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第 31 章
因為李敞的生日會, 祁方焱和他的愛人宋斯寧好不容易從東城回來一趟,方奎隆也趁著這個機會,叫著方玉澤回家, 大家一起吃一頓飯。
一家人好久都沒有聚過了,上次的聚會還是過年的時候。
方玉澤本來是不想去, 因為雖說是家庭聚會, 其實就是方奎隆的批評大會, 只不過前些年批評的人一直都是祁方焱,誰知道今年祁方焱一下就轉了性, 于是批評的人就變成了他方玉澤。
周一的上午, 助理依照慣例給他匯報一周的行程, 方玉澤一聽見家宴這件事情頭都是疼的,他按著太陽穴朝助理揮了揮手說:“下一件事。”
助理也看出來方玉澤最近心煩, 連忙跳到了下一件事上。
“方總,您之前讓我調查李曜馳,有了一些結果。”
聽到這件事情,方玉澤才抬起眼睛, 示意他繼續說。
助理說道:“根據我的調查, 李總在您身邊的時候應該是真的失憶狀態,李家也一直在斷斷續續派人尋找,而且從目前山莫集團和李氏集團的工程項目交集來看, 李總在您身邊的時候應該是沒有接觸到什么機密文件。”
助理說的這些, 方玉澤從這些天的觀察中基本也猜到了, 他問助理:“所以李曜馳是一恢復記憶就立刻從我身邊離開了對嗎?”
“這”助理長時間的沉默證明了這個問題的答案。
意料之中的事情, 方玉澤輕笑了一聲, 又揮了一下手,示意他繼續說。
“還有就是目前來看李總和周少爺暫時還不是情侶”
方玉澤目光不明的小助理說:“你這個暫時是什么意思?”
助理身體抖了一下, 恨不得給自己嘴一巴掌,立刻改口說:“他們肯定不是情侶!”
這下方玉澤望著他如刀一般的眼神才慢慢的收了回來。
助理深舒了一口氣,開始匯報最后一件事:“方總,您之前讓我調查那位“C”先生的事情,現在已經有了一些眉目。”
這些天方玉澤煩心事多,如果不是現在助理重新提起來,他都快忘了這個“C”先生的事情。
算下來“C”先生已經有快一年沒有和方玉澤郵件聯系過,也沒有向基金會捐款過,就連幾個月前方玉澤發過去的詢問郵件,他也沒有回復過。
這個人就像是從人間蒸發了。
方玉澤甚至猜想著,對方可能年紀大了,去世了也說不定,畢竟他能一下贊助給方玉澤這么多錢,年輕人很難有這個實力。
方玉澤問助理:“查到什么了?”
助理將手中的筆記本翻了翻,回答說:“我們根據C先生的郵箱地址鎖定了他發件時所在位置,是在美國。”
“美國”方玉澤瞇著眼睛想了想。
從他從業以來結識的美國企業家可太多了,男的女的,年輕的年邁的,就連名字是C開頭的外國人也是一堆。
這個信息如同大海撈針,方玉澤又說:“就這些?”
助理繼續道:“目前我們已經鎖定了這位先生的銀行賬戶,并且委托國外的私家偵探正在調取他的身份信息,那邊給的回復是最遲下周應該就能出結果。”
助理的這句話還算另方玉澤滿意,他對助理下命令說:“好,下周我要知道這位先生的名字。”
“是,方總。”-
方家的家宴定在了周二的中午,方玉澤上午在公司里開完會已經快十二點,趕到方家老宅是中午一點。
其中祁方焱,方蘭,都給他打了兩遍電話,就連張溪瀾都打了一個電話來催。
等到方玉澤不急不慢回到方家時,坐在餐桌前的一家人都已經吃的差不多了,在聊天的聊天,在吃甜點的吃甜點。
奶奶張溪瀾專門用小盤小碟給方玉澤裝出來了一份嶄新的飯菜,放在桌子上,看見方玉澤回來后,她又趕緊讓保姆拿到廚房熱了一遍。
方玉澤本來就沒胃口,吃不下什么東西,坐在餐桌前敷衍的吃了兩口。
方奎隆自從看見方玉澤就沒什么好臉色,坐在主位上面色嚴肅,也沒有說過一句話。
一時間原本熱鬧的氣氛因為方玉澤的到來而變得死氣沉沉,眾人都望著方奎隆和方玉澤不敢說話,只有方玉澤一個人坐在桌子前旁若無人的吃飯。
等到他糊弄的將碗里的飯菜塞進嘴里,方奎隆這才拄著拐杖站起身,聲音威嚴的對他說“跟我進書房。”
方玉澤坐在位置上,艱難的將嘴里的最后一口飯咽下去,又喝了一口水將喉嚨里的反胃感壓下去,食指抽出餐巾紙擦了擦嘴,這才站起身。
待他路過張溪瀾身邊的時候,張溪瀾一把抓住了他的手,壓低了聲音對他說:“等會爺爺說什么,你就聽著,千萬別頂嘴,知道了嗎”
方玉澤恩了一聲,跟著方奎隆走進了書房里。
兩個人走進書房,房門剛一關上,方奎隆就從書桌上拿起來一摞紙,狠狠的摔在書桌上。
啪!
一聲巨響,摔得書桌上的毛筆架都跟著震。
方奎隆一臉的怒意再也忍不住了,他高聲質問方玉澤:“人家李家得罪你什么了?人家又沒有礙著我們,你和人家爭什么爭!現在你和李曜馳打的整個明城都知道了!你知不知道別人怎么在背后議論你們!如今是李家老爺子病了,不當權了,要是他還在管事,我都不知道怎么跟他解釋!”
方玉澤站在書桌前,沒說話。
方奎隆被方玉澤氣的在書桌前走了兩圈,手狠狠的指了指那摞紙,又說:“搶就搶吧,你還沒搶過人家!法國的分公司辛辛苦苦籌備了三個月,說不開就不開了!去搞什么游樂場!你當是過家家啊!一分錢賺不到還倒貼!李曜馳怎么你了?你發什么神經病?他搶你女人了?!”
方玉澤依舊沒說話。
方奎隆被方玉澤氣的手指都在顫,他指著方玉澤,狠狠的道:“他就算是搶你女人了!你再恨他,恨不得他死!你也要給我忍著!你是山莫集團的總裁,手下有幾千名員工,你不吃飯餓死,人家還要養家糊口!從商最忌諱意氣用事!下次再這樣,你就給我滾蛋!”
方玉澤這時候才開口說話,他聲音平淡的說:“我走了誰來管公司?祁方焱的家在東城,他不會回來。”
“我管!我還沒死!”方奎隆氣的將手里的冊子朝著方玉澤臉上砸,方玉澤早有預料的靈巧側過身躲開。
“滾!”方奎隆罵道。
方玉澤從書房出來本來是想按照方奎隆的意思直接滾,奶奶卻是心疼他,拉著他非要讓他在沙發上坐一會。
“沒事,你爺爺罵你一頓氣就消了,奶奶好久沒有見到你了,陪奶奶聊聊天。”
“是啊,小澤。”方蘭坐在沙發上看電視,懷里抱著一大桶冰激凌吃,對方玉澤說:“你天天忙得連家都不回,見你一次比見小焱還難,現在好不容易回來了還不好好坐坐,多陪陪家人。”
方玉澤四周環顧了一圈,沙發上只有方蘭和祁方焱,少了祁方焱的愛人宋斯寧。
祁方焱眼睛依舊看著電視,說:“宋斯寧累了,上樓休息了。”
張溪瀾又拉了方玉澤幾下,這時候方奎隆也從書房里走出來了,他沒好氣的看了方玉澤一眼,嗓子里發出一聲氣哼,也徑直坐在了側面的沙發上。
看見方奎隆沒理他,方玉澤這才坐在沙發上。
電視上正在播放明城新聞,張溪瀾將切好的果盤遞到方玉澤手里,方玉澤端著果盤,看了半天才插了一塊最小的橙子肉放在嘴里。
張溪瀾問的也都是日常的問題,比如最近身體怎么樣,休息的還好嗎,心臟有沒有不舒服
方玉澤一邊看著電視里播放的新聞,一邊應著張溪瀾的話。
午后的陽光溫暖,順著別墅的落地窗蔓延進來,手腳都被曬的暖洋洋的,一家人坐在沙發上,有的在吃東西,有的在聊天,是這么多年來方家少有的團聚溫馨時刻。
電視上的新聞正在播放明城今年的玉米產量,記者舉著話筒采訪玉米田承包商,兩個人你一言我一語正說的熱火朝天,忽然電視畫面晃了一下,被緊急掐斷,另一個新聞插了進來。
畫面出現是一個記者帶著巨大的口罩,站在一塊濃煙滾滾的場地前,聲音急促又大聲的說:“緊急插播一條新聞!于今天中午一點十分,位于我市步陽區一家名叫蓮花建材的廠房發生爆炸,目前爆炸強度還未確定,人員傷亡情況正在核實中,為了防止二次爆炸,我們的消防人員正在現場排查”
伴隨著記者的聲音,畫面里還有各種呼嘯而過的警笛和救護車聲,場景嘈雜忙亂,記者的聲音時不時被背景的噪音打斷,斷斷續續的有些聽不清。
張溪瀾望著電視里的畫面,緊張的直起身,皺起眉頭問:“這是哪里啊?怎么忽然爆炸了。”
方玉澤也慢慢的直起身,目不轉睛的望著電視里的畫面,他覺得這個地方有些眼熟,卻怎么都想不起來。
直到方奎隆說了一句:“蓮花建材這不是李氏集團去年新建的產業嗎?”
方玉澤頓時身體一僵,下一秒他的手機急促的在茶幾上震動,驟然尖利的鈴聲劃破了這個原本平靜的午后。
上面顯示著助理的來電,方玉澤立刻將手機接了起來。
“喂。”
“方總”助理的聲音打著顫,喊了方玉澤一聲,說:“那個李總這邊好像出了點事”
“李曜馳怎么了?說!”
電視里噪聲喧鬧,伴隨著助理的粗喘聲,一種不好預感鋪天蓋地的朝著方玉澤襲來,方玉澤的聲音忽然放大,全家人的目光都瞬間聚集在了方玉澤身上。
“李總李總今天上午去蓮花建材視察工作去了,現在那邊發生了爆炸”
方玉澤腦子瞬間一陣轟鳴,后面的話什么都聽不見了,他呼嚕一下站起身,大腦一陣眩暈,險些又摔回沙發上,身旁的祁方焱立刻站起身扶了他一把,問:“怎么了?”
方玉澤臉色煞白,一把推開了祁方焱的手,拿起茶幾上的車鑰匙,腳步不穩快步的朝著大門走去。
“怎么了這是,怎么了”張溪瀾急切的聲音在身后響起。
方玉澤壓根顧不上回應,他的腳步很快,將所有的聲音都甩在了身后,徑直推開方家的大門,走了出去。
司機現在還在傭人房里休息,走過來還要十分鐘,方玉澤等不了,他走到車前打開駕駛位的車門,剛想要坐進去,這時候身后響起一個男人的聲音。
“我來開!”方玉澤回過頭,看見祁方焱正從大門處走出來。
祁方焱的面色凝重,長腿一邁,兩步就走到車前,他拿過方玉澤手中的鑰匙,說:“我來開,你現在這個狀態開車不安全。”
方玉澤現在的狀態確實不適合開車,他沒有堅持轉而坐到了副駕駛上。
祁方焱的開車技術很好,兩個油門就沖出了方家大院。
方玉澤坐在副駕駛上,沒多久又接到了助理的一通電話,說是爆炸區的人員都已經疏散完畢,所有傷亡人員都送到了市人民醫院,李曜馳應該也被送了過去。
方玉澤聽見這個消息時,心臟猛地緊縮,一陣陣的絞痛,甚至快呼吸不上來了。
他捂著胸口喘了兩口氣,垂著頭聲音低啞的對祁方焱說:“去市人民醫院”
祁方焱雙手打了一把方向,皺著眉頭看了方玉澤一眼,說:“你先冷靜一下,李曜馳肯定沒事。”
方玉澤嗓子被堵的說不出話,只是說了一個字:“快”
一路上方玉澤沒有再說話,而是臉色蒼白的靠在座位上,閉著眼睛不斷的調整呼吸。
祁方焱一路上開的飛快,時不時側過頭擔心的看一眼方玉澤。
長這么大他還是第一次見到方玉澤這樣。
方玉澤只比他大了四歲,出生就有心臟病,情緒不能激動,不能生氣,正因為如此方玉澤從小就練就了寵辱不驚的性格。
就連當年祁方焱出事給他打電話,方玉澤來的時候也依舊冷靜淡定。
而現在的方玉澤明顯失去了理智,靠在位置上胸口劇烈的起伏,額頭上甚至溢出了晶瑩的細汗。
如果不是親眼所見,祁方焱不會相信有人會讓方玉澤變成這樣。
從方家老宅到市人民醫院本來需要四十分鐘路程,被祁方焱開的一路狂飆,愣是二十分鐘就趕到了。
車子剛開進醫院,甚至還沒有停好,方玉澤就急著打開車門,下車的時候他腿軟腳軟,卻什么都顧不上直接朝著一樓的急診區跑去。
急診區里到處都是紛亂的人影,還有推來推去的病床,伴隨著傷病人員的聲音和哀嚎,聽得方玉澤心臟一陣陣的緊縮。
“讓一讓,讓一讓!”
這個時候身后幾個醫生護士推著一個推車從方玉澤身后穿梭而過。
方玉澤低下頭一看,上面躺著一個二十多歲的小伙子,渾身重度燒傷,從臉上到脖子上的皮膚被燒成了紫紅色,嫩肉溢出皮膚清晰可見,整個人都血跡斑駁。
男人躺在車上不斷的扭曲著身子,呻吟的聲音聽得令人心驚。
方玉澤深吸了一口氣,竭力的辨認著那個男人的臉,確實不是李曜馳之后,他猛地松了一口氣,手扶著墻艱難的走到了前臺處,詢問:“李曜馳在哪?”
前臺早就忙得轉不過來彎了,一個小護士說:“您稍等一下啊。”
說著就在本子上查找名字,只不過因為這場爆炸受傷的人太多了,今天往急診室送進來了一大堆,實在是不好找。
小護士正在找著呢,方玉澤忽然在不遠處的人群中看見了一個熟悉的人,李敞。
只見李敞手里拿著個塑料袋,步履焦急直接朝著急診室里面走,方玉澤立刻轉而跟在了李敞的身后。
他想要跟上李敞,可是急診室來來往往的人太多了,總有人隔絕在他們之間,就連他喊得兩聲李敞也被周圍的嘈雜聲淹沒。
看著李敞走進了急診室盡頭的一個病房里,方玉澤立刻繞過前方的人快步的跟了上去,越是要接近病房,他的心臟越是砰砰的亂跳,像是快要從胸腔里直接跳出來了。
在那一刻他居然也感到了恐懼,久違的恐懼,他捂住了心口,原本快步的腳步也漸漸地放緩了。
他腦子克制不住的想,現在病房里會是什么情景
李曜馳會不會傷的很重?
會不會像他剛剛看見的男人那樣?
一想到剛才的那一幕,方玉澤的心臟劇烈的抽攪,甚至快要停止跳動,他努力的克制著自己這種想法,咬緊下唇強迫自己走到了病房門口。
下一秒,卻在看見病房里面的情景后緩緩的頓住了腳
他透過病房的玻璃,看見病房里李曜馳坐在病床上,面色嚴肅的正在給助理吩咐事情。
他的眉角應該是破了,貼了一個紗布,還有一個醫生正在給他包扎右手。
而周霜林就站在他的身旁,手里抱著一摞的藥品,目光擔心又焦急,不停地在詢問醫生李曜馳的情況,還彎腰問李曜馳疼不疼。
那模樣親昵又關切,甚至比李敞還要關心,整個房間里只有他一個人紅了眼睛。
李曜馳依舊是兩個字回應他,沒事。
這樣任誰看著,好像他周霜林和李曜馳才該是天造地設的一對。
一個人受傷,另一個紅著眼睛擔心。
原本劇烈跳動的心臟在這一刻緩緩的落下,仿佛掉進了無盡的萬丈深淵。
方玉澤感覺自己剛才一切的慌不擇路和失魂落魄,在這一刻好像都成了笑話。
緊繃的雙肩緩緩的垂了下來,雙手用力的握成拳頭。
方玉澤站在門外看了幾秒,沒有進去,而是轉過身走到了走廊盡頭的轉角處。
這里的窗戶大開,很少有人來這里,是可以吸煙的區域。
方玉澤靠在窗臺前點燃了一支煙,一口煙吸進去,加上被冷風一吹,他的頭腦冷靜了不少,心臟的那股焦躁不安的難受漸漸平復下來,轉而被另一種難受替代。
是不甘心的難受,是一種他說不上來的難受。
這種難受像是小針一下下的扎著他的心臟,又疼又癢,不至于讓他死,卻讓他心臟里軟嫩的血肉都冒了出來,讓他暴躁,暴躁的恨不得沖進去將周霜林從李曜馳的身邊拽開,讓他離李曜馳遠一點。
這種想法一旦冒出來,就再也忍不了一秒,多一秒就是讓他死。
方玉澤從衣兜里拿出手機,直接撥通了周霜林的電話。
電話那邊響了好幾聲才接通:“喂,哪位”
“我是方玉澤,如果你想要供貨項目的合作,現在就來走廊的盡頭。”
“啊”周霜林沒有反應過來,癔癥了好半天才結結巴巴的說:“方總您在哪個走廊啊”
“醫院急診區一樓,給你一分鐘。”說完方玉澤就干脆的掛了電話。
不到一分鐘周霜林就低垂著頭小步的走進了這個小隔間里。
他抬起頭看了一眼方玉澤,眼角的微紅還未散,立刻又低下了頭,喊了一聲:“方總”
方玉澤靠在窗臺邊,白色的煙霧順著他的指尖蔓延。
他折騰了一通,身心俱疲,也沒力氣和周霜林繞彎子了,直接對周霜林說:“合同我可以簽,但有個條件。”
周霜林雙手緊握在身前搓了搓,拘謹的問:“什么條件啊”
方玉澤說:“我聽說你要考研究生?簽完合同之后,你就出國讀書,想去哪里都可以,我給你安排好,但是你,要從此消失在李曜馳的眼前。”
周霜林喉結滾動了兩下,他在面對方玉澤時依舊怯懦,但是這次他沒有急著回應方玉澤,而是沉默了很久,深吸了一口氣,抬起頭強硬著聲音說:“如果我不愿意呢?”
方玉澤的嘴角勾起了一個虛弱的笑,對他說:“你想好,再回答我。”
周霜林想了想,鼓起勇氣問:“方總,你是喜歡李曜馳嗎”
周霜林的這個問題問的方玉澤猝不及防,他忽然愣住了。
這個問題怎么和當初年黎問的問題一樣。
喜歡?
哪有什么喜不喜歡?
他和李曜馳兩個人現在最大的感情,要說喜歡,不如說怨恨更貼切一些。
周霜林不等方玉澤回答,直接說了下一句話:“但是李曜馳,他不喜歡你。”
剛剛還嘴角帶笑的方玉澤聽見這句話臉色一下就沉了,他眸色生寒的望著周霜林:“你怎么知道?”
周霜林一對上方玉澤鋒利的眼睛立刻就慫了,他慌亂的垂下眼睛,沉默了很久,才嘴唇動了動說:“如果他喜歡你,你就不會大費周章的把我送走了”
周霜林的聲音很小,卻一下刺到了方玉澤的痛處。
他說的很對,說的特別的對,正因為說的太對了,才讓方玉澤惱怒,才讓方玉澤發狠。
方玉澤牙齒緊咬著唇內的嫩肉,雙眸如刀的看了周霜林很久。
直到他將周霜林看的全身通紅,直到滾燙的煙頭燒到了他的手指,燙出刺眼的紅印,他才低下頭笑了一聲,將煙頭扔在地上,腳尖用力的碾了碾,發著狠說:“周霜林,如果你不愿意,我就收購你家的企業,讓你家破產,畢竟這件事情對于我而言很簡單,你想想如果你們家破產了,你還配站在李曜馳身邊嗎?”
周霜林瞬間身體僵直,望著方玉澤臉色白的沒有一寸血色。
方玉澤笑著抬起頭,他松散的倚在窗臺,歪著頭想了想,又聲音淡淡的說:“不過現在你也不配,你想想你們家要是沒了那個小公司,以后誰還能護著你?”
“我護著他。”
忽然一個熟悉的聲音響起,李曜馳面色沉冷,兩步走了進來,拽著周霜林的手腕,將周霜林拽到他的身后。
看見李曜馳來了,方玉澤臉上的笑意再也繃不住了,他望著李曜馳,雙眸一點點變得通紅,咬著牙字字發狠的問:“你說什么你護著他?”
李曜馳擋在周霜林的身前,望著方玉澤說:“方玉澤,我們之間的事情我不喜歡牽扯到無辜的人。”
方玉澤望了李曜馳一會,怒極反笑說:“他無辜嗎?他哪里無辜了?他喜歡你他就不無辜!”
“喜歡”這兩個字一說開,周霜林的臉瞬間通紅,他站在李曜馳身邊又是羞又是怯,小心翼翼的一下下抬眼望著李曜馳。
李曜馳卻沒有望他,而是目光深重的望著方玉澤,字字清晰的說:“喜歡是一個人的自由,不是錯誤,如果這份喜歡沒有影響到其他人,你無權干涉,我也無權干涉,更不能壓迫別人做不想做的事情。”
“可是他影響到我了!”
剛剛擠壓在心里的所有煎熬難過的情緒在此刻轟然爆發,方玉澤快要被壓爆了,他赤紅著眼睛,直起身,幾乎是朝著李曜馳喊出了這句話。
卻在喊出來的那瞬間,渾身脫力,頭暈目眩,身體不受控制的朝后倒。
“方玉澤!”
李曜馳眼疾手快,雙手用力的扶住了方玉澤的肩膀。
第32章 第 32 章
李曜馳的雙手在觸及到方玉澤肩膀的那一刻, 卻被方玉澤一把甩開。
他不愿依靠李曜馳,而是側過身自己單手撐著窗臺,努力的調整呼吸強忍著這一陣眩暈。
額發凌亂的垂在額前, 嘴唇被他咬的紅的幾乎滴血,幾根青筋猶如藤蔓般蔓延在他纖細蒼白的脖頸處, 就連撐著窗臺的五指都用力到骨節蒼白, 恨不得快要扣進那堅硬的石塊里。
一時間隔間里只能聽見方玉澤粗重的呼吸聲。
大約是過了幾分鐘, 眼前的景象漸漸變得清明,心臟的蹦跳聲也隨之平緩了許多。
方玉澤緊繃的身體這才一點點松了下來, 他粗喘了兩口氣, 睜開含淚的水眸, 向后退了兩步搖搖晃晃的靠在墻壁,借著墻壁的力道, 他咬著牙,竭力的讓自己在這兩個人面前保持體面。
眼前的兩個人依舊是一前一后的站著,這種一致對外的狀態,怎么看怎么燒心。
方玉澤望了他們幾秒, 忽然輕笑了一聲, 聲音虛弱的說:“李曜馳,你也就會在別人面前裝裝清高”
李曜馳原本想要扶著方玉澤的雙手懸在空中,卻在聽見方玉澤這句話時, 指尖輕輕的動了動, 雙手緩緩的放回了原處。
兩相對視中, 方玉澤即便是虛弱, 眼里的狠光卻依舊不遑多讓。
李曜馳護著周霜林的這個舉動讓他氣的發瘋, 恨得眼睛赤紅。
他無法接受當初圍著他團團轉的年黎,當初一心只對他好的年黎, 今天居然會擋在另外一個男人的前面,用敵視的目光望著他,對他說出——“我護著他”,這四個字。
在方玉澤的潛意識,年黎護著的人只能有他一個,哪怕天塌地陷,李曜馳也不能對別人好,只能對他方玉澤一個人好。
濃烈的背叛感襲來,方玉澤強烈的占有欲和求勝欲不允許他輸,他聽不進去任何的話,怒的心口憋悶,那口氣死死的堵在心口,今天他要是不將這口氣吐出來,讓眼前這個狗男人也痛一痛,他估計能心臟病發死在這里。
于是他用羞辱一般的語氣對李曜馳說:“李曜馳,還記得當初你是怎么求著我喜歡你的嗎?”
方玉澤的這句話一出來,小隔間里瞬間靜了下來,周霜林立刻目光震動的望向李曜馳。
李曜馳瞳孔緩緩收緊,他望著方玉澤冷厲的眼神,已經預感到了什么,即便如此他還是承認,說:“我記得。”
怨恨和嫉妒會讓人失去理智,也會讓人變得幼稚又可惡。
方玉澤親眼看見在李曜馳承認的那一刻,周霜林的臉色瞬間變得蒼白,連嘴唇都失去了血色,而李曜馳也是雙眸深重。
兩人這樣的反應讓方玉澤心里忽然燃起了說不清的快感,又疼又癢,像是用小刀輕輕的劃拉著心臟,力度太輕了,不過癮,他還想下手重一點,讓這個疼再來的烈一點。
于是他笑的發狠,口不擇言,細數著當時發生的一切:“當時你在我家里一住就是幾個月,給你錢還不要,非要和我談感情,每天跑到我公司樓下送飯,圣誕節大雪天等我回家給我放煙花,一次次的蹲在我身前哀求我給你感情,那時候你有沒有想過你對我的喜歡,就像是蒼蠅一樣,也很令我困擾,李曜馳你這是不是也算影響到我了?”
“”
這次小隔間里真的是靜的連呼吸聲都聽不見了,方玉澤靠在墻上,臉色如雪一般白,只有眼睛和唇紅的似血,望著李曜馳嘴角含笑。
他就像是一朵深紅的罌粟花,嬌艷無比,漂亮的讓人上癮,卻帶著劇毒,在人轉身要走的時候,糾纏著不讓人背叛,卻又狠狠的刺向想要彎腰親吻他的人。
李曜馳依舊沒有應聲。
方玉澤也沒有等著他說話的打算,他帶著笑意,聲音輕慢好聽的繼續說:“可是李總還不同于常人,李總的喜歡來的快,散的更快,當你是一無是處的窮小子時,每天對我極盡討好,恨不得把心都掏給我吃,不要房不要錢,那樣子裝的我還真差一點信了你是真心的,卻沒想到前一天你還哭著求我愛你,第二天一知道自己是李家少爺,立刻就跑的無影無蹤,連一句話都沒留。”
“”
“怎么了?你的喜歡還會跟著屁股走,變成了高高在上的李總,喜歡就沒有了?你是怕我會因為你是李曜馳而纏著你,還是覺得認識我方玉澤很丟人?”
“”
“李曜馳,看看你自己這拿不出手的喜歡,你又是什么正人君子?你有什么權利站在這里義正言辭的指責我?”
方玉澤聲聲輕如紗,卻又字字狠如刀,在這個狹窄的隔間里落地生根,就連那生出來的根莖也全部都是帶著尖刺,將在場的人都扎的痛不可知,扎的鮮血順著皮膚滴滴向下落。
霎時間這個隔間里仿佛變成了巨大的絞肉機,所有人都無一幸免的被卷了進去,血肉打成汁,骨頭磨成粉。
血腥氣彌漫開,也不知道是因為醫院里真實的味道,還是有人的心已經疼得滴血了。
李曜馳望著方玉澤,原本淺棕的瞳孔在此刻仿佛也暗成了深不見底的黑色,那份目光又沉又重,他看了方玉澤很久,緩緩垂下眼低聲說:“方總說的沒錯,我就是這樣的人,我的喜歡很廉價,幸虧方總當初慧眼如炬,沒有喜歡上我,今后我們橋歸橋路歸路,方總,祝你以后一切順利”
說完李曜馳朝方玉澤點了一下頭,不再多說一句,轉過身走出了走廊隔間。
周霜林卻被剛剛兩人的那番話震的久久沒回過神,站在原地看了方玉澤好久才轉過身跟上了李曜馳。
兩個人剛走出走廊隔間,就遇見了快步趕來的祁方焱,祁方焱遠遠的看見李曜馳,緊皺的眉頭瞬間舒展開了,他走上前問李曜馳:“李總,你看見方玉澤了”
還沒等祁方焱把話說完,李曜馳就面色冰冷的繞過他徑直走了,甚至連看都沒看他一眼。
祁方焱站在原地,目光不明的看著李曜馳的背影,忽然他意識到不對勁立刻轉過身朝著李曜馳來時的方向跑去。
走廊的隔間里彌漫著淡淡的煙氣,方玉澤依舊保持著李曜馳離開時的姿勢,上身靠在窗臺的墻壁上,目光不動的望著隔間出口的方向。
祁方焱不知道發生了什么事情,四周看了一圈,問方玉澤:“怎么了?”
按理來說在這次爆炸中李曜馳只是受了輕傷,這是一件好事,方玉澤應該高興才對。
可是從現在方玉澤的表情看來,他并不是高興的樣子,于是祁方焱又想到了剛剛李曜馳面色生冷的表情。
瞬間祁方焱什么都明白了,他望著方玉澤沉默了一會,什么都沒問,而是走到方玉澤身前低聲說:“沒事吧。”
方玉澤單手撐著窗臺站直了身子,雖然依舊臉色不好,但是他至少比來的時候看起來要理智冷靜多了,他垂下頭整了整有些褶皺的衣袖,聲無起伏的說:“沒事,送我回家。”
“回哪個家?”祁方焱問。
“回我自己的家。”方玉澤大步朝外走,頭也沒回的說。
從方家老宅出來的時候不到兩點,而祁方焱將方玉澤送回家已經六點了。
傍晚的天空灰蒙蒙的,天色將黑,方玉澤將車鑰匙給祁方焱,甩開車門下車,讓祁方焱開著車自己回方家老宅。
這是晚飯的時間點,別說留祁方焱吃飯了,他就連讓祁方焱進家門的客氣話都沒說。
方玉澤太累了,大門一關上,他在外面強撐的冷靜和體面瞬間消失殆盡,他扶著墻腿軟腳軟走進客廳,摔倒在沙發上,下一秒他雙手緊緊的捂住肚子,將自己蜷縮成一團。
肚子疼
從醫院里李曜馳對他說出最后一句決絕的話時,肚子就已經開始隱隱作痛了,并且痛感越發的強烈,剛剛在車上他閉著眼睛側著頭忍痛,嘴里的嫩肉都咬出血了,才維持了表面的平靜,沒有讓祁方焱看出異樣。
現在一回到家里,那股強忍的力道猛地一松,疼痛感加倍的襲來,方玉澤雙腿蜷縮繃緊,忍不住的發出了呻吟聲。
“唔”
那陣疼痛從他的胸口一直蔓延到了小腹,又脹又墜又絞,像是有一塊千斤重的大石頭壓在他的胸口,然后被人一拳拳的打上去。
疼的他都分不清自己是哪里出了問題才會這么疼,好像是心臟,好像是胃,好像是肚子。
實在是疼的受不了了,方玉澤感覺自己快要被撕裂了,他艱難的朝著茶幾上探著手,手指顫抖的打開了茶幾下面的抽屜。
抽屜一點點的拉開,里面放著各種瓶瓶罐罐的強效止疼藥。
這幾個月來方玉澤總是在疼,心臟疼,胃疼,頭疼,肚子疼,渾身上下都疼,他就像一個即將報廢的機器,有的時候疼起來能瞬間讓他失去所有的行動能力,連打電話叫人都困難,所以家里各個角落都放上了止疼藥。
方玉澤甚至沒有力氣分辨哪種止疼藥,他隨手拿起最大的一瓶,手指艱難的擰開藥瓶,倒出了好幾顆,全部都糊弄的塞進了嘴里。
藥丸噎的嗓子疼,方玉澤捂著嘴又是咳又是嘔,艱難的將藥丸都咽了下去。
等待藥效起來的時候最難熬,方玉澤仰靠在沙發上,雙手從心口到小腹胡亂的按揉,揉的手掌通紅,襯衫扣子都拽掉了兩顆。
大約過了十幾分鐘,藥效起來了,方玉澤按揉的雙手緩緩停下,脫力的垂在身側。
他動作未變,后腦勺仰靠在沙發上,汗水浸的頭發微濕,散開在枕間,水霧朦朧的眼睛定定的望著天花板,喉結輕輕的顫抖。
眼睛眨了一下,一滴細閃的淚順著眼角滑落。
他不明白,明明這次他又贏了,他傷害了李曜馳,也傷害了周霜林,可為什么他一點都不快樂。
他也好痛苦。
他的心好疼,身體也好疼,疼的不知道該去恨誰了。
他好像也狠狠的傷害了他自己-
蓮花建材這場爆炸案的影響很大,雖然并沒有造成人員死亡,但是受傷的也有十幾人。
爆炸的原因是建材場的工人操作機器不當導致,李曜馳和他團隊的人比較幸運,爆炸時正在巡視一個距離爆炸點較遠的廠區,所以傷勢較輕。
李曜馳眉上一厘米的位置被飛來的碎石劃傷,右臂在緊急救助被壓在建材下的一個工人時造成了嚴重擦傷,縫了針,活動不便。
雖然沒有出什么大問題,但是也很驚險,那個飛來的碎石但凡是飛低了一厘米就會劃瞎他的眼球,讓他變成瞎子。
這場爆炸讓李曜馳損失了近億元的鋼材,并且輿論影響很大,所以李曜馳即便是受了傷,依舊在晚上七點鐘準時召開了新聞發布會。
在會上他對著明城全體市民致歉,首先說明會對建材場進行全面的檢查,以后杜絕類似的事情發生,并保證會對傷者的家屬親自慰問并且支付所有的醫療費,于此同時也會補償每位傷者一筆巨額的款項。
這個款項的具體金額一說出口,讓所有人都無話可說,甚至在發布會結束后民眾對李氏集團的評價還有好轉之勢。
微博上對這次事件做什么評價的都有,大部分網民都在議論李氏集團給出的巨額補償款。
這次李氏集團損失了不少錢,卻是出手大方,對受傷群眾的巨額補償另所有人咂舌,是個良心企業。
還有更多的網民是在議論李曜馳的長相,說他年輕帥氣,頂著傷勢上發布會,在面對激動的群眾時發言冷靜鎮定,處理問題滴水不漏,人格魅力和顏值魅力都是頂級。
一時間網上甚至成立了李曜馳的粉絲團,短短十幾分鐘就破萬人。
然而不管外界怎么說,李曜馳并不關心,他下了發布會又重新趕到了醫院。
他身上的傷勢需要換藥,更重要的是醫院里還有很多受了傷的工人,有兩個人傷勢過重還沒有度過危險期,他晚上需要在醫院里守著。
晚上十一點多,李曜馳才有了點空閑時間,在醫院食堂里吃到了今天的第一頓飯。
這個點了就連醫院食堂也沒什么東西,很簡陋的一頓飯,兩個包子,小份的炒白菜,一碗白粥。
周霜林也跟來了,他今天晚上一直跟在李曜馳的身后,不說話,也不麻煩別人,就像是個透明人一樣默默的看著李曜馳站在人群簇擁的聚光燈前,又看著李曜馳被眾人包圍采訪,最后一路跟著李曜馳回到了醫院。
一切歸于寂靜,又只剩下他們兩個人。
自從他們下午從醫院走廊隔間走出來之后,李曜馳就忙了起來,他們倆人也沒機會再說上一句話,
現在周霜林也端了個餐盤坐到李曜馳的對面,他對今天下午方玉澤所說的事情絕口不提,而是咬了一口包子,輕皺起眉頭,說:“包子有些涼了曜馳,你有沒有其他想吃的東西,醫院外面有餐廳,我去買。”
李曜馳從筷子筒里拿出一雙筷子,說:“謝謝,不用。”
李曜馳的右手傷了,才縫了針動不了,他只能用左手夾菜,可是左手不習慣用筷子,他食指一用力,筷子弄掉了一根,菜也掉到了桌子上。
“我來吧。”周霜林很自然的站起身,想用自己的筷子給李曜馳夾菜,卻在手臂靠近李曜馳的時候,被李曜馳抬手輕擋開了。
李曜馳這個動作起伏很小,抗拒的意思卻很明顯,周霜林的手頓時懸在空中,臉上的表情也僵了一瞬。
他抬頭看向了李曜馳,李曜馳也抬頭看向了他。
李曜馳目光淡漠,里面沒有任何感情,周霜林愣了一秒,仿佛知道了什么,他立刻坐回到位置上,垂著頭想要繼續吃飯。
可是這時李曜馳卻忽然沉沉喊了一聲:“霜林。”
周霜林拿著筷子的手一頓,垂眸看著眼前的飯菜沒有說話。
然而李曜馳后面的話卻不會因為他的沉默而暫停。
李曜馳的聲音依舊磁性低沉,平靜的對他說:“霜林,雖然你從來沒有對我說過感情上的話,但是最近幾個月我也看出來了,一直沒有說破是因為我不想讓我們之間尷尬,既然今天一切都說開了,我也不能給你沒有必要的期盼,很感謝你對我的喜歡,我”
“包子都涼了,你怎么還不吃啊,你快點吃啊!”周霜林紅著眼睛急忙打斷了李曜馳的話,想要阻止李曜馳繼續說下去。
“我只是把你當成朋友。”
李曜馳的聲音還是如期而至。
周霜林雙手捧著包子,沉沉的閉上了眼睛,眼淚克制不住的從眼角滑落。
他早就知道李曜馳是什么樣的人。
溫柔又絕情。
每次看著李曜馳那么的溫柔紳士,總是會讓人產生一種錯覺,覺得或許只要努努力,李曜馳總是會被感動的,總是會喜歡上他的。
但是誰也看不見,李曜馳那顆散發著暖光的心臟里包裹的是一塊冰,怎么都捂不熱的冰。
可是周霜林還是不甘心,他吸了吸鼻子,狠狠的抹去眼淚,強顏歡笑的對李曜馳說:“沒關系啊,朋友就朋友時間可以改變一切”
李曜馳輕皺了一下眉頭,繼續說:“你今天也聽見方玉澤的話了,他說的都是真的,我曾經很喜歡他,所以未來很長一段時間我可能無法接受新的人。”
“那又怎么樣?人的一生那么長,誰還沒喜歡過幾個人,我不在乎并且只是很長的一段時間不會接受其他人,又不是一輩子”周霜林再次抬起手蹭去臉上的眼淚,他深吸了一口氣,抬起通紅的眼睛直視著李曜馳說:“李曜馳,你今天也說了,如果我的這份喜歡沒有影響到其他人,那就是我的自由”
周霜林平時那么怯弱的人,卻在這個問題上十分執拗的,他對李曜馳說:“所以,你不能干涉我。”
李曜馳望著周霜林,一陣漫長的沉默后,他沒有再說話,垂下眼繼續吃飯-
蓮花建材的爆炸事件受到了民眾的廣泛關注,后續處理起來很繁瑣,李曜馳每天忙的天不亮出門,天亮回家,壓根沒時間發展新的企業項目。
于此同時這段時間只要一打開明城頻道,最多不出半個小時,電視畫面上準會出現李曜馳的臉。
雖然李氏集團因為蓮花建材爆炸事件損失慘重,但是李曜馳卻是在這段時間結結實實的在明城人民心中立下了口碑,威望甚至比肩當年李老爺子,他在李家的地位再也不可撼動。
至于方玉澤,或許是因為那天情緒太激動了,他病了好幾天,心臟總是不舒服,被吳林奇強制的掛了好幾天的針,并且在針里加上了安眠成分,讓方玉澤每天都昏昏沉沉,沒有力氣想其他的事情,這才讓他在家里安穩的休息了好幾天。
一晃又是一個星期,方玉澤再來上班時公司里堆積了很多的事情,于是他上午召開了一個工作匯報會議。
會議正進行到中間,手機忽然響了。
原本方玉澤從來不會在會議中接聽非重要人員的電話,可是在看見屏幕上的來電顯示時,他按下掛機鍵的手忽然頓了一下。
————李敞。
在方玉澤的記憶中,這個名字好像從來沒有在他手機的來電顯示上出現過。
他和李敞雖然說認識,卻沒什么私交,除非李敞舉辦宴會這種事情會邀請他,但也是直接打電話給他的助理,還從來沒有直接聯系過他。
懸在掛機鍵上的手頓了頓,方玉澤猶豫了一秒,按下了接通鍵。
于此同時他抬起手,示意經理停止匯報,會議室里的聲音戛然而止,十幾人都看向了方玉澤。
方玉澤接通電話,開門見山的問:“喂,李少爺,什么事?”
電話那邊李敞的聲音卻有些遲疑,他聲音很低的問:“澤哥,你現在在公司里嗎?”
“恩,什么事?”
“那個我現在在山莫集團的樓下,你能不能讓前臺把我放上去啊”
方玉澤皺起眉頭說:“可以,你找我有什么事?”
這時李敞的聲音更猶豫了,他沉默好幾秒,才很為難的說:“澤哥,有件事我不知道該不該告訴你”
“什么事?”
電話那邊,李敞正坐在山莫集團一樓大廳的沙發上,伴隨著方玉澤再次問出這句話,他緩緩的低下頭看向了膝蓋上放著的東西。
是一個棕色牛皮的剪報本。
這個本子年頭有些長了,厚厚的一摞,是前些日子他在李家老宅地下儲物間的一個紙箱子里發現的。
他很清晰的記得那個紙箱子是李曜馳收拾臥室時清理出來的沒用東西。
李敞本來是出于好奇翻了翻箱子,想看看他這個堂弟在美國這么多年都玩了什么好東西,沒想到翻到了這個牛皮本。
當時他借著儲物間里昏暗的燈光打開了牛皮本,卻在看見本子里的東西時當時呆立在原地。
在沒有打開本子前,李敞想過很多種里面會記載著什么東西的可能性。
可能是學習筆記。
可能是游戲攻略。
還有可能是李曜馳在國外時給小女生寫的情書。
卻萬萬沒有想到在本子打開的那一刻,他會看見本子里貼滿了各種各樣剪裁下來的報紙新聞照片,而里面的每一個新聞,每一張照片,都圍繞著一個人————方玉澤。
厚厚的一摞啊,足足有幾百頁啊,時間跨度長達十三年,以至于本子最前面的報紙頁子已經變得焦黃,一碰就要碎了。
任何言語都無法形容當時這個剪報本帶給李敞的震撼。
他一天都魂不守舍,連飯都沒吃。
想起現在山莫集團和李氏集團打的你死我活,又想到當時祁方焱的那番話,他不知道自己應不應該將這件事情告訴方玉澤。
于是他在挽救山莫集團和李氏集團關系和不能揭露堂弟隱私中糾結。
可是他就是個心里藏不住事情的人,忍著的這幾天他晚上連覺都睡不著,仿佛自己成了破壞人家二人關系的大罪人。
直到今天他實在是忍不住了,頂著個黑眼圈帶著這個剪報本來找方玉澤了
聽見電話那邊李敞久久沒有應聲,方玉澤有些不耐煩了,直接說:“我讓助理帶你上來,你去我辦公室等我。”
正在這時,會議室的大門砰的一聲被人撞開,撞擊聲音巨大,驚得在會議室里所有高管都轉過頭望向了門外。
是助理站在門外,他滿頭大汗,臉色漲的通紅,手里緊緊的捏著一張褶皺不堪的白紙,聲音顫抖的不成樣子對方玉澤說:“方總方總C先生的信息查到了”
第33章 第 33 章
方玉澤手里的電話還沒有掛, 側著頭目光不悅的看著助理。
他對于助理忽然闖進會議室,這種慌慌張張的行為很不滿。
在他的記憶力助理小秦跟著他幾年了,雖然不算能力特別強, 但勝在懂事和嘴巴嚴,吩咐給他的事很少出岔子, 不管大事小事也都處理的很得體, 這還是第一次這么的冒冒失失。
方玉澤目光淺淡的望了小秦一眼, 沒理他,而是轉過頭吩咐正趴在會議桌上寫會議記錄新來的助理小陳說:“那個女生, 去一樓把李家少爺李敞帶到我辦公室。”
小陳才來一個月, 方玉澤和她說話都沒有兩次, 她慌慌張張的站起身,面色為難的說:“方總我不知道李少爺是哪位”
方玉澤表情有些不耐煩, 揮了下手說:“去問前臺。”
方玉澤面色生冷的模樣小陳看著就害怕,她不敢再多問,立刻說:“好,我現在就去。”隨后一溜煙就跑了出去。
方玉澤掛了李敞的電話后, 這才看了助理小秦一眼, 冷淡的說:“等我開完會再說。”
說完他朝著會議桌前面的高管抬了一下下巴,示意他繼續剛剛的內容。
高管嘴巴動了動,還沒有開口說第一句話, 助理卻又打斷了他的話, 低聲說:“方總我覺得這個紙上的信息您還是應該先看一看”
方玉澤望著前方的大屏幕眉頭微蹙, 明顯對助理三番五次的打斷會議很不滿, 但是看著助理這個驚慌失措的樣子, 他還是忍下了脾氣,抬起手, 示意助理將手里的紙給他。
助理立刻朝前走了兩步,躬著身子將那張紙遞上前。
方玉澤靠在座位上,面無表情的接過白紙,垂眸看了起來。
隨著方玉澤的眼睛一點點的掃過紙張上的全英字體,他的眼神也漸漸地變了。
直到最后,他望著白紙上寫著銀行卡所屬人的姓名的那一欄,目光一動不動。
————“Li Yaochi”
他的腦子發蒙,好像怎么都拼讀不出來這些英文是什么名字。
于是他看了一遍又一遍,拼了一遍又一遍,看的他喉結顫抖,指尖戰栗,他抬起泛紅的眼睛望著助理,聲音很重的問他:“這是誰給你的”
“這是我們請的美國偵探”
“什么時候給的?這些信息他是怎么得到的!”方玉澤聲音激烈,呼嚕一聲站起身,身體搖晃了一下,又自己抬手撐住身后的椅子,用力的手中那張白紙幾乎快要被他的手指撕破。
助理也震驚的到現在下巴都在顫,他點了下頭說:“剛剛才收到的傳真,消息是準確的”
助理都這樣說了,方玉澤卻還是不相信,他一把推開身后的椅子,椅子在地上滑出重重的噪聲,方玉澤大步走出會議室,并對助理說:“將那個偵探的電話給我。”
隨著會議室的門重重關上,會議室里的眾人紛紛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目光震驚,面面相覷。
自從他們認識方玉澤以來,方總一直都是以公事為重,在開會的時候連電話都很少接,更別提像現在這樣在開會中途不留一言就直接出去,讓人不由的猜測他到底是在那張紙上看見了什么。
會議室外,方玉澤腳步很快的朝著辦公室走,在路過大廳的時候電梯門正好打開,助理小陳和李敞站在里面。
李敞一看見方玉澤立刻就從電梯里擠了出來,喊了一聲:“澤哥!”
方玉澤現在沒有心思理他,連看都沒看他一眼,徑直的走進了辦公室。
李敞皺了下眉頭,不知道發生了什么事,卻還是跟著方玉澤走進了辦公室。
他一進辦公室的門就舉起了剪報本對方玉澤說:“澤哥,我有個事情要告訴你!”
李敞的語氣急切,生怕再晚一秒他就會改變將這件秘密說出口的決定,方玉澤卻不由分說的抬手打斷了他的話,從衣兜里拿出手機,轉而對助理說:“偵探電話給我。”
助理小秦一手拿著文件,一手又要拿手機,忙得手忙腳亂,手機還差點摔在地上。
指尖在屏幕劃拉了兩下,他找到了偵探的手機號,報給了方玉澤。
李敞見兩個人有更要緊的事情要處理,只能將嘴邊的話先壓了回去,靠在辦公桌前的沙發上等待。
助理請的美國私家偵探是一個華裔,會說漢語。
電話一接通,方玉澤開門見山的就說:“我是請你調查C先生賬戶的客戶,現在我有幾個問題要問你。”
對面可能沒見過開口就這么不客氣的客人,靜了幾秒,才揚起音調說:“我只負責給結果,不負責客人的問題,Sorry~”
“一個問題,一萬刀。”
這次電話那邊沉默的時間更久了,再開口時他又換了一種語氣:“老板,你可以問任何問題,我都會如實回答,包括我的內褲尺寸。”
方玉澤沒時間聽他胡扯,直接說:“C的銀行信息你是從哪里調出來的。”
“我們偵探做這一行,肯定有自己的手段啊。”那邊一聽方玉澤問這么犀利的問題,立刻又賣起了關子。
“兩萬刀。”方玉澤壓著眉心的跳動說。
“我是個黑客,直接黒進了他賬戶所在銀行的內網,這對我并不難。”
“你確定這個人是李曜馳嗎?”
“Sure,我不是把信息都給你了嗎?”那邊覺得方玉澤的問題莫名其妙。
方玉澤深吸了一口氣,手撐著桌子再次確認道:“是一個二十三歲的中國男人,李曜馳?”
“對啊。”
“我需要你再去銀行確認一遍,這個賬戶的所有人是誰?以及這個人是不是分別在八年前和三年前,給我的銀行賬戶匯出了兩筆款項”
“不需要再查,我給你們的信息上已經寫的很清楚了,那就是事實。”偵探受不了方玉澤這種質疑他專業性的問題,他語氣不善的說:“如果你們不相信我,你可以再請其他偵探調查,但是你們依舊要支付我的尾款,還有剛剛我回答你問題費用,一共是十五萬刀。”
掛了電話之后,方玉澤雙手撐著桌子,閉上了眼睛。
他反反復復的和偵探確認這個人是不是李曜馳,即便是已經得到了肯定的答案他依舊不相信。
他覺得不可能
這怎么可能呢?在他印象里,C先生成熟穩重,資產雄厚,應該是年紀較長的人。
如果李曜馳的話
當年C第一次幫他的時候,是八年前,李曜馳只有十五歲啊,他還只是個沒權沒勢孩子。
更何況當年他根本就不認識李曜馳,怎么可能是他。
不可能是李曜馳的
即便是偵探已經給了方玉澤幾乎百分之百的肯定答復,方玉澤卻還是一遍遍的否認這個結果,不愿意承認。
他額頭低垂,手里緊握手機,聲音顫抖的對助理說:“再換一個人”
助理不明白,問:“方總,什么意思?”
“再換一個偵探查!”
方玉澤聲音忽然加重,嚇得小助理一個哆嗦,唯唯諾諾的連聲說好好好,轉身就要出辦公室再聯系一個新的偵探重新查一遍。
這個時候李敞卻忽然從沙發上站起身,攔住了助理的去路。
此時他一改平常嘻嘻哈哈的常態,滿臉正色的望著方玉澤說:“方總,剛剛你在電話里的對話我都聽見了,你們說的事是我弟弟曾經幫助過你,而你卻不相信這個結果對嗎”
方玉澤心亂如麻,說:“不關你的事。”
“為什么不關我的事?李曜馳是我的堂弟!”
李敞心中不平,高聲說出了這句話。
之前他以為李曜馳對方玉澤只是默默的暗戀,而剛剛他聽見方玉澤的電話才知道自己堂弟一直都在幫方玉澤。
給錢,給愛。
甚至從一開始李曜馳還不是繼承人的時候,他就一直用自己全部的財產來幫助方玉澤,這么多年了。
事到如今,居然只換來了方玉澤和他的針鋒相對,拼命的要將他從李家掌舵人的位置上給拉下馬。
即便是真相大白,證據已經擺在了面前,方玉澤還是不愿意相信。
李敞為他弟感到不平,也感到委屈。
于是他望著方玉澤繼續問:“方總,你在不相信什么?你是不相信我弟弟會幫你?還是不相信你一直以來居然都在享受我弟弟給你的恩惠?”
“”
“你為什么寧愿相信是一個陌生人在幫助你,也不愿意相信那個人就是他?!”
“”
“我弟弟在你眼里,就那么不堪嗎”
李敞說的話字字戳心,方玉澤抬起血紅的眼睛望著李敞,咬著牙一字字的說:“李少爺你今天過來就是為了教育我嗎?我的事情還輪到李少爺來談論,如果你沒事,請離開。”
“誰說我沒事了。”李敞舉起了手里的東西說:“今天我也有一個禮物要送給方總。”
說著李敞將那個本子扔在了茶幾上,說:“方總,看看吧,這是前幾天我從儲物間找出來的,是李曜馳的本子,等你打開看了之后,你應該會相信現在發生的這一切。”
聽見是李曜馳的東西,方玉澤才有了些耐心,坐在沙發上翻開了本子,卻在目光觸及第一頁的瞬間,手指先是一頓,隨后克制不住的輕顫。
第一頁就是他站在高臺上發表演講的照片,那時候他還是十八歲,年少英氣,意氣風發,眼中還帶著少年的純真。
而后隨著剪報本慢慢向后翻,他也看見了自己的人生。
那些曾經因為時間久遠,連他自己都早已忘記的人生。
十八歲的那年方奎隆帶著他第一次涉足商界,那是他第一次在媒體前露面,報紙上說他少年之姿,英俊不凡
十九歲他談下了山莫集團有史以來最大的一單國際商貿項目,報紙上說他是年少有為,前途無量
二十歲的那年,方奎隆為他舉辦了全明城有史以來最隆重的生日宴,并在宴會上宣布由他正式出任山莫集團總裁一職。
報紙上他意氣風發站在人群之中,那時他已經羽翼成熟,鋒芒初顯,不再需要任何夸大的標題,便已經可以震懾眾人
頁子繼續向后翻。
忽然方玉澤的手指緩緩頓住,他看見這頁的新聞報紙上碩大的標題寫著“山莫集團受經濟危機,經濟鏈恐將斷裂,山莫集團總裁將遭遇上位后最大危機。”
這一頁紙與尋常頁子不同,被折住了,也比平常的紙張都要舊很多,一看就是被李曜馳反復的翻看。
往后的五六頁紙沒有剪報了,而是變成了李曜馳的筆記本,他用尚且年少的筆跡一條條的記錄了山莫集團每一項的工程款。
也不知李曜馳當時人在國外是多么艱難才搞到了山莫集團的這些信息。
他將山莫集團所有的盈利和虧損都記錄在這個本子上,足足算了三四頁,才算出來他需要給方玉澤多少錢,才能幫方玉澤度過難關。
當年李曜馳不過十五歲的年紀,即便他是李家的繼承人,手中的資金也并不寬裕。
方玉澤甚至能想象到,當時剛上高中的李曜馳一個在異國他鄉,半夜孤零零的坐在書桌前,很認真的計算著一筆筆的賬目,算到最后眉頭微蹙,發現這筆錢對他而言有些困難,于是在后兩頁他又記錄了他的資產販賣記錄。
他賣了奶奶送給他的一套美國豪宅,拍賣了爺爺送他的一副名畫,又典當了爸爸留給他的一個古董名表
還賣了好多好多的東西,最后把他自己賣到了家徒四壁,連他高中三年的生活費都算了進去,才湊夠了能夠幫方玉澤度過難關的錢。
當年在方玉澤最困難的時候,他自己原本想要變賣房產車產,卻忽然得到了貴人的幫助。
他心存僥幸,只覺得是自己幸運,卻沒有想到在他看不見的地方有人默默的賣掉了自己所有的東西,才將錢都湊齊給了他,讓他放下心,讓他踩在肩膀上渡他上岸,讓他一步步走到了頂峰。
李曜馳可是李家的少爺,從小錦衣玉食,什么時候為了錢這么難過,全部都是為了他方玉澤。
本子繼續一頁頁的向后翻,方玉澤雙目朦朧,指尖蒼白,明明是輕飄飄的一頁紙,卻在此刻重的好似有千萬斤,讓他每翻一頁都用盡了全身的力氣。
直到翻到了最后一頁,時間在去年的十年月戛然而止,看日期應該就是李曜馳回國的前兩天。
他在最后一頁寫上了讓方玉澤無比熟悉的一句話。
———If the timing is right, I think we will meet.
(如果時機正確,我想我們會見面)
可是最后這句話,卻被李曜馳又劃掉更改了,他在下面重新寫了一句。
——We must meet.
(我們一定會見面。)
將這個簡報本看完,方玉澤已經滿身是汗,手心滾燙,將牛皮本封面捂出了厚厚的水汽。
他茫然的抬起眼睛,四周望了一圈,忽然覺得眼前的一切都好陌生,不知道今夕是何年。
手撐著沙發想要站起身,身體特別不爭氣,搖搖晃晃的又重新跌坐了回去。
助理連忙沖上前想要扶住方玉澤,卻被他抬手推開了,聲音艱難的說:“給李曜馳打電話給李曜馳打電話”
在這一刻,他什么想法都沒有,只是想要找到李曜馳,想要看看他,再看看他
助理手忙腳亂的打電話,電話那邊卻一直在占線,一連打了好幾個電話都打不通,助理急的不像樣子。
“我來!我知道他秘書電話。”李敞也拿出手機開始打電話,誰知道他打秘書的電話也是一直占線,又等了兩分鐘李敞再次撥打還是在占線,他無奈的對方玉澤說:“李曜馳最近太忙了,經常找不到他人影,一個電話打上一兩個小時也是常事,你也知道,他秘書跟著他肯定也忙。”
方玉澤卻再也等不了了,他站起身就往外走,對助理說:“叫司機,去李氏集團”
助理愣了一下,說:“方總您等會還有一個很重要的國際會議,那個會議”
那個會議關系到山莫集團未來一年的所有國際合作是否能順利進行
方玉澤卻是連腳步頓都沒頓一下,快步走了出去,也不知道是沒聽見,還是聽見了也不在乎。
助理心里明白,他回過身對李敞道歉說:“李少爺,抱歉,我們要先走了。”
李敞很理解的揮了揮手-
李氏集團距離山莫集團并不遠,不到半個小時的路程,當他們趕到的時候,卻被前臺告知李曜馳不在公司。
助理趴在前臺上,很著急的問:“那李總去哪里了?你能不能幫我們問一問?就說就說是山莫集團的方總來找他。”
前臺一聽到方總的名號這才撥打了轉接電話,向樓上的工作人員詢問李曜馳去了哪里。
然而得到的答案依舊是不知道。
回到車里助理小心翼翼的將這個消息告訴了方玉澤,方玉澤當時靠在座位上,雙手握著剪報本放在膝蓋上,閉著眼睛,一言不發。
助理卻看出來方玉澤的情緒,他怕方玉澤會太激動,心臟出問題,從包里拿出來了藥,輕聲對方玉澤說:“方總,先吃點藥吧”
方玉澤連眼睛都沒有睜開,一動不動。
車里的氣氛低沉死寂,助理拿著藥舉了一會,忽然反應過來對方玉澤說:“方總,我現在再給李總打個電話試試,您先別急,您先別急。”
可是電話一撥,那邊依舊是忙音。
助理咬著牙齒,皺著眉頭,糟心的又將手機放了下來。
這個時候方玉澤忽然開口,聲音嘶啞的說:“去蓮花建材。”
助理啊了一聲,立刻恍然大悟,雙手撲在駕駛靠背上,對司機說:“老鄭,去蓮花建材!”
蓮花建材在明城的步陽區,那里是明城的郊區,開車需要一個小時,又正是上下班高峰期,車子在道路中間搖搖晃晃走走停停。
如果要是平時,方玉澤必定會讓老鄭開慢一點,車子晃悠的他直惡心,可是現在他愣是忍著一句話都沒說,忍的額頭上都冒出了細汗。
忍到了他實在忍不住了,朝助理伸出手,嗓子低啞的說:“暈車藥”
那個東西吃了以后總會偏頭疼,所以他很少吃,可是現在他也顧不了這么多了。
助理將暈車藥遞到方玉澤的手上,方玉澤手腕發抖,努力了好幾次才擰開瓶蓋。
他的眼睛發昏,喉嚨發緊,甚至沒細看倒了多少,就直接咽了下去。
“哎!方總”
一旁的助理抬起手,就連阻止都來不及,只能又慌里慌張的將熱水遞了上去。
暈車藥咽了下去,沒多久藥效起來了,車子也漸漸地從城市擁堵的車流里擠出來,開到了市外寬闊的大路上,暢通無阻。
車窗外的風景從市內的高樓大廈變成了郊外的山脈烈陽,方玉澤睜開眼睛側過頭望向了窗外。
眼角的紅意依舊未散,綠嫣的山水從他深色的瞳孔中穿梭而過,卻沒能停留半分。
他的耳邊一直回響著最后李敞對他說的那句話。
“方總,從小到大可能有很多人不喜歡我,但是我弟弟待人善良,真誠,沒有人不喜歡他,他對你那么好,他最喜歡你了,卻只有你討厭他”
一個多小時后,車子開到蓮花建材,爆炸過后里面的道路很難走,到處坑坑洼洼,地面上橫著沒有清理完的破舊建材,以及各種各樣的碎屑垃圾,車子都只能停在門口,開不進去。
工人正在收拾殘局,黃土飛揚到處都是,霧蒙蒙的氣味十分嗆人。
平時方玉澤最討厭這種臟亂的環境,甚至連坐在車里看著都嫌臟,可是這次他沒有絲毫猶豫的打開車門下車,手里不忘拿著那個牛皮剪報本,一步步艱難的朝里面走。
蓮花建材場里面很大,又很難走,到處都是危險的玻璃渣,就連助理都累的氣喘吁吁,方玉澤卻是連腳步都沒停一下。
他原本一層不染的黑漆皮鞋被染上了泥土,嘴巴里也吃進了灰,就連喘息一口都忍不住的想咳嗽,只有那個剪報本被他緊緊的握在手中,生怕一個小心就把本子弄臟了。
忽然方玉澤的目光一怔,他看見在不遠處的人群中,有一個高大的男人站在眾人之中指揮忙碌。
那個人穿著一身純黑的休閑裝,烈陽下眉眼俊烈,舉手投足間都是統領的風范。
那一瞬間方玉澤感覺到身體的血液重新開始流動,心臟砰砰砰的敲擊著胸腔,猶如春雷乍響。
剛剛找不著李曜馳的等待快要將他逼瘋了,現在他也顧不得什么體面了,喊了一聲:“李曜馳!”
四周的聲音嘈雜,方玉澤的聲音被掩蓋在轟轟轟的噪聲中,幾乎聽不見。
可是李曜馳還是緩緩的回過頭,隔著風沙白霧,望向了他。
第34章 第 34 章
李曜馳手里拿著一份圖紙正在和身旁的建筑師溝通蓮花建材場新建的問題。
政府下達了規定, 要求蓮花建材場必須在兩個月之內整改完畢,時間緊迫,今天很多李氏集團的高管也來到了現場, 一同商議蓮花建材場新建的問題。
李曜馳已經連續在蓮花建材場呆了三天了,耳邊一直都是機器的轟鳴聲, 以至于那一聲熟悉的喊聲伴隨著周圍的轟鳴聲一起進入李曜馳耳朵時, 李曜馳以為自己是幻聽了。
他轉過身望去, 先是一愣,隨后眉頭一點點皺了起來。
隨著李曜馳的這個動作, 周圍人也都不說話了, 順著李曜馳的目光看向了身后。
蓮花建材場里面風沙很大, 能見度很低,飛霧彌漫中只見一個男人從遠處走來。
一開始只能看見那人身材高挑, 穿著一身與周圍環境格格不入的高檔西裝,而隨著人影漸漸的靠近,那人漂亮的臉龐也在黃霧中愈發的清晰。
“這是誰啊”
“是啊,好眼熟”
“好像好像是方總!”
“山莫集團的那個方總嗎?”
“你別說, 好像真的是他”
“對對對, 是他是他,我前幾天才在電視上看見他,就是他!”
“他來這里做什么?”
“他之前不是一直和我們集團作對, 不會是過來找事的吧”
在確認來的方玉澤之后, 李氏集團高管間開始低聲的討論, 由于兩個集團最近關系惡劣, 所以這些討論的聲音并不善意。
李曜馳卻是一句話都沒說, 目光深沉,站在原地看著方玉澤一步步地朝著他走近。
蓮花建材的廢墟還沒有清理干凈, 道路很難走,李曜馳又正好站在一塊倒下的鋼材后面。
鋼材高大,前后都是被風吹成土包的黃沙,一腳踩下去能將整個鞋都埋進土灰里,就連工人走到這個鋼材前都是繞道而行。
方玉澤走到那個鋼材前,卻是低頭看了兩秒,單手扶著身旁生銹的鐵柱子,沒有一點猶豫的跨過那個鋼材,永遠一塵不染的鞋子再抬起來的時候已經成了土黃色。
他想要盡量走的快點,快點到李曜馳的身邊。
直到他走到了李曜馳身前,周圍的議論聲也瞬間變安靜,所有人都望著眼前相對而立的兩人,沒有人再說話。
在飛揚的黃沙下面,就連永遠都精致優雅的方玉澤也變得狼狽,他站在李曜馳的身前,微仰著下巴,雙眼微紅的望著李曜馳,胸口劇烈的起伏,像是有什么急事想要和李曜馳說。
“李曜馳”方玉澤喉結滾動,又低聲喊了一聲。
李曜馳回應他的卻是陌生又客氣的聲音,他輕點了一下頭問:“方總,來這里有什么事?”
聽著李曜馳沒有起伏的聲音,望著李曜馳情緒平淡的雙眸,一時間方玉澤心中所有奔騰難言的情緒,都猶如撞擊在巨石上的滔天巨浪,浪花碎的四處飛濺,死死地堵在了心口。
饒是千言萬語想說,卻在望見眼前人的冷漠回應時,又不知道該怎么說出口了。
握著剪報本的手緩緩收緊,方玉澤強忍著心頭的情緒,對李曜馳說:“我們可以單獨談談嗎?”
李曜馳卻依舊冷淡,公事公辦的說:“抱歉方總,現在我還在忙,如果有事請先和我的助理溝通。”
說完李曜馳又拿起了手里的規劃方案,側過身和建筑師繼續討論剛剛沒有說完的問題。
“我認為這個地方需要改進,你將前方的”
“半個小時,我只要半個小時,不會耽誤你太多的時間。”方玉澤卻忽然兩步上前,擋在李曜馳身前,打斷了李曜馳的話。
方玉澤那雙泛著紅意的眼睛望著李曜馳時卻是無比的堅持,他又說:“我要談的是私事,不能和助理溝通。”
一聽見私事這兩個字,周圍的人又開始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用眼神交流了起來。
李曜馳皺起眉,望著方玉澤沒有說話。
他了解方玉澤,方玉澤長期處于高位,做事的目的性和控制欲都很強,為達目的不擇手段,只要是他想要做的事情,沒有做不到的,就算是很難做到,也要用盡方法做到。
就像是現在,他說要和李曜馳談談,如果李曜馳不談,他估計能用各種手段讓李曜馳和他談談。
李曜馳望著方玉澤思考了幾秒,兩相權衡之下,與其站在這里和方玉澤耗時間,還不如直接隨了方玉澤的意來得比較快。
于是李曜馳轉過身將手里的規劃方案遞給了一位高管,對他說:“你們繼續討論剛剛的問題,我半個小時后回來。”
“是,李總。”高管接過東西,應道。
“跟我來。”李曜馳對方玉澤說,隨后朝著另一個方向走去。
方玉澤望著李曜馳的背影,緊繃的肩膀緩緩的松了下來。
上次他和李曜馳鬧得實在是太難看了,以至于他剛剛是真的想過如果李曜馳執意不和他談要怎么辦。
不過還好李曜馳沒有那么難說話,這讓方玉澤不由的松了口氣,對等會的談話也稍稍放下點心-
蓮花建材的路不好走,李曜馳個子比方玉澤高,步子也是又大又快,領著方玉澤一直向前走,也沒有要等著方玉澤的意思。
直到他們快要走到建材場的圍墻處,才依稀看見建材場的邊上搭了一排藍白色的鐵皮集裝箱臨時屋。
這些集裝箱臨時屋的主要用途是提供給晚上值夜的工人休息的宿舍,還有平時工人們吃飯用的餐廳,十分的簡陋。
李曜馳走到集裝箱前,隨便推開了幾個門,最后找了一間稍微干凈點的集裝箱,站在門口等著方玉澤,等到方玉澤有些艱難的走到他身前,他才推開門請方玉澤先進去。
集裝箱窄小密閉,是一間小型的用餐包廂,中間放著一個古老的老式轉桌,以及幾個掉漆的紅漆木頭椅子。
集裝箱的地面和外面無異,滿是黃土的水泥地,轉桌的玻璃上有一層擦不干凈的油漬,就連漆面凳子上都泛著油光,房間里還充斥著中午工人在這里吃過午飯的味道。
一股濃烈的菜肉味道,還伴隨著工人身上久久不散的汗臭味
油膩又惡心。
方玉澤喉嚨難受的滾動了兩下,忍下了一陣反胃感,什么都沒說,主動先坐在轉桌里面的位置上。
李曜馳沒有急著先進來,而是站在門口用手拍打著衣服。
他今天穿著一件純黑色沖鋒衣,看起來不顯臟,誰知道重重一拍頓時身上一陣黃色的濃霧從他的衣服上彌漫開。
李曜馳皺著眉頭揮了揮手,將空中的灰塵揮開,又垂下頭彈了彈頭發,又是一陣黃灰落下。
等到一切處理好,他才關上大門,走進房間里,坐在方玉澤的對面。
大門一關上,外面的噪聲減弱了許多,房間里安靜的只能聽見兩個人的呼吸聲。
方玉澤雙眸毫無遮攔的望著李曜馳,沒有先說話。
他從來沒有用過這樣的目光看過李曜馳,像是怎么都看不夠。
剛剛彈過的頭發有些凌亂,李曜馳頂著一頭微亂的發,穿著黑色的沖鋒衣,顯出了本該屬于他這個年紀的年少青春。
一如剛才李曜馳站在那些上了年紀的高管前,像個大學生似的,如果忽略他身上的氣質,估計沒人會想到他才是那個領導人。
眉上的紗布去掉了,只留下了一道淡淡的疤痕,右臂上的傷重一些,還包裹著紗布沒有好。
方玉澤剛剛也注意到了,李曜馳很少活動他的右手,用左手拿圖紙,也用左手給他開門。
“你的右臂上的傷”
“沒事。”
方玉澤的話還沒有說話,就被李曜馳打斷了,他坐在方玉澤對面抬手看了看腕表,說:“方總,今天我很忙,只有半個小時的時間,有什么事情請直說。”
李曜馳這是催促的意思。
說來也可笑,他方玉澤長這么大,只有別人求著他見面,他高高在上的抬著腕表提示對方有話直說,今天這場景也輪到他了。
方玉澤深吸了一口氣,將一直握著手里的剪報本放到桌子上,開門見山的對李曜馳說:“這是你的嗎?”
李曜馳其實早就看見這個本子了,他目光未動,毫不避諱說:“是。”
“本子里的東西,也都是你做的?”
“是。”
“一直以C的名義在我最困難的時候幫助我,又一直給山莫集團基金會捐款的人,也是你?”
“是。”
李曜馳的三個是回答的很平淡,仿佛他只是做了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卻讓方玉澤難以再維持表面的淡定。
撫在牛皮本上的手指緩緩收緊,指甲因為壓迫而變得蒼白,他嘴巴動了動,聲音輕顫著繼續問:“所以你一直都喜歡我,從你十歲開始?”
李曜馳十歲的那一年,是他去美國的那一年,也是這個牛皮本第一張剪報開始的那年。
李曜馳卻說:“不是十歲,是八歲。”
方玉澤脖頸的肌肉緊繃,他懷疑自己沒聽清楚,側了側頭問:“你說什么”
“不是十歲,是八歲。”李曜馳坐在方玉澤的對面,那雙淺棕的眼睛的淡淡的望著方玉澤,繼續說:“我八歲那年,你十六歲,我去參加你的生日宴,宴會的人太多了,我在你家的后院迷了路,找不到家人,一個人站在泳池邊哭,是你端給我一盤小蛋糕,又牽著我的手,帶我走出來,你還記得嗎?”
方玉澤雙眸微怔的望著李曜馳,怎么也沒想到他居然和李曜馳還會有這么一段故事。
十六歲的事情對于他而言太遙遠了,他的人生中來來回回的人很多,他從來只會記得對他有用的人,又怎么還會記得十五年前的某一天他心血來潮牽過一個小孩。
他這么一個怕麻煩的人,甚至都不記得自己什么時候做過這么樂于助人的事情了。
可能是因為當時他是宴會的主角,眾人矚目之下他不得不幫,又可能他覺得一個小男孩在他的生日宴會上哭鬧打擾了這場完美的宴會,不得不阻止。
當時的他又怎么會知道,僅僅是他這個無意的舉動,卻被一個八歲的小孩記了十幾年
方玉澤無法回答李曜馳這個問題。
李曜馳也沒有等待方玉澤回答的意思,他繼續說:“當時我太小了,不明白喜歡是什么意思,只是一直記得你的樣子,直到十歲的那年我被送到了美國,最難過的不是一個人背井離鄉,而是我忽然意識到我可能再也見不到你了,于是我開始收集你的相關信息,做成了這個剪報本,也是隨著我一點點的長大,我才意識到我對你是喜歡。”
“”
“我喜歡了你,十五年。”
十五年,是什么概念?
足夠讓一個孩子從孩提到成熟,足夠讓一個商人從默默無名一步步走到巔峰。
這就是他們的十五年。
方玉澤坐在位置上,望著李曜馳如此輕巧的說出“十五年”這三個字,他甚至都懷疑不是十五年,而是十五天。
李曜馳是不是說錯了
就像是他不斷的否定C就是李曜馳那樣,現在他又在否定李曜馳的這個十五年。
而在方玉澤這一遍遍不斷否認背后,是他自己不愿意承認這個結果
這么久以來他都以為,當初年黎會呆在他的身邊,會喜歡他,是因為年黎的貧窮,因為年黎的一無所有。
至于年黎會離開他也是因為他恢復了記憶,變成了李曜馳,有了金錢和地位。
就像是他們重逢后第一次見面時說的話那樣,也像是他每一次羞辱李曜馳那樣。
一無所有的年黎會喜歡方玉澤,可是家財萬貫,年輕英俊的李曜馳,不會。
這對于方玉澤而言,這就是背叛,這就是背叛!
他無法接受明明是同一個人,卻因為金錢和地位,說不愛就不愛。
這是方玉澤這么久以來心里的一根刺。
說來也可笑,他在商圈里混了這么久了,什么事情沒見過,這次居然糾結在這種虛無渺茫的事情上。
所以他恨李曜馳,手段瘋狂的報復李曜馳,一次次的用言語刺傷李曜馳,無非也是在證明即便是你變成了李曜馳,你一樣會被我壓在手下。
而現在居然告訴他,八歲的李曜馳就開始喜歡他。
無論是年黎,還是李曜馳都喜歡他
無關金錢,無關權力,無關年紀大小,甚至無關李曜馳是不是失去記憶,哪怕人生重來一遍,哪怕物是人非,他都會一次次用最真誠的心喜歡方玉澤。
一次又一次
從來沒變過
方玉澤的眼睛一點點紅了,他想到他之前對李曜馳的惡言相向,說他的這份喜歡一文不值,像是蒼蠅一樣,令他困擾。
他忽然覺得自己低級又惡劣,以至于他甚至不敢相信,這一切都是真的。
他再一次的確認道:“你這么多年一直喜歡我”
“是。”
“李敞說,你從小到大都沒有談過戀愛,沒有接受過任何人的接近,都是因為你喜歡我”
“是。”
“即便是你失去了記憶,變成了年黎,你依舊喜歡我”
李曜馳聽見年黎兩個字時,瞳孔很輕微的晃了晃,語氣依舊的說:“是,你曾經幾乎占據我全部的人生。”
李曜馳這番話說的很平淡很坦誠,他沒有因為這份喜歡方玉澤而感到難堪,同時也沒有難過。
可正是因為他太平淡了,太坦然了,以至于讓方玉澤害怕,不知名的害怕。
他寧愿李曜馳是帶著惱怒帶著不甘說出這些話,亦或是憎恨。
可是李曜馳什么都沒有,平淡的好像在說一件與他毫不相干的事情。
方玉澤聲音克制不住的顫抖,嘴唇動了又動,還是問了最后一個問題:“那現在呢”
剎那之間,四周的風聲似乎都靜了,方玉澤耳邊只能聽見自己心臟猛烈的撞擊的聲音。
砰!砰!砰!
沉重又激烈,期待著某個回答,卻又在害怕著另一個回答。
就連他望著李曜馳的雙眸中,都不自覺的流露出來本不該屬于他的祈求。
一分一秒都在此刻變得無比的緩慢,他的雙眼緊盯著李曜馳的唇,看著李曜馳薄唇輕動了兩下,說。
“不喜歡了。”
心臟的跳動仿佛在這一刻都停了,方玉澤嘴唇輕顫,雙眸中原本希望的光瞬間熄滅,變得晦暗。
他渾身麻木,連知覺都喪失了,坐在位置上一動不動了好久,才咬緊牙齒,字字生狠的說:“李曜馳,我不信,你喜歡了我這么多年,怎么會說不喜歡就不喜歡了”
你還喜歡我
你還喜歡我
你不會不喜歡我
方玉澤在心里一次次的念著這句話,連他自己都不知道自己為什么忽然就那么的想要李曜馳的這份愛,想要的連心臟都在疼。
在得知李曜馳愛他的時候,他拼命的不相信,而現在李曜馳親口告訴他不愛了的時候,他卻又拼命的不愿相信。
他的雙手緊握,手指用力的扣緊了掌心里,指甲里染上了血,他望著李曜馳很肯定的對他說:“你還喜歡我”
好像只要他這么肯定的說了,李曜馳就是喜歡他的。
一直不變的喜歡他。
李曜馳卻淡淡的抬起眼睛,聲音低沉的問方玉澤:“方玉澤,你知道幻想破滅的感覺嗎?”
方玉澤瞬間臉色蒼白,胃里一陣劇烈的抽痛,那陣疼痛來的忽然,幾乎要將他撕裂,他卻連疼都顧不上了,強烈的惶恐感告訴他,后面李曜馳說的話,一定不會是他想聽的,他很努力的想要打斷李曜馳后面的話,但是他大腦混沌,還沒等他想出話來打斷李曜馳后面的話,李曜馳的話就已經說出來了。
“方玉澤,我是喜歡你,喜歡了很多年,如果沒有走到你的身邊,我可能還會一直喜歡下去,可是我后來發現我喜歡的方玉澤和真正的方玉澤,根本不是一個人。”
“”
“我一直喜歡的方玉澤,善良,耐心,溫柔,是我八歲時見到的他,是一直活在我幻想里的人,很可惜,方總,你不是。”
手指已經被扣的鮮血淋淋,方玉澤快要被李曜馳這些話給逼瘋了,他無法相信當初那么愛他的人,居然會冰冷的說出這么傷人的話。
他情緒不受控制的說:“已經十五年了!人都是會變的!怎么可能有人還和十六歲時一樣?!”
李曜馳卻點了點頭,比起方玉澤的激動,他無比平靜的說:“你說的對,人都是會變的,我無權評價你的改變,所以你也無權干涉我的改變,而我的改變就是我不喜歡你了,方總,抱歉。”
這句話如同瞬間落下的斬刀,斬斷了方玉澤最后的希望。
他雙目死寂,怔怔的望著李曜馳,再也說不出一句話。
李曜馳又看了看腕表,對方玉澤說:“方總,半個小時到了,如果沒有其他的事情,我要離開了。”
現在的李曜馳,再也不似以前那樣愛粘著方玉澤不放了,而是不想再和方玉澤多待一秒。
見方玉澤不答,李曜馳也不再問了,他站起身對著方玉澤點了一下頭,轉過身走向了出口。
卻在打開門的那一刻,方玉澤的聲音在他的身后低啞的響起:“就是因為這個嗎僅僅是因為你發現我和你想象的不一樣,你就不喜歡了”
李曜馳的手放在扶手上未動,他似乎已經料到方玉澤想要說什么了,低下頭淡淡的笑了一聲說:“方總,我的喜歡就是這樣,很廉價,很不值一提,希望方總以后可以遇見一個更值得的人愛你。”
大門拉開,又砰的一聲關上。
房間里重回寂靜,方玉澤一個人呆坐在位置上很久,后知后覺捂住了心臟,心臟好疼,疼的他快要呼吸不過來了。
自從他和年黎分開以后,他和李曜馳見面了很多次,其中有爭吵,有挑釁,有羞辱。
每一次都鬧著比今天要激烈一百倍一千倍,可是卻沒有一次比這次更令方玉澤痛苦。
李曜馳活了兩次,愛了方玉澤兩次,十五年。
十五年!足足十五年!
從他八歲一直愛到了二十三歲
可是現在他不愛了……
在方玉澤明白了他的愛那一刻,他選擇不愛了
十幾年的愛意,卻發現他方玉澤根本不是值得他愛的那個人,所以不愛了
多傷人啊
傷人的好似那些話都變成了刀子,一下一下,一下又一下的割在方玉澤的身上,如同要將他凌遲。
方玉澤感覺渾身的血肉都被割了下來,他只剩下了一個血淋淋的骨頭架子,疼的他渾身都在流血,血越流越多,好像要將整個集裝箱灌滿。
他全身都在顫抖,艱難的將剪報本拿起來,緊緊的抱進懷里,卻依舊抑制不住他心臟如刀絞一般的刺痛。
他覺得李曜馳說的那些話,還不如把他直接殺了來的更好一些。
他想,當初他對李曜馳所有的不好加起來,也不過今天李曜馳刺給他的這一劍了吧
如果感情能夠抵消該有多好啊
連這個剪報本都不要了,可不就是不愛了嗎
第35章 第 35 章
李曜馳走了之后, 方玉澤一個人坐在那間狹窄逼仄的小集裝箱里,久久沒有動。
以前他最討厭這種骯臟狹小的地方,連挨一下都嫌棄臟了自己的手, 恨不得將自己的手用濕巾擦上四五遍。
可是此時哪還有什么臟不臟的,他連皮肉都快要爛在這里了。
不知道過了多久, 集裝箱的大門被砰的一聲推開, 助理急急忙忙的沖進來, 在看見方玉澤坐在房間里的那一刻,他猛地松了一口氣, 極度的焦急和緊張之后, 他甚至難以克制氣急的說:“方總, 您怎么在這里啊!我給你打了一堆電話都沒人接,我和司機都快要急死了, 這個建材場這么大,我們都快要找遍了”
助理小秦絮絮叨叨的說,方玉澤望著他,雙眼朦朧, 只能看見小秦的嘴在動, 卻什么聲音都聽不見。
直到助理說:“要不是我找到了李總,問清楚您在哪里,我壓根都找不到你, 方總, 您剛剛怎么不接電話啊"
方玉澤一直木然的面色在聽見李曜馳的時候, 才有了一點反應。
他腿腳發軟的連站都站不穩, 手撐著桌子站起身, 桌子上很滑,手沒扶穩, 桌子發出一聲巨大的響聲,方玉澤也無力地朝旁邊倒。
“方總!”
小助理嚇得一身冷汗,連忙沖上前扶住了方玉澤,方玉澤的手重新壓在桌子上,這才勉強穩住了身子。
“李曜馳在哪”
方玉澤聲音又沉又啞,臉色蒼白,嘴唇卻紅的嚇人。
“啊”小助理臉色煞白,沒有反應過來。
方玉澤又重復了一次:“李曜馳在哪”
助理回過神來支吾了一下,說:“李總和李氏集團的其他人還在外面討論工地上的事”
“車呢”
“這里可以把車從后門開進來,老鄭已經將車開到房間門口了。”
方玉澤聽見助理這樣說,才松了一口氣,他抬起手用手背的擦了一下嘴唇。
已經是黃昏,集裝箱里的光線很暗,可是助理還是清楚的看見了方玉澤手背上殘留的血紅色。
他驚覺原來方玉澤那紅的不正常的嘴唇上全是鮮紅的血,這樣一擦才露出原本蒼白如紙的唇色。
助理哪里見過這個架勢,他嚇得連話都不會說了:“方總方總,您這這這是哪里流血了,要不要叫救護車啊要不要去醫院啊”
“閉嘴”方玉澤沉沉的閉上了眼睛,說:“扶我出去”
方玉澤都讓他閉嘴了,助理哪里還敢多說話,這一來一回他也被方玉澤嚇得腿軟,很艱難的才將方玉澤扶了出去。
不過還好老鄭已經將車子停在了集裝箱的門口,車子又擋著大門,不用走兩步路就上了車,沒有人看見方玉澤虛弱的樣子。
車門關上,車子緩緩的啟動,方玉澤無力的靠在位置上,望著窗外。
已經是黃昏,緋色的落日染紅了半邊的云霞,車子路過一片空地,方玉澤看見了一群人影。
他側過頭,很努力的望著窗外。
隨著車子越來越近,他看見站在人群之中的李曜馳,落日的光正好落在李曜馳的身上,周身都好似泛著金光。
方玉澤朝著車玻璃湊近了一些,想要看的清楚一點,可是窗外的光太亮,他又渾身疼的雙眸含淚,即便是很努力的想要看看李曜馳,可是在車子擦身而過的時候,他還是沒能看清李曜馳的臉。
依稀之間,他看見李曜馳的頭動了動,好像是回頭看他了,又好像沒有。
即便是這么小的一個動作,但是只要關于李曜馳,卻是牽一發而動全身,猶如萬千根細絲深埋在他的心臟處,伴隨著李曜馳的動作,瞬間拔地而起,每一根細絲上都帶著他被撕碎的血肉。
方玉澤疼的緊咬著下唇,在李曜馳徹底消失在他眼前的那一刻,他雙手用力的按著肚子,彎下了腰。
胃疼,心臟疼
疼的的他眼前花白,雙手用力的按著肚子,脖頸上的青筋爆出,身體僵直的如同石塊般動彈不得,卻又因為將肚子按得太用力了,而克制不住的一陣陣干嘔。
“咳咳咳——嘔——”
助理慌得滿頭大汗,連忙從座位抽出袋子,遞到方玉澤身旁,一邊慌著問:“方總,您沒事吧”
方玉澤從上午到現在連一口水都沒有喝過,哪里還吐得出來的東西,不過是胃袋被他自虐般按的快要癟成一張紙了,克制不住的干嘔。
一陣陣劇烈的干嘔中,方玉澤感覺喉嚨像是被刀片劃過,嘗到一股淡淡的血腥氣,這種惡心的味道又引起了更嚴重的干嘔,他又嘔又咳像是要將胃都吐出來。
助理急得不行了,一直趴在司機的車背上說:“去醫院!去醫院!”
即便是不用助理說,老鄭也踩著油門一飛奔的開上了前往醫院的路-
又是胃痙攣。
只不過這次的胃痙攣比以往的都要劇烈,持續的時間也比之前都要長,方玉澤干嘔的連呼吸都顧不上,只覺得他的胃被電鋸反復的切割,已經破了。
最痛苦的是,實在是太疼了,疼的連暈都暈不過去,他反復的在意識抽離和意識清醒中徘徊,疼的他覺得死好像都沒有這么痛苦。
不知道什么時候,眼前亮起了刺眼的光,耳邊的聲音也變得嘈雜。
“快快快!按住他的手”
“你們兩個,按住了”
“千萬別讓他亂動,我要扎針了”
方玉澤疼的克制不住的想要按著肚子,可是雙手卻人鉗制住,怎么都動彈不得,他緊咬著嘴唇,又將嘴唇咬破了,溫熱的液體流出,滿口的血腥味。
漸漸地,仿佛是熬了一個世紀那么長,肚子里那陣要將他處死的疼痛終于緩緩的平復,他也陷入了昏迷。
他做了個夢,在夢里面他看見了一場煙花秀。
那場煙花秀可真盛大,漫天的花火閃耀了整個明城的夜空,而李曜馳就站在煙花的最中間。
他回過頭,笑著朝著方玉澤伸出手,說:“澤哥,圣誕快樂,這是我給你準備的煙花秀,我最喜歡煙花了,你陪著我一起看好不好?”
李曜馳望著他時,嘴角笑得彎彎,雙眸明亮,里面閃爍著期待的光。
方玉澤看著李曜馳的那張溫和的笑臉,心頭發軟,他嘴巴動了動,說好。
可是他無論如何都發不出這一聲好,怎么努力都說不出來。
那一刻方玉澤心臟開始瘋狂的跳動,他忽然慌了神,想要走上前握住李曜馳的手。
依舊是動不了,他的身體不受控制的站在原地,冰冷的聲音從他口中緩緩吐出說:“我不喜歡這種幼稚的東西,年黎,你能不能成熟一點?”
不是這樣
方玉澤拼命的想要抬起手,想要說一句話,告訴李曜馳不是這樣,他可以陪他看煙花。
煙花一點都不幼稚。
可是下一秒,煙花消失了,四周如同落幕的電影,變成了死寂的純黑色,李曜馳的臉也變了,那張永遠帶著笑意的臉,變得冰冷淡漠。
他對方玉澤說:“方玉澤,你知道幻想破滅的感覺嗎?”
與此同時,李曜馳的面容也在一點點的變淡,猶如流沙般漸漸地淹沒在黑暗中。
滔天的恐懼感從腳底漫向全身,方玉澤用盡全身力氣的扭動著身體。
這種痛苦的感覺令他渾身劇痛,猶如刀尖刺身,火燒皮肉,痛的他驟然睜開了眼睛,胸口劇烈粗喘著望著天花板。
天花板是白色,四周也從漆黑變成了光明,意識到剛剛的一切是夢時,方玉澤猛地的松了一口氣,可是下一秒,他又想起來夢里的事情真實的發生過。
他真的對李曜馳說過那樣的話,而李曜馳也真的對他說過那句話
方玉澤茫然的望著天花板,手腳仿佛被捆束在床上,大腦一片空白。
“你醒了啊。”
這個時候身邊響起了一個熟悉的聲音,方玉澤緩緩的側過頭。
吳林奇穿著一身白大褂坐在病房的沙發上,翹著腿看著他說:“恭喜你方總,你知道你這次昏迷了多久嗎?足足兩天,創紀錄了。”
方玉澤喉嚨干澀,嘴唇動了動,半句話都說不出來。
吳林奇好心的走上前將方玉澤從病床上扶了起來,讓他靠坐在床頭,又端給了他一杯水。
溫熱的水流入喉嚨,方玉澤這才覺得自己好了一點。
最起碼是活著的。
吳林奇將水杯放在床頭柜上,坐在病床前的椅子上,對方玉澤說:“說說吧,這次又怎么了?”
方玉澤閉上了眼睛,不愿意說。
吳林奇的手指頭狠狠敲了兩下床頭柜,臉色一變,警告著說:“知不知你這次多危險!我一早就和你說過,千萬不要情緒起伏過大,雖然你早年的心臟手術很成功,但是也經不住你這樣的折騰!這次幸好你是胃痙攣了,心臟沒有出問題,不然的話,我怕是都看不見你了!”
方玉澤依舊沒有說話。
吳林奇見來硬的沒有用,思考了一下,又放低了聲音說道:“說一千道一萬,還不是因為那點事,咱兩好歹是這么多年的朋友,心里有什么事情,你和別人說不行,和我說說肯定沒問題,糟心的事情憋在心里,肯定更難受,不如說出來,我給你分析分析,說不定就好了,你別什么事情都藏心里”
方玉澤聽見這句話才終于睜開眼睛,看向了吳林奇。
一直以來,方玉澤要強又自負,大事小事能自己解決的,從來不會麻煩別人,可是現在他心里實在是太難受了,難受的他自己解決不了,也不知道該怎么辦。
沉默了一會后,方玉澤緩緩開口說:“是和李曜馳有關”
這個在吳林奇的意料之中,畢竟從他認識方玉澤這么久的時間里,方玉澤一直都冷靜沉穩,尋常的人別說是讓他有情緒的波動了,入他的眼都難。
然而自從認識了李曜馳之后,好家伙,這短短的幾個月快把他一輩子的病都生完了。
真的是造孽了
這個想法吳林奇也只敢自己悄悄的想,他面上附和著說:“恩,你和李曜馳怎么了?”
方玉澤還是很不習慣向別人透露自己在感情方面的事情,尤其是在這段感情他確實算不上體面。
于是他又沉默了一會,深吸了一口氣,用最簡短的語言將這件事情告訴了吳林奇。
方玉澤的話音一落,房間里陷入了死一般的沉寂。
好一會吳林奇才無比震驚的說:“臥槽,十五年方玉澤不愧是你,你可太牛逼了,居然能夠讓一個八歲的孩子喜歡你十五年”
方玉澤微蹙起眉頭,不悅的望著吳林奇。
吳林奇晃了晃腦袋,立刻正色道:“事情的經過我知道了,你有什么問題嗎?”
有什么問題?
方玉澤一時間也想不出來他有什么問題,可能是問題太多了,他感覺自己哪哪都不對勁,又不知道自己該怎么說,最后他思考著說:“我對李曜馳的感覺很復雜,我不清楚”
“你這有什么不清楚的,你喜歡他唄。”吳林奇直接打斷了方玉澤后面的話。
“喜歡他?”方玉澤皺著眉頭反問。
吳林奇很篤定的告訴方玉澤:“你不喜歡他,你為什么要在乎他?你應該看他就當作沒看見!你不喜歡他你自己虧了多少個億就為了搞垮他!你不喜歡他你知道他出事了你失魂落魄的跑過去!你不喜歡你會過來問我這些問題嗎?!我還當什么呢,多簡單個事兒。”
吳林奇的幾個問句將方玉澤問的愣在當場。
他長了這么大,從來沒有經歷過愛情這種事情。
從小的繼承者的教育一直在告訴他愛情是最沒用的東西,作為一個商人,他早就打算用自己的婚姻去換山莫集團更強大的未來。
換言之,他這輩子不需要愛情,只需要有權勢金錢,所以曾經年黎一次次的將感情擺上臺面,他只會覺得年黎好傻。
怎么會有這么傻的人?
愛情是只有最底層的蠢人才會思考的事情,他不可能有愛情。
可是現在吳林奇卻告訴他,他這段時間對李曜馳做的所有事情都是出于喜歡。
那種愚蠢的令人失智的喜歡。
方玉澤不愿意承認,反駁道:“我做這些事情,不是因為喜歡,只是因為我怨恨他。”
“沒有愛,哪里來的恨?”吳林奇反問。
方玉澤瞬間雙眸怔怔,望著吳林奇一時間居然不知道用什么話反駁。
吳林奇看著他搖了搖頭說:“看看你這幾個月都把自己折磨成什么樣了……”
“更何況,人家喜歡了你這么多年,錢給你,情給你,重來兩次都喜歡你,你到底恨他什么啊?”
“要恨也該他恨你啊。”-
在住院的這幾天里,方玉澤總是一個人呆在病房里。
公司里面的事情他也沒心思去操心了,腦子里始終充斥著吳林奇口中所說的那個喜歡。
一個人靜靜的時候,方玉澤總會克制不住的回想起曾經他和李曜馳在一起發生的事情,回想的次數多了,他也愈發的看的清楚。
他意識到,他將他的禮貌文雅全部都用在了外人身上,卻將自己的刻薄尖銳用在了那個最愛他的人身上。
他把年黎當狗一樣,也不對,即便是狗,他都不會這樣對待。
他其實享受著年黎的陪伴,也漸漸地開始習慣年黎的陪伴,然后拿著自己最廉價的東西進行交換。
年黎是他養的狗,他覺得年黎怎么都不會走。
但其實當初,方玉澤不是不知道年黎喜歡他,眼睛騙不了人,他其實很清楚年黎喜歡他,有多喜歡他。
無關金錢,只是很真誠的喜歡他。
可是他卻裝作不知道,然后拿出金錢隔絕在兩人之間,妄圖將所有的感情都變得簡單可以衡量。
因為他怕麻煩,怕年黎會纏上他。
雖然不想承認,但是他確實看不上年黎。
他也曾想過,如果年黎是個世家少爺,能和他相配,說不定他就接受了。
可他是方家大少爺,他身邊站的人可以是男人,也可以是女人,但是不能是一個見不得人在餐廳里打掃廁所的清潔工。
說他自私也好,什么都好,比起年黎這個人,當時他內心深處更在意的是自己的名聲。
他不相信愛情,所以他在這段感情里高高在上,從來沒有將年黎對他好放在眼里。
可是失去的那一刻,卻是撕心般的疼痛,他將這種疼痛歸咎成了怨恨,但其實每一次疼痛都是在提醒他,告訴他————我不想失去。
這算是喜歡嗎?
如果是,那他可能是喜歡李曜馳的-
方玉澤在病房里閉門不出,呆了三天三夜,終于是想明白了這個道理,也終于肯承認了他一直羞于面對的感情。
周三那天清晨,吳林奇剛做了一臺手術,困得眼睛都睜不開了,打算給方玉澤掛一個吊針,就回家睡覺。
于是他推著放著藥瓶的小推車走進方玉澤的病房,一邊打哈欠,一邊給方玉澤配藥。
方玉澤已經醒了,坐在沙發上看晨間新聞,吳林奇手里拿個藥劑甩了甩,嘟囔著:“方大少爺,你天天都不睡覺的嗎?怎么我半夜一點做手術之前看見你還沒睡,現在才早上六點,你又醒了,你這到底是一夜沒睡,還是晚睡早起啊?”
方玉澤沒有應他的話,依舊在看新聞。
吳林奇對于方玉澤的置之不理早就習慣了,他拿著配好的藥劑走到方玉澤身邊,熟練的將藥劑掛在輸液架上,彎下腰拍打著方玉澤的手。
方玉澤的手纖細蒼白,血管很好找,是實習的小護士最喜歡的那一種,只不過最近幾天他的手已經被針扎的青一塊紫一塊,沒有能扎的地方了,吳林奇嘖了一聲,又換了一邊。
右手稍微好一點,吳林奇仔細的將針頭扎了進去,另一只手解開了綁在方玉澤手腕的橡皮帶。
這個時候方玉澤輕垂下眉眼,也看向了自己垂在扶手上的手,他的目光隨著吳林奇的動作而動,等到吳林奇將一切都處理完,準備站起身的時候,方玉澤聲音很低的說了一句:“如果我喜歡他了,該怎么辦”
“啊誰”
“”
吳林奇反應了一會,困意散去后他意識到方玉澤說的是李曜馳,立刻就來勁了,一屁股坐在方玉澤身旁的沙發上說:“喜歡就追唄!他都喜歡了你十五年,不會那么容易放下的,只要你對他示下好,他估計就回頭,沒那么難。”
“”
“況且人家對你這么好,你追追也沒什么。”
“”
方玉澤還是沉默著沒說話,過了很久以后,就在吳林奇覺得氣氛尷尬,想著自己是不是說錯話了,打算再打個圓場把這個話題給糊弄過去的時候,方玉澤輕垂的睫毛顫了顫,聲音更低的問:“怎么追”
“啊啊”
“我不會,怎么追”
一問到這個問題吳林奇也癟岔子了,他也不會,他笑著對方玉澤說:“這個…….都是別人追我……我也不會”
方玉澤目光不動的望著他。
吳林奇立刻說:“你就對他好唄,恩然后補償他!這樣應該就可以了。”
方玉澤又這樣望了吳林奇一會,最后他垂下眼睛說:“可是我想見他”
可能是因為方玉澤生病了,身體很虛弱,心里也弱了下來。
他穿著一身寬寬松松的病號服,手背上掛著吊針,手腕纖細,露出來的皮膚蒼白,平日里的傲氣散了大半,他再也沒有那么堅不可摧了。
良久,他喉結滾動了一下,又說:“我現在就好想見他”
方玉澤音量雖低,但是吳林奇還是從里面聽出來獨屬于方玉澤的執拗。
他生怕方玉澤等會就跑出醫院,一把抓著方玉澤的手臂說:“你可別亂來啊!你還在住院呢!并且……并且追人最忌諱死纏爛打,你應該是最清楚的吧。”
方玉澤垂著眼睛,半響輕笑了一聲說:“我知道,我不會的。”
他從小到大經歷過太多人的死纏爛打,也最明白在感情中死纏爛打最令人厭惡。
他是方玉澤。
他不會的。
第36章 第 36 章
李曜馳的右手臂在受傷了快一個月后終于好的差不多, 可以正常的活動了,于是他拆了紗布后的第一件事就是來到了明山醫院。
這個醫院建立在郊外明山的半山腰間,風景很好, 四周樹木環繞,清晨時分白霧彌漫, 猶如仙境般美麗。
這里是整個明城最豪華的私立醫院, 是由李氏集團早年投資建造, 里面聘用的都是國際知名的醫生,每個病房都是單人套間, 環境極好, 就連醫生護士都是一對一服務, 所以這里的價格極其昂貴,在明城也只有極少數人能住得起。
今天是李曜馳自己開車, 從市區出發大概一個半小時車子便開上了寬敞的山路。
他將車窗打開,午后的陽光溫和,山間的風灌入車內,是清新濕潤的味道。
在山路上又走了大約二十分鐘, 到達了明山醫院, 站在鐵門的處保安認識李曜馳的車,立刻走上前迎在車門口,為李曜馳泊車。
李曜馳今天穿著一件深棕色的大衣, 從車上跨步下來, 又打開了車后座的門, 從里面拿出來一束淺黃色的花束。
他將車鑰匙遞給保安, 徑直走進了醫院里。
不同于城市里的公立醫院, 明山醫院的大廳里寬敞整潔,沒有喧鬧的人群, 只有偶爾路過的醫生和護士,對著李曜馳畢恭畢敬的半鞠躬,喊上了一聲:“李總。”
李曜馳輕點了一下頭,大步朝著走廊盡頭的病房走去。
走廊盡頭這間病房比并尋常的病房要大一些,門外站著兩個身穿黑西裝的保鏢,看見李曜馳后也是點頭,問候了一聲:“李總。”
李曜馳恩了一聲,推開房門,拿著花走了進去。
門內是一個套間,兩室一廳一廚兩衛,半開式的落地窗,向外可以看見俯瞰山澗風景,令人心曠神怡。
只不過最近明城天氣變寒了,比起春日里的山青綠水,此時的山間花木顯得有些蕭瑟。
聽見客廳的聲音,一個五十多穿著圍裙的老婦人從廚房里走了出來,一看見是李曜馳來了,立刻笑著說:“少爺,您來了。”
李曜馳恩了一聲問:“老爺和夫人呢?”
“都在房間里,現在已經快三點了,老爺應該醒了,您直接進去就可以。”
李曜馳點了下頭,抱著花輕敲了敲房門,直到里面傳出來一個年邁的聲音說:“進。”
李曜馳才推開門走進了臥室里。
房間里窗簾打開,午后溫和的陽光透過落地窗在地上打下一個長方形的斜影,空氣中彌漫著淡淡的消毒水味。
房間里坐著兩個老人,分別是李曜馳的奶奶和爺爺,奶□□發花白,在腦后挽成一個精致的發簪,身著一身湖藍色的裙子,正坐在沙發上勾著毛衣。
爺爺穿著一身的病號服,靠坐在病床上,帶著老花鏡正在看書。
看見李曜馳來了,奶奶立刻放下手中的毛衣,驚喜的走上前說:“小馳,你來了,吃過飯了嗎?”
“吃過了,奶奶。”李曜馳想要將手里的花放在床頭,卻發現上面已經有了一束。
“小敞昨天來了,這是他帶過來的。”奶奶說著將李曜馳手中的花接了過來,放在了另一邊的床頭柜上。
李曜馳便坐在病床前的凳子上,對著床上的老人喊了一聲爺爺。
李曜馳的爺爺名叫李司霆,早年一手扶持著李曜馳登上了繼承者的位置,如今即便是生了病,鼻子上還掛著氧氣管,但是雙眸依舊明亮銳利,氣勢不減。
他望著李曜馳說的第一句話就是:“我聽說蓮花建材場爆炸的事情了。”
李曜馳沉默著恩了一聲,說:“這件事是我的疏忽。”
李司霆嗓子里發出一聲冷哼說:“知道自己的錯誤就好,受傷了沒有?”
李曜馳說:“沒有,爺爺。”
李司霆如刀般鋒利的目光在李曜馳臉上來回的打量,最后定在了李曜馳眉上一點的位置。
那個位置的傷疤已經淡了很多,但是仔細看還是能看出來一道淺色的劃痕。
自從蓮花建材場爆炸事件過后,李曜馳打著工作忙的旗號,已經有一段時間沒來醫院了,兩個老人心里門清,他就是自己受了傷,加上李氏集團出了大事,怕兩個老人看見他之后擔心。
直到現在身上的傷勢都好了,才敢露面。
但是李司霆的病房里面每天都有人來探望,這種大事李曜馳想藏都藏不住。
李曜馳也清楚這一點,他喉結滾動了一下,改口說:“輕傷,已經沒有大礙了。”
李司霆看了李曜馳一眼,沒理他,低下頭繼續看書。
短暫的沉默之后,李曜馳問:“爺爺,最近身體怎么樣?”
“你們少給我惹點禍,我就好得很。”李司霆語氣不善的說。
李曜馳沉默了幾秒說:“以后我會注意。”
李曜馳從小就被送到了美國,在漫長的成長歲月中,他和李司霆見面的次數并不多,每次少有的交流也都是李司霆詢問他學業和考察他的能力。
加上李曜馳又不像李敞一樣,會沒皮沒臉的哄長輩開心,就算被老爺子罵了也是傻呵呵的樂,嘴里的話沒完沒了的說。
他和李司霆每次見面,除了公事之外話都少得可憐,這次也一樣,兩個男人說了兩句后就不知道再說什么了。
奶奶于清看見后,緩解氣氛的喊了一聲說:“小馳,我這個線怎么穿不進去了,你過來幫奶奶看看。”
李曜馳站起身,走到了于清身前,接過老人手中的針線,借著窗外的光將線穿了進去。
于清順勢拽著李曜馳,讓他坐在自己的身邊,小聲的對他說:“別理你爺爺,他就是嘴硬,知道蓮花建材場爆炸后,他擔心你擔心的好幾個晚上都沒睡好直到敞兒來了,和他匯報了一遍你的情況,他才放心心”
李曜馳側過頭望著于清,一成不變的眸色里終于是有了些波動。
于清手肘撞了一下李曜馳,又壓低了聲音說:“你爺爺心里很關心你,就是說不出那些軟和話,你心里明白就好”
李曜馳低頭替于清理著沙發上毛線,笑了笑說:“我明白,奶奶。”
李曜馳坐在沙發上和于清說了會話,一直到天色將晚的時候他站起身,說:“奶奶,爺爺,時間不早了,我要先回去了。”
“啊”于清沒想到李曜馳這么快就要走,她也跟著站起身說道:“現在已經是吃飯的點了,我讓錢媽多做兩個菜,你干脆在這里吃了再回去。”
“不了,我晚上還有一個美國的視頻會議,需要八點半趕回家開會。”
于清一看時間確實不早了,不能再留了,眼看著李曜馳要走,她連忙喊了一聲:“小馳,你先等一下”
“咳咳。”
于清后面的話還沒說完,就被李司霆的干咳聲打斷。
李曜馳問道:“還有什么事嗎,奶奶?”
于清看了一眼李司霆,嘴巴欲言又止的動了兩下,最后她望著李曜馳勉強的笑了笑說:“沒事沒事,我就是想說你今天走的太急了,下次別忘了陪爺爺奶奶一起吃頓晚飯。”
“好。”李曜馳答應了。
時間有些緊,李曜馳和爺爺奶奶告別了之后,快步走出了病房,誰知道剛出病房沒兩步,就遇見了李司霆的主治醫生,一個四十多歲的美國男人,喬治。
他喊住了李曜馳說:“李,你終于來了,我有件事需要和你談談。”
李曜馳看了一眼腕表,說:“喬治醫生,有什么事情請改天再說,我還有個會議。”
說著李曜馳繞開他就要走了,喬治卻攔住了李曜馳,湛藍的眼睛直視著李曜馳說:“我想沒有任何會議比親人的身體健康更重要。”
李曜馳皺起了眉頭,看了喬治幾秒,最后還是決定和喬治走進了辦公室。
一進辦公室喬治就將一份檢查報告放在李曜馳身前,李曜馳拿起來看了看,原本平靜的神情隨著時間越來越沉重。
最后他拿著那份報告問喬治:“這是怎么回事?”
“你的家人沒有告訴你嗎?”喬治反問道。
李曜馳如實說:“沒有。”
“那可能是你太忙了,李,這件事情你們家人都知道了,只有你不知道,他們應該是怕打擾了你。”喬治說道。
想來剛剛奶奶最后他欲言又止,李曜馳握著報告的手緩緩收緊,已經猜到了大概,他閉上眼睛深吸了一口氣,又問一次:“我爺爺的身體到底是怎么回事?之前不是說情況已經穩定了嗎?”
“前幾月的治療效果確實不錯,病情看起來也穩定了下來,但是就在半個月前他忽然發了一場高燒,我們經過檢查發現靶向治療的藥物已經對他失效了。”
“為什么會突然失效?”李曜馳問道。
“原因有很多種,每個人體質都是在不斷的變化,就像一個人小的時候可能對芒果不過敏,長大就過敏了,而你爺爺的這種變化雖然是小概率事件,但是經過我們的確認,確實已經發生了。”
“還有沒有其他的藥物可以控制他的病情?”
醫生搖了搖頭說:“針對這個病癥的靶向藥并不多,我們已經給病人用上了最先進的藥物,除此之外,目前并沒有更加合適的藥物可以治療。”
“那現在應該怎么辦?”
“我們醫生團隊覺得應該換一種新的治療方式了。”
從醫生的辦公室走出來以后,李曜馳從衣兜里拿出了手機,翻看著屏幕上的日歷。
醫生最后告訴他,三個月內是手術治療的最佳時間。
三個月后,已經是明年了。
時間很充足,應該可以。
李曜馳正在計算著日期,忽然屏幕上的畫面一閃,助理給他打了一通電話。
“喂。”李曜馳接通了電話。
“喂,李總,請問您在哪里?”
“在明山醫院,什么事?”
本以為助理是來提醒李曜馳即將開始的會議,沒想到助理沉默了一會說:“李總,我剛剛收到一份文件,覺得有必要向您匯報一下。”
“恩。”
“是山莫集團方總的助理郵寄過來,里面有一套位于美國紐約價值九千五百萬的豪宅房產證。”
聽見這個消息,李曜馳腳步緩緩的停在原地,只聽助理繼續說道:“還有一把銀行保險柜的鑰匙,并且附有保險柜內所存物品的清單,清單上面記錄的有上世紀DOP限量款古董名表一枚,一條二十克拉的鴿血紅寶石項鏈,一枚英國女皇帶過的八克拉高純度粉鉆戒指,兩盞青花瓷”
“將東西都還回去。”李曜馳沒有繼續聽下去,直接打斷了助理的話。
助理那邊沉默了幾秒說:“那我要怎么向對方回復呢,李總?”
“你就說,不需要,都過去了。”
掛了電話后,李曜馳站在醫院的大門口,將手機放進衣兜里,閉上眼睛深吸了一口氣。
一陣寒風襲來,將他的發絲吹得輕揚,就連身上的大衣都裹不住寒意,他睜開眼望著遠處的山中夜空,久久未動。
時間過得太快,明城又入冬了。
去年的這個時候他還是年黎,大冬天里穿著破了口子的羽絨服,在餐廳里打工用冰的徹骨的涼水洗碗,卑微又可憐。
而如今再想起來,好像那只是他的一場夢,一場很短暫的夢。
有些痛苦,有些難受。
不過還好,這場有些糟糕的夢,終于是醒了-
周一的早上方玉澤一上班,就拿起手機開始打電話,只不過這一次他談的不是生意,而是私事。
前幾天在他住院的時候,確認了自己對李曜馳的感情,那一瞬間他想李曜馳想的心臟都在疼,連續幾天晚上做夢都是他。
那種感覺就像是火山爆發,在火山噴發之前他所有的感情都被掩埋在地面,雖然內里波濤涌動,但是表面卻不露半分,直到他意識到了他對李曜馳喜歡那一刻,火山的那個口子瞬間破了,所有的巖漿噴涌而出,炙熱滾燙,毀天滅地般再也遮掩不了。
可是吳林奇卻提醒他,千萬不能死纏爛打,追人要有技巧,要先學會補償他。
方玉澤也明白這個道理,于是他在出院之后的這幾天,耐著性子沒有主動找李曜馳,而是動用了各種的關系和人脈,將當年李曜馳為了他而賣掉的東西全部都買了回來。
那些東西想要賣出去簡單,但是要從人家手里買回來,可別提有多艱辛了,方玉澤又是找人,又是加價。
當年李曜馳賣出去的東西,如今價值被翻了三倍不止,有的人甚至是看著方玉澤執意要買,就胡亂加價,但是方玉澤沒有還過一分。
畢竟這是他向李曜馳示好的敲門磚,一個都不能少了。
他想著李曜馳如果看見這些東西,肯定能夠明白他的心意,回心轉意了也說不定。
那樣他花多少錢都無所謂。
就這樣,他耗資了大約五個億,終于是將大部分的東西都買回來了。
現在唯一還沒有到手的就是李曜馳的父親留給他的那一副古董名畫。
李曜馳的父親去世的早,在他七歲那年就因為一場意外過世了,這幅畫是他父親生前最喜歡的一幅,價值連城,卻也在李曜馳為了幫助方玉澤而走投無路的時候被他拍賣了。
方玉澤歷經了五天五夜,國內國外的聯系人,終于是找到了當初這幅畫的買家。
現在他就正在和買家溝通,希望買家可以將這幅畫賣給他。
對面也是個中國人,聽見方玉澤要買畫一開始并不接受,直到方玉澤說出可以讓他隨便開個價。
那邊猶豫了一會說:“方先生,你能給出什么價位?”
方玉澤握著手機,又說了一遍:“隨你開價。”
這樣一聽對面可就賣起來關子了,說:“方先生,我也是個愛畫之人,不然當初我也不會花費三千萬買這幅畫,那可是八年前的三千萬,和現在的價位完全不一樣,并且這幅畫在這八年里也是升值了不少,這么多年來找我求這幅畫的人可不在少數,我一直都沒有松過口,今天我可是看著方先生你有誠意,才愿意和你溝通的。”
那邊說了一堆,無非是鋪墊著想要獅子大開口,方玉澤疲憊的揉了揉眉心,嘴上卻只能客氣的說:“裘先生,我明白你的意思,我確實很喜歡這幅畫,請你開個價吧。”
電話那邊的人不知道方玉澤的底細,但是一聽方玉澤說話口氣這么有底氣,也就一咬牙說出來一個狠數:“三個億!”
“好。”
當年的價位直接翻了十倍,方玉澤卻依舊答應的毫不猶豫,直接問:“什么時候交易?”
一聽見方玉澤答應的這么爽快,那邊的人反而又猶豫了,最后他哈哈笑了兩聲說:“方先生果然是個爽快人,但是這件事情不著急,要不過兩天我親自帶著畫去找你,我們直接面談,怎么樣?”
方玉澤談了這么多年的生意,什么樣的人沒見過,這個人無非是看方玉澤答應的爽快,又覺得自己要價低了想要反悔。
如果是談生意,方玉澤就算是加錢和別人合作,也不會和這種人合作,但是時到今日,誰讓這幅畫偏偏就在他手里。
方玉澤只能聲音帶笑的說:“當然可以,但是煩請裘先生盡快到來。”
“那是自然,那是自然。”
掛了電話后,方玉澤臉色一沉,將手機扔在辦公桌上,從衣兜里拿出煙盒,點燃了香煙。
煙氣入喉,勉強緩解了他心中的急躁。
他只不過是想要將那幅畫買回來,親自送給李曜馳,好給李曜馳一個驚喜。
誰知道這幅畫來的這么艱難,他等了一天又一天,全身的心血都要被熬干了,這讓他怎么不著急。
方玉澤又吸了一口煙,抬手在煙灰缸里彈了彈煙灰。
這時門口響起了兩輕一重的敲門聲。
一聽聲音就是助理小秦,方玉澤說:“進。”
辦公室的大門被推開,小秦手里抱著一個A4紙大小的信封,臉色不好的走了進來。
方玉澤一看見小秦手里的那個信封,臉色瞬間沉的比小秦還要難看,就連指尖的煙頭被他用力夾扁了。
“怎么回事?”方玉澤雙眸鋒利的望著助理,問道。
助理哪里敢看方玉澤的眼睛,將手中的信封放在方玉澤辦公桌上,連忙向后退了兩步說:“方總這個是李總的助理退回來,她還說還說”
“她說什么?!”方玉澤打斷了助理的話,直接問道。
助理眨了眨眼睛,淺吸了一口氣,說:“她說李總說了,當初他是自愿投資山莫集團,方總也給他按比例分紅,你們之間互不相欠,這些東西沒必要,都過去了。”
助理憋著氣,將這段話一口氣全部都說完了,而后辦公室陷入了冗長的死寂。
小助理低著頭站了一會,實在是受不了這種煎熬的氣氛,他對方玉澤說:“方總,我還有點事,先出去了。”
說著助理就閉著眼睛,一溜煙的跑走了。
辦公室的大門重新打開又閉合,方玉澤卻是站在原地,垂眸望著那個信封,久久回不過神來。
事情好像和他預想的不一樣。
怎么能互不相欠呢…….
他一點都不想和李曜馳互不相欠……
他們不能互不相欠……-
即便是李曜馳說出了互不相欠這句話,方玉澤依舊沒有停止購買那副名畫。
因為這幅畫對于李曜馳而言,和那些尋常財物始終是不一樣的。
方玉澤想著,就算那些房產珠寶李曜馳不愿意接受,那如果他將李曜馳父親生前最愛的這幅畫買回來,送給他。
方玉澤就不信,李曜馳看見了這幅畫還舍得拒絕他。
方玉澤就是抱著這種想法,周五的下午,他和裘先生約著見一面。
裘先生來的還算是及時,上次和方玉澤電話交流之后,立刻就買了兩天之后的機票,帶著那副名畫一起來到了明城。
方玉澤自然是定了明城最好的酒店和餐廳招待,甚至還派了專人專車去機場接他。
裘先生一下飛機就給方玉澤打了一通電話,在電話里他笑的開心說:“方先生,一看你就是懂畫的人,咱倆可算是相見恨晚,今晚一定要喝一場,讓我看看方先生你買這幅畫到底有多大的誠意。”
方玉澤笑著應著說:“好,裘先生遠道而來,我一定好好奉陪。”
掛了電話之后,方玉澤的笑臉瞬間冷了下來,他朝著助理攤開手說:“解酒藥給我。”
助理立刻從包里面將解酒藥掏出來了,還拿出來一瓶酸奶給方玉澤,面色糾結的說:“方總,您要不再喝點酸奶墊墊胃吧,那個裘先生可是蘭北人,他們那里的人都可能喝了據說喝白酒都是直接用碗”
方玉澤將解酒藥的藥瓶擰開,倒了好幾顆塞進嘴里,又將助理手里的酸奶推開說:“沒事。”
助理舉著酸奶,臉色為難的還想要再勸,可是這時車子已經穿過酒店前的旋轉長廊,停在了大門口的正前方。
門口的迎賓員一看見豪車就立刻迎上前,為方玉澤打開了車門,一路躬著身子將方玉澤送到了電梯處,為方玉澤按下了電梯的按鈕,滿臉笑意的退出來鞠躬說:“先生,您慢走。”
直到搭載著方玉澤的電梯門緩緩關上,迎賓員才重新回到位置上,撞了撞旁邊的人,小聲說:“哎哎,剛剛那個人是不是山莫集團的總裁方總啊”
“好像是哎,怪不得我看著他眼熟,本人比電視上還好看。”
“是啊,我覺得他比李氏集團的李總還要帥”
“你可拉倒吧,你剛剛不是還說李總帥的你眼睛都要瞎了嗎?你真是見一個愛一個!”
“你管我呢!人家倆是不同的風格,一個是英俊帥哥,一個是精致美男子,我都喜歡不行啊!”女迎賓員雙手合十,臉色粉撲撲的轉了轉腰,忽然她說道:“哎,你說會不會今天晚上方總就是和李總一起吃飯啊?”
“不會吧,哪有這么巧的事情”另一個迎賓員不信的說:“你剛剛不是給方總按電梯了嗎?你按得多少樓?”
“十八樓,你呢?給李總按得幾樓?”
“臥槽也是十八樓”
第37章 第 37 章
啟陽酒店是前年才建造的五星級酒店, 里面的設備和裝修都是最新的裝潢設計。
一樓到十七樓是酒店住房,十八樓到二十五樓是頂級的包廂餐廳,可以用作舉辦晚宴, 酒席等大規模的餐宴。
方玉澤這次定的包廂在十八樓。
裘先生還在從機場趕來的路上,包廂里只有方玉澤和助理兩個人。
往常方玉澤都是坐在主位上, 這次他很客氣的坐在主位旁邊的位置, 拿起菜單開始點菜。
由于不是談生意, 所以方玉澤只帶了助理一個人,還請了一位業界知名的畫作鑒定師。
裘先生那邊來了三個人, 分別是他和他的另外兩個朋友。
這頓晚飯人不多, 一共六個人, 即便是如此方玉澤還是點上了滿桌的豪華飯菜,就連帶來的酒都是上百萬的收藏級茅臺。
這么多年了, 方玉澤在商界里談生意都沒有這么上心過,今天是第一次。
到了晚上七點半,畫作鑒定師先到,而后裘先生帶著的他兩個朋友也到達了包廂。
那三個人都大約四五十歲的模樣, 長得人高馬大, 一看就是能喝的樣子。
方玉澤看見他們來了站起身挨個問好握手,邀請坐到了上位。
于此同時,方玉澤拍了拍手掌讓服務員開始上菜。
各種山珍海味魚貫而入, 上千元已經是最低的價位, 基本上每個菜都是上萬元。
裘先生一看見方玉澤的這個招待架勢, 覺得在朋友面前特別有面子, 笑得嘴巴都合不攏了, 不停的夸贊著說:“方先生,您可真是太客氣了, 我們就這么幾個人,不用搞得這么隆重,這一桌要十幾萬呢吧,這也太奢侈了”
“沒關系,裘先生遠道而來,應該的。”
裘元又看了一圈桌子上的飯菜,目光觸及到桌子上的幾瓶茅臺,雙眸一愣,驚訝了半天,試探著問道:“方先生,不知道您是做什么的啊,這么大氣這個,這個茅臺要百萬了吧”
方玉澤笑著說:“自己做點小生意,裘先生,畫帶來了嗎?”
“帶來了帶來了。”裘元連忙說道,他指了指身后拉著的一個小型的金屬行李箱說:“這一路我可寶貝它了,就等著和方先生一切談妥,我拿出來給方先生看看。”
方玉澤笑了一聲,擰開一瓶茅臺的瓶蓋,站起身給裘元倒上了酒說:“辛苦裘先生,這一杯我先敬你。”
兩個杯子輕輕一碰,方玉澤站著就將杯中的烈酒一飲而盡。
“方先生好酒量。”裘元夸了一句,也將手中的酒喝完了。
茅臺醇香的口感入喉,喝得裘元贊不絕口,立刻又給自己倒上了一杯。
這場晚餐正式開始,裘元和他帶來的兩個人確實很能喝,不僅能喝還很能說,和方玉澤侃天侃地,吹噓自己的事業,吹噓自己的畫作品味。
“方總,你都不知道我有多喜歡這幅畫,當年我是耗費了半身的家當才將這幅畫買了下來,你知道當時在拍賣會上跟我搶這幅畫的人有多少嗎?”裘元的手比了一個五,說:“最起碼有五十個人喊價!為了這幅畫,我甚至做好了將我全部身家都砸進去的準備”
方玉澤手里端著酒杯,笑著點頭只是附和,沒有過多的言語。
其實他查過裘元的身家,早年間裘元是做的零售批發小生意,后來稍微有了點資產又被朋友帶著房地產,正好踩在了當年建筑業的風口上,很幸運的賺了一大筆錢,成了當地有名的富商。
但是裘元這種人,出生平凡,能力不強,賺了一大筆錢后,就有點飄了,不懂得理財,開始大手大腳的花錢。
八年前他拍得這幅畫,正好是他最輝煌的時候,與其是說他懂畫,倒還不如說他是財大氣粗,為了在拍賣場上爭那一口氣,不把錢當錢看,什么都不懂就買了這幅畫。
當時誰又能預料到這幅畫在這么多年間會價值倍增?
如今裘元因為產業經營不善而破產了,這些年不是沒有人找他買過這幅畫,裘元沒有買的原因無非就是兩個,那些人出的價沒有到他的預期,二是這幅畫的價值漲的太快,就像是一個在瘋漲的股票,裘元舍不得拋。
直到他遇見了方玉澤,這個直接一把將價格給說到最頂的人。
畢竟這幅畫就算是漲到了下輩子,也漲不到方玉澤能給的價格。
酒過三旬之后,方玉澤帶來的三瓶茅臺酒都喝完了,裘元喝得臉色泛紅,晃了晃手中的酒瓶子,意味深長的說:“我還想要再敬方總一杯呢”
方玉澤一下就明白了裘元的言外之意,抬手對助理說:“小秦,再去找服務員拿兩瓶最好的茅臺酒來。”
今天來的這三個人都特別能喝,又都在灌方玉澤的酒,小秦光眼看著方玉澤都喝了大半瓶白酒了。
那一杯杯的白酒咽下去,看的小秦不自覺的眉頭皺緊,他猶豫了兩秒不想再去拿酒,卻被方玉澤銳眼掃到的那一刻立刻條件反射的站起身,不敢再違抗半點,走出包廂讓服務員又拿上了兩瓶白酒。
那三個男人一看見酒眼睛都亮了,裘元擰開茅臺率先給方玉澤倒了一杯,說:“方先生,您真的是太大氣了,這一杯我一定要敬您!”
方玉澤接過酒杯,說:“裘先生,客氣了。”
隨后兩人一碰杯,又將杯中酒一飲而盡。
辛辣的酒液入喉,胃里面一陣翻攪,酒水瞬間反到了喉頭,方玉澤反應很快,拿起桌子上的茶杯,喝了一大口茶水。
茶水清新,才將這陣反胃感給壓了下去。
酒都喝得差不多,也該談正事了,方玉澤開口說道:“裘先生,上次我們在電話里溝通過這幅畫的買賣問題,今天你將這幅畫帶來,是不是說明對我的價位還算滿意?如果沒有問題,我們可以直接交易。”
一聽見方玉澤這樣說,對面的三個人互相看了一眼,裘元手中正要再敬方玉澤的酒,又緩緩的放到了桌子上。
他干笑了兩聲,說:“方先生,您也知道我有多喜歡這幅畫,八年了,找我想要買這幅畫的人不計其數,我一直都沒有賣過,就是因為我真的很珍惜這幅畫,今天我愿意大老遠的親自將這個畫帶來,也是看在方先生您有誠意的份上,我這是英雄惜英雄”
這一段話裘元從一開始方玉澤給他電話聯系到現在坐在酒桌上,已經不知道說了多少遍了,方玉澤靠坐在位置上,蒼白的手狀似不經意的捂在腹部,臉上掛著淡笑,沒應聲。
裘元繼續道:“方先生,您看我今天帶了兩個朋友來,說實話他們也都想要我這幅畫,并且他們的出價也不低,我都沒舍得賣!可見我是有多喜愛這幅畫!”
方玉澤依舊是目光平靜的望著他,沒有說話。
裘元佯做面色為難的繼續說道:“方先生,您也知道我不差錢,上次我說的這個價位,我和我朋友一說,他們都說這個價位他們也能出,您看這不是搶起來了!但是我一想,我先答應了您,就想著咱們再談談價格,看看方總能不能再稍微加一點價,別讓我難做”
裘元繞了一大圈子,這才算是說到了正題,方玉澤垂眸嗓子里發出了一聲淡笑,問:“裘先生,你想讓我加多少?”
裘元看了一圈桌子上的總共快要上千萬的飯菜和酒水,又看了看方玉澤。
方玉澤雖然是喝了很多的酒,但是比起他們幾個老男人喝完酒之后臉紅酒臭,方玉澤坐在位置上卻依舊優雅,面色淡淡,身上帶著常人難以企及的矜貴氣質。
這種人一看就地位不凡。
裘元一咬牙一閉眼,手指伸出了一個五,說:“五五千萬!”
方玉澤目光不動的望著裘元,還是沒說話。
裘元被方玉澤的眼神看的心里發虛,又側過頭看了一眼他身后的兩個朋友,那兩個人連連對裘元使眼色。
裘元又討好的笑著對方玉澤,說:“方先生,如果您覺得五千萬有點多,那再加兩千五百萬也行,畢竟您也知道,我這是在忍痛割愛,這幅畫被我珍藏了這么多年,我實在是舍不”
“行,沒問題。”方玉澤實在是不想再聽裘元的這些廢話,直接答應了。
他臉上表情依舊,像是答應的不是兩千五百萬,而是兩塊五那么隨意。
“謝謝方先生,謝謝方先生。”裘元一聽見方玉澤答應了,猛地松了一口氣,抓起酒瓶走到方玉澤的身前,給方玉澤倒了一滿杯的酒說:“方先生,您實在是大氣,這杯我敬您。”
交易還沒有完畢,方玉澤也不能太不給人面子,他坐在位置上,隨便的抬了抬手,又將杯中的酒一飲而盡。
不知道喝了多少杯,這杯酒下肚后,胃里面的反胃感瞬間翻了起來。
方玉澤肩膀猛地一抖,喉結竭力的吞咽著,才勉強壓住了一聲干嘔。
他緊咬著嘴唇,胸口劇烈的起伏了兩下,對裘元說:“既然裘先生對這個價格滿意,那就把畫拿出來吧。”
轉頭他又對助理說:“小秦,在這里盯著鑒定,沒什么問題了再簽合同。”
這些話囑咐完,方玉澤撐著桌子搖搖晃晃站起身,大步朝著門外走。
“方總,您去哪啊”助理站起身,不放心的想要跟著,卻又想到了方玉澤交代的事情,只能站在原地擔心的看著方玉澤走出去。
包廂的大門合上又關上,方玉澤扶著墻站在走廊里,又一陣反胃感襲來,他全身緊繃,立刻捂住嘴巴,強忍的肩膀都在顫抖。
包廂外面的服務員看見后關切的想要扶住方玉澤的手臂,問道:“先生,您沒事吧?”
方玉澤卻是一把推開了她的手,腳步很快的朝著走廊盡頭的洗手間走去。
越是要到洗手間,方玉澤的腳步就越快,直到最后他幾乎是跑著沖進了洗手間,隨便推開了一個隔間的大門,對著馬桶就開始吐了起來。
方玉澤吐得艱難,從胃部到喉管都翻攪的厲害,惡心的那種感覺像是張口就要吐出來,可是每次那些東西就像和他作對似的,頂到他的喉嚨處就不再繼續前進,給他胃里面撐著又燒又脹,整個人好像都要炸了。
方玉澤躬著身子,手撐著隔間的墻壁,嘔得頭都抬不起來了。
“嘔——咳咳咳——”
實在是太難受了,方玉澤干嘔的嗓子都要裂開了,耳朵里一陣陣的轟鳴,恨不得用手將那個破胃直接從他的身體里掏出來,扔出去。
從胃到小肚子,整個腹部都脹成了一個圓形,像是懷孕般那樣。
方玉澤從下往上擠壓著腹部,妄圖這樣將胃里面鬧人的東西給擠出來。
“嘔————”
“嘔————”
好幾次的努力之后,還是沒有用,反而讓他更難受了,方玉澤眼睛通紅,眼淚從眼尾溢了出來,他張開嘴,強忍的惡心,右手伸進嘴里扣了扣喉嚨,另一手依舊在用力的擠壓著胃袋。
下一秒,胃里猛地一陣緊縮,一股溫熱的液體喉管直接沖了上來。
“嘔————咳咳咳咳————”
伴隨著液體稀里嘩啦落地的聲音,方玉澤單手撐著馬桶蓋子,終于是吐了出來。
他吐得撕心裂肺,肚子抽痛的快要被刀給攪爛了-
蓮花建材場的事情安排的差不多了,李曜馳終于有時間可以接觸新的項目。
之前他一直很看好一條商業街的開發,今天正好將這塊地的所有者約在啟陽酒店一起共同談談商業街的開發問題。
事情談的差不多已經是晚上九點半,李曜馳剛剛剝了蝦,覺得手里黏黏糊糊的不舒服,抽空想要洗手間里來洗個手,誰知道他剛踏進洗手間就聽見隔間里面劇烈的嘔吐聲。
李曜馳的腳步一頓,有些嫌棄的皺起眉頭,轉過身想要退出來,換個洗手間。
可沒等他走兩步,腳步又緩緩的頓在原地。
隔間里面的人又是吐又是咳嗽,聲音嘶啞,幾乎是面目全非很難辨認,可是他還是聽出來這個嘔吐的聲音很熟悉
李曜馳眉頭皺的更緊了,他站在原地幾秒,沒有走,而是走到洗手間的外圍,半靠在墻上點燃了一支煙。
煙氣緩緩的入喉,洗手間里的人吐得依舊厲害,那種艱難的聲音別說是吐的人了,就連聽到的人都渾身發冷,很難受。
李曜馳眉眼低垂,目光黑沉,靠在墻上一口接著一口的吸煙。
直到手里面的煙已經燃到了煙嘴處,隔間里面的人還是在吐,李曜馳將最后一口煙咽下去,雙頰的肌肉緊繃,手指用力將煙一下下捻滅在身旁的垃圾桶里。
他從衣兜里拿出手機,從通訊錄里翻找了一遍,終于是找到了一個他很久都沒有撥通的電話。
“喂,哪位啊?”嘟聲剛響了一聲,電話就被接通了,那邊傳來了助理小秦的聲音。
“是我,李曜馳。”李曜馳的聲音低沉,助理猛地一頓,很驚訝的說:“啊啊李總,您您好”
“恩,你在哪?”李曜馳很直接的問。
“我我在啟陽酒店。”
“來十八樓最東邊的洗手間。”李曜馳說。
電話對面還時不時傳來幾個男人的說話聲,好像在商量什么合同的問題,助理忙著一邊應著那邊,一邊對李曜馳說:“好好,李總,稍等,我馬上就去”
李曜馳掛了電話之后,隔間里的嘔吐聲也漸漸地緩下來。
又過了兩分鐘,隨著呼啦一聲沖廁所的聲音,隔間的大門也同時被拉開,方玉澤扶著門搖搖晃晃的從里面走出來,卻在抬起眼睛的瞬間猛地頓住了腳。
四目相對間,空氣仿佛都凝在了這一秒。
方玉澤臉色蒼白,吐過的雙眸含淚,眼尾通紅,就連鼻尖都是粉的。
原本他扶著墻連走路都困難,卻在看見李曜馳之后緩緩的直起身子,手也離開了墻面。
“李總,真巧啊”方玉澤鼻音很重聲音很啞的說。
“是很巧。”李曜馳雙手插兜,目光沉沉的望著方玉澤。
方玉澤笑了笑,身體搖搖晃晃的走到洗手池前漱了漱口,說:“我不知道你在這里。”
畢竟這么巧的事情很難發生,他怕李曜馳以為他是在死纏爛打,所以先說明了這件事。
李曜馳卻看起來并不在意,恩了一聲,抬起手看了看腕表。
方玉澤洗完手,從旁邊抽出紙巾擦了擦手,回過身時正好看見了李曜馳這個動作。
自從上次他和李曜馳在集裝箱的談話之后,他對李曜馳的這個動作異常的敏感。
他覺得李曜馳又想走了,于是下意識的想要留住他。
于是方玉澤腰部靠在洗手臺上,微仰著下巴,用輕松的語氣對李曜馳說:“你的畫就要拿到了。”
方玉澤剛剛漱了口,水滴沿著他光潔精致的臉龐緩緩流下來,停留在他的下巴尖上,在暖色頂燈的照耀下晶瑩的反光。
李曜馳不解的問:“什么畫?”
方玉澤嘴角勾起一個淡笑,說:“當初你為了湊錢幫我拍賣出去的那幅畫。”
李曜馳立刻想起是哪一副畫,他沉默了幾秒說:“你沒必要這樣。”
方玉澤本以為提到這幅畫,李曜馳會有不一樣的表現,可誰知道他還是這樣。
方玉澤帶笑的表情緩緩的沉了下來,他紅著眼睛,不甘心的問李曜馳:“為什么沒有必要?那本來就是你的東西,我想補償你”
李曜馳卻說:“我不需要你的補償,當年幫你是我自愿,你沒有做錯什么。”
方玉澤歪著頭看了李曜馳許久,忽而他笑了一聲說:“沒有做錯什么,你不喜歡了”
方玉澤的眼睛愈發的紅,李曜馳望著他,沉默的時間更久了,最后他幾分無奈的說:“我們不合適,別為了我傷害自己。”
說完李曜馳轉身就要走,卻被方玉澤一把抓住了手腕,他聲音有些激動的問:“為什么不合適了?給我一個理由!”
“”
“你和我不合適,那你和誰合適?!”
可能是因為喝了酒,方玉澤再一次被李曜馳這樣拋在身后時,再也做不到以往的冷靜,就連握著李曜馳的手指都用盡了全力。
李曜馳感覺到手上的力道,嘴巴動了動剛想要說話,這個時候助理忽然闖進洗手間,高喊了一聲:“方總!”
隨后他看見洗手間里的這一幕,一下就愣住了,站在原地好幾秒,才意識到自己來的不太適合。
助理的喉嚨滾動了兩下,在兩個人凌厲的目光下,他的臉色愈發難堪,手足無措一時間也不知道自己是要進去還是要退出來。
助理出現的猝然,方玉澤嚇了一下,握著李曜馳手腕的力道不自覺的松了些。
這時李曜馳垂眸輕輕的撫開了方玉澤的手,對助理說:“好好照顧方總。”隨后他頭也不回的走出了洗手間
直到洗手間里只剩下助理和方玉澤兩個人,助理猶豫再三,還是慢吞吞的走到了方玉澤的身前,喉結滾動了兩下,聲音很低的說:“方總,抱歉我不知道你們在談話”
助理道歉的膽戰心驚,方玉澤卻是望著李曜馳離開的方向呆立了許久,最后他一言不發的轉過身,望著身后鏡子里那個有些狼狽的自己,狠狠的蹭著嘴巴上的水漬。
方玉澤很用力,自殘般的快將他細嫩的嘴唇給蹭破了。
尖銳的刺痛一次次從嘴上傳來,方玉澤的力道沒有減輕,反而愈加用力。
雖然李曜馳說過很多次不喜歡,他也聽過了。
可為什么每次確認這個消息都會這么痛-
晚上十點,在方玉澤請來的鑒定師鑒定無誤后,那副名畫被方玉澤用三億兩千五百萬買了回來。
裘元收了錢,和他的朋友開心的嘴巴合不攏了,加上又喝了酒,在包廂門口又拉著方玉澤客氣了半天,方玉澤早就無力應對,隨便找了個理由將一切都扔給了小助理。
小秦確實是個懂人情世故的孩子,兩三句就將裘元幾人送到了房間里休息。
一切都結束后已經是十點半,方玉澤和助理坐在車上,從酒店里離開。
助理知道自己做錯了事情,一路上都不敢說話。
方玉澤雙眸沉寂的望著窗外,斑駁的路燈影影綽綽的落在他的臉上,照的他面色平靜。
忽然他開口問道:“剛才你怎么來了?”
方玉澤的語氣很淡,但是助理還是從中聽出來了不開心。
對于打斷了他和李曜馳二人談話的不開心。
助理遲疑了一會說:“剛剛是李總打電話讓我來的,方總您不知道嗎”
方玉澤轉過頭,看了助理半響,問:“他叫你來的?”
“是啊。”
方玉澤垂下眼,拇指狠狠的蹭著手,像是發著狠,將手指的骨節蹭的發紅生疼也沒有停止,過了一會,他忽然噗嗤的輕笑了一聲,聲音很低的說:“知道我難受,怎么自己不管我”
助理沒有聽清方玉澤說了什么,連忙問:“怎么了,方總”
方玉澤側過頭面對著窗外,沉沉的閉上眼睛,沒說話了。
第38章 第 38 章
這幅畫作的價值高昂, 購買的流程自然也不能像尋常的買賣那么容易,還需要簽訂合同,價值認定, 雙方的律師公正,甚至比購買一套房產的流暢還要復雜。
這幾天方玉澤的胃喝傷了, 吃什么吐什么, 在吳林奇那邊掛了三天的吊針, 才好了一些,畫作的后續操作也全部都交給了助理小秦去操作。
等到一切塵埃落定, 已經是三天后。
助理一大早就來到了方玉澤的家里, 將包裝精美的畫作和買賣合同一起送到了方玉澤家里。
方玉澤對藝術方面沒什么研究, 從他購買這幅畫,一直到現在他都沒有仔細看過這幅畫。
油畫被放在一個很厚實的鐵盒子里, 是密碼箱,一共有五位數,輸入密碼后,盒子咔的一聲自動打開, 里面是純黑色的絲絨軟墊, 而那幅畫就放在盒子的最中心。
是一幅油畫,上面是畫著一個帶著草帽的少年在山丘上歡笑奔跑的場景。
山丘上綠草油油,空中淡金色的陽光灑落, 色調主要以淺藍淺綠為主, 看著令人心情輕松, 向往自由。
即便是方玉澤這個不懂畫的人, 也會站在這幅油畫前多觀摩兩眼。
而現在方玉澤看著這幅油畫, 心情卻一點輕松不起來。
本來是想要當成一個驚喜送給李曜馳,可他那天喝多了, 直接將這個驚喜透露給了李曜馳。
可誰知,人家看起來并不在意
甭管李曜馳是真的不在意,還是假的不再在意,方玉澤卻是對他那種冷淡的態度很在意,甚至是打亂了方玉澤原有的計劃。
原本方玉澤是計劃將這幅畫親自送到李曜馳手里,可是方玉澤現在忽然發現他遠沒有自己想的那么堅強。
李曜馳那種淡漠的眼神,疏離的語氣,他見一次痛一次,以至于他甚至有些不敢面對李曜馳。
因為李曜馳只要對他一說出狠話,他就好難受,難受的承受不住,難受的失去理智,難受的想發瘋。
每次見李曜馳,他都變得不像他了
基于上次在酒店洗手間里李曜馳的態度,方玉澤已經預料到就算他把這幅畫送給李曜馳,李曜馳會有什么反應了。
于是方玉澤在那副畫前坐了很久,一直到從下午三點到天色將晚,他才站起身從茶幾上拿起手機。
手指在屏幕上劃拉了幾下,找到了聯系人里面李敞的名字,撥通了電話。
“喂,澤哥!什么事啊?”
電話接通的很快,李敞那開朗的聲音從話筒里傳了出來。
“今晚有空嗎?”方玉澤很直接的問道。
平時方玉澤和李敞的聯系很少,上次聯系也就是最近一月的剪報本事件,聽見方玉澤這樣問,李敞有些意外的說:“啊有啊”
“來東路區新開的云禾酒樓。”
“干什么啊,澤哥?”
“請你吃飯。”-
方玉澤請李敞去的明城出名的高級酒樓,里面不像尋常的餐廳那么喧鬧,而是主打古典中餐,適合四個人以下的人來享受小聚。
李敞也不是第一次來這里了,兩個人落座后,隨便寒暄了幾句。
李敞一看方玉澤帶來的好酒,目光一頓,立刻問道:“澤哥,到底是什么事啊,搞得這么隆重”
方玉澤也沒有多說廢話,直接將裝著畫的鐵箱子拿上來,放到了桌子上。
“這是什么?”李敞問。
“密碼是89976。”方玉澤靠坐在位置上,沖著箱子挑了下下巴,示意李敞打開。
李敞一打開箱子,眼睛瞬間就瞪大了,驚訝的半天話都說不出來話:“這這不是我伯父的那幅畫”
“恩。”方玉澤點了點頭。
“你怎么買到的啊澤哥,當初這幅畫不是被我弟給賣了嗎后來我爺爺知道這件事還把他給狠狠的打了一頓”
方玉澤沉默了幾秒,說:“你將這個帶回家,給李曜馳。”
李敞眨了眨眼睛,沒有緩過來勁兒說:“澤哥,你好不容易弄來的畫,怎么不自己送給他?”
方玉澤拿起身前的紅酒,側過頭抿了一口,沒有說話。
李敞也漸漸回過神,沒有再多問,而是將手里的鐵盒子一合,對方玉澤說:“澤哥,你放心,我等會就把這幅畫帶回家,親手交給曜馳,肯定不會出差錯。”
“恩。”
既然是拜托人辦事,方玉澤請李敞的這一頓也花費了不少的錢,酒足飯飽后李敞很寶貝的將那個鐵盒子抱在懷里,走到大門口還在和方玉澤保證:“澤哥,你放心吧,我現在就回家把這幅畫給曜馳。”
方玉澤又恩了一聲,站在酒樓的門口,囑咐他:“路上小心點。”
“知道了。”
眼看著司機過來了,李敞抱著那幅畫坐進了車后座,車后窗拉下一半,李敞還在揮手對方玉澤說:“澤哥,我走了啊,你放心吧,你放心吧。”
方玉澤朝著他點了點頭,直到目送李敞的車漸漸遠去消失在路口,方玉澤才放下心,打電話讓司機來接他-
李曜馳今晚有一個應酬,本來是沒有打算回李家老宅。
誰知道飯剛吃了一半,李敞的電話就跟狂轟亂炸似的,一個接一個的打,非要他晚上回李家祖宅。
李曜馳問他什么事。
李敞神秘一笑,說:“堂弟,今天我搞來了一個好東西,你肯定會喜歡,趕緊回家看看!”
李敞不是第一次這樣了,每次他只要是買了新車,新玩具,哪怕是新游戲,都非要拽著給李曜馳炫耀炫耀,名曰是分享喜悅。
這次估計也是差不多的情況,李曜馳揉了揉眉心說:“改天吧,我現在還在外面。”
說完李曜馳就要掛電話,誰知道那邊李敞立刻大喊:“哎哎哎!不行不行!堂弟,你今天要不回來,我連覺都睡不著了,求求你了,你為了哥的健康著想你就回來吧,無論多晚我都等你,我求求你了,求求你了”
李敞那邊軟硬兼施,李曜馳為了阻止這場沒完沒了的對話,只能答應。
即便如此,李敞還生怕李曜馳忘了,又陸陸續續給李曜馳打了兩三個電話提醒,這是以前從來沒有過,到后來李曜馳也有些好奇李敞到底是得了個什么好東西。
李曜馳回到李家祖宅已經是半夜十二點了,偌大的別墅全部都熄燈了,就連傭人們也早就休息了。
李曜馳推門走進別墅里,客廳里只有電視的屏幕亮著,李曜馳帶著耳機,正盤腿坐在沙發前的地毯上打游戲,聽見動靜后馬上就回過頭,摘下耳機說:“曜馳,你回來了啊!”
李曜馳恩了一聲,看著電視說:“叫我回來是看你打游戲?”
“怎么可能!”李敞立刻站起身,幾個大步走到了餐廳的大桌子前,雙手攤開說:“當當當!來看看,這是給你的禮物!”
說著李敞蹲下身開始解密碼鎖,李曜馳走到了桌子前,看著李敞的動作。
隨著鐵盒子的緩緩打開,李曜馳臉上的神色慢慢沉了下來。
“怎么樣?!驚喜嗎!伯父的畫現在回來了!”李敞很驚喜的挑眉問李曜馳,臉上都要笑開花了。
李曜馳卻是轉過身,沒再多看一眼,說:“送回去,我們不要別人的東西。”
李曜馳的這個反應實在是出乎意料,李敞的笑意瞬間滯在臉上,直到李曜馳走上了二樓的扶梯,他才回過神來,仰起頭說:“他是澤哥,怎么能是別人呢?!”
李曜馳轉過頭望著李敞,說:“如果你不送,我明天會讓助理來送。”
李敞擰著眉頭看他弟,很不理解的說:“你這是何必啊?我長這么大就沒見過澤哥對一個人這么上心過,人家又是請我吃又是請我喝,就是為了把這幅畫送給你,并且這本來就是伯父當年最喜歡的畫,你收下就好了,大家皆大歡喜,你到底和澤哥之間有什么過節?怎么這么軸呢!”
“”
“你們商人不是都講求變通嗎?”
李敞畢竟是不知道李曜馳失憶時候發生的事情,他只是覺得兩個人有誤會,解開就好了,并且方玉澤都已經示好到這種程度了,再不接受人的好,那不就是打人的臉。
李曜馳卻是看了李敞幾秒,沒有回應他的話,而是從衣兜里拿出了手機,直接撥打助理的電話。
“喂,小付,明天來一趟我家,有一個東西需要你幫我送一下”
“好好好,我還!我還!我明天就去還!”李敞看見李曜馳是來真的,立刻高聲打斷了李曜馳的話
李曜馳這才掛了電話,大步走上樓梯。
李敞卻是坐在餐桌前,很無奈的抓著頭發,后悔死了。
早知道就不答應這種差事,人家兩個人吵架,他在里面成了肉夾饃。
出力還不討好-
實在是沒辦法了,第二天一大早李敞又苦兮兮的抱著那個鐵盒子來到山莫集團。
方玉澤原本正坐在辦公室里的沙發上和一個經銷商談合作案,一看見李敞抱著那個鐵箱子走進來,他的臉瞬間就沉了下來,可別提有多黑了。
就連剛剛談的正熱火的合作案也停了下來,半句話都不想再說。
經銷商看了一眼方玉澤,又看了一眼李敞,察覺到了空氣中氣氛的壓抑。
他雙手搓了搓褲子,很識眼色的說:“恩那個方總,要是您還有事情,我們要不就改天再談?”
方玉澤恩了一聲,連客氣都沒客氣一下,就讓助理給經銷商送走了。
辦公室只剩下李敞和方玉澤兩個人,大門一關,四周仿佛結了冰。
方玉澤靠坐在位置上,渾身都散發著寒氣,李敞被方玉澤看的頭皮發麻,頂著方玉澤那壓人的氣勢走上前,將鐵盒子放在沙發前的茶幾上,很抱歉的說:“澤哥,對不起啊,昨天我特意把曜馳給叫了回去,但是他”
后面的話李敞為難的沒往下說,方玉澤也沒問,他斜靠在沙發上,雙手交叉放在膝間,目光輕垂,望著那個黑色的鐵箱子。
許久他才聲音低沉的開口:“李曜馳怎么說的?”
“他”李敞擰著眉頭想了想說:“他也沒說什么,就是不愿意收。”
“”
方玉澤沒有說話,李敞又馬上打著圓場:“澤哥,這也很正常,你想啊我堂弟就是比較要強,你這忽然送個這么大的禮,又不是逢年過節的,他肯定不能收,不然心里過意不去啊,這要是誰忽然給我,我也不敢收啊,是不是”
方玉澤似是沒聽見李曜馳的話般,望著箱子的目光連動都沒有動一下。
還好李敞早有準備,他從衣兜里掏出來一個黑色的請柬,彎腰放到了方玉澤身前說:“澤哥,為了報答你的一飯之恩,我把這個給你,李曜馳他馬上就要生日了,你到時候把這幅畫當成生日禮物送給他,大庭廣眾之下,連我爺爺奶奶都在,他肯定不會拒絕,這不就妥了嗎!”
方玉澤聽見李敞這番話臉色才好了一些,他傾著身子拿起請柬看了看,問:“李曜馳是下周過生日?”
李敞說:“可不是嗎!下周他都二十四了,本命年。”
方玉澤看著那個請柬,目光定在生日宴的日期上。
其實李曜馳和方玉澤的生日挨的不遠,去年他們在一起的時候,李曜馳也應該過了一次生日,只不過當時李曜馳失憶了不記得。
但是話又說回來,不過就算是當時李曜馳記得,方玉澤也沒心思陪著他過生日。
今年卻是完全不一樣了,李氏集團的新任掌舵人二十四歲生日,必定會是最繁榮的那一場宴會,全城的人都會他慶祝。
而方玉澤還需要從李敞的口中知道這個消息,連拿到請柬都是因為李敞過意不去給他的。
方玉澤握著請柬的手緩緩收緊,靠在沙發仰頭閉上了眼睛-
轉眼又過了一周,周六的早上方玉澤一早起來,換上了一身從法國定制的高檔西裝。
最近幾個月方玉澤瘦了,以前的西裝穿著身上都沒有那么合體了,顯得有些寬松,需要重新定制。
今天方玉澤穿著這身是很經典的黑白配色,襯衣解開了前面兩個扣子,露出了光潔微凸的喉結,隨意又貴氣。
李曜馳的生日宴會是于中午十二點開始,在李家祖宅舉行。
方玉澤在中午十一點五十分左右來到了李家的大門口。
賓客已經差不多都到了,李敞和他的一個小妹站在大門處迎接賓客。
方玉澤從車上走下來,助理跟在他身后將放在座位旁邊的禮盒也一起拿了下來。
作為生日禮物,直接用鐵盒子拿著未免有些太不正式了,于是方玉澤特意讓助理定制了一個禮物盒,內里是不銹鋼質地,可以很好的保護畫作不受撞擊,外面包裹著錦繡,看起來十分精美。
李敞看見方玉澤后,笑著朝方玉澤揮了揮手說:“澤哥,中午好啊。”
方玉澤將請柬遞給李敞,恩了一聲說:“中午好。”
李敞身旁的小妹才十六七歲的模樣,看著方玉澤時眼睛挪都挪不開,直到李敞撞了一下她,低聲說:“喊人啊”
那個小姑娘才臉色紅撲撲的低下頭,跟著李敞喊了一聲:“澤哥,中午好”
方玉澤也點頭回應她中午好。
李敞對方玉澤說:“澤哥,宴會的地方就在我家的別墅里,人基本上都已經到齊了,你直接進去就可以。”
“好。”
方玉澤對于李家并不陌生,他沿著前院朝里走,一路上有不少的人走過來和他打招呼,方玉澤都是點頭應著。
已經快要到宴會開始的時間,賓客都已經差不多到了,所以當方玉澤推開別墅的大門時,不少的目光都隨之聚集到了方玉澤的身上。
而更多的人大多是詫異。
前一段時間山莫集團和李氏集團打的很兇,鬧得全城都知道了,但凡只要是有一個新的項目,這兩個集團都能搶的頭破血流。
大家都傳言,是不是李曜馳和方玉澤之間有什么大的過節。
而今天是李曜馳的生日宴,誰也沒有想到方玉澤居然會來。
一瞬間眾人都開始議論紛紛。
“方總怎么來了”
“我還以為他今天不會來呢,之前不都在傳言他和李總之間,不和”
“是啊,這誰知道呢,是不是兩個人又和好了”
“十幾個億的項目都搶了,這還能和好?不會吧”
然而不光是周圍人詫異,李曜馳對于方玉澤的到來也很詫異。
在他的記憶中,他沒有給方玉澤寫過請柬。
今天是李曜馳二十四歲的生日,來的人很多,李家的人幾乎都到齊了,就連李司霆也從醫院里回來,坐在輪椅上來參加李曜馳的生日宴會。
李曜馳正站在于清和李司霆的身旁。
方玉澤很直接,在眾目睽睽之下徑直繞過人群朝著李曜馳走來。
他面帶笑容的走到了兩位老人身前,先是和于清打了一聲招呼,然后半蹲在李司霆的身前,說:“李爺爺,好久不見了。”
李司霆和方奎隆關系很好,看見方玉澤來也很高興,拍了拍方玉澤的手說:“小澤,你來的正好,我剛剛還在問曜馳有沒有邀請你來參加宴會,這小子死活不肯說,搞成這樣,我們老人也不知道你們倆到底是怎么了。”
方玉澤笑了笑說:“我和李總沒什么事,李爺爺別擔心,我這不是來了。”
“還是小澤你懂事。”李司霆繼續道:“要我說,你們年輕人之間有些矛盾是正常,但是過去了就算了,我和你爺爺這么多年的交情,你們小輩們一定要延續下去。”
方玉澤又說:“我知道,李爺爺。”
方玉澤這番懂事的表現讓李司霆很滿意,他抬起頭目光威嚴的看著站在身邊的李曜馳,說:“李曜馳,聽見小澤說的話了嗎?”
即便是李曜馳在李司霆的面前也只能是乖乖聽話的份,他垂眸望著李司霆,又看了看蹲在李司霆身前的方玉澤,喉結緩緩的滾動了一下,說:“知道了,爺爺。”
方玉澤感受到了李曜馳望向他的目光,卻沒有回望過去,而是依舊笑著看著李司霆,繼續道:“李爺爺,之前的事情我爺爺也已經訓斥過我,我們方家和李家只有強強聯合才是最好的,是我意氣用事了。”
聽見方玉澤這么客氣,李司霆立刻也客氣的說:“小澤,千萬別這樣說,我雖然不知道你和小馳之間發生了什么事,但是你能說出這樣的話,就說明這件事肯定不是你的問題,小馳他比你小一些,比你要幼稚,如果要是做了什么冒犯你的事情,你可以直接告訴我,我絕對饒不了他!”
兩個人你一言我一語,李曜馳就站在旁邊看著,沒話說。
方玉澤笑著說:“李爺爺,你太客氣了,李少爺一表人才,怎么會冒犯到我,不過是之前有些小誤會,我今天來這里,一是給李少爺慶生,二是送上一份薄禮給李總和您,也算是給你們賠罪了。”
說完方玉澤抬手一揮,助理端著錦繡盒子走上前。
在這場生日宴里,李曜馳的生日禮物賓客都是提前送到了李家,不需要在宴會中展示,可是方玉澤偏偏就招搖的帶了過來。
在所有人的注視下,伴隨著盒蓋的打開,里面的油畫也一點點的展現在眾人的面前。
霎時間,宴會廳里一片寂靜,所有人都望著那幅畫目瞪口呆,就連李司霆都驚訝的說不出來話。
于清甚至在看見那幅畫后眼睛都紅了,一連說了好幾個:“這這這這是不是是不是”
方玉澤很滿意眾人的反應,他緩緩的抬起眼睛對上了李曜馳的目光。
與周圍人或是驚訝或是驚喜的表情不同,李曜馳卻是雙眸黑沉的望著方玉澤。
方玉澤看著李曜馳嘴角勾起一個笑,回應著于清的話:“是的于夫人,這是李山月先生生前最喜歡的那幅畫,我聽說早年這幅畫流落到了外面,這一段時間我也是輾轉才覓得這幅畫,現在送給你們,喜歡你們能喜歡。”
方玉澤一下送了這么一個大禮,于清都激動的不知道怎么說了,她走上前握著方玉澤的手說:“小澤,你這,你這這么大個禮,你讓我們怎么好意思啊”
“于夫人,沒關系,這也算是我祝李少爺二十四歲生日快樂。”
“小澤,你這確實太客氣了早年我還找過這幅畫,一直都沒有找到,算是我心里的一個遺憾,小澤,太感謝你了,真是太感謝你了”李司霆激動的也一時之間不知道說什么好了,他閉上了眼睛,深吸了一口氣,喊了一聲:“李曜馳!”
李曜馳垂眸應著:“爺爺。”
“你看看人家小澤多大氣!當年是因為你在國外貪玩亂花錢將你父親的這幅畫賣了,現在人家小澤費了多大的勁才把這幅畫找回來!又大老遠的給你送過來,你還不快點謝謝人家!”
“”
李曜馳沉默著沒有說話。
李司霆抬起頭,雙眸鋒利的盯著李曜馳。
于清也一邊抹著眼淚一邊說:“是啊小馳,這件事情你真的要感謝小澤你爸爸身前最喜歡這幅畫了,這是他留給你的遺物啊人家小澤給你找了回來,你說這是多大的恩情”
“還不快說!”李司霆壓著聲音又催促了一句。
方玉澤說:“不用了李爺爺,這是我自愿買回來的,也算是”
“方總,謝謝你。”李曜馳卻是打斷了方玉澤的話。
方玉澤抬眼看向李曜馳,李曜馳也回望著他,語氣平靜的又說一次:“方總,謝謝你。”-
因為方玉澤送出了這幅畫,宴會瞬間到達了頂峰,所有人都在小聲的議論著這幅畫的由來。
于清和李司霆很寶貝的拿著那幅畫上了二樓,要將這幅畫給掛起來,李曜馳和助理小秦也跟了上去。
方玉澤望著他們上了樓,渾身輕松,手里拿著一個香檳杯做到了沙發上,悠閑的晃了晃。
甭管是用了什么方法,只要能將這幅畫送給李曜馳就是了了他心里的一件大事。
反正他是不想和李曜馳互不相欠。
而李曜馳拿著這幅畫,也不能和他互不相欠。
方玉澤輕輕的抬起手,香檳杯觸及唇邊,剛想要將手中的香檳一飲而盡,這時手機忽然震動了一下。
方玉澤手上的動作頓住,拿出手機垂眸看了一眼。
屏幕上顯示是一條短信,方玉澤靠在沙發上,纖長的手指懶懶一劃。
短信打開,是銀行發來的自動短信,信息的內容是提示方玉澤,他的銀行賬戶收到了三億兩千五百萬的匯款,而匯款人的賬戶正是————李曜馳。
方玉澤瞬間腦子一片空白,他數了很多遍那串錢數后面的零,又一次次的確認匯款賬戶。
手指懸在半空中,克制不住的顫抖,他緩緩的抬起眼,望向了二樓。
二樓上,于清正舉著畫和李司霆商量要將這幅畫掛在哪里,李曜馳就站在他們身后。
下一秒,他似感受到了什么,慢慢的回過頭,隔著大廳里紛疊涌動的人群,眉眼淡淡的望向了方玉澤。
第39章 第 39 章
方玉澤望著手機里的短信, 頭腦發脹,不能更明白李曜馳的意思。
即便是在這種情況下,他已經當著這么多人的面將這幅畫送給李曜馳。
于清接受了, 李司霆接受了,可是他李曜馳還是不接受。
現在這幅畫甚至還沒有收起來, 他就已經等不及和方玉澤甩開關系了。
那一刻方玉澤感覺心都燒, 像是被人潑了汽油, 燃了一把烈火,燒的他渾身炙熱, 燒的他理智全無, 整個人都要爆炸了。
他將手中的香檳杯啪的一聲放在茶幾上, 抓著手機從沙發上站起身,臉色黑沉大步朝著二樓的樓梯走。
方玉澤這個動作來的突然, 動靜也大,引得周圍的賓客都停止了說話聲,轉過身看向他。
樓梯處有一個保鏢攔住他,說:“先生, 抱歉, 二樓是私人區域。”
方玉澤一把推開他的手,說:“我找你們李總有事。”
保鏢剛剛也看見方玉澤和李司霆之間的熟絡交談,猶豫了兩下, 也不敢再攔著-
于清他們早就研究完要將畫掛在哪里, 只等著工人上門將墻上安裝一個防彈玻璃畫框, 在此之前這幅畫需要放在李司霆臥室的保險柜里。
李曜馳將于清和李司霆送進臥室, 畫作放好, 又將李司霆扶到床上休息。
李司霆的身體情況不好,坐在輪椅上參加宴會已經是強撐, 又和方玉澤說了那么久的話,感覺胸悶,有些呼吸不過來。
李曜馳將房間里的制氧機打開,給李司霆帶上呼吸管,直起身的時候,李司霆卻忽然抓住了他的手腕,聲音虛弱的對他說:“記得,好好謝謝小澤”
李曜馳單手扶著李司霆后背讓他平穩的躺在床上,說:“我知道,爺爺,您放心休息。”
直起身后李曜馳還是不放心不下李司霆,站在床邊沒有離開,于清走到他身旁說:“放心吧,我在這里陪著,今天是你的生日宴會,你是主人公,缺席太久不好,快下去吧。”
“好,有什么事情給我打電話。”李曜馳說。
“知道了,下去吧下去吧。”于清朝著他揮了揮手。
房門輕輕關閉,李曜馳走出了臥室。
李家的別墅很大,二樓有幾百平方米的占地面積,十幾間臥室書房,道路復雜,李司霆的臥室又在最里面,等李曜馳走出兩個走廊,忽然遇見方玉澤從走廊轉彎處走來。
方玉澤來的氣勢洶洶,望著李曜馳的時候目光利的快要把他刀了,李曜馳皺著眉頭停住腳步,眼看著方玉澤走到了他的身前站定。
方玉澤舉著手機,上面顯示著李曜馳給他轉款的信息,他質問:“李曜馳,那幅畫是我送給你的生日禮物,你給我轉錢是什么意思?”
李曜馳望著方玉澤,聲音平淡的說:“方總,你的禮物太貴重,我不能平白無故受這么大的禮。”
方玉澤被他氣的眼睛都紅了,喉結顫抖著說:“別人送你生日禮物就可以,偏偏就是我的禮物受不了,對嗎”
李曜馳沉默了幾秒,依舊公式化的說:“方總,你的好意我心領了,抱歉。”
說完李曜馳就要繞過方玉澤走出去,方玉澤卻一把握住了他的手腕,用力的指節蒼白。
李曜馳的腳步緩緩停在原地,沒有說話。
片刻的寂靜后,方玉澤聲音艱難的問他:“李曜馳,上次我的問題你還沒有回答,我們為什么不合適”
“”
“給我一個理由!”
“”
方玉澤快要被李曜馳氣瘋了,句句逼問,發怒的時候凌人氣勢壓制不住的外冒,今天不從李曜馳的嘴里得出一個答案,他怎么都不肯放過李曜馳。
李曜馳目視著前方,沒說話。
方玉澤抓著李曜馳的手臂用力的都在發抖,他轉過身,再一次走到李曜馳身前,擋住了李曜馳的去路,激動的脖頸都泛著薄紅,說:“李曜馳,你要的不就是溫柔,善良,真誠嗎?我可以改成你想要的樣子,那樣我們還不合適嗎?!”
李曜馳輕垂著眼睛直視方玉澤,反問道:“方玉澤,你要怎么改變?脫離自己做一個不是你的人嗎?”
方玉澤一時之間被李曜馳問住了,雙眸怒瞪著他沒有說話。
李曜馳閉了閉眼睛,繼續說:“生活不是電視劇,可以扮演一個和自己截然不同的人,你是不會改變的。 ”
“什么叫我不會改變?”方玉澤脖頸的肌肉緊繃,提高了聲調說:“你知道我為了你這幅畫跑了多久!我求了多少人!這樣還不算真誠那什么叫真誠!李曜馳,你到底想要的是什么?!”
方玉澤是真的搞不懂了。
之前的年黎他不是這樣的,之前的年黎是很好哄的。
當初他只是送給了年黎一個很普通的牛皮手環,年黎都能高興的圍著他團團轉好幾天,甚至寶貝的晚上都抱著睡覺。
方玉澤還記得當時因為那個手環太小了,年黎半夜不睡覺對著視頻教程學習怎么編繩子。
他一個大男人笨手笨腳的,對著視頻編了拆拆了編,凌晨五點,方玉澤醒來,依舊看見年黎躬著身子坐在書桌前對著那盞燈光微弱的臺燈在編手環。
現在想起當時的場景,方玉澤心里后知后覺的泛起了暖意,是他當時從未察覺的溫暖
可是如今再想起來,卻是更加的凄涼。
他不明白為什么當初他送一個廉價的牛皮手環給李曜馳,李曜馳會那么高興,而如今他將三億元的畫作雙手奉到李曜馳的身前,李曜馳卻是這么的冷漠。
明明是一個人啊
方玉澤歪著頭,泛紅的眼睛一點點的打量著李曜馳的臉,想要找出來兩個人之間的差距,他聲音低啞的說:“李曜馳,你以前不是這樣的以前我送你一個手環,你都當成寶貝”
只有在愛情里的失敗者,才會不斷地翻起舊賬,妄圖用曾經愛過的證據來喚醒對方。
提起牛皮手環,李曜馳永遠一層不變的面色終于是有了波動,他眸色閃動的望著方玉澤,忽然低下頭輕笑了一聲,說:“那真是方總給我的一個好大的禮物”
方玉澤不明白的問:“你什么意思?”
李曜馳卻是閉上眼睛深吸了一口氣,不愿意再提起當初的事情。
幾秒過后,等他再睜開眼的時候,目光又回到了以往的沉寂無波,他聲音如常的對方玉澤說:“方總,如果是我很想要的東西,不需要等著方總出手,我也會拼命的拿到手,反之,如果那個東西送到我的面前,而我無動于衷,那就是不想要了。”
這句話聽著是在說畫,可是方玉澤卻明白了另一層意思,他的眼尾更紅了,嘴巴顫了兩下,咬著牙字字發狠的問李曜馳:“李曜馳,你這句話是什么意思?是在說我嗎?”
“我方玉澤,是一個你不想要的東西?”
這個比喻曾經一直是他用來形容年黎的,可如今卻落到了他自己的身上。
他既是惱,又更多是不敢置信。
李曜馳已經不想繼續這樣的糾纏,他的手撫上了方玉澤緊拽著他的手,一點點的掰開方玉澤的手指,淡聲說:“方總,你想多了,我們只是在說這幅畫,我很感謝方總的好意,只是價格太高昂了,我受不起,還請方總將錢收下。”
這句話說完,李曜馳也將方玉澤的手徹底掰開了,他向后退了一步,點了下頭對方玉澤說:“方總,客人還在等著我,失陪了。”
李曜馳繞過方玉澤朝前走去,兩個人的身影相錯,卻沒有相碰,又是一個轉彎,李曜馳的身影徹底消失了。
已經不知道是第幾次了,李曜馳這樣的從他身邊離開,他連抓都抓不住。
一陣陣眩暈襲來,方玉澤身體搖晃了兩下,連忙用手撐著墻閉上了眼睛。
耳朵里一陣陣的耳鳴,伴隨著胸腔巨大的砰砰砰撞擊聲,方玉澤捂著心口,嘴巴微張著調整呼吸,整個人也緩緩的蹲到地上,以此來平衡身子。
吳林奇說過他情緒不能激動,方玉澤已經極力的克制了,可是即便如此在面對李曜馳的時候他依舊克制不住的失控。
方玉澤的大拇指用力掐著手背,妄圖以這種痛感來壓制住情緒的波動,可是他的情緒就像是海浪一樣,一波剛平,一波又起。
指尖已經陷入了皮肉里,指甲被染成了鮮紅色,依舊沒有用。
最后就連蹲都蹲不住了,方玉澤身體朝前趔趄了一下,單膝跪在地上。
心臟不聽話的亂跳,方玉澤用力的按著胸口,張大了嘴巴大口大口的呼吸。
心跳快的好似在一秒鐘之內震動好幾下,大腦一片空白,他竭力將所有的精力都放在數著心跳上,以此來擯棄其他亂七八糟的情緒。
一,二,三
后背漸漸溢出了細汗,每一秒都似度日如年般漫長。
不知道過了多久,心臟處那猶如鐘鳴般的聲音漸漸平緩下來,方玉澤全身脫力,捂著心臟的手垂到身側,雙膝都跪在地面上。
心臟這種病癥和胃病不一樣,不似胃疼的時候那么漫長,不過就是幾分鐘的事兒,能緩過那個勁兒,就緩過來了,緩不過來就直接沒了
不過方玉澤一般都能自己緩過來,唯一的一次嚴重一點,還是在好幾個月之前。
方玉澤閉上眼睛深舒了一口氣,扶著墻緩緩站起身,理了理自己胸口處揉的亂七八糟的衣服褶皺。
拿出手機看了一眼,從他收到那條信息到現在為止,也就過了十五分鐘。
可就是這十五分鐘,卻恨不得讓他人生都重走了一遍。
方玉澤垂下眼睛睫毛輕顫著將手背上掐出來的血痕蹭掉,心臟的難受勁過去了,他才后知后覺的察覺到手背上的疼痛。
每一次蹭過傷口都是一陣刺痛,方玉澤咬住下唇,手指又用了些力道才將血跡擦去。
將一切都整理好,他扶著墻一路沿著來時的路往回走,直到最后一個轉彎的時候,他閉上眼睛深呼吸了兩口,將自己的全身狀態都調節到最佳的狀態,大步走出走廊,出現在眾人的面前。
一樓的賓客本來都在猜測方玉澤急匆匆的上二樓是因為什么事情,是不是和李曜馳吵架了?
直到現在看見方玉澤重新出現在眾人的面前,面色平淡,穿著一身整潔的西裝,步子款款的走下來,那個優雅的模樣別說是吵架了,倒像是剛喝完下午茶回來的。
于是眾人又紛紛議論著。
“估計方總是上樓拜訪李老爺子了”
“肯定是,你剛才看見李老爺子對他的那個態度了嗎?比對李總都熱絡”
“據說,李老爺子和方家的那個老爺子關系可鐵了,是摯友”
“那怪不得了啊”
周圍人議論的起勁,助理小秦卻是仰頭望著方玉澤,猛地松了一口氣。
他剛剛找了方玉澤半天,從別人口中得知方玉澤上了二樓,又看見李曜馳臉色冰冷的從二樓走下來,心里預感到不妙,正打算和守在二樓樓梯的保鏢說一聲,讓他也上二樓看看,誰知道方玉澤就出來了。
只不過從方玉澤的面色表情看來,好像沒發生什么大事,甚至比李曜馳的臉色還平淡。
于是助理跑到方玉澤身前,詢問道:“方總,您剛剛去二樓干什么了啊,我剛想去找您”
下一秒方玉澤的手重重的放在小秦的手臂上,他的力道很大,像是將全身的重量都壓到小秦身上,小秦嚇了一跳,這才發現方玉澤臉色蒼白的有些過分。
“方總,怎么了”助理連忙問道。
方玉澤微不可查的搖了搖頭,聲音很低的說:“回家”
“啊啊現在就走啊。”助理為難的看了一圈,現在宴會才剛剛開始,連開場都沒進行,在這種情況直接走未免太不給李曜馳面子了。
于是助理又補充了一句:“那要不要我去給李總說一聲?不然是不是太不給李總面子了”
方玉澤閉上眼睛,眼皮上透著薄紅,咬著牙字字發狠的說:“給他說個屁!”
雖然聲音虛弱,但是罵李曜馳的時候卻氣勢不減。
助理無奈的轉過頭望向李曜馳,卻正好對上了李曜馳看過來的目光。
得,這下不用說了。
方玉澤借著助理小秦手臂的力道,走出了李家的院子,上了車后,他一把抓住小秦的領子將他拽到身前。
小秦被方玉澤這個突如其來的動作嚇了一跳,支支吾吾的說:“方方總,怎么了”
方玉澤抬起眼睛,雙眸赤紅的瞪著小秦說:“是你告訴李曜馳這幅畫的價格”
小秦被方玉澤這個眼神嚇得臉色蒼白,連話都說不清楚了:“剛剛剛剛李總問我這個多少錢,我就我就想著這幅畫這么貴,他總要知道您對他的好啊然后我就說了”
方玉澤的眼睛如狼那般利,這樣望著小秦的時候,小秦連大氣都不敢出了。
“方總,對不起我錯了”
小秦聲音都帶著哭腔了,方玉澤又這樣看了他幾秒,最后狠狠的將他朝后一推,松開了手,與此同時他靠到座位上,閉上眼睛,說:“下次再多嘴,就滾蛋。”
“是是,方總”-
方玉澤回到家里之后,心臟依舊不太舒服,他從藥盒里拿出來治療心臟病的藥物,順著杯子里冰涼的水吃了下去。
而后他就坐在沙發上發呆,克制不住的反復回想李曜馳剛剛說的話。
李曜馳將他比喻成不想要的東西,這讓方玉澤很生氣。
他長這么大,還從來沒有人敢這么說過他。
越想越氣,氣的他將手里的水杯都砸了。
望著地上碎了一地的碎片,方玉澤紅著眼睛,笑了一聲,心想李曜馳不想要他,就算了唄。
不過是個男人而已,別說是在明城,就是在全國,只要他方玉澤抬抬手指,多的是男人女人跪在他面前轉圈圈。
他方玉澤,要誰有誰。
李曜馳算什么東西,他不稀罕了!
可是這種想法在方玉澤的心里,也不過就是忍了幾天。
隨著時間的流逝,思念愈發的瘋漲,方玉澤當時被氣的要死時的決定,也在思念的磋磨下一點點的消失殆盡。
他本以為只要不聽不看就能忍住不再想李曜馳,卻沒有想到這種看不著人聽不見聲音的感覺,實在是太難受了。
他從來沒有覺得自己這么沒有志氣過,白天上班的時候在想,談工作的時候在想,開會的時候在想,就連晚上睡覺的時候做夢都在想。
每一天都是煎熬,煎熬的他都快受不住了。
直到跨年的那一天,天上落了小雪,公司里很多的員工都是外地的,需要提前回家陪著家人一起過節,方玉澤允許大家提前走,于是午餐的時間一過,公司的人就陸陸續續走的差不多了。
就連司機老鄭和助理小秦都趕回家過節了。
方玉澤雙手插兜站在落地窗前,望著窗外。
街上過節的氣氛很濃,路燈掛上了紅燈籠,路上的行人也多是喧鬧著,簇擁著。
冬天天黑的早,到了六點天就已經半黑了,這個時候方玉澤的手機忽然響了起來,垂眼看去,是方蘭的電話。
方玉澤滑動通話鍵,接通電話,還沒有等他先說話,電話那邊就響起了方蘭興高采烈的聲音。
“喂,小澤,小焱和小寧都已經到了,你幾點到家啊!”
方玉澤眉頭皺了一下,這才想起來今天晚上又是方家的家宴。
方奎隆早在一個星期就通知他要將跨年這天的行程空出來,回方家祖宅一起跨年。
方玉澤隨口應了方蘭一句:“等會回。”
“好,那我就叫張媽做飯了,你快點啊。”
掛了電話之后,方玉澤緊握著手機,垂下眼睛,也不知道在想什么,就這樣一動不動的站著。
他最近總是這樣,好像魂都不在自己的身上了,有時候能忽然發呆很久。
等到他從公司里走出來,已經是六點半,這個時間回到方家祖宅正好是七點半,開飯的時間。
司機老鄭放假了,他自己坐上駕駛座,將車從地下停車場里開了出來。
路上的人很多,有些堵車。
方玉澤在等紅綠燈的時候又開始跑神,不自覺的開始想,今天晚上是跨年,李曜馳會在哪里過。
這種特殊的日子,他多半也是在李家祖宅和家人們一起過。
直到后車發出一聲尖銳的鳴笛聲,方玉澤才回過神,看見紅燈早就過了,現在是綠燈。
方玉澤踩著油門向前走,同時他晃了晃頭,意識到自己的現在的狀態不集中,不適合開車,于是他點開了車載屏幕上的廣播臺,想要聽聽新聞讓自己清醒一點,不要再總想著那個人。
電臺廣播里播音員的聲音從音響里傳出來,先是播報了幾個明城新聞,隨后女聲繼續道:“哎,蘇利,你知道今天跨年,我們明城最大的盛況是什么嗎?”
另一個男廣播接著話說:“是什么啊?”
“當然是李氏集團給我們明城人民準備的煙花秀。”
方玉澤握著方向盤的手一頓,望向了電臺屏幕。
男廣播說:“這么大的事情我當然知道,為了慶祝李曜馳擔任總裁第一年,李氏集團特意準備了一場煙花秀,到時所有李氏集團的員工都會在現場觀看,據說這場煙花秀特別的盛大,我們明城的人民今晚也是有眼福了。”
“那你知道舉辦煙花秀的地點在哪里嗎?”
“這”
“在市中心的華林園區,今晚八點煙花秀準時開始,持續一個小時,大家別忘了打開窗戶欣賞這場煙花秀哦~”
女廣播的聲音緩緩減弱,電臺里開始插播廣告。
方玉澤望著前方的紅燈,手臂上的肌肉緊繃,將方向盤上的牛皮墊子都握出了印子。
原本他心就泡在熱油里,李曜馳就是火把,沒有聽見李曜馳的這個名字還好,而現在他聽見了。
等于把火把扔進汽油里,瞬間就燃起了熊熊大火。
華林園區距離這條路有二十分鐘的車程,方玉澤看了一眼時間,他剛剛堵了很久的車,已經是晚上七點半了。
于此同時音響里忽然響起來電音樂,車載屏幕一換,上面來電顯示。
————是祁方焱的來電。
方玉澤望著車載屏幕片刻,很果斷的抬手將來電掛斷,隨后猛打了一把方向盤,踩著油門朝華林園區駛去。
第40章 第 40 章
李氏集團籌備的這場煙花秀盛大, 在華林園區。
華林園區是明城出名的濕地公園,在園區里面有一塊很大的草地,還有一塊天然形成的園中湖。
因為這里場地夠大, 環境也不錯,所以常用作舉辦各種宴會, 甚至還可以舉辦小型的演唱會。
平時游客進出華林園區需要購買門票, 但是今天由于李氏集團在里面舉辦煙花秀, 主要邀請的都是李氏集團的員工,為了防止人流量過大, 華林園區對于進入園區的人設置了更嚴格的條件。
李氏集團的員工可以憑工作證進入, 其余的游客想要進入華林園區必須是本園區的黑金VIP客戶, 也就是要在華林園區累計消費共滿800萬元。
這個費用對于尋常人而言幾乎是不可能完成,除非是明城的頂級世家, 曾經在華林園區內部舉辦過宴會,才有可能達到這個要求。
晚上七點四十,天色已經完全黑了下來,園中昏黃的路燈亮著, 李氏集團的員工也陸陸續續到了, 坐在園中湖前面的座椅上一邊聊天一邊等著煙花秀開始。
李曜馳從幾天前就一直在華林園區忙碌,煙花秀的籌備并不簡單,更何況這場煙花秀宣傳的大, 代表了李氏集團的門面, 各路的媒體都已經將長槍短炮架在了園區的外面, 就等著現場直播煙花秀。
從煙花秀的安全措施到各個流程都需要李曜馳親自一遍遍的核對, 忙得他甚至連吃飯的時間都沒有。
直到煙花秀開場前夕, 李曜馳還站在園中湖邊上和煙花設計師過著流程。
“李總,您看這個角度可以嗎?”設計師手里拿著一個平板對李曜馳說。
李曜馳站在設計師身旁, 順著設計師指著的方向朝前看。
煙花的觀賞區在園中湖的南邊,而他們所在的煙花燃放位置在園中湖的北邊,中間相隔著一個大湖,湖對面的人都已經到的差不多了,聲音喧鬧,光影紛疊。
相比起來,李曜馳所在的這一邊只有十幾個負責煙花燃放的工作人員,顯得寂靜又蕭瑟。
李曜馳又確定了一次位置,對設計師說:“可以。”
設計師滑動了一下平板,和李曜馳核對其他的內容,這個時候身后忽然傳來一聲輕朗的男生:“曜馳!”
李曜馳和設計師的對話停止,回過頭看去。
不知道什么時候一輛白車開了過來,停在不遠處的空場子上。
車門打開,周霜林從車上走了下來。
他今天穿著一身很精致的米白色休閑西裝,一看見李曜馳眼睛都在笑。
他先是很開心的對著李曜馳揮了揮手,隨后從副駕駛座上拿出來一束花,朝著李曜馳走來。
煙花設計師一看這個場景,挑了挑眉,很識趣的走到一遍,和其他的工作人員繼續核對項目去了。
一時間在這個有些昏暗的草地上,只剩下周霜林和李曜馳兩個人。
李曜馳對于周霜林的到來有些詫異,他問:“你怎么來了?”
“我也想來看煙花,不可以嗎?”周霜林輕輕的墊著腳,笑著說。
李曜馳說:“當然可以。”
四周的光線昏暗,只有不遠處一盞路燈的黃光落在李曜馳的臉上,光陰疊加更顯得李曜馳的臉龐棱角分明,五官凌厲,就像是雕塑那般英俊。
周霜林看的臉色泛粉,雙眸含波的望著李曜馳,聲音又柔又小的說:“其實我是好久沒見你了,想來見見你”
李曜馳眉頭很輕微的皺了一下,雖然那個幅度很小,可還是被周霜林察覺到了,他立刻改口,音量提高的說:“而且我們是朋友啊一起跨年也沒什么吧,還有我聽說李氏集團這次煙花秀籌備的很盛大,想來觀摩一下,曜馳你不會不歡迎我吧”
李曜馳眉頭松了下來,說:“不會,很歡迎。”
周霜林聽見李曜馳這個答案心里好受了不少,他垂著眼咽了口口水,猶豫著雙手將藏在身后的花捧了出來,對李曜馳說:“曜馳這是我給你的跨年禮物”
李曜馳垂眸看去,是一束他叫不上名字的淺藍色花束,中間還插了一些淺白色的花束搭配,散發著淡淡的香氣,典雅又好看,一看就是周霜林精心挑選的。
面對著周霜林期待的目光,李曜馳卻是遲遲未動,他沉默了幾秒說:“霜林,這個花”
“這個花沒有別的意思,就是一個很好的祝福。”周霜林生怕從李曜馳嘴里說出拒絕的話,連忙說道:“這個藍色的是繡球花,它的花語是希望,健康,美滿和團圓,是我對你的祝福”
李曜馳望著周霜林依舊沒有抬手。
周霜林急的眼里的水光都出來了,他說:“這是我今天親手插的花,忙活了一下午,手還被劃破了曜馳你就收下吧,這么多人看著呢”
雖然這邊的人不多,但是周霜林這么顯眼的拿著一束花,確實很引人注目,身后的那些工作人員看似是在忙著工作,其實眼睛都止不住的朝著這邊看。
眼看著周霜林傷心的眼皮都在顫,李曜馳抬手接過了周霜林手中的花:“謝謝你,霜林,以后”
滴————
下一秒一聲尖銳的鳴笛聲響起,將李曜馳后面的話徹底的打斷。
那個聲音實在是太尖太大了,將在場的所有人的嚇的一驚,李曜馳和周霜林也立刻回過頭看去。
只見在不遠處的昏暗陰影里停了一輛黑色的轎車,周圍太黑了,沒有人留意到這輛車到底停了多久,直到這一聲鳴笛聲響徹了整個園中湖。
與此同時,這輛車忽然猛地發動,油門瞬間加到頂,輪胎轟轟轟的在原地摩擦著地面,將地面的草泥磨的四處飛濺。
李曜馳心里預感不妙,還沒有來得及反應,那輛車就松開了檔位,猶如一頭發狂的猛獅,猛地朝李曜馳這邊撞了過來。
“啊————”事情發生的太突然,四周的人尖叫了起來。
“小心!”李曜馳反應很快,一把拽過周霜林擋在身后。
尖叫聲,車輪聲,還有定時煙花同時綻放。
轟!
煙花沖上了天空,也是在那千鈞一刻之間,那輛車急剎車停在距離李曜馳五米的位置。
啪!
煙花在天空綻放,唰的一聲,漫天煙花閃爍,猶如流星,色彩渲染,光芒照亮的半邊天。
而隨著煙火的光芒墜落,李曜馳也看清了駕駛座上的人。
隔著那層玻璃,方玉澤坐在駕駛座上,雙眸赤紅的瞪著李曜馳,臉色在煙火的映襯下如紙般蒼白。
兩個人遙遙相望,李曜馳握著周霜林的手臂緩緩松開,身體不動的站在車前,直視著方玉澤。
方玉澤雙手緊握,恨不得將方向盤都捏碎了,眼睛的滔天怒意毫不掩飾的刺向李曜馳。
不知道過了多久,方玉澤再一次掛擋,發動了車。
四周的人驚魂未定,喊著讓李曜馳躲開,就連周霜林都拽著李曜馳的衣袖讓他走。
李曜馳依舊沒動。
只不過這一次車子沒有再朝著李曜馳撞過來,而是快速的朝后退,一個大轉彎掉頭,直接開上了道路,走了。
那一刻所有人都松了一口氣,周霜林嚇得臉色煞白,直接蹲在了地上。
因為這一場變故,他送給李曜馳的花也在李曜馳護著他的時候甩掉了,嬌嫩的花朵摔在地上變得粉碎,再也沒有剛才精美漂亮的模樣-
方玉澤將車子開到華林園區的小路上,將車停在了路邊。
他深吸了一口氣,緊繃的身體猛地松了下來,垂下頭緩緩的將額頭抵在方向盤上,握著方向盤的手臂也無力的垂在了身側,就連喘息都沒有力氣。
剛剛看著李曜馳接過周霜林的花,他差點失去理智。
他不明白周霜林為什么像個甩不掉的牛皮糖,每次在他忘記他的時候再一次出現在李曜馳身邊,激的他發瘋。
車載屏幕亮了,又是一通來電顯示,屏幕上同時顯示了前面的幾通未接電話。
祁方焱的,方蘭的,張溪瀾的。
他一通都沒有接。
這一次給他打電話的人是方奎隆,方玉澤趴在方向盤上,雙眸死寂的看著那個來電顯示亮了很久,最后沉沉的熄滅。
大約過了一分鐘,方奎隆的第二通電話又來了。
方玉澤依舊是這樣看著,直到這一通電話也快要斷了,他才緩緩的抬起手,指尖無力的劃開了接通按鈕。
“喂”
“看看幾點了,怎么還不回來?你在干什么?!”
“在忙”
“天天忙,你是國家領導?一家人都在這里等著你,你還有沒有規矩?!今晚你要是不回來,你就別當方家人了,明天就給我滾蛋!”
方奎隆怒聲之后,啪的一聲掛斷了方玉澤的電話。
嘟嘟嘟,幾聲急促的忙音后,電話徹底斷了。
方玉澤一動不動的趴在方向盤上,望著車載屏幕上的電話顯示再一次沉了下來,直到幾分鐘后,屏幕變成了黑屏。
唯一的亮光熄滅,四周的一切都暗了下來。
不遠處的煙火正綻放的火熱,啪啪啪的煙花聲仿佛從很遠很遠的地方傳來。
方玉澤置身在黑暗中,聽著那喧鬧的聲響,眼睛慢慢的變紅了。
最后他轉過頭,將臉埋在方向盤上,閉上了眼睛-
方玉澤的這件事情鬧得太突然,目睹這一切的工作人員嚇得好久都沒有緩過來。
周霜林坐在一個小板凳上,雙手捧著一個熱水杯暖著,卻依舊覺得渾身發涼。
剛剛他也看見了方玉澤,當時方玉澤的那個眼神跟淬了火的刀一樣狠,讓他真的以為方玉澤會開車直接把李曜馳給撞死。
而與眾人的驚魂未定比起來,李曜馳倒顯得平淡許多。
即便是方玉澤剛才直沖著李曜馳來,卻也沒有嚇到他,李曜馳和煙花設計師又將剛剛沒有核對完的流程過了一遍,就站在湖邊微仰著頭望著煙花。
煙花絢爛,彩色的光影忽明忽暗的照在李曜馳的臉上。
周霜林呆呆的看了李曜馳一會,剛才的驚嚇緩了過去,他捧著熱水站起身,走到了李曜馳的身旁仰起頭也跟著一起看煙花。
這次的煙花秀比上次李曜馳在他生日宴會上送的還要豪華,還要漂亮。
尤其是這種近距離的觀看,讓周霜林看著看著就陷入其中,他轉過頭笑著對李曜馳說:“曜馳,許個愿吧,據說對著跨年的煙花許愿最靈了。”
李曜馳卻是看著煙花,笑著搖了搖頭說:“不靈。”
周霜林問:“你怎么知道不靈啊?”
李曜馳望著天空,沒有說話。
他怎么知道不靈?因為從他十歲到二十三歲,整整十三年,他每年許下的愿望只有一個,那就是讓方玉澤喜歡他。
他想讓方玉澤喜歡他,他想和方玉澤在一起。
而如今看來,可不就是不靈嗎?-
跨年的晚上方玉澤雖然是強撐著身體回了家,卻因為回去晚了,加上他干什么都冷冰冰的心不在焉,就連張溪瀾和他說話他都跟沒聽見似的,最后還是被方奎隆的訓了一頓。
晚上他一個人回到家里,半夜發起了高燒,難受的他口干舌燥,想要喝口水,卻連動都動不了。
他拿起手機,想要喊個人過來看著他,不然別到時候他人燒沒了,也沒人知道。
翻動通訊錄的手指越翻越慢,最后幾千人的通訊錄,翻到底也愣是沒能找到一個人。
今天是跨年,在這種闔家團圓的日子,每個人都陪在家人的身邊,溫馨又幸福。
又有誰能來管他
后來方玉澤可能是燒的太厲害了,不知道什么時候又昏昏沉沉的睡著了。
直到第二天白天,他才自己一個人去了醫院,掛上了吊針。
這個時間段大家都在放假,醫院里病人多醫生少,方玉澤也懶得麻煩別人給自己開個VIP病房,就坐在輸液室的椅子上將點滴調快點打完算了。
正打著針,電話響了,是助理小秦的。
方玉澤接通了電話,聲音低啞的喂了一聲。
小秦那邊正要說話的聲音一頓,問:“方總,您生病了嗎?聲音怎么聽起來這么啞啊”
方玉澤撐著頭揉了揉太陽穴,無力的說:“沒有,什么事?”
“哦,是這樣的方總,我剛剛接到邀請,明天是元旦假期的最后一天,玉瀾國際將要在前山酒店舉辦一場慶功宴,您是否要參加?”
方玉澤是玉瀾國際游樂場的建造方,自然是在邀請之列,方玉澤頓了頓,問:“還有誰參加?”
“稍等一下啊,方總。”小秦在那邊查看信息,過了一會他很直接的說:“方總,李氏家族也在受邀之列。”
方玉澤閉上眼睛,虛弱的喘了一口氣說:“好,去。”
打吊針的藥效比吃藥要快許多,方玉澤連續掛了兩天的吊針,燒終于是退了下來,除了嗓子還有些啞,其他的只要是他裝作沒事,基本上看不出來異常。
第二天下午,他掛完針回家連休息的時間都沒有,就準備出發參加宴會,助理小秦也趕回來上班了,從西裝店里給方玉澤拿了幾條最新定制出來的意大利西裝。
方玉澤沒什么心思,隨便指了一套就換上。
元旦的最后一天晚上,是路上車輛的高峰期,很多外地的打工人都回到了明城。
路上堵車,方玉澤趕到前山酒店的時候有些遲了,已經是七點過十分。
可即便如此,張士林依舊站在門口等候著他。
“方總,元旦快樂啊。”
“元旦快樂,張總。”
“最近過得怎么樣?”
“不錯,謝謝張總關心。”
兩個人很禮貌的握手,又寒暄了幾句,張士林就帶著方玉澤走進了酒店里。
方玉澤上次來前山酒店,還是來參加玉瀾國際游樂場的項目會議時。
當時天氣還是春風燥熱,而現在外面冬風四起,已經過去大半年了。
這次宴會舉辦的地點在十五樓的宴會廳,張士林帶著方玉澤走進大廳的時候,參加宴會的人基本上都已經到齊了。
那些賓客的目光紛紛矚目在方玉澤的身上,有些人一看方玉澤到了,立刻笑著就迎了上來。
張士林也不再打擾方玉澤,找個借口就離開了。
“方總,您好,我是熱步集團的總裁,劉想,這是我的名片。”一個人走上前和方玉澤寒暄。
方玉澤沒怎么留心,他的目光看了一圈四周,直到看見站在不遠處的李曜馳,這才放下心。
方玉澤才發了一場高燒,就連站著都沒有力氣,于是他坐在一旁的沙發上,抬手接過劉想手中的名片。
劉想也跟著坐在方玉澤身旁的沙發上,跟方玉澤介紹自己的產品。
“方總,我們集團主打運動服飾,最近一段時間我聽說方總您要建造一個連鎖商場,這個超市也會有服裝展示區,不知道我們熱步服飾能不能上您的商場?”
方玉澤手中拿著那個名片,看了看。
熱步,他聽說過這個牌子,目前在國內很火,于是方玉澤說:“和集團的市場部經理溝通了嗎?”
“溝通了溝通了。”劉想連忙說道:“我已經將我們品牌的詳細資料遞交給山莫集團的市場部,市場部經理說UMIO商場內部的每一個服裝品牌都要經過方總您的親自審核,所以目前市場部還沒有給我們答復。”
方玉澤恩了一聲,說:“是這樣,我們的商場需要對客戶負責,每一個商品的品牌都要保證質量。”
“這個您放心方總,我們熱步服飾您應該是聽說過的,質量肯定沒問題。”
方玉澤繼續說:“同時你們還要保證給我們商場的價位是最低價。”
“這”說到這里劉想遲疑了一秒,說:“方總,這個我們可以再詳細談談,因為我們熱步服飾分為不同的受眾群體”
方玉澤一邊聽劉想說,一邊抬起頭習慣性的朝李曜馳的方向看了一眼。
誰知道這一眼讓方玉澤的目光一頓。
李曜馳已經不在原地了,方玉澤立刻握住名片,直起身子四周看了一圈。
宴會廳里人影幢幢,李曜馳的身高出眾,長相亮眼,只要他在這個大廳里,方玉澤一眼就能看見他。
可是方玉澤掃視了兩圈都沒有看見李曜馳,那一刻方玉澤渾身緊繃,不停的用目光尋找李曜馳的所在。
“方總方總?”
劉想喊了方玉澤兩聲,方玉澤才回過神,對劉想說:“抱歉劉總,有什么事情我們等會再說,我現在還有事。”
說完方玉澤就從沙發上站起身,四處尋找李曜馳身影。
大廳里面沒有,方玉澤快步走到大廳門口,詢問站在門口的服務員:“有沒有見過李曜馳?”
服務員哪里知道李曜馳是誰,目光茫然的望著方玉澤,搖了搖頭。
方玉澤閉上眼睛冷靜了一下,又重新說:“有沒有看見一個穿著黑西裝,身高一八五以上,大約二十歲出頭,長相很英俊的男士。”
方玉澤這樣一說,服務員馬上就知道了,她朝著走廊前面一指說:“他剛剛朝著這邊走了。”
方玉澤隨口道了聲謝,一路沿著走廊快步向前走。
他最近好像得了一種病,應該是心理上的病,他也不知道這種病叫什么。
總之是他看見李曜馳的時候就會覺得安心,不會犯病。
可是如果看不見李曜馳,他就感覺心里七上八下的,好像被人用手揪著皮肉,讓他干什么都干不到心里去,很不舒服。
眼看著前方就是天臺,方玉澤借著天臺敞開的大門依稀看見了李曜馳的身影。
吊在空中的心臟緩緩的落回地面,方玉澤深舒了一口氣,放緩了步子。
距離天臺越近,他也認出了站李曜馳身旁的人是李敞。
這兩個兄弟一人手里拿著一支煙,正站在天臺處吸煙。
方玉澤走到天臺大門口,剛想要踏進天臺的臺階,這個時候他忽然聽見李敞開口說:“曜馳,你和澤哥之間到底發生過什么事啊?”
腳步緩緩的收了回來,方玉澤站在天臺外面也等著李曜馳的回答。
李曜馳卻是吸了一口煙,沒有做聲。
李敞快被李曜馳這個高冷勁兒給逼的急死了,他抓了抓腦袋說:“行,你不想說也行,但是澤哥對你這么好,在你生日會上當著這么多人的面將伯父的那副畫送給你,我都看出來他是在追你,向你示好,你到底是為什么不接受啊?你是不喜歡他了嗎?”
李曜馳依舊目視著前方的夜景,指尖上的煙霧隨風飄散,他沉默了幾秒,聲音低沉的開口說:“現在方玉澤追我,不是因為他愛他,而是因為我是李家的掌舵人李曜馳,他不甘心而已。”
“什么意思啊?”李敞皺緊了眉頭,不明白的問。
李曜馳垂下了眼睛,額發低垂,他的臉陷在陰影里,良久后淡聲的繼續說:“如果我是個窮小子,他不會愛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