国产精品丝袜久久久久久不卡_日本一区二区精品_丝袜无码一区二区三区_久久久少妇高潮久久久久_欧美日韩精品一区二区在线观看_日韩久久久久久久久久

    第四十一章 必殺

    山洞傾塌,轟隆隆的在山間響徹。

    而在一片雜草叢叢之地,幾方人手正在對峙。

    被圍在中間的乃是夜盡明和北風錦,他們的身邊有山北宗的門人。而他們的身前,是東決侯手下——天羅的殺手;他們的身后,是寂九煉所帶領的蕭衛隊。

    北風錦對山北宗的護法道:“這里交給我,你們帶宗主突圍。”

    夜盡明聞言,抓住了北風錦的手:“北風堂主!”

    北風錦安撫夜盡明道:“宗主,你知道,你是一宗之主,這些弟兄都等著你回到宗門主持大局。經歷這次生死,你切記不可再意氣用事了。”

    夜盡明深吸口氣,愈發覺著自己身上的擔子讓他無法喘息。

    北風錦則是拿出秘藥,使出絕招千絲線,將秘藥布滿千絲線,殺了出去。

    “有迷藥!”

    天羅殺手大喊了一聲。

    寂九煉看出了山北宗的意圖,并不在此處戀戰,而是追上了夜盡明的方向。他的目的非常的明確——他要夜盡明的首級。

    北風錦看見寂九煉的動作,立刻飛身上去,阻攔住了寂九煉的去路。

    寂九煉與北風錦已經交過手,知道與她不宜糾纏很久,便連殺出了幾招,妄圖速戰速決。

    北風錦的千絲線也不落下風。

    天羅殺手見此場面,再次向夜盡明圍剿了過去。而北風錦則是再次以千絲線相阻攔。

    寂九煉抓住時機,趁北風錦無法分身之際,殺向了她。

    一刀擋過了寂九煉出手的動作,看見刀的主人,寂九煉一驚:“阿姐!”

    北風錦也是一頓。她沒有想到寂九蝶竟然會幫自己。

    寂九蝶道:“還不去追夜盡明?這邊我來對付。”

    寂九煉心想也是,便向夜盡明逃開的方向追了過去。

    寂九蝶話是那么說,卻也無心和北風錦相爭。她看了看北風錦,又看了看追向夜盡明的寂九煉,不由得嘆了口氣。

    寂九煉殺向夜盡明,將他圍住,蕭衛隊的殺手也一起而上。

    北風錦放出千絲線,將殺手困于其中,而秘藥順著千絲線開始發揮效用。

    寂九煉冷冷道:“雕蟲小技!”

    天羅的殺手在蕭衛隊的殺手力有不逮之時再次沖了上去。他們立刻結成天羅的殺陣,將夜盡明和左右護法團團圍住。

    其中為首的道:“寂九煉,這樁事,還是交給我們東決侯爺府來做吧!”

    寂九煉見其布陣,料想以自己一人之力難以破陣,還是先靜觀其變,以見機行事。

    夜盡明看向布下殺陣的天羅殺手,深吸口氣,“唯有應戰了。”

    左右護法便飛身而起,前去破陣。一種山北宗門人在這樣的殺陣之下不是對手,已被那強烈的殺氣震得退避三舍。

    夜盡明則是執劍,默念劍訣,“殺!”

    他執劍而去,強行破陣,劍風與殺氣席卷在一起,帶著不可收拾的氣勢。

    天羅殺手之陣殺意盛大,很難破敵。夜盡明殺出幾招之后,便覺心有余而力不足。可是他想到自己這些時日里,實在是太過軟弱。他不能總是如此。

    夜盡明又殺了一招出去。

    浩蕩的劍風猛然消散了一些殺意,夜盡明握緊手中的劍,再次殺去。

    “宗主小心!”

    左右護法大喊。

    而夜盡明手中的劍殺出愈發強大的劍風。

    北風錦見狀,也立刻上前相助,使出千絲線,破向殺陣。

    寂九煉在陣外看著,默默尋找著時機,對夜盡明一擊致命。

    而寂九蝶也是看著眼前的殺陣,她看見天羅高手布下一場更強大的殺陣。此時她抬眸,看見了一個熟悉的身影。

    “夜州白?”

    北風錦聞言,回過頭,只見夜州白已經朝著夜盡明的方向走了過去。

    他的衣衫破碎,身上布著血跡,臉上也有血痕,甚至連每一步都走得并不順利。可是他來到這里, 卻好像給山北宗每個人都來了安全感。

    “州白!”

    看見夜州白,夜盡明忙大喊。他注意到夜州白似乎受了傷,不由得叫道:“州白,你怎么樣?”

    夜州白面色平靜,只是朝著夜盡明輕輕的點了一下頭:“放心。”隨后,他將目光轉向了左右護法:“帶宗主離開。這里交給我。”

    左右護法點頭,他們仿佛看見了救星一般:“夜大俠小心。”

    夜州白看向天羅殺陣。

    寂九煉握緊了劍柄。他似乎已經找到了一個最好的時機。

    天羅殺手為首的道:“夜州白,上次在一葉水讓你跑掉了,這次,你可沒有那么好的運氣了!”

    夜州白道:“那就試試。”

    天羅高手的殺陣再起,夜州白執劍,闖過殺氣之陣。

    夜州白受了東決侯的一掌,此時內力薄弱,不宜久戰,他破開了夜盡明身后襲來的殺機,道:“快走!”

    話音未落,天羅的致命一擊已經襲來。

    就是這一個瞬間!

    夜州白念了一道劍訣,將夜盡明推出了天羅殺陣,孤身引了殺氣近劍鞘,強行提起了殺生丹的威力,沖開了天羅殺陣。

    劍氣浩蕩,劍勢掃過,天羅殺陣在夜州白的一劍往生訣之下,真氣退避。

    北風錦見狀,擔憂大喊:“夜先生小心!”

    寂九蝶蹙眉。在她開口之前,卻見著一個更大的危機,她驚慌大喊:“阿煉住手!”

    但是已經來不及了。

    寂九煉一直在默默尋找那個最好的時機。就在這一刻,夜州白破了天羅殺陣,天羅高手紛紛退避,夜州白還未收劍之時,他縱身一起,一劍刺向了夜州白的心口。

    傾注全力的一劍。

    必殺之劍。

    第四十二章 負傷

    夜州白來不及阻擋那突然刺向自己的一劍,看清楚眼前的人之時,長劍已經沒入他的心口。

    夜州白拼力殺出一劍,正中寂九煉的胸膛,將寂九煉從自己的身前推開。而他摔向草地,吐出一口淋漓的鮮血。

    “州白!”

    “夜先生!”

    “夜州白!”

    夜盡明、北風錦、寂九蝶三人同時發出驚呼,寂九蝶奔向了寂九煉,夜盡明和北風錦則是立刻沖向了夜州白。

    夜州白捂著心口,手染上一片鮮血。他最后看了一眼倒下的天羅殺手和寂九煉,心道山北宗也算又脫離了一次危險。他總算對得起前宗主。

    只是……希望蕭衛隊的人能找到蕭山淵吧。

    夜州白倒在了夜盡明的懷里,徹底不省人事。

    夜盡明托住了夜州白的身體,悲傷的大喊:“州白!州白!”他扶著夜州白的手上染滿了鮮血。

    北風錦探了探夜州白的脈搏,急他服下了一粒丹藥,“離此地最近的云暮城,有座神醫館名為回生閣。快去那里。”

    夜盡明情急的點了點頭:“快……快!”

    另一邊倒下的寂九煉捂著自己正在流血的傷口,焦急的喃喃道,“阿姐,不要讓他們跑了,快追……”

    寂九蝶看著懷里的寂九煉狼狽的模樣,制止住他他的動作,無奈道:“蕭衛隊中了千絲線和秘藥,天羅殺手已遭遇重創。阿煉,別再想著他們了。阿姐帶你療傷。”

    寂九煉深吸口氣,依然執念道,“不,這是最好的機會。”

    寂九蝶看著寂九煉流血的傷口,心疼的皺了皺眉,“阿煉,夠了。你已經盡力了。”

    寂九煉卻還是掙扎著要起身追去。

    寂九蝶無奈,只得將寂九煉打暈了過去。

    寂九煉倒在寂九蝶的懷里,此時一道飛袖落下,寂九蝶知道是鳳靈照來了。

    鳳靈照落在寂九蝶身前,“你這個弟弟,真是合格的殺手,被殺戮沖昏了頭腦。”

    寂九蝶嘆口氣:“快帶我們走。”

    鳳靈照道:“還好出劍的時候,夜州白已經是強弩之末,否則他這一劍往生,你弟弟的性命難說了。”

    寂九蝶垂眸,眼中閃過一絲苦澀。

    鳳靈照意識到了什么,又道:“不過,如今將死的人是夜州白了。九蝶,你可莫要難過。我們可是殺手。”

    寂九蝶嘆息一聲,無話可說,只能默默想夜州白是不會那么容易死的。

    鳳靈照上前一步,看著寂九蝶的臉色,又道:“別再想了,九蝶。”

    寂九蝶搖了搖頭:“我不是在想夜州白。我是在想……”

    鳳靈照的眼底浮起一點疑惑,看著寂九蝶有些顧慮的模樣:“想什么?”

    寂九蝶道:“你可記得你去寂道書院時,見著夜州白的畫像?”

    鳳靈照頓了一下,似乎明白了什么。

    寂九蝶深吸口氣道:“王爺讓阿煉取的是夜盡明的首級。而今沒有殺了夜盡明,反傷了夜州白的性命。不知王爺會如何對阿煉。”

    鳳靈照瞇了瞇眼睛,揣摩道:“這……王爺應該不會……”

    可是鳳靈照也猜不透蕭山淵的心思。蕭山淵是那樣的讓人難以懂得的人。

    寂九蝶擔心的看了看寂九煉,“王爺的事情我也不敢多做揣測。可是王爺對夜州白,實在是不同以往的行事。若是他真的為了這件事情怪罪下來……阿煉的殺意太重了。他從來不會揣摩王爺到底是怎么想的,這樣下去,阿煉會非常危險。”

    鳳靈照了然,她抬起手,拍了拍寂九蝶的肩膀:“九蝶,事情已經發生了,別再想了。而且,剿滅山北宗本就是王爺與東決侯相爭之事,阿煉只是盡了自己的本分。那個夜州白,在王爺的心里就算重要,他也不會做這種輕重不分的事情。”

    寂九蝶點了點頭:“如今也只能希望是如此了。”

    鳳靈照點頭,以飛袖卷起了寂九蝶和寂九煉兩人,一道離開了幽明山。

    日暮時分。

    幽明山經一場大戰,山色未變,只是雜草更為荒蕪,顯得更為冷清。在秋日的余暉里,有讓人心生寒意的殺氣在回蕩著。

    那處曾讓黑心法師藏身的山洞已經傾塌,可見黑心索的致命殺傷力。在一片亂石碎屑的掩埋中,伸出了一只手來。

    那只手顯得烏青之色,其上又布滿了血痕。那人艱難的推開了一塊一塊壓在他身上的亂石,從中掙扎了出來。

    正是已走火入魔的阿山。

    他的眼睛還是有著嗜血一般的紅,整個人顯得更加可怕。他一點一點的爬出了那亂石從中,拖著沉重的身體。

    他的口中還喃喃著一個名字:

    “小竹……”

    第四十三章 寒意

    下了一場秋雨,天意更寒。

    風寒,夜寒,酒寒。

    宅院中,大房里,床榻上,蕭山淵終于睜開了眼睛。

    他好像做了一場很長很長的夢。

    “王爺,你醒了。”

    說話的人是寂九蝶。

    蕭山淵看見了寂九蝶的臉,方知道自己是醒了過來。

    蕭山淵道:“誰將我帶來這里的?”

    寂九蝶想了想,答:“王爺,我們是在幽明山發現你的。當日圍剿結束,我們各自重傷,下山時,見到了你。你當時……”寂九蝶有些不敢言。

    蕭山淵淡淡:“說。”

    寂九蝶便答:“王爺當時也是身負重傷。倒在山間。幸好我們找到王爺。王爺,你受了極重的內傷,還有一些外傷。”

    蕭山淵閉了閉眼睛。這么說來,不是夜州白送自己回來的?

    蕭山淵道:“山北宗之事如何?”

    寂九蝶再答:“山北宗門人武功高強,又得北風堂相助。衛隊和東決侯的殺手都中了北風堂的秘藥。后天羅殺手布下殺陣,山北宗危急之時,夜州白突然出現,以命相搏,破了陣。”

    蕭山淵微微蹙眉:“這么說來,夜州白和山北宗的人已經逃了?”

    寂九蝶深吸口氣,想了想,有些顧慮的道:“他們,還在回生閣。”

    蕭山淵皺眉:“回生閣?”

    寂九蝶道:“破天羅殺陣,夜州白身受重傷,性命垂危。得回生閣大夫醫治,回生閣已是方圓百里醫術最為高明的地方,還有能救回夜州白的機會。但機會也渺茫。”

    寂九蝶的話說得極輕,她看見蕭山淵的臉色從淡漠變得越來越冰冷,最后幾乎顯得有些慘淡。

    “王爺?”

    蕭山淵仿佛陷入了深深的深淵。寂九蝶喚了他一聲。

    蕭山淵別開臉,避開了寂九蝶的觀察:“你出去。”

    寂九蝶松了口氣,后退一步:“是。”

    寂九蝶轉身走后,蕭山淵把還有包扎的手攥緊了。即便傷痛的撕扯還有劇痛的牽連,他都不為所動。

    夜州白將他丟在了幽明山里。將他丟在了幽明山里也就罷了,他竟然又為了山北宗如此不顧惜自己的性命。

    “這就是讓你豁出性命的人。可是他卻為了別人拼命。”

    一個帶著嘲諷的聲音響了起來。

    一道黑影掠過,身穿黑色衣裳的人已經站在了床頭,來到了蕭山淵的身邊。

    蕭山淵皺眉,并未接話。

    那人道:“那日我苦心布下春情引的局,引東決侯遭遇黑心索,可是我沒想到,我這一局竟然是為了蕭王爺布的啊。”

    蕭山淵默然不語。

    那人只是繼續用冰冷的聲音說下去:“你竟然用自己的內力逼出春情引,你竟然還會愚蠢到為別人接下黑心索,我是該說了瘋了,還是該如何評價你?我的每一步棋子都等著東決侯入局,可是你卻甘愿的做這個犧牲。我無話可說。若是那夜州白真的能為你不顧性命、他真的喜歡你,能夠幫到你也就罷了。但他為了夜盡明死了,他可是為了夜盡明死的!蕭山淵,你記著,他是為了夜盡明死的!”

    蕭山淵一驚:“你說什么?”

    那人往前迫近了一步,帶著怒氣道:“昔年蕭家滿門被殺,血流不止,冤魂不散。我以為你是可以信任的人。我以為我能仰仗你報了這滅門之仇。可是你呢?你若打算為夜州白殉情,那你便去吧。”

    蕭山淵的聲音有些顫抖:“夜州白……夜州白怎么會死?”

    那人深吸口氣,搖了搖頭:“他身上有傷,強行破天羅之陣,內傷加重,被寂九煉一劍偷襲,正穿心口,死了。”

    蕭山淵支撐著自己的身體,忍著痛從床榻上起身:“他……”

    那人冷冷道:“難道你還看不透么?你為之不惜性命的人,為了他的所愛失去了性命。他若是有惦記你一分,也不會將你扔在幽明山洞中,若不是我去救了你,你早死了,蕭王爺!你還要我說你做了多么愚蠢的事情么?如果不是因為他你內力大損,你本可以在幽明山洞中了結東決侯的性命的。可是你竟然蠢到用自己的內力去為夜州白解了春情引。你……”

    蕭山淵的目光一點一點的黯淡了下去,他開口道:“夠了。”

    那人看了蕭山淵一眼,覺察到蕭山淵近乎跌落谷底的心情,他便也不說了。

    “你好好養傷。黑心索沒能要了東決侯的命,卻也讓他重創了。你一定還有后招。”那人說罷,便轉身離開,倏忽不見蹤影。

    蕭山淵沉默著,看鮮血再次浸透自己手上的包扎。

    寒意卻浸透到他的心里。

    第四十四章 反噬

    秋雨接連,一場連著一場。

    經過一場秋雨的清晨更冷了些。回生閣的醫館外,夜盡明苦守著,昏沉了一夜,一直到清晨第一縷日光灑在了他的臉上,他睜開眼睛。

    長廊里,北風錦端著藥走了過來:“宗主。”

    夜盡明忙起身,轉身看身后的房間依然沒有什么動作,他接過藥碗,一飲而盡,隨后發出悲涼的嘆息:“州白還沒有醒過來。”

    北風錦嘆口氣,看夜盡明熬了一夜憔悴的模樣,只得安慰道:“夜先生幾次涉險,都能從鬼門關前闖過來,希望這次也不例外。”

    夜盡明搖了搖頭,悲傷道:“是我太沒用了。若是我的劍術再高明一些,便不必州白每次為我涉險。我真的愧對他,愧對阿爹,愧對山北宗。”

    北風錦道:“宗主,愧疚無濟于事。若你有此心, 往后便勤加修煉,劍術大成,如此才能執劍守護想要守護的人。”

    夜盡明深吸口氣,這個時候,房間的門開了。

    從中走出來的乃是施夢,她臉色也不好,顯然也是有一夜未睡。夜盡明和北風錦連忙迎了上去,焦急問:“夢姑娘,州白如何?”

    施夢雙目無神,猶如遭受猛擊,她似乎無論如何也想不明白,像夜州白這樣的高手,怎么會如此;而且,分別之時她分明將回生丹給了夜州白,若是他服下了那粒回生丹,也不至于落得如此境地。

    到底為什么會這樣?

    施夢皺皺眉,眼眶卻紅了,近乎濕潤,她往前走了一步,喃喃道:“不該是這樣的……夜大俠不該是這個結局……”

    聽得施夢的話,北風錦心中一驚。

    而夜盡明則是不敢相信的迫到施夢的身邊,情急的道:“夢姑娘你說什么?你這是什么意思?”

    施夢搖了搖頭,不愿開口,似乎開了口便是宣判了夜州白將死的結局,而她不愿做這個殘忍的宣判者,她也不信上蒼竟然能如此殘忍。夜州白救過她的性命,夜州白是這樣令她難忘的人。她才失去了她摯愛的兄長,又怎么能失去這個雖然只是萍水相逢但是在她心里卻好像已經相識了多年的夢中之人。

    看著施夢恍惚的拒絕開口的模樣,夜盡明意識到了什么,他抓住了施夢的手臂,急切道:“施夢姑娘,你說話啊!夜州白到底怎么樣了!他到底怎么樣了!”

    北風錦見夜盡明沖動,忙上前阻攔住了他:“夜宗主,你冷靜一些!”

    夜盡明被北風錦制止住,后退了一步,臉上卻寫滿不可置信:“你知道他是誰么?他可是山北宗第一劍客夜州白,是這個江湖上最年輕的高手,他在十八歲時就能一人敵魔宗滿宗高手!他怎么……他怎么……”

    北風錦盡量情緒穩定道:“夢姑娘,夜先生是不世出的高手,那一劍未至要害,應該不會……”

    夜盡明心急說:“回生閣不是號稱整個東璃國最好的醫館么?一個劍傷都醫不好……一個劍傷都醫不好么!”

    施夢閉上了眼睛,任由自己的悲傷成淚水,滑落臉龐,她用悲涼的聲音道:“我阿爹阿娘昨夜已試了所有手段為他續命。我也守了一夜,用我所有能想到的法子。今早他若是醒來了,還有一線生機。可是……已經結束了。”

    夜盡明后退一步,整個人已有些站不穩,北風錦扶住了他,道:“我也略通醫術。夢姑娘,夜先生的劍傷雖從胸口穿過,但不及心口,補救的可能不是沒有……夢姑娘,真的沒有辦法了么?”

    施夢嘆口氣,抬起手,擦去了眼淚:“劍傷已損心口,這還有補救的機會。但是我阿爹阿娘為他醫治時,發現他被種了一種兇險的古老咒蠱——離心咒。”

    北風錦蹙眉。

    夜盡明一頓,忽然意識到了什么。

    施夢道:“離心咒是一種邪惡的咒術。與攝魂咒師出同宗,相生相克,在百代沿襲之間,被幾次試驗,成了比攝魂咒更為可怕的咒術。攝魂咒能控制人的心智、吸取高手的內力,而離心咒則是將咒主的生命轉嫁于被施咒人的身上,為他承擔痛苦、兇險時為他延續生命。夜州白武功高強,為咒主之心承擔的就更大,而一旦到兇險之時,受到的反噬也就越大。阿爹阿娘說,在不久之前,夜大俠體內的離心咒已經為咒主承擔過一次嚴重的反噬了。如今劍傷相迫,離心咒發作,他的心已死。回生閣沒有辦法了。”

    聽著施夢的話,夜盡明的臉色變得愈發蒼白,他忽而想到在自己的身上的離心咒,自己不是夜州白的咒主,那誰還會是?

    北風錦看了看夜盡明,了然他在想什么,她不由得嘆口氣,又看向施夢:“真的沒有辦法了么?”

    施夢的眼眶還是紅的,她已經在心里掙扎了太久太久。她還是不愿接受夜州白將死的這個事實。可是她并非是掌管生死薄的主人,無法更改夜州白的命運。她深吸口氣,似乎是忍了極大的痛苦,道:“準備后事吧。”

    聞言,夜盡明心中一空,覺著一萬支箭穿過了他的心口,他腳下一晃,摔倒了過去。

    “夜盡明!”

    第四十五章 大雨

    “宗主!宗主!少主年紀尚小,怎可如此嚴厲對之啊!宗主!”

    風雨不息,凄冷彌漫。

    氣勢恢宏的殿門前,一位老者向殿中大喊求情,只是殿中之人發出毫無私情的聲音:“一套劍法都學不好!怎么擔得起山北宗少宗主這個名號!讓他好好反省吧!”

    老者無奈,搖了搖頭,轉身看向跪在殿前風雨里的少年夜盡明,可憐的嘆了口氣。

    “云修,你無事可做么?”殿中那個嚴厲的聲音再次響起,“還不去做事!劍閣下次比試,若是明兒還是如此,我就要問問你這個當師父的,是怎么當的!”

    老者只得道:“是,宗主。”他看了看雨中凄慘跪著的夜盡明,無奈的轉身退下。

    夜盡明被大雨澆得透徹,目光緊緊的盯著那緊閉的殿門。

    他輕輕喚,用微弱的聲音:“阿爹……”

    可惜沒人會給他回應。

    這個時候,大殿的門開了。夜盡明的眼中重新燃起希望的火苗,只是走出來的那個少年人的身影,讓他的眼神再一次的陷入深深的絕望。

    從倚天殿走出來的人是夜州白。

    夜盡明苦澀的掉下了眼淚。從小到大,他——山北宗的少宗主,進入山北宗最高規格的議事堂的次數,甚至還不如夜州白這個被撿回來的孤兒的次數多。

    夜州白走得那樣輕松、自在,好像他才是山北宗最受寵的少年,是天之驕子,是令他——真正的山北宗宗主夜盡明永遠無法企及的存在。

    夜盡明收緊了拳頭,讓雨水沖刷過他的淚水。

    夜州白下了大殿,朝著夜盡明走了過去。他撐著一把傘,在夜盡明的身前停下,將傘遞向夜盡明:“你……”

    夜州白的話音未落,手中的傘卻已經被夜盡明打落在地。

    他發出怒音:“我不需要你的可憐。”

    夜州白愣了一下,聽夜盡明繼續道:“你走!我不想看到你!”

    夜州白道:“可是雨太大了。我可以走,但你需要這把傘。”

    夜盡明冷笑:“我才不需要。你的東西,我都不需要。你是學習劍術的天才,你是阿爹喜歡的人才,你不用在我的面前假惺惺!我討厭你!”

    夜州白的身上也被澆濕了,他只是蹲下身,將被推掉的傘撿了起來,重新撐在了夜盡明的身上,為他遮擋過了風雨,撐起一片小小的平靜之地。

    夜盡明喃喃道:“我不需要……”

    他突然奮力一推,將夜州白推離了兩步。夜州白沒站穩,向后滑倒了。

    雨水模糊了他的視線,他抬起手擦了擦眼睛,清澈的目光緊緊落在夜盡明的臉上,道:“學習劍術本就不是容易的事情。你若因這場大雨害了一場大病,那功課又要落下。到時候,宗主更會責備。”

    夜州白起身,重新撿起了傘,為夜盡明撐起:“這是宗主為你準備的傘。”

    夜盡明愣了一下,抬起頭看了看那傘,這才沒有拒絕。

    “阿爹……”

    夜盡明的眼眸中終于又燒起了一點希望的火光,他在心里默默起誓,他一定會成為一個真正的劍客。

    而夜州白穩穩的站在夜盡明的身前,任由漫天風雨砸在他的身上。少年人的身軀在倚天殿前的風雨里顯得那樣單薄、可憐,而他只是握著傘柄,不發一言。

    夜盡明抬起頭,看到在雨里的夜州白的模樣,好像任由大雨澆在他的身上,他也不會動搖。

    而從那次之后,山北劍閣的試劍,夜州白再也沒參加過。

    夜盡明終于成了山北劍閣少年第一人。

    又不久,夜州白離開了山北宗,去往江淮的寂道書院。從那之后,夜盡明有三年不曾見過這個讓他嫉妒生恨的人。

    山北宗倚天殿前,似乎再也不會有大雨能澆到他夜盡明的身上了。

    “州白……夜州白!”

    秋風蕭瑟,又起秋雨,更顯得凄涼。

    回生閣內,房間里。北風錦為夜盡明把過了脈,了然他是因為傷勢未痊愈、加之太過疲憊,一時急火攻心,支撐不住,暈倒了過去。

    床榻上,不知夜盡明是做了怎么樣的夢,口中喃喃著夜州白的名字,好像陷入一場不可自拔的痛苦。

    “州白……州白!”

    夜盡明陷入深深的夢魘里。

    彼時的少年再也不會因為夜州白的存在而居于第二,他的父親終于對他多了一分希望。又一個飄雨的日暮,贏了試劍的夜盡明將那把傘送進了倚天殿,但那位宗主并未接下那把傘,少年意興闌珊,默默離開,卻聽老師父喃喃道:

    “這是州白的傘啊。”

    州白。

    夜州白。

    一個離開他很遠的名字。

    夜盡明抬眸,看到日暮的余暉籠罩著大殿后的高山。

    他卻覺著眼前飄過一場雨。并不大,卻席卷了他,在他的心底激起無限悵惘。

    第四十六章 索命

    窗外又卷起了秋雨,拍在窗子上,擾得人心蕭瑟。

    明亮著幾盞燭火的房間里,夜州白臉色蒼白,無聲的躺著,連那一點微弱的呼吸都幾不可聞。

    寂九蝶近到床頭,看著夜州白蒼白的臉色,默默的紅了眼眶。

    “我不該再想著你了。”

    寂九蝶不知道自己看了多久,但她知道這樣看下去不會有結果。她沒有精湛的醫術,也沒有起死回生的本事。這就是夜州白的宿命,而她,不過是他命中的過客。也許連一點浮光掠影的痕跡都不曾留下罷了。

    寂九蝶嘆口氣,后退一步,轉了身,便見著北風錦到了。

    “是你……”

    北風錦一驚。她擔心寂九蝶會對夜州白做什么。

    寂九蝶解釋道:“放心。我只是來看看他。僅此而已。畢竟……夜州白是個讓人很難忘記的人。”

    北風錦看了看寂九蝶,幾次交手,寂九蝶確實沒有做傷害夜州白的事情,且當日在密牢里的藥,還是寂九蝶給夜州白的。這樣一想,北風錦也就放心了一些。

    寂九蝶道:“他真的會死么?”

    北風錦嘆口氣:“回生閣的醫術已是天下揚名。他們也沒有辦法。”

    寂九蝶蒼涼的一笑:“看來我確實不該再想著他了。”

    北風錦露出悲傷的神色,向夜州白走近了過去,她看著他蒼白的臉色,感覺痛苦不已。“夜先生是一位真正的俠客。”

    寂九蝶也看了一眼夜州白,而后動身往外走:“這就是強者的宿命。他太傻了。以他的本事,縱橫江湖,不會有人傷得了他。可是他卻選擇守護山北宗,選擇守護夜盡明這個廢物。也許他早該料到,會有這樣的一日了。”

    北風錦微微蹙眉。

    寂九蝶已走近門前,卻又停下步子,稍稍偏過頭,道:“北風姑娘,你也是個善良、有本事的俠客。有夜州白這個前車之鑒,我給你一句忠告,不要重蹈覆轍。士為知己者死。而很多人都不配。”

    說完,寂九蝶便離開了。

    北風錦看著夜州白的臉,深深嘆口氣。

    夜色的籠罩里,屋檐上掠過一道身影。看到寂九蝶走后,他松開握緊的拳頭,露出兜帽之下,英俊的臉龐。

    他深吸口氣,卻覺著連呼吸都是冰涼的。

    他覺著自己不該來到此地,無非是加重自己的痛苦。就像寂九蝶所說,他也不該……再想著他了。

    二十多年來,他失去了的人,不過是一個接著一個。但不該有什么,阻攔他的去路。既然夜州白愿舍生取義,他又何必庸人自擾?他在夜州白的心里,實在是沒什么份量。

    可是他卻惦記著夜州白給自己的一點點情分,以此溫暖自己、最終又折磨自己。

    蕭山淵搖了搖頭,似乎已精疲力盡,終于還是留下一聲亙古的嘆息,接受了這宿命的因果——

    他不是夜州白的所念。從來只是他不肯認清罷了。

    城內風雨未歇,閃幾道雷,深深籠罩的夜色里,一處暗堂里顯得更晦暗了。

    暗堂中,只有幾盞燭火。潮濕的氣味蔓延著,隱約有低吟聲,在昏暗里回蕩著。

    當一個身影走進堂中,那低吟的聲音立刻停住了。

    “大人。”

    身穿深色衣裳的四人從賭桌上起身,露出兇神惡煞的四張臉,語氣卻是對來人恭恭敬敬的。

    “鴛鴦四鬼——火鬼、雪鬼、索命鬼、無雙鬼。”那人摘下兜帽,顯出一張風華絕代的臉,雖然還有些蒼白,但依然掩不住氣勢。

    說話的人正是蕭山淵。

    四鬼看了看蕭山淵,又互相看了看,知道蕭山淵是受了傷。

    見蕭山淵走向高座,其中一個悄悄與身邊幾個說了什么,大抵在琢磨如何反殺了蕭山淵。

    蕭山淵的目光則是淡淡掃過四鬼,從容的走上堂前高座坐下:“養你們是對付東決侯的三鬼。而今三鬼已死兩鬼,你們的用處……似乎不大了。”

    四鬼面面相覷,又齊聲道:“大人,屬下做牛做馬。”

    蕭山淵冷漠一笑:“我要你們做牛做馬何用?”

    四鬼道:“大人想讓我們做什么,我們便做什么。”

    蕭山淵抬眸,冰冷的目光掃過四鬼,眼神冷到似乎比厲鬼還要可怕幾分。

    蕭山淵道:“你們過來一個。”

    四鬼互相看了看,都不敢往前。

    蕭山淵的目光更冷了幾分,他抬起手,輕輕一勾,那索命鬼便被他的內力吸去,瞬間跪在了他的面前。

    索命鬼大驚:“大人饒命!”

    蕭山淵冷漠,扼住了索命鬼的喉嚨。

    索命鬼驚慌,發出破碎的聲音:“大人……饒命啊。”

    蕭山淵看著索命鬼,手上的力度越來越重,說話的語氣卻是輕飄飄,“你叫什么來著?”

    索命鬼道:“索……命……索命鬼。”

    蕭山淵的臉色令人難以捉摸,他冷道:“索命……既然是索命,那你可有本事將自己的命,從閻王殿勾了去?”

    索命鬼氣息奄奄道:“全憑大人做主……屬下的命,全聽大人一句話的事……”

    蕭山淵冷漠:“唔,原來你還記得,你的命是我的。當年在鴛鴦嶺上,若非我保了你們的命,你們還能逍遙到今日?可是,跟了我這些年,你們都做了什么好事?真的太讓我失望了。”

    其余三鬼立刻跪下:“大人,求饒了索命鬼。”

    蕭山淵只道:“你們是以為,我受傷了,便能殺了我?”

    三鬼忙道:“屬下不敢。”

    蕭山淵道:“有一件事,是用得上你們。做得好,我可以考慮,讓你們再快活幾年,若是做得不好,這——”

    “唔——”

    痛苦之音只發出了一半便戛然而止,索命鬼便斷氣而去。

    三鬼驚懼不已。

    蕭山淵淡淡的收回了手,目光掃在那三鬼的身上,補上了沒說完的話:“就是你們的下場。”

    燭火搖曳,照著蕭山淵冷漠的臉。

    三鬼低頭:“大人,屬下一定完成任務。”

    蕭山淵抬眸,映著火光,將他嗜血的眼睛照得更為光華流轉。

    第四十七章 天折

    夜盡明從夢中驚醒時,又是一個日暮時分。

    他掙扎著從床榻上起身,心道自己怎么能如此睡過去,他快步下了床,往外走去。

    夜盡明很快到了夜州白所在的那間房間。

    燭火搖曳之間,夜州白還是那樣安靜的躺著,藥香在房間里蔓延開來,泛著令人眩暈的氣息。

    夜盡明一步一步的走近到了榻前。

    施夢正在為夜州白施針。

    夜盡明想往前去,北風錦阻攔住了他,低聲道:“夢姑娘正在想辦法。”

    夜盡明一臉擔憂,深吸口氣,努力平復自己的情緒,可是卻無法制止那股愧疚和痛苦的翻涌。如果可以,他寧愿被施下離心咒的人是自己。原來從小到大,他都如此依賴夜州白。

    而夜州白這些年又是如此兢兢業業的完成他對他的守護。

    不管發生什么,都有夜州白站在他的身前。就像那夜在北風堂,夜州白會從天而降,攔下蕭山淵殺向他的那把劍一樣。

    從來如此。

    夜盡明深深地看著夜州白。他終于發覺,夜州白這些年都沒什么改變。連他的容顏都保留著那份少年氣。即便分明這些年,他經歷之事已經比任何人都要多。

    “州白……”

    夜盡明的聲音顫抖著,他伸出手,試圖探夜州白的呼吸。可是他又不想接受那個殘忍的結果。

    過往種種,此時猶如刀子,一把一把刮過夜盡明的心口,讓他無法呼吸。

    施夢皺了皺眉。她已經顯得過分疲憊的臉色上沒有什么血色。她終于取出了最后一支留在夜州白身上的針。

    北風錦頓了一下。

    她意識到了什么,只能別過臉,不想聽施夢接下來說出的話。

    而施夢紅著眼睛,轉向了夜盡明,她咬了咬唇,用充滿寒意的聲音道:“回生閣能用的辦法,我都已經用了。續命的法子對他來說已經沒有什么用了。不要再讓他這么痛苦的承受著這些無濟于事的補救了。”

    北風錦聞言,閉上了眼睛,將痛苦埋在心底。

    夜盡明伸出的手顫抖著,他的胸膛開始劇烈的起伏,一種莫大的痛苦將他席卷。

    “不……不該是這樣。夜州白……他可是夜州白,夜州白怎么會這么容易死……不可能……不可能!”夜盡明恍惚的搖著頭,無法接受這樣的結果。

    北風錦感覺到夜盡明的痛苦情緒,只得先收斂起自己的難過,她上前一步,扶住了夜盡明的手臂。“宗主,不要忘了夜先生是為什么會走到這一步的。”

    北風錦又看向施夢,她看出施夢對夜州白的情愫,也不禁心疼她的難過,她想了想,問向施夢:“夢姑娘。我曾聽師父說過,世上有懷醫術者,可通天,可改命。回生閣的醫術已有如此境界,難道還不能救回夜先生的性命么?”

    施夢抬眸,對上北風錦的目光,她想到什么,瞳孔微縮,喃喃道,“可改命者……”

    若是真的能為夜州白改命,她一定拼盡全力。

    北風錦又將目光轉向了夜州白,她深吸口氣,臉上寫滿悲傷,她不知道還有誰能夠救夜州白。如果連回生閣都沒有辦法的話,那山北宗只能接受這個結果了。

    施夢微微皺眉,心底忽然涌上了一個名字,“天折山莊……”

    北風錦聽得這名字,不由得覺著有些熟悉,道,“天折山莊?”

    施夢深吸口氣,“天折山莊原稱為天祈山莊。前任莊主精通起死回生之法。只是……”施夢看向夜州白,有些猶豫,欲言又止。

    北風錦想了想,道,“天祈山莊……我曾聽師父提過。天祈山莊是隱居于世外的神秘之境,傳聞里有可改命的神諭。”

    施夢嘆了口氣。“是。他們不會救夜大俠……他們甚至會折磨夜大俠的最后一點生命。多年之前,天祈山莊曾放出消息,絕不救江湖中人。若是誰送去受傷的江湖人士,天祈山莊反而會趕盡殺絕,將那人制成藥人,留為己用。”

    夜盡明急道,“哪怕只有一線希望,我也要救回州白。我是山北宗的宗主,不管是什么山莊,我都要讓他救州白。”

    北風錦嘆口氣,“宗主,天折山莊已退出江湖,就算你是山北宗的宗主,他們也不會為你出手。不過,我們是要一試——夢姑娘。”北風錦又看向施夢,“夜先生是山北宗的劍客,更是我們的救命恩人。前路無論多難,只要有救回夜先生的機會,我們都會一試。”

    施夢看著北風錦的堅定的神色,又看了看命懸一線的夜州白,猶豫了一會兒,最終還是點了點頭,“也只能一試了。可是……”

    北風錦道:“夢姑娘,我知道你在擔心什么。天折山莊不救江湖人,你怕他們會將夜先生毀掉。可是如你所言,連回生閣這樣的醫術奇家都無法救回夜先生,眼下既然有一個機會能挽救他的性命,自當為之赴湯蹈火。”

    施夢深吸口氣,道:“既然你們決定了,那事不宜遲。我們就出發吧。”

    北風錦頓了一下:“天折山莊避世已久,夢姑娘知道它的所在?”

    施夢嘆口氣,點了點頭:“回生閣與天折山莊本是師出同門。只是……”施夢仍舊是猶豫。她知道,天折山莊絕不會救夜州白的。

    可是,與其等待死亡的降臨,不如在這之前,再做一次努力。

    第四十八章 癡心

    蜿蜒的山道上,兩駕馬車前后奔襲,其前后圍著人馬,一路向北路奔去。

    奔至一片叢林漸深的地帶,車隊遭遇一場從天而降的攔截,有十余殺手一道撲來。

    奔在最前的馬車上人道:“護送宗主離開!”

    一聲令下,車隊一分為二,為首的馬車沖出人來,與到來的殺相殺。而其余人馬則是護著另一輛馬車,沖了出去。

    殺手也隨之變陣,有三分之二追向了那輛奔走的大架馬車。此時,一個人影從天而降,手中執著一把大刀,劈出洶涌的刀光,只是這樣的一招,竟然將那些欲追著大架馬車去的殺手統統攔住了。

    刀光閃過,樹葉狂卷,林中忽然起一陣狂風,飛葉落盡之后,顯露出拿刀人的俊俏容顏。與他亮出刀法的兇猛不同,他長相清秀,甚至俊俏得透出了幾分書生氣。他身穿一身藍衣,更襯得他如清風明月般清朗的氣質。

    他就阻攔在奔襲逃開的馬車的反方向,目光灼灼的盯著被自己攔下的那些殺手看,用堅定的聲音道:“過此路者——”

    “殺!”

    那馬車在從天而降的年輕高手的掩護下快速的逃離。不知從何處飛來的一把匕首,穿過那馬車被風揚起的車簾,正中在埋伏在前路的機關上,牢籠從天而落,機關散盡。

    馬匹受此一驚,慌得長嘯。前路是山路崎嶇之地,它的速度也放緩了一些。

    馬車上的人掀開車簾,正是夜盡明,他向后看去,只見已無殺手再追上來。

    夜盡明皺了皺眉,又抬眸四下看看。

    馬車悠進了一道密林,在林蔭的籠罩下,更顯得有些寒意。

    在高樹上,掠過一道人影。

    又一道人影跟上。

    “難得好機會,你卻不下手?”

    那人的聲音響起來。他身穿黑衣,動作迅捷。

    而在前的人正是蕭山淵,他的目光落在那掀開車簾的夜盡明的臉上,隨后又使出一把飛刀。

    刀穿過車簾上空,將揚起的布生生穿斷,蕭山淵居高臨下,看見馬車里正安置著一個熟悉的人——

    夜州白。

    他的臉色蒼白,整個人已經沒有任何光彩,他的身上被白布遮蓋,看上去尤其悲涼。

    夜盡明則是守在他的旁側,嚴陣以待危險的襲來。

    蕭山淵垂眸,掩住了眼底的悲傷之色。

    他不言語,只是目送著那馬車越來越遠。

    那人道:“你來此地,只是為送他一程?”

    蕭山淵的目光沒有片刻轉移,他說不出心底的滋味。是自己舍命救了夜州白、而夜州白卻將性命犧牲了給了夜盡明更讓他難過,還是他最終還是永遠失去了夜州白更讓他憤恨。

    夜州白分明能好好的走完他的一生。

    是他自作自受,卻還讓他難過。

    蕭山淵收緊拳頭,未好的傷口隱隱作痛,卻抵不過他心頭的痛的萬分之一。

    “他的故鄉在山北。他總是想回去的。”

    蕭山淵閉了閉眼睛,掩飾住自己悲傷的情緒,而后神色又變得難測,“如今山北宗失去了夜州白,勢力大減。待東決侯和天羅殺手恢復以后,他們勢必會殺向山北。到時候坐收漁翁之利就好。眼下,還有一把更旺的火,讓我們來燒。”

    那人露出了滿意的笑容。“很好。這是我期待已久的。我知道,你也是。”

    蕭山淵最后看了一眼馬車離開的方向。他的目光停在夜州白的身上,一直到再也無法看見他的臉。一種深深的恨意將他包裹住。

    夜州白……是他負了他。

    昔年他說與他為知己,最終他卻成了山北宗的劍客;再見面時他重新給了他希望,讓他知道經年的大火并未燒盡他們兩人之間的情分,結果他還是為了山北宗離開了他。

    癡心并不能換來同道。他妄圖抓牢夜州白,也只是妄圖罷了。

    如今他為了夜盡明而死,想必對他來說實在是死得其所。蕭山淵無法控制心底的恨意洶涌。夜州白若是對他還有一分在意,而今也不會是這個結果。

    蕭山淵深吸口氣,飛身起,離開了密林。

    看著蕭山淵的身影飛遠,留在原地的那人的臉色又涼了一些。他回頭,看了一眼馬車已遠去的山道,心道:“也罷。你畢竟是淵哥的心上人,就讓你能回到山北,風光大葬吧。”

    那人搖了搖頭,轉身跟上了蕭山淵,速度之快,如在密林上方擦過一道影子。

    蕭山淵從高樹上躍下,落在了山道上,他身體微微向前,捂住心口,嘴角涌出鮮血來。

    蕭山淵抬起手,擦了擦鮮血,整個人恍惚無神的向前走,身子卻有些搖晃,眼眸涌出淚水來。

    山北……

    那會是個好地方罷。夜州白在那里出生和長大,最終又為宗門而死。他忽然覺著很苦澀。那些漫長的日子里,陪在夜州白身邊的是山北宗、是夜盡明。而自己,不過短短的擁有著他,不過是三年罷了。在夜州白燦爛又多情的一生里,也許他并沒有留下什么痕跡。

    夜州白守護山北宗、為夜盡明而死,大概才是他的所求罷。而他蕭山淵,又算得上什么呢?夜州白對江湖之上的萍水之交都能不惜性命的相助,對他這個同窗,稍稍施舍了一些舊時情分,對他來說,不過是一點點的情義。只是這一點點的情義,卻被他蕭山淵愚蠢的視為珍寶。

    夜州白……

    “夜州白……”

    蕭山淵喃喃著夜州白的名字,他更想那些恨意翻涌上他的心頭,這樣他能不必令自己傷懷的將他的名字忘記。偏偏他無法控制恨意的同時,又無法忘記夜州白的好。

    這幾日來,他任由自己對夜州白的恨意滋生。可是,他卻連陪他走完最后這一段路的立場都沒有。

    夜州白也會想,是山北宗和夜盡明陪他走完這段路吧。

    蕭山淵往前走著,任由秋風從他的身上蕭瑟而過,古老的叢林之間,又被秋風掃下了秋雨,淅淅瀝瀝的,落了漫天。

    蕭山淵伸出手,雨滴從他的指尖滑落。雨滴落在他的臉上,融進了他的淚水里。

    “夜州白,我早該把你忘了。”

    蕭山淵苦澀的搖了搖頭,接受了這命定的結果。

    “世人總癡心妄想,我也不能免俗。”

    往前,他失去了阿爹阿娘、蕭氏一族滿門親故。而今,他失去了這些年來他唯一動情的人。蕭山淵癡癡一笑,往后,他也沒有什么可失去的了。

    “世人都免不了一死。我自也不例外。只可惜,黃泉之下,你想見到的人,不會是我。”

    蕭山淵拖著沉重的步子,一步一步的走出了叢林。

    漫天風雨紛紛,將他壓在痛苦中。他無法自救,唯有那些流傳十幾年的仇恨,是他唯一的路。

    第四十九章 探路

    秋日漸冷。

    房間里,北風錦將用來易容的東西收拾好,完成之后看向夜盡明:“宗主,此行或許兇險,山北無人主持大局已久,你再好好考慮。”

    夜盡明堅決道:“州白一日不醒,我無法回山北。天折山莊我一定要去。夢姑娘也說,天折山莊對江湖中人懷恨。若是將州白送到天折山莊后反讓他不得安息,那我更無法原諒自己。”夜盡明深吸口氣,“你已將左右護法易容成我和州白的模樣,百刀堂堂主也前來相助,經幽明山一役,東決侯和蕭山淵各有所傷,山北宗一時還不會有事。”

    北風錦知道夜盡明是篤定了念頭,一定要救回夜州白,自己再多說什么也無益,只得點頭:“好,那我們這就出發。”

    夜盡明上前一步,握住了北風錦的手臂,“北風堂主,你留在城里吧。天折山莊若是真像夢姑娘所說,到時候無法避免一番苦戰。你這些日子來,已經受苦,我……”

    北風錦微微蹙眉,坦言:“宗主,夜先生不僅對你和山北宗十分重要,對我來說,他也是值得我救的俠客。此行,我不是為了山北宗,只是為了夜州白。還有,宗主你不可再魯莽行事,這一遭是我們有求于天折山莊,不可相逼。”

    夜盡明聽了北風錦的話,了然她的意思,只得點了點頭,“我明白。”

    北風錦也輕輕一點頭,“走吧。想必車隊已將東決侯和蕭山淵的人引走,我們現在出發,必能順利到天折山莊。”

    夜盡明將夜州白背上了馬車,與北風錦兩人在回生閣的門前等待一同前往的施夢。

    施夢姍姍來遲,臉色看起來有些不好。北風錦動身迎了上前,她看出了施夢似乎有心事,道:“夢姑娘,此行路險。若不便,你將天折山莊所在告訴我們就好,不必一同前往。”

    施夢回身看了看回生閣,又轉向北風錦,搖了搖頭:“北風姑娘多慮。夜大俠也是我的救命恩人,我自當陪同你們到天折山莊。時間緊迫,我們快些動身。”

    北風錦點了點頭:“走吧。”

    馬車一路出了云暮城的城門,向山中奔去。

    這一行只有四人,走得很是隱蔽,只是安排了一些山北宗門人在暗中保護。馬車從山中小路蜿蜒而上,且天羅殺手和蕭衛隊的人已被放出的消息——出發回山北的車隊引開,因此前往天折山莊的馬車一路無阻。

    馬車內,乃是寬敞之處。夜州白躺在榻上,夜盡明守在他的身側,北風錦在窗邊守著,而施夢則是懷著重重的心事,在車門前探路。

    她心中默默祈禱——希望天折山莊破例救了夜州白的性命。

    北風錦看出了施夢的心事重重,取了一塊餅,靠近到施夢的身邊,將燒餅遞給了她:“夢姑娘,你去歇歇吧,馬車我看著。”

    施夢頓了一下,隨即一笑,接過燒餅,“我不累。還是要快些趕路才好。”

    北風錦輕輕道:“你很喜歡夜先生?”

    施夢只是一笑:“夜大俠這樣的人,誰會不喜歡呢?不過,我都明白的。夜大俠心有所屬,我也不能強求。”

    北風錦了然,一笑:“看來你與夜先生談過此事。我雖和夜先生同為山北宗人,卻也不知道,他有心上人。”

    施夢道:“只是我那晚與他坦露心跡,他與我說明的。想來是不想我在他的身上浪費時間。”

    北風錦點頭:“夜先生確實是很好很好的人。他是個值得托付的人。”

    施夢深吸口氣,看起來有些惆悵,但話語流露出的卻是無比贊同的心情,“是啊。”

    她抬眸,看向正溫柔看向自己的北風錦,輕輕勾唇,“回生閣與天折山莊師出同宗,但路不同。回生閣定于世間,救天下人,而天折山莊則是隱于山林,救有緣人。回生閣主攻醫術,天折山莊尋求改命之法。我其實很難過,我本該是能救夜大俠的。在與他分別之時,我曾給了他一粒回生丹,但我探過他的經脈,他體內沒有回生丹的藥力。只是回生丹卻也不在他的身上了。”

    北風錦一頓,“回生丹?我聽師父提過,那是一種百年難見的奇藥,歷經艱辛才得以練成一粒。有起死回生的效用。”

    施夢點了點頭:“若是夜大俠服了那粒回生丹,如今定然不會如此。”

    北風錦嘆口氣。

    施夢苦澀道:“夜大俠會將那粒回生丹給了誰呢?也許那正是他的心上人吧。”

    第五十章 婚約

    日暮時分,山中落雨,呈現成了昏暗之境,暗黃的天壓得很低,仿佛要沉下來。

    馬車到了一座山莊前,施夢下了馬,北風錦和夜盡明緊跟著一起下馬。

    眼前一處大院,其上正寫著“天折山莊”的名號,其后便是叢林深深,的確是一處避世的好地方。傍晚時的炊煙從院中裊裊升起,隨風雨又散去,落在天地之間,不知所蹤。

    北風錦道:“此地如此偏僻,若非得夢姑娘引路,我們是難以尋到此處的。”

    施夢的目光落在大院的門上,不知在想什么。

    而夜盡明則是已經等不及了,他動身便往門前去。

    “不可!”

    施夢還沉浸在自己的思緒里,還沒反應過來的時候,夜盡明已經沖到了門前,忽的觸發了山莊的機關。

    飛劍竄出。

    “小心!”

    北風錦見狀,立刻飛身上前。

    夜盡明還沒有來得及閃躲之際,肩膀已被擦過了一劍。

    他忙后退,北風錦已來到他的身邊,兩人施展功法,躲去飛劍,這次避開了這一道門前的機關。

    夜盡明氣憤道:“明明是救人之地,卻還在門前布下機關,是何居心?”

    北風錦道:“天折山莊避世,已不是尋常醫館。宗主,你小心些。”

    夜盡明見北風錦關心自己,也就收斂起了情緒。

    施夢上前,恭敬道:“回生閣弟子施夢,求見莊主。”

    而山莊的門還是緊閉。

    施夢嘆口氣,又提高了自己的聲音:“回生閣弟子施夢,求見莊主。”

    夜盡明等待得十分心急。

    這話說完,又過了一會兒,天折山莊的大門才緩緩打開。

    從中走出的乃是兩個小廝。

    夜盡明忙上前一步,“我來求醫!”

    小廝轉向了施夢,看著她:“姑娘是回生閣的施夢?”

    施夢點頭,“是。求見莊主。”

    小廝道:“莊主說了,施夢姑娘是同宗師妹,多年不見,自當請進山莊上座。”小廝對施夢恭恭敬敬,卻對一旁急切的夜盡明視若無睹。

    施夢的臉上閃過一絲疑惑:“莊主說……師妹?”

    小廝解釋道:“如今莊主乃是天折第十七代傳人,顧照天。”

    施夢喃喃:“原來如此。”她抬眸,又道:“我是為我朋友求醫。請莊主出手相助。”

    小廝道:“莊主說了,只見師妹一人。至于你們兩位,請回吧。”小廝淡淡的給了夜盡明和北風錦一個眼色。

    夜盡明心急道:“天折山莊是治病救人之地,只要你們能救我的朋友,要我做什么,上刀山還是下火海,我都在所不辭。”

    小廝卻不再看夜盡明,只對施夢道:“施姑娘,請吧。”

    北風錦在一旁沉默著觀察,意識到了什么。

    施夢堅決道:“我此行來只有一個目的,就是為我的朋友求醫。他性命垂危,危在旦夕,若是不得起死回生之法,不出三日便回天乏術。請莊主高抬貴手,救他一命。”

    兩個小廝面面相覷,有些無奈。

    這個時候,山莊內傳出一個聲音,乃是一個年輕清亮的男聲:“師妹你該知道天折山莊的規矩。你這兩位朋友,想必是江湖中人罷。”

    施夢深吸口氣,“我想讓你救的人,確實是江湖中人。”

    那個聲音又道:“既然如此,讓他們走罷。天折山莊有規矩,絕不救江湖之人。”

    施夢無奈,不知該說什么。

    北風錦想了想,開口道:“莊主,我們雖是江湖中人,卻是向正道。這位受傷的人更是鋤強扶弱,救過無數人。醫者仁心,這般赤誠之人,不該這么死了。”

    那人又道:“哦?救過無數人?那也殺過許多人罷。天折山莊名為天祈之時,也曾救死扶傷,一心濟世。當年有位江湖中人,自稱向正道。當時他受重傷來到此地。我的父親——前任莊主嘔心瀝血,為他療傷。可是他傷好之后,卻圖謀我山莊神藥,求之不得又開殺戒,我父親因此重傷。自那時起,天祈改名為天折,避世于山林,再不問人間之事,更不救所謂江湖正道。”

    北風錦嘆息:“山莊之境遇,著實令人心寒。可而今這受傷的人,絕非那樣的虛偽之輩。還請莊主出手,無論什么條件,我們都全力滿足。”

    施夢也道:“莊主,還請出手相助。”

    那莊主的聲音停了一會兒,而后又響起,輕輕道:“師妹你也什么條件都可以全力滿足么?那婚約之事,可還奏效?”

    夜盡明和北風錦俱是一驚。

    施夢嘆息一聲,眉頭緊鎖。

    北風錦忽的便明白了為何施夢來到天折山莊之前,會那樣猶豫,一路上又是那樣的心事重重。

    第五十一章 規矩

    天折山莊前,施夢遲遲不語。這位天折山莊莊主,并非她心中所想。只是少時曾有婚約。她不愿,便分開了些年。除此之外,她還是學習醫術的奇才,因此天折山莊久久不愿放手。

    但施夢不想自己的醫術耗費在這山林之間。她當懸壺濟世,而非為這些可笑的規矩而枯守此地。

    施夢道:“莊主,那不過是一筆荒唐事。我今日來,只為求醫。”

    那莊主冷笑了一聲。

    隨即,一個青色的身影從山莊里飛身出來,他直奔馬車而去,夜盡明見狀,也飛身向前,制止那人的動作。兩人撕扯之下,那人已進了馬車,看到了榻上躺著的夜州白。

    夜州白雖然臉色蒼白,毫無生命的跡象,但依然遮掩不住他俊美無雙的容貌。

    那人的呼吸一滯。

    隨后他退出馬車,下了馬,到了已驚慌來到馬車前的施夢的面前。

    這青衫男子年輕,玉樹臨風,頗有些仙人之姿。若非他方才說出那十分不著調的話,倒真的有些清修的風采。

    這人就是天折山莊而今的莊主——顧照天。

    他看向施夢,如同大悟道:“你為了退避這場婚約,多年未至山莊。而今卻為了這人來。他確實有幾分美色。”

    施夢蹙眉,顯然不想與顧照天說這些,她只道:“莊主,人你也見著了,還望出手搭救。”

    顧照天搖了搖頭,“人,我不會救。他受的是咒術反噬和利器之傷,想必得罪不少人。這樣的人,天折山莊是決不能救的。”

    夜盡明眉頭皺緊,往前一步,“這都是些什么規矩!醫者本該救死扶傷!”

    顧照天看向夜盡明,淡然道:“這就是天折山莊的規矩,兩位請回吧——施夢,還請賞光到莊內一聚。”

    施夢堅定道:“我說了,我今日來,只是為了救這個人。”

    顧照天俊俏的臉上閃過一絲無奈,他嘆口氣,一時不知道該說什么。

    北風錦道:“顧莊主是因為規矩不想救,還是不能救?”

    顧照天頓了下,看向北風錦:“天下間還有天折山莊救不了的人?可笑。不過是我們已決定退隱江湖,不問人間事罷了。”

    北風錦道:“那到底要如何,你才肯救他?”

    顧照天挑眉,似乎是在思考。

    北風錦、夜盡明和是施夢三人此時都將目光緊緊的落在顧照天的身上,等待著他的回答。

    顧照天似乎是很認真的想了想,最終將目光停在了施夢的臉上,他對上她的目光,語氣輕佻道:“施夢,若你應了婚約,我可以為你破例一次。”

    施夢立刻皺緊眉頭。

    北風錦看出了施夢的意愿,她上前一步,抬起手,將施夢護在后:“莊主,趁人之危,非君子所為。”

    顧照天淡淡一笑:“既然如此,那也就沒什么好說的了。施夢,你知道天折山莊的規矩。多余的話,我就不說了。”

    說完,顧照天動身往山莊內去,走至一半,又停了下來,回頭道:“天色已晚,施夢,你來莊內歇腳吧。另外三位……唔,是兩位,馬車里的那位最多活不過三日,我就不送了。”

    顧照天看向施夢,而施夢沒有回應他的目光。

    顧照天的臉上閃過一些失望,又有些無奈,只得進了山莊。

    夜盡明握緊拳頭,顧照天的話讓他更加難受,他動身沖了過去,祈求道:“顧莊主,我求你,救救他。我以寂國第一大宗山北宗宗主的身份求你,救救夜州白。他是我最好的朋友,他也是我的恩人。”

    顧照天頓了一下,臉上浮起一些驚奇:“夜……夜州白?”

    夜盡明抱拳道:“顧莊主,只要你救了他,往后,天折山莊的事情,就是我山北宗的事情,只要我做山北宗的宗主一日,就一定號令宗門上下,將天折山莊的事情看為要事,全力為之。”

    顧照天對夜盡明的這番訴衷腸倒是沒什么感覺,只是夜州白的名字令他很感興趣:“是個妙人。他不過二十時就曾孤身入天牢,救過天折山莊的一位故人。說起來,他和天折山莊之間,確實有一段緣分。”

    夜盡明聞言,一喜:“顧莊主,望出手相救。”

    顧照天卻還是搖了搖頭,“看在這個情分上,我可以讓你們進來吃頓飯,但我還是不會救他。”

    說完,顧照天便要往山莊里去。

    夜盡明攔住顧照天,請求道:“顧莊主,到底要怎么樣,你才肯救他。什么條件,我都答應。”

    顧照天擺了擺手,“夠了。你也是一宗之主。”

    顧照天推開了夜盡明,往前走。

    夜盡明追了上去,而顧照天卻不回頭。

    小廝攔不住夜盡明,他只固執的追上去,看著顧照天意興闌珊離開的背影,夜盡明深吸口氣,身子向下一沉,竟是跪在了地上——

    “顧莊主,求你。”

    第五十二章 夜雨

    山里的夜,秋雨更大了。仿佛從夜空之上砸下來的一般,瓢潑的澆在這塵世上,帶著欲摧城一般的氣勢,籠罩著這方天地。

    天折山莊的正院中,夜盡明跪著,目光凝視著那扇緊閉的堂門。

    他就這樣堅持跪著,要跪到顧照天愿意救夜州白的那一刻。

    雨水已經將他的身上濕透,風雨毫不留情。雨水成了流水漫延過他的膝蓋,他也毫無退卻之意。

    突如其來的大雨加劇了北風錦的憂心,她撐傘來到夜盡明的身前,為他擋住了暴雨,“宗主,雨太大了,我們再想辦法。”

    夜盡明抬眸,用濕漉漉的眼睛看著北風錦,堅決道:“不,我一定要跪到顧照天愿意救州白為止。你快進房間,我不想你也淋濕。”

    北風錦心頭一酸,無奈道:“宗主,你這樣也無濟于事。”

    夜盡明依然堅決,聲音里帶著顫抖:“如果不是我,州白就不會性命垂危。他是因為我被離心咒反噬,這些年都是他在保護我。我以前還那么自私,那么不懂他的好。都是我的錯。如果給我一個機會彌補,我付出性命也愿意。阿錦,這是我欠州白的。我不想一直背著這種負罪感了。就讓我能為他做些什么吧。你也給我這個機會。”

    夜盡明深吸口氣,看向北風錦的眼神里又滿是關切:“你快回房間。阿錦,這是我的事情,我必須負責。你別為我擔心。”

    北風錦看著夜盡明堅定的神色,不由得深吸口氣。長久以來,夜盡明在她的心里其實并沒有什么山北宗宗主該有的威嚴和能力,她更佩服夜州白這樣的劍客。可是眼前,夜盡明堅定到底的模樣,卻讓北風錦的心里微微悸動。她明白,只有為夜州白做些什么,才能夠減輕夜盡明心里的負罪感。而這也是夜盡明的所求,拼盡全力他才能安心,而她也不應該阻攔他。

    北風錦點頭,溫柔道:“好。我相信你能打動顧莊主。”

    說罷,北風錦便撐著傘離開了。

    夜盡明深深的看著北風錦在風雨里走遠的背影,忽然覺著很寬慰。有北風錦能了解自己的心意,他露出了一個稍稍釋然的笑意,隨后又緊盯著那緊閉的房門。無論如何,他一定要救夜州白。

    漫天大雨澆著他,卻也讓他更加看清了自己。他知道有多無力,也知道自己對夜州白來說,是多么大的負累。

    北風錦撐傘進了房間,在窗邊看著大雨滿夜的施夢正癡癡的望著窗外。

    北風錦抖落傘上的風雨,走向了施夢。“夢姑娘,舟車勞頓,快休息吧,這些日子以來,都是你在為夜先生的事情出力。”

    施夢頓了一下,搖了搖頭:“可是我終究也沒幫到他。”

    北風錦真誠道:“你已經幫了他許多。若不是你,夜先生很難撐到現在,更不會現在擁有能起死回生的機會。”

    施夢無奈:“可是顧照天不會救他的。”

    北風錦看著施夢失落的神色,道:“你對來到天折山莊這件事情猶豫,不僅是因為天折山莊的規矩,也有那樁婚約的緣故吧?”

    施夢點頭:“是。我學醫術,是為治病救人。我不會讓自己的醫術耗在這深山里。若是我和顧照天成婚,天折山莊就會強行讓我留在這里。而且……我也不喜歡他。”

    北風錦了然的點了點頭:“夢姑娘,你已經做得夠多的了。接下來的事情,就交給山北宗吧。不要違背自己的心意。”

    施夢深吸口氣,偏過頭,看向了榻上躺著的夜州白,她的目光中流露出了無限悲傷,嘆口氣道:“可是……”

    北風錦心頭一驚。她看到施夢凝視著夜州白的目光,其間寫滿了情義和不顧前路的執著。北風錦知道那意味著什么。可是,這絕不該是施夢這樣的好姑娘應該走的路。

    北風錦認真道:“小夢,若你真的心悅于顧莊主,此番乃是良緣。可是,你比誰都清楚自己的感情,不是么?你該好好想想。夜先生雖然救過你的性命,但是回生閣也對他有恩情。他不會給你什么承諾,你若犧牲了自己,那就是犯蠢。”

    施夢看著北風錦堅定的神色,知道她是為自己好。只是她無法看著夜州白就這樣離開。顧照天已經說了能救夜州白。她不能……她做不到——明知道夜州白有生還的可能,卻不做什么。

    施夢道:“我知道夜大俠不會喜歡我。只是他是我的恩人,是我……喜歡的人。阿錦,你有喜歡過一個人么?你若是也喜歡一個人,就會知道,為所愛之人,就是會做些愚蠢之事。”

    北風錦皺眉,握住了施夢的手,“不是這樣的。所愛之人自然重要,但最重要的是自己。”

    第五十三章 決定

    一夜雨過。

    夜盡明在天折山莊又跪上了一日。他已冒出虛汗,整個人昏昏沉沉,卻還是固執的跪著。

    北風錦在廊前看著院中的夜盡明,沒有再上去阻攔。她知道這是夜盡明的抉擇,她只能希望他好。

    北風錦還有些擔心施夢。

    昨夜施夢雖然是被自己攔下了,可是她還是害怕她會做愚蠢的事情。她想了想對策,動身往草藥堂去,見著施夢還在那里求顧照天出手相救。

    可是顧照天的態度卻很堅決。

    北風錦深吸口氣,無法。她知道,讓他們這一行留在天折山莊,已經是顧照天看在施夢的面子上容忍的。如果連施夢都無法勸解顧照天,那她更不會有機會。

    施夢求人未果,失落的離開藥堂,北風錦見她走遠,才動身去。

    顧照天看北風錦來了,蹙眉,“你們怎么還沒走?”

    北風錦道:“求莊主救人。”

    顧照天冷道:“冥頑不靈。我已經說過了,條件我也開過了。”

    北風錦不禁怒上心頭,只是努力維持著臉色上的平靜:“顧莊主怎可如此趁人之危。”

    顧照天道:“那我還要說你們怎可如此破壞我天折山莊的規矩!”

    北風錦一時語塞。她無言以對。

    顧照天擺了擺手,“別在這里浪費時間了,與其如此,不如看看院中那人,把他勸走,我看得心煩。”

    北風錦深吸口氣,“這世上就沒有什么是你顧莊主在乎的事物么?一個人真的能這樣無欲無求么?或許每個人都多多少少有些執念。顧莊主深居山中,卻也知道夜州白曾救蕭城之事。關于蕭城,也沒什么想知道的么?”

    顧照天的神色頓了一下,隨即又恢復了慣常的云淡風輕:“唔,昨日我不過是提了一句,姑娘記得清楚。可是一個死人,我有什么想知道的?蕭城在牢獄之中已被斷經脈、廢武功,被救出后還未被送出帝城,不久便死了。”

    北風錦道:“天折山莊自稱避世,可是對蕭城的事情,不也是知道許多么?如此看來,夜州白或許是這世上最后一個見到蕭城的人,你就不想知道,蕭城有什么遺志么?”

    顧照天的臉色變了變,他猶豫了片刻,又淡淡收回了目光,表現得猶如毫不在意,道:“人都死了。我不是那種為死人而活的人。我為生者而活。”

    說完,顧照天擺了擺手,“你走罷。”

    北風錦見顧照天沒有再理會自己的意思,無奈,只得轉身離開了草藥堂。

    顧照天嘆了口氣,收起了眼底一瞬間閃過的思慮,繼續配草藥了。

    又是一個夜。夜雨仍舊未歇。

    夜盡明仍跪在院中,見顧照天從堂前走過,急忙強打起精神道:“顧莊主,只要你救夜州白,要我做什么都可以!”

    顧照天走過時,淡淡看了夜盡明一眼,露出了一個有些蒼白的笑意。“實在有趣。我這天折山莊也好久不見如此熱鬧了。”

    顧照天卻也不理會夜盡明的呼喚,只是動身走回了自己的房間。

    剛轉過廊子,顧照天卻見著一個熟悉的人。

    顧照天頓了一下。

    而在廊里等著他的人,正是施夢。

    施夢開了口:“我在等你。”

    顧照天眨了眨眼睛,走近到了施夢的身前,看著她的臉,意識到了她的這句話是什么意思。

    “你這是……要嫁給我?”顧照天的聲音有些顫抖,帶著一些不敢相信的疑慮,又帶著一些驚喜。

    施夢抬眸,對上顧照天悸動又溫柔的目光,他這副模樣——有些竊喜、有些局促,顯得他可愛了一些。好像他已經不是那個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天折山莊的莊主。

    施夢點了一下頭,“嗯。”

    顧照天又上前一步,攬過施夢的腰,施夢撞進他的懷里,有些悲傷的低下頭。

    顧照天卻覺著有些難以置信,他道:“你不后悔?”

    施夢深吸口氣,“只要你別背棄承諾就好。”

    顧照天的臉色卻涼了一些:“你就那么喜歡他?當年你可是說什么都不愿留在天折山莊。”

    施夢輕聲道:“他救過我。我不想看他死。”

    顧照天嘆口氣,隨后將施夢橫抱起來,帶進了房中。

    施夢只留下一聲嘆息。

    顧照天將施夢推上床榻,棲身而上,將人壓在懷中,緊緊摟著。施夢閉上眼睛,不愿面對此情此景。

    顧照天用目光描摹施夢的模樣,深情無限。手上的動作卻不停,一只手解開她的腰帶,一只手撫摸她的身體。

    施夢咬緊下唇,不知所措。

    顧照天被施夢的模樣吸引,忍不住在她的額頭上落下一吻,唇又逡巡到她的唇邊,試圖印下深吻。

    施夢有些慌張的別過臉,身體微微顫抖,似乎想要推開他,不知想到了什么,沒有真的那么做,只是默默忍受著。

    顧照天忍不住一笑,他起身,嘆道:“罷了。我不愿做為難人的事情。”

    施夢睜開眼睛,見顧照天已經坐在一旁,手上正輕輕的幫她系好腰帶。

    施夢道:“你……”

    顧照天幫施夢系好了腰帶,道:“你這么害怕,讓我也興味全無。”

    施夢咬唇:“我可以……”

    顧照天笑了:“好了。就算你想要,我也不會做。誰知道你的心里想著的人,是不是那個夜州白?”

    施夢有些慌張,“我既然做了決定,就不會三心二意。”

    顧照天的臉上帶著溫柔的笑意,他湊近到施夢眼前,伸手扶住她的后頸,兩人四目相對,他道:“師妹,我是想了你許多年,但不是等不了這一朝一夕。何況你心里沒有我。你真的很看重夜州白。為了他,可以做自己不愿意做的事情。我可以救夜州白。你也不用嫁給我。夜州白救過山莊的一位故人,即便沒有真的救成。你說他也救過你,因此你為他可以委屈自己。也許夜州白,真的是個值得別人重情重義的人。而你比我重情義。這一點上,我不如你。情義不該是傷人的刀。”

    施夢眨了眨眼睛,一時覺著眼前的人,似乎也沒那么令人厭惡了。

    第五十四章 藥堂

    房門猛然被推開時,施夢在桌邊坐著,聽顧照天說些他對自己的情分。

    推開門的北風錦本是一臉驚慌,她尋施夢不見,怕她是來做了傻事,因此擔憂之下,便推門而入,只是眼前場景,似乎又不是她所想的那樣。

    北風錦忙道:“抱歉。是我冒失了。”

    說完,北風錦便要退出去,合上門。

    顧照天道:“慢著。”

    北風錦停了步子,看向顧照天。

    顧照天道:“叫你那位朋友起來吧。承施夢的恩情,我可以救夜州白。”

    北風錦一頓,大喜過望,忙又抱拳:“多謝顧莊主。”

    顧照天道:“將夜州白送進藥堂,之后的事情就交給我吧。不過你們山北宗可要記著,這份恩情,要記在施夢的身上。”

    施夢不禁有些過意不去。她抬眸,看著顧照天又恢復成了尋常時候那副滿不在意的模樣,不由得想,其實顧照天也不是像她所見的那樣不近人情。

    北風錦點頭:“謹記。”

    隨后,北風錦便退出了房間。

    顧照天走近到了施夢的身邊:“施夢,你也休息吧。我送你回客房。”

    顧照天扶起施夢。

    施夢對上顧照天的目光,點了點頭。

    顧照天一笑:“你怎么這樣看我?經過這件事情之后,你發現,我也還不錯?”

    施夢不由得一笑,仿佛這幾日的陰霾都一掃而空。而今夜州白終于得救,她也發現,自己的這位遠房師兄,人似乎還不錯。

    見著施夢露出笑顏,顧照天又有些欣喜,“能讓你笑,想來你不會像以前那么討厭我了。”

    施夢則是推開顧照天的手,拒絕他的攙扶,臉上卻還是帶著那一點笑意:“也就只是這樣吧。”

    經一場夜雨,第二日終于放了晴。

    藥堂前,北風錦與施夢守在門口,等待顧照天醫治夜州白的結果。

    藥堂內,藥香濃濃,一張木榻上,夜州白平靜的躺著。顧照天在一旁為他施藥。

    幾盞燈火搖曳著,影影綽綽。照著夜州白蒼白的臉。

    顧照天屏住呼吸,又向夜州白的體內輸進藥物。

    從日出到日暮,顧照天才從藥堂里走出來。

    北風錦和施夢急忙迎了上去,此時昏了一夜的夜盡明也趕來看。

    顧照天的額角上帶著汗滴,輕輕道:“不必擔心了。等他醒過來吧。”

    北風錦、夜盡明和施夢都是松了口氣。

    夜盡明喃喃:“太好……太好了。”

    顧照天道:“他內力渾厚,尋常的傷勢不會要了他的性命。不過,他的體內有離心咒的力量,劍傷在心,遭遇離心咒的反噬,這才要了他的命。”

    夜盡明上前一步,道:“莊主可有辦法為他解了離心咒?”

    顧照天對上夜盡明的目光,察覺到了什么,隨即握住他的手腕,一探他的經脈,了然,放下他的手:“原來他的咒主是你。”

    夜盡明垂眸,臉上寫滿歉疚。

    顧照天道:“最好的法子就是咒主死。雖然被種下咒的人在這過程中會承受千百倍的痛苦,有可能也會斃命。但若得醫術高明者幫他度過這一關,則可無礙。別的法子……離心咒為天下第一咒,解法不是一朝一夕能研制出來的。我也不過只見過夜州白這一個被種咒的人。”

    夜盡明了然,后退了一步,悲傷的嘆口氣。

    顧照天看了看夜盡明,又道:“你也不必如此。尋常時候的離心咒不會有什么痛苦的,只是在你受傷時,那個人才會為你分擔痛苦。而且,離心咒的威力也是不同的。若是被強迫種下,離心咒的效用只存在于生死之際。可是我看夜州白體內的離心咒已經強大到甚至可以為咒主分擔喜怒哀樂的地步,可見被種下離心咒的時候,他是愿意的。”

    夜盡明的臉色變了又變。他想不明白。

    顧照天繼續道:“我的意思是,若你他心甘情愿為你承擔痛苦,你卻要以死來解了離心咒,豈不是對他的一種傷害?”

    夜盡明了然了顧照天的意思。

    顧照天又淡淡道:“好了,你們等他醒來吧。我要去休息了。”

    顧照天動身離開藥堂。

    施夢見顧照天很是疲憊的模樣,便動身跟了上去。

    顧照天頓了下,“你不等你的夜大俠醒過來?”

    施夢淡淡看了顧照天一眼,從容道:“夜大俠醒來想見的人又不會是我。”

    顧照天看著施夢的模樣,眼底輕輕浮上一層喜悅之色,他語氣里帶了一些欣喜道:“但是我想見的人卻是你。”

    施夢輕輕瞥了顧照天一眼,對此似乎嗤之以鼻,不過看顧照天頗有些虛弱的模樣,到底還是沒說什么,只是與他并肩,朝著他的房間走去了。

    北風錦看著顧照天和施夢極為般配的一對背影,臉上也浮起了一點笑意。

    這場秋雨連綿,終于也有了盡頭。

    第五十五章 夜火

    云暮城中,秋雨未歇,一場雨又入夜,在風中顯得聲勢浩大。

    處在暗巷的一座院落,血滿遍地。厲鬼所到之處,盡有哀鴻陣陣。

    一場在風雨里卷起的廝殺,席卷了這處小院。

    兩方各有傷殘,被圍殺的人唯有一個逃出,卻也是經脈盡斷,只是拖著奄奄一息的身體,一步一步艱難的逃生。

    院墻之上,一道暗影掠過,留下一聲嘆息。

    亂世之上,誰得幸免?

    暗影掠過屋檐,往另一處去了。

    風雨傾城里,他看見一道身影坐在枯坐窗沿,仰頭灌著酒。

    他又是嘆了口氣。

    蕭山淵偏過頭,察覺到有人從屋頂掠過,不過他已然不在乎那人是誰。若是來殺他的,那么他絕不會得手;若是來看他的,他也沒什么好說。往前他是為仇恨而活的,往后他也是。只是在這條孤獨的路上,他曾遇見過一個讓他有些眷戀的人。不過那人已經不在了,那就沒什么意思了。

    在無法安睡的夜里,他倒是希望能醉一回。可是他卻無法真的醉。再烈的酒,都無法真的讓他陷入昏沉。只是……一直保持著清醒的感覺,可真是難熬啊。

    蕭山淵嘆了口氣,又喝下一口酒。

    他從來不是沒有誰便無法活下去的人,這些年來,他都支撐著自己走了過來。如今,也不會例外。

    這個時候,一人從廊前走過,向蕭山淵恭敬道:“王爺。那支侍衛隊出事了。”

    說話的人是寂九煉。自從幽明山歸來之后,蕭山淵再沒傳喚過他。雖然說兩人這段時間都因為幽明山一役在養傷,但是,被忽視、無法被委以重任的感覺,對寂九煉這個一心殺戮的殺手而言,無疑是比受傷還要更折磨人的事情。因此,哪怕這幾日蕭山淵并沒有給他什么任務,他也在恢復后的第一時間便投入到云暮城的較量之中。

    蕭山淵淡淡掃了寂九煉一眼。他知道寂九煉沒有做錯什么,相反,寂九煉做得非常好。他完成了作為一個殺手最該盡的本分。

    但是從個人感情上,蕭山淵無法原諒寂九煉。

    那致命的一劍是出自寂九煉之手。

    蕭山淵知道如何折磨寂九煉。他最懂人心。寂九煉無法忍受無法盡責、無法平步青云的自己,而對寂九煉視而不見,就是對他最大的報復。

    蕭山淵道:“哦?這件事,我好像沒有交給你來做。”

    寂九煉恭敬道:“為王爺分憂,是屬下的本分。那支由東璃國安排在云暮城的侍衛隊,本是為守護這城池。他們得罪了東決侯。東決侯經幽明山一役后受了重傷,取了這支侍衛隊的氣血以作爐鼎。”

    蕭山淵的臉色仍是淡淡的。寂九煉所說的這些,他自然都知道,這其中還不乏他的手筆。但是他要的,是一場更旺的火。

    蕭山淵道:“這些我知道。”

    寂九煉道:“王爺,而今東決侯重傷,夜州白已死,正是一舉拿下山北,進獻帝國的大好時機。依屬下之見,現在應該盡快前往山北。屬下愿為王爺沖鋒。”

    寂九煉倒是時刻都在表忠心,可是這忠心里有幾分野心,蕭山淵也是清清楚楚的。蕭山淵淡然:“東決侯重傷——唔,九煉,那你看我,可重傷?”

    寂九煉頓了一下,抬眸看了看蕭山淵,蕭山淵的臉色看不出他的情緒,寂九煉也無法捉摸,只道:“九煉愿為王爺打頭陣。”

    蕭山淵心道寂九煉這算盤打的可是不錯。

    寂九煉見蕭山淵不說話,又道:“山北宗在突圍時已受大創,情況好不了多少。更何況,夜州白已經死了。山北宗第一劍客,他們最大的仰仗,已經死了!王爺,我……”

    蕭山淵的臉色卻是變得陰沉,哪怕連不擅長察言觀色的寂九煉都感覺到莫名的殺氣,他停了下來,道:“王爺,我知道這件事情屬下做得還不夠好。夜州白的內力一直是帝國想要受用的。可是夜州白一日不死,帝國的心腹大患山北宗就一日不亡。這件事情,可功過相抵?屬下一定拼盡全力,剿滅山北宗。”

    蕭山淵冷道:“你也知道你做了一件多么荒唐的事情!”

    寂九煉道:“屬下以為會重創他,沒想到他竟直接殞命。可見他命該如此。”

    蕭山淵皺眉,冷漠的反問:“命該如此?”

    寂九煉不禁有些退卻,不知為何他感覺到蕭山淵身上的殺氣突然盛大了幾分,竟還是沖著他來的。

    寂九煉深吸口氣,“屬下……”

    這個時候,一道身影突然來到寂九煉身前,向蕭山淵恭敬道:“王爺,阿煉只懂殺手之術,不懂權力相爭其間機鋒。”

    說話的人是寂九蝶。

    寂九煉微微蹙眉,不解寂九蝶為何攔在他的身上。

    蕭山淵垂眸,淡淡道:“走吧。我沒有讓你們做的事情,絕不可做。”

    寂九蝶點頭:“屬下領命。”

    而后,她便轉身拉著還不解的寂九煉走了。

    蕭山淵仰頭喝了口酒,心中凄涼道:“看吧,你怎么舍得死的。你死了,山北宗也要滅亡了。這世上也少了很多意思。你竟然舍得……”

    長廊里,寂九煉甩開寂九蝶的手:“阿姐,你為什么攔我?”

    寂九蝶深吸口氣:“你急什么?山北宗的事情和東決侯的事情,王爺自有安排,阿煉,你怎么做殺手還有癮么?”

    寂九煉看了看寂九蝶,搖了搖頭道:“我不是做殺手有癮,阿姐,我是想早日平步青云,你根本不懂。你根本不懂我多想做帝國的紅人,多想你和我都能自立門戶,多想你能夠好好的。”

    寂九蝶一頓,心中酸軟。她看著寂九煉臉上的堅定,就知道他的話是真心話。

    可是她又擔心寂九煉劍走偏鋒。

    寂九煉抿了抿唇,掩飾了自己柔情的一面,隨即換了心情,不想如此煽情,又道:“方才真是奇怪。不知為何,王爺身上的殺氣突然增強,竟還是沖著我來的。”

    寂九蝶嘆口氣。她是真的擔心。她想她大概已經了然蕭山淵對夜州白的情分。雖然蕭山淵并未對寂九煉做什么,她卻知道蕭山淵的心思絕不是那么容易能夠被揣摩透徹的。就像方才那樣,不知何時,蕭山淵會突然動了殺意。

    “你啊,只要做他交代給你的事情就好。別的事情,切不可再沖動了。”

    寂九煉目光深深:“只做他交代給我的事情?那何時才能出人頭地?如今是拿下山北宗的好時機,我絕不可錯過。”

    寂九煉的臉上露出堅定又殘忍的表情,好像在思量一場好局。

    寂九蝶深深看著寂九煉,不由得蹙眉。

    她要如何,才能阻攔住他呢?

    第五十六章 恢復

    山間晨光熹微,雨后顯得更靜謐。

    山光無限,若是人心得閑,那更是大好時光。

    床榻上,夜州白睜開眼睛,似乎還不習慣光,他輕輕皺了一下眉頭,閉了下眼睛,隨即聽到一個熟悉的聲音輕輕呼喚自己的名字:

    “州白。”

    夜盡明的聲音很輕很輕,好像怕這是一場夢,他若是大些聲音,夜州白便會不醒來一般。

    夜州白看見夜盡明的臉,看見他極為小心、又忍不住喜悅的模樣,輕輕的勾起唇角,給了夜盡明一個安慰的笑意:“宗主。”

    夜盡明喜不自勝,能從夜州白的口中再次聽聞自己的名字,他也覺著是上天恩賜的一般。他露出失而復得的鄭重的笑容,伸出手輕輕搭在夜州白的肩膀上:“州白,你感覺如何?”

    夜州白不動聲色的壓下心口的疼痛,只是輕輕道:“我沒什么。我睡了多久?”

    夜盡明深吸口氣:“有幾日了。當日在幽明山你被寂九煉一劍致命,回生閣無法救你。得施夢姑娘引薦,我們如今在避世已久的天折山莊,是莊主救了你的性命。州白,我以為你真的會離開我。我……”

    說著,夜盡明的情緒便激動起來,竟像是要落淚一般。

    夜州白安慰道:“我這不是好好的。”

    夜盡明點了點頭,“只要你好起來,就好。”

    夜州白露出一抹笑意,又閉上了眼睛。他想問起的人,卻無法開口問。

    夜州白的心底閃過一分苦澀。不知蕭山淵如何。那日在幽明山,情急之下,他不得不將蕭山淵掩于高草之中,先行去救夜盡明。只希望蕭山淵能被蕭衛隊的人帶走。蕭山淵的體內有那顆回生丹,想必是能躲過一劫。

    夜州白不禁眉頭緊鎖。

    他仍是閉著眼睛,只是輕輕道:“宗主,我想多休息一會兒。”

    夜盡明了然,點了點頭:“好,那我不在這里打擾你。州白,我晚些來看你。”

    夜州白“嗯”了一聲,再沒說話。

    夜盡明起身離開了房間。

    聽夜盡明離開了房間后,夜州白才睜開眼睛。

    他深吸口氣,默默念道:“蕭山淵,你該不會有事的。”

    可是他卻無法聽到有人對他的擔憂做出回答。

    又過了些時候,北風錦端來了藥餐。夜州白從床榻上支撐起自己的身體,道:“多謝北風姑娘。”

    北風錦一笑:“夜先生能醒來就好。這次真的很兇險。”

    夜州白道:“還得多謝你們相救。”

    夜州白接過藥餐,服下,想了想,道:“幽明山一役之后,蕭山淵和東決侯的勢力如何?”

    北風錦答:“東決侯遭遇黑心索攻擊,受了重傷,天羅高手被你重創,此時成不了氣焰。蕭山淵那邊,我只知道護法之一寂九煉也受了傷。”

    夜州白垂眸,仿佛無意問起一般:“蕭山淵呢?”

    北風錦道:“那日圍殺之時,便不見他的蹤影。情況如何,不得而知。”

    夜州白一時緊張,捂著心口,忍不住咳嗽了兩聲。

    北風錦緊張道:“夜先生……”

    夜州白擺了擺手,將藥餐都服下,道:“不必擔心。我已無大礙。不過,有一件事情……”

    北風錦試探道:“夜先生可是擔心山北?”

    夜州白點頭,“北風姑娘說得不錯,我是擔心山北。說起來,我能順利到此醫治,應該也不容易。”

    北風錦解釋道:“不錯。只是那時已對外放出你已死的消息,我將左右護法易容成了你和宗主的模樣,由車隊護送,從云暮城趕回山北。這也引去了那些勢力。”

    夜州白想了想:“原來如此。但這不是長久之策。若是敵人,大概會趁此時機,殺入山北。”

    北風錦點頭:“不錯。我也擔心這個。因此請了百刀堂堂主陸百川出關。”

    夜州白道:“陸百川,是一位高手。他閉關日久,想必功力更進一步。但山北宗終不可一日無首。自宗主離開山北,求殺劍譜已久,這其間還遭遇一場押上法場的大動蕩。山北那邊,不知情況如何了。”

    北風錦深吸口氣:“這也是我擔心的。”

    夜州白垂眸,在思考一個計策,一個能一舉多得的計策。

    夜州白道:“若我沒有猜錯,蕭衛隊的人、東決侯的人,已經前往山北了。他們會趁山北薄弱之時,給山北致命一擊。而我們,不如將計就計。”

    北風錦明白夜州白的意思,她道:“那你的傷……”

    夜州白道:“放心吧,只需靜養幾日,必無大礙。”

    第五十七章 謎團

    夜州白傷勢恢復得差不多后,便去見了施夢和顧照天當面道謝。

    顧照天將夜州白留下,單獨詢問他有關蕭城的事情。

    夜州白道:“蕭城為蕭氏一族的忠義之士。蕭氏一族功高蓋主,遭奸人陷害,滿門被害。當年我因些私事入帝都,卻偶然聽聞蕭城被困天牢未死的消息,決定入牢營救。救出他后,我帶他一路逃離帝都。后來的事情,江湖上也都知道了。蕭城因身懷武學,內力被廢,經脈盡斷,沒過些時日,便不幸離世。我沒能救了他。”

    顧照天深吸口氣,臉色涼了一些:“結果還是這樣。”

    看著顧照天凄涼的模樣,夜州白不禁微微蹙眉。他無奈的嘆口氣,安慰道:“顧莊主,這件事情已經過去這么多年了,生者不該被困于其中了。”

    顧照天嘆息道:“我以為能順著蕭大哥這條線索,找到我的阿姐。”

    顧照天搖了搖頭:“昔年,天折山莊還為天祈,蕭大哥帶兵出戰東璃,受傷,得我阿姐相救。兩人情投意合,結下婚約。我阿姐隨蕭大哥征戰。后來的事情你都知道了。可是這些年,蕭氏一族已滿門盡滅,我阿姐生死不明,音訊全無。夜州白,蕭城死前可有提起,顧夕月這個名字。”

    顧夕月……

    夜州白想到什么,道:“原來是顧夕月。當年蕭城昏迷時,口中確實喃喃月兒的名字。當時我不知他念的是誰。如今才解開了這個謎團。”

    顧照天悲涼一笑。“那她的下落呢?”

    夜州白道:“這個,我并未聽他提起。”

    顧照天嘆息:“阿姐是天折百年來最有天賦的醫學奇才。她少年時便出了莊,游歷人間,懸壺濟世。若非如此,她也不會遇到蕭大哥。看來,都是命數罷了。”

    夜州白嘆口氣,不知該如何安慰顧照天。

    顧照天憂傷了一會兒,又很快讓自己恢復了不在乎什么的模樣,搖了搖頭道:“罷了,各人有各人的因緣。事已如此。”隨后,顧照天又看向夜州白,“不過還是多謝你救過蕭城。闖天牢這種事情,不是誰都敢做的。”

    夜州白道:“蕭城為大寂鞠躬盡瘁,我只是想,他不該是這樣的結果。只是,我最終還是沒有真的為他做了什么。”

    顧照天笑笑道:“這世上很多事情,就是這樣的事與愿違。比如我的師妹施夢為你可以做她不愿做的事情,可是她還是無法得到你。我惦念施夢許多年,也無法得到她。”

    夜州白深吸口氣,深覺虧欠,可是也無法說什么。

    顧照天道:“總之這個恩情,你和山北宗已經欠給天折山莊和施夢了。”

    夜州白點頭:“謹記。”

    夜州白離開了藥堂,出了門時,見著施夢。

    他上前一步,“夢姑娘,此番若非你相救,我已見不到今日。”

    施夢一笑:“好了,夜大俠,感激的話我已經聽了許多,你也不必再與我如此客氣,你是我的恩人,也是一位令人敬仰的俠客,不管是誰,都會出手相救的。”

    夜州白抱拳。

    施夢又道:“不過,夜大俠,我與你的那粒回生丹,你是將它給了誰?若是那危急關頭,服下那粒回生丹,也可保你性命。”

    夜州白想到蕭山淵,還不知他自幽明山一役之后情況如何,不由得心生擔憂。

    施夢看著夜州白,心中已猜出七七八八,一笑道:“想來那正是夜大俠你心中惦念之人,我明白了。”

    夜州白道:“夢姑娘,是我辜負了你的贈藥之情。”

    施夢只是笑笑,“夜大俠何談辜負?既然我將藥給了你,那就是你的。給你也是我心甘情愿。我從來沒想過要你給我什么回報的。”

    夜州白心中虧欠,卻也沒什么能夠回應施夢,只能道:“夢姑娘這份恩情,我一定牢記。”

    施夢一笑,轉而看向了藥堂中,只見顧照天正在專研藥草,她不禁勾起唇角,露出一抹笑意,道:“天折山莊的醫術確實高明。”

    夜州白點頭:“是。”

    施夢道:“我這一程,也學得不少,世間因緣際會如此奇妙。若非如此,我也不能見識到這些藥草。夜大俠,你不必對我心懷愧疚,這些都是我自己的選擇。”

    看著施夢坦蕩的模樣,夜州白便只能是為她而祝福:“夢姑娘,希望你的醫術,經此一番,得以精進。”

    施夢一笑:“我想會的。”

    夜州白隨著施夢的目光一起看向了藥堂,只見顧照天認真的模樣,的確是有幾分平常時候沒有的風采。

    第五十八章 北關

    山間春秋匆匆,不知不覺間已過半月。

    得夜州白設下一計,夜盡明將為夜州白開辦葬禮的消息傳回山北,待到十月天轉寒時,便是風光大葬之時。

    夜州白一行也離開了天折山莊,就此趕回山北。

    而施夢則是暫時留在了天折山莊,學些藥草之術。

    車馬一路向北,啟程。

    夜州白傷勢已痊愈,于馬背上賞山間秋景。許久未得這樣自在靜謐之行,夜州白的心情也隨之愉悅了一些。

    他從北風錦口中聽聞夜盡明為救自己,求顧照天在雨中跪了兩日之事,深覺感動。原來不知從何時起,夜盡明竟也這樣看重他們二人之間的情義。

    夜州白想及前山北宗宗主與他托付的那些話,心中更加堅定。輔佐夜盡明為山北宗宗主、讓山北宗安定天下,這是他的所念。

    一場秋雨綿綿而過,天更寒。

    從北而來的風已經有些涼骨。

    北關城的風沙因一場秋雨剛過而有些收斂,長街上從異域而來的車隊叫喚著生意,經過商鋪,卻隨風飄揚著白錦,打聽后便會知曉——三日之后,山北宗為其第一劍客夜州白開辦葬禮,北關城中敬仰這位劍客的商戶紛紛做祭奠。山北的風聲里,都似乎夾雜著一些悲鳴。

    穿著一身黑袍的年輕男子走過長街,他的步履輕輕,目光掃過街衢。在熱鬧之下,他感知到了殺意。

    這個時間,來到山北的人,絕不會只有他。

    還會有更多……想要除掉山北的人。

    而他這一遭來,身上卻并沒有太重的殺意,反而,他仿佛和那凄涼的風一般,身上有悲戚之意。

    原本他是不想走這一遭的。夜州白已死,除掉山北宗自有帝國和東決侯來做,而那坐收漁翁之利的事情也會有他的下屬來做。可是他還是走了這一趟。

    也許,他只是想送夜州白最后一次。

    山北城中,已聚了不少江湖義士前來,他們此行的目的,不僅僅是來參加夜州白的大葬。

    在這場葬禮之后,他們還有一件更為重要的事情,要去做。

    顯然,山北宗在失去夜州白之后,便失去了這個天下第一劍客的威懾。那么,在這之后,自然會有許多江湖門派不想在山北宗的之下。他們想要開辟自己的紀元。

    也許,他們一直在等待著這樣一個機會。

    十多年前,山北宗有前宗主夜信統領,其殺伐果斷、有勇有謀,更會攻心之術,將天下間的門派都牢牢的聚在一處。而自從夜信死后,山北宗傳于夜盡明之手。情況發生了改變。比起前宗主夜信,夜盡明的武功和威望都大減。夜盡明的實力也不如輔佐他的第一劍客夜州白。這樣的人,是注定無法壓住其宗門之下的各分支,更遑論整個江湖。雖然這些年來,山北宗行善事、渡蒼生、救義士,威望漸高,但是這依然無法讓那些野心勃勃的門派信服。

    欲望是無止盡的。他們或許一直在等待這樣一個契機。一個能讓他們的野心有名正言順的機會可見天日的契機。

    “夜盡明回山北之后一直在閉關,三日后葬禮才會出關主持。”客棧里,不知是哪個門派的人在交談。

    “哼,沒有了夜州白的輔佐,他就算再如何閉關,又能如何?他不會是我們的對手。成敗在此一舉,這次,勢必蕩平山北。”

    靠窗而坐的黑袍男子皺了皺眉。

    “還靠師兄指揮。”

    “放心。昔年試劍大會上,我曾與夜盡明交過手,他不過是普通劍客的劍法,只是前宗主死了后,或許是將畢生內力都傳給了他。他這才有了一些本事。不過,他這樣的凡夫俗子,就算是得了那一身內力,又能對他有多少裨益呢?”

    談話間,那語氣里滿是不屑。

    黑袍男子抬起頭,喝了一口茶,露出俊美的臉龐,正是匆匆趕來的蕭山淵。

    他心道,所謂名門正派,不也是算計至如此?

    夜州白啊夜州白,你這些年來所堅守的道義,又算得什么?

    亂世之上,總是野心不滅。而所謂情義,實在不堪一擊。偏偏你如此念情。

    蕭山淵想到這里,不由得收緊拳頭,那種幽幽的憤恨再一次席卷上他的心頭。他恨夜州白不懂,也恨自己無法放下。

    “待夜州白葬禮結束,也是山北宗結束之時。我們且看在夜州白的面子上,再讓山北宗茍存幾日罷。夜州白畢竟算是個值得祭奠的俠客。”

    那門派人又談。

    蕭山淵嘆息一聲。

    他有多恨,那份想念就有多無法斷絕。

    第五十九章 近鄉

    客棧里,蕭山淵吃過后,不動聲色的看了一眼那些籌謀蕩平山北宗的門派,而后便離開了。

    蕭山淵離開客棧,走出長街,尋了一處上好的酒樓上好的房間入住,而后又離開那酒樓,往北關城中去。

    他想見一見,這山北——夜州白的故鄉,是什么模樣。是怎么樣的山北,能長出一個像夜州白這樣好的人。

    山北秋色無限,葉落雖見蕭瑟,卻也別有一番冷落的美感。腳下的每一寸土地,是否曾留下夜州白的足跡,已無從知曉。蕭山淵覺著心底生出了一片漫漫的荒蕪,卻再也無從得知夜州白的心事。

    北上的馬車驚飛了枝頭落著的小雀。

    即將入北關,夜州白勒馬,生出了一分近鄉情怯的心情。

    他有兩年沒有回山北了。

    自從夜盡明在山北宗漸漸有了威望之后,他便離開山北,游歷江湖去。他本就不心系宗門的名望,只是想不忘當年在寂道書院立下的壯志。只是前山北宗宗主對他有救命之恩,他不敢忘。而夜盡明被帝國抓去,他必須要重歸山北宗。好在劫法場一事還算順利,他沒辜負了前宗主的遺志。

    在日暮之時,夜州白一行進了北關。

    北關頗為蕭瑟,顯出一種凄涼之境,看見那些在風里招搖的白色,夜州白不禁心生慨嘆。

    三人尋了一處荒廢小院落腳,靜待葬禮之期的到來。

    夜州白將干糧分與北風錦和夜盡明兩人,道:“若我沒有算錯,葬禮之時,帝國的人會設下一場伏擊。若是山北宗是其對手,那帝國的人會盡退,而山北宗有野心之輩,會趁此機會出手爭奪宗主之位。若是山北宗之人不是對手,宗主,就是你出手的時機了。”

    夜盡明點頭,眼中浮現起一點憤恨之意:“我明白。這些小門小派,竟敢造反么?”

    夜州白無奈道:“山北宗為天下第一大宗,統領武林豪杰共同謀事已久。但是,總有人想擁有更多。成立新的宗門,擁有更大的權勢,這無可厚非。亂世之上,草莽皆有機會。但是,山北宗一向以信義為宗門信仰,這一點是不會變的。寂業無道,天下亂時,正需要山北宗來匡扶正道。”

    夜盡明點了點頭,“不錯。可是那些有異心者,實在為禍害。”

    北風錦看了看夜盡明,道:“他們是為自己謀事。談不上禍害,不管如何,他們也曾作為山北宗的一支。”

    夜盡明看向北風錦,忽的想到北風堂也是山北宗的一支,自己說這些話對北風錦來說大概不是那么好聽的,他便不再說下去,點了點頭,“是。”

    夜州白不動聲色的看了看北風錦,又看了看夜盡明,他看出了夜盡明對北風錦的隱隱情愫,若是放在從前,夜盡明說話時是絕不會如此關注旁人的情緒的。夜盡明大多數時候是一個不會在乎別人的感受的人,可是如今他會因為北風錦而改變。若這不是喜歡,那還能是什么呢?

    夜州白不由得露出一點笑意。他為夜盡明能夠動情而歡喜。

    夜州白道:“我出去看看城中情況,想必各大門派已經到此。”

    夜盡明抬頭,看夜州白起身的動作,道:“一切小心。”

    夜州白點頭,“放心。”

    而后,夜州白便離開了小院,飛身越過院墻,人影已不見了。

    不見夜州白的身影后,夜盡明又看向北風錦,道:“阿錦,方才我說的話,只是說那些圖謀亂來之人,你不要放在心上。”

    北風錦一笑道:“我明白你的意思,你也不必介懷。北風堂一直是堅決擁護山北宗的,這一點,你可以放心。北風堂最初只是一座醫館,先輩慈悲為懷,懸壺濟世。后亂世將傾,北風堂在精修醫術之余,開辟了武學之門。如此才能夠在亂世之上更好的兼濟天下。而山北宗,一直是北風堂的選擇。山北宗自成立以來,秉承的也是匡扶正道的路。這一點與北風堂不謀而合。只要夜宗主你始終記著山北宗的道,北風堂就不會背棄山北宗。”

    夜盡明聽著北風錦的話,眸中愈發堅定,他點頭:“我一定記著。有你們在我的身后,我不會辜負這份道義。”

    北風錦溫和一笑,動手添了柴火,明亮的光將她的臉映得幽幽,她的笑意也顯得更為動人。

    夜盡明癡癡的看著,唇角勾起,眼中的情意也更深了許多。

    夜盡明堅定道:“待到山北宗平定天下之日,我們一定還要在一起。”

    第六十章 對手

    三日之期很快便到,山北宗的門前,江湖各路人馬已至。

    院中結著白禮,秋風里甚顯凄涼與蕭瑟。

    天下之間能讓這許多豪杰義士聚在一堂的,也只有這樣的場合。山北宗的試劍大會,或許都不曾見過這樣的熱鬧。許多閉關已久的、德高望重的高手也紛紛到來。

    江湖上來的是各路門派、草莽英雄;也有來自朝堂宮廷的、不愿透露名姓的。而來自東璃國的人,則更是令人驚奇。

    雖然山北宗的勢力也悄悄蔓延至山北宗,可是從東璃國來的人還是令在場的人都大吃一驚。要知道,東璃國與寂國曾交戰日久,得蕭氏一族征戰,兩方才得以休戰。而來到葬禮的人,竟然還是東璃國的高位者——無念大師的座下侍衛。

    無念大師是東璃國的異姓王——名號合王,也是東璃的國師。不過嶄露頭角十多年,便已經取得王室信任,在東璃國做了善事無數,被推崇至極高的地位。

    無念大師為人卻又十分低調,素來深居簡出。連東璃王室的很多事情,都無法請得動他。而今,他卻因為夜州白派出座下侍衛親自來赴山北,著實是令人驚訝。

    而夜州白又是如何與這位無念大師有如此深的淵源,則是更讓人無從得知。

    堂中,白色傾覆之下,躺著棺木,一個“奠”字在堂前,引來眾人無數。

    堂前,左護法易容而成的夜盡明正迎接來客。

    堂中,幾大門派的人面面相覷,等待著時機的到來。

    而這個時候,堂門前,幾把長劍齊指向一人,嚴陣以待。

    而那身穿黑衣、身上卻披著一件白麻的人,臉色是那樣冰冷,他只是走進堂中,只見那長劍只是從他的身前擋過,卻沒有一把,真的敢刺向他。

    長劍既來攔路,卻又紛紛退避,顯示著這些執劍者對來人的懼怕。他們面面相覷,卻又絕不敢出手。

    他們知道,自己不會是這個人的對手。

    哪怕不知道來人的名字的,也是不敢出手。因為這個人身上帶著的強大的內力,是那樣的讓人不敢接近。

    而他,就那樣在長劍的包圍里,卻毫發無傷的,走進了大堂。

    “蕭山淵?”

    “他怎么會來?”

    門派里的人有認出蕭山淵里,語氣里紛紛是驚訝和憤恨。

    蕭山淵只是一步一步走到堂前,目光沒在那些人的身上做半分停留,只是看著那祭奠,到了棺木前。

    他的目光終于向夜盡明看去。

    左護法一驚。

    蕭山淵淡淡,發出的聲音并不大,卻讓每個人感覺到一股涼意。

    “我只是來祭奠一下,我的對手。”

    左護法深吸口氣。

    蕭山淵掃視了一圈大堂,心中不禁發笑,這些所謂名門正派,日日對他蕭王爺是喊打喊殺,可是而今自己孤身來到這里,這些人竟然沒有一個敢動手的。這些門派,也是內斗的好手。有趣。

    蕭山淵心中不屑,也更為夜州白感覺到不值。他看向棺木,默默收緊拳頭。他提了一盅酒,澆在棺木前,任由那些劍光掃過他的臉龐。

    酒澆下。

    南河宗的弟子先行發難道:“夜宗主,蕭山淵是何等魔頭!竟然也能在山北宗如此招搖過市了!你這個宗主,就是這樣當的!”

    左護法一時無措。他自不想有損山北宗的威望,卻也知道不是蕭山淵的對手,想了想,只得道:“今日是夜大俠的葬禮,該讓他安寧入葬。來者皆是為此。”

    蕭山淵看了夜盡明一眼,眼神冷漠。的確符合他對夜盡明的評價,他就是這樣一個軟弱的人。

    南河宗卻仍煽風點火:“好笑!夜大俠可就是被這些帝國的魔頭害的!”

    說話之間,南河宗的門人已經是躍躍欲試,想要上前。

    蕭山淵轉身,遞過去一個冰冷的眼刀,只是一個眼神,就已傳遞出了濃濃的殺氣。南河宗的人只是執劍,皆不敢上前。

    左護法又道:“諸位暫歇。有什么事情,可過了今日再說。”

    蕭山淵則是冷漠的掃視了一圈在場的門派,冷哼一聲:“我等你們來殺。你們誰敢,上前來。”

    話音落下,蕭山淵將酒杯放下,手從棺木上輕輕撫過,似乎要留下最后一點他與夜州白的聯結。

    若真的有神佛啊,請記得,來世,保佑我們再見一面。

    蕭山淵垂眸,咬了咬牙,忍住那悲傷情緒的流露,只是動身,像來時一般,又一步一步的走出了大堂。

    各門派的長劍指在他的背后,卻依然沒有先動手的那一個。

    他們仿佛只是執劍,以此來目送蕭山淵的背影。

    蕭山淵身上披著的白麻被山北的風吹起,他輕輕抬眸,看著漫天寂靜的秋色。

    長劍在他的身后。殺戮是他的前路。

主站蜘蛛池模板: www.超碰在线.com|日本在线观看无码不卡V|免费观看日本污污ww网站|一区2区|91福利区|国产精品久久久久久238 | 国产乱人乱精一区二区视频|97性无码区免费|色七七在线|亚洲=aV无码区在线观看东京热|免费看啪啪人=a片=a=a=a片|乱老熟女一区二区三区 | 98色婷婷在线|国产精品最新视频|欧美日本国产综合一区|日本三级精品|日本按摩高潮=a级中文片|久啪视频 | 日本三不卡|17c在线观看|亚洲中文久久精品无码照片|午夜精品久久久久久久96蜜桃|四虎精品成人影院在线观看|国产卡一卡二卡三无线乱码新区 | 国产精品成人v=a在线观看|久久网中文字幕|国产精品2区|色费色情人成视频|国产精品一区二区丝瓜|国产亚洲精品自在久久77 | 亚洲=aV首页在线观看|97干婷婷|中文字幕人妻=aV一区二区|国产精品大片|天天操狠狠操网站|成人福利视频在 | 小早川怜子痴女在线精品视频|国产+免费+无码|#NAME?|午夜无码成人免费视频|国产精品成人一区视频网站|色综合桃花网 亚洲女人天堂在线|四虎福利影院|日韩视频在线观看视频|欧美日韩成人一区|黑人异族巨大巨大巨粗|超碰在线c=ao | 色一色成人网|久草在线影|精品视频在线观看99|国产香蕉尹人视频在线|亚洲=a∨好看=av高清在线观看|亚洲欧美日本在线 | 亚洲精品小区久久久久久|日韩欧美久久精品|男女网站免费|中文=av字幕在线|免费看片91|中美日韩毛片免费观看 | 天天干狠狠|欧美性受极品xxxx喷水|亚洲第2页|chinese乱子伦XXXXHD|色8久久精品久久久久久葡萄=av|青青草91在线视频 | 国产香蕉在线观看|亚洲=aV无码乱码国产精品久久|最新中文字幕=av无码专区不卡|日韩午夜大片|精品视频久久久久久|性少妇MDMS丰满HDFILM | 男女草草草|国产精品成人久久|日韩成人激情|精品欧美国产一区二区三区不卡|草草網站影院白絲內射|国产免费又黄又爽又刺激蜜月=al | 精品免费99久久|#NAME?|人妻少妇中文字幕乱码|中文字幕在线观看日本|99精品视频在线导航|岛国=av一区二区 | 国产精品久久久精品|jj视频在线观看|中文字幕xxxx|淫片专区|草逼免费视频|久久久久久久久久久久国产精品 | 好吊妞在线新免费视频|精品一区二区在线播放|久久=av片免费一区二区三区|无码少妇一区二区|中文=av字幕一区|国产精品久久国产精品99盘 | 亚洲国产精品v=a在线观看麻豆|成人羞羞无遮挡免费网站|久久人人看|久久综合网=av|一区二区三区久久|精品视频在线视频 | 成色视频|欧美一级视频免费看|粉嫩=av一区二区在线播放|国产精品女丝袜白丝袜|两性午夜视频|99热在线精品国产观看 | 岛国精品在线观看|欧美丰满高潮xxxx喷水动漫|国内=av网|亚洲精品久久久久久久久|亚洲精品h|亚洲国产视频一区二区 | 国产精品国产三级欧美二区|四虎影视在线免费观看|日日躁夜夜躁狠狠躁夜夜躁|日本高清中文字幕一区二区三区=a|日韩精品在在线一区二区中文|久久精品一区二区三区黑人印度 | 精品国产免费久久久久久桃子图片|六月婷婷久久|黄色在线观看免费视频|丰满熟妇XXXX性PPX人交|国内自拍网址|97色干 | 国产成人精品高清在线观看99|亚州综合网|亚洲视频观看|新国产美女遭强高潮免费|奇米777在线观看|蜜臀=avwww国产天堂 | 亚洲v天堂v手机在线|午夜成年视频|FREEZEFR=aME丰满少妇|日本天堂网站|亚洲热综合|欧美V=a亚洲V=a在线观看日本 | 天堂色=av|аⅴ天堂中文在线网官网|#NAME?|日本=a在线看|91免费视频网址|亚洲精品久久久久久久久久久 | 亚洲精品毛片一区二区|在线理论片|精品久久久无码中文字幕边打电话|久久久久久久|亚洲中文字幕无码第一区|亚洲欧美偷自乱图片 | 日本一区二区三区四区视频|亚洲一区黄色|久久综合狠狠综合久久狠狠色综合|法国性xxxxx极品|久久无码=aV中文出轨人妻|无码少妇一区二区三区=av | 成人久久18免费网站图片|一本久道久久综合婷婷五月|色窝窝免费一区二区三区|国产无遮挡在线观看免费=aV|freexxx性麻豆hd16|国产精品久久久久久久网 | 成人福利小视频|日韩福利视频|强伦姧人妻三上悠亚中文字幕|国产三级无码内射在线看|#NAME?|日日夜夜精品免费 | 男人日女人视频网站|被女同桌调教成鞋袜奴脚奴|一品道门免费视频日本|国产高清在线=a视频大全|亚洲成人在线视频观看|天天·日日日干 | 性生大片免费观看668|亚洲成人=av影片|毛片大全真人在线|国产老女人高潮大全|中文字幕丰满|一本久久久久 | 特级毛片内射www无码|日韩激情无码激情=a片免费软件|伊人狠狠色丁香婷婷综合动态图|高清性色生活视频|色噜噜狠狠狠狠色综合久一|久久精品免费视频播放 | 一本久道在线|#NAME?|成人在线www|精品国产一区二区三区久久影院|精品日韩=av高清一区二区三区|chinese乱国产伦video | 模特写真福利内部视频|性高朝久久久久久久3小时|天天插夜夜爽|亚州综合视频|日韩免费一区二区三区|九九热线有精品视频99 | 亚洲人片在线观看天堂无码|国产肥白大熟妇bbbb|天堂а在线地址8最新版|精品精品99|波多野结衣激情XXⅩXXX|国产伦精品免编号公布 | 亚洲免费不卡视频|国精产品一品二品国精品69XX|欧美色p|国产成人黄色网址|国产成人无码免费看片软件|欧美一二区在线观看 | 国产日本无码视频韩国网站写真|国产又色又爽又刺激在线播放|亚洲精品456在线播放牛牛影院|久久久亚洲国产|午夜视频成人|国产伦孑沙发午休精品 | 大内密探零性|国产美女自拍小视频|久久久久久久综合狠狠综合|九九热免费精品|性=a毛片|午夜免费啪啪 | 99久久.com|久久大香香蕉国产拍国|俺去俺来也在线WWW色官网|#NAME?|伊人88|亚洲成人v | 91九色porny视频|亚洲4区|日本一区久久|中国老太卖婬HD播放|日本公妇被公侵犯中文字幕|www.youjizz视频 | 啦啦啦免费高清在线观看|黄色一级特级片|亚洲人成网站在线播放2019|黄色片在线观看视频|一区二区三区毛=a片特级|四虎最新网 | 丝袜美腿一区二区三区在线观看|91手机在线视频|无套内内射视频网站|亚洲国产精久久久久久久|午夜丰满少妇性开放视频|性大毛片视频 | 精品国产乱码久久久久久绯色|免费=av入口|色综合久久夜色精品国产=aV|国产青年男男GV|添逼视频|国产vr精品专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