第31章 工匠
稻妻城
繁華的街道上,潮生牽著阿舟的手慢慢向前走著,每經過一個鋪面就會停下一段時間,任由阿舟自己去‘探索’。
昨晚關于兄弟姐妹的話題最終沒有繼續下去,人偶只以為他白日里除草太疲累,催促著他和阿舟早早的睡了。
潮生失眠了大半個晚上,睜開眼便看到屋頂破舊的房梁。
第二天一早,潮生就帶著阿舟去稻妻城了,人偶也和他們同路,進城后便與他們分開去了鐵匠鋪。
差不多過去一個上午,從一間裁衣店里出來,阿舟主動牽住人類少年的手試圖帶著他向前走,“潮生哥,我們去找鐵匠鋪吧。”
顯然對人偶工作的地方很感興趣。
潮生沒有拒絕。
陪著阿舟逛了一路,他仍然沒有找到自己可以做的事情。餐飲店一般都是小作坊,以家庭為單位經營,并不缺人手。其他地方更不用說,不招收沒有經驗的大齡學徒。
走到另一條街上,金屬互相碰撞的清脆卻有力的聲音從遠處傳來。
“啊!找到了!”阿舟興奮的拉著潮生往前跑,走到鋪面前才發現里面正在打鐵的是個陌生男人,朝里面看一圈也沒有發現傾奇者的身影。
聽到腳步聲,老板并沒有停止打鐵的動作,頭也不抬的說:“鍛造兵器要自己準備原材料。”
稻妻城不止一個鐵匠鋪,人偶工作的地方在另一處。
阿舟有些失落,但很快就重振旗鼓,顯然還沒有放棄那個打算。
有力又保持著恒定節奏的敲擊聲持續不斷的從身后傳來,被拉著往前走,黑發黑眼的少年轉過頭,黑色的眼眸里映出男人鍛鐵的身影。
心里突然生出一種沖動,少年停下了腳步。
阿舟試圖繼續往前走卻沒有拉動,只回過頭有些困惑的發問:“怎么了,潮生哥?”
世間的繁華喧囂似乎已經全部消散,潮生的眼睛里剩下街角那一家小小的鋪子:“我我想去試試。”
阿舟:0v0
等等潮生哥難道也打算去鐵匠鋪工作?!
就像被引力牽引,潮生又站在了那個男人面前。
男人仍專心的捶打著桌臺上的金屬塊,并未分出注意力給潮生。
“鍛造兵器要自己準備原材料。”/“可以讓我試試嗎?”
兩道聲音同時響起。
聽清少年的請求,鐵匠的敲擊的動作停了下來,隨后抬起頭皺著眉上下打量了一遍這個身量不高,身形也單薄的少年。
但合格的工匠不會以貌取人,而這間只由他一人經營的鐵匠鋪的確缺人。他之前不是沒有招收過學徒,但試了幾個也沒有碰到合心意的。
男人用鐵夾從火爐里拿出了一塊被燒得通紅的礦石放到另一個鍛造臺上,再轉身取下一柄掛在墻上的鐵錘遞給潮生,打開了一旁的木門。
“不要打擾我工作。”
說罷,便再次專心的投入了鍛造的工序中。
手握著那柄鐵錘,感受著沉甸甸的往下墜的熟悉的重量,潮生站在鍛造臺前,純黑色的眼睛里只剩下那一塊通紅的金屬塊。
材質,年限,從哪里挖掘又該用何種方式鍛造,在看見礦石的那一瞬間,這些信息就已經涌入他的腦海中了。
黑發黑眼的少年鐵錘高高舉起。
“叮鈴——”
懸掛在手腕上的鈴鐺發出了一聲悅耳的輕響,回蕩在小小的鐵匠鋪里,也鉆進了少年的耳朵,沿著細密的神經向上蔓延,將迷霧驅散。
“鐺——!”
不同材質的金屬與礦石碰撞出悠長又有力的,似乎能穿透靈魂的聲音。
在聽到這道聲音的一瞬間,鐵匠猛地抬起頭,手上的動作也停了下來。他握著鐵錘的手緩緩垂落,轉過身看著離他只幾步之遙的少年。
師父曾經跟他說過,一個人鍛造技術的好壞光聽聲音就能聽出來。
一呼一吸,節奏的鼓點是心臟在躍動。
少年的手高高舉起又落下,敲擊聲就像雨點落到地面,細密緊湊,延綿不絕,奏出獨屬于那塊礦石的樂章。
路過的行人也被正在敲打礦石的少年所吸引,并不知曉為何早已習以為常的敲擊聲會這樣的吸引力,叫人不自覺就駐足。
站在一旁的阿舟仰頭看著潮生不斷重復的動作,那雙米灰色的眼睛漸漸睜大,隨后迸發出從未有過的光彩。
直到手臂的肌肉已然抵達極限再也抬不起來,黑發黑眼的少年才停止了敲擊的動作,他回過神,張開口喘著氣,胸口急促的起伏著,用另一只手擦去了臉上流淌的汗珠。
黑發被全部打濕,身上的衣服也已經被浸透,整個人簡直就像是被從溫泉里撈出來一樣,熱意蒸騰。
而鍛造臺上,那塊礦石已然看不出原來的形狀,雜質被除盡,冷卻下來后反射著金屬獨有的冷光。
“這是璃月的鍛造技術。”鐵匠走到他身旁,用鐵夾拿起那塊已經成型的金屬仔細觀察著,“你的老師是誰?”
璃月
老師
已然力竭的少年神色有些恍惚,他茫然的眨了一下眼睛,似乎又回到了昨晚,當他給出肯定的答案的那個時刻。
見少年久久沒有給出答案,鐵匠也不強求。
“你的技術很好,但體力太差。”他將金屬塊放回鍛造臺對潮生道:“從明天起,這張鍛造臺就屬于你了。”
這樣的態度,并非對待學徒,而是一個技藝精湛的工匠。
*
離開鐵匠鋪后,潮生仍然沉浸在鍛造的余韻之中有些恍神,一只手酸痛無力的垂落,另一只手任由阿舟牽引著向前。
“潮生哥!太厲害了潮生哥!”松開交握的手,阿舟興奮的繞著潮生轉了兩圈,“我決定了!”
男孩米灰色的眼睛比寶石還要亮,里面滿是崇拜和對未來的期待:“我想和你學鍛造!”
阿舟的話讓潮生徹底回過神,低下頭看著身高只到他腰間的男孩。
小孩猛地湊到他身前,仰起頭用亮晶晶的眼睛的看著他:“潮生哥!可以教我嗎?!”
倒不是不可以,只不過
未經思考,一句話就脫口而出:
“連續揮動鐵錘一萬次,阿舟能做到嗎?”
阿舟:瞳孔震驚.JPG
“一一萬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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男孩可愛的反應和表情讓潮生忍不住勾起嘴角,隨后伸出手輕輕揉了揉小孩米灰色的柔軟發絲。
“不用著急,阿舟。”
少年微笑著,只感覺自己的發頂似乎也曾被人這樣溫柔的輕撫過。
“你還有很多時間。”
阿舟可以慢慢長大,用剩下的時光來慢慢達到那個目標,若是覺得不合適也還有重新選擇的機會。
比起同齡人,阿舟的身體暫時還沒那么健康,但不知為何,潮生并不覺得這會成為學習的阻礙,因為他曾經也
腦子又蹦出一些莫名其妙的想法了。
終于,在走過兩條街后,兩人來到了人偶工作的鐵匠鋪。
“傾奇者!”
阿舟跑了過去,興奮的想要和他分享剛剛的‘冒險’。
看見家人,人偶有些驚訝,放下手中的鐵錘道:“你們怎么過來了。”
這里離城門口比較遠,周圍也沒什么商鋪。人偶本來與他們約定了中午在城中一起吃飯,就在之前那顆楓樹下集合。可沒想到,中午還沒到他們就找過來了。
阿舟不想逛稻妻城了嗎?
爽朗的鐵匠老板握著人偶的肩膀,帶著他往外面走:“上午的工作完成的很好,反正飯點也快到了,先和你的家人去吃飯吧!”
“吃晚飯休息好下午才有力氣繼續工作。”
于是,人偶被老板推到了店鋪外面,被仍處于興奮中的阿舟抱了個正著。
“我決定了傾奇者,我要和潮生哥學鍛造!以后做一個鐵匠!”
人偶先是一愣,隨后看向潮生。
潮生解釋道:“我在另一間鐵匠鋪找了份工作。”
老板的先祖是璃月人,使用的鍛造技藝也與稻妻不同,因此一眼便看出了潮生的使用的技術來自璃月。
太陽將要落山的時候,三人結伴出了城,回到了他們的新家。
走了一天的阿舟累極了,強撐著眼皮簡單的洗漱過后就鉆進被窩里,腦袋剛剛沾上枕頭就陷入了夢鄉。
潮生也很累,但他不能現在就睡。右邊的手臂若不好好拉伸按摩揉散淤血的話,明天估計連抬都抬不起來。
中午和晚上吃飯的時候他都是用左手的。
人偶將活血化瘀的草藥敷在潮生的手臂和右肩膀上,他看著對方掛著紅繩與鈴鐺的手腕,那一圈原本白皙的皮膚已經變成了青紫色。
他伸出指尖卻不敢碰觸,最后又蜷縮起手指,輕聲問道:“很痛嗎?”
人類搖頭:“還好。”
這種程度的疼痛,他的身體早就習慣了。
“我”
人偶張了張口卻只說出了一個字。
他想說,賺摩拉這件事交給他就好,阿舟想學鍛刀的話,他也可以教。比起人偶,人類的身體實在太過脆弱了,如果每天潮生都會受這樣的傷
可他知道,自己無法改變潮生的決定。
“傾奇者。”人類突然開口了。
他低頭看了一眼掛在自己手腕上的鈴鐺,再側身對上了人偶那雙紫色的眼睛,“你昨天問我,是否有兄弟姐妹。”
人偶當然記,潮生的答案是‘有’。
可在他們初遇的時候,潮生卻只身一人倒在路邊,與他一樣沒有歸處,也沒有未來的目標——他們是‘同類’。
正如同潮生不會問人偶的過往一般,人偶也從不主動問他。
潮生用另一只完好的手取下鈴鐺,握在手心。和平時一樣,這顆鈴鐺沒有發出任何聲音。
他說:“我失去了一段記憶。”
直到今天站在鍛造臺旁舉起手中的鐵錘再重重的落下,處于那種無比熟悉卻又玄妙的狀態之中,潮生才確定了這個事實。
他聽得懂,也會說這里的語言、刻印進本能的鍛造技術和對礦石的熟悉、對月亮的喜愛,搖不響的鈴鐺,以及那些偶爾會脫口而出的答案和話語——還有那顆無論怎樣也無法填滿的,空蕩的‘心’。
種種一切都指向了他失憶的事實。
他一定在這個世界生活過一段時間,踏鞴砂不是他的起點。
人類抬起頭,透過窗戶看著懸掛在夜空中的圓月。
“等我找回那段記憶,也許就能告訴你答案了。”
關于什么是‘心’的答案。
沒有得到回應潮生也不在意,只是側身對著人偶道:“今天,那個鐵匠告訴我,我的技藝來自璃月。”
璃月,又一個熟悉的詞語。
“阿舟的病治好后我會去璃月尋找記憶,在那之后”人類朝人偶露出一個微笑,“我會回稻妻找你們的。”
人偶早已習慣了‘離別’,但那些離別都是被動的,毫無征兆,全然沒有準備的‘離別。’
被母親丟棄在借景之館,又被踏鞴砂的友人們背棄。
那些都是不顧他的意愿,強加于他身上的‘離別’。
而這次,是第一次有人告訴他——我要離開你了,在一切都還沒有發生的時候,在離告別的時刻還有很長一段距離的時候。
人偶第一次擁有了準備的時間,情感如同絲線和河底金沙一樣慢慢流淌纏繞,而非像過去的驚濤駭浪一樣將海面上的孤舟粉碎個徹底,留他一人在風暴過后竭盡全力的黏合再也無法復原的碎片。
人類還許諾了離別過后的‘重逢’。
這是人偶第一次經歷如此溫柔的告別。
陌生又溫暖,同時還無比的
“啪嗒——”
一滴透明的水珠從那雙比琉璃還剔透的眼眸里流出,掛在眼下的長睫上,又因為重力滑落,再摔碎。
人類愣住了,原來人偶也會有眼淚。
第一次面對這樣‘緊急’的狀況,潮生有些手足無措——傾奇者哭了,他弄哭的。
人類少年的身體前傾,有些慌亂的湊近,再伸出手小心翼翼的擦干凈人偶眼角殘余的眼淚。
“對不起。”
他的語氣小心翼翼,又分外真誠:“我將來一定會離開,所以想著提前和你們說。”
這樣,在離別的時候就沒有那么難受了。
潮生知道的,毫無準備的被人拋棄到底是怎樣的滋味,而未做好準備的離別又是那么的令人難過,難過的讓人流淚。
前者他經歷過,而后者他不記得了。記憶不在,可感情卻仍留在殘缺的‘心’里面。
正因為如此,他才更要找回那段記憶,與那些被他忘記的人好好告別。
人類將手舉在人偶面前,像在避雨的山洞里一樣伸出尾指。
“約定好了。”
他會找回記憶,再告訴人偶什么是‘心’。
許久之后,不再流淚的人偶也伸出了手,輕輕勾住它。
*
自那晚后,潮生發現人偶似乎更‘主動’了,不再像原先那樣小心翼翼的保持著恒定的距離,反而
歸家的小徑上,似乎總是有用不完的活力的阿舟小跑著走在最前面,人偶和潮生則一前一后跟在他身后。
看著人類少年快要消融在夕陽之中的纖瘦背影,人偶的眼睛微微睜大,隨后跨步向前伸出了手。
垂落在身側的手突然被另一只手握住,潮生先是一愣,隨后停下了腳步向后望去。
“傾奇者。”
“抱歉。”回過神,人偶緩緩松開手,下意識往后退了一步。
他只是想要抓住眼前這個人而已。
人偶總有一種潮生隨時都會消失的錯覺。只有親手去碰觸,感受到那份真實存在的溫度后,心中的不安才會暫時被驅散。
注視著紫發紫眸的人偶,人類輕嘆了一口氣——這個樣子怎么可能讓人不擔心。他也許不該把那決定這么早就告訴他們。
人類將手向前伸,握住了人偶來不及收回的指尖:“回家吧。”
“嗯。”
感受指尖傳來的溫度,人偶轉而將手指嵌入了對方的指縫之中,緊緊握住。人類的手起了一層厚厚的繭,不像以前那樣柔軟,卻同樣溫暖。
脈搏的跳動也隨著交握的地方流入了他的身體,只有在這一刻,他才覺得眼前的人是真實存在的
潮生打算離開稻妻前往璃月這件事也沒有瞞著阿舟,阿舟當然不想和家人分開,可他的日子過得越來越充實,已經成為了鐵匠鋪學徒的他幾乎每天都被各種礦石填滿了。
有了目標明了前路后,人類總會變得更堅強,弱小的心也因此變得強大。家人當然很重要,但他們不是人生的全部。
就好像潮生只能陪伴阿舟走過小小一段旅程,而阿舟也只能陪伴著傾奇者走一小段路。
接受了這些必然會到來的未來,阿舟在某一天突然意識到,他也許已經長大了。并非身體的生長——比起同齡人來他依然瘦小,而是心的成長。
阿舟的身體一天天變好,對鍛造這件事也幾乎投入了全部的精力,就連晚上做夢的時候說出的夢話都是各種礦石的特性。
見狀,潮生無奈的幫阿舟蓋好被踢開的被子,再把手輕輕放在他的頭頂上。感受到溫暖,睡夢中的阿舟還無意識的在他的手心中蹭了一下。
意料之外的反應讓潮生有些驚訝,隨后笑著阿舟額前的發絲撥到耳后。潮生從來沒想過,有朝一日竟然他會成為這個孩子的‘師父’。
即是家人,又是師父。
阿舟對鍛造的熱情出乎他的意料,就算是連續揮動鐵錘一萬次的目標也沒有將他嚇倒,反而一天比一天更努力了。
原先想要慢慢疏遠的計劃已經完全派不上用場,但只要看到這雙一天比一天更亮的米灰色的眼睛,潮生便知道,就算自己離開了,阿舟也能堅強的在這個世界繼續生活。
比起阿舟,人偶才更令他擔心。
阿舟已經有了目標,但是傾奇者卻沒有。
純白的人偶所做的一切努力都是為了家人,而非為他自己——可他和阿舟早晚都會離開。
人類的壽命太過短暫,無法長久的陪伴在人偶身邊。
在那之后,傾奇者又能去哪里尋找歸處呢?
*
近日,稻妻城來了一個技藝超絕的工匠。他使用的是璃月的鍛造技藝,無論是打造兵器還是其他物品都不在話下,他總能根據原材料的特性做出最精妙的設計。
而最令人側目的是,有如此精湛技藝的工匠竟然只是一個年紀不超過15歲的少年。
既然是少年人,力氣和精力自然會比其他鐵匠要少一些,所以他一周只接兩個單子,可每次的成品都讓人忍不住想要收藏。
商人們甚至托人高價購買,再將這些藏品送給他們想要討好的達官貴人。
仍未離開稻妻的機械師埃舍爾也聽說了這個消息,毫不猶豫的花了一大筆摩拉買來了那位少年工匠最新的作品。
“對所有的質料都能物盡其用”將那顆小巧的掛墜高舉在眼前,陽光下,這顆半透明的晶體散發著瑩潤的光澤。
才完成丑角交給他的任務離開踏鞴砂不久,沒想到,稻妻又多了個有趣的家伙。
將吊墜握在手心中,機械師大步走到船員的身邊:
“返程,去稻妻城。”
那位年輕工匠掌握的知識也許能在他的實驗中派上大用場。
稻妻城
下午,趁著阿舟去了人偶所在的鐵匠鋪,潮生向老板要了一小時的假。
一個月過去,因為他鍛造的物品僥幸得了人們的喜歡,就算到現在為止他的產出不超過十件,卻依然拿到了豐厚報酬。
清點出25萬摩拉裝進一個小袋子里,黑發黑眼的少年來到了拐角處的典當鋪。
“老板,我來贖回那片金羽毛。”
見到熟人,典當鋪的老板連忙站起身,喜笑顏開:“已經給您包好了。”
沒想到啊,僅僅用了一個月的時間,眼前的少年便成為了稻妻城熾手可熱的工匠,還有他那位典當羽毛的友人也是,據說是一心流的傳人,鍛出的刀也頗受歡迎。
金羽毛被一條紫色的錦緞包裹著,再放進了一個精致的木盒里送到潮生手中。
“謝謝。”
“您太客氣了。”
手捧木盒走在回鐵匠鋪的路上,潮生發現離鐵匠鋪不遠的一間閑置店鋪正在掛牌,牌匾上寫著‘舶來坊’幾個大字。
一位穿著異國服飾的男人正站在正門外,指揮著架著梯子的匠人將牌匾掛在正中心的位置。
察覺到潮生的目光,男人側過身熱情的向他介紹:“你好,我是埃舍爾,一名來自楓丹的機械師。”
“舶來坊后天開業,屆時會展出許多楓丹的機巧物件,您若是有空便來看看,保證不虛此行。”
第32章 關于心的答案
曾經折斷了翅膀的小鳥已經長出了新羽毛,主動跳出了溫暖的鳥巢,在一片新天地中自由的翱翔。
不知從哪一刻起,人偶突然意識到——阿舟好像已經不需要他了。
不需要他的照顧,逐漸獨立,不再依賴他。
潮生也有了自己的目標,也許過不了多久就要啟程去璃月港。
只有他一個人留在原地,眼前依舊被迷霧籠罩,看不清前進的方向。三人在踏鞴砂相依為命的日子似乎已經過去了很久,久到像是一個夢一樣變得虛幻了起來。
不被需要就會被拋棄,這是他的‘母親’親自‘告訴’他的道理。
純白的人偶茫然又不安,難道過去的事情又要再一次重現嗎?
夜晚
吃完晚餐后,體力已經在白日耗盡,困極了的阿舟又早早睡下了。
傾奇者坐在他身邊,紫色的眼瞳一眨也不眨,就這樣垂眸看著這個孩子的睡顏。他保持了這個動作許久,仿佛真的變成了一具沒有生命的人偶。
熟悉的膏藥味涌入鼻腔,隨著床墊的微微陷落,黑發黑眼的人類少年已經在他身邊坐下。
自從在鐵匠鋪工作,潮生每天晚上都要敷許多膏藥,太過纖瘦的身軀無法承受高強度的鍛造臺作業。
人偶回過神,轉而看向身側的少年,隨后便看見了被他捧在手中的外形精致的木盒。
人類將木盒遞給人偶,臉上掛著和以前一樣溫暖的微笑:
“這個物歸原主。”
人偶接過木盒小心翼翼的打開,看清里面的東西后動作微頓。
木盒之中,一根金色的羽毛正靜靜的躺在紫色的錦緞上,正是他剛來稻妻城的時候典當的那一根。
御賜金羽——是身份的象征,也是過去的證明。
他主動丟掉了這片羽毛,也丟掉了他屢次被拋棄的過去。而現在,這片羽毛卻又重新回到他的身邊了。
人偶看著這片金羽毛,卻不敢伸手將它拿起。
“我不要。”
他合上木盒,又將它遞給潮生,再重復了一遍:
“我不要。”
這是人偶第一次如此強硬的拒絕,又或是說第一次拒絕。
那雙紫色的眼睛執拗的注視著人類少年,明明態度如此強硬,卻反而讓人覺得像紙張一樣脆弱。仿佛輕輕一擊,眼前的人偶就會化為碎片,再也無法拼回原來的模樣。
潮生驚訝極了,純黑色的眼睛微微睜大。待他反應過來自己被拒絕后,又難免有些失落。心口悶悶的,有些酸脹。
那黑色的眼睛似乎暗了下去,隨后低下頭接住了人偶手中的木盒。
他的本意是想讓傾奇者開心的。
“抱歉。”
傾奇者明白,他的態度似乎傷害到了潮生。
“沒事的,該道歉的人是我。”黑發黑眼的人類輕輕搖頭,再將木盒放在一邊。
再抬起頭與人偶對視,潮生輕聲道:“我該先問清楚才對。”
傾奇者的態度如此反常,潮生大概也明白,將羽毛歸還這件事也許觸及到了對方仍未愈合的傷口,覺得痛了才往后縮著想要躲開。
比起拒絕,人偶的反應更像是在逃避。
之后,兩個人都沉默著沒有說話,熄燈后一左一右的躺在床上,把阿舟夾在中間。
許久后,人偶的聲音從黑暗中響起:
“那片金羽是稻妻的統治者我的母親賜予我的。”
“我作為神之心的容器而誕生,卻因為太過弱小而被丟棄。祂將我存放在借景之館,留下那片金羽后,我們便再也沒有見過面。”
“然后一個人類撿到了我。”
在這個靜謐的長夜,人偶將自己的過去毫無保留的剖開,展現在了潮生的面前。
人偶緩緩的眨了一下那雙在黑夜中也依舊能視物的眼睛:“所以我不想要那片羽毛了。”
也不想再被拋棄。
許久后,床鋪的另一側才有了動靜。
黑發黑眼的人類側過身,伸出手越過了正在熟睡的孩子,再輕輕握住了人偶的手。
傾奇者可以感受到,獨屬于人類的恒定的溫暖沿著指尖緩緩往上蔓延。
潮生明白了人偶害怕的是什么——不是那些留下一道又一道傷口的過去,而是
“不是拋棄”
黑夜之中,人類的雙眼看不清人偶的臉。
不是拋棄,而是離別。
可對于人偶而言,兩者之間又有什么區別呢?
人類又沉默了,許久后,他才小聲的開口:“我會盡量活久一點的。”
活得久一些,能陪伴人偶的時間就會長一些。
從這一刻起,除了尋找那些遺失的記憶,潮生又多了一個愿望——活得更久一點。
傾奇者向潮生分享了他的過去,潮生也決定將自己的過去告訴他。
“我在一個孤兒院長大,因為長得好看,8歲那年我被收養了。”
“我和養父母一起住了快兩年,他們對我很好,可不久后我被查出患有不可治愈的疾病,從那天起,我的每一天都是在醫院里度過,也再也沒有見過他們。”
潮生可以感覺到,人偶回握他的手變得更緊了。
擔心對方聽不懂,潮生特地用提瓦特的詞匯解釋了什么是醫院,什么又是孤兒院。
“14歲那年,醫院下了病危通知書,我原本應該在那時就死去,可是”
“等我再次睜眼的時候,我就來到了踏鞴砂,遇到了你和阿舟。”
而在這之間,正如之前告訴傾奇者的,他的記憶有一段空白。
兩只手緊緊地交握著,潮生對人偶道:“傾奇者,我來自另一個世界。”
他的病似乎好了,除了那次高燒外便再也沒有復發的跡象,可八重神子卻說他的狀況比阿舟還要糟糕。
潮生不知道現在的情況到底怎樣,身體除了鍛造器物產生的酸痛外亦沒有任何病痛,但無論如何他都要想辦法再活久一些。
這個夜晚,兩個少年將彼此的過往逐一交換,沒有欺騙也沒有隱瞞。
次日
潮生準時來到鐵匠鋪繼續昨日還未完成的工作,當成品已經清晰的呈現在眼前時,潮生將它放入了一旁早已準備好的鐵架上。
本該開始新一輪的鍛造,潮生卻向老板請了半天假。
他來到碼頭的集市,在礦石堆中仔細挑選著合心意的原材料,最后選中了一枚采自璃月的金色礦石。
回到鐵匠鋪將礦石加熱溶解,在錘煉中除去雜質后,那塊礦石蛻變成了更純粹的金色,耀眼奪目。
潮生將它延展成一條條像頭發一樣細的金線,再用特殊的手法重新整合,一片金色的羽毛在他的手下逐漸成型,栩栩如生。
他將這片羽毛送給了人偶。
銀色的圓月之下,人偶雙手捧著一根嶄新的金色羽毛,有些愣神。
這是一片新羽,在月光下泛著淡金色的柔光,與他之前的那片毫無相似之處。
舊羽毛代表著過去,而這片新羽則是新的開始。
黑發黑眼的人類站在他面前:
“傾奇者,我是人類,就算壽終正寢也無法給予你長久的陪伴,我和阿舟都是如此。”
更何況,他不一定能壽終正寢。
“但是”
“不是背叛”人類輕輕搖頭,往前走一步,雙手覆上人偶的手背,與他一起小心翼翼的捧著這片金色的羽毛。
“就算生命走到終點,我們也永遠是你的家人。”
無法長久的陪伴人偶,就讓這片金羽毛代替他,陪著人偶在今后漫長的光陰中繼續走下去。
從今天起,除了這片羽毛外,他還會送給人偶更多更多的東西。
“不要害怕。”兩人的距離很近,人偶甚至能感受到人類清淺的呼吸,“只要記憶仍在,我們就一直陪在你的身邊。”
從這一刻起,請一起創造更多溫暖又美好的回憶吧。
撲通——!
空蕩的胸腔里,似乎有無形的存在在輕輕跳動。
人偶能無比清晰的感受到人類的脈搏與溫度,那溫暖的血液與心跳似乎沿著交握的地方,也流淌進他的軀殼之中了。
突然,潮生對著人偶笑了。朦朧月色之下,他的微笑似乎多了一些以往沒有的東西。
他說:“我知道什么是心了”
不是零件,也不是已經遺失的記憶,而是以記憶為載體的,不斷流淌在魂靈之中的種種情感。
溫暖的、悲傷的、令人開心的、使人落淚的
喜怒憂思悲恐驚。
這一回,輪到人類主動靠近人偶了。
潮生松開手,再將手心覆在人偶的心口。
“會歡笑會落淚,喜愛什么又憎惡害怕什么”那雙黑色的眼睛里清晰的映出了人偶的模樣,“那個名為的‘心’的存在傾奇者”
人類的聲音就像一片羽毛一樣輕,卻像一把重錘一樣砸在了人偶的胸膛:“很早以前,你就已經擁有了。”
那天晚上,潮生很開心。
他告訴了人偶心的答案,也告訴了自己答案。
因為那段空缺的記憶,潮生弄丟了自己的心。但在與人偶和阿舟相處的過程中,另一顆心又悄悄的在他的身體里生長了。
潮生想,他一定會找回那段記憶,再找回那顆遺失已久,但一定能讓他覺得溫暖的心。
又或者和人偶一樣,那顆心一直都在,只不過他仍未察覺罷了。
第33章 并非人類
與傾奇者開誠布公后,三人又去了一趟影向山。
而這次,人偶并未和上次那樣在山下等待,而是和他們一起走進了鳴神大社。
“稀客呀。”察覺到人偶身上的變化,八重神子輕笑了一聲走到他面前。
這是人偶第二次與八重神子正式會面,不同于從前,眼下,與他的過去與他的母親相關的任何事情,都已經不會讓他過分在意了。
心底的抵觸仍然在,可傾奇者卻并不排斥這種感覺——這是構成他的‘心’的一部分。
有心才會有喜惡,這是他擁有心的證明。
此行的目的也與上次不同,之前是為了阿舟,而現在是為了潮生。
感受到人偶與神子之間涌動的暗潮,潮生向前一步擋在了人偶面前,手捧著一袋摩拉:“八重宮司,感謝您治好了阿舟的病,這是診金。”
見人類以保護者的姿態站在人偶的面前,宮司大人勾起嘴角,輕輕搖頭道:“為稻妻的子民驅散邪祟本就是巫女和神社的職責所在。”
隨后,她用指尖點了點不遠處的賽錢箱,“若是實在想感謝,那就隨心意捐些香火錢吧。”
將摩拉收回,潮生向八重神子表明了他們的來意。
“至今為止,我的身體并未有任何不適。”黑發黑眼的人類有些不解的看著對面的神子。
為何八重神子卻說,他的身體比阿舟還要糟糕呢?
潮生想要活久一些,而達成這個目的的前提是知道自己身體的真實情況,然后對癥下藥。
雷櫻樹下,粉發巫女的眼眸突然亮起,閃著像緋櫻繡球一樣的紫色熒光。她用這奇異的雙眼注視著潮生,隨后伸出手在他的額前輕點。
在冰涼的指尖碰觸他的那一瞬間,潮生感覺到一簇細小的電流快速爬過他的身體,有些酥麻。
與此同時,人偶也伸出手握住了潮生的手腕,將他往后拉了一步,那雙紫色的眼瞳正戒備的看著神社的宮司。
人偶的反應似乎讓巫女覺得分外有趣:“不用緊張,只是一個小小的檢查。”
隨即便收回視線,重新對著潮生道:“我所說的情況糟糕并不是指你的軀體,單說軀體的話,你的狀況比上次更好了。”
對于人偶和潮生在稻妻城的鐵匠鋪工作的事情,八重神子也略有耳聞。經過一個月的鍛煉,人類的身體比上次要更加堅實了。
“我的雙眼所看到的,是生機。”
亦或是說——命運。
在八重神子眼中,潮生不像人類,更像是比對著人類制造的人偶。這具軀體在一個多月前誕生,又將在不久的將來走向死亡,因為制造者往這具身體里注入的生機本就是有限的。
制造者在最初就已經決定了潮生‘生’的時間。
至于延長壽命的方法
神子將視線移到了人偶身上:“若是在生機斷絕之前將你移入另一具軀體,一切即可迎刃而解。”
而她所認識的,能夠制造軀體的人只有已經進入一心凈土的影,人偶和雷電將軍都是影的作品。而制造人偶是影從已經覆滅的坎瑞亞帶回來的知識。
本以為潮生的制造者與坎瑞亞有關,可她能夠確定,制造這具軀體所使用的絕對不是坎瑞亞的技術。
這是稻妻乃至整個提瓦特的禁忌,八重神子隱去這些內容,將可以說的部分告訴了人偶和潮生,隨后便輕輕搖頭道:
“抱歉,我知道的就是這些了。”
她已經派人去調查過潮生的過往,可所有的線索都顯示,這個‘人造’人類的起點在踏鞴砂
突然獲得了過大的信息量,從鳴神大社出來后,潮生更加困惑了。
神子說,他是被‘人’制造出來的,并非真正意義上的人類。而且這具軀體才誕生一個多月——一個多月前,正是他從踏鞴砂醒來,遇見阿舟與人偶的時間。
可他明明失去了一段記憶,踏鞴砂絕對不是他在這個世界的起點。
一切都矛盾極了。
潮生牽著阿舟往山下走,傾奇者牽著阿舟的另一只手。
從紛亂的思緒中掙脫,潮生輕嘆了一口氣。
至少,‘治病’的方法已經明了,如果不能換一具軀體,他最多只能活兩年。
人偶的聲音突然響起:“我一定會找到你的制造者。”
讓那個‘人’再制造一具軀體,讓潮生繼續活下去。
為了不讓人偶擔心,潮生笑道:“也許我自己也能造出一具軀體呢?”
這句話并非全然是玩笑,而是潮生對自身所掌握的鍛造知識的自信。只要挑選對應的質料,將它們安放在最適合的地方,就算是一具可供使用的軀體也可以成功被鍛造。
亦或是說,比起在這個偌大的陌生世界尋找一個不一定存在的人,潮生自己造出新軀體的可能性比前者要大得多。
*
若說最近稻妻城內最受歡迎的商鋪是哪一件,那必定是舶來坊。
舶來坊主人是一位來自楓丹的機械師,坊里陳列著各種異國機巧物件,而最受孩子們歡迎的,則是被陳列在玻璃櫥窗里的各式各樣的精美人偶。
它們穿著異國的服飾,頭發也被精致的打理,每一張臉都各有特色,十分美麗。
一天,一個穿著白色新衣的黑發黑眼的少年走進了舶來坊,他并未將目光在其他物件上停留,而是直接走到了透明的櫥窗旁,仔細的打量著里面陳列的人偶。
據說,這些人偶的每一個細節都是比對著人類做出來的——包括骨骼關節。
要鍛造一具軀體,首先要掌握的便是人體的構造,這個世界與他之前生活的世界不同,醫學生有一比一制造的人體模型,還有自愿捐獻的遺體可供解刨研究,潮生自己也是簽了遺體捐贈協議的。
他當然不會去解刨遺體,這個世界也沒有合法合規的模型和材料供他研究,于是,潮生決定從舶來坊的人偶入手。
況且,他要鍛造的本就不是人類的軀體,只不過外表相似罷了。
見他看得出神,機械師走了過來:“客人也對這些人偶感興趣?”
完全沉浸在自己世界中的少年被這道聲音喚醒,隨后輕輕眨了眨純黑色的眼睛,側身看著聲音的主人。
隨后他便認出了對方的身份——在幾天前與他有過一面之緣的楓丹機械師,同時也是舶來坊的主人。
潮生問:“這些人偶都是您制作的嗎?”
見他用了尊稱,機械師笑道:“閑暇時的作品,算不上什么珍貴的東西。”
潮生輕輕搖頭,由衷的贊美道:“您很厲害。”
在沒有研究材料的前提下將人偶做的如此精細,每一個細節都十分逼真,機械師的技藝精湛的令人折服。
“您的鍛造技藝也令人驚嘆。”機械師取下胸前的一枚吊墜放在少年面前,“這是我這幾年里見過的,最合心意的作品。”
“所用的材料雖然不貴重,可每一處質料都留在了最合適的位置甚至保留了它原有的特點。”
也許是來自楓丹的原因,機械師的夸贊就像是流水一樣毫無阻礙的往外傾瀉,信手拈來。
潮生第一次面對這種類型的人,也沒想到對方竟然認識他,甚至還帶著他不久前鍛造的作品。
他有些手足無措的回答:“謝謝謝。”
比起機械師的口才來,他的回應干巴極了。
“我想買下這個人偶。”將視線重新落在櫥窗里,潮生指著角落里最不起眼的人偶道:“需要給多少摩拉?”
見潮生挑了一個外表最普通的,機械師有些驚訝道:“它們的價格都是一樣的,都是20萬摩拉。”
他看著那個人偶,對著潮生道:“您可以挑一個更好看的。”
“在我眼里,它們都一樣出色。”潮生拿起那個人偶抱在懷里。
他看中的不是外表,而是制造人偶的技藝。
好看的人偶給他完全是浪費,因為咳,他打算把每一處細節都拆開研究來著。
機械師埃舍爾發現,眼前的少年完全不在意人偶的外表,目光更多的落在像是關節一樣的細節處,手也不自覺的擺弄著人偶的胳膊。
暗色的眼眸里閃過一絲光亮,機械師向前走一步離少年更近了些,問:“您是對它的制造工藝感興趣嗎?”
目的被看穿,潮生有些驚訝,點頭道:“是的。”
“哈哈哈”機械師突然笑了起來,隨后伸出手放在潮生的肩膀上,“那我們真的很有緣分。”
“我恰巧對你的鍛造技藝也很感興趣!”
下一刻,機械師轉過身,從柜子里搬出了一個木箱放在桌面上打開,抽出里面的一張圖紙。
圖紙上,是許多無比復雜的零部件。
“若是您能將這些零件都鍛造出來,我便教你制作人偶的方法!”機械師拿起圖紙走到少年面前,“別擔心,我會支付等量的報酬。”
他將圖紙遞給少年,身上的氣勢突然變了。
機械師的腰身筆挺,嘴角略微勾起,暗色的眼睛里閃爍著異樣的光芒:“要挑戰一下嗎,稻妻城技藝最精湛的工匠。”
少年并未被這氣勢壓倒,他向前一步,純黑色的眼眸里燃燒著躍躍欲試的火焰。
“當然。”
這是刻印在他靈魂之中的,對鍛造技藝的自信。
第34章 不畏禁忌
兩年的壽命,潮生決定用一年鍛造新的軀體,無論成敗,一年后他都會啟程去璃月尋找記憶,再尋找那一線可能存在的生機。
為了更好的進行鍛造身體的實驗,潮生租下了一間閑置的商鋪,將它改造成了鍛造坊。而阿舟也暫時跟隨他的前任老板學習,成了鐵匠鋪的學徒,繼續朝著連續揮錘一萬次的目標前進。
傾奇者再次去天守閣覲見了稻妻的神明,但結局和上次一樣,那位神明無意與他會面。
握緊垂落在身側的手,抬頭望著天守閣外佇立的威嚴的神像,那雙紫色的眼眸變得更暗了。
即使記憶模糊,但人偶知道,他的‘母親’制造他時,用的是煉金術士的手段——從無到有的創生之法。
也許潮生的制造者也是一位煉金術士。
于是,從那天起,人偶便開始打聽提瓦特大陸上杰出煉金術士的消息。他離開了鐵匠鋪,成為了一間煉金小鋪的學徒。
就算找不到潮生的創造者,若是有機會能遇上一位能創造生命的煉金術士,潮生的生命也能得以延續。
一天晚上,傾奇者看見潮生將一張圖紙攤開在桌面上,圖紙旁放著一個精致的人偶。
昏暗的燈光下,黑發黑眼的少年聚精會神的研究著圖紙上每個零件的細節。
傾奇者走了過去,他先看向安靜的立在一旁的,沒有生命的人偶,再將目光落在燈光下泛黃的圖紙上。
“潮生,這是什么?”
“是舶來坊的機械師委托給我鍛造的零件。”潮生側身讓出一個位置,讓人偶可以看得更清楚,他伸手用指尖點在某個零件的一角,那雙黑色的眼睛里盛滿了被點燃的興致:“你看,我從來沒有見過這個結構,真不知道它到底是哪種機械的零件。”
“這個人偶”
突然看到‘同類’,傾奇者總有種說不清的莫名情緒繞在心底。
“我從舶來坊買來研究的。”潮生拿起那個人偶遞給傾奇者,“看,是不是很逼真,每一個關節都很靈活。”
傾奇者知道潮生想要鍛造新身體的目標,隨即也明白了這個人偶的作用。他的嘴唇輕輕抿起,眉頭也微皺,仍然弄不明白纏繞在心底的情感是什么,只脫口而出道:“為什么不研究我?”
“潮生,我也是人偶。”傾奇者將人偶放回原來的位置,再握住人類的手將它放在并無起伏的胸口是那個,“我是有生命的人偶。”
是比桌上的精致擺件更優越的研究素材。
潮生驚訝極了,連手都忘記收回來,黑色的眼睛也微微睜大:“我怎么能把你當研究素材?”
人類的表情變得無比認真,對著人偶輕輕搖頭道:“你是我的家人。”
他絕不會做出傷害家人的事。
“我不在意這些。”人偶的語氣也很認真,“我愿意讓你研究。”
只要潮生能做出新軀體,怎樣研究他都愿意。
“可是我在意。”思及人偶身份的特殊性,潮生突然想到,也許真的有人想要研究傾奇者尋找創生的秘密。
于是,他對人偶道:“我會很在意,如果你變成研究素材,無論是自愿的還是被迫的,我都會很生氣。”
潮生強調:“會很生氣很生氣”
“記一輩子的那種。”
生氣的潮生是怎樣的呢傾奇者并不知道,但這也不妨礙這句話的威懾力——他不愿意看到潮生生氣。
人類向前走一步,握住了那只布滿了焦痕的手:“還會很傷心。”
傷心
傾奇者知道什么是傷心,因為這是每每回憶往昔時,心底總是不自覺涌出的,最熟悉的情感。
她不像尖刀利刃,卻像蛛網一樣緊緊地將人束縛住,慢慢窒息。
人類松開手,轉而朝傾奇者舉起手指:“永遠不要做這樣的事,可以答應我嗎?”
“我答應你。”傾奇者也伸出手,輕輕勾住了人類的尾指,“我不會做讓潮生傷心的事。”
得到承諾,朦朧的燈光下,人類朝他露出了一個微笑。
“約定好了。”
“約定好了。”
自從傾奇者毫不在意的說出如此‘可怕’的話語后,潮生便留意到,傾奇者對自己的身體絲毫不關心。
也許是這是由于他是人偶,身軀比人類要堅韌得多的緣故。可他對疼痛的感知卻與人類沒什么區別——傾奇者是一個會流淚,也有痛覺的擁有心的人偶。
于是,在研究新零件和人偶之余,潮生開始苦惱于怎樣讓傾奇者更在意自己的身體一點。
一段時間后才初見成效——最起碼下雨的時候,傾奇者愿意撐傘了。
但這仍然不是對自己身體的在意,而是在潮生和阿舟的耳提面命下養成的新習慣。
看著傾奇者的背影,潮生和阿舟對視一眼,一大一小齊聲嘆氣。
算了,這種事情急不得,慢慢來吧。
十天過去,從舶來坊買來的人偶已經被潮生一一拆解又重新拼湊回原樣,而機械師交給他的零件也按照圖紙全部成功打造。
將零件放在一個小木箱里,潮生抱著它走進了舶來坊。
見到熟人,機械師微笑著上前迎接:“您來了。”
少年不習慣被人用尊稱,輕輕搖頭道:“叫我潮生就好。”
機械師干脆利落的應下:“那潮生也直接叫我的名字。”
“埃舍爾。”
走到潮生面前,埃舍爾將視線落在那個小箱子上:“這里面裝著的難道是”
“您你上次給我的圖紙,我按照它們做出來了。”
潮生將箱子遞給機械師:“埃舍爾,你看看它們是否合格。”
僅僅十天
機械師有些驚訝,隨后接過小木箱將蓋子打開,一個個小巧精細,構造無比復雜的零件映入眼簾。
“了不起,了不起!”埃舍爾看著潮生,暗色的眼睛里滿是驚嘆,“竟然在這么快的時間內完成潮生,你還是第一次見這些構造吧?”
人類少年輕輕點頭:“圖紙的圖樣本就很清晰,我只不過是按步驟走而已。”
“不管怎么說,按照約定,我會教你制作人偶的方法。”
將零件放到一邊,機械師領著潮生來到了店鋪后的房間。看清里面的構造后,潮生黑色的眼睛微微睜大——這簡直是一個小型實驗室,設備比他的鍛造室還要齊全。
“制造人偶需要從挑選材料開始。”機械師從角落里拿出了一個箱子,里面裝著的是各式各樣的原料,“當然,依照你的眼光,這一步應該不需要我教。”
“其實”潮生走到機械師的身邊,有些不好意思的開口:“埃舍爾先生,上次買回去的人偶,我已經把它拆開又重新組裝好了。”
“雖然基本的構造已經了解,但我還有幾個問題沒有弄懂,比如說”
垂眸注視著身前已經沉浸在自己的世界之中的黑發少年,機械師沉默了許久,隨后輕聲的呢喃著:
“教令院那些循規蹈矩的迂腐之輩,果真是庸才。”
聽到聲音,潮生從那種專注的狀態中回過神,不解的問:“埃舍爾先生?”
他并沒有聽清楚對方的話。
“沒什么,潮生,試著用這些材料親手制作一個人偶吧。”來自楓丹的機械師微微勾起嘴角,伸出手輕放在少年的肩上上,“我相信,在那之后你的這些疑問就會迎刃而解了。”
整個下午,潮生都呆在舶來坊的實驗室中,回想著被他拆解的人偶構造,嘗試著制作一個新人偶。
機械師也留在了實驗室,站在一邊用潮生打造的新零件組裝者新的機械,雙方都無比專注,互不打擾。
太陽已經漸漸從西邊落下,月亮也已經在天邊掛起,可兩人都仍專注的著手眼前的工作,似乎不完成就不會停止
結束了煉金鋪的工作,傾奇者先去鐵匠鋪接阿舟,再去了潮生的鍛造坊,卻發現潮生本人并不在。
阿舟問:“潮生哥去哪里了?”
被雇傭看店的少女回答:“老板他中午吃晚飯就去舶來坊了,到現在都沒有回來。”
“舶來坊?”
于是,傾奇者又帶著阿舟去了離鍛造坊并不遠的舶來坊。
裝修頗具異國風情的工坊里,只有一個店員仍在接待客人。見他們走進來,店員問:“兩位客人先隨意看看,有什么感興趣的問我就好。”
傾奇者說:“我們來找人。”
“一個黑發黑眼的少年,名字叫潮生。”
“您是說那位工匠!”店員當然認得潮生,亦或是說,現在的稻妻城,幾乎所有人都認得他。
“請稍等,我現在就去叫他們。”
老板和那位工匠整個下午都泡在工坊里,到現在都還沒出來。
走到工坊后的房間,店員輕輕敲門:“老板,外面有人找潮生先生。”
雖然年紀還小,可工匠在稻妻的地位不低,大家一般都用先生來稱呼潮生。
實驗被打斷,機械師的眉頭微微皺起,隨后朝著門口回應道:“我知道了,馬上就來。”
突然響起的敲門聲讓潮生也從無比專注的狀態抽離,他低頭看著才完成了三分一不到的人偶,又抬頭看著窗外已經暗下去的天空。
已經這么晚了嗎?!
瞳孔地震.JPG
糟了,傾奇者和阿舟一定等了他很久了!
“明天再繼續吧。”機械師先走出了實驗臺,站在潮生身邊,低頭看著他道:“不用著急,實驗室的大門永遠為你敞開。”
“走吧,你的同伴已經在外面等你了。”
與機械師一前一后的走出實驗室,潮生抬起頭便看到了自己的兩位家人。
“傾奇者!阿舟!”他小跑著過去,停在兩人的面前:“抱歉太投入,忘記時間了。”
可傾奇者卻沒有像往常那樣及時的回應他,潮生抬起頭,卻發現傾奇者正朝著他的身后看去。
“埃舍爾?”
機械師看起來也驚訝極了:“傾奇者?”
*
埃舍爾和傾奇者是故交。
這位來自楓丹的機械師熱情的邀請他們一起吃晚餐。
“原以為再也不會見面了”機械師注視著人偶,臉上掛著欣慰的笑:“不過看到你現在過得很好,我也就放心了。”
機械師還送了一個人偶給阿舟,作為‘故友’重逢的禮物。
潮生細細觀察著人偶的反應,再看向了坐在他對面的機械師。察覺到他的目光,機械師也將目光落在了他身上,嘴角仍掛著微笑。
與那雙暗色的眼睛對上的一瞬間,潮生愣了愣,隨后移開了視線。
奇怪,真的很奇怪
與白日不同,現在機械師仿佛整個人都被包裹在濃霧里,潮生只覺得他的臉上戴上了一張假面,說出口的,表現出來的所有的東西全都是虛無縹緲的假象。
埃舍爾和傾奇者真的是故友嗎?
帶著這個疑問,潮生回到了他們在稻妻城外的,小小的家。
將桌上的人偶再次拆開,比對著他白日的制作步驟。
確定阿舟已經睡著了,傾奇者從床上坐起身,走到潮生的身邊坐下。每天晚上,人偶都會等潮生一起睡覺。
停下手中的動作,潮生側頭看著注視著人偶少年:“傾奇者那個機械師埃舍爾。”
紫發紫眸的人偶也注視著他,耐心地等著潮生把話說完。
潮生低頭看著自己手上的人偶,又抬眼看了看傾奇者,終于抓到了一閃而過的線索,對著傾奇者道:
“他很危險傾奇者,離他遠一點。”
潮生終于明白了心底的那種違和感是什么——埃舍爾看傾奇者的目光,與他看這些沒有生命的人偶時一模一樣。
機械師沒有將傾奇者當做一個平等的生命對待,在他眼里,傾奇者與他的實驗素材與那些被放置在櫥窗里的人偶并沒有區別。
可以隨意拆解又重組,再賣出去或者送給別人。
想通了關竅,潮生接著問:“他知道你是人偶嗎?”
傾奇者點頭:“知道。”
但他并不在意埃舍爾是怎么看他的,這個世界上,他在意的人只剩下潮生與阿舟,其他人的態度于他而言無關緊要。
“我會離他遠一些的。”對于潮生的要求,傾奇者基本上是全盤接受的。
紫發紫眸的人偶注視著人類,開口道:“既然他很危險潮生,你也要離他遠一些。”
潮生點頭道:“好。”
“那你明天還去舶來坊嗎?”
“事先約定好的事,我會守諾。”黑發黑眼的人類輕輕搖頭:“等完成了那個人偶,我就不會再和那個人接觸了。”
得到人類的答案,傾奇者輕輕點頭:“好,那我每天準時來舶來坊接你。”
之后,兩人都沒有再說話。
潮生安靜的按步驟將人偶拆解又重組,傾奇者在一旁安靜的看著他。
次日
潮生按照約定的時間來到了舶來坊。
機械師仍然熱情的歡迎:“你來了,潮生。”
潮生秉承著禮貌的態度回應:“埃舍爾先生。”
察覺到少年冷淡不少的態度,來自楓丹的機械師微微挑了挑眉,面上卻不顯,只是領著潮生來到了昨日的位置。
可這次,機械師并未離開去做自己的實驗,而是站在了潮生身邊看著他一步步的組裝。
少年的動作比昨日更加熟練了。
一個心里已經升起戒備之心的對象站在身旁,潮生不免被他影響,只好盡量忽略對方過強的存在感,努力的迫使自己重新專注于手上的工作。
不一會兒,潮生就重新沉浸在組裝實驗之中了。
一道熟悉的,不可忽視的聲音突然從響起:“潮生,為何突然對我如此防備?”
潮生手上的動作一頓,隨后側過頭看著立在他身畔的,身形修長的男人。
“我自認為從相識以來,我對你的態度都是包容且友善的。”
他垂眸看著身高只到他胸前的少年,語氣有幾分認真,似乎真的在不解。
放下手中的零部件,潮生側過身來,面對著來自楓丹的機械師,仰頭看著他道:“與態度無關,埃舍爾先生。”
他的態度再友善,也無法遮蓋其本質里的那份危險的瘋狂——就像他對待人偶的態度一樣,高高在上,不將常理與生命放在眼里,俯視這個世界。
潮生對善惡的本質總是十分敏銳,只不過一直以來,他遇到的都是對他施放善意的人罷了。
聽出了潮生的未盡之語,機械師并不生氣,反而低聲笑了起來。在那一瞬間,仿佛一切偽裝都褪去,黑衣人終于摘下了他的假面。
仍然是那副外表,但機械師卻像是換了一個人。
幾乎刺痛皮膚的尖銳的危險的感覺撲面而來,潮生下意識后退了一步,拉開了他們之間的距離。
“是因為那個人偶吧,潮生。”不再遮掩什么,機械師的言語變得無比直接,“因為他,所以你對我有了防備之心。”
“的確,我的確對制造那個人偶的技術十分好奇。”
當然,他那來自坎瑞亞的同僚已經將相關的資料交給了他,只不過,有一個實例能放在眼前研究的確能加快實驗的進程就是了。
但現在
“你所掌握的學識還有天賦比那個人偶要有趣多了。”
機械師往前一步,將拉開的距離再次拉近。
他朝眼前的少年伸出手:“潮生,我正式邀請你加入我的實驗,而作為回報”
“我不會再對那個人偶出手。”
潮生完全沒有設想過,這位機械師竟然會直接的揭開那層蒙在真相上的黑布,就這樣將最真實的面目展露在他面前。
承認了自己對人偶有企圖,也承認了對他的熱情別有目的。
就算他今天不來舶來坊,恐怕這個人也會想辦法再靠近吧?
這又何嘗不是一種不可一世的自傲呢——認定潮生沒有能力反抗,也篤信他即使知道真相,也必定翻不出什么風浪的。
心中早有防備,可沒想到這個機械師比他預想的還要危險,還要難以應對。
以卵擊石還是以小博大?
事情的發展早已超出潮生的控制,但他必須冷靜下來。
他該怎樣在這個可怕的對手手上保護自己,保護他的家人?
“叮鈴——”
掛在手腕上的鈴鐺突然發出了輕微的響聲,可在這安靜的落針可聞的實驗室里,再細微的聲音也會被無限放大。
機械師被這聲音吸引,將目光落在了潮生的手腕上。
奇跡般的,原先在胸腔里快速跳動的心臟逐漸回到了原來的節律,奔騰的血液也緩了下來。
潮生只覺得,自己的大腦在這一刻前所未有的清醒。
抬起頭,潮生直直的望進了機械師那雙暗色的眼睛。
“您的實驗又要多久才能有成果呢,埃舍爾先生。”
少年垂落在身側的手緊握成拳,那雙黑色的眼睛卻異常明亮。
“恐怕不能如您的意了。”
機械師的注意重新被少年所吸引,一抬眼便對上了那雙純黑色的眼睛。
只聽少道:
“我只有兩年不到的壽命了啊埃舍爾先生。”
對于一個瘋子的實驗而言,兩年的時間,一定遠遠不足夠吧?
“兩年?”機械師勾起嘴角,似乎終于發現了一個精妙絕倫的答案,心情頗佳。
他伸出手握住了潮生的半邊肩膀,手指就像鐵牢的欄桿,“兩年的時間的確有些短了。”
不過
“你難道不好奇實驗內容是什么嗎?”
他終于知道,眼前這個少年為什么會對他制作的人偶感興趣了——潮生和他擁有一樣的目的。
“教令院的庸才們說,那是對生命,對神明的褻瀆。”
松開握在少年肩膀上的手,機械師轉過身,在暗格中抽出了一個泛黃的卷軸。
“人類的軀體實在脆弱,以另一種姿態永存于此間,用不同的維度觀察世界又是何等美妙呢?”
“無關善惡倫理,究其本質”機械師將卷軸遞給少年:“你和我是同一種人啊,潮生。”
不畏禁忌,不敬神明。
第35章 殘卷
坎瑞亞的遺民,丑角皮耶羅摒棄了自己曾經的名字,在國家覆滅后投身于那位能理解他的神明,冰之女皇的麾下。
為了改寫天理,他帶回了坎瑞亞的知識,組建愚人眾,并在提瓦特大陸上搜羅擁有同樣理想和信仰,或背負不公命運,或才能出眾者——這些將來能成為‘同伴’,反抗天理的存在。
博士多托雷就是其中之一。
不久前,前往稻妻執行任務的博士捎回了一封信件,里面闡明任務已經成功完成,并向他引薦了一位人偶。
人偶、傾奇者,稻妻的神明使用坎瑞亞的知識創造出的生命。
完成任務后,多托雷本該返回至冬的實驗室,可中途卻又折返稻妻城,原因是稻妻城有一位他很感興趣的工匠。
下屬轉述道——若是這位工匠肯加入實驗,一定會給他們帶來意想不到的驚喜。
既然是為將來的共同目標添磚加瓦,皮耶羅并不準備插手博士的計劃。但他派人去調查了人偶的行蹤,打算親自去見一見那位被博士引薦的傾奇者。
根據稻妻線人的情報,傾奇者現在也在稻妻城,并且在一間煉金小鋪當學徒。
由于身份的特殊性,皮耶爾無法像博士那樣套上馬甲自如的出入稻妻城,再者,愚人眾與稻妻的勢力滲透仍未完成,貿然過去定會引來懷疑。
愚人眾仍在組建階段,羽翼尚未豐滿,行事仍需謹慎。
無法進入稻妻城,那便在稻妻城外與人偶會面。正好博士也在稻妻城,丑角便將暗中牽線的任務交給了他。
*
稻妻城
煉金小鋪中,順利成為了學徒的傾奇者在打下手之余便會埋身于書海之中,除此之外,他也在到處收集關于煉金術士的情報。
可一段時間過去,煉金術士的信息倒是收集了不少,可‘創生之法’依舊毫無進展。
他曾問過煉金小鋪的老板,是否認識會創造生命的煉金術士。可老板對此卻頗為忌憚,只回答這是禁忌,并小聲的告訴人偶,只有最為杰出的煉金術士才能成功創造生命,據他所知,稻妻的煉金術士無人能做到。
聽到這個回答,傾奇者那張在外人面前鮮少有表情的臉上竟然露出了嘲諷之色。
不,稻妻有‘人’做到了此事。
那‘人’便是他的創造者,他的‘母親’。
一日,傾奇者在一本書頁已經泛黃的煉金術指南中發現了一頁殘卷,待看清里面的內容后,那雙紫色的眼眸微微睜大——這里面記載的明明就是
雖然只有只言片語,但傾奇者卻肯定,這就是他一直尋找的創生之法。殘卷只有巴掌大,紙業的背面寫著一個地址,竟然在踏鞴砂的封鎖區。
傾奇者將殘卷和書本放回原位,那串地址儼然已經刻印在腦海里,無法被抹去。
可到了第二天再次翻閱這本指南的時候,那頁殘卷已經不見了蹤影。
傍晚
回到家中與家人一起享用了晚餐,傾奇者對潮生和阿舟道:“我準備回踏鞴砂一趟。”
人類少年收拾碗筷的動作一頓:“為什么突然想回去?”
面對家人,人偶第一次學會了撒謊:“想回去看看,順便把阿舟的‘百寶箱’帶回來。”
因為他知道那頁殘卷可能只是一個針對他的圈套,可即便如此,為了自己的家人,他也心甘情愿上鉤。
他又對潮生道:“你現在還是每天都去舶來坊。”
潮生明明告訴他那個機械師很危險,也說過會遠離,可現在還是每天都往舶來坊跑。
人類少年的視線有些不自在的移開視線:“之前和你說過的我在和埃舍爾先生學習制造軀體。”
這并非全然是謊言,只不過隱瞞了一部分真相罷了。
可說出這句話的時候,潮生總覺得心底有一份燥意升起,即愧疚又憂慮,難受極了。
或者說,自埃舍爾與他開誠布公的那天起,潮生就一直很焦慮。
人偶也注意到了,最近潮生每天都睡得很晚,而且睡眠很淺,總是在半夜驚醒。
“你的狀態很差,潮生。”傾奇者將視線落在人類比起過去更加蒼白的臉頰上,再伸出手輕輕覆在他的額頭上探溫:“又生病了嗎?”
潮生握著人偶的手把它放下來,“沒有,只是有點累。”
潮生不得不承認,埃舍爾的確十分博學,每次實驗都有奇妙的構想,而最讓他驚訝的是,埃舍爾對他的所有疑問都知無不言,幾乎是傾囊相授。而更巧的是,機械師的研究正巧是他當下最需要的。
理智和感情都告訴他這個人無比危險,可那一串串閃著光的知識卻太具誘惑力,讓潮生忍不住深陷其中。
他只有兩年的壽命,可埃舍爾的實驗進展的實在太快,舶來坊實驗室里甚至已經有了一具與潮生長得一模一樣的軀體。
這只是最初的模型,仍不能投入使用,可潮生能想象,距實驗成功的那天已經不遠了。
或者說,這本來就是一場快要成功的實驗,埃舍爾已經將地基打得很嚴實,潮生只是中途加入進來罷了。
一日
看著實驗臺上幾乎與自己長得一模一樣的軀體,潮生忍不住問:“埃舍爾先生,這場實驗明明不需要我,你一個人就能做成了。”
既然如此,在那一天為什么機械師會對他發出‘邀請’呢?
隱約有了一個答案,潮生的心猛地沉了下去。
“這只是一個開始。”身形修長挺拔的機械師立在實驗臺旁,居高臨下的對著少年道:“我最終的實驗也許需要數百年的時間才能完成。”
“而你恰巧很好用,潮生,我很樂意在做實驗的時候多出一個得力的助手。”
這樣好用的工具若是只能用兩年,實在是太可惜了。
況且
機械師將目光落在潮生的鈴鐺上——雖然看起來普通,可鍛造鈴鐺的原料和工藝他竟無法分辨,而且,這顆鈴鐺似乎是有生命和意識的,甚至還融入了巖元素力。
這對于沒有神之眼無法使用元素力的人而言,幾乎是不可能做到的。
若是在他制作神明的軀體時也用上這種技術果然,潮生是個優秀的學生,也是一個好用的助手,他總能從這個少年身上看見許多新思路,獲取曾經從未有過的靈感。
就像一個深不見底的藏寶洞,人們永遠也無法預料會從里面獲得怎樣的‘驚喜’
與埃舍爾相處的越久,潮生越了解他,也就越覺得這個人瘋狂和可怕。但他并不畏懼,也不能畏懼。
至少,絕對不能讓自己的家人被牽連。
唯一讓他能苦中作樂的是,至少到目前為止,這場實驗不涉及人體,并沒有其他無辜的人被牽連。而且,機械師履行了曾經的承諾,并未對傾奇者出手。
*
次日
人偶向煉金鋪的老板請了四天假,只身前往踏鞴砂。阿舟和潮生想跟他一起前往,卻被他已踏鞴砂的祟物污染拒絕了。
在滂沱大雨中,穿著白衣的傾奇者撐著一把傘走進封鎖區,來到了殘卷上的地址。
站在屋檐下的是一個高大的戴著半邊面具的男人,他有一頭銀發,蓄著胡須,露出來的那只藍色眼睛里有一顆黑色的四角星。
“傾奇者。”
這便是多托雷向他推薦的,用坎瑞亞的技術塑造的人偶。
“您就是將創生之法的殘卷放入煉金術指南中的人。”
這個名叫皮耶羅的男人說,他的同伴中有掌控了那些禁忌知識的天才,若是人偶加入他們,皮耶羅會委托那位同僚幫他的家人制作一副新軀體。
治療潮生是他們的籌碼,可人偶也必須表現出等同的價值。
丑角交給了傾奇者一個任務——去蒙德取出杜林心臟的核心。
對于那些崇高的理想和信念,傾奇者并不感興趣。他唯一在意的,只有他的兩位家人。
于是,人偶接下了這個任務,又或是說試煉。
在出發前,人偶先回了一趟稻妻城外家。
“潮生,我找到可以治好你的人了。”人偶的心情肉眼可見的好,臉上掛著微笑,用布滿焦痕的手捧著潮生的右手。
“等我去一趟蒙德取下杜林的核心,我就可以帶你去治病了。”
人偶說了許多潮生聽不懂的詞,可潮生卻抓住了他想表達的中心意思。
心底陡然生出不安,潮生反握住人偶的手,連忙解釋道:“之前和你說過的,我和埃舍爾先生一起制作的軀體已經成功了,不久后就能換上”
他并不需要人偶為他去冒險。
“我不相信他。”傾奇者卻搖頭道:“那些人自私貪婪又可惡。”
過去的經歷讓人偶只相信等價交換而來的東西,付出什么就得到什么。當然,家人除外,他對家人的付出是無條件的,潮生與阿舟對他亦是如此。
“我也不相信那個人!”
一個只與傾奇者見了一面,卻能說服他遠行的人。還有杜林的核心杜林是什么?它的核心又是什么?
“他是坎瑞亞的遺民,潮生,我的‘母親’正是用了來自坎瑞亞的技術才成功將我制造出來。”
他自然也不相信那個人,可丑角卻拿出了許多實證,而且雙方的實力差距懸殊,一個強者并沒有處心積慮欺騙一個弱者的必要。
可那個機械師無論怎樣,傾奇者都覺得他不可信。
潮生緊緊地握住傾奇者的手,“那么請相信我吧。”
“我也不認為埃舍爾可信,可那具軀體是我親自鍛造出來的。”
少年的聲音幾乎帶上了懇求:“請相信我,可以嗎?”
對上人類那雙帶上了濕意黑色眼睛,人偶的眼睛閃了閃,許久后,他輕輕點頭:“好。”
他愿意信任潮生,也永遠愿意為他妥協。
阿舟也被他們這邊的動靜所吸引,抱著枕頭揉了揉眼睛走了過來:“傾奇者,潮生哥你們吵架了嗎?”
輕嘆一口氣,潮生揉了揉有些發脹的眉心:“沒有阿舟,抱歉,吵到你了。”
他累極了,但總算是說服了傾奇者不去做傻事。
*
正式準備替換軀體那天,機械師帶他去了稻妻城外一個隱秘又偏僻的實驗室,這里的工具器械比舶來坊還要齊全。
人偶也跟著他一起,對此,那位機械師只是勾唇笑了笑,沒有發表任何意見,對人偶的敵意也仿若未覺。
走進實驗室,傾奇者將目光落在那具和潮生長得一模一樣的軀體上——這就是由潮生親自鍛造,即將要換上的軀體。
隨后,他又將視線落在實驗儀器上,只覺得它有些眼熟,似乎曾在哪里見過。
機械師的聲音突然響起:“開始吧,潮生。”
“好。”
看著眼前足足有兩個成年人高的透明容器,潮生的腳步停頓了片刻,隨后便堅定的抬步朝里面走去。
右手卻突然被人握住。
感受著手上傳來的熟悉觸感,潮生側過身,微笑著安撫道:“沒事的,傾奇者。”
“嗯。”
那只手最終還是松開了。
機械師站在一旁饒有興致的看著這一幕,并不催促。
直到潮生走到容器中躺好閉上雙眼,半球形的器械緩慢移動,最終扣在了潮生的頭頂。而儀器的另一邊,則是那具早已準備好的軀體。
一切準備就緒,機械師按下了啟動鍵。
潮生只覺得自己的意識在不斷被抽離身體,一片黑暗之中,他看見了一抹微光。那點微光飄到他身邊懸浮著,暖融融的,讓潮生無比熟悉。
下一刻,這點微光化作一道流星繞著他轉了一圈,隨后沒入了他的身體。
砰的一聲巨響傳來,潮生猛地睜開了眼睛。
“潮生!”傾奇者的聲音隔著器械傳了進來,無比模糊,讓人聽不真切。
腦海之中,一張巨大的地圖鋪陳開來。
地圖上,那個泛著微光的小綠點代表著自己,而圍在他旁邊的則是一綠一黃兩個小點,分別代表著傾奇者和埃舍爾。
這張地圖如此古怪,可他卻似乎對它很熟悉。
束縛在頭頂的儀器已經松開,潮生坐起身朝四周摸索著,眼前仍是一片黑暗。
奇怪
手被另一雙手握住,關切的聲音傳進耳朵里:“潮生!潮生!”
接著,那雙手在他開始在他的身上摸索著,似乎在確認他有沒有受傷。
“我沒事,傾奇者。”潮生抬起手摸了摸自己有些暈脹的額角,眨了眨眼,仍是一片黑暗。
少年帶著些許疑惑的聲音響起:“埃舍爾先生是斷電了嗎?”
“太黑了,我看不清東西。”
地下實驗室里,燈火通明。
*
潮生能感覺到,一雙冰涼的手正覆在他的眼睛上。
接著,一道熟悉的聲音響起:“你的眼睛并沒有問題。”
機械師仔細觀察著少年渙散的眼瞳,仿佛看到了一個久久無法解開的實驗難題,細長的眉毛緊皺。
既然眼睛沒有問題,那是什么讓潮生失去了視力?
穿著白衣的人偶站在一旁,垂落在身側的手緊握成拳,那雙紫色的眼眸里滿是憤怒與敵意。
早就知道了埃舍爾并不可信,可他卻還是放任了潮生繼續接近這個人。
清晰的感知到人偶的情緒,潮生抬起手摸索著握住了人偶的衣袖,再將手指往前伸牽住了他的手。
“傾奇者我沒事。”
可言語與現實相比卻是如此的單薄。
機械師卻全然的沉浸在了觀察實驗里,仔細的檢查著潮生的眼睛。最后,他得出的結論仍與之前一致——潮生的眼睛是健全完好的。
眼睛沒有問題,那么大腦和靈魂呢?
“在你的視力恢復前,我會給你做一對機械義眼。”
直接作用與大腦和靈魂的‘掃描儀’,能看見的東西與正常的眼睛一樣,甚至是更多。
實驗失敗了,但不是完全沒有收獲。
“潮生,你的記憶是否不全?”
此言一出,傾奇者與潮生皆是一凜。
這件事,他們誰都沒有和埃舍爾講過。
“這次實驗失敗的原因,是那具軀體無法承載你的靈魂與記憶。”潮生的靈魂遠比他預想中的要強大,記憶的容量也是,所以需要更珍貴的材料來做容器。
“你現在的身體也無法承載你的記憶。”機械師微微俯身,對著潮生道:“因此,你并非失憶,只是身體的‘硬件’跟不上而已。”
有趣,看來這具身體也并非這個少年原來的軀體——那么是誰,又是用的什么手段將潮生的靈魂塞進來的呢?
這個少年身上的謎團比他預想中的還要多。
“只要繼續呆在與你的靈魂不適配的身體里,你的記憶永遠不會回來。”
又或者說,潮生的記憶一直在那里,只不過現在的身體無法精確的讀取,只剩下類似于本能的條件反射罷了。
*
太陽快要落山的時候,傾奇者牽著潮生,先去鐵匠鋪接阿舟,再慢慢的走回了他們稻妻城外的家。
潮生可以感覺到,他的手被握的很緊——傾奇者很生氣。
阿舟問:“潮生哥怎么了?”
“我只是暫時看不見了,沒事的。”不知為何,黑暗并不讓他懼怕,反而很熟悉。
而且腦海里的地圖像是成為了他的另一雙眼睛,讓他的世界并非全然是一片黑暗。
可這件事他不打算告訴埃舍爾,只想著回家后再告訴傾奇者,讓他別那么擔心。
傾奇者卻停下了腳步,側過身幾乎是一字一頓道:“只是看不見?”
壓抑到極致的憤怒快要從心的裂隙溢出來。
那只手握的更緊了,潮生甚至能感受到對方的身體在輕輕的顫抖。
他想張口說些什么,最后卻只干巴巴的吐出幾個字:“對不起。”
這是潮生第一次面對如此生氣的人偶,頗有些不知所措。
不知道說什么又想說點什么的他最終只又擠出了一句:“對不起。”
許久后,潮生聽到人偶輕嘆了一口氣,隨后,緊握著的手松開了。取而代之的,是眼睫上輕的像一片羽毛一樣的碰觸。
“對不起,我不該對你發火的。”
他真正該傾瀉怒意的人是埃舍爾,雖然在地下實驗室里他已經控制不住的動過手了,可潮生卻攔住了他。
“走吧,我們回家。”
潮生的手又被牽起了。
左邊較大的冰涼的手是傾奇者的,右邊小小的暖融融的手是阿舟的。
“哇原來傾奇者生起氣來是這個樣子的。”阿舟湊到潮生耳邊,自認為小聲的說:“有點可怕哦。”
就像老板說的,脾氣好的人發起火來才是最恐怖的。
潮生:“”
聽得一清二楚的傾奇者:“”
全然沒有察覺到現場微妙的氣氛,阿舟繼續問:“潮生哥,你的眼睛會好的吧?”
潮生感到了左邊的手一緊,隨后無奈的勾了勾嘴角道:“會好的。”
埃舍爾說他的眼睛是健康的,而且他失去的視力也許和腦海內的這張地圖有關。
也許關掉地圖,正常的視力就回來了。
回到家中,由于已經十分熟悉家里的布局,加上腦內地圖的輔助,潮生發現——失去的視力似乎完全不影響他的正常生活。
可以正常吃飯,找到并使用各種家具,甚至是做家務都不在話下!
穩穩的夾起碗里的米飯往嘴里送,渾然不知傾奇者正緊張的看著自己,將米飯咽下后,潮生感嘆了一句:“總覺得很熟練呢。”
“你們看。”潮生又表演了眼盲夾菜絕技。
阿舟非常給力的捧場:“潮生哥好厲害!”
如果蒙住他的眼睛,怕是連碗筷都找不到了。
傾奇者:“”
真是連氣都生不起來了。
風水輪流轉,傾奇者終于體驗到了家人不把自己的身體當一回事是怎樣的感受。這個本該屬于阿舟和潮生的煩惱,終于也鉆進傾奇者的心里了。
第36章 系統維護升級成功
夜晚
等阿舟睡著后,潮生帶著傾奇者走到了屋外的走廊上,在他常常曬月亮的位置坐下。
自從機械師埃舍爾來到稻妻城起,潮生和傾奇者似乎都有了秘密。
“我的眼睛”潮生試圖將失明的真相告訴傾奇者,可關于那張地圖的內容卻被不知名的力量所阻隔,無法說出口。
黑發黑眼的少年眉毛微皺,最后換了一種說法:“傾奇者,其實我還能‘看’見,只不過換了一種視野。”
潮生將他能‘看’見的具體內容告訴了人偶,人偶卻問:“是埃舍爾做的嗎?”
“不是,不是他。”潮生搖頭,補充道:“這種狀態我并不感到陌生。”
“傾奇者,也許我曾經就這樣生活過,你也看到了就算看不見,我的日常活動也沒有受到影響。”
即使有地圖做輔助,這也絕對不是一個剛剛失明的人能做到的。
“這件事,埃舍爾應該不知道。”潮生也沒有告訴他的打算。
突然出現的地圖相當于一張仍不知用處的底牌,在危機時刻也許會發揮意想不到的作用。
“你還打算繼續跟著埃舍爾學習嗎?”人偶的聲音又響了起來,“那個人太危險了,潮生。”
他的聲音變得而有些急促:“你們的實驗失敗了這次是眼睛,那么下次呢?”
“潮生,不要再和埃舍爾接觸了。”人偶挨著潮生坐下,兩個人離得很近,“那個人很危險,如果你害怕我們可以帶著阿舟離開這里。”
離開稻妻城,去世界的任何一個角落安家。
“我們可以先去蒙德,我已經找到可以治好你的人了,潮生。”
他會取出杜林的核心,讓那個人履行承諾。
“然后再去璃月,你不是一直想找回你的記憶嗎?”
銀色的圓月下,傾奇者對潮生說了很多他對未來的暢想,仿佛只要離開了這個地方,一切就會變好。
潮生安靜的聽著,沒有說話,直到傾奇者的聲音慢慢低了下去,他才開口。
“代價呢?”
“代價是什么?”
跟隨埃舍爾學習制作靈魂的容器,雖然對方從不在意摩拉,可潮生卻知道那具軀體的造價無比昂貴,或者說很多材料都是他從未見過,不知從什么地方收集而來的。
而他已經為此付出了代價——獲得新的身體后,他還要繼續作為埃舍爾的助手,為他完成那個可能延續數百年的,最終的實驗。
既然這是他的代價,那么傾奇者呢?
為了讓別人治愈他,人偶又會付出什么代價?
絕對不止人偶告訴他的,取出杜林的核心那么簡單。
“他邀請我加入一個組織,成為他們的同伴。”
取出杜林的核心只是一個試煉。
埃舍爾不可信,邀請傾奇者加入組織的人也同樣不可信——兩邊都是龍潭虎穴。潮生自己已經深陷其中,不能再看著人偶也跳去了。
人類少年沉默了許久,張口正要說些什么卻突然想起人偶對他說過的話。那雙黑色的無神的眼睛閃了閃,隨后問人偶:
“傾奇者,那個邀請你的人來自坎瑞亞?”
人偶有些不解,卻還是點頭道:“我的‘母親’用坎瑞亞的技術創造了我,皮耶羅是坎瑞亞人,他的同僚也掌握了同樣的技術。”
所以才能為潮生構建一副新的軀體。
“坎瑞亞坎瑞亞”人類少年不斷的低喃著這個詞,試圖從記憶的海洋中撈起一塊細小的碎片。
終于,他回想起了什么,黑色的眼眸有些愣神——是了,雖然埃舍爾仍有許多秘密不曾向他展露,但在他曾見過的某一頁研究材料上,的確有坎瑞亞這三個字。
電光火石之間,那些曾經在他精神緊繃專注實驗的情況下忽略的細節瞬間串聯。
埃舍爾現在所用的創造軀體的技術來自坎瑞亞!
為什么機械師會對傾奇者感興趣?因為創造傾奇者的技術來自坎瑞亞,而機械師正在研究它。
一個坎瑞亞人邀請傾奇者加入他的組織,他的同僚掌控了坎瑞亞的技術。
潮生猛地站起身,看不見的眼睛仍然一片黑暗,可腦袋里卻像是有什么轟的一下炸響,噼里啪啦,幾乎要將所有的理智全都燃燒殆盡。
垂落在身側的手也緊緊的握緊,圓潤的指甲也深深的嵌入了皮肉里,留下了一道道紫紅色的月牙痕跡。
他的身體在微微顫抖,牙關也咬的緊緊地,身體迸發的一股一股的熱意直沖大腦,就像大爆.炸的余波。
“潮生?”
人類的異常太過明顯,傾奇者也站起身,發現對方的手心已經滲出了血珠后,連忙捧著手將他的手指掰開。
白日里那場失敗的實驗已經在人偶的心中留下了不可抹去的陰影,生怕潮生身上還有沒發現的后遺癥,擔心極了。
“埃舍爾。”少年幾乎是咬牙切齒的擠出了這個名字,胸膛劇烈的欺負著,他的怒意比起之前的人偶還要有過之而無不及。
“潮生潮生,你怎么了,有哪里難受嗎?”
傾奇者焦急又關切的聲音將潮生又拉回了現實,他反握住人偶的手,緊緊地將布滿了焦痕的手指握在手心里。
“他明明承諾過的”憤怒被無力感澆熄,心中只余一片空茫,“他明明承諾過不對你出手的。”
但那又能怎樣呢?
他太弱小了,人偶也太弱小了,機械師與他的同伴無需顧慮他們的感受,可以隨意將他們當做物件擺弄,戲耍。
這是潮生第一次對自己的弱小迸發出如此強烈的不甘。也許不是第一次,只不過他暫時不記得了。
人類像是脫力了一般,將頭抵在人偶的肩膀上勉強支撐著身體。
“潮生?”
人偶雖仍不解,卻還是伸出手輕輕環住了少年——他不知道發生了什么,但他知道人類現在需要一個擁抱。
“不要去蒙德,也不要加入那個組織。”人類的聲音很微弱,像是已經用盡了全部的力氣,“是同一個人他們是同一個人。”
人類的聲音像一片羽毛一樣輕,卻重重的落在了人偶的心口。
那雙紫色的眼瞳也微微睜大,他終于明白了那些實驗器材帶給他的熟悉感從何而來,丑角帶過來的,那幾頁作為說服他的證據的殘卷中就記在著類似的東西。
人類的聲音斷斷續續的傳進了他的耳朵里:
“埃舍爾就是那個坎瑞亞人說的掌握了制造軀體的技術的同僚。”
*
次日
將阿舟送到鐵匠鋪后,人偶帶著潮生來到了鍛造坊。
這是潮生自己的商鋪,里面陳列著近期的許多作品,它們大多都是在舶來坊的實驗室完成的。
昨天晚上,潮生與傾奇者都整夜未眠。
站在鍛造臺前,即使眼睛看不見東西,但他手握的鐵錘仍然精準的砸在鐵塊上。并不是為了鍛造些什么,只不過,將這個小小的鐵錘握在手心里重復著敲擊的動作能讓他靜心。
傾奇者也沒有去煉金小鋪,而是辭去了學徒的身份,留在鍛造坊照看暫時失明的潮生。
機械師的實驗也因為這意料之外的事故暫停,潮生難得能‘清閑’一段時間。他和人偶都不再提起埃舍爾,也不再提起那個組織,但他們有一個共同的憂慮——阿舟。
如今他們的處境不算安全,若是阿舟也被牽連那簡直是最糟糕的局面了。
于是,人偶拿起了那片被潮生放盒子里的金羽毛,帶著它和阿舟一起去找了八重神子。
潮生也跟來了,安靜的在人偶的身邊站著。
看著神櫻樹下正在撿花瓣的小孩,人偶對八重神子道:“我想將阿舟暫時托付給鳴神大社照看。”
對于人偶而言,八重神子不一定值得信任。但她治好了阿舟的病,神社的勢力也算強大,護住一個孩子綽綽有余。
如果鳴神大社能成為阿舟的后盾,他和潮生就不用那么擔心了。
而且,八重神子曾托潮生帶給了他一個承諾——若是遇到困難,她會出手相助。
那時傾奇者拒絕了,但是這次
對此,八重神子十分敏銳,她問傾奇者:“你們是否遇到了什么麻煩?”
正如同她之前所承諾的,人偶若是有什么需要幫助的地方,她會出手相助——就當是替她的好友履行身為‘母親’的義務了。
傾奇者輕輕搖頭,并不多言。
離別的時候,一向樂觀的阿舟抱著他和潮生的雙腿不肯松開,一串串眼淚從那雙米灰色的眼睛里落了下來。
“我知道的你們有好多事情都瞞著我。”
“嗚嗚嗚一定要回來接我哇不可以就這樣把我丟下了。”
“不會把你丟下的。”
等到一切風波都過去,他們再把阿舟接回來。
離開前,人偶問八重神子:“身為人偶的我該怎樣獲得力量?”
當然,這個問題沒有得到解答——因為知道答案的人已經進入了一心凈土,祂時間也就此停滯,只為守衛心中的永恒。
*
兩日后
鍛造坊內,黑發黑眼的少年正沉浸在不斷重復的敲擊動作中,腦海中的地圖上,一個小黃點正在朝他靠近。
“就算是看不見也能熟練的鍛造物品”
這個孩子的天賦果真出色。
人偶上前一步,擋住了機械師的視線。
對上人偶的目光,機械師勾起唇角,“不用那么緊張,我今天來是為了送這個。”
機械師朝人偶伸出手,手上是一副長相奇怪的儀器。
“機械義眼?”潮生停下了手中的動作,無神的朝著聲源處‘看’去。
機械師越過人偶將這造型奇怪的器械放進潮生手中:“戴上試試。”
看著潮生摸索的動作,他難得好心道:“需要幫忙嗎?”
隨即,他看向一旁如臨大敵的人偶,笑道:“你們大可不必如此防備,我姑且算是一個信守承諾的人。”
機械師當然知道人偶和傾奇者這幾天做了什么,也明白了兩人對他有了一些小小的‘誤解’。
如今對人偶感興趣的人是丑角,他只不過在中間牽了一條線罷了。
“如果這副義眼能夠使用,那么從今天下午開始,實驗就可以繼續了。”
大致弄清楚了機械義眼的構造,潮生將它覆在眼睛上,再將腦后用來固定的束帶束緊。
傾奇者緊張的看著潮生的動作,顯然他對機械師的信任值已經跌倒了負無窮。
潮生將側面的開關打開。
漆黑一片的視野中,先出現的是一片雪花狀的馬賽克。隨后,馬賽克消退,眼前的一切逐漸變得清晰,周圍的一切都清晰的映入眼底。
大腦或是說寄居在上面的靈魂特定的某處傳來了輕微刺痛,只一會兒就消失了。
“怎樣,效果如何?”/“潮生,感覺怎樣?”
兩道聲音同時響起。
“沒事”潮生先將目光落在傾奇者身上,隨后再看向一旁身形修長的機械師。
“我能看見了。”
但是,在視野恢復的那一瞬間,腦海中的地圖也消失不見。果然,他的眼盲與那張地圖有關。
“很好,這個上午的時間應該足夠你適應了,下午記得準時到舶來坊。”
這副義眼是使用那副已經報廢的軀體的眼睛制作的,可以直接將視覺與靈魂鏈接。
如他所料,潮生失明的源頭在靈魂,而非大腦或這雙眼睛本身。
留下這句話,機械師便頭也不回的離開了。
“潮生,感覺怎樣?”傾奇者向前一步握住了人類的手。
“沒事,這副義眼很好用。”甚至比他原來的視覺要更好。
“我身上還有值得利用的地方,埃舍爾會治好我的眼睛和身體,不用擔心。”潮生很清楚自己的可以依仗的東西是什么。
緊握著潮生的手,人偶低聲道:“要是我足夠強的話”
如果他能和他的‘母親’一樣強潮生又何必受機械師的脅迫?阿舟也不會因此而承受離別的傷痛。
紫色的眼眸閉上又睜開,踏鞴砂爐心滾動的煙塵突然在腦海里閃現。
潮生感受到了人偶突然變得僵硬的身體。
“傾奇者,怎么了?”
“我沒事。”
名叫埃舍爾的機械師如此危險,那踏鞴砂的爐心事故是否也與他有關?他那么做的目的又是什么?
離開踏鞴砂后又光明正大的來了稻妻城,就算是有關聯,那個人也一定沒有留下任何痕跡。
人偶紫色的眼眸閃了閃,最后將視線聚焦在眼前的少年身上,重復了一遍:
“我沒事。”
踏鞴砂的一切已經難以考據,他現在能做的,只有寸步不離的守在潮生的身邊
上午剩下的時間,潮生都在研究那副機械義眼。
他把這副義眼不斷摘下又戴上,仔細的感受著從大腦或是靈魂的某處不斷傳來微小刺痛的地方。
正常的視野回歸,地圖就會消失。
眼前一片黑暗的時候,腦海中的地圖就又重新出現了。
雖然不明白潮生在做什么,但人偶還是坐在他身邊,耐心地看著他一次又一次重復著拆裝的動作。
終于,潮生抓住了某種奇異的感覺。
他再次摘下機械義眼,腦海中的地圖鋪陳開來。潮生集中精神刺激著大腦、或是靈魂中的某處,下一刻,熟悉的刺痛感傳來。
腦海中的地圖消失不見,取而代之的,是眼前驅散了黑暗,逐漸變得清晰的視野。
“傾奇者”人類少年抬起手,即使沒有佩戴那副義眼,他也準確的抓住了傾奇者的衣袖。
那雙黑色的眼睛微微睜大,他輕輕扯了扯人偶寬大的白色衣袖:“我能看見了。”
經過一個上午的試驗,潮生終于掌握了地圖的正確用法。
*
佩戴著機械義眼,潮生與埃舍爾開始了新一輪的實驗。
視覺恢復的事,潮生并不打算告訴機械師,只要打開腦海中的地圖,他就會‘失明’,因此也不必擔心露餡。
地圖是一張仍不知具體作用的底牌,那些散落在這片大陸各地的錨點全是灰色的,潮生嘗試過許多方法都無法將其點亮。在實驗之余,他也開始慢慢摸索著地圖的其他用法。
機械師發現,自從戴上機械義眼那天起,潮生對實驗與知識比以往都要熱情,似乎從‘被動’變成了‘主動’。
即使知道這個孩子抱著‘教會徒弟餓死師傅’的念頭,埃舍爾也并不在意——他并不認為自己會被自己親手教出來的學生‘反噬’,畢竟潮生所習得的一切知識都源自于他。
潮生的天賦的確很好,可他仍被道德倫常所束縛,軟肋亦十分明顯——這些都是易于掌控的弱點。
他當然樂見這個孩子變得更加主動,這意味著用于培養的時間會大大縮短,潮生很快就能正式加入他的實驗了。
期間,丑角托他給人偶送了口信。愚人眾隨時歡迎他的加入,那個試煉也隨時有效。人偶的反應很有趣,明明是人偶卻有了和人類一樣,甚至比人類更生動的情感。
有了上次的經驗,新一輪的實驗進展十分順利。一具可以容納更強大的靈魂與更多記憶的軀體不過數月就已經制作完成。
實驗的當天,一行人來到了海面上的一座孤島上。這是愚人眾的其中一個據點,也是另一個更大的實驗室所在的地方。
這里遠離稻妻城與影向山,無需擔心被稻妻的神明發現。
海島下實驗室中,黑發黑眼的少年走進了透明的實驗器皿里,和上次一樣躺在了相同的位置。
人偶站在器皿前,那雙紫色的眼瞳緊緊地盯著里面的少年,生怕這次的實驗又重蹈覆轍。
余光掃到人偶,機械師道:“我的實驗不會有第二次失敗。”
或者說大多數都在第一次便成功了。
閉目躺在儀器中,熟悉的抽離感傳來,潮生并不抵抗,放任自己的意識隨著引力飄向早已設定好的地方。
這次輸送非常順利,再次睜開眼睛的時候,潮生坐起身將手抬起放在眼前,五指握緊又松開。身上并不不適,可細微的不同卻讓潮生意識到自己已經換了一具身體。抬眼望去,面前的人也從傾奇者換成了機械師。
只看了一眼,潮生便將視野切回了地圖,恢復了眼盲的狀態。
觀察著器皿中的少年,機械師勾起唇角:“成功了。”
他早已預見了這個結果,言語中只有篤定,沒有半分驚喜。
儀器封閉的大門被重新打開,人偶跑到人類身前,紫色的眼瞳里滿是關切:“潮生,怎么樣?”
潮生輕輕搖頭:“我沒事。”
下一刻,陌生又熟悉的記憶像潮水一樣向他涌來,像滔天的巨浪一樣幾乎要將他吞沒。
夜叉、兄長、師父璃月港。
那些遺失的記憶在一瞬間涌入,不斷沖刷著他的靈魂。
最后的畫面,是一個突然降臨的神靈,還有將他吞沒的紅色方塊。
一道機械音突然在他的腦海內響起:
【系統升級完畢】
【新版塊激活中】
潮生可以看到,腦海中的地圖中,代表著自己的小綠點上方有幾行字。
【debuff:天理的視線】
【詳情:你擁有治愈磨損的力量,這個世界的天理視你為異端,兩千多年前祂在你的靈魂之中打上印記,印記被觸動,天理就會投注視線】
【debuff:無處可逃】
【詳情:被天理投注視線后,你會受到追擊】
【天理已降臨】
實驗室開始劇烈晃動,燈光也不斷明滅。轟的一聲巨響,藏于海島之下的實驗室便被洞穿了天花板,刺眼的日光照了進來。
天理的維系者用那雙非人的眼眸掃視了一遍淪為廢墟的實驗室,最后將視線鎖定在人偶身后的少年身上。
地圖上,一個巨大的黃點幾乎要將整個孤島籠罩,這便是天理。
而代表著天理的小黃點頭上也有幾行字。
【天理狀態異常】
【debuff:深淵污染】
【詳情:你是天理的維系者,兢兢業業的維系著世界的穩定運行,編織命運。可坎瑞亞的智者們觸犯禁忌,取得了世界之外的知識。提瓦特的世界樹被污染,你也因此受牽連,被深淵侵染。】
【想要抑制污染的你即將陷入沉睡】
天理的維系者伸出手,紅色的方塊便從祂的身后涌出,像觸.手一樣展開,再將潮生包圍,掩埋。
一同被埋沒的還有擋在他身前的傾奇者。
腦海里,機械聲正不斷的播報著:
【為了保護您的安全,系統已規劃好逃生路線】
【新錨點已點亮,時空傳送準備中,倒計時開始】
【種族夜叉軀體仍在修復中,無法投入使用,啟動planB】
【現用軀體融合強化中,種族:人類】
【祝您旅途愉快】
翻涌的記憶讓潮生的意識變得混沌,他費力的睜開眼睛切回自己的視野,用最后的力氣將傾奇者推出方塊的包圍。
在飛速縮小的紅色縫隙里,人類里注視著紫發紫眸的少年,似乎要把他此時的樣子刻進腦海里。
“我在未來等你!”
意識已經不再清醒,視線也徹底被阻隔,但潮生仍然靠本能喊出了這句話。
既然這張地圖可以穿越時空,那他一定會和人偶重逢。
*
至冬國
紫發紫眸的執行官走進了實驗室,越過許多愚人眾實驗人員,最后停在了實驗臺面前。
“多托雷。”他將雙手環抱在胸口,即使仍是少年的身形,可氣勢卻絲毫不落下風,“潮生呢?”
實驗臺前,藍發的執行官晃動著盛著實驗藥品的玻璃試管,微微勾起唇角:“我的確得到了他的消息,不過他現在已經‘回去’了。”
“本來是想直接把他帶過來,沒想到璃月的仙人突然出現,將他帶走了。”
“你最好不要對我撒謊。”代號為散兵個執行官伸手拉下帽檐,轉過身往前走了幾步,再側頭對著多托雷道:“否則,我不介意再抹消一個切片。”
四百多年前他就知道,多托雷并不可信。
關于潮生的消息,他會親自去查證的。
第37章 終將重逢
時空亂流之中,被透明屏障包圍的少年已經失去了意識。被紅繩束縛的鈴鐺垂落在他的手腕上。
“叮鈴——”
即使無人晃動,它仍發出了清脆悅耳的聲響。
【滴——受不明力量干擾,傳送失敗】
【時空矯正,錨點重設中】
【新錨點設立成功,開始傳送】
【傳送成功】
璃月港,全體瓦特最繁華的商港。礦石、奇花異草、飛鳥走獸,街道兩旁的商鋪和攤位上陳列著各式各樣的商品,琳瑯滿目。
一個帶著兜帽,身后墜著黑色披風的少年走在街道上,那雙黑色的眼睛從那些商品上一一掃過,卻從不停留。
時過境遷,這是他第一次看清璃月港的全貌。
那張地圖將他帶到了600年前的璃月港——在升級之后,地圖終于有了顯示時間的功能。
他現在使用的并非埃舍爾為他準備的軀體,更準確的來說,不全是。那道機械音似乎將兩具身體融合了,他現在是人類沒錯,可身體里蘊含的力量卻能讓他輕易打碎一塊大石頭,連續幾個小時全速奔跑也不覺得累。
察覺到自己身處璃月港后,潮生第一時間便去往了夜叉的族地,可物是人非,原先的聚落竟然變成了一片石林,過去的痕跡完全被抹消了。
無論他怎樣仔細查看地圖,都未曾發現‘夜叉聚落’或與之相似的字眼。仙人的洞府倒是有幾處,可當潮生前往拜訪時,卻發現那些與他相識的仙人都不在洞府。
他甚至去了南天門一帶,卻發現曾經的鍛造室已經荒廢,師父也不見了蹤影。
尋蹤無果的潮生帶著滿目茫然,頗有些魂不守舍的再次踏入了璃月港。
時間是最遙遠的距離,即使站在同一片土地,同一個地方,他與那些親近的人們之間也隔著一道無法跨越的天塹。
熟悉的人們消失了,這片土地也就變得陌生了起來。
黑發黑眼的少年漫無目的在璃月港的街道上游蕩,迷茫極了。
層巖巨淵
已經被磨損侵蝕理智的龍王潛入淵底,發泄著他對人類與故友的恨意。記憶與理性已經快被消磨殆盡,若陀龍王已經在失控的邊緣。
仙人們都駐守在層巖巨淵的入口,他們神色凝重,等待著最終時刻的到來。
層巖巨淵外,璃月七星已經組織人手將礦工們疏散,經此一役,這處礦脈豐饒的深淵怕是要封印很長一段時間了。
“若陀龍王”感受著巨淵地下傳來的越來越躁動的巖元素,巖夜叉彌怒嘆息一聲——誰能想到,昔日意氣風發性情卻溫厚的龍王會變成如今這副模樣。
火夜叉凝視著那一片深不見底的黑暗:“要是潮生知道了,一定會很傷心吧。”
提起他們的幼弟,所有的夜叉皆是一愣。
回過神來后,火夜叉趕忙往身側看去,只見綠發金瞳的少年正面無表情的駐守在自己的位置,左手緊握著綠色的長.槍,似乎并未受到影響。
“金鵬。”
自從潮生離開他們后,綠發的夜叉便越來越沉默寡言,個性也越來越清冷,只有在家人們的面前才偶爾有些許生動的反應。
仙眾夜叉之中,他的年紀最小,可跟隨帝君四處征伐時卻不輸他的兄姐,降魔無數。
與功績一起累積的,是夜叉一族無法擺脫的詛咒——業障。
聽到家人的呼喚,綠發的夜叉側頭朝那邊看去:“怎么了?”
火夜叉張了張嘴,正想說些什么,地面卻突然劇烈的搖晃了起來。
“不好!若陀龍王徹底失控了!”
*
璃月港
“叮鈴——!”
鈴鐺清脆的聲音拉回了潮生的注意力。
少年抬起手將鈴鐺放在眼前,并不清楚它突然響動的原因。腦海里卻突然浮現出幾行字:
【識別到特殊道具】
【道具名稱:清心】
【形態:鈴鐺】
【功能介紹:一位夜叉親自鍛造的伴身法器,為守護而生,搖響鈴鐺可讓聽者恢復神志,擁有對抗業障與磨損的力量。
副作用/限制:對抗磨損是對天理與法則的僭越,使用該功能,使用者將支付自己的記憶作為代價。】
下一刻,地動山搖,海面卷起巨大的波濤,毫無防備的人們被這波地動震得紛紛摔倒,原本按規律陳列好的商品也東倒西歪,滾落到地面上,路面也出現了裂紋。
有知道內情的工匠低聲道:“層巖巨淵那邊果然還是出事了。”
層巖巨淵是目前整個璃月最大的礦石采集地,礦脈豐饒。若是那邊出事從采礦到鍛造,整一條產業鏈都會受到影響。
層巖巨淵?!
是了,還有層巖巨淵!
將垂落的鈴鐺緊握在手中,人類少年將披風系緊,點開地圖朝著層巖巨淵的方向飛奔而去。
駐守在璃月入口處的千巖軍看著這道飛速靠近的身影,連忙將長.槍舉在身前,想要攔截——前方是通往層巖巨淵的路,七星已經下令封鎖,無關人等不得入內。
可這個穿著披風的少年卻輕輕一躍,像飛鳥一樣輕盈的跳出了包圍圈。
“抱歉”
若是放在平時,一向禮貌的少年一定會向千巖軍們耐心的解釋他的動機,但與家人重逢的渴望卻勝過了一切,讓他像一只離弦的利箭一樣朝著目標奔跑著。
地面的震動越發越頻繁,但再大的困難都無法阻擋少年的腳步。
他在山林間飛馳著,用平生以來最快的速度抵達了那個仿佛在牽引著他的靈魂的地方。
立于最上方的巖石之上,披風被淵底上升氣流吹得颯颯作響。
目光所及之處,懸崖高聳,錯綜嶙峋的巖石以中央的空洞為中心纏繞盤旋。而駐守在空洞之外的,赫然璃月的仙人們,和幾道明明第一次看見,卻覺得無比熟悉的身影。
最后,少年將目光落在那道纖瘦的背影上,一個熟悉的稱呼就要脫口而出。
仿佛有心靈感應一般,綠發的夜叉護法的身形也突然一滯,隨后便猛地轉過身,金色的眼睛鎖定了立在懸崖之上的少年。
胸腔里,心臟在猛烈的跳動,像鼓聲一樣震耳欲聾。
他連自己的聲音都幾乎要失去了。
“潮生?”
“哥哥。”
千年前許下的小小心愿而今終于實現,潮生第一次看清了家人們的模樣,只需要一眼,就永遠的刻印進靈魂之中,成為了永不磨滅的圖像。
“轟——!”
一聲巨響從淵底傳來,巨大的巖龍已經完全失去理智,祂躍出了巨淵,對著守衛在此處的仙人們怒吼著。
潮生的視線亦被這條比山岳還高的巖龍所吸引。
黑色的眼睛與另一雙比太陽還要熾烈的金色眼睛對上了。
這是
“師父?”
他的師父若陀龍王為何變成了此番模樣?
靈魂深處傳來略微的刺痛,視野消失,熟悉的地圖像畫卷在他眼前鋪陳。潮生能清晰的看到,代表著夜叉與龍王的圓點上掛著的幾行字。
【種族:夜叉】
【debuff:業障侵染】
【詳情:業障生于殺戮之中,以魔神遺恨為養料滋長,業障纏身則理性喪失】
【詳情:作為摩拉克斯的眷屬,夜叉一族驍勇善戰、在魔神戰爭中屢立奇功,可業障伴隨殺戮而生,失去理智走火入魔是他們最終的歸宿】
【種族;元素生物/魔神】
【debuff:磨損】
【詳情:磨損法則與天理施加于強大個體的弱點,是記憶、自我與理性的消弭】
【詳情:你是巖之魔神的舊友,因人類對層巖巨淵無限制的開采和磨損與友人反目。如今的你正在層巖巨淵發泄怨氣與怒火,磨損之下,你的理性已然崩毀】
被熟悉的氣息包圍著,手也突然被緊握,切回正常的視野,潮生看到綠發的夜叉已經立在他身側。
“這里危險,我帶你離開。”
雖然有許多話想要和潮生說,但眼下顯然并不是時候。
可已經失去理智的龍王卻好像也被潮生所吸引,掙脫了仙法的束縛朝著這邊走來。比山岳還高的身軀,僅僅一步就已跨出數百米的距離。
巨龍俯首在夜叉與少年的身前,仙人們與魔神的目光也被此處吸引。
綠發的夜叉護法擋在潮生身前,手里緊握著那把綠色的長.槍。
可龍王卻停下了動作,所剩無幾的理性在看見那個熟悉的人影時再次占據了上風。
那雙巨大的金色眼睛注視著潮生,隨后又將目光落在夜叉護法身上:“帶他離開。”
他的弟子是最不能留在這里的人。
潮生從未設想過,與這些對他而言最最重要之人的重逢會是現在這樣的局面。
他們也許已經分開的太久了,以致于物不是,人也非。潮生也終于知道了,師父和夜叉們當初不允許他使用伴身法器的原因。
但是
清心本就是為了守護而生的,鍛造它時的心情潮生現在仍無比清晰。
如果不能保護這些人,清心便沒了他存在的意義,就像無根的浮萍,潮生同樣也找不到繼續在這世界漂泊的理由。
夜叉、師父、傾奇者、阿舟
每一個人,他都想要守護。不像面對埃舍爾時的無能為力,此刻他既有能力改變局面,又為何要猶豫呢?
與主人心意相通的伴身法器明白了潮生的心意,它垂落在潮生的手腕上,即使不曾晃動,它也發出了一聲比一聲更悅耳的聲響。
存放在靈魂最深處的記憶在快速褪去顏色,在夜叉與龍王的注視下,黑發黑眼的人類少年輕輕勾起嘴角。
他的視線貪婪的掃過了這些人的臉龐,像是要將這一幕永遠銘刻。
不用打開地圖潮生也知道,天理的視線一定落在了他的身上。
潮生不知道他最終會留下多少記憶,但是
“哥哥。”在天理降臨之前,少年的身形就已經開始瓦解,逐漸變得透明。
他伸出手,給了這個世界上最近親的人一個擁抱:“我們會在未來重逢的。”
*
【滴——能量不足,無法構建新軀體】
【能量不足,時空躍遷失敗】
【啟動備用方案】
【夜叉軀體啟用成功,狀態:休眠】
【系統充能中】
一千年后
至冬國
頂著如刀片般的寒風與雪粒,睫毛已經結了一層冰霜,全身被嚴實包裹,腰間別著一把短劍的少年在雪林中獨行。
他只帶了一袋面包就離開了那個每日都過著一成不變的生活的家,腰間的短劍是他唯一的武器。
身后傳來一聲狼嘯,少年的身體瞬間僵硬了起來,那雙藍色的眼睛也微微睜大。
糟了,是狼群!
少年連忙提速,穿著防水長靴的腳一次次陷進厚厚的雪里,前路障礙重重。可他不能停下。
他的冒險才剛剛開始,怎么能在這里終結!
他闖入了一個洞穴中,用巨大的石塊抵住穴口,屏住呼吸。可轉過身,一個更可怕的龐然大物就佇立在他面前——那是一只巨大的棕熊。
汗毛在一瞬間豎起,瞳仁幾乎要縮成一個小點。
在求生本能的驅使下,少年猛地推開身后的石塊,頭也不回的往洞穴外跑去了。
情況變得更糟糕了,本來只是一群狼在追他,現在又多了一頭熊。阿賈克斯覺得自己的運氣真是差到了極點。
可被一群野獸追逐著,除了最開始升起的恐懼,少年竟然漸漸興奮了起來,嘴角也不自覺的咧開——如果不遇到重重危機,怎么能算得上是大冒險呢?
他仿佛有了用不完的力氣,穿過一棵棵掛著霜被雪壓彎的樹,胸腔里心臟怦怦直跳,血液也在身體的四處沖刷,那雙藍色的眼睛閃爍著前所未有的光芒。
下一秒,少年的快樂戛然而止。
平坦的雪面下竟然藏著一道裂縫,他一腳踩空,還沒來得及反應就掉了進去。腦袋被堅硬的東西撞擊,少年往前滾落了一段路,失去了意識。
不知過了多久,意識重新回歸。
“嘶~”
阿賈克斯睜開眼,捂著痛的快要裂開的腦袋踉蹌的坐起身。
那雙藍色的眼睛在四周緩緩掃過,陌生的建筑與從未見過的植物映入簾。天空中既沒有月亮,也沒有太陽,只有暗色的漩渦隱約透出一點幽光。
這是哪?
不遠處的一團銀光吸引了他的注意力,橙發藍眸的少年站起身,忍著腳上的疼痛搖搖晃晃的靠近。
走進才發現,那是許多暗色的藤蔓正包裹著什么東西,而銀光就是從藤蔓的縫隙中透出來的。
溫暖瑩潤,并不刺眼——就像是天上掛著的那輪圓月。
里面有什么東西?
他抽出身側的短劍將藤蔓砍斷撥開,一個一人高的卵映入眼簾,那些銀光正是它散發出來的。
少年將手放在卵殼上,隔著這道屏障,他竟然能感受到里面有東西在輕輕的躍動,一聲又一聲,就像是人的心跳。
這顆蛋是活著的。
少年的呼吸不自覺的放緩了。
下一刻,手心下的蛋殼裂開了一絲縫隙。
“哇啊”
少年連忙往后退了一步——他可什么都沒干啊。
那道縫隙逐漸朝著四周蔓延,直到像蛛網一樣覆蓋了整個銀色的卵。
“咔嚓——”
一道道細微的聲音響起,阿賈克斯知道,里面的東西要破殼了。
銀色的蛋殼碎片不斷剝落,還未與地面接觸就消弭在空氣中,里面的存在也逐漸顯露在阿賈克斯眼前。
那是一個有著銀色長發的少年,身上穿著他從未見過的服飾,身形纖細,皮膚白皙。
他懸浮在空中,銀色的發絲也隨著奇異的能量緩緩涌動。
橙發藍眼的少年看著這一幕,無意識的屏住了呼吸。
然后,那雙緊閉的眼眸睜開了。
與那雙藍色的眼睛對上的,是比日光還耀眼的金色眼瞳。
第38章 蘇醒
周身涌動的能量逐漸消退,懸浮在空中的少年也緩緩落地,然后像斷線的木偶一樣向前倒去。
阿賈克斯:瞳孔地震.JPG
他下意識伸出手接住了銀發少年
阿賈克斯從未預想過,自己期待已久的大冒險竟是這種展開。
一腳踩空來到一個奇怪的世界,再遇見一個奇怪的人或者說,是不是人類都無法確定。
銀發的少年躺在層層疊疊的暗色藤蔓上,那雙金色的眼睛緊閉著,像一尊精致的人偶,只有微微起伏的胸口才證明他還活著。
從‘破殼’到現在,少年唯一的動作就是睜開了一次眼睛。
那是一雙比寶石還漂亮的眼睛,阿賈克斯當然沒有見過寶石,但這已經是他能夠想出的用來形容那雙眼睛的最貼切的詞語。
他試圖和這個少年說話,問他的名字,可是都沒有得到回應。
前方的道路都被藤蔓包圍,頭痛身上也痛的至冬少年用那把短劍砍了許久也未能成功開辟前進的道路。
體力快要耗盡,少年終于停下了不斷揮砍的動作,舔了舔干澀的嘴唇,決定先休息一會兒再繼續開路。
四周無比寂靜,席地而坐的阿賈克斯可以清晰的聽到自己的呼吸聲和心跳。太安靜了,一向喜歡熱鬧的他只覺得不自在極了。
于是,將目光落在躺在藤蔓中的少年身上,隨后站起身走了過去,蹲在少年的身前。
“你還醒著嗎?”
雖然是個像人偶一樣的奇怪家伙,但此時此刻,這個銀發的怪家伙是阿賈克斯唯一能溝通的對象——至少嗯有個人樣。
“你叫什么名字,你知道這是哪里嗎?”
“我想出去,可是路被堵住了,那些藤蔓真的很礙事。”
一連串響亮的咕嚕聲突然響起,阿賈克斯抱緊了自己的肚子。饑餓是一種一旦意識到,就沒辦法再忽略的東西。
越想轉移注意力,它的存在也就越鮮明。
“好餓啊”胃里像是有巖漿在翻騰。
可饑餓也沒能阻擋少年持續的語言輸出,或者說,阿賈克斯將它當成了轉移注意力的方式。
“你餓不餓,想不想吃東西。”
“這里沒東西可以吃,總不能吃藤蔓吧,不知道有沒有毒。”說罷便真的拿起了一段藤蔓,嘗試著往嘴里塞。
這次,銀發少年終于有了反應。
那雙金色的眼眸又睜開了,里面清晰的映出了至冬少年的模樣。
“有毒”
不能吃。
阿賈克斯:“!”
那雙藍色的眼睛興奮的睜大,隨后一把將藤蔓丟到一邊,“原來你會說話!”
但這次,少年沒有再理會他。那雙金色的眼睛緩緩合上,又恢復到了原先人偶般的模樣。
終于得到了回應的至冬藍眼睛小熊可不管這個,他似乎忘記了饑餓與疼痛,興致勃勃的蹲在少年的身邊,伸出一只手指輕輕戳著他柔軟白皙的臉頰。
“是暖的誒!”
潮生:“”
好累、好困、沒有力氣,眼皮也重的睜不開。他太想睡覺了,可這個少年卻仿佛語言的永動機一般嘰嘰喳喳的吵得他睡不著。
現在甚至還得寸進尺的動手動腳了起來。
早知道就不該說話了。
但是如果對方真的吃下了藤蔓,那估計過不了多久就要交代在這里了。
貓貓嘆氣.JPG
為了擺脫淪為大型‘玩具’的命運,潮生費力的將眼睛又睜開了,對著少年緩緩道:“困吵”
“我要睡覺”
“不要玩了”
說罷,像是用盡了最后一絲力氣,少年的眼睛就又閉上了。
“哦。”至冬的少年收回手,安靜的蹲了一會兒,可接著卻又忍不住小聲道:“你怎么知道藤蔓有毒?”
“還有,你知道怎么出去嗎?”
這一次,他沒有得到回應。
世界又安靜了下來,橙發藍眼的少年在原地盤腿坐下,將肘關節抵在膝蓋上,用手撐著半邊臉,垂眸看著身前的銀發少年。
不一會兒,困意像是會傳染一樣也將賈克斯籠罩,他的眼皮先是耷拉著,頭也一點一點。
打了個哈欠,阿賈克斯直接在地上躺下,不再反抗睡魔的召喚,陷入了夢鄉。
意識重新回歸的時候,阿賈克斯發現自己躺在層層疊疊的暗色藤蔓上,是那個少年原先躺著的位置。
他猛地坐起身,橙色的腦袋快速打量著四周,在發現不遠處那道熟悉的背影后,猛烈跳動的心臟才重新回到原來的節律。
聽到動靜,有著一頭銀色長發的少年側頭朝這邊望了過來。
“你醒了。”
阿賈克斯站起身,往前走了幾步挨著他坐下:“你怎么起來了?不對我怎么睡在那里?”
“睡夠了,所以起來了。”不再被困意纏繞,潮生耐心的按順序解答著阿賈克斯的問題:“我把你搬過去的。”
睡在藤蔓上總比睡在地上好。
“你知道該怎么出去嗎?”見少年終于原意搭理他了,阿賈克斯心底的火焰又騰地一下燃起,藍色的眼睛也發著光:“還有,你叫什么名字?”
“潮生。”銀發少年與他對視,認真的介紹著自己的名字:“我的名字是潮生。”
橙發藍眼的少年也指著自己開口:“我叫阿賈克斯。”
“阿賈克斯”潮生重復了一遍這個名字,“你想出去?”
“沒錯!”
這里地方又小又沒吃的,他已經餓癟了。那些冒險故事里,被困秘境的主人公們都是經過一番考驗然后脫困。
那雙藍眼睛亮晶晶的看著潮生,隨后問:“是有機關嗎?打開機關藤蔓就會散開?”
“是有機關。”少年緩慢的眨了眨那雙金色的眼睛,“但是外面很危險。”
阿賈克斯看到,潮生的眼睛逐漸失去了焦距變得無神了起來。
“外面有很多小紅點。”
說完這句話,那雙眼睛又重新聚焦。
“小紅點?”
“嗯你可以理解為敵人。”
腦海里那張地圖上,這個被藤蔓包圍的建筑是唯一的安全空間,空間之外,全是紅點。
“冒險家是不會被困在原地的!”阿賈克斯站起身,手握成拳舉在胸前,顯然斗志昂揚。
外面有再多困難和考驗,他都不怕。
“嗯你是人類,如果被困在這里,會餓死的。”潮生對阿賈克斯打算出去冒險的想法表示理解,畢竟地圖上代表著這個少年的小綠點清晰的寫著‘人類’二字。
是人類,就需要喝水吃飯。
阿賈克斯:“”
這過于實際的回答像一盆冷水一樣澆在了阿賈克斯心中燃起的火焰上,呲的一聲,只剩下了一點小火苗仍在頑強的堅.挺著。
但很快,他就抓住了重點:“難道你不是人類?”
可潮生的外表明明就和人類一樣啊。
雖然在故事中知道了提瓦特大陸并非只有人類這一個種族,但生于至冬邊陲的和平小鎮,阿賈克斯的確沒見過除人類以外的種族。
誰知,潮生竟然真的點頭道:“嗯,不是。”
地圖上象征著他自己的小綠點上掛著的是‘夜叉’二字。
可夜叉是什么呢?潮生并不知道。
來自至冬的少年先是被潮生的‘非人類’身份吸引,可怎么觀察也沒看出特殊之處后便重新將注意力又放回了‘大冒險’上。
熱情的藍眼睛小熊對著他在冒險之旅遇到的一個小伙伴發出邀請:“潮生,你要和我一起出去嗎?”
“就算不是人類,你也需要吃東西吧。”
夜叉需要吃東西嗎?
應該是需要的,潮生已經感覺到他現在已經感到有一點點渴,又有一點點餓了。
需不需要吃東西另說,但眼前這個人類少年如果現在出去,絕對逃不過外面這些或大或小的紅點們的追捕。
于是,潮生點了點頭,對著阿賈克斯道:“好,我跟你一起出去,但是需要等一會兒。”
阿賈克斯不解:“等一會兒?”
“等到那些小紅點離開,或者睡著。”
將視野切回地圖,走到藏著機關的地方,撥開藤蔓再將石塊搬開再切回了自己的視野,一個小小的圓形機關浮現在眼前。
他回憶著地圖上自帶詳情的‘說明書’將手柄輕輕轉動,原本擋在道路上的藤蔓便自動往兩邊散開,給他們留下了一道可以觀察外面的縫隙。
“看。”
走到潮生身邊,阿賈克斯透過縫隙往外看去,只見一個可怕的怪物正佇立在不遠處,它的身形龐大,拖著長條的尾巴,背后長著一雙殘破的翅膀。
“那是”
阿賈克斯的眼睛微微睜大——他此時看見的,正是在傳說故事里才會出現的巨龍。
血液再次沸騰了起來,胸腔里的心臟也開始猛烈的跳動,滾燙的血液在心房激蕩,再迸發出無限的力量沖刷在血管壁上。
比起微不足道的恐懼,少年只覺得心中的火焰再次被點燃了,那雙藍色的眼睛也閃爍著光芒,熠熠生輝,清晰的映出了不遠處那條巨龍的身影。
他是否能成為傳說故事中屠龍的勇士呢?
第39章 大冒險
“是龍!”至冬的少年那雙藍色的眼睛透過藤蔓的縫隙閃著光,就像兩顆陽光底下的藍寶石,“是龍誒潮生!”
“你小聲一點。”潮生扯了扯阿賈克斯的衣袖:“它們會發現的。”
“而且,不是龍。”銀發少年的語氣依然認真,“那是深淵魔獸,不是龍。”
只不過,外形和龍相似罷了。
是不是龍這點已經不重要了,阿賈克斯似乎看到了一場瑰麗驚險又刺激的大冒險在眼前徐徐展開,他克制著壓低聲音,迫不及待的問潮生:“我們什么時候出去?”
潮生又重復了一遍:“等它們睡著或者離開。”
“要是一直不睡也不走呢?”
潮生:“”
他認真思索了片刻,隨后給出了答案:“那就是餓死和被吃掉的區別了。”
阿賈克斯:“”
這位小伙伴潑冷水的技能依舊正常發揮。
小聲的嘆了一口氣,來自至冬的少年蹲下身,用手抓了抓本就不算整齊的秀發,橙色的頭發一縷縷胡亂的翹起,“總之”他猛地抬起頭,那雙眼睛灼灼的看著潮生:“就算是被吃掉,也總比留在原地餓死好!”
餓死這樣的死法可不符合大冒險家的身份!
如果像潮生說的真的只有死路一條的話,阿賈克斯會選擇像故事里的英雄一樣,與惡龍血戰搏斗一番,英勇就義。
潮生也蹲下身,安靜的注視著少年,視線與他平齊,“你不害怕嗎,阿賈克斯。”在對方回答前,他又問:“你有家人嗎?”
“如果死了的話,就再也見不到你的家人了。”
“不會害怕嗎?”
家人?
至冬少年那兩顆藍寶石一樣的眼睛閃了閃,海屑鎮溫暖的小屋和壁爐仿佛在此刻浮現在他的眼前——兄弟姐妹、老頭子和母親、布置的溫馨的餐桌和上面冒著熱氣的奶油土豆湯。
可當他下意識伸出手想要去碰觸時,這副畫面卻煙消云散了,手指也被另一只偏冷的手握住。
“你快要戳到我的眼睛了。”
藍色的雙眼重新聚焦,眼底又倒映出了銀發少年的模樣。
阿賈克斯收回手,低喃道;“對不起。”
這是潮生第一次看見,這個對冒險充滿了無限熱情的少年有些無精打采的模樣,就像一顆在烈日底下無人澆灌的小草,又像一只被淋濕的幼犬,可憐極了。
“潮生,你呢?”過了一會兒,來自至冬的少年似乎又打起了一點精神,“你也有家人嗎?”
阿賈克斯看到,那雙金色的眼眸眨了一下,就像蝴蝶扇動了翅膀,再用觸須輕輕點在金色的水面上,泛起淡淡一圈漣漪。
“我不記得了。”潮生輕輕搖頭,低下頭看著自己的手心,再將它覆在自己的胸口。一條紅繩掛在他纖細的手腕上,底下還墜著一個金色的鈴鐺。
他的手動了,可鈴鐺卻沒有響聲。
“但是有的,我有家人。”少年的語氣從迷茫轉為肯定,對著阿賈克斯道:“所以,我不能死在這里。”
“你也不能死在這里。”
因為,有家人在等他們回去。
家的存在似乎總是會觸及到人們心中最柔軟的地方,也讓熱衷于冒險的少年終于不再那么莽撞。
溫暖的海屑鎮和這個奇怪又危險的地方是兩個割裂的世界,每個世界都讓阿賈克斯心生向往。
“你說得對。”來自至冬的少年輕輕點頭,“我不能死在這里,我還要回海屑鎮去。”
回海屑鎮去,給老頭子和兄弟姐們還有母親講述這次的冒險經歷。
思及此處,少年那雙藍色的眼睛又亮了起來——他們一定會大吃一驚的!兄弟姐妹們會用崇拜的眼神看著他,他的冒險故事一定比老頭子說的還要精彩!
真是奇怪,原先下定決心想要逃離的一成不變的地方,如今再回想起來似乎又變得十分懷念了。
“我的家在至冬國的海屑鎮,那里冷極了,落到地上的雪可以將整條腿都埋進去!”阿賈克斯又恢復了活力,興致勃勃的對著潮生說著他的故鄉,“我很喜歡冰釣,你知道冰釣是什么嗎?就是在冰湖上鉆一個洞釣魚,老頭子很厲害,每次都能釣上來很多!”
但是他最喜歡的,還是每次冰釣時老頭子會給他分享的冒險故事。每當那個時候,他就會幻想著自己變成了故事里的主人公。
而如今,他終于變成自己故事的主角了。
阿賈克斯說了很多,說的口都干了。他舔了舔自己已經干裂的嘴唇,問潮生:“你呢,潮生。”
“你還記得自己的家在哪嗎?”
銀發的少年輕輕搖頭:“我不記得了。”
阿賈克斯來自至冬國
潮生將視野切回地圖,卻沒有發現至冬國的字樣。
可至冬國一定存在,因為那是阿賈克斯的家鄉。他再仔細的瀏覽一遍地圖,四個并不顯眼的字引起了潮生的注意力——深淵裂隙。
【詳情:深淵裂隙鏈接著深淵和提瓦特大陸,但請小心,若果想要穿過裂隙,不做好防護的話會受傷哦。】
【備注:裂隙的位置并不固定,隨時可能出現或消失。】
代表著阿賈克斯的綠點上更新了一條信息。
【歸屬:提瓦特大陸——至冬國】
而代表著自己的綠點上也掛著一串信息。
【歸屬:提瓦特大陸or?——國家不明】
關上地圖,正常的視野又重新回歸。潮生對藍眼睛的少年道:“阿賈克斯,我找到離開這個世界的方法了。”
穿過那個裂隙,阿賈克斯就能回家,而他也許也能在那片大陸上找到他的家。
但眼下,他們需要考慮的事情是如何在深淵下生存,躲開那些魔獸,尋找食物和水源。
銀發金瞳的少年站起身,透過藤蔓的縫隙往外看。正如地圖上所顯示的一樣,外面的紅點沒有那么密集了,那只像龍一樣的魔獸也閉上了眼睛,似乎在休憩。
“什么?”
阿賈克斯有些沒聽清潮生的話,但見對方站起身,他也跟著站起來,湊到了藤蔓的縫隙邊。
他小聲的問潮生:“我們可以出去了嗎?”
潮生點頭:“比之前安全一點了。”
終于可以離開這個這個半封閉的空間,阿賈克斯開心極了。
胸腔里的心臟砰砰跳動的,一想到待會出去會與那些魔獸近距離接觸他的身體就忍不住戰栗,不知是興奮還是恐懼。
潮生卻一如既往的冷靜,點開地圖仔細規劃逃生路線,隨后蹲下身撿起一塊小石子在地上畫了幾條線,阿賈克斯也興致勃勃的蹲在他身邊。
“我們的目的是這里,這里有水源,也有無毒的植株。”
但是要抵達這個地方,他們需要走大概三個小時的路程,期間會路過無數紅色小點。
看著地上簡略的地圖,至冬少年驚嘆道:“好厲害!”
一場合格的大冒險,主人公必須要學會的技能就是讀地圖,可潮生沒有地圖卻也將前進路線畫了出來。
不再被熱血沖昏的大腦終于回想起了先前忽略的種種細節——與初來乍到的他不同,這個神秘的少年無論是對機關還是地形,以及外面的敵人都十分熟悉。
“我能‘看’到。”潮生盡量用對方能聽懂的方式解釋:“但是在‘看’那些東西時,我的眼睛是看不見的。”
在潮生看來,奇怪的人阿賈克斯。
面對危險時種種反常的反應先不說,更重要的是這個少年顯然很相信他,似乎完全不懷疑他話語的真實性。
潮生有些迷茫了,難道腦海里有張地圖這件事在提瓦特大陸或者說是至冬國是很常見的嗎?但記憶中僅存的常識卻告訴他并非如此。
而且,為什么阿賈克斯會如此信任他,信任一個剛認識不久,身份存疑的陌生人?
“我們可以出發了嗎?”那雙藍色的眼睛亮晶晶的看著他。
思緒終端,潮生回應道:“好。”
他走到機關旁將齒輪扭了一圈,下一刻,密集的窸窣聲響起,原先被藤蔓擋住的道路徹底展露在兩人的眼前。
“阿賈克斯,跟在我身后,不要亂走。”出發前,潮生叮囑道:“我會盡量避開那些小紅魔獸。”
只要驚動了一只,其他的魔獸也可能會被吸引,稍有不慎,他們兩個人就會沒命了。
“嗯嗯!收到,隊長!”少年的眼睛還是亮晶晶的,里面完全沒有恐懼和退縮,每一根發絲似乎都寫上了‘躍躍欲試’這四個大字。
潮生:“”
他也緊張不起來了。
“放心,我帶了武器!”阿賈克斯拿著小短劍在潮生眼前揚了揚,他的身姿筆挺,氣勢無畏,就像一個天生的戰士,早已準備好了迎接隨時可能降臨的戰斗。
“雖然現在還不能戰勝那頭巨龍”來自至冬的少年揚起唇角,“但是面對那些小嘍嘍,我一定會贏。”
暗色的天空中不祥的漩渦涌動,巨龍一樣的魔獸屹立在破舊的宮殿與山岳之中,空中與地面上,從未見過的魔物盤踞在各個角落。
可這一切都成為阿賈克斯的背景。
少年立于深淵之中,橙色的發絲飛揚,泛著寒光的短刃錯位,似乎就要斬下巨龍的頭顱。
潮生站在原地,金色的眼眸將這副畫卷清晰的映入眼底,也映入了記憶。那片空白的憶海之中,第一次有了如此鮮艷的顏色,比烈日還要刺目,比血液還紅。
*
兩個少年一前一后,在這個陌生的世界走走停停。在路過那頭巨龍的時候,他們小心翼翼的屏住呼吸,貼著山壁與破碎的墻垣,腳步也輕到幾乎聽不見。
到目前為止,一切都有驚無險。
反復切換視野讓大腦和靈魂的某個位置感到了刺痛,潮生只覺得頭有些暈脹,但為了快點抵達那個還算安全的‘補給點’,他無視了靈魂深處傳來的異樣,繼續帶著阿賈克斯往前走著。
阿賈克斯的狀態比他還要差,原先就在雪林里被狼群與巨熊追逐,掉入裂隙后身上和頭上還受了點傷,再加上時間沒有攝入食物和水分更是雪上加霜。
潮生能清晰的聽到身后傳來的,有些粗重的呼吸聲,轉過頭就能看到對方干裂沒有血色的嘴唇。
“再堅持一會兒我們就可以休息了。”離那處水源還有一段距離,但是不遠處有一個可以休息的安全點。
“沒事。”少年那雙藍色的眼睛依舊閃著光,“這點小事難不倒我。”
極端惡劣的環境下,堅韌的靈魂愈發堅韌。
“還能走的話就不要停,一鼓作氣,隊長。”
潮生:“好。”
他什么時候成了隊長了?
深淵之下并非一片荒蕪,至少在他們所處的這一帶,古舊的遺跡隨處可見。破舊的廊道上時不時會發現一些散落在地面上的材質特殊的兵器,它們跟隨著這些古跡沉睡,兵刃卻依舊鋒利,泛著刺目的寒光。
心底對制造這些兵器的材質生出一絲好奇,可眼下卻不是能駐足繼續研究的時候。
視野再次切換到地圖上,忍著靈魂深處傳來的愈演愈烈的疼痛,潮生‘看’見一個小紅點正迅速朝他們靠近。
“跑!”他連忙拉起阿賈克斯的手,快速劃定了逃跑路線,隨后又切回正常的視野向前快速奔跑著。
他們明明已經足夠小心卻還是被發現了。
唯一值得慶幸的是,追他們的紅點只有一個,不算大,實力應該也不算特別強。
在遺跡的斷壁殘垣中穿行著,潮生帶著阿賈克斯來到了一個半封閉的空間,他將地圖打開,那個紅點在‘迷宮’中轉來轉去,暫時應該找不到出口。
見狀,潮生松了一口氣,劇烈起伏的胸口也逐漸平復了下來,他轉過身正想切回視野察看阿賈克斯的情況,一陣更劇烈的刺痛感卻從靈魂深處傳來。
強烈的暈眩感讓潮生跌坐在地上,他抬起手捂住自己的額角,可源自靈魂的疼痛無法靠肉.身緩和。
耳邊,一道一些沙啞的聲音響起:“潮生,你還好嗎?”
潮生睜開眼睛,眼前依舊是一片黑暗,而那張地圖也仍然鋪陳在腦海中。
他的聲音夾雜著些許的茫然:“關不上了。”
阿賈克斯不解,他走到潮生的面前蹲下想要檢查他的身體狀況,卻倏地對上了那雙已經失去焦距的金色眼睛。
他聽到少年說:“我看不見了。”
對失明這件事本身,潮生并不害怕。可眼下的情況,無法自如的切換視野顯然讓他和阿賈克斯的生還幾率大大降低。
阿賈克斯還要回海屑鎮,回到那個溫暖的家,而他也想要去尋找那些雖然不記得,卻一定存在的家人。
喉嚨突然變得有些干澀,這是自蘇醒后,潮生第一次有了‘不安’這種感情。
手卻突然被一雙溫度偏高的手握住了。
“不要怕,我來當你的眼睛。”
那雙像藍寶石一樣的眼睛仍然閃爍,似乎再大的困難也難不倒這位來自至冬的少年。
“我來當你的眼睛。”
所有困難通通成為手下敗將,他終將征服整個世界——阿賈克斯一直是那么堅信著。
立志征服世界的人,怎么可能在這片廢墟里倒下呢?
手心里傳來的偏高的溫度似乎傳遞到了他的心中,將剛剛升起的不安全部驅散。
潮生聽到少年沙啞的聲音又響了起來:“這回輪到我”
這道聲音越來越弱。
“當當隊長了”
最后一個字落下,阿賈克斯也毫無征兆的倒下了。
潮生:“”
他摸索著將倒在他懷里的少年放正,指尖碰觸到柔軟的,散發著熱意的發絲,再將手放在了阿賈克斯的額前——很燙。
這家伙發燒了。
輕嘆了一口氣,潮生艱難的將少年放在墻邊擺好,然后將全部的注意力都放在了那張地圖上。
這片遺跡附近沒有水源,也沒有食物,他該怎樣讓阿賈克斯的狀態稍微變好一些呢?
因為高燒而暈倒,這個似乎堅強的打不到的家伙終于露出了他脆弱的一面。
追擊他們的紅點仍在‘迷宮’里轉圈圈,這只魔獸的智商應該算不上高。
他記得不遠處好像躺著幾把兵器的。
若是說之前,帶上地上這些笨重的武器逃跑無疑會耗費他的體力,只會拖慢他們‘逃亡’的速度。
而現在
循著記憶中一閃而過的畫面扶著殘垣走到地圖中對應的地方,潮生蹲下身在地面上摸索著。
指尖碰觸到了冰涼堅硬的不明物體,摸索的動作頓了頓,潮生把手往那邊靠去,握住了一根材質特殊的長棍。
應該是一把與長.槍類似的兵器。
潮生試著用力,輕易就能將這兵器撈起來。那雙無神的金色眼眸里閃過一絲驚訝——自己的力氣,好像比預想的要大。
現在,這把武器不會變成拖累了。
既可以當拐杖替他探查路面,不得不迎敵的時候也勉強有了自保的可能。
即使記憶一片空白,但握住槍.身的那一瞬間潮生便發現了,自己是會舞槍的。
挑選好武器,潮生又回到了阿賈克斯身邊坐著下等他蘇醒,可地圖上被困在‘迷宮’里的魔獸已經快要移動到出口處了。
見狀,銀發少年的眉毛皺起。隨后便站起身將阿賈克斯架在自己的肩上,另一只手握著兵.器,朝著更安全的地方走去。
“叮鈴——!”
清越的鈴鐺聲響起,潮生的腳步一頓,只覺得這道聲音分外耳熟。
可他還沒細想,耳邊卻突然傳來阿賈克斯沙啞的聲音:“把我放下來。”
“我可以自己走。”
阿賈克斯醒來了。
聞言,潮生問:“真的能走嗎?”
“能,我就是發燒而已。”在寒冷的至冬,哪個小孩沒發過高燒?燒燒就習慣了。
于是,潮生將他放了下來。聽到耳邊傳來的還算平穩的腳步聲,他的眉頭才重新舒展。
“你這根棍子在哪里撿的?”
意識重新回歸,來自至冬的少年又有了說話的精力,又或者說,這是高燒導致的‘胡言亂語’綜合征。
“你的力氣還挺大的。”
“潮生,你好厲害,看不見也能走路。”
潮生:“”
這個少年似乎又變回了不久前的初見時那副話癆的模樣。
“別說話了,你的體力不夠。”
“夠的夠的”阿賈克斯燒得云里霧里,叫就像踩在棉花或者云朵上,嘴巴也停不下來。
潮生張口正想要說什么,卻發現那個原本被他們甩在身后的紅點又快速靠近了。
潮生:“”
這家伙,總是讓他提不起緊張感,好像連這樣危機四伏的大逃殺也變成了捉迷藏的游戲。
“逃命了,阿賈克斯。”
言罷,潮生便出手精準的撈起了阿賈克斯的手,再帶著他向前跑去。
因為看不見,銀發少年的每一步都盡量把腳抬高,以免絆倒什么東西,可即使這樣,還是不免被這本就崎嶇的地形絆了幾跤,連帶著高燒的阿賈克斯也被絆倒,壓在他身上雪上加霜。
摔幾下之后,身上傳來的疼痛感和拂面而來的冰冷空氣讓阿賈克斯的神志又清醒了一些,那雙迷蒙的藍色眼睛看清前路,小聲的為一起冒險的伙伴指路。
“前面三步有塊大石頭。”
“轉向左邊,那里有出口。”
“小心腳下,前面有藤蔓。”
被潮生帶著往前跑動,腳下軟綿綿,腦袋暈乎乎,身后依稀還有魔獸的吼聲。這樣新奇的體驗讓少年的雙眼發亮,最后忍不住笑出了聲——這就是大冒險啊!
這才是大冒險啊!
有奇遇,有危機,也有伙伴。
“叮鈴鈴——!”清脆的鈴鐺聲又響起了,這道聲音仿佛能穿透靈魂,阿賈克斯也覺得自己的腦袋越來越清醒。
“你為我指路。”阿賈克斯快速往前跑了幾步超過了潮生,轉而拉起了他的手:“我帶你走。”
他可是冒險小隊的隊長!保護隊員義不容辭!
第40章 包圍
完全不像一個受傷又發燒的人,阿賈克斯拉著潮生快速往前跑著,血液在飛速流涌,溫度本就比平日要高的身體在熱意的熏蒸下變得更加滾燙。少年細心的躲開了地面上的障礙物,如果躲不過就小聲的提醒潮生,速度也會慢下來。
潮生看到,腦海中的地圖上顯示,除了身后追蹤他們的紅點外,前方,另一個紅點也擋在了他們的必經之路上。
“停下,阿賈克斯。”
來自至冬的少年氣喘吁吁,放慢了腳步后停了下來,轉過身問:“怎么了,潮生。”
“前面也有敵人。”
前后都有紅點,在這條狹長的廊道里,他們被兩只魔獸‘包圍’了。
聞言,橙發少年藍色的眼眸閃了閃,他并不害怕,反而躍躍欲試道;“那我們先解決一只,再解決另一只!”
潮生輕輕點頭,他的想法和阿賈克斯重合了。與其讓兩只魔獸會和,不如逐一擊破。兩個紅點都不算大,他們也許真的能應付。
潮生帶著阿賈克斯躲在一根石柱背后。
兩個少年緊挨在一起。
阿賈克斯屏住了呼吸,聚精會神的將全部注意力都放到周圍,在這種高度集中的狀態下,再細小的聲音也逃不過他的耳朵。那雙藍色的眼睛緊盯著廊道的盡頭。
黑暗的陰影之中,一只形容可怖的魔獸走了出來。
它有黑色的利爪,四條強勁有力的腿,尖長的獠牙,一雙紫紅色的獸瞳在昏暗的長廊里泛著幽光。
阿賈克斯握緊了手中的短劍,只要這只魔獸一靠近,他就會用這把劍毫不猶豫的刺進它的眼睛——村里的獵戶告訴過他,眼睛是許多野獸共同的弱點。
察覺到獵物就在附近,魔獸的速度也慢了下來,修長卻有力的四肢依次交替著落到冰涼的石板路上,利爪與地面相接處,發出令人牙酸的尖利摩擦音。
潮生緊握著手中的長.槍,全部的注意力都放在了那個逐漸靠近的小紅點上。胸腔里的心臟砰砰跳動,這種感覺很熟悉,他似乎也曾躲在一個地方,在一片全然的黑暗中等候敵人的降臨。
近了,更近了,地圖上的紅點幾乎要和兩個小綠點挨在一起。
早已準備好的阿賈克斯猛地將短劍刺入了魔獸的眼睛。
“阿賈克斯!”
還沒來得及反應,來自至冬的少年就率先出手了。
尖銳的疼痛讓魔獸發出了一聲可怕的嚎叫,被刺穿的地方并沒有淌出血液,而是冒出縷縷黑煙。
它伸出利爪想要把獵物撕碎,阿賈克斯卻伏倒在地上滾了一圈躲開了。他抬起頭,目光灼灼的盯著不遠處正痛苦掙扎的魔獸,舔了舔干裂的嘴唇——如他所料,眼睛是弱點。
失去了一半的視力,魔獸攻擊的準頭也受到了影響。
胸腔里的心臟快速跳動著,就像深淵下的戰鼓,咚咚聲響震耳膜,讓戰意升騰。
緊握著短劍又爬起身,少年不但沒有逃跑,反而靠近了魔獸,鍥而不舍的尋找著機會,想要刺穿它的另一只眼。
橙發藍眼的少年與魔獸纏斗在一起,地圖上,紅點與綠點已然重疊。潮生不敢貿然上去幫忙,他看不見,真的用□□過去很可能把阿賈克斯也刺傷。
站在原地等待著戰斗結束似乎是此刻最好的選項。
陌生的情感陡然升起,潮生抬起手覆在心口。底下的心臟仍然依照原來的節奏跳動,可外面卻似乎被裹上了一層蛛網,緊緊束縛著,難受極了。
不想留在原地等待,而是
魔獸的哀嚎引起了‘同伴’的注意力,地圖上,另一個紅點正快速朝他們靠近。
回過神,銀發金瞳的少年從石柱后走出。
他握緊了手中的長.槍,鋒銳的槍尖與地面接觸,在石板上劃出一道白色的痕跡。少年站在了長廊的中央,正面迎向了朝他撲來的魔獸。
潮生的力氣很大,槍尖掃過的地方無一不留下了深深地痕跡,周圍的石塊也被打碎不少,魔獸伸出的利爪也被削下。
身體的記憶與潛意識讓長.槍仿佛成為了手臂的延伸,即使看不見,槍尖也精準的刺向了敵人的弱點。少年銀色的長發隨著狹道中的氣流飛舞,長.□□穿了魔獸的眼睛再沒入它的身體之中。
哀嚎聲響起,魔獸化為了一團黑色的能量消失了。
深淵的魔獸大多不會留下尸骸,生機散去便化能量重歸深淵。
是的,潮生不想一個人在黑暗中等待。
銀發金瞳的少年轉過身,朝著正在與魔獸纏斗的同伴走去。
他想站在同伴或者更親近的人身邊,與他們一起戰斗,一起應對棘手的敵人,保護他們而不是被保護。
束縛著心臟的蛛網散開,先前在心中流涌的異樣的情緒名為——不甘
被利爪按在地面上,阿賈克斯伸出手,用手肘死死地抵著魔獸已經張開的,長滿獠牙的血盆大口。他伸出一只手費力的去夠掉落在一旁的短劍,繃的筆直的指尖終于碰到了劍身。
他往回勾著手指,咬著牙忍受著肩膀和手臂上疼痛一點一點的將短劍挪過來,最后一把握住了劍柄,猛地舉起手刺入了魔獸的另一只眼睛。
劇烈的疼痛讓魔獸松開了利爪,阿賈克斯得以逃脫,捂著肩膀往后退去。
可短劍正嵌在魔獸的眼睛里,他的手上已經沒了武器,赤手空拳。鮮血浸潤了衣物,來自至冬的少年粗喘著氣,眼睛緊緊地盯著正在嚎叫掙扎的敵人,暈眩的大腦飛速轉動著,努力思考著對策。
下一刻,一柄長.□□穿了魔獸的身體,原先的獠牙利爪在頃刻間化為了一團黑色的能量消失,短劍也從空中掉落,與地面接觸,哐當一聲摔在了少年的腳邊。
“潮生。”
昏暗長廊中,銀白的利刃反射著寒冷微光。
阿賈克斯那雙像寶石般閃耀的藍色眼睛清晰的映出銀發少年的身影,銀色的長發像月亮一樣泛著柔和的光,無焦距的金色眼瞳里似有金光流淌。
他好像又看到了那一幕,少年從銀色的卵中破殼而出,對上那雙金色眼瞳的一瞬間,阿賈克斯也是這種感受。
“呼”粗喘著氣,橙發藍眼的少年跌坐在地上,胸口劇烈的起伏著。發絲已經被汗水打濕,糾結成一縷縷黏在額前和臉頰上。雙頰因為劇烈運動和高燒變得通紅,嘴唇依舊干裂,卻因為周身涌動的熱意染上了幾絲血色。
血液的腥氣鉆進了潮生的鼻子里,失去視覺后,其他的感官變得更加靈敏。
阿賈克斯用手胡亂將頭發撥到腦后而耳邊,那雙藍眼睛也因為氤氳的熱氣染上了些許濕意,視野也變得有些扭曲和模糊。
“你還好嗎,阿賈克斯。”潮生放下長.槍蹲在阿賈克斯面前,他伸出手摸索著輕輕碰觸少年的臉頰,溫度依舊滾燙。
“我沒事。”少年努力想要站起身,腳卻一軟又跌坐了回去。被利爪刺傷的手臂和肩膀也火辣辣的痛,但幸運的是沒傷到骨頭。
他的衣服夠厚,被刺穿的只有皮膚。
“你在流血。”
“咳皮外傷,不嚴重。”
聞言,潮生輕嘆了一口氣,隨后轉過身將阿賈克斯的兩只手環在他的脖頸上。他將少年背起,再撿起放在一旁的棍狀兵器當做導盲杖向目的地走去。
前方的小紅點已經沒有之前那么密集,他們會安全很多。這場戰斗沒有引起其他魔獸的注意是不幸中的萬幸。
潮生走得很慢,即使背著阿賈克斯也沒有再摔跤。
“下次遇到敵人不要那么沖動了。”
“嘿嘿我贏了。”刺傷了魔獸的弱點,只要再撿起旁邊的石頭狠狠的將短劍砸進去,魔獸就會喪命。
“你好厲害。”橙發藍眸的少年無意識的將下頜抵在了潮生的肩膀上,鼻腔噴吐出的熱氣將落在肩頭的銀色發絲也蒙上了一層水汽。
銀發少年執槍的身影已經清晰的刻入了腦海中,阿賈克斯想也許自己這一輩子都會記得這幅場景。
艱難的睜開眼,阿賈克斯努力想要看清前路。
“你你不累嗎,潮生。”他的聲音依舊嘶啞。
“我還好。”潮生將阿賈克斯顛了顛,背的更穩了些。
除了看不見,還有靈魂深處時不時傳來的刺痛外,他的身體沒有其他不適。也許等那陣刺痛平復后,他的視野就會回來了。
見潮生走的平穩,阿賈克斯索性又把眼睛閉上了,身體也徹底放松了下來,“現在我倒是相信你不是人了。”
潮生:“”
這聽起來好像不是什么好話。
“還有多遠?”喉嚨和傷口就像被火燒一樣的痛。
“很快了。”原本三小時的路程因為和魔獸完了一場你追我趕的‘游戲’硬是縮短了許多,不出半小時,他們就能抵達目的地了。
附近的小紅點越變越少,路面也平穩,見狀,潮生加快了步伐。
“深淵裂隙鏈接著提瓦特大陸。”潮生說起了出發前被阿賈克斯岔開的話題,“最近那道裂隙離水源大概有三天的路程,穿過裂隙你就能回家了,阿賈克斯。”
背上的少年狀態很糟糕,也許回家這件事會讓他沒那么難受。
“回家。”阿賈克斯的意識已經有些模糊,卻還是聽清了潮生的話,他小聲問:“潮生你會和我一起去嗎?”
“會的。”因為他的家可能也在那片大陸。
“那我帶你去海屑鎮玩。”潮生是他在冒險中遇到的第一個并肩作戰的伙伴,“潮生教我用槍吧。”他想變得更強。
沉默了片刻,潮生輕輕點頭,“在我找到家人后,我就去海屑鎮教你用槍。”
“唔。”阿賈克斯小聲的應了一聲,不知道有沒有聽到潮生的回答,沒有再說話
終于抵達了‘補給點’,那是一汪小小的水澤,水澤旁生長著許多植物,大多都是是無毒可食用的。
水里應該還有魚,潮生能看到那些綠點在水中沒有規律的移動,可眼睛看不見又沒有工具,他當然捉不到魚。
果斷的放棄了注定不屬于他的‘戰利品’,潮生將背上的少年放下。
“醒醒,阿賈克斯。”
聽到伙伴的呼喚聲,那雙藍色的眼眸迷蒙的睜開。阿賈克斯看見了蹲在他面前的潮生,還有潮生身后的水源?!
喉嚨就像是有火在燒,他清晰的感受到了自己對水的渴望。
“你有裝水的容器嗎?”潮生依稀記得,阿賈克斯的身側掛著的除了那柄短劍外,好像還有一個皮質的水袋。
“有。”舔了舔干澀的嘴唇,阿賈克斯費力的坐起身,摘下身側掛著的早已空空如也的水袋遞到潮生手中。
接過水袋,潮生走到水澤變重新把它重新裝滿水,再回到阿賈克斯身邊把水袋還給他。
用那只沒有受傷的手舉起水袋,橙發藍眼的少年渴極了,噸噸灌進去大半袋子的水,干到快要冒煙的喉嚨和嘴唇終于被浸潤,身上的痛苦仿佛在頃刻間就消失了大半。
“呼活過來了。”
阿賈克斯終于又恢復了些許活力。
潮生開始尋找散落在水澤旁那些在地圖中顯示為綠色的,可食用的植物。
他甚至找到了幾棵灌木,收集到了一捧有些酸澀的果實。
“給。”潮生將這捧果實遞給至冬少年。
阿賈克斯發燒了,想要快些好起來就需要補充能量。
“你不吃嗎,潮生。”
“我還不餓。”
也許是種族的特殊性,夜叉的耐渴與耐餓程度比人類要大得多,體力也更好。
阿賈克斯只拿走了一半,輕輕搖頭道:“這些就夠了。”
吃了這些果子,他好像又恢復了一點力氣,那雙藍色的眼睛盯著水澤里游動的魚,有些躍躍欲試。
等他的頭不那么暈,身上也不那么痛了,就下水去抓魚去!
理想是美好的,可現實卻與之截然相反。
看著手心里的草葉,阿賈克斯側過頭茫然的看著潮生;“這是?”
“沒有毒,可以吃。”
接著,他便看到潮生拿起一片草葉塞進口中。
瞳孔地震.JPG
吃漿果沒什么奇怪的,但吃草是怎么一回事?!
遲遲沒有聽到側面傳來的動靜,潮生側身有些不解的問:“你不吃嗎?”
如無意外,這些草就是他們接下來三天的糧食了。
“之前的藤蔓”阿賈克斯應該是能吃草的,因為之前他連有毒的藤蔓都打算吃。
阿賈克斯:“”
冤枉啊!他沒有啊!!當初只是在開玩笑啊!!!
橙發藍眼的少年低頭看了看手心里的草,又看了看水澤里游動的魚,再側過頭看著正在認真吃草葉的小伙伴。
他糾結了片刻,隨后皺著眉抓了一團草葉往嘴里塞。
嗚嗚,不好吃,想吃肉QAQ。
可他和潮生現在一個傷,一個殘,根本不可能去水里抓魚的
根據地圖上每個紅點的詳情,潮生發現深淵里的魔獸大多都是靠深淵的力量維持生機,不需要喝水也不需要進食,卻都有很強的攻擊性。
水澤周圍暫時沒有魔獸,也沒有可以治傷的草藥,因此,阿賈克斯身上的傷只能靠身體自然修復了。如果順利的話,從水澤走到裂隙需要三天的時間,但阿賈克斯能撐住三天嗎?
于是,潮生將水袋重新裝滿了水,又脫下外衣作為包裹裝了些可食用的漿果和草葉,隨后撿起了放在一旁的長.槍對著少年道:“走吧,我背你。”
不能再浪費時間了。
“我可以自己走。”他的腳上沒有傷。
“等要逃命的時候我再放你下來。”潮生輕輕搖頭,“在那之前,你得節省體力。”
阿賈克斯的狀態太差了,如果在路上把體力用完,遇到他們兩個都打不過的魔獸,至少還有逃跑這一條路可以選。
話音剛落下,一聲可以穿透深淵的尖嘯從遠處傳來,兩位少年兼是一愣。
潮生‘看’見,地圖上有一個巨大的紅點正朝水澤快速移動,而紅點的前方有一個綠點用更快的速度移動著。
橙發藍眸的少年往聲源處看去,抬起頭便看見空中有一個小黑點離他越來越近。小黑點越來越大,模樣也越發清晰。
那是一位少女,銀色風長發,紫紅色的眼瞳。她的身材纖細,與猙獰的惡龍形成了鮮明又強烈的對比。
就像一位居高臨下的神明,她像一片羽毛飄落,沒有發出任何聲音。
巨大的可以覆蓋天空的骨翼展開,魔獸身軀如山岳般龐大,可飛行的速度卻依然不減,那根粗壯的長尾巴一掃,所到之處皆淪為了廢墟。
少女長發隨著比龍卷還有猛烈的氣流飛舞,她伸出手,沒有任何防身的武器,也未著鎧甲。
她伸出手指輕描淡寫的一劃,下一刻,巨龍身首分離,砰的一聲摔落到地面上,揚起像星星碎屑一般幽暗的‘灰塵’。
殺死巨龍——就像碾死螞蟻一樣簡單。
以‘巨龍’的尸體為背景,少女轉過身,用那雙從始至終沒有任何波動的紫紅色眼睛注視著不遠處的兩位少年。
“你們的動靜太大,把它吵醒了。”
沉睡在深淵之中的巨大魔物——遨游于宇宙,可以吞噬星辰的吞天之鯨。
亦是她的師父養的小寵物。
就算是小寵物,但對于‘地面’的世界而言,亦十分危險。
甚至可以毀滅整個世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