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一章 情思
月下。
寂九蝶走近地鬼,對他使出了攝魂咒。
施夢和阿山兩人對視,隨即上前,阿山質問:“施竹到底在什么地方?”
寂九蝶看了一眼施夢和阿山兩個人,淡淡道:“施竹是什么人?”
阿山道:“他是我的愛人。”施夢道:“他是我的哥哥!
寂九蝶抬眸,“世間情義果然能讓人勇敢。有趣。我來幫你們問吧!
寂九蝶動起鈴鐺。
地鬼的雙目已經空洞,被鈴鐺牽引著思緒。
寂九蝶問:“施竹在什么地方?”
地鬼完全沒有狂妄的模樣,只剩下聽話的對答:“他的內力至純,難得。我把他獻給侯爺了。”
寂九蝶蹙眉:“東決侯在什么地方?”
地鬼答:“暗香堂!
施夢和阿山一起對寂九蝶道:“謝過恩人!
寂九蝶淡淡一笑:“我只是做事的罷了。要謝,就謝我的主子,蕭王爺;蛘撸嬲撝x過的人是夜州白。最該感謝的是你們自己。你們是善良的人,但是善良的人很少得到好報。對吧?”
說完,寂九蝶收回鈴鐺。
而地鬼,則是嗚咽一聲,失去了所有內力,廢了。
一個身影從風里而來,到了寂九蝶的身邊,正是鳳靈照,“好強的內力。這次該給我了!
寂九蝶點了點頭,“這該是你的!
施夢和阿山轉身走遠。
阿山喃喃:“暗香堂!
施夢道:“地鬼只是東決侯的一個手下,中了五毒丹都還能如此囂張。東決侯……實在無法想象。”
阿山道:“小夢。你已經做了能做的,忘記這件事情吧!
施夢悲愴道:“你能忘得了么?”
阿山沒有接話。
他當然知道自己,絕對忘不了。
有些夜,漫長到似乎永遠無法過去。
日上柳梢。
九月的云暮城已不再那么炎熱,風仍然暖的。蕭山淵臨窗坐著,目光落在床榻上躺著的夜州白身上。
遇淵訣的真氣在他的體內游蕩,不知道是氣息的緣故又或者是什么別的什么的影響,蕭山淵的心里竟覺著有些暖意。得到遇淵訣的殘卷令他的功力大為精進,夜州白找回遇淵訣的用意可想而知。夜州白并未修煉遇淵訣,只是見他修煉的時候耳濡目染過一些皮毛。像夜州白這樣的武學奇才,哪怕只是看上一眼,對功法的其間奧妙也會有參透。
夜州白在地鬼堂使一招遇淵訣的用意可想而知。
想到這里,蕭山淵的唇角輕輕勾起,而后他聽到遠處而來的腳步聲,又冷漠的收了歡喜之意。
床榻上的夜州白也輕輕動了一下,是醒了過來。
蕭山淵道:“醒了?”
語氣里聽不出什么喜怒。
夜州白睜開眼睛,掃視一圈,意識到自己還在回生閣的房間,便知道蕭山淵大抵是跟著自己來到云暮城的。說實話他并不想和蕭山淵牽扯,尤其在那夜孤舟上被他言語侮辱之后。
夜州白坐起身,道:“我知道你不會抓我。至于找夜宗主,你跟著我也沒有用!
蕭山淵微微蹙眉,臉色難看了一些,“不會抓你?何以見得?”
夜州白坦然:“那夜在北風堂后院我沒有殺你,其實還有一個原因!
蕭山淵道:“哦?我真有些好奇了!
夜州白轉頭,看向蕭山淵,“因為在這之前,你本有機會殺我,或是將我帶回帝國?墒悄銢]有。當日,你到江淮,我實行我的刺殺計劃,被你的人還有東決侯的人追殺,是你救了我。你將我藏進你的后院,我當時并不明白你的用意。直到我在密牢里發現,原來蕭王爺真的是你。我似乎明白了。”
蕭山淵淡淡:“你明白了什么?”
夜州白想了想,坦然:“如果是我,我也不會殺你。這就是我明白的!
蕭山淵笑了笑,“因為我沒殺你,你便不殺我?”
夜州白頓了下,收回看著蕭山淵的目光,對這個問題,他顯然沒有什么話說。
“既然你知道我不會殺你,還跑什么?”蕭山淵又道,“怎么,害怕我再親你?”
夜州白一時愣了下,隨即深吸口氣,“你覺著,我會害怕這個?”
蕭山淵冷笑:“唔,這種事對你來說也不新鮮了,你與東決侯都尚且關系曖昧,又怎會為了夜盡明守身如玉?”
夜州白默默收緊拳頭,“若你跟著我就是想說這些的,現在我知道了。你可以走了!
蕭山淵則是繼續道:“你讓我別跟著你,可若是不跟著你,我還真不知道,你假冒我的事情。你是不是該解釋解釋?”
夜州白坦然:“地鬼冒充你為非作歹,我只是路見不平,恰巧遇到,想讓被害者知道真正的兇手!
蕭山淵笑:“蕭王爺的名號在江湖之上本就是作惡多端的代名詞,你何必解釋?”
夜州白無奈:“難道你要面對憑空多出來的仇家?”
蕭山淵淡然:“仇家又如何?他們又不是我的對手。多上百個千個又如何。”
夜州白嘆息:“可是長此以往,就會造成如今這樣人人得而誅之的局面,天下英杰群起而殺之。蕭山淵,天外有天,你如此樹敵,只會陷入危險的境地!
“說來說去,你是為我擔心啊!笔捝綔Y勾唇,看著夜州白有些急切的模樣,一笑道。
夜州白微微蹙眉,大概是覺著無話可說了罷。
“擔心又如何?”夜州白垂眸,語氣尋常道,“若你知道我為你擔心,便會收手不再做那些惡事。那我的擔心總算沒有白費。但這終究,只是你自己的事!
第二十二章 深仇
風吹進窗子,將蕭山淵的烏黑長發揚起,他隨之起身,往床榻邊走去。而這時,一陣敲門聲卻響了。
蕭山淵皺眉,顯然想開口趕客。夜州白看了蕭山淵一眼,蕭山淵便知道夜州白如何想,只聽得他道:“進!
推門而入的乃是阿山。
蕭山淵坐回窗邊,淡淡喝茶。
夜州白道:“是你!
阿山看著夜州白,似乎在考慮著什么,隨后忽然上前一步,跪在夜州白的床前。
“夜大俠。求你相助!
蕭山淵淡淡看著眼前場面,似乎早有預料,他不禁皺緊眉頭。
夜州白道:“你先起!
阿山堅決:“夜大俠不答應,我便不起!
夜州白頗有些無奈。
蕭山淵則是冷冷的先聲奪人道:“你愿意跪著便跪。但你是什么人,用這種手段逼夜州白。說實話,你就是死在這里,和夜州白又有什么關系?”
阿山一頓,了然蕭山淵話里的意思,便緩緩起身道:“夜大俠,求你幫我,為小竹報仇。”
蕭山淵冷笑:“這也是旁人能幫的?”
阿山無奈:“我自知絕非東決侯的對手。夜大俠若是愿意幫我,我為你做牛做馬,你想要什么,我都給。”
蕭山淵冷漠:“既有自知之明,還不求索進步?仇,要親手報!笔捝綔Y的目光尤其冷漠,夜州白看去,感受到一股徹骨的涼。
“再說,夜州白要你何用?”
阿山道:“我……”他見識過地鬼的厲害,知道自己再如何修煉,也達不到東決侯的厲害。
夜州白又看向阿山,想了想,道,“阿山,東決侯乃是天下排名在前的高手,我不受傷時尚未能完全壓制他,如今更不是他的對手。但東決侯,作惡多端,天下之間,以山北宗為首的仁人義士,都致力于鏟除奸邪。你且看,東決侯終會伏法!
阿山嘆息一聲,他明白夜州白的意思!胺?夜大俠的意思,是我要等。等這天下間的人,終會有一日殺了東決侯。那會是什么時候?是東決侯又痛痛快快的活了十幾年、幾十年的時候?是我已經和小竹陰陽相隔多年、甚至記不起他的模樣的時候?”
蕭山淵沉默著。他看著阿山痛苦的神色,被勾起了什么回憶,輕輕垂眸。他握著杯子的指尖似乎都用了些力氣。
夜州白看了看蕭山淵,又看向阿山,坦然道,“我曾經想過殺東決侯。但我失敗了。阿山,很抱歉,如今我更不是他的對手。何況他的身邊還有天羅地網的高手,他在帝國屹立了二十年,想殺他,絕不是容易的事情。地鬼已死,也算是給了小竹一個交代。生者,更應該帶著離開的人的那份記掛和希望,好好活下去!
阿山搖了搖頭,似乎已經絕望了。但他的眼里卻又灼燒著憤怒的火焰,那是堅決的殺意。“我明白了……夜大俠,你有失去過什么重要的人么?陰陽兩隔的那種。你若是也嘗過這樣的滋味,絕不會如此輕描淡寫!
蕭山淵微微擰眉。
夜州白頓了下,想說什么,阿山卻已經轉身走了。
夜州白無奈,他失去過的最重要的人大概就是山北宗前宗主和他的師父。他們離開時,他一樣痛徹心扉。為此,他答應前宗主誓死守護山北宗和夜盡明,武功大成后回到寂道書院為他的師父師娘報仇。對于他的至親,他沒什么印象。他從記事起便是個流浪的孤兒了。若是因此便少了些灼心的痛苦,那實在不知這是該快樂還是難過了。
蕭山淵起身,走到了夜州白的身邊,道,“真有趣,求人不成,反以惡語相向。夜州白,你可看清這些人的面目了?分明你昨夜還不顧生死的救了他們。他們不念恩情,只因你沒有幫他報仇便反目。你還做什么好人?”
夜州白抬眸,和蕭山淵對視了一眼,在思考著什么,道,“你沒事吧?”
蕭山淵頓了下,笑道:“怎么,我說錯了?”
夜州白看著蕭山淵的眼睛,他方才眼中分明有被勾起往事的難過,蕭家的滅門一案太過于隱秘,夜州白不知道要怎么安慰。而蕭山淵則是沒有提起過去的意思。
蕭山淵從夜州白關切的目光里似乎覺察到了什么,他淡淡的后退一些,不再看夜州白,而是拿起了一旁的深色披風,“那日,你跑得那么堅決,這衣裳卻沒扔!
夜州白知道,蕭山淵這是回避了問題,無法,他只得道:“如此擋風的衣裳,價值不菲。我沒有糟蹋的習慣!
蕭山淵卻笑:“可是這衣裳上裹滿我的氣息。”
夜州白道:“你隨時拿回罷了!
蕭山淵道:“你不想要?”
夜州白淡然:“這世上的事物若是我想要便能得到,如今我也不會在這里。我想要,你會告訴我你離開書院的真相么?”
第二十三章 暗香
阿山匆匆離開房間的時候并未關上房門,施夢來送藥時,見著的正是夜州白坐在床榻上,而蕭山淵則是臨近床邊,兩個人四目相對,不知在對峙著什么的場面。
察覺到人來了,夜州白先收回目光,看向門口:“夢姑娘!
施夢看了看蕭山淵,不知為何感覺到這人對自己竟有很大的敵意,她又看向夜州白:“不知夜先生就是大名鼎鼎的夜州白大俠,昨夜相救,萬分感激。我來給你送藥!
蕭山淵上前,從施夢手中接過了藥:“這種無趣的開場白可以省去。你也是來求夜州白報仇的?”
施夢一時不解:“這是何意?”
夜州白道:“沒什么。阿山小兄弟難忘施竹,怕他沖動行事。東決侯修煉邪術,武功極為可怕。夢姑娘,施竹在天之靈,絕不想看所愛之人為報仇送命。”
施夢點了點頭,目光滿是悲傷:“我明白。報仇之事,必須從長計議。多謝夜大俠提醒!
蕭山淵道:“既然如此,就別打擾夜州白休息了。”
施夢愣了一下,本意還想與夜州白說些什么,聽得蕭山淵這么說,而夜州白也道:“夢姑娘,昨夜經過那般危險,想來你也需要好好休息。”
施夢只好點點頭:“夜大俠好好養傷,切記不可再強行提真氣!
看施夢離開房間,蕭山淵去關了門,又將藥送到了夜州白的身邊:“又有一位姑娘該為你難過了。”
夜州白接過碗,將苦藥一飲而盡,沒接蕭山淵的話,道,“你覺著,阿山會怎么做?”
蕭山淵道:“自然是報仇。”
夜州白嘆息:“方才我該答應他。至少為他一試。讓他明白東決侯的厲害,這樣,至少他不會冒險!
蕭山淵拿過夜州白手里的碗,“你總是這樣喜歡做救世主。冒險又如何?那是他自己的抉擇。你是忘記你一身的傷,昨夜你險些沒命!
夜州白皺皺眉,坦然:“阿山的眼睛讓我想到你。”
蕭山淵一愣,一時竟接不上話。
夜州白想了想,道:“也許不只是你,還有師父。我知道自己決不能救下所有人,但阿山所經歷的難過此時就擺在我的面前。我總得為他做些什么。山北宗為救天下人而在。一人不救,何談天下!
蕭山淵握著碗,看著夜州白堅決的模樣,不禁心跳加速。
那種闊別已久的、少年人初識心動的滋味,過了十多年,竟然好似一點都沒有變。蕭山淵連呼吸都滯了一會兒,在夜州白的目光里,他覺著自己也良善了一分。不過也只有瞬間。
蕭山淵后退一步,從夜州白的身邊離開,決絕道:“你明知道東決侯多想得到你。我不會再救你!
夜州白卻是安之若素,“這是我自己的事情。”
施夢是最先發現阿山不見的。
從夜州白的房間離開以后,施夢想著夜州白所說的話,知道阿山一定去尋仇了。
夜州白動身出了房間,蕭山淵看著夜州白的身影消失在長廊,他皺起眉頭。雖然他夜州白的善良動容,為夜州白的犯蠢譏諷,但是他還是了解到一個殘酷的事實。
心甘情愿為別人做些什么,是這位俠客的天職。而這天職從來不是為了他——蕭山淵一個人而存在的。
蕭山淵搖了搖頭,似乎是在嘲笑自己的犯蠢。
這時候,一道身影落了下來。
“王爺!
來人是鳳靈照。
蕭山淵恢復了慣常的冷漠,道:“可查到了?”
鳳靈照答:“東決侯已到云暮城,而今人在暗香堂。地鬼廢了以后,地鬼堂的人,已盡數歸于王爺麾下。”
蕭山淵道:“地網三鬼之首已廢。這很好。夜州白將對東決侯下手,你們見機行事!
鳳靈照答:“是。”
云暮城的深巷中。夜州白與施夢一道往暗香堂去。
盡管夜州白已再三阻擾施夢,可她仍舊要一同前往。夜州白不禁想到阿山說的話,若是失去所愛,那痛苦是無法承受的。他知道自己是阻攔不住施夢的。
“我和阿山找到了暗香堂的所在,我們說好,再想辦法,可是我沒想到阿山這么急!笔〾舻恼Z氣里帶了一點自責,“我應該在阿山的身邊看著他。他太沖動了,他怎么會是東決侯的對手!”
夜州白道:“明知不可為而為之。世間人總有為之不惜性命的時刻。希望阿山沒出什么事。”
施夢無奈:“夜大俠,可是你的傷……”
夜州白坦然:“無妨。夢姑娘,你不必為我擔心,我心中有數!
施夢看著夜州白,臉上寫著擔憂,又有一些崇拜。“夜大俠,多謝!
兩人交談之間,已到暗香堂。
說是暗堂,實際卻是明堂,光彩十分。一座高高的閣樓,誠然是東決侯的風格。華門大開,見有來人,便大聲相迎。
一眾女子身穿艷衣,光彩照人,歡喜道,“兩位里面請。主人已久等!
夜州白和施夢對視一眼,一道進了堂中。
紅衣女子在樓上道:“真是貴客!
夜州白抬眸,看著那說話的紅衣女子,“喜鬼!
紅衣女笑:“你竟還記得我!
夜州白直入正題:“前日地鬼帶給東決侯的人,在哪里?”
喜鬼道:“人死了能被這么多人惦記,不知那小鬼泉下有知,是該高興還是難過呢?”
聽得此話,施夢紅了眼眶。原本她還抱有一絲希望,如今算是塵埃落定了。
夜州白厲聲:“人在哪里?”
喜鬼搖了搖頭,“為一個尸體,有必要么?方才來了一個少年,剛去陪了葬。”
施夢痛恨道:“還我哥哥!”
她躍身而起,殺向了樓上的喜鬼。
夜州白道:“小心!”
施夢灑下一把煙霧,乃是劇毒所制,喜鬼急忙躲避,施夢則借機沖進了樓上房間。
喜鬼怒道:“小鬼還會用毒!”
夜州白執長劍,攔住喜鬼,“喜鬼,那兩位小兄弟在何處?”
喜鬼笑,忽然放出紅袖重疊,如鬼魅一般,纏向夜州白。
夜州白則執劍斷開紅袖,忽聽得一個聲音回蕩:
“夜州白,你來了。又見面了。”
第二十四章 共飲
高樓之上,殺機四伏。
東決侯也到了云暮城。東璃國的一個小城,而今因為一葉水的一場大戰,竟然聚集了這些天下間高手。
識得東決侯的聲音,夜州白循著聲音的方向走了過去,推開一扇房門,只見其間云霧繚繞,夾雜著血腥的味道,而在那堂上,少年的身體被操控在煙霧之間,形容凄慘,氣血從他的手腕如線條一般被吸向坐著的人體內。
那人長相是不辨年紀的妖魅,身穿寬大的金色衣袍,白發散在床笫之間,眉宇之間縈繞著勾人的邪氣。這人正是寂國最為心狠手辣的角色、帝國的刀——東決侯。
夜州白不忍心的皺眉。阿山為了報仇不計生死,如此被東決侯吸取氣血。他若是再多阻攔一步,阿山或許不會如此。
夜州白使短劍,短劍如飛,殺向氣血洶涌處,被操控的阿山痛苦的嗚咽一聲,重重的從半空摔在了地上。
“終于見面了。夜州白。”
東決侯并沒有因為夜州白的擊殺而憤怒,反而露出了一種興奮的表情。
夜州白收回短劍,“那少年的尸身呢?”
東決侯道:“為何你我每次見面,都是這些殺戮啊,亂事啊,真是無趣。何不坐下共飲幾杯。”
夜州白淡然:“放了他們二人,歸還那少年的尸身,我可以考慮一下!
東決侯笑笑,隨即用內力將阿山操控起來,將他甩出了房間:“放這兩個小鬼走!”
隨即,東決侯又用內力關上了房間的門。
夜州白皺眉,看東決侯。
東決侯道:“既然是喝酒,帶著兩把劍算是怎么回事兒?”他邪魅的目光一緊:“把劍放下!
夜州白解下一短一長兩把劍,放在了一邊。
東決侯看著夜州白卸下武器的動作,那神色仿佛是在看他一件一件的脫下自己的衣裳,他露出了得意的表情!斑@才好。過來,坐。”
夜州白沒有拒絕,動身走近了過去,在東決侯的對面坐下。
東決侯審視著夜州白,仿佛是用目光將夜州白囚禁其中,又帶著一絲渴望和垂涎:“其實本侯也只是想和你一起喝喝酒罷了!
夜州白淡淡,拿起酒杯,一飲而盡,隨后將空杯子展示給東決侯看,“如何?”
東決侯興奮道:“好!”
夜州白露出一個有些殘忍的表情,“這杯酒,當是為施竹送行。”
話音未落,夜州白手中的酒杯忽地被震碎,碎片飛似的沖向東決侯。
東決侯嘆息道:“本侯不過想與你痛飲!”
夜州白冷漠:“你也配?”
夜州白動身要走,東決侯卻瞬間接近,按住他的肩膀:“夜州白,你知道的,本侯其實舍不得把你怎么樣?赡惴且c本侯作對。”
夜州白冷若冰霜,他感覺到東決侯的內力正欲震斷他的經脈一般從他的肩膀向體內翻涌,再這樣下去,會活活的廢了他的一條手臂。
夜州白暗自運氣,方能將這股內力稍稍消解。可是他卻無法從東決侯的手下逃脫。只是抵抗這股內力的沖撞,便讓他有些扛不住。
東決侯,更強了。比他設計刺殺他的時候更強了。
夜州白忽然想到阿山說的話。
等,等到什么時候?
是等到東決侯又舒舒服服的活了幾十年的時候么?
如今他都尚且不是對手,還會是什么時候?
夜州白垂眸:“廢了我,你想要的可就得不到了!
東決侯聞言,果然停了下內力的沖撞,臉上是似笑非笑的表情:“你是這世間最強大也最吸引人的猛獸,本侯總是在想如何馴服你?墒悄阋淮斡忠淮巫尡竞钍!
夜州白松了口氣,至少他的一只手臂暫時沒廢了。他對上東決侯近乎勾引的目光,了然他想要什么。他刺殺東決侯的時候,東決侯對他也已經是展露出這種難以言說的渴望,對上東決侯的目光,夜州白都覺著難以忍受。當一個人總是以看獵物般的目光凝視著自己,那是令人無法接受的。
夜州白冷笑道:“可你方才分明想廢了我!
東決侯故作無奈道:“是你先惹本侯。你明知道本侯是舍不得你的,卻還如此相逼!
東決侯見夜州白的臉色蒼白,一副無法反抗的模樣,便朝著夜州白的身前又靠近了一些。
夜州白不禁深吸口氣。
東決侯的目光在夜州白的臉上逡巡,似乎在欣賞著一件極勾人的事物。夜州白的身上有一種讓人忍不住使之破碎的美麗。這樣一位武功高強的劍客,若是臣服在自己的身下,那又會是怎樣的滋味?
而對于東決侯這樣睥睨一切的人物來講,征服夜州白對他來說更是一件值得花費心力的事情。
東決侯閉了閉眼睛,仿佛在回味著什么,用一種極為懷念的聲音道:“本侯記得十幾年前,你就是這樣。這樣的,讓人移不開眼。”
夜州白頓了一下。
十幾年前?
可他第一次與東決侯交手分明是五年前的刺殺!
東決侯察覺到夜州白的神色變化,他當然知道他在想什么,他抬起手,用指尖擦過夜州白的臉龐,又滑到脖頸:“很好奇么?你若能讓本侯滿意了,我可以和你說說,第一次見你時的場面。”
第二十五章 算計
指尖的侵犯絕不滿足于夜州白的袒露的脖頸,東決侯露出得逞的笑意,揮手將夜州白圍進寬大的衣袍,摟著人往那珠簾后去。
夜州白體內內力洶涌,暗自調息,只能先壓下方才東決侯給的創傷,只好被東決侯攬著腰。
東決侯早有準備,從床榻上取一個方瓶,其間裝著的正是使人意亂情迷的藥物。他勾唇,取出一粒藥,咬在舌上,隨即俯身,將沒什么反抗之力的夜州白按在床榻,低下頭便要給他喂藥。
夜州白的手抓在金絲被褥上,看著東決侯的逼近,一股令人反胃的滋味在他的腹中翻攪。他既迫切的想要知道東決侯說的十幾年前是什么意思,卻也不想被這個人如此凌辱。
珠簾竄動,春色無邊。夜州白抬起手,主動攀上了東決侯的脊背,指間纏著他的白發!昂门d致。”
東決侯一笑,仍湊近過去。
夜州白皺眉,口中默念一道訣,放在不遠處的長短兩劍忽的飛起,以東決侯還沉醉在春色里無法注意到的速度刺向他的后背。
殺氣!
東決侯欲轉身,夜州白卻接過短劍,以飛快的速度在他的后背劃過一劍。
“唔……”
東決侯痛苦的一皺眉。
太快的一劍。
鮮血瞬間染紅了白發。
夜州白在受傷之際,都能使出這樣的殺招!這些年,進步的又何止他東決侯?
東決侯向夜州白劈出了一掌,夜州白忙躲開。
夜州白躍身而起,顧不得其他,從窗子竄了出去。
喜鬼已帶人將樓上圍住。
夜州白執劍,神色淡然,他回頭看了一眼,東決侯已朝著他的方向劈出一道掌風。
“你真是找死!”
惡狠狠的聲音里全然不見方才的沉迷。
夜州白被一掌劈中,后退三步,摔下了樓。他以長劍支撐,方能不至于砸向地面,而此時高樓兩側突然竄出黑衣人十余個,個個蒙面,殺向一眾喜鬼的殺手。
夜州白得人相助,默念劍訣,使出長短兩劍,迎著東決侯的掌風殺了過去。
夜州白揮出的劍風不僅僅是沖著東決侯去的,同時令那劍風掃過地網的所有殺手,劍風之凌厲,猶如利劍相殺。
一時間,整個暗香堂上下樓都被劍風掃蕩,人人自危。
東決侯背上的劍傷發作,疼痛難忍,又迎上夜州白的劍,與之相殺。兩人在樓間殺得正兇,一把匕首不知從何處竄來,正沖東決侯而去。
更強大的殺氣!
東決侯意識到了什么,一掌拍過匕首,飛身而逃。
夜州白蹙眉,看向匕首落地的方向。而喜鬼那邊,與黑衣人相殺,本是激戰,忽然加入另一方未知勢力,個個戴著面具,不知是何方勢力。喜鬼漸漸不敵,被圍困其中。
為首的黑衣人停下殺招,道:“帶回去!
話音未落,鈴鐺聲忽然響起。
那是……寂九蝶。
夜州白蹙眉。
只見躲于珠簾之后的寂九蝶對喜鬼等地網殺手使出攝魂咒,以鈴鐺控制,飛身在攝魂咒的氣陣之上,而后將內力紛紛吸出,分別注入進了戴著面具的眾人體內。
為首黑衣人怒道:“攝魂咒!”
寂九蝶卻是笑笑,完成了自己的任務后,飛身到了夜州白的身前,臉上沒有了方才的殘忍,只道:“你還好么?”
夜州白的眉頭皺的更緊。
寂九蝶上下看了看夜州白,忍不住多看了兩眼他被扯開的衣領:“我本就是殺手,你不必如此看我。像你這樣的仁人志士,對此自然嗤之以鼻。”說完,寂九蝶擺了擺手,帶著戴著面具的人離開了。
夜州白沒猜錯的話,那是蕭衛隊的人。
為首的黑衣人要追上去,夜州白道:“別追了。有攝魂咒,危險!
黑衣人停下,取下了蒙面,走近到夜州白的身邊,“你怎么樣?”
夜州白道:“我還好。多謝顧大哥!
黑衣人道:“我們想鏟除三鬼勢力很久了,只是苦于不是對手。若非你到這里,不知還要多久,才能毀了這暗香堂。我收到你的消息后,便召集人手來此等候時機。地鬼和喜鬼來到東璃國以來,為非作歹,殘害無數人,吸取氣血以供東決侯享用。城王派我來到這里,就是為了這件事。”
夜州白道:“城王他還好吧?”
黑衣人答:“他很好。州白,你去看看他吧。”
夜州白想了想什么,道:“城王既想重新開始,我又何必打擾。有些事,其實忘了更好,不是么?顧大哥,此番多謝你相助,我自己一個人絕不是東決侯和喜鬼的對手。”
黑衣人有些無奈,只得道:“那好。我不勉強你。在東璃,有什么幫得上忙的地方,隨時找我!
黑衣人與夜州白道別,與其下屬將暗香堂的余孽帶走,便離開了暗香堂。
亂事終盡,夜州白沉下心,方才聽到一陣抽泣聲。
他的心一緊。
第二十六章 挽風
樓上,方才經歷一場大戰,看過去凈是紛亂。
血跡斑斑,滿目盡是凄慘。
夜州白嘆息一聲,循著那悲戚的聲音走到了頂樓,血腥味更重之地。
遠遠的,他看見樓道盡頭,深色的衣袍臨窗,蕭山淵站在那里,不知在想什么。
夜州白快步走了過去,身旁是一處廢棄的房間,哭聲正是從這房間里傳來。
夜州白轉過頭,看向房間內——
施夢和阿山跪在一具尸體前痛哭著,那尸體說是尸體,其實已不成樣子,不過是人皮包著白骨,形容凄慘。那是被吸干了氣血的模樣。以邪術吸干氣血時會非常的痛苦,那幾乎是凌遲的過程,甚至還要緩慢、煎熬。
夜州白深吸口氣,收回目光,走向了蕭山淵的身側。
蕭山淵看了看夜州白,目光又冷了幾分。
夜州白先開口:“你與東決侯之爭斗我早有耳聞,原來你這次來是收漁翁之利。”
蕭山淵道:“難得遇到第一劍客出手,這機會蕭王府當然要抓住!
夜州白垂眸,神色說不出悲喜。若是覺著自己被利用,為此而難過,那他未免有些太看重這些。人處亂世之上,怎么會少了被利用的時刻?只是夜州白此時尤其難言心中的滋味,在他看來,自己與蕭山淵是書院同窗,是少年知交。而今,蕭山淵不僅對他有言辭上的羞辱,也有行動上的利用。
夜州白壓下心頭的一點怒意,道:“東決侯雖然被我傷了一劍,損失了地網的地鬼喜鬼二人,但勢力仍在。與他相斗,你還是小心為上!
說完,夜州白動身要走。他已有些聽不下房間里的哭聲。那令他十分難過。還有什么是比死別更令人無力的。
蕭山淵抬眸,冷笑:“在對東決侯的了解這一點上,我確實比你差得遠!笔捝綔Y往前一步,接近夜州白,眼神猶如冰窖,語氣里摻雜著怒氣和譏諷,“畢竟,你隨時都能爬上他的床!
說著,蕭山淵抓住了夜州白被扯開的衣領,又往前逼了一步:“我的手段,和你的比起來,實在不值一提!
慣常冷靜的夜州白被激怒,他皺眉看著眼前的人,抬手反抓住蕭山淵的手,制止住他似乎想把他的衣領撕碎的力氣,迎上他怒意盈盈的目光,堅決道,“這本來只是我自己的事情,我根本無需向你解釋什么。拿這樁事污蔑我令你很高興么?”
蕭山淵幾乎是頓了一下。他本來覺著自己瘋了,現在他覺著夜州白更瘋。
他……怎么會高興?
他恨不得撕開夜州白的心,看看他到底是怎么想的。
夜州白的語氣仍然堅決:“還是因為你發現了,我確實不怎么想殺你,因為你發現了,我還念舊情,還想你能夠從歧途懸崖勒馬,因為你發現了,戲弄我的感情比抓我這件事情更令你興奮。但讓你失望了,我和東決侯之間什么都沒有。我也不會因為你的侮辱而怎么樣。那夜在船上我就想對你說,若你還有一分念舊情,就不該做那種羞辱我的事情。當然,如果你認為自己和東決侯已經沒什么差別,那我也攔不住你。”
說罷,夜州白拿開了蕭山淵的手。
蕭山淵愣住了一瞬。而夜州白已經轉身走遠了兩步。
而這時,阿山抱著施竹的尸身,走出了房間,口中喃喃道:“小竹,我帶你回家。”
夜州白頓住。
阿山和施夢的臉上都滿是淚痕,向樓道的另一端走去。
風從頂樓的天窗送進來,似乎帶著悲鳴,在廊里回蕩著。
珠簾、幔帳被吹起,風吹亂了哭泣的人的長發。
只可惜……人死了,便是什么都沒了。哪怕有一日阿山為施竹報了仇,也換不回他的愛人了。
夜州白想到什么,嘆息一聲。他回過頭,只見蕭山淵正盯著自己看。他微微皺眉。
阿山和施竹而今已陰陽兩隔,而在一起的歲月里他們尚且能對彼此敞開心扉。而他當年沒有開口對蕭山淵說的話,已沒有機會。當年在書院時,蕭山淵還能與他談心,如今,他們已不是同路人了。
夜州白深吸口氣,和蕭山淵仿佛有默契的一般一道走進了那個廢棄的房間。其間還布著灰塵,血跡干涸在地面上。
蕭山淵用不那么冷漠的聲音道:“至少他們共度過還算不錯的時光!
夜州白看了蕭山淵一眼,道:“過去越好,失去時越難過。而仇恨的火也燒得更旺。但無論如何,人走了,便是沒了。若是當真有靈,也一定希望生者能好好的活,而非陷在仇恨中不可自拔,更不會想看到他為仇恨而變成如害人者一般的人。我知道,仇恨是無法被放下的,但是生者除了為復仇而活,還得為自己而活;钪娜耍偸堑孟胍幌胱约旱耐寺!
蕭山淵回避了夜州白的目光,他知道他說的是什么——
十二年前,蕭氏一族滅門案。
第二十七章 冷月
回生閣。
白燈高懸,哀鳴隨風。吊唁的曲子訴不盡死別之殤。
夜州白于床榻上調息,聽著悲涼的挽歌,他心中不禁難過。人死如燈滅,空留生者念想。
梁上,蕭山淵獨自坐著,顯得有些孤獨。他的目光落在回生閣前院的白色上,眼中流露出悲傷之色。
他嘆了口氣。
他覺著近來這些日子,他實在太容易心有波瀾了。為這些俗世凡塵之事難過,實在不是他的作風。
他淡淡收回目光,又恢復成那副生人勿近的模樣。
此時,鳳靈照到了:“王爺!
蕭山淵道:“事情查的如何?”
鳳靈照答:“那日出現在暗香堂的人,是東璃國異姓王——城王的得力下屬,名叫顧涼。他負責剿滅地網三鬼,平息亂事。”
蕭山淵揣摩:“顧涼。他如何認識夜州白的?”
鳳靈照道:“這……屬下不知!
蕭山淵淡淡:“那就繼續查!
鳳靈照答:“是。”
蕭山淵道:“寂九煉那邊可有消息?”
鳳靈照道:“他傳來消息,還未找到夜盡明尸身。山北宗的人也在尋找。”
蕭山淵蹙眉:“命很大嘛!
夜盡明不死,蕭山淵便覺著難解心頭之恨。想到夜州白是如何為之不惜性命的,蕭山淵暗暗收緊了拳頭。
蕭山淵道:“繼續查那個顧涼。”說完,蕭山淵擺了擺手。
鳳靈照點頭:“屬下告退!
蕭山淵想了想什么,動身下了梁上,離開了回生閣。
床榻上調息的夜州白在這個時候睜開了眼睛。他知道,蕭山淵已經走了。
夜州白嘆口氣。蕭山淵總是如此,沒人能夠攔住他。在寂道書院的時候就已經是如此了。夜州白覺著自己也應該能夠了解蕭山淵是什么樣的人,卻又總是忍不住對他抱著期待。他想,畢竟他們是同窗。
夜里,夜州白出了房間走走。夜風已經開始涼了,云暮城的夏季也接近了尾聲。夜州白循著廊子走了不遠,便看見了夜色里,獨自在院內練劍的施夢。
施夢的劍術并不高明,但勝在勤奮。因此也練出了一些劍氣,在云暮城這樣還算平靜的地方可做防衛,但是在江湖上,還是很難立足。
夜州白想了想什么,拿起長劍,飛身到了院內。
施夢一頓:“夜大俠!
夜州白點頭:“我教你一套劍法。”
夜州白施展劍法,卷起院內落葉,劍風蕩著流風。施夢欣喜,看著夜州白的劍術,模仿著他的動作,與他一同揮劍。
落葉化成漫天的夜雪。
施夢跟隨著夜州白的劍招而動作,她的目光忍不住落在夜州白的臉上。他稍稍恢復了血色的臉在月色之下顯得更為驚艷。
施夢忍不住長長的注視著眼前揮劍的人。
夜州白見她愣神,以為她是想起了自己的哥哥,便道:“夢姑娘,若是天上有靈,他更想見到你的笑容!
施夢頓了下,得此安慰,心中一酸,卻也擠出一個笑臉來:“夜大俠,你說得對。我還有爹和娘,我一定要好好活!”
夜州白溫和一笑,再次動作,揮劍而起。
一招作罷,夜州白停下動作,施夢走到了他的眼前,道:“夜大俠,你這樣好的人,一定有很多人喜歡你。那么你,可有喜歡的人?”
夜州白一頓。他看著施夢的眼睛,想起蕭山淵那日說又有一位姑娘該為他難過了的話,讀出了施夢隱隱約約的情意。
他道:“實不相瞞,我有喜歡的人了!
施夢原本帶著光彩的眼睛緩緩被一層晦暗覆蓋,她無可避免的經歷這種落寞,卻也還是努力笑起來:“那對方一定是個很好的人吧!
夜州白微微蹙眉,在想該如何說。
而在夜色深處,一道深色的身影轉身,消失在了回生閣的院墻后。
一道身影忽的跟了上去:“你終于肯死心了?”
蕭山淵的臉色冰冷,聽到這話時停下了步子!八佬模窟@點小事,也能影響我么?”
那人在夜色里顯露出了臉,乃是一個模樣清秀的年輕男子,只是眉宇之間卻有深深的陰沉的氣息。仿佛是從什么巖漿地獄里走出來的人一般。“如果不是不死心,為何還不肯走?還要折回那地方?”
蕭山淵沒接話。
那人道:“夜、州、白。一個舉世聞名的名字,一個有情有義的劍客。你忘不了他,也是一件很好理解的事情。若有那么喜歡的話……”
那人的聲音停了一下,隨后他看著蕭山淵的眼睛:“仇我會報的。你放下屠刀,你抱得美人。”
蕭山淵的眉頭倏忽鎖緊。
“憑你么?再有千個百個你,再給你十年百年,你也不是他們的對手!
蕭山淵的眸子里仿佛閃著火。
那人冷笑,狠狠道:“那就收起你的感情。好好想想怎么利用好夜州白這把名劍。你這么有手段的人,分明已經看到一條很好的捷徑。你卻不肯走!
蕭山淵避開那人的凝視。
那人卻繼續道:“實在不行,我來幫你走!
蕭山淵暗暗咬牙,轉身藏進了夜色里。
被劍風卷起的落葉在月光下終究都緩緩飄落,夜州白看著施夢祝福的目光,似乎有些認命的說道:“我不知道而今的他是否還算得上很好的人。但是喜歡這種東西,便是我站在他的對立面上,也無法改變感情的存在!
第二十八章 解咒
蕭山淵并沒有離開云暮城,而是到了城中的一處別院暫作休整。
寂九蝶帶了得到暗香堂內力,與蕭衛隊的一眾殺手受用,而后便來到了堂中,恭敬道:“王爺,暗香堂的事已處理好!
蕭山淵坐在正前,神色淡淡,讓人無法揣摩透他的心思。他開口道:“你知道,寂九煉為何這么久還沒來復命么?”
寂九蝶頓了一下,她試探道:“屬下不知!
蕭山淵道:“若是寂九煉已取出夜盡明的首級,早會回來,可是過了這些日子卻還是沒有得到他的消息!
寂九蝶微微蹙眉,她擔心是寂九煉出了什么事情。
蕭山淵道:“本來這樁事情是很好的。東決侯圍剿山北宗宗主,宗主身死,寂九煉將夜盡明的項上人頭進獻帝國,帝國加封。山北宗恨上始作俑者東決侯,兩方廝殺?墒嵌褚贡M明下落不明,山北宗的心思盡在找人上,也無暇也東決侯討債。真是可惜。”
寂九蝶道:“王爺,恕屬下直言,夜盡明畢竟是山北宗宗主,殺他并非容易得事情。九煉已經盡力。”
蕭山淵看了寂九蝶一眼,道:“我知道你的心里在想什么,既然如此,那我就派你去幫幫他吧。”
寂九蝶頓了一下,對上蕭山淵深不可測的目光,“屬下……”
蕭山淵又道:“怎么,難道你不想離開云暮城,是因為夜州白在森·晚·這里?”
寂九蝶慌道:“屬下不敢。”
蕭山淵淡淡:“那就去做事吧!
寂九蝶點頭:“是,屬下告退!
蕭山淵垂眸,思考著什么。他的神色變得愈發陰沉,任由無邊的夜色將他吞沒在其中。
寂九蝶得了蕭山淵的命令以后便準備往寒江沿岸去。只是在臨行前又想去見見夜州白。雖然她不知是誰將她常常去回生閣看夜州白的消息與蕭山淵說了,但是她知道往后再接近夜州白不是什么容易的事情了。
且不說夜州白每次都能頑強抵擋了她的攝魂咒,自己絕不是夜州白的對手,如今她更明白了蕭山淵對夜州白的意圖,蕭山淵這一關,她便過不了。
夜色漸深;厣w后院。寂九蝶落在院中,往夜州白的那間房間走去。
夜州白正在榻上打坐調息,聽到有聲音接近,他睜開了眼睛。
寂九蝶經過敞開的窗邊,和夜州白交換了一個眼神。
夜州白道:“原來是寂姑娘!
寂九蝶莞爾,動身走向房門,推門而入:“你的傷可好些了?”
夜州白道:“得近日來休息,已好很多。勞寂姑娘掛念。”
寂九蝶笑道:“今夜我來,是為夜大俠解了攝魂咒的!
夜州白慨嘆:“寂姑娘大義!
寂九蝶笑了笑:“什么義不義的,我不過是希望,自己在你的心里,不至于落得個萬惡的罪名!
夜州白坦言:“當日在江淮密牢,若不是得寂姑娘贈與藥物,我不會那么容易恢復內力、沖破大牢,恩是恩,怨是怨,寂姑娘對我是有恩!
寂九蝶淡淡:“我那不過是為了你的內力。只是我沒想到,自己好像……有點喜歡你了!
寂九蝶大方灑脫,夜州白不禁頓了下,他想了想道:“承蒙錯愛。我……”
寂九蝶打斷了夜州白的話:“好了,不必說那些客氣的話,我已經知道了。”
說完,寂九蝶便搖了一下鈴鐺,抬手畫了一道咒法,施展了攝魂咒。
夜州白立刻感覺到一股眩暈的感覺沖上他的天靈。他被迫閉上了眼睛,卻又掙扎著想要睜開。
寂九蝶則是又送了一掌內力,讓夜州白無法掙扎。
夜州白在一陣掙扎后平息下來,緩緩睜開了眼睛,眸子里蒙了一層污濁。
寂九蝶深吸口氣,在抽盡攝魂咒的咒術之前,忍不住道:“夜州白,你說的那個,你喜歡的人,是誰?”
夜州白倏忽又皺緊眉頭。似乎是在抗拒說出這個答案。
寂九蝶又加強了內力,讓攝魂咒更好的控制夜州白:“是——山北宗宗主夜盡明么?”
夜州白還是沒有答話。
寂九蝶無奈:“難道是,蕭山淵么?”
夜州白的神色似乎頓了一瞬間。
他喃喃道:“蕭山淵?”
那甚至不能算是一個答案,而是帶著疑問的語氣。
寂九蝶怒道:“你連自己的心都看不清么?那你向那個姑娘說什么你有喜歡的人,你真是……!”寂九蝶的臉上寫著惱火,隨即手一揮,將夜州白身上的攝魂咒解開了。
夜州白“唔”了一聲,昏倒在了床榻上。
寂九蝶走上前,伸出手,撫摸著夜州白蒼白里只帶著一點血色的臉,眸中流露出遺憾的情緒,她輕輕的嘆了口氣:“或許除了你很強大之外,也沒什么別的值得我喜歡的了!
寂九蝶搖了搖頭,收回了自己的手:“只希望你我不要有刀劍相向的一日吧。”
寂九蝶留戀的多看了夜州白一會兒,終究還是轉身走了。
第二十九章 幽明
幽明山。
葉落知秋,殘紅已盡。
山間的秋來得要更早一些。
山澗邊的清晨更顯天寒。生出的一點火光是寂靜的山中唯一一點煙火氣。
身著素衣的女子穿過山間小路,用竹筒提著新打的野魚,在火堆前停下,忙做新一日的吃食。
這素衣女子正是山北宗北風堂堂主——北風錦。
身穿素衣更顯得她出塵的氣質,靠著山石靜靜看著她的男子正用以溫柔到近乎虔誠的目光凝視著這位擁有著超凡脫俗氣質的俠女,好像這樣一直看著,能夠欣賞一整天也不會覺著膩味。
這人正是山北宗的宗主,夜盡明。
若非掉下江水時有北風錦同往,他一定失了性命。幸得北風錦的醫術和丹藥相護,方才保住了他的性命。而讓他得以存活的關鍵,是一股不可磨滅的心力。
夜盡明也是經此一役才知道自己的身上竟然有這樣的秘密——
離心咒。這是最強大的咒法,也是最邪惡的咒法,和攝魂咒師出同宗,威力和效用都更邪惡。
被咒蠱相連的兩人,由被施咒的心力護住另一人的心脈。非至絕望之境地,心脈很難失活。
夜盡明心中有愧。
他做山北宗宗主的這些年,已覺著靠人不少,沒想到連自己的心脈都是被別人護住。他覺著自己更沒用了。
他想讓北風錦幫他解了這咒術。北風錦一時卻也是束手無策,只能等到見了那另一人時方可研究解決之法。
北風錦做好了烤魚,遞給了夜盡明:“吃吧!
夜盡明正出神的看著北風錦,北風錦對上夜盡明的目光,微微一愣,她道:“夜宗主!
夜盡明方才回過神來,笑著接過烤魚,“北風堂主不僅醫術了得、武功了得,廚藝也了得!
北風錦莞爾,“不過是些生存的手段!
夜盡明頓了下,他不知北風錦的過去,卻也想了解她多一些,“你不是久居江淮,在北風堂行醫?”
北風錦搖了搖頭,淡淡道:“在進入北風堂之前,我在江湖上游歷,常常朝不保夕。如今你我正經歷的,是我以前常有的事!
夜盡明愣住。他還清楚的記得自己和北風錦第一次見面的時候。當時是山北宗發起的試劍大會,這位北風堂堂主一出現,就吸引了他的全部注意力。他不曾見過這樣氣質脫俗的人,好像只要能遠遠的看她一眼,他便得到了珍寶一般。
夜盡明憐惜道:“你受苦了!
北風錦坦然:“那已經是過去的事情了,而且,我不覺著苦。是那些經歷,助我走到這一步。宗主,你出身山北宗,自幼便有能人在側,地位加身。無論以后你走到了哪一步,都不要忘了,高樓之下,還有許多人正在受苦!
夜盡明聽了北風錦的話,看著她堅定的目光,用力的點了點頭:“我一定牢記!
北風錦一笑。笑意綻放,如山間清風明月。
夜盡明想,自己大概會永遠記住這一刻。
北風錦清冽如秋月,映得山間都失了色。夜盡明忍不住道:“我會記著你的話。我也會在你的身邊!
北風錦看著夜盡明堅定的神色,似乎明白了他說的是什么意思,她淡然一笑,“在這之前,你要先保護好你自己。”
第三十章 如夢
云暮城,一處別院中。
十余人正聚集一處,聽為首的人謀事。
而為首的,正是那日在暗香堂助夜州白拿下喜鬼的顧大哥——顧涼。
他道:“你們可看清了,那人真是影鬼?”
下屬答:“來去無蹤,無雙鬼魅。與江湖傳言里的一般,近日東決侯的勢力在城中蠢蠢欲動,前些日子我們又拿下了喜鬼,我想,他正是地網三鬼中,最神秘的,影鬼!
顧涼皺眉,“我們還沒去找他,他竟然敢主動來犯我們的地盤。東決侯的人未免也太囂張,這里可是東璃國。他們也敢如此行事?”
顧涼想了想,又道:“既然如此,趁夜州白如今在云暮城,我們便請他相助,鏟除了這些地網殺手!”
夜州白走進巷子,他方才從山北宗門人那里得到消息,已有了夜盡明的下落。只是重傷在山里休養,又被東決侯和蕭山淵的人追殺,故還只能藏匿。夜州白便決定啟程,一定要在帝國勢力找到夜盡明之前,將夜盡明找到。
雖然傷勢還未復原,但情況危急、刻不容緩,夜州白還是決定動身立刻前往寒江一帶的幽明山。
而此時,他又得顧涼的消息,說是有事相求。夜州白只得先往他的別院去一趟。
顧涼在院中等候,見夜州白到了,立刻相迎:“州白,你來了!
夜州白上前:“顧大哥找我所為何事?”
顧涼請夜州白坐下,道:“昨晚,弟兄們巡邏之時,見到了地網的影鬼!
夜州白不解:“影鬼一向來無影去無蹤,怎么會……”
顧涼道:“是啊,想必是前些日子我們剿滅喜鬼,又傷了東決侯,東決侯正蓄意如何反撲!
夜州白道:“東決侯作惡多端,殘害多少豪杰。我明白了,顧大哥,這件事,我會幫你。不過,眼下,東決侯怕是不在城內了!
顧涼疑惑:“為何這么說?”
夜州白答:“有件更重要的事情,正在發生。顧大哥,我也要出城一趟,若是東決侯在城內興了什么風浪,我會速歸!
顧涼了然:“好。州白,多謝你還愿意幫我!
夜州白坦然:“除東決侯本就是我輩職責,何談幫字。顧大哥,你一切小心。告辭了。”
顧涼點頭:“你也一定小心!
夜州白便動身離開了。他先回到了回生閣,與大夫兩人和施夢道別。江湖相逢,萍水之緣。施夢送夜州白一直到了云暮城城門前。
施夢擔憂道:“夜大俠,你的傷還沒有痊愈,行走江湖千萬小心。”
夜州白點頭,“夢姑娘不必為我擔心。你要保重。”
施夢溫和的笑笑:“我知道,我還盼著能和你再見的那天!闭f著,施夢取出一個錦囊,“夜大俠,這是我阿爹阿娘用百年才得一生長的奇草、費上八年時間才煉制成的回生丹,我在云暮城,有阿爹阿娘庇佑,用不上的,你一定要好好保管,危急之時可救命用!
夜州白受寵若驚:“這太貴重了,夢姑娘,我不能收。”
施夢坦然,將錦囊塞進夜州白的手里:“你救過我的命,我不想欠你的。我若還不上這個恩情,會一生一世都想著你、念著你。夜大俠,你也不想我這樣吧!
夜州白看著施夢的眼睛,她堅定、溫和、又帶著一些釋然的笑容讓他心頭一緊。他感激道:“多謝夢姑娘!
施夢一笑,將目光在自己和夜州白相觸碰的手上停了一會兒,最終還是收了回去,“希望你和你喜歡的人能長長久久。”
夜州白露出了一個溫暖如風的笑容:“夢姑娘也一定要珍重。”
施夢道:“那是一定的!彪S即她后退了一步,向夜州白揮了揮手,“夜大俠,再見!
夜州白點頭道:“再見!
說完,夜州白便握緊了手中的錦囊,心上卻有些沉重,覺著自己是握緊了一份沉甸甸的情義。
而城門前,施夢目送著夜州白的背影,一直到再也看不見。那一抹淺色衣裳似乎與天色一同成了一幅畫,恒久的留在她的心底深處。
“還上了這個恩情,我也會長久的想著你。”施夢嘆息道。她無奈的搖了搖頭,好像是釋然了,決定接受了這世上一切的事與愿違。
連心愛的哥哥都能離自己而去,她唯有接受這個殘酷的事實。
施夢緩緩轉身,決定把夜州白埋在心底深處,當做是年少時一場浪漫的綺夢。醫館初見、堂中相救、月下之劍,這些時刻,這會兒想起來,確實很像一場夢。
只是……
這夢為何還沒醒來?
施夢搖了搖頭,有些擔憂的喃喃道:“阿山到底去了哪里?上天啊,保佑阿山哥別再做傻事了。”
第三十一章 邪術
寒江水冷,秋來更甚。夜州白沿著寒江一帶走過,上了山。
幽明山上,正是月寒之時。山間草木近秋將凋,盡力蔓延著最后的生機。而在并不興榮的生機間,又隱隱勾連著殺氣。
夜州白想來,這并不奇怪。
此時這幽明山中,定巡邏著帝國的勢力。東決侯、蕭衛隊……或許還有別的隱秘的勢力。各方聚集于此,帶來了這樣的殺意。那些定然個個都是高手,才有這樣令人感覺到壓抑的氣息。
夜州白沿著山間小路慢慢往前。
月色披在他的身上,顯得他更為純白。多年的行走江湖并沒有讓他多幾分滄桑,他的臉上仍然帶著那種如月般的清冽和干凈。
夜州白循著路,耳聞八方,靜謐的夜里的任何一點動作都不會逃過他的洞察力。
當今世上若是還有一個人能夠讓夜州白無法提前捕捉到,那就一定是——
殺氣掠過夜州白的發絲,夜州白躲過,一道黑色的暗影在林間飛竄,倏忽卷起千萬飛葉,沖向夜州白。
夜州白執劍,殺出一招,將如箭陣一般的飛葉紛紛打散,緩緩四散而去。而他微微皺眉,看向那殺氣闖來的方向。
“影鬼。”
夜州白道。
這世上只有影鬼有這樣令人無法捕捉的變化。
影鬼在夜里輕輕笑了笑。
“好強大的劍氣。你這樣的強者,卻也不是東決侯的對手。”
東決侯的確力量強大,邪術異常可怕。他常年來吸取江湖人士至純的氣血作為邪術的爐鼎,煉成了可怕又無堅不摧的力量。
“沒有誰不會被打敗。歷代高手無數,最終也不過是幾筆春秋!币怪莅桌潇o道,“東決侯,也不會例外!
影鬼還是笑了笑。
他忽然飛出,不過根本看不見他的樣子,他的速度太快了。
夜州白執劍相擋,影鬼如影子一般好似穿過了他的身體,留下些淡淡的異香。
“你的傷很重!
影鬼的聲音已經遠了。
“難怪你殺東決侯時沒能得手。真是可惜。”
夜州白收起長劍,他感覺到影鬼已經走遠。他不禁疑惑,影鬼突然出現,卻沒有真的與他動武,這到底是為什么?
雖說若是真的相拼,影鬼絕不會是他的對手。可是以他的速度,還是有可能會傷到他。那……又是什么原因,讓影鬼找到他,卻只是說了些話?
在地網中,影鬼最為神秘。天下間幾乎沒有人見過他真正的樣子。傳言里他形如鬼魅,消散如影,令人無法捕捉。
但有一點可以確定,東決侯的人定然也在附近?磥恚贡M明和北風錦的藏身之處也離此地不遠了。
夜州白動身往山的深處走去。
他想來須尋一處地方落腳,且過了今夜再行動,臨水之地或許是好去處,他向水而去,而在轉過山路時,卻見著一處隱蔽的洞口。那洞口被草木遮掩,若是尋常人走過或許不會在意。而夜州白與這些山洞卻有些緣分。當年在寂道書院,他和蕭山淵正是在山洞中與他們的師父結識。
夜州白四下看看,決定進洞待上一夜。
他仔細看了看洞前草木,似乎是被人折過,看來也有人來過,或許正在其中。夜州白想了想,或許是夜盡明?他便小心翼翼的探了進去。
與洞口的逼仄不同,洞內別有洞天,一條小石徑向深處蜿蜒。
夜州白循著氣流的方向走了進去。越往深處去,竟然是越見得一點光亮。那光亮慢慢擴展開來。
夜州白心生疑惑,加快了步子,循著那發出光亮的地方去。
他來到一處石洞,其間正亮著一盞燭火,而在石臺上卻有一個打坐的人。
他閉著眼睛,似乎在沉睡著,被封印了一般。整個人都被霧蒙蒙的灰氣籠罩著,嘴唇發黑,皮膚卻異常蒼白,肌理之間透著僵硬,眉宇之間縈繞著滾滾的黑氣,那顯然是走火入魔的跡象。
而當夜州白走近,認出了這個人時,不禁蹙眉,幾乎是露出了一個悲憫的表情。
“阿山?”
夜州白的聲音里帶了一點顫抖,他沒有想到,阿山會變成這樣——人不人、鬼不鬼的模樣。
“阿山?”
夜州白忍不住又喚了一聲。
可是顯然,那被黑氣籠罩著的人,不會給他任何反應。
夜州白深吸口氣,走近一步,畫了一道訣,指向阿山:“破!”
剛打出的至純真氣就被阿山周身的黑霧擋了回來。
夜州白再次強行運氣,將內力傳向阿山,“破!”
結果卻還是一樣。
夜州白被魔陣震退了兩步,不禁痛苦的發出了一聲痛音。
這時候,一個冰冷的聲音響了起來。
“別白費力氣了。他已經將他自己獻祭給了這種邪術了!
第三十二章 黑心
說話的聲音那樣熟悉,夜州白回頭,便見著一個熟悉的人走近來。
來人正是蕭山淵。
夜州白看著蕭山淵,又看了看阿山,盡管他并不愿意懷疑自己這位昔年舊友,可是眼前的場面實在可怕,“你……”
蕭山淵看出了夜州白的想法,道:“不是我做的,別誤會。我就算是要找一個傀儡,那也是要挑一挑的,就他這樣的武功,也不入眼。不過……現在他似乎有點用了!
夜州白看著蕭山淵冷漠無感的模樣,不禁皺了皺眉頭?墒撬讶惑w會到蕭山淵而今是怎么樣讓他無法再接近的人,心中雖有難過,卻也不是他能定奪的事情。“到底發生了什么?”
蕭山淵看著夜州白十分關切又無奈的模樣,不禁發出了一聲冷笑:“不過是一個萍水相逢的嘍啰,也值得你如此?有趣。夜州白,你總是這樣把自己看成是救世主,把你那泛濫的同情心平等的施舍給每個人。你不累么?”
夜州白看了看蕭山淵那副無情的模樣,只道:“他練的是什么邪術?”
蕭山淵道:“黑心索!
夜州白蹙眉:“黑心索失傳已久。據記載,江湖上上一位修煉這種邪術的人——黑心法師,已經在二十多年前的剿魔中被剿滅。怎么會……”
蕭山淵道:“當年我學得遇淵訣時,江湖傳言里那可是失傳了百年的劍訣!
夜州白了然:“仇恨,確實能吞沒一個人。”
蕭山淵冷笑:“若是明知道仇恨滔天,自己卻不能做什么,那也會瘋的。你這樣總是以救世主自居、妄圖讓所有人放下屠刀的人,當然不會明白!
夜州白看著蕭山淵的眼睛,他的眸中燃燒起恨意,不過在對上他的目光那一刻,蕭山淵便收起了那樣可怕的目光。
夜州白深吸口氣,“你也見過黑心法師了?”
蕭山淵道:“見了一面,他見我根骨奇佳,打算將黑心索傳給我!
夜州白蹙眉,堅決道:“黑心索是天下間最為可怕的邪術,修煉必會入魔。哪怕是至純至善之人,也很難控制自己的心。你決不能修煉,是為了師父傳下來的遇淵訣著想,你也決不能修煉。別的你可以不在乎,但是師父教你武功,對你來說是有再造之恩,你決不能背叛他!
蕭山淵看著夜州白的模樣,他的臉上分明寫著很強烈的關心,那種感覺令蕭山淵覺著自己似乎被夜州白看重。而這種略帶溫情的感覺在蕭山淵的心里也僅僅存在了一會兒罷了,一想到這種關心并非為他一個人準備的,蕭山淵便覺著,那也沒什么意思了。
蕭山淵卻還是用柔和了一些的語氣道:“我不需要什么邪術,也一樣可以完成我想做的事情。”
聽了這話,夜州白才稍稍安心了一些。他又將目光轉向了阿山,“修煉了黑心索,便沒有什么法子能化解了!
蕭山淵淡淡:“開弓沒有回頭箭。心已入魔,如何化解?便是他殺了東決侯,自己也不是當初的那個自己了!
夜州白默默收緊了拳頭。他感覺到一陣眩暈的感覺,雖然并不強烈,但是卻有一股奇異的感覺盤旋在他的心口。
夜州白后退了一步,看了看蕭山淵,而后他轉過身去,想要離開這處洞穴。
蕭山淵意識到夜州白變化,他皺了皺眉,上前追了過去。
夜州白忽而又感覺到一陣燥熱,一種奇怪的感覺從頭到腳的蔓延,這讓他無法自我控制。他意識到這是什么。因為少年時他也經歷過這樣的時刻。
蕭山淵注意到夜州白的臉上閃過有些慌亂的神色,伸手抓住了他的手腕,很燙的觸感令他也驚訝了一瞬:“你……”蕭山淵看到夜州白難受的咬了咬唇,也意識到發生了什么。
因為少年時他也見過這樣的夜州白。
夜州白條件反射似的甩開了蕭山淵的手,自顧自的往洞外走,好像要找個什么地方躲起來才好。
蕭山淵則是強硬的又拉過他的手臂,把他拽進自己的懷里。
因為這樣親密的動作,夜州白更難受了。
蕭山淵故作冷漠道,“老實說我也不是很想管你,可是這附近可有那么多殺手,你確定要這樣?”他的聲音有些沙啞,看著夜州白情難自已的模樣,他又皺了皺眉,“那就隨你去吧!
夜州白在深呼吸,在拼命緩解自己的難受。在蕭山淵的懷里,他顯得有點可憐。
蕭山淵咽了咽口水,摟緊了懷里的夜州白,用低沉的聲音道:“你需要我么?”
第三十三章 春情
夜州白掙扎了兩下,可是這動作在蕭山淵看來和主動求歡也沒什么差別。蕭山淵將夜州白帶進了另一處洞中,點了一盞石火,把夜州白扶好靠在石壁上。
夜州白推開蕭山淵,努力打坐,閉著眼睛,不知在想什么清修?墒撬哪樕置饔l緋紅、眼神愈發迷離。
蕭山淵坐在一旁,看著夜州白痛苦不已的模樣,他忍不住收緊了拳頭,深深看著夜州白的臉。
夜州白是個自制力極強的人,也能用強大的內力將很多痛苦都壓制下去,可是這一次,不知為何,越是用內力鎮壓體內的惑亂氣息,他越是難以忍受那股翻騰的熱望。
蕭山淵也感覺到夜州白的痛苦,他往前湊了湊,近到可以讓夜州白感受到自己的氣息。他難得的輕聲道:“太痛苦的話,就別忍了吧。在暗香堂那晚,你與東決侯,不是也能同床共枕?”
夜州白動了動唇,可是除了發出一聲難耐的低吟之外,再說不出什么別的話。
蕭山淵不忍心再說什么讓夜州白動氣,他再次往前湊,湊到和夜州白呼吸相接的距離。
寒江孤舟上的一吻令他惦念了好久。如今這雙薄唇就在自己的眼前,他只要再往前一點,就能夠品嘗到那他渴望太久了的滋味。或許是一些日子,又或許是多少年。
可是趁人之危不是他的手筆。在面對夜州白時,他覺著自己總是太過分的、沒必要的要什么面子。
而且他看夜州白的難受模樣,大概要不了多久,他就會主動湊上來。自己又何必做那個讓夜州白覺著不堪的人呢?
可是夜州白就那樣生生的硬撐,撐到連眼圈都紅了。
蕭山淵覺著再這樣下去,先撐不下去的人是自己。
夜州白突然開口道:“你出去。”
蕭山淵忍不住一笑,看著夜州白的眼睛:“我為何要聽你的?”
夜州白皺了皺眉,模樣可憐,“那你不怕我對你做什么么?”
蕭山淵笑:“原來是我該怕你啊!
夜州白深呼吸:“出去!
蕭山淵忍不住臉上的笑意,可是又不想讓夜州白如此痛苦的強撐,便站起身,離開了洞中。
夜州白似乎松了口氣。
而蕭山淵剛剛走出洞穴,一道黑色的身影落在一邊:“你是想做正人君子?”
蕭山淵停下腳步。
那人道:“我可是為了你冒險接近夜州白,在他的身上下了春情引。這樣好的機會,你還在想什么?”
蕭山淵冷漠道:“春情引?你……”
那人無奈道:“所謂春情引,是一種烈藥,而它與一般藥物不同的地方正在于,越是動用內力鎮壓它的藥性,越痛苦。你要是不給他一個痛快,我真怕他經脈盡斷了!
蕭山淵皺眉:“我和他之間,你不要插手!
那人道:“我也沒興趣。利用他,才有辦法殺了東決侯,你比我明白。蕭山淵,你這些年為的是什么你別忘了。你猶豫的事情,我替你做。你若還不做,那我來做!”
“你敢!
蕭山淵的語氣已經冰冷如冰窖一般,制止住了眼前的黑影。
那人繼續道:“既然如此,那就快做你該做的事情。這樣,你也不必再惦記他了。接下來的事情才會更好辦。”
蕭山淵道:“解藥!
那人笑:“你就是解藥!
蕭山淵收緊拳頭。
那人感覺到蕭山淵在動怒,道:“昔年鴛鴦嶺上的人可是王府的舊交,可是為了爬到這個位置,你都能派人圍剿之。而今為了一個不過三年的同窗罷了,你都如此猶豫不決。蕭山淵,仇我來報。你有這么喜歡夜州白,就看看他會不會喜歡你這個臭名昭著的蕭王爺吧!
蕭山淵淡淡垂眸,似乎接受了這個結果。往事并不如煙,只是前路已定。
蕭山淵冰冷道:“那個少年已修煉黑心索入了魔,見著東決侯必殺之。你且將人引來!
那人一笑:“如此甚好!
說完,那道黑色身影如鬼魅一般,瞬間消失在了洞中。
見人走了,蕭山淵匆匆回到洞中,快步到夜州白的身前,伸手探他的脈搏。
果然是經脈大亂。
夜州白痛苦的皺眉,不知是因為春情引,還是因為蕭山淵的接近。
“夜州白,別再運氣了!笔捝綔Y道,“春情引,越動真氣越強烈。”
夜州白一驚,只得收了真氣,胸口劇烈的起伏著,咬了咬下唇。
蕭山淵敞開懷抱,將夜州白摟在身前,撫摸著他的后背,難得耐心的安撫道,“你記得,當時在寂道書院,你也被人下了這種藥么”
夜州白忍不住抓住蕭山淵的衣領,用上極大的氣力才能讓自己不至于將他的衣領撕開。他不說話,只是咬著牙關。
蕭山淵按住夜州白在自己的胸口作亂的手,將他的手緊緊的扣在自己的大手里,“有趣。你現在這樣,和當時也沒什么分別。”
夜州白咬了咬牙:“別說了……別說了!
他的聲音里甚至都帶了一點哭音。
蕭山淵低頭,“我記得。我記得我當時是怎么幫你的!彼焓郑笃鹆艘怪莅椎南掳停吐暤溃骸跋胱屛規湍慊貞浺幌旅?”
第三十四章 流年
“唔……好難受……”
穿著素凈衣裳的少年在床榻上痛苦的蜷縮著身子,他眉宇之間透著的是那樣純凈的氣息,而今卻被那催情的烈藥完全的困住了。
另一個和他穿著一般的少年端了盆冷水來,用巾帕給他降溫。顯然,他并沒有怎么照顧過人,他的動作很生疏?墒,看著那少年痛苦的模樣,他的心變成從未有過的柔軟樣子,他不敢讓自己下手太重,只能緩慢的擦過床榻上的少年的額頭、脖頸。而這樣的動作對于那中了藥的少年來說,無疑是一種更大的折磨。
“受不了了……”那少年掙扎著,“阿淵,你出去。你出去……別管我了。”
少年時的蕭山淵的喉結動了動。他一時竟然失神的看著被烈藥折磨的少年夜州白。
他沒有見過這樣的夜州白。
夜州白一直那么溫和又果決。好像沒什么事情能真的讓他無法承受。
蕭山淵解開了夜州白的腰帶,夜州白痛苦的制止他的動作。
“你出去……阿淵,你出去。我會想辦法的!
蕭山淵卻沒有停下他的動作。
他強硬的解開夜州白的腰帶,將冰冷的山泉水沾濕在巾帕上,一下一下的擦拭著他發燙的身體。
“你這樣了還怎么想辦法?”蕭山淵捕捉到了夜州白抬手要推開他的瞬間,先一步按住了夜州白的手。夜州白幾乎綿軟無力,也沒反抗的余地。蕭山淵則是傾身而上,整個人都欺壓在夜州白掙扎的身體上。
他的眸中閃過一絲悸動,語氣卻還是故作冷漠,“我說了,我會幫你。你在怕什么?”
夜州白一時接不上話。
他對上蕭山淵有些熾熱的目光,又難受的別過了臉,他深吸口氣,語氣里有點無奈,“你這種眼神,怎么能讓人不害怕?”
蕭山淵愣了一下,他皺了皺眉,放開了夜州白的手,又去沾了一些冷水,轉回夜州白的身邊,冷漠道:“有那么害怕的話,你就安分一些。”
夜州白只好閉了嘴。他現在這個樣子實在太危險了。尤其是在經歷了書院的師兄竟然想對他做那樣不軌的事情這樣的驚嚇之后,他實在有點難以放心的下。
可是那難受并沒有因為他的無話而減輕。
夜州白道:“為何我覺著更熱了。”
蕭山淵皺了皺眉,將巾帕放在了一邊,動身上了床榻。
夜州白驚慌失措:“你……!”
蕭山淵將夜州白擠了擠,把他環抱緊。他呼出的氣息都有些灼熱,他閉了閉眼睛,感受著夜州白發燙的體溫。
夜州白覺察到什么,咬了咬牙道:“為何你身上這么冷?”
蕭山淵的涼薄的聲音從他的身后傳來:“我一直很冷!
夜州白感覺到蕭山淵在輕輕的安撫著他,這令他感覺到一種難得的心安。他皺了皺眉,強忍著眸中情愫的瘋狂生長。
蕭山淵的聲音在他的身后響起來,輕輕的,用一種少見的溫和和耐心:“難道你不知道那些人對你沒安好心?你還和他們走得那樣近。愚蠢!
夜州白深吸口氣,一邊感受著蕭山淵身上的寒意,一邊承受著他有些后怕的埋怨:“唔,都這時候了,你少說我!
夜州白聽到蕭山淵無奈的嘆了口氣。
夜州白道:“誰知道他們會做出這種事情。而今我經歷了一次,定然不會再涉險。你不必擔心!
蕭山淵閉了閉眼睛,深吸口氣,那是在抗拒某種情緒的表露,連他自己都無法真的克制著情愫的暗涌,他只能用故作輕松的語氣道:“我真不該為你擔心!
夜州白反握住了蕭山淵按在他的手腕上的手:“真冷。這是遇淵訣在作祟吧?”
蕭山淵用鼻音發出了“嗯”的一聲。
這次擔心的人換成夜州白了,他道:“遇淵訣修煉不是容易的事。我攔不住你。但你一定要堅守本心,以免走火入魔。如果遭到遇淵訣的反噬,你知道那有多痛苦!
蕭山淵的眼眸里盈起了一點笑意,“這話你和我說了多少次了。”
夜州白咬了咬牙,輕輕道:“我總是忍不住擔心你!
蕭山淵的心里一動。他露出了一個笑容。
而夜州白則是在他的寒意侵襲之下,體內的灼熱緩緩散去,疲乏的大腦再也撐不住了,輕輕閉上了眼睛。
蕭山淵看了看夜州白,他已然睡過去。蕭山淵將自己環住的人摟得更緊了一些,用深深的目光囚著懷里的人,看了很久很久。
不知是看了多久,蕭山淵覺著自己似乎在這長久的凝視里沉淪,他又鬼使神差的湊近了過去,將呼吸貼近夜州白的肌膚。
那是他渴望已久的滋味。
第三十五章 解藥
回憶如水。蕭山淵忽然覺著,自己實在善良,當年放過了夜州白。
此時,夜州白的灼熱的呼吸就打在他的眼前,他抓住了夜州白試圖將他推開的手,用低沉的聲音道:“過了這么多年,你還是怕?”
夜州白對上蕭山淵質問的目光,道:“我沒什么可怕的。我只是念及你我二人情分,我……”
蕭山淵冷冷的笑了笑,殘酷如冬夜,可是他也只是抓緊了夜州白的手,并沒有再多做什么事。
夜州白深呼吸著,試圖排解那份難熬的痛苦。然而,蕭山淵就在自己的眼前,他實在不愿意讓蕭山淵看見自己現在的樣子。
蕭山淵冷笑,但看著夜州白的模樣,他也說不出什么難聽的話。盡管他的心里埋了許多怨懟和憤恨,但此時他還是抓住了夜州白的手:“若非你總想拯救所有人,也不會落到這步田地!
夜州白深吸口氣,道:“我知道自己能做的有限。可這樁事森·晚·情我遇上了,我很難讓自己置身事外。施家醫館對我有恩,阿山,又讓我想到以前的事情。我若不拉他一把,我不知道他會怎么樣。但事實證明,我能做的太少了。我沒有真的幫到他!
蕭山淵看著夜州白誠懇的目光,他的心中悸動。如果不是這樣,他也不是夜州白了。
夜州白就是這樣。他懷了一顆濟天下、度眾生的心。否則他也不會拉住他了。
蕭山淵道:“自身難保了,就別再自責了。何況你已經盡力。事與愿違,總是如此!
夜州白看著蕭山淵的眼睛,他道:“我知你身負家仇。但人總該往前看。世上多事與愿違,但總還剩些什么,是值得你往前走的。”
蕭山淵抓著夜州白的手的力道重了一些,他冷漠道:“你都這樣了還不忘給我編排什么受苦受難的過去。既然你有這么想我與你同道,為何不留在我的身邊?”
夜州白微微蹙眉,他試圖掙脫開蕭山淵的手,而蕭山淵卻是突然用了力氣,將夜州白扯往自己的懷里。
夜州白一驚:“你……!”
蕭山淵攬住夜州白的后背,緊盯著他的眼睛,仿佛要將他看穿一般,明明帶著怒氣的表情仿佛要說出什么難聽的話,動作也帶著強迫的意味,可是到了千鈞一發之際還是將那些憤恨和火焰都壓下去,只是不明就里的說道:“可我也是愚蠢。”
話音未落,蕭山淵聚了一掌內力,渾厚無比,將掌風聚在了夜州白的胸口。
感覺到一股強大的內力推進體內,夜州白意識到了什么,“你……”
蕭山淵看夜州白的表情便知道他要說出什么話來,他搶先道:“你覺著心有虧欠,但對我不必。我從來不信天命,更不信宿命。”
但……對你,我已經認命了。
蕭山淵的眼底還是一片寒意。
夜州白皺眉,一時不知所措。
夜州白喘息著,蕭山淵的內力在他的體內動蕩,試圖沖開春情引的藥力,那是以內力相搏,強行破局,稍有不慎,必遭反噬。而蕭山淵卻是堅決。
夜州白動了動唇,想攔住蕭山淵,卻又不敢動作,只怕沖撞到了蕭山淵的真氣,他深吸口氣,垂眸,自我糾纏良久,開口輕輕道:“別耗費內力了。你……你做這春情引的解藥吧。”
蕭山淵勾唇:“怎么,堂堂山北宗第一劍客被我感動到決定獻身了?”
夜州白咬唇:“我是……總為你擔心。你的遇淵訣本就兇險非常,稍有不慎便會走火入魔。春情引別無解藥,只能如此。你若不愿,便放開我,但不必如此,強行為我解毒。”
蕭山淵卻又強行向夜州白的體內輸入了一掌內力,激起了春情引的藥力。蕭山淵的臉色正變得蒼白,那是過度使用內力的反噬。
夜州白嘆口氣。
蕭山淵朝著夜州白湊近了一些,在他的耳邊道:“可是你想的不會是夜盡明的臉吧?”
夜州白閉了閉眼睛,呼吸都急促了一些,下意識解釋道:“我與夜盡明只是同宗。我受山北宗前宗主之托,守護山北宗,輔佐夜盡明。我與東決侯也什么都未發生。你還是不信我?”
蕭山淵湊近在夜州白的身側,這讓夜州白無法看清楚他的表情。但是他感覺到體內的春情引正慢慢被內力消散。
蕭山淵垂眸,眼中浮上一絲喜色。他心道便是夜州白真的和夜盡明亦或是東決侯有什么,那又如何?迢迢經年如流水,又何嘗真的將他的一腔情愫流散走?
他黯然道:“那我就信了你吧!
蕭山淵的手從夜州白的身上滑落,緩緩閉上了眼睛。
夜州白抓緊了蕭山淵的手臂,他卻已經昏倒在了他的肩膀上。
夜州白只好扶住蕭山淵。
春情引的藥力已去,夜州白感受著蕭山淵有些微弱的脈搏,憂心的嘆口氣。
第三十六章 一念
洞中火光飄搖,是因為真氣的流轉。已經過了很久,約莫著天色將明,夜州白醒來,他的手還搭在蕭山淵的手腕上,感受著他的脈搏跳動。
夜州白微微蹙眉,感覺到一股強烈的殺氣正在蔓延,席卷著這個山洞。那是來自黑心索的威力。
夜州白讓蕭山淵靠著石壁休息,坐在他的身側,目光落在了他的臉上。夜州白的心中感覺到有些歉疚,對蕭山淵消耗自己的內力為自己逼出春情引這件事情有些難過。人事流轉,他與蕭山淵之間還是牽扯著這樣一份糾纏。
蕭山淵的呼吸漸漸平穩,那是一個頂級高手的自愈能力。夜州白這才能放了心,起身,往洞外去了。
他循著殺氣盛大的地方走去,來到了阿山的面前。黑心索的邪惡力量已經將他包圍,他整個人顯得十分可怕。
夜州白嘆息一聲。
他聚了一掌內力,再次試圖解開那層魔障,可是結果與第一次一般,黑心索已經完全同化了阿山,他用再大的內力,也不過是徒勞。
這個時候,一個滄桑的聲音在夜州白的身后響起來:“這世上,還不曾有過人,能夠逃離黑心索的力量!
夜州白收回手,回過頭,見著的一個身穿破布衣衫的男人。他看起來滄桑、落魄,可是臉色卻顯示出一種不相稱的紅潤,他拖著沉重的步子,看起來每走一步都要耗費極大的力氣。
夜州白看著眼前的人,“你是……黑心法師?”
那人聞言笑笑,“看來我的名字在江湖上也還有人知道!
夜州白又上下看了看黑心法師,雖然他的身上有一種很強烈的黑暗氣息,但是卻沒有什么壓迫感。
黑心法師看了看夜州白,道:“不用看了。我的經脈已經廢了,不過是茍延殘喘、想著多活幾日罷了!
夜州白了然,難怪他看起來如此奇怪,想必是用了阿山的氣息做了交換,臉色看起來才煥發一絲不屬于他的生機。
夜州白道:“所以你用了這個少年的內力?”
黑心法師道:“準確來說,是這個少年想要學我的黑心索。這只是作為交換的條件,這世上沒有白來的東西。”
夜州白無法反駁。
這是阿山的抉擇。
黑心法師看了看夜州白,道:“你是個高手。你渾身散發著純正內力的氣息。怎么樣,你有興趣么?拿出一點你的東西作為交換。黑心索已經失傳了太久。你很幸運,有看到我的機會!
夜州白坦言:“不必了!
黑心法師笑了笑:“唔,你是第二個拒絕我的人!
夜州白疑惑的看著黑心法師。
黑心法師道:“昨天我見了兩個年輕人。武功更高的那個,拒絕了我。有趣。”
夜州白皺眉:“那另一個?”
黑心法師笑:“我說了,你是第二個拒絕我的人。你們這些年輕人有些意思,要知道江湖上有多少所謂仁人志士也為這門武功秘學絞盡腦汁。很難有對這樣的絕世邪術不感興趣的人。”
夜州白坦然:“既是邪術,自然該退避!
黑心法師搖了搖頭道:“世上的所有武功秘籍,哪個不是一念成佛、一念成魔呢?黑心索只是被流傳為邪術,可是它的力量,擔得起武林第一邪術的名號。年輕人,你很快就會知道了。”
夜州白不由得回頭看向阿山,他感覺到阿山的力量越來越強大了。
黑心法師則是慢悠悠的轉過身,“得了這小子的至純氣血,我大概還能活些年,不在這里見紛爭了。”
夜州白看著黑心法師的背影,而他則是走出了洞。
夜州白想,阿山修煉后的第一件事情,定是找到東決侯報仇。眼下也是鏟除東決侯的最好時機,可惜苦了阿山的性命。
他轉身正欲找個地方埋伏,等著阿山的下一步行動,而就在這個時候,一道身影從他的眼前掠過。
是影鬼!
夜州白捕捉到了那瞬息而過的影子,向后退了一步。
隨即,夜州白聽到一個聲音,帶著漫漫的得意和玩味,似乎洞穿而來,帶著很強大的壓迫感,只是一開口,他便知道了這樣的聲音是來自于誰:
“春情引。那真是奇藥!
東決侯。
夜州白伸手握住劍柄。
東決侯的聲音在迫近著:“你給本侯的那一劍,真是如你一般,讓人難忘啊。夜州白,本侯不會再對你客氣了!
夜州白想到蕭山淵還在另一處洞中,不知他的情況如何。他須速戰速決。
夜州白道:“沒能要了你的命,我只對這一點可惜!
第三十七章 手段
山澗之間。
日光初升,云雀翻飛。
北風錦扶著夜盡明走過了蜿蜒的小路,兩人走得極小心翼翼。
“門人傳回消息,人已到了幽明山中。想來今日就能見到!北憋L錦輕輕道,她顧及夜盡明的傷勢,手上的動作也是輕輕的。
夜盡明點頭:“希望一切順利,若是我們先遭遇了東決侯又或者是蕭山淵的人,就實在難辦。北風堂主,若是真到了那樣的關頭,你不必管我!
北風錦搖了搖頭:“你這時候還說這樣的傻話?無論是我還是山北宗的門人,都不會放棄宗主。”
夜盡明聞言,露出了一個有些凄慘的笑意:“守護我,是山北宗門人這個身份強加給你們的責任。這段時間,我想了很多,其實我配不上這個位置。”
北風錦安慰道:“每個人與生俱來擁有著責任,每個人也都有自己的使命。你不必為此感覺到煩擾。”
夜盡明嘆口氣道:“那你自己呢?北風堂主,若你只是北風錦,我只是夜盡明,你還愿意……這樣幫我么?”
北風錦對上夜盡明懷著熾熱的目光,不禁愣了一下?粗贡M明這樣誠懇又期待的眼神,她釋然一笑:“你我并肩作戰不久,這我很難回答。但是,你若是個值得守護的人,我當然愿意幫你!
夜盡明一笑,點了點頭:“我會讓自己成為一個值得的人!
北風錦輕輕“嗯”了一聲,繼續扶著夜盡明往前走去。
此時,山洞中,阿山身上的黑霧氣息越來越濃重,而夜州白還沒有走出洞穴,迎面便見著東決侯朝著自己走了過來。
夜州白握著劍柄,隨時準備出劍。而東決侯的臉上則是帶著一抹邪惡的笑意,一步一步的朝著夜州白逼近了過來。
東決侯打量了夜州白一會兒,道:“身中春情引,你看起來好像并沒有受到什么影響啊!
夜州白知道春情引是地網三鬼之一影鬼在自己的身上種下的,而東決侯顯然是從影鬼那兒得知了這個消息。如此看來,東決侯大概是還不知道他身上的春情引已經被逼了出來。那他還可以讓東決侯放松一些警惕。
夜州白道,“是你想出了這個手段?”
東決侯已走近到了洞中,借著火光看著夜州白的眸子,他的眸子非常清澈,仿佛能映著他的模樣。東決侯淡淡一笑:“這真是個奇藥,不是么?”
夜州白蹙眉:“卑鄙!
東決侯道:“可是本侯分明是給過你機會的,你也知道,本侯其實舍不得對你怎么樣。幾次能殺了你的機會,都讓你逃了!
夜州白了然道:“你不過是覬覦我的內力,若你真的毀了我,這些內力,才是你真正舍不得的。”
東決侯搖了搖頭,看著夜州白的眼睛:“此言差矣。夜州白,想要你的內力,本侯抓了你,總是會有辦法的!
夜州白冷笑:“抓了我?你以為,你當真能抓住我?”
東決侯佯裝遺憾的搖了搖頭:“夜州白,你總是這樣。可是這次,你真的惹怒了本侯!”
話音未落,東決侯的臉色一變,原本仿佛一些垂涎的眼色此時也浮滿了重重的殺意,在強大的殺氣之下,他的滿頭白發忽而揚起,手已經向夜州白掐了過去。
夜州白忙躲開,執劍殺向東決侯。
東決侯露出嗜血的表情,整個人已經全無方才的沉迷,又朝著夜州白的方向劈了一掌過去。
夜州白執劍相擋,劃出一道劍風,殺過東決侯的手掌,東決侯卻又換了一掌上來,向著夜州白再次殺出一道掌風。
夜州白后退了兩步,口中念了一道往生念訣。
東決侯劈出幾掌沒有打中夜州白,不禁皺緊眉頭,臉上閃過了一些疑惑:“你不是中了春情引么?”
與此同時,山洞的另一口洞中。
蕭山淵在感覺到強烈的殺氣時睜開了眼睛。
他看見的是一張熟悉的年輕的男人的臉。
蕭山淵閉了閉眼睛,稍作調息,道:“夜州白就這么把我扔在這兒?”
那人道:“你終于知道這一點了。”
蕭山淵輕輕皺了一下眉,隨后便起身。
那人抬起手,攔住了蕭山淵的去路:“事情我都安排好了。我將夜州白中了春情引的事情與東決侯說了。東決侯已經到了那修煉黑心索的少年所在之地,F在只需要等待那少年醒過來,東決侯必遭大創!
蕭山淵一頓,看著那人。
那人淡淡道:“別與我說,這種手段你會想不出來?夜州白實在是對付東決侯的最好武器。你比我清楚。你分明比我清楚!闭f著,那人的語氣又輕松了一些,“罷了,你不做的事情我已做了,夜州白的人也是你的了,你該沒什么遺憾的了。走!
蕭山淵擰眉道:“好手段。”
他的預語氣帶著意味不明的意思,很難聽出他是在發怒還是喜悅。
那人淡淡,好像什么事情他都不放在心上:“我已經找到夜盡明所在的位置了。今日實在是個好日子。”
說著,那人已轉身,要往外走。
而蕭山淵則是立在原地,深深地吸了口氣。他的心底盤懸著一個名字。那令他無法跟上轉身要走的那個人的步子。
第三十八章 危機
蕭山淵并未動身,這令那黑衣人皺眉,他回過頭,看著蕭山淵,他用一種帶了一點諷刺的聲音道:“蕭王爺!
蕭山淵蹙眉,冷冷的對上那人的目光,沉聲道:“你先走吧。”
蕭山淵動身便要往洞外去。
那人道:“阿山的黑心索很快會發作,連黑心法師都知道危險、逃之夭夭,而你,難道不知道么?”
蕭山淵冷聲道:“這與你無關!
那人無奈:“與我無關?你知道和我有關,可是偏偏要做什么情癡。你忘了當日在一葉水,你說過,夜盡明和夜州白有多么的愚蠢,可是你如今是打算效仿了么?”
蕭山淵淡淡:“夜盡明那種廢物,他也配?”
那人笑:“廢物?好罷?墒鞘捦鯛斈銊e忘了,你口中的這個廢物,可是夜州白愿意為之赴湯蹈火的那個人!
這話顯然是激怒了蕭山淵,蕭山淵的目光更冷淡了幾分。
那人卻還是繼續說道:“若你還是蕭王爺,現在立刻離開這里!
蕭山淵深吸口氣。他覺著自己實在愚蠢。眼前這個人說的話又有什么不對?夜盡明才是夜州白放在心上的那個人。而他,實在算不上什么。況且,他走到今日這一步,是為了他自己的事。那人說的不錯,他不能如此。
蕭山淵動身,向前了一步,好像是下了很大的決心,動唇道:“走罷。”
那人松了口氣,方才轉身向洞外走去。
殺氣正在洞中流轉,哪怕是蕭山淵這樣的絕世高手,也不禁被其吸引。這殺氣里帶著一股濃濃的必殺之意,仿佛只要出手就要看到鮮血,那樣的凌厲無情。
蕭山淵每往前走一步,便覺著那殺氣正中自己的心口。
黑心索的威力巨大,絕世之秘籍,而今阿山的身上正帶著這股殺氣,而夜州白還與東決侯在糾纏,若是夜州白真的被這黑心索索去了性命……
蕭山淵收緊拳頭。
分明他已然決定將這些人世間的所謂情分統統忘記。殺手又在怎么能有情?
一股強大的掌風殺向了夜州白的胸口,東決侯的殺氣更凌厲了一些!耙怪莅,不愧是你,中了春情引,都還能如此自如!
夜州白抵擋過東決侯劈來的一掌,后退了兩步,眼下正艱難的與之抗衡,他退到了阿山的身側,看了一眼還被黑氣籠罩的阿山,抬手擦了擦嘴角的鮮血:“我說過,你抓不住我的。”
東決侯被夜州白堅決的模樣又勾起了更大的興趣,“是么?本侯不但要抓住你,本侯還要享用你的內力、還有……”東決侯看著嘴角有血的夜州白,勾起唇角:“本侯還要享用你的身體。”
夜州白皺緊眉頭,艱難支撐的臉上寫滿了不屑和拒絕:“在這之前,我會要了你的命!
東決侯大笑一聲:“本侯就喜歡看你嘴硬的模樣。你難道不知道,這對于本侯來說,是欲擒故縱么?”
夜州白對此無話可說。東決侯如此也實在令人作嘔!澳阏媸钳偭。”
東決侯再次向夜州白撲了過去。
夜州白忙閃躲,向東決侯殺出了一劍,東決侯一掌已經殺向了夜州白的衣領,生生的抓碎了夜州白的衣領。夜州白后退兩步,用劍氣擋開了東決侯的下一步動作。
東決侯手中抓著夜州白的衣領上的衣衫,在手上把玩了一會兒:“春情,果然是春情。”
夜州白念了一道往生劍訣,殺向了東決侯。
東決侯頓了下,挑釁道:“夜州白,你這么絕情,這你就不能怪我了!
東決侯抬起兩掌,聚了一道強大的掌風,殺向了夜州白。
掌風襲來,帶著席天卷地一般的力量,連山洞都仿佛隨之震顫,那是東決侯的絕招——裂心掌。
夜州白以劍風相擋,挨過了兩掌,而東決侯卻已經又出了一掌,隨著掌風撲向了后退的夜州白。
東決侯得意的抓住了夜州白的衣領,夜州白才沒有向后倒下。
東決侯強行將夜州白拽到自己的身前,歡喜道:“看,本侯還不是抓住你了!
夜州白蹙眉,執劍,劃出一道劍風,而劍風未啟,東決侯便又打向了他一掌。
“唔——”
夜州白后退兩步,吐出了一口鮮血。
他果然……仍舊不是東決侯的對手。
東決侯多年來吸取年輕者、武功高強者的氣血,內力之深難以想象。
夜州白一只手捂著胸口,一只手擦嘴角的血。
東決侯的唇角勾起笑意,動身朝著夜州白走近過去。
東決侯滿意道:“真是一副好皮囊。甚至,比起你的內力,我更喜歡這副皮囊。”
夜州白執劍,支撐起自己的身體,試圖對抗東決侯,可是他實在難以撐住,只能看著東決侯一步一步的向自己走近了過來。
東決侯的臉上寫著垂涎和得意,那是令夜州白抗拒的神色。絕不——
夜州白看了看手里的劍,心中默默道:絕不。便是拼上這條命,他也要從東決侯的身邊逃開。
第三十九章 轟山
天光得見,已是日頭照耀的時候,山中顯然格外生機勃發。
蕭山淵的眼眸中映入洞外的山中第一縷光時,便皺了眉頭。他是從這山洞里走出,那……夜州白呢?
而剛剛一進入到光明的山色中,與蕭山淵一道而出的那個黑衣人便倏忽不見了身影,只一道黑影一般的痕跡掠過。
“蕭王爺,去找夜盡明吧。”
那人的聲音不知響在何處。
蕭山淵在原地沉默了一會兒,沒有跟上那人的步子。
而就在這個時候,山洞中爆發了一聲巨大的聲響。
“轟——”
似乎是山洞的巖壁正在破碎的聲音,不知是被什么可怕的力量震碎,昭示著其力量的強大。
夜州白理了理被撕碎的衣衫,看著被震退了五步的東決侯。
方才東決侯正迫近到他的身前,帶著殘忍的笑意撕扯他的衣衫,好像將他當成是他的掌中玩物一般。而他拼力相抗,也不是對手,唯有以死相退,而正此時,正修煉的阿山終于蘇醒了過來。
他的瞳孔是可怕的仿佛被鮮血染過的顏色,眼圈卻繞上一層黑霧。好像是地獄巖漿一般,突然解封的一陣內力,將整個山洞都震得響徹。
夜州白意識到了這山洞將塌,眼下最重要的是逃出山洞。他艱難的以劍支撐起自己的身體,“阿山,醒醒!這里危險,先出去。”
夜州白朝著阿山的方向艱難的靠近了一步,而阿山卻仿佛聽不見他的話一般,他的目光緊緊的釘在東決侯的身上,從石臺上起身,一步一步朝著東決侯的方向走過去,那神情猶如在宣判東決侯的死刑。
夜州白伸出的手抓了空,他喊:“阿山!你還記得施竹么?”
阿山嗜血的表情似乎有片刻的一頓,卻也僅僅是一瞬,當他的目光再次定在東決侯的身上的時候,他周身的黑氣都更盛大了一些。
東決侯向來陰冷的眼底閃過一絲猶豫,他后退了一步,看了看阿山,又看了看夜州白。
“原來是失傳已久的黑心索!睎|決侯開口,語氣依然陰沉:“以為這樣,就是本侯的對手了么?”
話音未落,東決侯向阿山劈出了一掌。
“阿山小心!”夜州白喊道。
可阿山沒有絲毫的畏懼,他迎著東決侯的掌風,任憑那一掌打在自己的身前,而他周身的黑氣將那一掌的內力消解了不少,他依然不為所動,哪怕是遭受了裂心掌的一擊。他抬起手,猛然沖向東決侯。
“死!”
阿山痛快的喊了一聲。
東決侯的眼底閃過一絲慌亂,躲過阿山的一擊,而阿山卻好似不知疲憊,再次向東決侯沖了過去。
山洞搖晃了起來,石壁搖搖欲墜,碎石紛紛落下。
夜州白搖了搖頭:“這太危險了!彼岣吡俗约旱穆曇簦骸鞍⑸剑氵記著施竹么?若你還記著施竹,你就該知道,他并不想你這樣犧牲自己來報仇。就算是報仇,也絕不該是同歸于盡!阿山!你醒醒!先離開山洞!”
阿山的眼中只映著東決侯一個人的影子,他又大喊一聲:“死!”
夜州白無奈,而此時東決侯向他撲了過來,一把抓住了他的手臂:“你可得陪著本侯!”
夜州白再次向東決侯殺去。
而阿山則是向東決侯撲來,口中只是喊道:“殺!”
東決侯被阿山的一掌掐住了手腕,他聚了一掌內力將阿山的手甩開。
落石砸在了東決侯的頭上,東決侯狠狠的怒叱一聲。
山洞的震動更為劇烈了,碎石紛紛落下,洞中已搖晃了起來,壓迫感愈發強烈。
阿山借著這個機會,聚了一團黑心索的真氣,向東決侯劈了過去。
東決侯一驚,忙將身側的夜州白推了出去,在自己的身前,抵擋住那團黑氣。
而在這瞬間,一個身影忽的掠到了夜州白的身前,畫了一道訣,和阿山打出的黑霧相沖,心口卻被未盡的內力生生的穿了一掌,整個人向后倒去,吐出了一口鮮血。
“蕭山淵!”
“蕭王爺?”
夜州白和東決侯震驚的聲音一起響起,而夜州白的聲音里還纏著擔憂。他知道蕭山淵昨夜才損耗過內力,阿山的一掌必是讓他遭受了重創。
蕭山淵捂著心口,用劍支撐著自己沒有倒下。
他冷冷道:“瘋了,也要認清你的仇人是誰!
阿山聞言,再次向東決侯沖了過去。
蕭山淵后退一步,擊碎了在夜州白的上方落下的碎石,扯住了他的手臂:“快走!
夜州白看了一眼阿山,又看了看嘴角和衣衫上滿是鮮血的蕭山淵。他深吸口氣,反握住蕭山淵的手,兩個人躲開阿山劈出的黑心索,向洞外去了。
東決侯正抵擋阿山的進攻,看到夜州白和蕭山淵動身逃開,發怒的也向洞外沖去。
而阿山猛然攔住了他的去路。
蕭山淵剛出這處洞中,便又吐出了一口鮮血,但是他沒有停下步子,仍握緊夜州白的手,向洞外沖去。
夜州白緊跟著蕭山淵的步子,情急的詢問:“你的內傷如何?”
蕭山淵淡淡:“自身難保的時候就別想著別人了!
又是一股強大的內力在山洞之間蕩開。
是什么碎裂的聲音,突然爆發發出近乎轟隆隆的響聲,蕭山淵抬頭一看,只見亂石落下,“小心!”
蕭山淵用一掌內力推開了夜州白,正被那片亂石砸中。
灰塵和碎石交織在了一起,蕭山淵應聲倒下,原本平常的臉也顯出蒼白之色,“唔……”
夜州白摔在亂石之間,看著被亂石壓住的蕭山淵,他掙扎著起身:“蕭山淵!”
蕭山淵努力偏過頭,循著夜州白的聲音,艱難的對上了他的滿是擔憂的目光,他深吸口氣,“走……走罷!
第四十章 情義
亂石之間,血跡斑斑。
蕭山淵的嘴角又溢出了鮮血。他逼出春情引之時消耗了極大的內力,方才又挨了黑心索生穿的一掌索命,此時被亂石壓著,已是強弩之末。
他的目光落在夜州白的身上——
夜州白執劍,支撐著他的身體,向他的身邊緩慢的靠近。
“蕭山淵,蕭山淵!”
蕭山淵閉了閉眼睛,他努力睜開,將目光緊緊的落在夜州白的身上。他不想閉上眼睛。
蕭山淵喃喃道:“夜……夜州白!
夜州白強忍著身上的劇痛,向蕭山淵靠近過去,他盯著他的雙眸,好像要用這種方式將眼前的人留下:“蕭山淵,你別閉眼。我帶你出去!
蕭山淵仿佛沒有聽見夜州白的話,只是久久的凝視著夜州白的眼睛,口中用奄奄一息的聲音道:“夜州白……”
仿佛念著他的名字,他就能再支撐很久很久。
夜州白不禁紅了眼眶,此時亂石還在下落。他支撐著自己的身體趟過亂石。“我帶你出去,我帶你出去。蕭山淵!”
蕭山淵露出了一個似乎有點釋然的笑意。
結果……結果原來是這樣。
他還是愚蠢,眷戀一個不屬于自己的人。即便是世事更迭,即便是過去了這些年他以為自己早已經無情無義。可是再遇上他,他發覺自己還是無法割舍那一點殘存的希望。
罷了。
蕭山淵用殘存的聲音道:“夜州白,走吧!
他強撐著睜開的眼睛終于閉上了。好像他已經太累了。
夜州白湊近到蕭山淵的身前,扒開他身上的亂石,心急道:“蕭山淵!蕭山淵!”
只是沒有人再回應他。
夜州白只能扒開亂石,試圖扶起蕭山淵的身體。他的手上已滿是血痕,可他似乎忘記了疼痛。
“蕭山淵!”
任憑他再怎么喊,蕭山淵都不再給他回應。
夜州白的胸口劇烈的起伏著,他湊近到蕭山淵的眼前,試圖探蕭山淵的氣息,可是他的氣息已經很微弱。
夜州白紅著眼眶,大喊:“蕭山淵!”
蕭山淵怎么會死?蕭山淵怎么能死?
“蕭氏一族的仇你忘了么?蕭山淵!你醒醒!”夜州白湊在蕭山淵的耳畔,對他喃喃道。
他試圖抓起蕭山淵的身體,可是他的力氣也所剩無幾。
山洞的昏暗里,他看著蕭山淵的臉,他的臉上有血跡、有傷痕、有亂石的石灰,而生機卻在慢慢消散。
“蕭山淵,你不能死!币怪莅缀鋈幌氲搅四侨赵诎迪闾檬捝綔Y說的話,至少阿山和施竹一起度過了一段還算不錯的時光。可是,他卻還沒告訴蕭山淵,他在自己心里的份量。少年時有些話在朦朧里辨不真切,分開時他似乎意識到自己竟然有和蕭山淵長相廝守的奢求。經年往事里,那些沒能開口的心意,似乎已被仇恨和立場掩蓋。
人事變遷,他已辨不清,那些前塵和如今未能宣之于口的情愫,到底是錯過的慨嘆、還是無盡的牽腸掛肚和生死變故都無法割舍的情義。
可是蕭山淵不能死。
決不能。
夜州白想到了那日出云暮城時,施夢送給自己的回生丹。那是難得的奇藥,有起死回生之效。他沒有猶豫,拿出那粒藥,給蕭山淵服下。
夜州白扶起蕭山淵,一步一步的向山洞外趟去。
蕭山淵整個人都靠在他的身上,夜州白咬緊牙關,走過每一堆亂石,終于瞥見了一點光明。
而此時,夜州白聽到了打殺的聲音。
那是……
夜州白努力加快了步子,將蕭山淵帶出了山洞。遠遠的,他看見了山間正有人相殺。
他看見了山北宗的人。
夜州白皺眉,偏頭看了看蕭山淵,他的氣息還是很微弱。“蕭山淵?”
夜州白憂心山北宗之事,卻也舍不下蕭山淵,他糾結之下,只得將蕭山淵扶到一處高草叢中。
他用高草將蕭山淵的身體遮掩住,終究嘆了口氣,轉身朝著山間正廝殺著的地方去了。
一抹素色衣衫緩緩的消失在山間,一道黑色身影落在了高草叢一旁。
那人進了草叢,找到了蕭山淵。
他的臉上也帶著石灰和血痕,他探了探蕭山淵的脈搏:“以你的武功和內力,怎么會擋不過一招黑心索?又怎么會逃不出這個山洞?”
那人的目光里寫著無奈和寒意:“你真是瘋了!彼降搅耸捝綔Y的內力極大的受損,想到夜州白似乎也沒有受到春情引的影響,意識到了什么,他搖了搖頭:“可是你看,到了危急時刻,夜州白心里想的還是他的夜盡明和山北宗。蕭山淵,你真是愚蠢!
那人的臉上寫著怒氣,又回頭看已經傾塌的山洞,他露出了一個殘忍的表情:“東決侯這次,必遭遇重創?墒悄阋病@世上果然還是情字最為誤人。我以為你已經明白,可是分明看不透!
那人深深嘆口氣,扶起蕭山淵離開了高草叢中。仿佛一道鬼影,倏忽便不見了蹤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