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1章 這個殺手不太冷4
隔一幕霜華碎雪,泠泠碧水在河面上的薄冰內(nèi)里激蕩起波紋,衛(wèi)翎的指節(jié)順著沈緣衣襟,慢慢地捋下去,將他裸露出的肩膀完全遮蓋在這一件華服之下,朱金色的牡丹紋大片大片地在衣擺上綻放開,像一叢鮮艷的花圃,倒叫他衣擺下沾了的雪漬也成了點綴。
少年被握緊的腕末處死死壓著一柄利刃,卻只被鉗制在衛(wèi)翎脖頸前半寸,難進難退動彈不得,凌厲刀鋒在前,衛(wèi)翎手掌輕輕一翻,另一只手托在底下瞬間接住了那把匕首,薄利刀尖在他的指縫間打了個轉(zhuǎn),又將刀柄送過去遞還給面前的少年。
“別傷著自己。”衛(wèi)翎道。
沈緣不明所以,他瞬間奪回自己的武器,看著面前淡然自笑的衛(wèi)翎,有些無措地抿了抿唇,再想要反手握刀朝著衛(wèi)翎殺過去時,卻見對方不慌不忙地揚手抬起一把折扇,輕易地用扇柄制止了他襲來的刀尖。
衛(wèi)翎合上扇子,用尾端敲了敲面前少年的腦袋,又順手將他凌亂不堪散下去的黑發(fā)細致整理好,才自顧自地說道:“我恰巧路過這里,才來看看你,沒曾想多日過去,你還和往常一般……叫人擔心。”
沈緣抬眸看他半晌,問:“什么意思?”
“什么什么意思?”
衛(wèi)翎的目光落在少年翠色帶異族風格的瞳孔間,在碧譚深處只望見了清澈見底,無邊無盡的純粹,并不久遠的記憶敲碎冰層,讓寒天冷水滴滴地打在他的心頭間。
沈緣不會撒嬌,所以他偽作出來的媚態(tài)其實也十分僵硬,現(xiàn)如今江湖中早就不盛行叫刺客藏在宴會舞女之間,或用美人計,或趁其不備拔劍而上的了,像現(xiàn)在這樣,站在他面前總是想要取他性命的沈緣,才是他能真實表現(xiàn)出來的模樣。
沈緣自知今日無法殺死衛(wèi)翎,于是將腦海中的各種亂七八糟的法子拿出來搜羅了一圈,像是某種僵硬的機器找尋一道題目的算法那樣思考著對策,半晌,他手指利刃落地,刀尖深陷在了雪地里。
“翎公子。”
沈緣上前半步,幾乎要將他的衣袖與面前衛(wèi)翎的衣裳挨在一起,這樣近的距離,像極了那時他身在衛(wèi)家堡,衛(wèi)翎貼在他身后耐心地教導(dǎo)他寫字的感覺。
衛(wèi)翎輕輕一愣:“怎么了?”
少年僵硬地抬指拉扯住了他的衣袖,撒嬌一般輕輕地拽了拽,又慢慢地靠近半步,幾乎將整個人都縮進了他的懷抱之中,衛(wèi)翎順勢攬住他,把少年的衣裳攏緊了一些,忍不住輕探一口氣,道:“玄冥教總是天寒居多,你要是出來,也該多穿一些,我那時教你的東西,你全還給我了。”
沈緣自動忽略他這一段長長的廢話,思考很久后才用氣音小聲開口:“你……什么時候接我回去?”
“之前你說,讓我跟著你。”
衛(wèi)翎啞然失笑,冰天雪地之間,呼呼寒風把少年柔軟的聲音打碎,平添三分委屈不解,他一直知道沈緣和別的殺手是不一樣的,或許是那人另辟蹊徑,偏偏給他送過來這樣一個乖巧的少年,雖是報復(fù),卻也真的叫他心軟。
尋常殺手哪有像這樣——剛才還拿著刀出手兇狠地要殺他,見情況不好無法達成目的,就扯著目標的袖子委委屈屈地撒嬌的?
沈緣只是不明白。
他不明白,就不會覺得這樣很古怪。
他不明白,就不會知道自己在那些日子里吃了苦,也不能清楚到底誰待他好誰待他不好,縱然他現(xiàn)在去告訴沈緣,去揭開他的身世,告訴他自己是誰,他也不能明白的。
“我不能帶你回去。”衛(wèi)翎摸了摸他的臉頰,低聲道:“玄冥教的巡守一刻輪換一次,我們說話的時間已經(jīng)不夠了,我這次來……是想要看看你,看見你安然無恙,我也就放心了。”
沈緣小聲道:“我想回衛(wèi)家堡。”
衛(wèi)翎低眸:“玄冥教也很好,至少郁長燼現(xiàn)如今還不會對你做什么,如果真有什么情況,會來人告訴我,到那時,我再接你回去。”
沈緣靠進他懷里:“你不要我。”
“要你,”衛(wèi)翎嘆了口氣:“可衛(wèi)家堡現(xiàn)在才是真正的蛇窟,等我解決了那邊的事,你想如何都可以,行嗎?”
就算是想殺他,也可以。
沈緣接近他,不就是為了這個嗎?
無涯閣要侮辱他,要報復(fù)他,所以將沈緣送到了他的身邊,讓他眼睜睜看著少年吃苦受難,被作踐成這副模樣,他什么都不懂,什么都不會,卻又無奈于沈緣對此一無所知,只想對他拔劍相向。
沈緣想了想,覺得此事依舊可以商量,于是退出了衛(wèi)翎的懷抱,輕輕地點了點頭:“那你要來接我。”
衛(wèi)翎問他:“若我不來呢?”
“……”
少年微曲睫羽動了動:“不來就不來。”
衛(wèi)翎略微沉眸,其實說好聽一點兒,沈緣所展現(xiàn)出來的性格似乎是對什么東西都不在意,事情按照他所想象的發(fā)展,或是違背了他的意愿,他都可以很輕松地接受,也不會去深想這其中到底有什么隱含的意思。
但說不好聽的,沈緣不能理解感情,在他身上本該在俗世之中養(yǎng)育出來的自然情感,被人為地破壞掉了。
“小緣,你該回去了。”
沈緣點了點頭:“好。”
衛(wèi)翎轉(zhuǎn)身走出幾步,又折身回來,低頭撫摸著他的臉頰輕聲囑咐道:“你不能把自己只當作一把刀。”
……
……
屋檐上掛著的小鈴嘩啦啦地發(fā)出悅耳的聲響,空靈地響在無比寂靜的雪地之中,絲質(zhì)窗簾被吹除菱花木窗,尾部早已經(jīng)沾了一層無比厚重的雪,卻依舊飛舞著,任由寒風呼啦啦地灌進屋子里面去。
郁長燼回來徑直推門而入,帶著一襲寒意走進內(nèi)閣,卻未曾在床榻間看見那個總是等待著他的少年,他心下一緊,當即轉(zhuǎn)身從里面的木階跨步而下,想要發(fā)號施令的的話還沒出口,郁長燼站在門前最高一級的石階上忽然愣住。
“教主!”
少年遠遠地從雪地里跑過來,凌亂黑發(fā)沾了雪漬,在內(nèi)里化成冰冷的水,又被寒冷的空氣凍結(jié)成了透亮的霜花,牡丹紋半遮半掩地蓋住了他的小腿,卻依舊有似雪的白色從里頭顯露出來,像是在他的膝間綻開芳華。
等等……他的里褲呢?
郁長燼依稀記得,他是拿了里衣給沈緣穿上了的,這么冷的天,外面又在落雪,他怎么可能會忘記這回事?
可現(xiàn)在沈緣的褲子去哪里了?
郁長燼思及至此,忙縱身而下一把將雪地里的人三下五除二用自己身上的大袍裹住,直至將他團成了一個任是蚊子都沒發(fā)穿進去的球,才又單手抱著這只球進到屋里去,信手一揮把所有窗子合緊。
“你的褲子呢?”
他把人擱到榻上,蹲下去握起少年腳腕,用自己的袖子將他足尖的雪污擦拭干凈,又是下意識一皺眉:“出去了鞋子也不穿,等再染上了風寒,你的身子就垮了。”
話音剛落,面前少年攏著衣袖忽然發(fā)出一陣咳嗽聲,他微張著嘴唇,臉頰處泛起淡淡的紅色,那雙碧翠的眸也蒙上了一層水霧,半晌后他才朝前舉起手,道:“在這里。”
郁長燼挑眉:“在哪里?”
沈緣把自己懷里的東西掏出來給他看,層層疊疊的布料展開,形狀的確是他那件不翼而飛的里褲,可那里面包著的……這到底是什么東西?
“鴨子。”沈緣道。
“我從鶯鶯那里要來的。”
郁長燼一陣沉默,他看著那團布料之間幾乎已經(jīng)被裹得窒息怏怏不樂的黃鴨子,半晌后才無奈道:“你曉得給鴨子保暖,怎么不知道給自己也多穿一些?柜子里的絨袍沒有你喜歡的樣式?”
沈緣吸了吸鼻子:“過冬,不給鴨子裹著,它就長不大了。”
郁長燼沒懂他到底在說什么,只大致明白或許是今晨他提了幾句寵物的事,本想著拿此來恐嚇沈緣,好叫他把所有實話說出來,卻未曾想他因此真的去葉鶯那里逮了一只鴨子過來。
“我不要鴨子,”郁長燼道:“回頭我叫人給你放回去。”
沈緣道:“不是給你的。”
少年將那只鴨子捧起來,用自己的里褲圈起來圍了個窩,把它放在里面輕輕拍了拍,又抬起眸道:“我的。”
這回郁長燼懂了。
敢情是沈緣自己想要,不是因為他。
郁長燼本以為沈緣只是一時興起,在房間里養(yǎng)一只鴨子解悶兒罷了,一只鴨子能占多大的地方?這倒是沒什么大不了的,他也完全能夠接受沈緣某些時候奇奇怪怪的想法,可到了晚上他們一起睡在榻上的時候,郁長燼忽然后悔同意沈緣把這只鴨子放到屋子里了。
“教主……”
少年發(fā)絲散在枕上,一雙眸已經(jīng)被潤成了碧色波濤,他乖巧地出奇,不論是他早晨那試探的一劍,亦或者是在床榻間的刻意玩弄折磨,他都不會發(fā)脾氣,只是輕輕地仰著頭,忍不住啜泣,聲音又小又細,幾乎聽不見。
“大聲一點,叫什么?”郁長燼指尖摸到少年腰窩,用力地朝著自己的方向按了一下,聽見沈緣一聲驚叫,他俯下身去悠哄著:“叫什么,沈緣?”
沈緣噙著眼淚:“……夫君。”
郁長燼問他:“我今天讓你好好想的,要對我說的話,你想好了嗎?要說什么?”
沈緣想了想:“不知道。”
郁長燼道:“你提前告訴我,若往后再出差錯,我一概不追究你的罪責,如何?你那時剛來這里,在床上不想讓我進去……我不是也同意了嗎?”
“我待你如何,你真的不明白嗎?”
“我……”
郁長燼輕輕地拍了拍他的胯骨:“好好想一想,你只要說出來我就不怪你……乖,腿打開點,聽話,今日若是……”
“嘎!”
他話還沒說完,在外間里養(yǎng)著的鴨子忽然發(fā)出一聲鳴叫,郁長燼聲音頓了頓,把心頭的氣忍了再忍,又繼續(xù)道:“今日若是你……”
“嘎!”
“鴨子,”沈緣忽然攀著他的肩膀爬起來,注意力全部被吸引了過去,剛醞釀好的氛圍還沒完全形成灼熱的溫度,他就已經(jīng)自然而然地因為這一道叫聲滑了出去。
郁長燼的心情很糟糕。
明天!
明天他就把這只鴨子煮了給沈緣煲湯喝!
作者有話要說:
鴨子都比你重要
老受你加油吧
第112章 這個殺手不太冷5
被鴨子叫聲吸引了全部注意力的少年推開壓在他身上的郁長燼,裸著身子就要下床去看那只小黃鴨,卻不料身上的軟勁兒還沒過去,沈緣腳尖剛碰到床的邊邊,還沒翻身觸碰到地面,卻膝蓋一酥差點兒臉朝地跌下去。
“……沈緣!”
郁長燼及時伸出一只手臂攬著人的腰將他擼回床上,又扯了一旁被沈緣踢亂了的被子給他遮蓋住身上的黏膩痕跡,一手將少年頭發(fā)攏起來忍不住嘆氣道:“小心摔著了。”
沈緣抬起翠眸,輕聲道:“鴨子。”
郁長燼問他:“鴨子怎么了?”
沈緣道:“它在叫。”
郁長燼思索片刻,沒能完全理解他到底是什么意思,于是只試探著繼續(xù)問道:“是不是嫌它吵?我明天叫人把它還給葉鶯去,好不好?養(yǎng)寵物也沒你這樣養(yǎng)的,回頭北原那邊分舵尋到白獅,我給你馴一只玩。”
沈緣看了他一會兒沒說話,雙膝粘在床上攀著男人的肩膀往聲源處去看,不知道是不是錯覺,郁長燼總感覺他在這兩聲鴨叫響完之后,自己也下意識地屏住了呼吸,就好像把自己也當成了那只小鴨子一樣。
的確是小鴨子。
郁長燼低下眸,看著少年認真的臉色,忽然興起一陣逗弄的趣味,于是便捏了捏他腰窩處的軟肉,故意地將手心貼在他腰后朝自己懷里擠弄:“……怎么了?”
若是尋常日子,沈緣這時候應(yīng)當會因為腰窩處敏感,又被自己逗弄般擠壓著而發(fā)出幾聲類似于某種小動物一樣的哼唧聲音,可這回他趴在自己肩上睜著眼睛,卻強忍著沒發(fā)出半點兒聲音,反而仔細地看著周圍的昏暗,不知道在想什么。
“怎么?”郁長燼低下聲音,又耐心問了一回,冬日夜里天寒更甚,雖殿里的確是生了火爐,可少年赤著身子被他摟在懷里,總難免會受到幾分寒意侵襲,郁長燼記著他今日脫了褲子把那只鴨子抱回來,因此咳嗽了好幾聲的事,于是將自己的袍子也扯過來蓋在他肩上 。
沈緣屈肘將手臂塞在了郁長燼懷里,好半晌才輕輕地回答了他的話:“鴨子叫的話,會被發(fā)現(xiàn)。”
郁長燼有些奇怪:“被誰發(fā)現(xiàn)?”
或許是因為他方才提了句北原的白獅,叫沈緣把這個詞記在了心上,于是郁長燼只聽見他又輕又啞的兩個字:“獅子。”
郁長燼笑道:“這里沒有獅子。”
沈緣似乎是同意了他的說法,神色頓時又軟下來,乖乖巧巧地縮在他的懷里,把那身痕跡也蹭在了他的身上,郁長燼被一只鴨子打擾了好事,心情自然不爽,可看沈緣對那只鴨子這么緊張,也不好真的提要將它殺了煮來吃的事。
郁長燼攏著他,問:“你是想把那只鴨子養(yǎng)大當寵物嗎?”
沈緣搖了搖頭。
“不是?”
這倒是怪了,不把它當寵物養(yǎng),又那么緊張地重視著,生怕它被獅子叼走一樣,卻又是為了什么?
沈緣輕聲道:“過冬,得養(yǎng)著它。”
郁長燼似乎明白了一點兒:“你是怕它被凍死?葉鶯那邊專門騰了間屋子來養(yǎng)她的那些東西,里面也生了火,不會凍死的,放心吧。”
沈緣輕輕“嗯”了一聲。
少年神色純真,眉目間卻因總是被拉入情事之中,略顯些倦怠,翠色眼眸睜得不如原先那般大,柔軟眉尾也輕輕地在眼角上方垂了下去,濃密烏發(fā)凌亂得像經(jīng)歷了一場搏斗,亂糟糟地蓋在他的肩膀上。
被鴨子這么一打茬,再加之沈緣體弱唯恐他真的害了風寒,郁長燼一時之間也不得不將他那方面的心思打散,只輕輕地揉捏著少年腰間軟肉聊以慰藉,權(quán)當是今日叫沈緣歇一天罷了。
這么一會兒的時間,郁長燼又琢磨起前世的事來,那時候他總覺得沈緣太乖太溫順,身上沒有半根刺卡著,脾性養(yǎng)得像沒長大的孩童一般,倒有些好奇他的親生父母是哪個,把這樣一個人送到他的眼前,叫他沉迷淪陷,無法自拔。
可沈緣沒提過他的生身父母,大約是早在幼時或少年早時便失了雙親,才被衛(wèi)家堡買去做了衛(wèi)翎的隨侍,在席面上粗手笨腳地拿酒壺來添杯。
思及至此,郁長燼微微蹙眉。
這樣的一個佳人在身邊,衛(wèi)翎真是應(yīng)了他在外的響亮名聲——真君子,若還有誰能夠越過他去,那怕是要稱一聲“圣人”了,近身隨侍,沒動半點兒凡心,偏叫他去做侍從那樣的活計,又獨獨待沈緣更好一些。
衛(wèi)翎到底存沒存那個心思,郁長燼還真不清楚,但沈緣可謂是對衛(wèi)翎十分關(guān)注,可前世在那場婚宴上,賓客都說是沈緣親手殺了衛(wèi)翎……這么一想來,其中緣由真是不能分明。
難不成是因那時外面?zhèn)餮哉f,衛(wèi)翎要與風華樓的大小姐成婚,沈緣才借此因愛生恨,一怒之下殺了他?
沈緣把自己癱軟在郁長燼懷里,并不曉得這么短短片刻時間,郁長燼居然自顧自地編出了這么一套說辭來,他只是慢慢地想著事情,一直到外頭的風聲也消停了,才輕聲對抱著他的男人道:“我想到了。”
郁長燼問:“想到什么了?”
沈緣仰起頭:“我想到要和你說什么了,你昨日晨,還有剛才……讓我說的東西,你說我只要說出來就不責怪我。”
郁長燼神色微凝,心頭幾乎是掀起了滔天駭浪,前世他將這人捉回來軟禁在殿內(nèi),刻意地拿床上那些事來折磨他,都沒撬開沈緣的嘴叫他把這些事情說明白。
他后來仔仔細細地查過沈緣的來歷,卻未曾在江湖上找到關(guān)于他的半點兒蹤跡,甚至姓名,籍貫,乃至于親人,一概沒有,就像是石頭縫里蹦出來的一樣,直到后來,無涯閣閣主忽然給他來了一封信。
那時江湖正亂,衛(wèi)家堡幾乎被無涯閣打得分崩離析,郁長燼沒有參戰(zhàn)的心思,只想著怎樣把沈緣留在自己身邊,一直隔岸觀火,卻未曾想到無涯閣閣主會忽然來信與他交涉。
可郁長燼剛從暗衛(wèi)手里拿到那封信書,并未來得及看,葉鶯忽然闖入殿中,急急忙忙地說:“緣公子自戕了!”
沈緣自戕了。
是死也不肯被他困著。
……
郁長燼打斷自己的思緒,刻意回避著那之后的一切,他不想再重新回到瘋瘋癲癲的時候,于是只深深地吐出一口氣來,故作輕快對著沈緣溫聲道:“你說吧。”
“你說出來,我什么都不怪你。”
不論是有苦衷還是無苦衷,不論是恨他還是愛他,也不論沈緣那時到底怎么想,畢竟是已經(jīng)重來一世了,沈緣依舊好好活著,還在他的身邊,感情這種東西……可以培養(yǎng),縱容著他慢慢地,先把身子養(yǎng)好了,其余的一切,到頭了再論。
沈緣從他懷里直起腰身,認真地抬眸與郁長燼的視線交接,半晌后,他輕輕地開口道:“我不想在這里。”
郁長燼愣了一下:“為什么?”
沈緣道:“不想。”
郁長燼耐心道:“你總要說個緣由。”
沈緣垂了垂眸:“你阻止我的事情。”
郁長燼心里納悶兒,屈指撫了撫他額間的頭發(fā),問:“什么事情?你想做什么嗎?”
沈緣定定道:“我要回衛(wèi)家堡。”
郁長燼的手指頓住了,幾乎是在沈緣話音落下的那一瞬間,他的心臟便被一只手狠狠地揪了起來,成團的火焰在他胸腔之中即將燃燒,把他的血肉之軀燒灼成滿天紅霞的顏色。
“什么?”
郁長燼的聲音低下去,尋常人若是看他這副模樣,早就該知趣地轉(zhuǎn)移話題了,可沈緣卻仿佛是不知人情世故一般,徑直開口繼續(xù)道:“我要找衛(wèi)翎。”
“衛(wèi)翎……”郁長燼深深地吐出一口濁氣:“好,好……衛(wèi)翎。”
那團火焰徹底燒了起來。
作者有話要說:
沈緣(心里算步驟):1.回衛(wèi)家堡 2.找衛(wèi)翎 3.殺了他
郁長燼琢磨出來的:1.老婆回衛(wèi)家堡 2.找衛(wèi)翎 3.和他同床共枕
第113章 這個殺手不太冷6
郁長燼低聲喃喃,重復(fù)著沈緣方才開口所說出來的話,那雙深眸之中墨色更加濃郁,只叫人覺得如同斷崖黑淵,幽深不可見底,男人異常狠厲的目光泛著森森冷意,直直地射向面前的少年,像一把嗜血利刃。
“你想見衛(wèi)翎?”他問。
沈緣沒有意識到郁長燼已經(jīng)剎那間變化了的語氣,也沒能懂他眼眸之中那抹血紅到底代表了什么,只是忽然覺得落在肩膀上的冷氣更重,叫他有些輕輕地發(fā)抖,像是冬日里的雪強硬地壓了下來,包裹了他整個上半身,于是便不自覺地朝郁長燼的懷里縮了縮。
“教主。”
郁長燼神色晦暗不明,他感受著胸口處朝他依戀著歪過來的柔軟身軀,目光落在了少年總是被他啃咬出痕跡的鎖骨下方,白皙甚雪的肌膚蓋上大片紅腫顏色,仿佛是上了一層漂亮的胭脂粉,十分輕易地撥動了他的心弦。
郁長燼靜默半晌,還是強壓著陣陣怒氣將這人攏進了胸口之中,他想他總是要聽聽沈緣到底怎么說才對,他不能去做一個固執(zhí)己見不聽勸導(dǎo)的瘋子,像前世沈緣自戕之后,他那些被人詬病討伐的所作所為,讓江湖指摘他違背人倫毀棄常理,把沈緣也一同歸于紅顏禍水的奸佞。
他總要耐心一點才行。
不能固執(zhí)己見。
郁長燼撫摸著他骨骼清晰的脊背,面上看似已經(jīng)冷靜下來,可他摟著少年的指尖卻因心中怒火旺盛,依舊在止不住地發(fā)顫,玄冥教主自幼尊貴無雙,又有一身好功法可抗衡天下,向來這江湖之上,大約是沒有什么人能讓他如此一忍再忍的,可他的心中總隱隱約約地含著一種恐懼……
“嗯……”
沈緣縮了縮身子忽地從喉嚨里發(fā)出一聲嚶嚀,他把自己幾乎團成了一只球一樣的形狀,趴在了男人的懷里,少年雙腿赤裸裸地橫跨在郁長燼膝間,腰身很自然地超前窩起,形成一個極漂亮的弧度。
“我已經(jīng)說了,”沈緣睫羽輕掃著,輕聲道:“你該要讓我回衛(wèi)家堡了。”
在他的思想里,大概單純地以為郁長燼聽他說了這句話,就能歡天喜地地放他去找衛(wèi)翎,叫他完成自己的任務(wù),可沈緣自來便是武功身法有七分,于人性卻只懂那么堪堪一分,自然不曉得這世上唯情緒足以左右一個人。
郁長燼捏了捏他的后脖頸,像揪了一只貓那樣挑弄半晌,才低低地問道:“你方才說要回衛(wèi)家堡找衛(wèi)翎,是真心的嗎?”
沈緣:“嗯。”
他認真道:“我要回去的。”
郁長燼嘲諷自笑:“你回去找他,是還要做他的隨侍,給他添酒布菜,亦或者是……給他寬衣解帶?”
沈緣思索半晌,自覺地忽略了他后半句沒用的話,只聽見郁長燼說他當初混進衛(wèi)家堡的身份,自以為了然了,于是便歡喜雀躍地直起上半身來,用力地點了點頭:“嗯!我要回去做翎公子的隨侍的。”
郁長燼顫抖著深呼一口氣,良久后才聽見自己陰森得可怕的聲音:“那么……你也想要做他的暖床玉嗎?”
沈緣沒懂他話里的意思,只能大致猜想這可能是與“隨侍”差不多的詞,少年翠眸明亮亮地抬起來,像某種小動物一樣攀著爪子覆在了郁長燼的肩膀上,反問他:“那教主是能讓我回衛(wèi)家堡了?”
郁長燼不明意味地沉默許久。
“嘩啦——!”
忽然一道巨聲響起,在原本寂靜的殿內(nèi)發(fā)出陣陣模糊回音,地上的黑白棋子七零八落地墜到陰暗角落處,沈緣登時被嚇了一跳,連忙把自己藏進了被子里,右手腕間似是自然反應(yīng)一般,下意識地起了一個殺手式,抵擋在自己胸前。
郁長燼的心涼了個徹底。
“你做出這樣的動作,是想要干什么?”郁長燼的聲音里帶著自嘲,片刻后化為一聲聲陰鷙低笑:“你莫不是想殺了我?這樣才好快點回到衛(wèi)家堡,回到你翎公子的身邊,好好地伺候他,是不是?”
沈緣抬起眼睛,道:“沒有。”
他的任務(wù)里沒有郁長燼的名字,自然不必去殺他,只可惜這位教主總是攔著他去見衛(wèi)翎,耽擱他的時間,多少是有些叫人煩惱的。
“我只問你……”郁長燼俯下身來將他的雙腿鉗制在自己腰間,手指緊握成拳,壓在少年肩膀兩側(cè),幾乎成包裹的姿態(tài),看著沈緣眉目間的純真顏色,與他如今的失控相對比,無異于把自己襯成了一個笑話:“我只問你一句,沈緣……我何時虧待過你?”
“我……”
郁長燼厲聲打斷他的聲音,像野獸壓抑著低吼,在叢林之中發(fā)出憤怒的咆哮:“我對你不好嗎?!別人家少主少君有的沒有的,但凡是我能看見的,我什么沒有給過你?!”
“你從沒向我張過口,也不說自己到底想要什么,可你捫心自問,在玄冥教中和我過的這些時日,你真的不舒暢不快活嗎?!為什么你總是要想著那個衛(wèi)翎?!他到底有哪點讓你喜歡?”
現(xiàn)如今,郁長燼終于明白了他內(nèi)心深處那種纏繞著無法抹去的,又說不清道不明的情緒,他的確是恨沈緣的,他恨自己心愛的人賜予他當胸致命一劍,他恨那四年溫情時光作假,留下的只有冷漠和欺騙,他恨沈緣自戕而去,徒留他獨身瘋瘋癲癲變成一只可怖的魔鬼。
但說到底,他只是恨沈緣不愛他罷了。
那年初雪延綿厚重,在花園里的金牡丹枯枝之上打出憔悴的痕跡,郁長燼跌跌撞撞地從殿中走出,懷里抱著一具早已經(jīng)沒了氣息的尸身,那些血浸透了他的衣裳,從尾端墜落下去,在雪白的地面上打出紅梅的形狀。
青年神色癲狂,立在門口半晌,卻忽地腳下一軟,徑直從高階上狠狠地跌了下去,玄金衣裳沾了污雪,模糊日光把他這樣瘋癲的模樣照得更加清晰。
在之前,他總是擔心沈緣不懂得照顧自己,偏偏要把衣服弄得凌亂不堪,頭發(fā)也不好好地扎起來,赤腳踩在雪地上把碎雪撒向天空歡呼著玩樂。
可到如今,卻是他成了那個不懂事的人,衣裳凌亂,赤裸雙腳躺在雪中癲狂大笑。
“我只是恨你……我只是恨你不愛我罷了。”
沈緣半晌沒說話,他只是覺著奇怪,明明是郁長燼叫他把心底里的話說出來,還答應(yīng)好了絕不指責他,如今他分明說得清晰誠懇,沒有半點兒虛假,可郁長燼為什么看起來并不想答應(yīng)他呢?
他食言。
這個就叫……騙人吧。
郁長燼嗓子酸澀:“為什么不說話?”
“……”
“說話!回答我!”他抬手將自己的佩劍召來,緊緊地握在掌心里,用力地豎在了床榻間,那冰冷的寒刃邊上是他自己和沈緣的脖頸,只要他的手輕輕一歪,憑著這把劍的鋒利程度,很容易就可以將他二人一同歸西,也算是死同衾了。
沈緣頓了頓,輕聲道:“你說只問一個問題,可你說了好多,后面的……我沒記住。”
郁長燼冷聲道:“那你只說第一個。”
沈緣想了想,又搖頭道:“我不懂。”
他實在是不明白江湖中人那些彎來繞去的話,一些閑言碎語坊間趣事,旁人或許有興趣,聽那什么說書先生末尾那句“愛恨情仇盡消,死生不復(fù)相見”,可他從來沒聽懂過。
唯一明白的,是師兄對他說:我救了你,所以你要聽我的。沈緣這么些年只記住了這個——旁人叫師兄為閣主,但他叫自己喊師兄,這兩個詞……大抵也沒什么不同,只聽旁人說“師兄”這個詞更親近一些。
“你不懂?”
郁長燼俯身扣住少年后腦,將他狠狠地壓向自己,咬著牙陰聲質(zhì)問道:“沈緣,你是不懂,還是根本不想懂?”
“誰待你好,你不知道嗎?”
沈緣靜默了一會兒:“我真的不明白。”
“但你方才說不會責怪我,應(yīng)該要答應(yīng)我回衛(wèi)家堡的……教主,你是騙子。”
他說得這樣認真,眸中沒有一點兒虛偽的顏色,僅剩清澈的碧色湖水在眼眶中蕩起波紋,仿佛不知世事的孩童一般,少年薄唇輕輕抿起,音色依舊難聽,可這些話……幾乎是把刀往他心里扎了。
沈緣逃避他的質(zhì)問,他說他自己不明白,不懂什么是好什么是壞,不懂到底什么是虧待,若他只是個沒念過書的鄉(xiāng)野村童也就罷了,可他分明是識字的,即使是那些晦澀難懂的古籍,他也能將字念出來。
他哪里是不懂啊?
只是不喜歡他,所以便不愿意去懂。
“我是騙子,”郁長燼沉下聲音,將那把劍徒手揮去,劍尖斜飛而上,“砰”地一聲扎在了頭頂紅色梁木處,把整個屋頂都震得發(fā)出嗡嗡的細碎聲音。
“你就當我是騙子好了。”
郁長燼從枕下摸出那條紅色羅繩,將身下少年雙手握起,用繩子緊緊地圈起來,縱然沈緣對他無半分情意,可郁長燼自覺問心無愧,偏得要從他的身上討回來一些才行,就折磨他,作踐他,玩弄他,偏不叫沈緣好過……這才可以。
“我的好意你既享了,也得叫我好好地討要回來,我們兩個平了這筆賬,你才能走。”
郁長燼握著他的雙腕,想要舉到沈緣頭上去,卻見少年乖乖地任由他綁了,目光卻追隨著腕間的紅繩,翠色眼睛十分明亮,分明沒有受辱的自覺。
“看什么?”
沈緣的眼睫顫了顫:“雙耳結(jié)。”
郁長燼:“什么?”
沈緣舉起來被綁著的手腕:“這是雙耳結(jié),你說過的。”
作者有話要說:
小緣是一只武功高強的可愛呆呆
第114章 這個殺手不太冷7
少年眉眼清雋,翠如玉石般的雙眸一眨不眨地看著自己腕間紅色羅繩,似是被挑起了興趣,兩只手也不自覺地十指交叉在一起握緊,變成一個完完全全被迫“束手就擒”的姿勢,斑駁月光透過窗簾,打在他隨著輕緩呼吸起伏著的胸口間,仿佛添上了一層透明的白紗。
“你怎么……?”郁長燼說到半途又險險止住,方才被這人挑起來的怒火尚還未消,在心頭打著轉(zhuǎn)兒,可沈緣一副呆呆傻傻的模樣,像是根本不在乎自己被綁起來刻意捉弄一般,倒叫他這口氣不出也不是,出了也不是。
“是雙耳結(jié)。”郁長燼覆壓在他的軀體間,用手掌將沈緣兩只肩膀托起來,叫他被綁起的腕子貼在了自己被怒火燒得滾燙的胸口處:“你對這些細枝末節(jié)的小事倒是記得清楚,唯獨我問你話,半個字也不答……不答就算了,總之從這會兒開始,你就得叫我平了那些賬。”
沈緣抬起眸:“什么意思?”
郁長燼刻意低下聲音:“就是有仇報仇,有怨報怨,一筆還一筆,這樣你懂嗎?”
沈緣思索一會兒,搖了搖頭。
“那這樣呢?”
“嗯……!”一只手覆在少年腰脊之間,忽然間用力將他向內(nèi)里的方向按過去,青年熱堅實的胸口與沈緣相貼,異樣的感覺幾乎叫他整個上身都僵直起來,一時根本無法動彈。
少年勁瘦腰間被惡劣地曲出一個月牙似的漂亮弧度,顫顫地朝內(nèi)收著身,一雙眸因為這剎那間的動作刺激,頓時升起了薄薄霧氣,晶瑩淚珠掛在翠眸中欲掉不掉,未等珍珠穿成串,郁長燼再度沉身,把他徹底拉入到灼熱的幽深谷底。
“就這么還我,懂了嗎?”
沈緣仰起頭輕輕喘息著,側(cè)頰邊滑過一串連著線的透亮珍珠,被束縛起來的雙手讓他無法尋找到一個安全的支撐點,只能搖搖晃晃地依偎著郁長燼攬在他肩膀處的手臂。
“嗯……”沈緣噙著淚點了點頭。
“這么還教主。”
郁長燼瞇起墨眸,心情稍好了一些,雖說沈緣這人總是嘴巴閉得死緊,不肯和他說句實話,又或許心里依舊念著衛(wèi)家堡那個人,等著衛(wèi)翎來接他,但不得不說,這么些日子,沈緣在床上是十分乖巧的,連喘息的聲音都像細瘦小貓一樣哼哼唧唧。
平日里的親吻,他也甚少躲避。
說起來,至少他在這方面還是叫沈緣滿意的,不然到底有哪樣的人會甘愿叫他如此把所有花樣玩遍,一絲也不反抗?
郁長燼動作上絲毫不留情,一下接一下兇狠地征伐著,話語里卻低低地哄著他,早已經(jīng)忍不住軟了心臟:“沈緣,你真是叫我恨極愛極……別怕,我叫你舒服一些。”
“也別哭了,來親親我。”
心里打算著要狠狠地報復(fù)他脫身離去,徒留他一人受盡折磨的前世,可說到底,郁長燼的確是舍不得他吃一點兒苦的,就像那場宴席之上他驚鴻一眼動了心,只回想著自己心愛的少年忙亂地伺候著旁人,動作間生疏的模樣,他就已經(jīng)無法遏止那顆想要將衛(wèi)翎屠殺的心臟。
衛(wèi)翎有什么好的?叫沈緣只做一個伺候人的隨侍,給他添酒布菜,時不時地命令沈緣去拿這個拿那個地使喚他。
郁長燼抱緊了幾近昏厥的沈緣,托起他癱軟的身軀,叫少年在半昏半醒之間感受著那陣潮浪余韻微微喘息,郁長燼的手掌輕摸在沈緣脊背間安撫著他,沒有再刻意地去做其余刺激他的動作。
沈緣微張著嘴唇,良久后才回過神來,身體徹底軟下去,怏怏地靠在郁長燼懷里怔神,他只覺血肉之間燒起了滾燙的熱水,把自己全身澆透,這些水漬又濕又黏,沾在他的身上,多少有些不舒服。
“我……”
郁長燼低下頭:“什么?”
沈緣問:“我還教主了嗎?”
郁長燼勾起少年的下巴貼著他的唇角吻了吻,復(fù)又低低笑道:“哪有那么容易還夠?你想得太好了,既然承了我的恩,難道不該還同樣的情嗎?”
“至少,要讓我滿意了吧?”
沈緣大致明白了他的意思,思索片刻后撐著郁長燼的肩膀爬起來,雙膝貼著床面像只鴨子一樣跪趴著,又慢慢挪了膝蓋縮進郁長燼懷中,仰起頭輕聲道:“親親。”
郁長燼心中猛地跳動了一下,手臂忍不住更加縮緊了一些,他低下頭,眼睛正對上少年那兩顆翠寶石般閃亮亮的眸,沈緣瞳孔中央的碧色河流緩慢流淌著,一直順著他胸前那一劍的缺口,灌入了他的心臟里。
“誰教你的?”
沈緣眨了下眼睛:“你。”
郁長燼低下頭,呼吸顫抖著幾乎貼住他的唇,啞著嗓子繼續(xù)問道:“誰?”
沈緣仰頭碰了碰他的唇,道:“教主。”
郁長燼道:“只有我教你吻我,是不是?”
沈緣:“嗯。”
“只有教主。”
郁長燼呼吸微亂:“那我教你愛我,你愛不愛?教你忘了衛(wèi)翎,你應(yīng)不應(yīng)?”
沈緣看著他,道:“好。”
他想了片刻,卻又搖了搖頭,認真地仰著頭道:“前面那個,好。”
郁長燼問:“后面那個呢?”
沈緣道:“我不能忘記衛(wèi)翎。”
“……”
“不然我下次認不出他了,會很麻煩。”
……
……
又堪堪下了幾回冬雪,把枯枝黃葉打得憔悴,白花花的一片厚重堆積在道路兩側(cè),表面覆蓋著一層破碎的枯葉子,今日天氣難得放晴,滿天燦爛陽光打下來,照得人十分舒服。
沈緣不知道是什么緣故,上回夜間他明明是真誠地想要一次性把所有的“恩”還給郁長燼,好叫他早日放自己回衛(wèi)家堡的,所以才想起之前郁長燼教他的事,仰頭親了上去。
可不知為何,郁長燼非但沒有繼續(xù)討他的恩,反而陰著臉色把他抱進了湯泉里沐浴,從頭到尾沒有再說過一句話,第二日天未亮就悄悄地出了門。
據(jù)殿中的侍女聊閑話,說是被外派出去做任務(wù)的某位堂主在回來的路上被某方殘忍截殺,頭顱都被砍了下來,郁長燼才趕著去處理,至今已經(jīng)好幾日未回。
【男主事業(yè)愛情雙雙不順,早已經(jīng)氣炸了,你還在瑪卡巴卡,解釋一句你不喜歡衛(wèi)翎這黑化值早就下去了……這也不行,劇情會偏,算了我知道宿主自己心里有數(shù)。】
沈緣挑眉:“我只是個小殺手而已,又不懂他們那些東西,只會瑪卡巴卡怎么了?就算我真的有了正常情緒和男主說我只是想殺衛(wèi)翎,衛(wèi)翎這塊是完全解決了,可他一死,主線全都得斷干凈。”
“他得做推動劇情,最后去死的那個。”
沈緣看著那只被他養(yǎng)在殿中已經(jīng)長大了不少的黃鴨子,蹲下去和鴨子大眼瞪小眼良久,正考慮著要怎么處理它才好,豈料這只鴨子忽然長大了鴨嘴“嘎”地大叫一聲,銜住了他從耳邊落下去的長發(fā),無比惡劣地扯疼了他。
“……”
“燉了吃吧,過油加辣。”
沈緣越想越覺得這個處理方法簡直是太棒了,于是迫不及待地把鴨子揪起來抱在了懷里,也沒忘把自己的那縷頭發(fā)救出來,拖著亂七八糟掛在身上的淡黃色衣裳就出了殿門,鴨子或許是知道自己死期將至,在他的懷里小聲嘎嘎著賣起乖來。
這會兒知道求饒了?
沈緣捏住它的翅膀,心情很好地低頭小聲威脅這只鴨子:“再撲棱就油炸。”
“蹭——!”
沈緣繞過木質(zhì)長廊想要去北堂之中找鶯鶯,卻忽聽一道利刃出鞘的聲響從拐角處響起,亮色光線閃過他的眼睛,剎那間割斷了他一縷發(fā)絲,沈緣瞬間反應(yīng)過來,將鴨子往地上一扔,徒手接住了那柄朝他刺過來的劍刃。
“出來。”
持劍的人用黑色布巾蒙著面,眼上覆蓋一層銀制面具,看不清具體相貌,他這一劍被沈緣及時用手接住,瞬間動彈不得,又聽見他這句話,忍不住提醒道:“我已經(jīng)在你面前了,此行不是要殺你,我家主……”
沈緣打斷他:“我說后面的人。”
他用力將這人手中的劍按下,一擊將他震退半步,又微微轉(zhuǎn)過身看向身后,道:“出來,我要去找鶯鶯,你來解決他。”
微風拂過,一道身姿高大的黑影出現(xiàn)在沈緣面前,這人雙手握彎刀,上身微微前傾,呈進攻的姿勢:“緣公子,屬下該死。”
沈緣道:“你解決他。”
他捏了捏手上的傷口,扯了自己的外衫結(jié)成一個布條潦草捆住,看著指縫里黏膩的血,忍不住想低頭舔干凈,可待到身后保護他的暗衛(wèi)已經(jīng)穿身朝那個神秘人進攻過去,沈緣才后知后覺地看著自己鳳仙花染了顏色的指甲反應(yīng)過來……不能這么做。
師兄說,只有動物才會這樣。
可他早就不是那群野狼的儲備糧了。
沈緣沉默著把那只吱哇亂叫驚恐得起了生理反應(yīng)的鴨子抱回懷里,繞過那兩人打得正激烈的長廊走下木階,又隨手摸到一顆石子,反手朝著那神秘人猛擊了一下,并未回身,只聽有人慘叫一聲,“嘩啦”一下跌進了充滿冰塊的湖里。
“嘎!”懷里的鴨子叫了一聲。
少年腳步輕輕頓住,破碎的衣衫下擺隨著他的動作輕輕飄蕩出柔和的弧度,他回過身去看見暗衛(wèi)正冷著臉將彎刃收回,忍不住輕聲提醒道:“還沒死。”
暗衛(wèi)似乎沒聽見他到底說了什么,只看了眼河面道:“是。”
沈緣折身走過去:“人沒死。”
暗衛(wèi)道:“不能叫他死,屬下叫人先抓了他,等教主回來定奪是否刑訊,緣公子放心,他不會再傷害到您,至于您的傷……我會去領(lǐng)罰的。”
沈緣不再聽他說話,沒等面前暗衛(wèi)反應(yīng)過來,只反手一把抽出他手指間握著的彎刃,朝著湖中的人投擲過去,鋒利薄刃已到近前,千鈞一發(fā)之際,湖中人忽然大喊道:“你知道你是誰嗎?!”
“呲——”
話音剛落,那人的腦袋應(yīng)聲而斷。
湖中散開一灘污血。
作者有話要說:
關(guān)系圖馬上就要展開了嘿嘿
第115章 這個殺手不太冷8
“哎呀——!”
葉鶯正在北堂后頭自己開辟的小院子里用布帛系了寬袖清雪,期盼著來年這塊地種一些瓜果蔬菜,卻不妨一抬眼看見不遠處沈緣衣衫單薄,抱著鴨子朝她走過來,整個右袖靠近腕邊的被血色浸染了一大塊,還正滴滴答答地往他的腳下落,一時不由得心慌起來。
她連忙扔了掃帚碎步跑過去,將閣子邊上搭的大氅一把拽下來就往來人的肩頭上去披,一邊給他系著胸口間的帶子一邊又焦急問道:“緣公子在哪里弄成這樣?”
沈緣看著她沒答。
葉鶯沒聽見回話,便推搡著他把人好歹先送進了避風的屋里頭,從抽屜里掏了火折子點上炭火,靜待片刻見那石炭已經(jīng)燒起來,便拉了把椅子定在旁邊,將那位不知冷熱的小公子一把按了下去。
她看了又看,把沈緣懷里的鴨子也撥落到了地面上去,眸光一斜瞧見了他手上綁著的那條碎布,正淅淅瀝瀝地往外滲血,腦袋頓時大了一圈:“怎的傷了?”
沈緣道:“劍傷。”
葉鶯又忙去尋外傷藥,低著頭在柜子里翻騰半晌,又挪到架子上仰頭去夠最頂上的東西,舉著手探了好一會兒也沒摸到,一只手穿過她頭頂,將架子上的瓶瓶罐罐一把拿了下來:“你找這些?”
葉鶯定眼一看,這人手心上傷了那么重兩道,居然還敢用這只手來動作,于是連忙把那些小瓷瓶從沈緣手心里摸過來,把人重新拉回到椅子上,忍不住絮絮叨叨:“教主外事多日,聽我哥說那邊正焦頭爛額,您在這殿中也不曉得好好照顧自己。”
她轉(zhuǎn)念一想,又覺察不對:“您殿中的侍女呢?她們也不跟著您嗎?”
沈緣看著自己滿覆血污的手心,聽面前姑娘這么講,倒是很認真地想了一會兒,回答道:“她們跟不住我。”
葉鶯睜大眼睛:“您得讓她們跟住啊!”
沈緣抬眸:“為什么?”
葉鶯把瓷瓶打開,先聞了聞里頭的藥香,而后用小勺探入進去挖了一點兒出來,托著面前少年的腕子,把藥粉覆蓋上去:“她們要照顧您才對……若是教主在,他必定要親力親為了,可此時恰逢出了些亂子,恐怕便是聽說了您受傷也不能趕回來的。”
沈緣傷口猙獰,被灑了藥粉也沒有絲毫動作,只是乖巧地任由葉鶯握著他的手腕包扎,半晌后才仿佛又想起來什么一樣,問:“教主什么時候回來?”
葉鶯無奈:“這我哪兒知道啊?”
“不過緣公子要是想教主了,待到今日子時,可以叫探查的暗衛(wèi)總司給教主帶去個信兒,”她撐著白布條,給沈緣的傷口包扎好,又繼續(xù)笑道:“教主要是知道緣公子想他了,不知道要有多高興呢!”
沈緣動了動指尖,只覺這種包扎的方式有些阻礙他的動作,一時只想把方才纏上去的繃帶給扯下去,可葉鶯這么一說,他登時把這事給忘卻了:“教主回來,我要還他的。”
葉鶯好奇:“還什么?”
“教主難不成還朝您要這些日子的花銷不成?”
沈緣道:“恩,他說是這個。”
葉鶯的表情瞬間變得有些奇怪,若說是江湖之上,還錢還恩的都流傳有佳話,這原本不算得什么奇怪的事,可教主得了沈緣公子這么個佳人在身邊,早就恨不能把整個玄冥教拿來做聘禮了,這時候為什么討要“恩”這種東西?
“教主是這么說的?”她有些懷疑是教主說了什么話本上的渾話逗弄枕邊人,叫沈緣誤會了。
沈緣點了點頭:“他是這么說的。”
“等我還完了,就放我走。”
葉鶯更驚訝:“教主哪里肯放您走的?”
沈緣抬起眼睛:“他答應(yīng)我的。”
“他答應(yīng)……不是,”葉鶯道:“不可能啊,教主知道您把鴨子當了寵物,前些日子還叫人來我這里說,不要在你的面前殺鴨子,怕您見了傷心難過的……這怎么會……”
沈緣理解了半晌,終究是沒聽懂她說的話,只是指了指地上亂撲棱的那只鴨子,認真道:“我想吃它。”
葉鶯滿臉空白:“……”
“為什么?”
若是沈緣最初時來與她說想吃鴨子,她自然抄刀就給這小公子做了,可那日他明明蹲在旁邊,認認真真地挑選了那么久,選了只又肥又漂亮的小黃鴨,一打眼沒看住又扯了自己的里褲把鴨子好好地呵護起來抱了回去,這不是想當寵物養(yǎng)是什么?
可沈緣現(xiàn)在說,他想吃。
葉鶯直覺不對勁,她托著沈緣的手在爐火邊烤著,似是不經(jīng)意間道:“緣公子已經(jīng)養(yǎng)它好幾日了,怎么會忽然想吃掉它?”
沈緣道:“今天天氣好。”
這有什么關(guān)聯(lián)嗎?
葉鶯想了片刻,道:“那也有感情了呀。”
沈緣沒明白:“什么?”
葉鶯溫聲道:“就像是人,有血緣關(guān)系,或者大家待在一起生活久了總會生出感情的,我小時候被被我爹賣給了別人家當奴婢,有個姐姐待我就很好,我一直記著她,后來我娘一個沒出過遠門的人,走了好幾座山來找我,拿身上所有錢又把我贖走了。”
“我娘就喜歡吃鴨肉,”葉鶯輕聲道:“但是那時候我們沒有銀錢,只能買那些病死的鴨子吃,一直到她死了,都沒吃上一口好的。”
“所以我才養(yǎng)鴨子的,剛開始就那幾只鴨子陪著我,我不舍得殺,就一直養(yǎng)著它們,后面實在沒辦法了,才賣給了別人的。”
沈緣沉默了很久,又搖了搖頭。
“我不明白。”
“不明白……?”
葉鶯看著少年那雙翠透見底的眸,忽然在一個呼吸之間覺察到了這其中的怪異之處。
……
……
沈緣終究還是沒吃到那口鴨肉,葉鶯絮絮叨叨地忽然講了許多東西,內(nèi)容像他來時途經(jīng)茶館的那些說書先生一樣,聽不懂又無趣,于是他在葉鶯轉(zhuǎn)身去燒水的時候,把地上的鴨子抱起來又偷偷回到了殿里。
郁長燼回來時看到的就是這樣一副場景——衣衫凌亂的少年跪趴在地面上側(cè)著頭,將自己的下巴撐在手心里,和那只瑟瑟發(fā)抖連動彈一下都不敢的黃鴨子大眼瞪小眼,他走近了一看,才發(fā)現(xiàn)沈緣左手里握著一把刀。
“在看什么?”
沈緣聽見聲音,跪趴著直起上身,兩只赤裸的小腿露在衣裳外面,正輕輕地貼著木地板,像面前的鴨子一樣縮著,一晃神看過去,倒真是像某種小動物一樣。
“教主。”
少年下意識地爬了兩三步,想扯著郁長燼的衣裳站起來,半途卻被一只手臂抱起來摟進了懷里,郁長燼把人擱到床上,未來得及喝一口冷茶,先瞧見了他手上纏著的繃帶,手心那塊還正往外滲著血。
“這是怎么……!”郁長燼心頭一緊,剎那間連他方才要說的事都忘了,只托著少年的手看了又看,沒看出個什么緣由來,又不能將他包扎好的傷口扯開,只能問道:“這是怎么弄的?”
沈緣道:“劍傷,我去找鶯鶯。”
郁長燼道:“不能是葉鶯傷了你吧?”
沈緣搖搖頭:“別人。”
郁長燼問:“刺客嗎?那人呢?”
沈緣道:“在湖里。”
“什么?”郁長燼下意識蹙眉,片刻后又反應(yīng)過來,朝著暗處打了個手勢,若說尋常這樣的事早就該有人和他說了,可這回他去得急回來得也急,只想著要回來找沈緣問話,根本沒理會其他任何人,或許是他留下的暗衛(wèi)險險護住了沈緣,卻又不妨叫他受了傷。
“我已經(jīng)叫人去撈了,今日定能查明刺客的身份,疼不疼?”郁長燼握著他的手,低下頭去道:“我給你吹一吹。”
沈緣看著他的動作,輕聲道:“你回來了,我繼續(xù)還你,等還夠了,你讓我去衛(wèi)家堡,好嗎?”
郁長燼的動作一下子頓住,他抬起頭看著面前的翠眸少年,半晌后才將心里那層濃霧揮散清晰:“為什么總是想找他?”
“我走那么多日,你不想我?”
沈緣靜默片刻,道:“想。”
郁長燼問:“怎么想?”
沈緣靠近他,輕聲道:“想讓你快點回來,鶯鶯叫我給你寫信……我不會寫,教主……”他仰起臉,似乎要與他打個商量,一開口就是干巴巴的叫人惱火的一句話:“你能不能先讓我去衛(wèi)家堡?”
“等我回來還你。”
郁長燼氣笑了,他想他若不是擔心沈緣一去不回,怎么會這樣固執(zhí)地把他困在這里呢?先前是衛(wèi)家堡,真是把沈緣的心都勾過去了拉也拉不回來,前幾日南堂主死在路上,他去看時,卻發(fā)現(xiàn)是無涯閣那邊不知怎么的,忽然找他要人。
說是送回衛(wèi)家堡或者無涯閣都行。
真是奇了怪了,哪個人都想把沈緣從他的身邊搶走,偏不叫他這樣一個好不容易失而復(fù)得的人好過,真應(yīng)了他叫這人離了自己身邊,那么他這輩子就成孬種了。
他什么時候怕過這江湖上的什么人?
就為著沈緣這么個叫他喜歡的,把那些年的戾氣攢在心里不發(fā)好久,如今沈緣偏偏非要回衛(wèi)家堡去,他是死了亦或者把這江湖上的人殺干凈了,也不能答應(yīng)他。
就囚在身邊,做一株菟絲花。
“我有話問你,”郁長燼摸著少年光滑的側(cè)頰,低下頭去在他的鼻尖處碰了碰:“你回答得讓我高興了,我現(xiàn)在就放你走。”
沈緣眼睛亮了亮:“什么?”
郁長燼暗暗嗤笑,他笑沈緣還真的信了他這么一句話,不免心里軟了半塊,他問道:“你與蕭鐸是什么關(guān)系?”
沈緣道:“不認識。”
郁長燼瞇了瞇眸:“你不認識?”
“那為什么無涯閣閣主來朝我要你?怎么,難不成是衛(wèi)翎和蕭氏那個勾在一起逼迫我把你送出去?”
沈緣腦子空白了一瞬,下意識反駁道:“無涯閣閣主不叫這個名字。”
他叫裴渡。
作者有話要說:
受三閃現(xiàn)了一下子
第116章 這個殺手不太冷9
此話一出,滿室只剩下如死一般的寂靜,周遭的空氣被炭火的灼熱氣息包裹得嚴嚴實實,密不透風,昏昏火燭的黯淡光線照在少年單純的眸上,似是在他的瞳孔深處點起了一簇將明將滅的火苗。
“無涯閣閣主,你認識他。”
“對嗎?”
郁長燼握著床榻間的絨褥,指節(jié)緊緊地蜷縮起來,他看著這個跪坐在他面前的少年,目光慢慢地掃過沈緣碧翠眼眸,這雙眼睛在昏暗之處也亮亮的,其中隱含著某種期待,一如往常那般純粹無暇,可郁長燼此時不知怎么的,忽然有些看不透他了。
沈緣驀地反應(yīng)過來當初裴渡對他的囑托,可此時再改口卻是早已經(jīng)來不及了,郁長燼墨瞳深邃,死死地盯著他,像是要撥開他臉部表層的皮肉,徹底看到內(nèi)里的構(gòu)造——他根本不是在問話,他是早就從那句下意識的話里拿準了答案,在尋求一個最終的結(jié)果。
“怎么不說話了?”
一只手帶著滾燙灼熱的溫度,慢慢地順著沈緣的肩膀覆蓋在了他的側(cè)臉上,高大的身影傾壓下來,遮蓋了所有燭光,郁長燼笑容淡薄,他捧著少年的臉頰,捧著那顆透亮的珍珠,語氣中帶上了似有似無的威脅:“他不叫蕭鐸,叫什么呢?”
“乖,你告訴我,你和他是什么關(guān)系?”
沈緣想搖頭,臉頰卻被郁長燼捧著不能動彈,只像只濕了絨毛在岸上甩腦袋的小貓一樣,發(fā)絲輕輕地隨著細微的動作搖晃了一下,他輕聲道:“不能說。”
郁長燼沉下眸:“為什么不能?”
沈緣道:“不可以。”
少年神思回籠,如今早已經(jīng)不好引導(dǎo)誘騙了,郁長燼定定地看著他,忽覺那枝長在他花園里的小牡丹正被群狼覬覦著,這其中渾水模糊,到處都是想摘取芬香花瓣的野獸,前有衛(wèi)翎,后有蕭鐸。
郁長燼真不知道他是該夸一夸沈緣有本事,還是任由自己發(fā)瘋做出前世那樣囚禁他的事,卻獲得凄慘無可挽回的結(jié)果——前世的那場雪太厚重了。
綿延不絕,萬里冰川。
空谷回音陣陣作響,佛祖聽不見他這樣滿手血腥,骯臟至極的魔頭唯一的祈愿,他只是看著,看著少年軀體僵硬無聲,看著自己和沈緣一同溺死在刺骨冰河里。
思及至此,郁長燼再度壓下脾氣,他曉得或許沈緣是太過于單純,因此對于這世間情愛并不通透,他知道這江湖中人不會有真正孤身只影的,但若是沈緣真的無親無故就好了,他便可以將這人徹底地,無聲無息地圈禁起來。
不會有任何人來搶走他。
郁長燼捧著沈緣的臉,低下頭去咬了咬他有些泛紅的挺翹鼻尖,復(fù)又溫聲問道:“那可以說什么?能說的,你就告訴我。”
沈緣鼻尖微痛,他恍然一下閉了閉眸子,輕輕地哼唧了一聲,略長眼睫遮住眸底亮光,怎么看怎么委屈可憐:“不要……”
郁長燼問:“不要什么?”
沈緣抬起眸,輕聲道:“……不要咬我。”
郁長燼笑道:“不咬你。”
“我不是說了?”他縮緊手心,輕輕地擠了擠小貓的臉頰:“你回答得叫我高興了,我就放你走,你不是想去找衛(wèi)翎嗎?我讓你去找他,可不可以?”
“我……只能說一些。”
沈緣完全未發(fā)覺他已經(jīng)慢慢地走進了郁長燼建造好的金籠子里,相比于通透人情世故的江湖客,郁長燼的生活環(huán)境較旁人來講更加復(fù)雜,因此也更能看透人心利用情感,這樣的欺騙方式,對于沈緣這樣單純天真的人來說,已經(jīng)夠用了。
郁長燼笑意更深:“那你就說這一些。”
沈緣仰起臉,雙臂輕壓在膝間,因動作緣故,他的上身微微前傾,幾乎將整個上半身的力氣都壓在了郁長燼捧著他臉頰的那雙手上,他猶豫著慢慢道:“那我說了……教主就讓我回衛(wèi)家堡,對不對?”
郁長燼薄利唇角勾起:“對。”
“我一個玄冥教教主,你難道還怕我不信守承諾嗎?你說得叫我高興了就好,教主最寵你了,自然什么都應(yīng)你。”
沈緣滿心信任,像鴨子一樣的聲音都變得有些許輕快,他歪著腦袋用自己的臉頰貼了貼郁長燼的手心,道:“嗯……閣主的名字,不能說,他不叫我說的。”
郁長燼緊了緊手指,不慎在少年白皙臉頰邊上印出一道粉紅的痕跡:“說別的。”
沈緣道:“他教我認字,給我吃飯,然后……讓我扮作舞女去衛(wèi)家堡找衛(wèi)翎。”
郁長燼問:“找衛(wèi)翎做什么?”
沈緣道:“不能說。”
“除了衛(wèi)翎,誰都不能說。”
郁長燼笑了:“我可沒聽說無涯閣和衛(wèi)家堡有什么親切感情,蕭鐸讓你扮舞女去衛(wèi)家堡,難不成是叫你去刺殺衛(wèi)翎?”
少年翠眸微動,猛地抿緊了唇。
郁長燼挑眉:“猜中了?”
沈緣道:“沒有。”
郁長燼俯身,將少年完全攏入懷中,手指輕勾在他的衣帶間蠢蠢欲動,這么一問話,倒是讓郁長燼真的知道了一些不得了的消息,可沈緣向他說的那些,怎么想怎么矛盾。
如果是刺殺衛(wèi)翎,為什么是只能和衛(wèi)翎說呢?還有,蕭鐸的目的若真是叫衛(wèi)翎死,為什么卻偏偏叫沈緣這么一個人來?還是用那種……老套的方式。
蕭鐸不是傻子。
沈緣的一身武功的確是最有用的利器,如果他是被蕭鐸養(yǎng)育的殺手或死士,自然會為他所用,可沈緣這樣的單純性子,如何能在城府極深玲瓏心竅的衛(wèi)翎眼皮子底下藏得住自己的目的?
太矛盾了,處處都是疑點。
難不成是蕭鐸熱衷于給衛(wèi)家送美人?
“我已經(jīng)說了,”沈緣直起上半身,他人雖依舊在玄冥教,可顯然心早就飛回了衛(wèi)家堡:“教主,你說會放我走的。”
“想走?”
少年認真地點頭:“嗯。”
郁長燼側(cè)身讓開一點,溫聲道:“那你走吧。”
沈緣歡喜地從床榻間翻身而下,連半遮半掩的衣裳和凌亂發(fā)絲都未整理好,一雙腳赤裸著踩在地板上就要離開,臨走三兩步,他又回過頭來,一雙亮亮的眼睛仿佛在和他的嘴巴一起說話:“教主再見。”
郁長燼招了招手,沒說話。
“嗯——!”
沈緣攏起衣裳轉(zhuǎn)身,手指未觸碰到門扉,卻忽然感覺到后脖頸間一股大力將他仰面拉扯了回去,隨及肩膀和胸口間的衣裳被粗暴撕扯開,大片白皙暴露在了微涼的空氣之中:“教主?!”
郁長燼用一只手臂圈著他的腰,順便將少年兩只手臂也緊緊地攏在強勁臂間,拉了把藤椅過來將人放在了上面,他邊解著外衣帶子,邊俯身傾壓下去,語氣沉涼:“叫你走,你還真的敢走?”
沈緣不明所以:“教主說……”
郁長燼低低地笑:“騙你的。”
“想走,你想得美。”
……
……
陰濕牢獄的鐵欄早已被黏膩氣息腐朽,昏暗不可見光的深處,不斷傳來屬于野獸的嘶吼聲音,陣陣回音如同最凄慘的喊叫,和外頭呼呼的風聲交雜在一起,狹窄的道路盡頭傳來細微的一深一淺的腳步聲。
“送到玄冥教的消息,有回音了嗎?”一個詭異的聲音憑空響起,伴隨著野獸磨牙齒的刺耳響聲,和牢獄深處的慘叫。
另一個人猶豫著回道:“玄冥教主命分舵……殺了我們在北原的所有探子,屬下去看時,探子尸身上插著一把旗幟。”
裴渡饒有興致地問:“上面寫了什么?”
下屬道:“一個字,滾。”
裴渡沒忍住笑,他扶著欄桿仰頭笑出了聲,直到牢獄深處野獸的聲音停息,才慢慢地道:“好脾氣。”
“衛(wèi)翎真會算計,”裴渡向深處走著:“把人送出衛(wèi)家,他倒是眼不見心不煩了,哪還知道償還我的小師弟那些日子吃過的苦?”
下屬沉默半晌:“緣公子性情純稚,也不曉得自己吃了苦的,這樣……也很好。”
“他不知道,我不能不記得。”
裴渡走到一處牢房前,看著那其中五六只饑腸轆轆的野狼正低壓著身子蠢蠢欲動要將里頭的那個人分食,臉色瞬間沉了沉:“喂飽它們,這小子若是死了,我拿你們?nèi)ノ估牵 ?br />
下屬應(yīng)道:“是。”
不多時已經(jīng)有一團生冷血肉通過鐵欄被扔了進去,野狼有了新的食物,不再圍著那個不過十二三歲大的小孩子打轉(zhuǎn)兒,狼這種動物很聰明,如今正是冬日,野食難尋,自然要留一個活物來做它們的儲備糧。
裴渡看著牢里的人,低聲如同憐憫一般道:“稚子,何其無辜。”
……
“只是因果報應(yīng),受著吧。”
作者有話要說:
受三出現(xiàn)
第117章 這個殺手不太冷10
野狼吃飽喝足發(fā)出了陣陣可怖的咕嚕聲音,散在陰濕的牢房內(nèi)的回音只添一層叫人心臟發(fā)麻的恐懼,被狼群包圍著的人衣裳沾滿血污,底下半掩半藏著野狼撕咬的傷口,他似乎早已經(jīng)被嚇成了傻子,只是呆呆愣愣地坐在那里,目光恍惚無神。
“挺好。”裴渡靠著鐵欄,真心實意地夸贊著自己的“杰作”,青年狹長的眼眸輕輕彎起來,聲音略有些興奮:“還是這樣最好了,你說是不是?”
身旁下屬恭敬道:“閣主說得是。”
裴渡看著鐵牢內(nèi)的狼群慢慢散開,也說不清自己到底是失望還是欣喜,只是這小娃娃要是那么輕易地就嚇死了,或者做了野狼過冬的糧食,他多少還是有些不滿意的,畢竟是一報還一報,誰也不能在這場報復(fù)中先行脫身。
思及至此,他忽地又想起另一個人來,便屈身半蹲下去饒有興致地看著鐵牢內(nèi)十幾歲大的少年,語氣低緩下去:“蕭銀,想你爹爹么?我叫他來接你,你應(yīng)不應(yīng)?”
里頭的少年猛地一下抬起了呆滯的眼睛,他幾乎是急切地從狼群之中跪趴著穿過,兩只手一把握在了鐵欄上,仰著頭想要發(fā)出聲音,可是——他的嗓子早已經(jīng)被裴渡一刀毀去了。
“我——我爹……”
“沒傻啊?”裴渡站起身來,成居高臨下的睥睨姿態(tài),男人臉部肌肉繃緊,忽然抬腿一腳踢在了蕭銀握著欄桿的一只手背上,剎那之間,鐵欄搖晃的聲音和少年無聲慘叫的聲音相互交雜,裴渡神色陰鷙,咬著牙根哧哧笑道:“又忘了,蕭銀。”
“你爹……不是已經(jīng)被你吃了嗎?”
牢房內(nèi)濕涼氣息愈發(fā)明顯,蕭銀恍然間似乎想起了什么,立時跌在地上捂著自己的頭慘叫起來,那時他尚只有大概十一歲,尚還能憑著自己的記憶力判斷時間,正值夏季,來送生肉的下人沒有按時出現(xiàn),于是那些野狼弓著脊背,環(huán)繞在了他的身旁,而他自己的肚子,也隨之咕嚕咕嚕地叫起來。
這時裴渡忽然提著一只盒子出現(xiàn),打開牢門將他手里的東西扔了進來,那是一些血淋淋的肉塊,按照狼群平時的食量,這些東西完全可以叫它們飽餐一頓,可裴渡下一句話說出來,讓他如五雷轟頂,瞬間僵在了原地。
他說:“我不是沒有好心腸的人。”
裴渡蹲下來平視他:“你爹求我放過你,畢竟只是一個小孩子罷了……稚子無辜,這種道理哪個念書的人都聽過,你既然年紀尚小,那么我便不叫你死,可一個蕭鐸,難消我心中仇恨。”
蕭銀啞著嗓子問:“我爹呢?”
裴渡指了指那只盒子:“在這里。”
什么……?
蕭銀一句話都說不出來,他顫著身子爬過去,瘋狂搖晃著禁錮了他自由的鐵欄:“——你在騙我!你騙我!我爹沒有死!……我給你磕頭,我給你道歉!你放過我爹……求你……我再也不……”
“閉嘴。”
裴渡低聲道:“今日不會有人來送生肉了,我心好,給了你一條活路,就看你怎么選,早知如此,何必當初?”
“你如何欺負了我的師弟,他不明白,我替他記著,你父親說稚子無辜,稚子無辜,他到死都想著給你留一個活著的機會,但是……”
“他又何曾記得被他磋磨成那副模樣的……我的師弟,他也不過只是一個小孩子,你當初欺負他有多爽快,我便有多恨你!”裴渡的語氣慢慢加重,到最后竟被氣得折身咳出一口污血來,連軀體都詭異地發(fā)著抖。
“你選吧。”
裴渡攏了衣裳起身,如同這時他再度提起早已經(jīng)死去多日的蕭鐸一般,拍了拍鐵欄桿隨即轉(zhuǎn)身離去,那道身影走進了外頭的光亮里,肩膀上卻像始終壓了一層厚重的烏云,那個在幼時面對著無數(shù)殺手無能為力跌落在崖底的幼童,終究成為了無涯閣又一只饑腸轆轆的野狼。
“想起來了?”裴渡笑道:“那就好。”
“你好生地記著吧。”
他對著身旁的下屬招了招手,青年方才尚還興奮的神色在昏暗之中變得無比倦怠,直挺的脊背也微微頹了下去,裴渡摸到自己胸口間,握緊了那枚帶著溫熱氣息的環(huán)玉,半晌后才仿佛重回了神思。
“這游戲還沒到頭。”裴渡自言自語問道:“還有什么人呢?”
下屬沉默片刻:“衛(wèi)翎。”
“對,”裴渡瞇起眸笑了笑:“還有他。”
……
“不過在此之前,我要先將小師弟接回來,其余的……再做打算吧,衛(wèi)翎跑不了的。”裴渡迎著陽光走出去,未見燦陽先覺一身肅肅寒冷:“吩咐下去,無涯閣一品暗衛(wèi),后日隨我去玄冥教。”
“我去接小緣回來。”
……
……
漸漸開裂的冰層發(fā)出細碎的坍塌聲響,屋外檐角垂掛的長風鈴被冷風吹動,從窗戶口的縫隙間穿進去陣陣悅耳鈴聲,此時已近黃昏,模糊日光西斜,斑駁光影透過窗紙打在地板上,正對著少年被強行撥開的一雙細嫩小腿。
“唔……”翠眸少年被迫靠在寬椅間,仰頭承受著男人激烈瘋狂的親吻,他的兩只手臂被一只手掌交錯著禁錮在頭頂,只覺自己仿佛全身都袒露在了帶著灼熱氣息的房間里。
郁長燼沉身低下頭去,一下又一下地輕啄著沈緣濕漉漉的紅腫唇珠,少年被刺激得過狠而流出的眼淚是最好的催情藥,郁長燼沉溺在其中無法自拔,只想在沈緣的臉上看見真正爽快了的神色:“親親我,沈緣。”
沈緣微仰著頭發(fā)顫,半晌沒開口說話。
“親我,乖。”郁長燼輕聲細語哄著他,將人緊緊地貼在自己滾燙的胸口間,少年眼眸微紅,瞳孔中含著一層朦朧的眼淚,只掛在長長睫尾處欲掉不掉,原本白皙的臉頰處被啃咬出了寸寸紅痕,倒是與他水潤唇色相得益彰。
沈緣心中只覺一股憋悶之氣狠狠壓著他,連喘息都十分艱難,卻未曾察覺這其中緣故,只是呆愣著抽了抽鼻子,低聲哽咽道:“教主騙我。”
郁長燼挑起眉:“我騙你什么了?”
沈緣道:“你答應(yīng)我,說叫我走的。”
“教主撒謊。”
郁長燼低笑道:“我可沒有騙你。”
“我不是說了?你回答得叫我高興了,我才放你走,可方才我并未高興,自然這承諾也不能夠兌現(xiàn)了。”
沈緣聽他這么說,又恍然間覺得似乎有點道理,郁長燼的確是說自己回答的叫他高興了才能放他走,這么一番思索,再加之軀體間那陣滾燙余韻未過,倒是叫他有些微微地癡傻了:“你……”
郁長燼:“我怎么?你想一想,我說得對不對?我方才什么時候?qū)δ阏f過我高興了?”
沈緣眸光迷茫起來:“……沒有。”
……
“可你答應(yīng)我了。”少年神思慢慢回籠,他自然不曉得情緒這種東西全憑那人如何想,只是又記起來郁長燼側(cè)身給他讓路,招手叫他離開的事:“教主讓我走的。”
郁長燼見他稍稍地緩過來一些,于是再度沉腰,把少年擁緊在了懷抱之中肆意撫摸,指節(jié)從他的脖頸間落至腰窩處,紅木的寬椅早已經(jīng)被染上的靡靡情溫,那顏色只更襯得少年肌膚如雪月霜華。
冰肌玉骨,大概就是這樣。
沈緣并非風華絕代傾國傾城,他的容貌不摻雜任何廉價的魅惑,即使真真正正地將全身袒露,赤裸著側(cè)躺在床榻間,也只是如同蜷縮成一團的毛絨動物,睜著那雙翠眸怯怯地看著來往路人,三分純稚可抵十分漂亮容顏。
怎么能叫人不愛?
恨過了,氣過了。
到最后也只能溫柔地將他摟進懷里,自己勸說著自己學(xué)會忘卻,上天既然給他重來一次的機會,必定不是叫他沉溺在仇恨之中無法自拔的,他的性情和他的母親一樣,說愛就是愛,那些恨意在極度的愛意里早已經(jīng)慢慢消弭,煙消云散。
郁長燼慢慢動作著,不禁輕嘆一口氣,心中未免感慨這份愛叫他的性情變化了太多,滿身戾氣化淳淳愛意,全都用來將沈緣捧在手心里了,即使前世的事再來一次,他也沒辦法去報復(fù)自己懵懂的愛人。
“乖沈緣,”郁長燼放開他的手臂,低聲道:“你知曉我的性情,我怎么舍得放你走?把你掛在我的身上還來不及呢。”
沈緣輕輕喘息著:“可你騙我。”
郁長燼問:“生氣?”
沈緣:“嗯。”
郁長燼笑容更深:“可你向來乖巧得過分,從未生過氣,又怎么曉得發(fā)脾氣是什么模樣?你知道嗎?”
沈緣沉默著沒說話。
郁長燼引誘道:“對我發(fā)脾氣。”
沈緣咬著唇內(nèi)薄薄皮肉,片刻后才猶豫著開口道:“……我不會,我不知道。”
郁長燼心想:那一劍捅得痛快,叫他發(fā)脾氣反而又不會了,這是什么道理?這樣單純的人,難不成真的會做出下毒的事來?還不如自己添了毒藥給自己喝來得容易一點。
郁長燼勾起他的下巴:“怎么不會?”
“教主教你,手給我。”
沈緣乖乖地把掌心攤開給他,少年白皙掌心上紋路不甚清晰,細看起來只略有些單薄,仿佛是白玉刻出來的一般,郁長燼盯著那只手看了一會兒,忽地握起他的手腕朝著自己的臉上打了一巴掌。
“啪。”
清脆的聲音響起,郁長燼低眸問道:“學(xué)會了嗎?就這樣發(fā)脾氣。”
沈緣自言自語:“……就這樣發(fā)脾氣。”
“那我,試一試。”
郁長燼道:“好。”
沈緣舉起手,半天不知道該如何進行,只在面前青年的臉頰處輕輕撫了一下,又只聽沒有方才那般聲音,覺得不大對,細細琢磨了半晌,他再度抬起手掌,朝著郁長燼的臉用上了內(nèi)力。
“——啪!”
郁長燼被打得側(cè)過臉去,口腔內(nèi)皮肉霎時間出了血,溢了他滿喉嚨血腥味兒,他只覺得腦子里嗡嗡亂響,頭疼得厲害,他倒是一時忘了——沈緣的武功是極好的,這般內(nèi)力用上來,若是一般人怕是要被扇得跌在地上。
“真是……”
沈緣不自覺地雙手抓起郁長燼胸口散落衣襟,神色有些迷茫地低聲問道:“這樣,對不對?”
“對,”郁長燼道:“就這么發(fā)脾氣。”
“你要是氣我騙你,就這么來。”
他牽起少年右手,撥開他握緊了的手指,低下頭去吹了吹沈緣有些發(fā)紅的掌心,溫聲問道:“疼不疼?”
作者有話要說:
郁長燼你又爽了
第118章 這個殺手不太冷11
少年明亮眸底映了窗外晶瑩雪光,微曲的睫上尚還點著濕漉漉的水霧,他低頭看著自己泛紅的手心,好半天都未能回過神來,只覺察到了掌心中央酥酥麻麻的滾燙熱意,郁長燼托著他的手,矮下身去輕輕地吹,他這不像是在握著一個人的手指,倒像是小心地捧了一顆易碎的珍珠。
殿中炭火燒得足,溫溫暖意打在少年肌膚之間,卻又像是不忍褻瀆高山白雪,只小心地依偎著他,在旁邊縈繞,郁長燼的身體與他相連,自然只覺著沈緣相較郁他略有些體寒。
“問你話呢,疼不疼?”郁長燼咬了咬唇內(nèi)被打出血的那塊皮肉,又挺直了上身讓自己的胸口和少年的軀體近了一些:“你那么用力,昨晚手上的傷還落了點兒痕跡,縱然已經(jīng)用了藥也不可這樣胡鬧的,說不準手心明日要腫了。”
沈緣慢半拍地抬起頭:“我沒有用力。”
沒有用力?
好,內(nèi)力不算用力。
郁長燼心頭像撩了一把狗尾巴草,弄得他直想要沒好氣地笑出聲,可待到看見少年那雙純凈翠眸,分明沒有半分玩笑的意思,卻又把那聲笑壓了回去:“這說不好,教主給你揉一揉,要是真腫了,就又得涂藥。”
沈緣搖了搖頭:“不會。”
郁長燼摸著他臉頰處淺淺的牙印子,忍不住捏起兩根手指揪了把少年側(cè)頰邊白皙的軟肉,他本意只是覺著沈緣可憐可愛,叫人喜歡得只想把人藏在胸口里,所以才沒禁住做了這番動作,卻未曾想到叫沈緣把這一招也一同學(xué)去了。
“哎……”
沈緣把這一招學(xué)會了,于是伸手做著和他一樣的動作,捏著郁長燼被打出了紅掌印的臉,卻不曉得像郁長燼一樣控制力氣,那兩枚染了顏色的指甲都深深地陷了進去,掐出了兩個月牙兒紅痕:“好硬……教主的臉,我捏不住。”
郁長燼把他作亂的手扯下去握在唇間細細吻著他的手指,又笑道:“當然是你更軟一些,哪里的山水把你養(yǎng)成這樣的?”
沈緣沒怎么聽懂他說的話,只把自己的手縮回來攥緊了,輕輕地握成一個拳頭抵在郁長燼胸口:“教主。”
郁長燼退開一些,用膝蓋支撐著自己整個身體,叫沈緣勉強算是在這場持續(xù)了一個時辰的情愛里稍稍歇片刻,聽見少年輕輕的聲音,他低下頭去:“怎么?”
沈緣抬起眼睛,認真道:“我還是生氣。”
“我想走,可你總是不讓我走,很多次,每次都……騙我,我走到山門前,你就叫人把我捉回來,那么多人守著……我打不過。”
郁長燼沒忍住笑了,他沒告訴沈緣就算他真的和那些暗衛(wèi)動了手,想要突破重圍離開玄冥教,暗衛(wèi)也不會回擊他一根手指頭的,沈緣的確太單純天真,所以才看不透真情假意,總是被他騙成一只著急團團轉(zhuǎn)的小貓。
“那怎么辦?”郁長燼問道:“再來發(fā)一次脾氣?右邊還沒打,不如弄個對稱的好了,等明日那些下屬問起來,教主替你逞個威風,回頭在玄冥教給你安排個職事做,可好?手底下的人你自己來挑,有一日能打過了,我自然不再攔著你。”
沈緣已經(jīng)學(xué)會不上當了,他道:“不。”
“我發(fā)脾氣你也不讓我走,教主就是不想讓我走,你想把我困在玄冥教里面……不管我做什么,你都不叫我離開。”
“……怎么會?”郁長燼的眸低下去,他只知道沈緣單純可愛的很,卻未曾想他的腦子是十分聰明的,只前前后后將那些事這般梳理一番,那條邏輯線慢慢地清晰起來,這份來自少年純凈真摯的信任便已經(jīng)輕而易舉地消失不見。
沈緣不再信任他了。
郁長燼不禁有些后悔,可悔恨這種東西向來產(chǎn)生在叫人懊惱的事發(fā)生之后,再想挽回這一切,可不僅僅是剖開心臟叫他看分明那里面滾燙的血肉這樣容易,他把沈緣當成好哄騙的小孩子,可縱然真是個沒長大的娃娃,也或許聽過“狼來了”的故事。
郁長燼沉默著,直把心臟墜疼了才和沈緣商量道:“我回頭不忙了,帶你出去玩好不好?如果你是想回衛(wèi)家堡完成蕭鐸給你的任務(wù),我替你做,行不行?”
“過幾日我叫人去一趟無涯閣和蕭鐸說一說,我把你要來……”
……
“我討厭你。”沈緣出聲打斷了他。
少年分明不曉得什么叫愛恨,也不明白心里那股又酸又澀的感覺其實是叫做委屈,他的心緒和那雙眼睛一樣純凈,如同天空中高懸的皎潔明月,只照著著俗世間庸客來來往往,在地面上用黑乎乎的影子模仿著那些人的動作。
他不通情感,分明只會模仿,卻偏偏……仿出了這么一句比刀鋒還利的話來,的確是狠狠地扎進了另一個人的心坎兒里,讓郁長燼剎那間完全當真,痛得他的呼吸都停滯住了。
“……討厭我?”郁長燼的嗓音低啞沉重,帶著濃郁的戾氣,那陣在半空中飄蕩了很久的溫情曖昧在一瞬間蕩然無存,他摸著沈緣漂亮的腰脊,只覺著這人的軀體有些冰涼……他自己那份燃起的心火,也被澆滅了個徹底。
對少次腥風血雨,都不及這句話叫他遍體鱗傷痛徹心扉,冷風呼呼地從那處傷口縫隙灌入進來,將他整顆心臟都凍成了冰霜。
沈緣抬眸點頭:“嗯,討厭你。”
郁長燼顫著呼吸握緊了沈緣的手指,與他十指交扣,少年掌心處受傷的痕跡還未完全落下,帶著微燙的熱意:“別討厭我。”
沈緣道:“不要。”
他明明可以拒絕說“不行”或者“不能”,但偏偏開口是這樣一句又輕柔又軟乎乎的“不要”,直把人的心都燙爛了。
郁長燼把人從椅子上抱到了床榻間,拉了被子來給他遮住小腹,沈緣的確是被他弄得太狠了些,整個身子上四處都綻放著紅艷艷的血梅,一雙腳蜷縮著點在床褥表面,尚還有些無力地發(fā)著顫,連膝蓋都沒法完全合上——他這般沒輕沒重地弄,沈緣也沒叫一句疼,只是哼唧著聲音任由他擺弄。
“不要什么?”郁長燼問。
沈緣對大部分情緒都無法確切地感知,故而郁長燼語氣里的沉寂,他也沒能聽出來,只是比起那種愛恨情仇,他居然莫名其妙地先學(xué)會了生氣——這是郁長燼教給他的。
沈緣仰頭看著殿中精致的雕梁,思緒已經(jīng)隨著屋外頭的冷風飛到了天邊去,一時忘記了要回答郁長燼的話,只是胸口間緩慢起伏著呼吸,心里想著能夠逃出玄冥教的法子。
這么近的距離,其實是可以殺了郁長燼的……可他雖懵懂,腦子還算靈光,況且裴渡與他講過,除去任務(wù)目標衛(wèi)翎,盡量不要和別人動手,不能隨時隨地地靠刀劍武力去解決問題。
裴渡:“小緣這樣很好,不知世事,不會難過氣惱,叫師兄真省心。”
“但你至少也要是一個人,你得從衛(wèi)翎的手上去奪回屬于你的東西,他也早該還了。”
他本來就是人,沈緣想。
只是蕭銀或許沒把他當成人來看。
……
……
少年把所有的信任全部收回,再度變成了那個初入玄冥教時不聲不響的漂亮玩偶,他依舊沒什么情緒,依舊乖巧可愛,依舊和往常一般做著自己注意的事,只是怠于講話,往往郁長燼輕輕地問上他好幾句,才能從沈緣的嘴里獲得一句面前算得上回答的話。
“教主帶你出去玩兒,好不好?”
郁長燼握著他的手指,把他拽到衣架前,精心挑選了件藕粉色的刺繡長衫,外面如今雖已轉(zhuǎn)暖,但仍有些許寒冷,所以得再搭上一件絨袍,他親力親為地給沈緣束好了發(fā),又拿了他母親在世時所用的翠玉步搖,給少年點綴在發(fā)間。
沈緣捧著一塊糖餅低頭啃著,整個臉頰都從內(nèi)里鼓起來一塊,他聞言抬起眸:“去哪里?”
郁長燼道:“你想去哪里,教主就帶你去哪里,不是想見衛(wèi)翎嗎?我?guī)闳ァ@次是真的,絕不騙你,你以后還相信我,行嗎?”
沈緣搖了搖頭:“不信你。”
郁長燼的心沉了沉,又從枕下摸了把匕首塞到少年大拇指縫中叫他拿著:“你武功不錯,敵得上江湖中很多人,若是我再騙你,你就用這匕首傷我。”
“別叫我死了,死了就護不住你了。”
沈緣看著手上的短刃,思索半晌還是沒有很輕易地轉(zhuǎn)變自己的態(tài)度,他不知道這種情緒叫做固執(zhí),只是猶豫著點了點頭,依舊垂眸去啃自己沒吃完的糖餅。
“好不好?”郁長燼矮身蹲下去哄他。
“如果好就說一句愛我。”
沈緣愣了愣:“什么?”
郁長燼道:“我愛你,跟我說。”
沈緣道:“我愛你。”
他這句話說得輕易,說完了便又把注意力放在了自己那只比他臉還大的糖餅上,卻未察覺面前男人墨眸更加深沉,仿佛心里被江河湖海盡數(shù)灌入了進去,讓郁長燼心頭發(fā)脹。
他不懂的,如若真是被蕭鐸養(yǎng)出來的殺手,那么這一切都很好解釋,殺手,死士,暗衛(wèi),這種在江湖上不能被稱之為人,或許叫做“人刀”更妥帖一些……沈緣和那些人刀不一樣,他不是一把冷血無情的殺器。
他只是不懂。
但不管發(fā)生什么,郁長燼決心不會再放手了,所有的一切,從現(xiàn)在開始修正。
郁長燼耐心等著他吃完了手里的東西,又叫人煮了熱茶給他壓一壓甜味兒,用帕子擦干凈他沾了糖漬的嘴唇,才抱著沈緣起身出門。
“嗯……”
郁長燼托著沈緣腿彎,隨手從出教路上的側(cè)邊折了枝開得正盛的血梅,在旁邊甩干凈了那上面的雪才擱進了沈緣的懷里:“好看嗎?這是我母親種的,她用來制毒,可你來了,再那般搗碎,未免暴殄天物。”
沈緣覺著新奇,翻來覆去看了好一會兒,又抱在懷里緊緊捏著,那雙被雪光映得更加明亮的眸子都下意識地靈動閃著,的確是開心極了的模樣。
這副樣子叫誰看到都會心生歡喜。
“等我們下了山,就乘馬車過去,這路上的雪雖已經(jīng)融了一些,但依舊還是冷的……我們一路玩著……”
“稟教主——!”
一道黑影忽然自階下飛身而上,跪地拜在郁長燼面前打斷了他的話,這么一場動靜叫沈緣嚇了一跳,忍不住探出腦袋去看發(fā)生了什么。
郁長燼的聲音沉下去:“何事?”
那暗衛(wèi)道:“無涯閣閣主提著劍在山下,說是來要人,不然就殺上來!”
郁長燼:“蕭鐸?”
“正好,我也有事要和他說。”
沈緣慢半拍地反應(yīng)過來,對著郁長燼輕聲道:“我?guī)熜謥斫游伊耍乙厝ァ!?br />
“回什么?”
郁長燼冷聲道:“蕭鐸算什么東西?!就是神佛來了,也不能把你從我身邊接走!我去和他說。”
……
“來了?”裴渡著一身玄衣勁裝,聽見聲音后回過身來,目光先在沈緣的身上掃過一遍,沒見自家小師弟有什么問題,反而覺著比以前胖了些,便放下了心又轉(zhuǎn)向郁長燼,抱拳施了個平禮:“令尊安好?”
郁長燼神色冷凝:“你不是蕭鐸。”
裴渡道:“自然不是。”
青年勁裝加身,颯颯如利刃,腰間交錯掛著兩把相似的長劍,怎么看都不像是一副會好好商量的樣子,裴渡上前兩步,道:“在下裴渡,和教主有過一面之緣。”
未等郁長燼好好地想面前這個人到底是誰,裴渡忽然摸向懷里拿出了一只布袋,從中掏了把瓜子遞過來,郁長燼神色莫名,梗了半晌才沉聲道:“吃東西就不必了……”
“不是給你的。”
裴渡打斷他道:“小緣,你先吃著,師兄和郁教主有些事要商量,待會兒帶你回去……你見了面也不曉得喊一聲師兄,是又不認得了?”
作者有話要說:
郁長燼后悔的第一件事要出現(xiàn)了
第119章 這個殺手不太冷12
沈緣的目光落下去看著那只朝他遞過來的布滿舊傷的手掌——準確地來說,是看著裴渡手心里的那把瓜子,少年翠瞳很明顯地微微擴大了一些,點綴著亮光的碧泉中央波光粼粼,像某種貓科動物在震驚或欣喜時所表現(xiàn)出來的那樣,連腦袋上的絨毛都隨之翹了起來。
裴渡再次走近了一些:“真不認得?”
沈緣回過神來,仔細地盯著面前這張臉看了一會兒,腦子里有些許混沌,可當那股詭異的沉木香氣飄過來,叫他的靈敏嗅覺感知到的時候,沈緣已經(jīng)完全確定了:他就是裴渡。
是師兄。
“師兄。”沈緣輕輕地開口,下意識伸手將郁長燼摟抱著他的手臂用力推開,然后像只滑溜溜的泥鰍一樣從郁長燼臂彎處的縫隙間滑了下去,雙腳踩到了實地上:“我認得。”
郁長燼手臂一空,剎那間只覺胸口一陣冷風拂過,眨回眼的瞬間,他懷里那只方才還捧著梅花枝綻開笑顏樂呵呵的小貓已經(jīng)從他的身上滑了下去,站在了裴渡面前伸手探向前方,似乎習(xí)以為常地從裴渡掌心里抓起了那把瓜子。
“沈緣?”郁長燼垂下的指節(jié)慢慢收緊,他看著少年伸著一根手指低頭,專注地在掌心里那把瓜子之間戳了半天,最終挑選出了一顆胖圓胖圓的,仰頭伸手喂進了裴渡嘴里,如同做過無數(shù)次,像對待最親近的家人那般熟練。
沈緣置之不理,只是仰頭:“給你吃。”
郁長燼的神色慢慢沉下去,身邊碎雪挾著漸起的風暴暗流涌動,在他的心臟里激蕩起萬里波濤,男人的下頜線繃得越來越緊,之前與沈緣親近時他所享受著的少年的依賴,不再能夠繼續(xù)維持他對裴渡的輕視。
這個名字,他并不熟悉。
而這江湖上讓他不熟悉的人,根本不可能入他的眼三尺之內(nèi),如果來者是蕭鐸也就罷了,他的父親曾經(jīng)與無涯閣蕭閣主有過舊恩,只是這恩情后來算盡,兩方便也再沒了任何來往,如果是蕭鐸,他自然可以很平靜地向這位閣主要人,蕭鐸不可能不給他賣這個面子。
但是,裴渡……裴渡到底是誰?
他又是如何拿到無涯閣的?
郁長燼越想越是氣惱,只想將自己的貓捉回來摟緊在自己懷里,把他每一簇漂亮的毛發(fā)都遮蓋住,不讓任何人看到——可是他的貓,還有另一個更依賴的主人!
現(xiàn)在這個叫裴渡的,要把他的人搶回去。
“沈緣,”郁長燼壓低了聲音,竭力使自己的聲音柔和下去,哄著那個仿佛根本沒覺察到這氣息之中的風暴的少年,道:“快回來。”
沈緣這次倒是有回應(yīng)了。
回應(yīng)是他也被遞了一顆焦糖瓜子。
不一樣的是——他的不是被千挑萬選出來的,而是隨隨便便的一顆。
沈緣站在原地沒動彈,只是做了這番莫名其妙的動作后,便又捧著那把瓜子仰頭盯著裴渡看,他的口味一直都和正常人不大一樣,最開始的時候,他被裴渡從那個陰暗的地牢里抱出來,依舊改不了吃生肉的習(xí)慣,常常弄得滿手血漬。
后來裴渡叫人給他做了許多看起來特別漂亮的食物擺在他的面前叫他一個一個地嘗試,沈緣直截了當伸手捏著那些東西嘗過一遍后,卻對桌子旁邊顯然是下人當零嘴兒吃的焦糖瓜子情有獨鐘。
后來裴渡就保持了這個桌子上常有一盤瓜子的習(xí)慣,就算是他出來做任務(wù),也不忘給他裝一袋,只是那袋東西被衛(wèi)翎發(fā)現(xiàn)拿走了。
“去吧,待一邊吃。”裴渡似乎察覺到了什么,目光在郁長燼難看的臉色上潦草掃過,眉睫輕挑,隨及對著少年命令道:“離遠一點兒,吃完了再回來,把手清理干凈。”
沈緣乖乖點頭:“好。”
但卻依舊站在原地沒有動。
郁長燼神色冰冷如霜,連忙伸手扯住了沈緣的手臂,想要將人拉進自己懷里:“你這是什么口氣?命令我的人?!”
裴渡挑眉:“你的人?”
“蹭——”
長劍恍然出鞘,在冰雪天地之間反射出一道冰冷狠厲的亮光,裴渡握著劍柄,劍尖直指郁長燼那只拉著沈緣的手臂,只需輕輕垂腕便能將郁長燼這只手完整地砍下來,他瞇起眼眸,道:“放開。”
郁長燼冷笑一聲:“你是什么東西?!在我這里沒名沒姓,也膽敢命令我?!本教主來見,是看在無涯閣閣主的面子上,非是承你的情!”
裴渡忍不住嗤笑:“無需教主承我的情,沈緣剛從我這里拿了把瓜子吃,你不叫他去吃,又不想好好說話,是想做什么?”
“他在你這里待幾天,難不成就已經(jīng)賣給了玄冥教?”裴渡腕間回旋,在半空中打了回劍花,又將那柄劍收回去,動作間似乎是讓步了,可嘴上毫不客氣:“別做夢了,郁教主。”
“沈緣,你留不住。”
郁長燼握著沈緣的手腕,狠狠地將他扯到自己懷中緊緊抱著,隨后如同勝利者那般對著裴渡道:“我的地盤,要是留不住這么一個人,本教主就是廢物,沈緣這個人,我要了。”
裴渡眉目間略有些不耐煩:“你原本就是廢物,郁長燼,你一直都是,放開沈緣叫他去旁邊吃,我們來談,不必波及到他。他知道什么?你抱著他能有什么用?”
沈緣的注意力完全放在了那把瓜子上,沒能察覺到兩個男人之間幾乎已經(jīng)快要爆炸的劍拔弩張,只是覺著被郁長燼這么禁錮著有些不大舒服,于是便反手一掌毫不留情地打在了他的胸口間,讓自己成功脫了身。
這一掌力道并不重,甚至不及前幾日那火辣辣的一巴掌,郁長燼原本依舊可以強硬地抱著沈緣不叫他離開自己身邊,可力氣沒散心先亂成了麻線團,于是眼睜睜看著沈緣對他動手后,再次走到了裴渡面前。
“師兄。”
裴渡低眸:“怎么了?”
沈緣猶豫半晌,道:“你沒有吐皮。”
裴渡道:“我咽了。”
沈緣看了他一會兒,只輕輕“哦”了一聲便踩著雪轉(zhuǎn)身聽從裴渡的話,要去遠一點的地方吃自己的東西,完全沒有注意到自己后背上那道灼熱的目光,可行至三兩步,他忽然又想起什么,嘴里含著一顆瓜子仁轉(zhuǎn)過頭來,問:“要打架嗎?”
裴渡看了郁長燼一眼,道:“可能。”
沈緣問:“好打嗎?”
裴渡耐心回答他:“這是玄冥教教主,或許不大行。”
沈緣垂下眼睛,看著裴渡腰間那兩把交錯掛起的劍,神色專注無比,裴渡注意到了他的想法,于是將那兩把劍從腰間卸下來扔給他:“拿著防身,去吃你的東西吧,我來解決。”
沈緣抱起那兩把劍點頭:“好。”
【宿主真的變成男主和反派間戰(zhàn)斗的吃瓜群眾了,你沒看見男主那臉色也總該聽見他黑化值唰唰上漲的提示音了吧?】
【宿主的區(qū)別對待已經(jīng)把郁長燼點著了,快給男主個回應(yīng)叫他緩緩,不然他待會兒就得爆炸。】
沈緣像待在自己家一樣蹲下來嗑瓜子,完全沒有理會這場戰(zhàn)爭的打算,只是在心里和系統(tǒng)嘮著閑嗑:“你說得對,但我只是一個類似于傻子的殺手而已,我能做什么?”
“瓜子也是瓜,看戲吧。”
等郁長燼即將爆炸的時候,他當然會選擇歡天喜地地將那根引線點燃,任務(wù)目標是郁長燼不算是高難度,甚至比之前世界的任務(wù)難度要低,是裴渡的話……也不算難,但落到衛(wèi)翎這種情緒穩(wěn)定幾乎不會有任何心緒起伏的人身上,那這任務(wù)他做到七八十歲都可能過不了。
黑化值漲了才是好事。
想開點,人生不就是起起落落落落落落嗎?
……
……
郁長燼臉色陰沉得可怕,手指緊緊地縮緊了,指節(jié)間發(fā)出細微的骨頭摩擦的聲音,沈緣對裴渡的信任和依賴他完全看在眼里,與之相對應(yīng)的卻是自己因為戲耍逗弄了沈緣,而失去了心愛之人對他的信任,這么一對比下來,怎么想怎么叫人心緒不平。
況且,這他娘的是他的地界!
“我不管你叫什么,”郁長燼慢慢走近裴渡,以一種傾壓的威脅姿態(tài)面對著他,幾乎爆出了滿身在沈緣面前掩藏下去的暴躁戾氣:“我對你的生平也沒有任何興趣,但是沈緣這個人,我要定了,你若不應(yīng),我不會叫你活著走出玄冥教。”
“無涯閣姓蕭還是姓裴,與我沒有任何關(guān)系,蕭氏雖與我父親有舊情,也不妨在我手上徹底斷絕。”
覆雪的樹枝沙沙作響,被風吹落了僅剩的幾片枝葉,玄冥教后山峰巍峨高聳,其中隱隱約約可見無數(shù)掩藏的黑影穿梭,玄冥教主手下暗衛(wèi)殺手數(shù)不勝數(shù),只需一個眼神或是一個動作,便能有無數(shù)人為他沖鋒陷陣,沈緣的武功雖高,但在千軍萬馬之前,怎么都是不夠看的。
裴渡問:“你喜歡他?”
郁長燼站在他面前:“是。”
裴渡輕怔一瞬,復(fù)又諷笑道:“你,喜歡沈緣?……不可笑嗎?他早已經(jīng)是我的了,沈緣養(yǎng)在我的身邊,從出生起就是我的,他什么都不懂,你敢對他說愛這個字?”
“你說什么?!”
郁長燼一把扯住他的衣領(lǐng),聲音里的怒氣已經(jīng)壓抑不住,他的拳頭隱隱發(fā)熱,只想狠狠地把面前這個人痛揍一頓扔到牢里千刀萬剮:“他懵懂,不通情感又如何?這難道不是你造成的嗎?”
“你提醒我了,”郁長燼道:“這筆賬,我也要替他算一算!”
裴渡反手握住他的手臂向外翻折,兩方都用上了內(nèi)力站在原地互不讓步,已經(jīng)隱隱有了要徹底開戰(zhàn)動手的趨勢:“這世上最沒有資格說這話的,第一是衛(wèi)翎,第二是你。”
“砰!”
裴渡忽然暴起,一拳打在了郁長燼的臉上,像是攥緊了所有隱藏在心中的怒氣,全部朝著郁長燼揮了出去,郁長燼迅速反應(yīng)過來,揮手朝著他的胸口用力猛擊,兩人身上都沒有佩戴刀劍,裴渡那兩把劍全給了沈緣拿著,于是這一場短暫的交鋒,是屬于最原始的肉體相搏。
“退下。”
裴渡抹了把唇間的血漬,朝身后做了一個制止的手勢,兩方衣衫已然凌亂,卻并未因此退讓一步:“郁長燼,如果我告訴你我和你那次見面發(fā)生的事,你也會覺得自己很可笑的!”
“沒興趣。”
郁長燼再次一掌擊過去,卻被裴渡反手接住,腳下雪地凌亂不堪,滲著些許血跡,遠處少年在遠處看著這一幕,只平靜地蹲在那里慢慢吃自己的瓜子,仿佛是這世俗間的身外之客。
裴渡冷笑道:“郁長燼,我根本沒把你放在眼里,沈緣只會聽從我的話,你想要他,也沒有這個本事!他根本不會對任何人產(chǎn)生情感。”
郁長燼:“他不懂,我可以教他。”
“你把他弄成這副模樣,我來討他該來取的債,不論你是誰,今日把命留下給他做償還!”
裴渡道:“不是我,是你。”
“郁長燼,你原本可以救他的。”
郁長燼蹙眉:“什么?”
裴渡輕笑道:“可是你放棄了。”
作者有話要說:
先生打一架吧先生!
到衛(wèi)翎所有關(guān)系線就清晰了
第120章 這個殺手不太冷13
可以救……
放棄了……是什么意思?
郁長燼無法理解裴渡口中略顯遺憾的話,他霎時間愣在了原地,眉心緊緊地皺起來,思索半晌也沒能回憶起來面前這人到底是誰,卻只隱隱地在這個有些悲憫的語氣里讀出了裴渡對他的嘲諷,這是一種幾近于居高臨下的俯視態(tài)度。
“你是什么意思?”
裴渡道:“嘲笑你的意思,玄冥教少主身為老教主獨子,自幼衿貴無雙眼高于頂,從未吃過什么苦,可你是個蠢貨,郁長燼,你是個廢物!”
“你喜歡上沈緣,就是一個笑話!”
無論是誰被這般毒言嘲諷都會心中忿忿,更何況是向來心氣高傲的郁長燼,他的臉色徹底冷下去,已經(jīng)無意再與面前這個陌生的男人爭辯,只緩緩舉起右手,朝著暗處打了個手勢,道:“射殺。”
“一個不留。”
錚錚梭音穿破冰天雪地,箭矢自昏暗深處如蛇如龍般猙獰地朝著裴渡的命脈處射過來,郁長燼靜靜地看著他眼前沒有任何動作的裴渡,手腕間已經(jīng)起了殺式,只待裴渡一聲令下,叫他身后跟隨的暗衛(wèi)從隱蔽之處出現(xiàn),那么自己身后掩藏的下屬,就會放出無數(shù)支利箭,把裴渡帶過來的人一并埋葬在這里。
沈緣或許是喜歡那枝血梅的。
那么,就用這些人的血肉來做肥料好了,待到來年深冬,那顆梅花樹會長得更好,到那時用鳳仙花和梅花汁水混雜在一起,再給他的小夫人染指甲。
一定十分漂亮。
“咔——!”
思緒轉(zhuǎn)瞬即逝,他默默幻想著少年舉起指甲時臉上的欣喜表情,可這時郁長燼的身后卻忽然傳來一道清脆聲響,剎那之間,那道破空的狠厲箭梭之音徹底停歇,他轉(zhuǎn)過身,看見了他方才心中所想的漂亮少年正雙手持劍起式,認真面對著暗處的危機。
那把原本可以穿透裴渡心臟的利箭,在半途之中被沈緣斬于劍下,鋒利的長箭截成兩半,落在了厚重的積雪之中,他方才并未瞧見這一切,沈緣到底是如何在短短片刻之內(nèi)截下這支利箭的?
“沈緣。”郁長燼連忙道:“讓開!”
“離遠一點!小心傷到你!”郁長燼轉(zhuǎn)身跨步,欲要上前將他心愛的少年扯回來好好地護在懷里安撫,卻聽得背后裴渡忽然低低地嗤笑一聲:“他不會聽你的命令的。”
“你還不清楚嗎?”裴渡似乎再也壓抑不住心中的諷刺之意,片刻后忽然莫名詭異地笑出了聲:“我救了沈緣,所以他會聽我的,但是你沒有救。”
郁長燼厲聲斥道:“混賬東西!你怎知我不會救他性命?!我不論你是哪個門派里出來的,今日沈緣絕不會再落到你的手上!”
沈緣在裴渡手下做割人性命的殺手,常年行走在刀尖之上,又不通曉情感,大抵是在他那里連一個能好好說話的人都沒有,可沈緣在他這里是被寵愛著的寶貝,他能交朋友,能養(yǎng)鴨子,又能和教中的侍女守衛(wèi)輕易地聊在一起,這其中孰是孰非,難道會有人分不清嗎?
人總是愿意待在更好的地方的。
沈緣應(yīng)該明白,他應(yīng)該……
郁長燼朝著少年走過去的腳步忽然頓住了,他低眸看著那直指他胸口的冰冷劍刃,一瞬間仿佛糊糊涂涂地又回到了前世那場無能為力的夢境之中,少年藕粉長衫,發(fā)髻精致,原本是可憐可愛叫人心喜的模樣,任誰看了都應(yīng)當夸贊一聲這是個無比貴氣的小公子。
可他拿起劍來時,只是一個殺手。
“沈緣?”郁長燼沒察覺到自己的聲音發(fā)著顫,只是一瞬間覺著心口冷了大片,仿佛整個冬日的積雪都堆了進去,把他的一身熱血淳淳愛意全部凍僵。
郁長燼深深呼出一口氣,竭力地放緩了自己的聲音,他問道:“你怎么能拿劍對著我?”
沈緣只道:“你要傷我?guī)熜帧!?br />
郁長燼怔住:“那我呢?”
沈緣懵懵懂懂,沒明白郁長燼在說什么,他迷茫的目光穿過冰冷的氣息,與不遠處的裴渡對視,似是在求助:“師兄……”
裴渡輕嘆一口氣:“回來吧,無需你動手。”
沈緣劍刃入鞘的招式十分干脆利落,仿佛是已經(jīng)做過千萬遍一樣下意識的動作,他依舊將劍抱起來,無視了面前面色沉郁的玄衣教主,徑直朝著裴渡走過去,步子又緩又慢。
擦肩而過的瞬間,郁長燼一把揪住少年的后領(lǐng)將他拎了回來,他雙手攥緊,所有的溫情心思好像一瞬間無所遁形,郁長燼克制著自己不要發(fā)抖,手背上卻凸起可怖的青筋:“你想去哪兒?”
“你是我的,沈緣。”
沈緣搖搖頭:“不是。”
郁長燼固執(zhí)道:“你是我的。”
沈緣仰頭看著他半晌,手里抱著的長劍微微晃動了一下,卻又記起裴渡不叫他隨意動手的話,只稍稍地想了想,輕聲道:“你放開我,不然我就砍你的手。”
郁長燼盯著他:“你來砍,你來。”
這樣一個叫他喜歡得要命的沈緣,嘴里怎么總能吐出扎的心窩子的話來?這世上到底還有哪個人比他更能夠?qū)檺壑蚓墸瑢⑺敵墒中睦锬情仔⊙┤艘粯涌v容著他?
裴渡?
他伺候得明白嗎?
沈緣見他依舊不放,心里已經(jīng)升起了要將這只手砍下的想法,千鈞一發(fā)之際,一只手忽然緊緊地按住了他握著的劍柄,裴渡反手將他出鞘幾寸的劍刃按回去:“我怎么和你說的?”
沈緣道:“不動手。”
裴渡對他道:“是不該你動手。”
這所有的恩恩怨怨如果一定要做個了結(jié),那這些事也不應(yīng)該是懵懂無知的沈緣來擔,他記著念著就好了,沈緣不必懂。
“郁長燼,”裴渡將那兩把劍從沈緣的手里拿回來,以防止他的腦子一根筋一個不小心非要把郁長燼的手砍下來脫身:“我方才說,你原本有一個救他的機會,但是你放棄了,這件事是真的。”
郁長燼冷笑一聲:“怎么說?”
“裴閣主想編造什么樣的故事來把沈緣從我的身邊搶走?我洗耳恭聽。”
裴渡道:“你還是沒有記起我。”
郁長燼:“無名小卒,何需我記在心上?”
“你等會兒就不會這么說了。”
裴渡靜默,他似乎在短短片刻之間沉寂了下去,從來時到現(xiàn)在,他的臉上總是刻意地掛著淺淺的笑顏,像是要追尋什么東西一般,也或許是在偽裝一個完全不像他的人,但這一刻冷下神色的人,才是如今真正的裴渡。
“十二年前,我們有過一面之緣。”
裴渡低笑一聲:“是我千苦百難求來的。”
郁長燼皺眉:“十二年前?”
這么久遠的時間,他怎么可能記起來這個人到底是誰?莫不是裴渡真的在鎮(zhèn)定自若遍瞎話來佯裝鎮(zhèn)定,實際卻是叫人召援兵去了?
說到底玄冥教是他的地界,就算裴渡把無涯閣所有人帶來,也不可能輕易地打上去,更不可能把沈緣從他的懷里奪走。
裴渡抬起眸:“其實這件事不是你的錯,我本只是來接我的小師弟,并不想把往事講與你聽,可如今郁教主既說是喜歡上了我的師弟,那么這個往事,便能斷了你的念想。”
郁長燼嗤笑:“不可能。”
他原本還諷刺笑著,笑裴渡靠編造故事來搶人,可當裴渡下一句話說出口時,他腦海里的記憶開始涌動,臉上的神色一下子僵冷住了。
裴渡說:“我來求過你,準確地說,不是求你,是求你的父親,當初我跌下山崖武功盡廢,無力救他,所以來到就近的玄冥教,求你的父親出手相助。”
郁長燼呼吸停滯住:“……誰?”
裴渡:“你問救誰?”
答案已經(jīng)很明了了,郁長燼的心沉入了冰湖底下,他移眸看向身邊那個呆呆愣愣低頭不知道在想什么的少年,眼睛似乎被什么東西刺痛,一時間居然不敢直視沈緣抬眸望過來的翠色眸光。
是沈緣嗎?
當初需要救的人,是他心愛的少年嗎?
裴渡的話打破了他的僥幸,他低聲道:“自然是我的小師弟,蕭氏把他奪走了,不知道藏在了哪里,我手下的人去無涯閣探查,一個都沒有回來。”
郁長燼胸口悶痛:“夠了……我已經(jīng)……”
裴渡沒有理會他,只是握著身旁少年的手指,目光在他的霞紅色指甲上一晃而過,又自顧自地繼續(xù)講述道:“我報了自己的身份,求你的父親出手相助,也應(yīng)了那份報答,你的父親或許已經(jīng)有意,可礙于與無涯閣的關(guān)系,始終未曾應(yīng)我。”
郁長燼已經(jīng)完全記起來了,他的聲音變得無力:“別說了……”
裴渡道:“這些事,要講清楚。”
“你當初已經(jīng)執(zhí)教,只差大約三兩年便能成為教主,所以你的父親看向了你,來尋求你的意見……你沒有答應(yīng)我,郁長燼。”
“你放棄了。”
郁長燼:“別說了。”
裴渡輕聲道:“這本與你沒什么關(guān)聯(lián),也并非是你的錯,可你說喜歡沈緣,我便把舊事講給你聽。”
沒有關(guān)聯(lián)……
怎么會沒有關(guān)聯(lián)?!
郁長燼的心死死地揪在了一起,他不知道原本他是可以救沈緣的,他不知道就差那么一點點,就差那么一步,他不知道……他不知道自己原本可以看著沈緣擁有正常人的情感,沈緣原本是可以好好地感受到他的愛的……陰差陽錯。
他沒有出手相救,所以步步都錯了。
所以,那一劍扎進了他的心里。
是活該,是他活該啊!
裴渡沒有注意他的情緒,只繼續(xù)道:“后來,我冒險斷骨重塑功力,在第七年終于找到了沈緣的位置,那時他在牢里被吊了起來,身上綁著麻繩,底下是想要啃食他的野狼,整個人像死了一樣……”
郁長燼打斷他:“不要說了。”
裴渡道:“他被蕭氏養(yǎng)在了狼群里,沒人和他說話交流,所以才養(yǎng)成了如今這副模樣,郁長燼,我說這些并非是叫你愧疚,你的愧疚一文不值,也沒有彌補悔恨的機會。”
“我只是,覺得你很可笑罷了。”
郁長燼厲聲道:“住口!別說了!”
沈緣被這道聲音猛地嚇到,肩膀微微發(fā)顫,他抬起頭不明所以地看著這一切,腦子緩緩地轉(zhuǎn)了半晌,緊緊地握住了身旁裴渡那只傷痕遍布的手,就像是抓住了一根浮萍,是河上最后能讓他喘息的稻草。
郁長燼神色僵硬:“別怕……”
裴渡攔住他想要走近的動作,橫劍擋在胸前:“我自幼時起,師父便教導(dǎo)我知禮知情,這個結(jié)果怪不到你的頭上,畢竟衛(wèi)家和玄冥教素來沒有交情,我求到你這里也是走投無路。”
郁長燼聲音嘶啞,早已經(jīng)聽不見自己在說什么,他訥訥開口問道:“那么沈緣是……”
裴渡把被嚇住的少年摟入懷中,慢慢地安撫著他:“沈緣本姓衛(wèi)。”
“衛(wèi)戈,是他的父親。”
作者有話要說:
衛(wèi)翎不是寶寶哥哥哈,既然是受二了沒有血緣關(guān)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