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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091章 弗蘭肯斯坦24

    24

    任慈聞言, 微微怔住。

    她看向?他精致的面孔,輕聲問:“什么?”

    弗蘭肯斯坦還是很虛弱,他的神智清明、眉心也不再深擰, 但那張臉蛋依舊蒼白?。

    顯然剛剛心臟的疼痛讓弗蘭肯斯坦耗盡了?體力。

    他抬手指向?自?己的太陽穴:“這里, 出?現?了?很多……我不認識的影子。”

    任慈神情微凜。

    亞瑟的記憶復蘇了??

    是啊,這是亞瑟·伯尼斯的大腦。弗蘭肯斯坦被植入的,并非嶄新的存儲器官,而是被“別人”使用過的。

    隨著他的人性?覺醒值上升,深埋于皮層之下的記憶逐漸明晰, 也不是什么出?人意料的事情。

    只是……

    任慈卻一點也開心不起來。

    難道等到人性?覺醒滿值后,亞瑟·伯尼斯就會歸來嗎。

    這樣?的話, 弗蘭肯斯坦算什么呢,她這么辛苦教導他、幫助他……與他朝夕相處的這段時間, 又算什么呢。

    “那現?在與我說話的,”她遲疑地開口?,“是亞瑟·伯尼斯,還是弗蘭?”

    “……只是一些?模糊的影子和感受, ”弗蘭肯斯坦似乎明白?任慈的意思,他牽起了?她的手,“我能感覺到快樂、悲傷和焦急, 但我也很清楚,這些?感受不是我的。”

    他想了?想,又補充道:“像是看到瑪麗安大媽痛哭后,我也有些?難過一樣?。”

    任慈聞言,淺淺松了?口?氣。

    懸著的心放下三分之一了?。

    所以弗蘭肯斯坦還是弗蘭肯斯坦, 對他來說,亞瑟的記憶像是聽故事, 或者看電影一樣?,他只是個旁觀者,并非親歷者。

    至少截至目前還是如此。

    “我在夢里看到了?很多亞瑟的記憶……每一個都很讓人著急,”他低聲說,“他在夢里躲藏、追查,只是為了?阻止麥西?亞女王號完工。但亞瑟失敗了?,我能感覺到……”

    弗蘭肯斯坦說著,手撫向?了?自?己的胸口?。

    “這里,像是著了?火,”他低聲說,“很憤怒,卻也悲傷。任慈,我必須把這件事公?開。”

    任慈闔了?闔眼?。

    她任由弗蘭肯斯坦牽著自?己,卻認真道:“是你想公?開,還是亞瑟想公?開?”

    弗蘭肯斯坦困惑地歪了?歪頭:“當然是我。”

    最好是這樣?。

    “如果是你,”她說,“我支持。但如果是亞瑟的記憶和心情影響到了?你,我希望你能想明白?。”

    “這二者之間,有什么區別嗎?”

    弗蘭肯斯坦擰起眉心,第一次,他對任慈的發言流露出?了?明晰的不贊同。

    “怪物”甚至接著反問:“難道,我比工人、水手,乃至出?航的乘客,更?為重要嗎。”

    “當然有區別,”任慈無比鄭重地開口?,“以及你不比他們更?重要。”

    任慈的話沒有到此結束。

    她從弗蘭肯斯坦的掌心抽出?自?己的手,柔軟的指尖碰觸他的臉頰。

    出?了?很多汗之后,弗蘭肯斯坦的皮膚變得有點冷。任慈的溫暖讓他顫了?顫,而后“怪物”像是眷戀般蹭了?上去。

    “弗蘭,”任慈說,“你和他們——工人、水手、出?航的乘客,以及我,洛伊斯小姐,犧牲的所有人,都一樣?重要。”

    弗蘭肯斯坦看上去有些?驚訝。

    “公?開麥西?亞女王號的問題,有很多方式,不一定?犧牲你自?己。”

    任慈說的,句句是心里話。

    她碰見的是弗蘭肯斯坦,攻略目標也是“弗蘭肯斯坦”而非“亞瑟·伯尼斯”。那位英俊、正直的小少爺已經死了?,弗蘭肯斯坦理應擁有屬于自?己的人生。

    “我希望你是你,弗蘭。”任慈輕聲道,“做你自?己,履行你的意志。”

    話音落地后,弗蘭肯斯坦沒有立刻說話。

    淺色的眼?眸轉向?一側,他陷入了?深深地思索。片刻過后,那雙美麗的眼?睛轉了?回來。

    “是的。”弗蘭肯斯坦看向?任慈,“亞瑟不能擁有你,是我與任慈擁有彼此。如果不是任慈,我根本不會存在。”

    任慈莞爾:“難道不是維克多·弗蘭肯斯坦博士創造的你嗎,他才是你的父親。”

    弗蘭肯斯坦緩緩搖頭。

    他仍然堅持著抓住任慈的手,溫柔地指引她、將掌心按在自?己的心口?。

    隔著布料,任慈能感受到黑色縫合線的觸感,以及皮肉之下,博士贈予他的那顆有力心臟在搏動。

    “沒有遇見任慈,我不是人類,”弗蘭肯斯坦的神情近乎虔誠,“餓了?就吃、渴了?就喝,累了?就原地休息。沒有人性?、沒有感情,連野獸都稱不上。至少動物都知道會同伴的離開和受傷感到恐懼和絕望。

    “我遲早會驚動人類,然后被抓起來,所有人將會視我為怪物。但是……”

    弗蘭肯斯坦空余的手,覆蓋住任慈觸碰他臉頰的手指。

    “因為這張臉,麥西?亞女王號的問題會公之于眾。亞瑟的計劃無比成功——可弗蘭肯斯坦則從未存在過。”

    他的眼?睛里倒映著任慈的影子。

    自始至終都是如此,“怪物”看著她,雙目之中也只有她。

    弗蘭肯斯坦很清楚,是任慈構筑了?他的世界。

    最初人們直面他時的表情和神態,“怪物”記得一清二楚:恐懼、戒備,每個人都會選擇與弗蘭肯斯坦保持距離。

    是任慈一步一步,指引他、幫助他,從懵懂的動物,成為能言談的人。

    “博士是我的父親,他賦予我軀體和生命。”

    弗蘭肯斯坦笑了?起來。

    “而任慈,你則是拼接了?我的靈魂。”

    【攻略目標:弗蘭肯斯坦人性?覺醒+2,當前覺醒值:85。】

    任慈……任慈也沒能遏制住臉上浮現?笑容。

    她沒覺得自?己有這么重要,來這個世界就是為了?攻略弗蘭肯斯坦好不好。但聽到他赤誠的坦白?,任慈還是徹底把心放回肚子里。

    任慈是弗蘭肯斯坦最重要的人,但與亞瑟·伯尼斯素不相識。

    這是弗蘭肯斯坦會說的話,而不是亞瑟·伯尼斯會說的話。

    如果可以,任慈希望他能夠在一切結束之后,仍然繼續自?己的人生。

    他是怪物?沒關系,只要想辦法離開倫敦……離開英國就好了?。

    和亞歷克斯·懷特構想的那樣?,去美國,或者去澳洲,遠離是非,也是遠離今后即將會發生的世界大戰。

    不過,那也得等脫離眼?前的危險。

    “弗蘭。”

    于是任慈寵溺地摸了?摸他的臉,追問正題:“你看到的影子里,有什么線索嗎?一點點,零星碎片也好。”

    弗蘭肯斯坦聞言抿緊嘴唇。

    他嘗試著回想,但過了?許久,也沒能尋找出?確切的回答。

    “大部分都是感受,”弗蘭肯斯坦看起來很沮喪,“要說明晰的記憶……倒是有幾個畫面。”

    “有沒有你覺得很重要的?”任慈問。

    “有亞瑟覺得很重要的。”

    “……”

    這個答案,多少出?乎任慈的意料。弗蘭肯斯坦擰著眉頭,繼續說了?下去:“是在酒館,環境很潮濕,大家都在,唱歌,可亞瑟的心情卻很糟糕。”

    環境潮濕的酒館?

    在倫敦,哪里不潮濕!然而弗蘭肯斯坦特意點了?出?來,應該是毗鄰水源。

    “你說的大家,是指——”

    “博士和亞歷克斯,與亞瑟坐在一起。”

    任慈大概有了?一個猜測,她不確定?道:“周遭的其?他客人,很有錢嗎?”

    弗蘭肯斯坦搖頭:“好像都是工人,還有水手。”

    果然。

    有水手的話,八成就是碼頭旁邊的酒吧了?!任慈之前就是在那個酒吧里找到了?杰西?。

    既然亞瑟·伯尼斯支持過水手罷工,總是需要一個集()會場所,看來,水手們經常去的酒吧就是這個固定?見面的地方。

    不能放過任何一個聽上去有意義?的地方。

    目前弗蘭肯斯坦的覺醒值已到85,而他們還沒拿到亞瑟·伯尼斯的關鍵道具。

    既然亞瑟堅持揭露麥西?亞女王號的問題,甚至不惜組織罷工……也許酒吧里就有什么消息呢。

    “弗蘭,”任慈提議,“你在這里休息,好嗎?我會請洛伊斯小姐的男仆來照看你。”

    “你要去酒館?”弗蘭肯斯坦立刻猜到了?任慈的想法。

    覺醒值過了?85就是聰明了?啊,省去了?很多口?舌。任慈笑了?笑:“你太顯眼?了?,尤其?是過去的亞瑟,估計也是酒館常客。”

    弗蘭肯斯坦當然不想和任慈分開。

    但他也不能否認,任慈說得沒錯。弗蘭肯斯坦戀戀不舍地放開了?任慈,他傾身向?前,在她的額頭落下虔誠一吻。

    “請注意安全?。”弗蘭肯斯坦說,“我會等你歸來,任慈。”

    …………

    ……

    任慈爬出?地下通道,找到洛伊斯小姐派來的男仆說明了?情況。

    外面夜色已深,她披上頭蓬,遮住了?亞洲人的面孔,融入黑夜之后直奔碼頭。

    還得感謝系統,在經歷了?兩個世界后,任慈早已練就一身反跟蹤和偵查技術。她第一時間察覺到了?有人盯梢,稍稍繞了?點路,就把跟蹤者甩開。

    等到了?碼頭,恰逢夜班工人下班的時間。

    街道上人來人往,更?是淹沒了?任慈的身影。她推開酒館的大門,客人比前幾天到訪時還要多。

    除卻休息的水手外,更?是坐滿了?結束工作后喝一杯的工人。任慈嬌小的身影出?現?在其?中,多少顯得格格不入。

    尤其?是當人們注意到她的黑發黑眼?之后。

    第一個察覺到的人陷入了?沉默,第二個則面露驚訝。待到第三個、第四個發現?她,華裔極少會出?現?在這附近,黑發黑眼?的特征讓不少人認出?了?她。

    任慈繃緊面容。

    但下一刻,人群之中爆發出?一聲歡呼。

    “是她!是那個東方女巫!”

    “杰西?說過,是名女巫救回了?亞瑟,是你嗎,女士?”

    “什么女巫,如果是自?己人,那也該叫同志!”

    “不管叫什么了?,誰去把杰西?喊過來!這位女士。”

    其?中一名體格健壯的男人,舉著酒杯擁擠到任慈面前。他和所有人一樣?,用熱切的目光看著她——這和任慈上次到來的待遇全?然不同。

    “你是帶著亞瑟的消息來的嗎?”他問,“他怎么樣??有沒有下一步計劃?麥西?亞女王號已經出?航了?,這究竟該怎么辦啊!”

    任慈猛然回神。

    弗蘭肯斯坦以“亞瑟”的身份見過杰西?……消息走漏了?出?去。

    怪不得伯尼斯郵輪公?司的人行動如此激進,甚至當著洛伊斯小姐的面開槍。他們恐怕也是以為亞瑟還沒有死,是沉寂了?一段時間后,拿著“撒手锏”回來了?吧!

    關鍵時刻,任慈腦子急速轉動起來。

    沒人能阻止謠言擴散,但這未必是壞事。

    她能利用謠言嗎?

    第092章 弗蘭肯斯坦25

    25

    不知不覺間, 任慈已經成為了酒館的焦點。

    她不著痕跡觀察四周,迅速有了思路。

    既然杰西已經把“亞瑟還活著”的謠言傳播了出去,現在否認, 對他們沒什么好處。

    不如干脆利用起來。

    于是她保持著沉著姿態:“我確實帶著亞瑟的消息而來。”

    ——就說有沒有亞瑟·伯尼斯的消息吧!只是任慈從沒承認過他還活著, 不是嗎。

    一個簡單的春秋筆法,卻讓酒吧瞬間陷入安靜。

    顯然,亞瑟曾經是這里的常客,不管是參加了罷工的,還是沒參加的, 大家都認識他。聽說失蹤多?日的小少爺還活著,不少工人面露喜悅之色。

    任慈收回?視線。

    “杰西不在, ”她問?,“還有能說的上話的人嗎?”

    她指的自然是與?亞瑟關系比較近的人。

    問?題落地, 又是短暫的沉默,直至吧臺邊響起男人的聲音:“進酒吧了,不喝點什么?”

    任慈循聲看過去,只見吧臺后面, 一個穿著還算體面的男人正?一邊擦著桌面,一邊向任慈招手。

    “你是老板嗎?”她欣然向前。

    吧臺后的男人點頭,然后倒了杯啤酒, 推到了任慈面前。

    他同樣坐在了椅子?上:“你怎么認識亞瑟的,我對他還算了解。小少爺可不會同中國人混在一起。”

    話是這么說,但?老板的語氣并不含惡意。

    任慈莞爾:“你不相信我,難道還不相信杰西?”

    可不是任慈對別人說,亞瑟·伯尼斯還活著的。

    老板搖了搖頭, 反問?:“亞瑟真?的還活著嗎?既然如此,為什么不露面?”

    任慈覺得, 希望他還活著的,恐怕不是工人和水手。

    失蹤不是結果?,活著或者死亡才是。而伯尼斯郵輪公司的人,看不到尸體是不會善罷甘休的——偏偏他們不可能看到尸體,亞瑟的腦袋還安在弗蘭肯斯坦身上呢。

    所有人都是需要?一個答案罷了。

    干脆就給?他們答案。

    有了答案,就會有下一步行動。

    既然杰西已經將謠言傳播開?來,無?疑是給?任慈做好了鋪墊。

    因而她既不承認,也不否認,只是陳述這幾日碰到的事實:“自從我露面,郵輪公司已經派了兩輪槍手來襲擊我,先生,你猜猜看,亞瑟為什么不露面?”

    老板:“……”

    一句話噎得老板啞口無?言。

    是啊,郵輪公司的人可是在找他算賬呢。

    現在露面,那不死也得是一具尸體了。老板看上去很是無?奈:“接下來怎么辦?”

    “亞瑟不露面,是為了更?好的調查,”她含混地說,“襲擊越是頻繁、郵輪公司的人越是著急,越是證明亞瑟的調查方向是對的。”

    誰說不是呢?

    任慈可沒有說謊,亞瑟已經調查出了答案,他只是沒機會公開?了。

    她想,如果?有其他道路,當時的亞瑟·伯尼斯,肯定不會選擇死亡……至少不應該死的這么著急。

    中()毒只是問?題之一。

    問?題之二,恐怕還是郵輪公司的人將他逼上了絕路。洛伊斯小姐曾經言明他被?刺殺過,也許亞瑟遭遇的更?多?。以至于他無?法、也沒有時間將麥西亞女?王號的問?題公開?。

    “先生,”任慈故作高深地搖了搖頭,“很抱歉,我不能透露更?多?,今夜也不是來傳遞消息的。而是……亞瑟是否在你這里留下了很重要?的東西?”

    弗蘭肯斯坦的記憶碎片中,酒館的存在是特別的。

    亞瑟沒有墓地,任慈更?不可能深入伯尼斯家族的宅邸尋找個人物品。她想,也許讓小少爺記憶深刻的“關鍵道具”,就在他記憶中無?比特殊的酒館里。

    果?不其然,聽到任慈的話,老板闔了闔眼:“是為了亞歷克斯而來嗎?他倒是重情義。”

    關亞歷克斯什么事?

    任慈瞬間警惕起來:理論上,外?人還不知道亞歷克斯死了!

    不過,還沒等她思索如何試探,老板就繼續說了下去。

    他看起來非常沉重:“我聽說了亞歷克斯的事,老天爺,他就埋在了碼頭的教堂墓地,離我們這么近,我卻最近才知道。”

    任慈側了側頭:“是克蘭牧師告訴你的嗎?”

    “當然,”老板一聲嘆息,“要?不是牧師提及,我壓根不知道亞歷克斯死了。亞瑟……倒是重情義。”

    如果?是牧師,倒是合情合理。

    畢竟酒館就在碼頭附近,相互之間肯定認識。而且,基督教的牧師是允許喝酒的。

    杰西見到了任慈不是什么秘密,聽說之后,克蘭牧師肯定會提上一嘴吧。

    “我很抱歉,”任慈垂眸,“這種事情,誰也不想看到。”

    “維克多?也很久不來了,不知道去了哪里,”酒館老板隨口說道,“這三個臭小子?,倒是一直混在一起。”

    這個“維克多?”,估計就是弗蘭肯斯坦博士了。

    聽起來,老板和三人組的關系非常不錯。

    任慈頓時來了興趣。

    除卻為了拿到關鍵道具,她確實也很想知道,他們是怎么成為朋友的。

    “他們三位,”任慈說,“完全不是一個世界的人,真?是神奇。”

    一句話就透露出,任慈不止認識亞瑟,還認識亞歷克斯和弗蘭肯斯坦博士。

    這換來了酒館老板微微驚訝的神情。

    但?很快,訝異就變成了無?奈,連他眼底最后幾分警惕也散去。

    “你倒是了解亞瑟,”老板笑道,“誰說不是呢?亞瑟一個小少爺,平時在酒吧里和工人打得火熱就夠稀罕了,直到有一天,他又拉來了一名醫生和一名銀匠。說是維克多?天天泡在醫院和研究員,都快變成書呆子?了,帶他出來交交新朋友。”

    “聽起來,”任慈想了想,“中心人物肯定是亞瑟。”

    “當然。”

    酒吧老板說著,眼神里浮現出淡淡的懷念。

    “他是什么樣的人,你應該也清楚,姑娘,”他開?口,“能把私人醫生當成朋友,自然也能輕而易舉與?銀店伙計來往——我問?亞歷克斯,他們是怎么認識的,你猜怎么著?”

    也不太難猜。

    洛伊斯小姐和亞歷克斯相愛,是因為她經常光顧銀店。

    既然她與?亞瑟·伯尼斯是青梅竹馬,看來這店也不只是一名大小姐經常去。

    “銀店常客吧,”任慈說,“這也能成為朋友。”

    “可不是嗎!”老板哈哈大笑起來,“他說亞瑟去了店里三回?,自然而然就要?請亞歷克斯喝酒。然后就拉著維克多?一同過來,這可是維克多?與?亞歷克斯第一次見面!”

    話到最后,老板笑著笑著,又面露悲傷。

    “說來也怪,”他放輕聲音,“誰和亞瑟見面,說上幾句話,總是會面帶笑容。這酒吧開?了大半輩子?,我見了多?少人,亞瑟也是其中最特殊的那個。”

    聽到這里,任慈心里也不好受。

    老板面露難過,是因為他知道亞歷克斯·懷特遭遇不測,而實際上……

    她抿緊嘴唇,維持住了臉上淡淡的笑容。

    雖然沒見過亞瑟,但?自從來到這個世界,任慈經歷的一切,處處都有他的影子?。

    從各方面細枝末節,各位相關人士對他的態度,能看得出來,亞瑟不止是容貌精致,他也頗具人格魅力。

    不說別的,一名明明可以坐擁無?數財產的少爺,卻選擇支持工人和水手,能毫無?芥蒂地與?醫生和銀匠做朋友。

    這樣的人,誰會不喜歡呢。

    “后來,維克多?與?亞歷克斯也成為了常客。他們經常在這里交談,就坐在你坐的位置上。”老板說,“談未來,談罷工,談最新的國家大事和科研結果?,那段日子?……真?是無?憂無?慮。”

    “豈止啊!”

    話到此處,剛剛主動向任慈搭話的中年漢子?,再次忍不住插言。

    他舉止豪邁,直接將啤酒杯放到了吧臺上,不客氣卻又熱情地對任慈描述:“維克多?有一副好嗓子?,我們都說他當什么醫生,該當歌手才對!這酒館常客多?少人,也就他起頭唱歌時,開?頭能在調子?上!”

    什么啊,偌大的酒館,就找不出一個能唱歌的人嗎。

    任慈到底是沒忍住,噗嗤一聲笑出來。

    她這么一笑,其他人也緊跟著插()進話題。

    “說來也奇怪了,維克多?看著靦腆,就是個書呆子?,唱歌倒是不會不好意思。”

    “就說了,他干脆和那些劇院里的演出一樣,唱著歌說話,就不會害羞了!”

    “最開?始我們和他說話,還得亞瑟幫忙翻譯。”

    老板聽到這里,也是忍俊不禁:“不過,一唱起來,彼此就都混熟……啊對。”

    閑聊這么久,老板終于想起來任慈最開?始的問?題。

    “說到唱歌,我倒是想起來了,”他俯身到柜臺下面,“亞瑟在我這里放了一張相片。”

    摸索翻找了半天,老板終于將照片摸了出來。

    他把相片推到了任慈面前:“你知道的,相機這東西貴的要?命,也算是留個紀念。”

    在十九世紀,相機可不是隨處可見。也就是伯尼斯家的小少爺,才能將這么昂貴的東西搬到水手酒吧來。

    任慈拿起相片,看清上面的內容,一時間不知道該說什么。

    黑白相片沉甸甸的,卻模糊不堪——和二十一世紀的相機比,簡直可以說是用門鎖拍的。

    但?任慈仍然認出了畫面當中的人。

    就是在這個酒館,就是她坐著的吧臺位置,三名青年坐在一起,看不清具體容貌,卻能看到他們露出的笑顏。

    其中穿著最精致的自然是亞瑟·伯尼斯,金色長?發的小少爺,襯衣袖口挽到手肘,一手高舉酒杯,另外?的手一口氣攬過了身邊的二人。

    鮮活到,好像他依舊還活著。

    任慈頓時感覺有股說不出的滋味。

    她想,她找到了最后的關鍵道具。

    第093章 弗蘭肯斯坦26

    26

    任慈拿著照片回到地下通道時?, 已是深夜。

    她小心翼翼地爬下樓梯,還沒來得及踩到地面,身后?伸來一雙骨節分明的手環住了任慈的腰肢, 將?她輕盈地抱了下來。

    跌入弗蘭肯斯坦的懷抱, “人類”的體溫烘烤著她帶回來的一身夜露和潮濕,讓任慈緩緩松了口氣?。

    “任慈查到了什么?”

    弗蘭肯斯坦將?她放了下來,卻沒有松開他。“怪物”從上方伸手,溫柔地掰過任慈的臉頰:“你看起來……很難過。”

    任慈搖了搖頭:“我沒事。”

    難過還說不上,但她確實很失落。

    為了弗蘭肯斯坦, 也為了亞瑟·伯尼斯三人。

    過去的時?候,亞瑟等人對任慈來說不過是案件里的受害者, 與檔案和故事中的角色無異——看著唏噓,卻也到此為止。

    而從酒館走了一遭回來, 他們從故事中的角色,變成了活生生的人。

    不久之前,亞瑟三人還坐在?任慈坐過的位置上把酒言歡,老板見過他們, 酒館里的工人也見過他們。

    三個年輕人,變成了鮮活的生命,而任慈還沒來得及認識他們, 就已然?隕落。

    這怎能不令人感到失落。

    “我找到了一張照片。”任慈從口袋中掏出照片,遞給?弗蘭肯斯坦,“你能從中……想起來什么嗎?”

    弗蘭肯斯坦低頭,骨節分明的大?手接過照片。

    視線觸及到畫面的瞬間,弗蘭肯斯坦的表情變得很溫柔。

    不像過往那般身形劇震, 也沒有表現出任何痛苦和難過的痕跡。他只是用右手仔細撫摸著照片,而后?精致的面孔綻放出溫柔的笑?容。

    “啊……”弗蘭肯斯坦低聲開口, “是我夢中看到的情景。”

    任慈抬手輕輕碰觸弗蘭肯斯坦的面孔。

    他沒有回答。

    但系統提示在?任慈的耳畔響起。

    【攻略目標:弗蘭肯斯坦人性覺醒+1,當前覺醒值:86。】

    【攻略目標:弗蘭肯斯坦人性覺醒+1,當前覺醒值:87。】

    【攻略目標:弗蘭肯斯坦人性覺醒+1,當前覺醒值:88。】

    冷冰冰的機械音叮叮咚咚響個不停,而弗蘭肯斯坦則朝著任慈伸出了手。

    在?不斷的提示音之下,“怪物”將?任慈拉入懷中。

    “我想到……”他說,“任慈很辛苦。”

    任慈愕然?抬眼。

    四目相對,他淺色的眼眸為濃密睫毛所遮擋,但其中眷戀和依賴仍然?清晰地傳遞了過來。

    “明明任慈與整個案件都毫無關聯,”他說,“卻一直在?為此奔波勞累。”

    弗蘭肯斯坦清朗的話音落地,任慈耳畔不斷響徹的系統提示音,毫無征兆地增加了內容。

    【攻略目標:弗蘭肯斯坦人性覺醒+1,當前覺醒值:89。】

    【攻略目標:弗蘭肯斯坦好感度+1,當前好感度:1。】

    任慈驀然?瞪大?眼。

    她幾乎以為自?己聽錯了。

    過了這么久,不論弗蘭肯斯坦如何與任慈親近,他頭頂的好感度數值始終是0。

    是在?拿到照片后?,終于解鎖了什么嗎?

    可是系統也沒有做出任何相關提醒。

    而接下來,好感度增加的播報更為頻繁,快到恨不得要淹沒任慈的感官。

    弗蘭肯斯坦還在?等待她的回應。

    任慈不能發呆,她只好闔了闔眼,耳畔的機械音體貼地降低音量,好叫她能將?更多的注意力放在?眼前。

    柔軟的指尖輕輕撫摸著弗蘭肯斯坦的臉頰和垂到臉側的金色長發。

    “一開始,實際上是想要活下去。”任慈實話實說,“我怕你餓到極致還是會吃了我,所以為了賺錢,接下了艾迪的委托。沒想到你會對喬納森的手套有反應……所以就繼續沿著展開的線索調查下去。”

    任慈最?初真?的只是為了賺錢。

    她甚至考慮過擺攤算卦,裝神弄鬼是最?便捷的撈金手段。可是誰曾想到,上門的第?一單不是追尋占卜,而是調查案件。

    “之后?,我認識了洛伊斯小姐,認識了瑪麗安大?媽,也知道了亞瑟和他朋友們的故事……事情就不是這么簡單了。”

    人和人一旦產生接觸,就不再?是個認知上的概念。

    洛伊斯小姐悲慟的神情,瑪麗安大?媽無處釋放的憤怒。

    所有人的痛苦和哀傷,牢牢刻在?任慈心里。

    “人一旦有了共情,就會產生情感上的牽連,”任慈說,“至少……洛伊斯小姐可以說是我的朋友了,因?而這一切,不能說我與之毫無關聯。”

    耳畔的好感度和覺醒值始終在?一點一點增加。

    弗蘭肯斯坦深深地看著她,淺色瞳仁里倒映著任慈的影子。

    “是啊……”他重復道,“情感上的牽連。”

    “你在?想什么?”任慈好奇地問。

    既然?好感度都開始增加了,足以證明那張照片確實是關鍵道具。

    這叫任慈不由得好奇。

    覺醒值抵達85時?,弗蘭肯斯坦已經能夠記起屬于亞瑟的記憶。

    那現在?覺醒值持續增加,他又會展現出怎樣的變化呢。

    “我在?想……”弗蘭肯斯坦稍稍拉近了距離,他的金色長發掃到任慈的肩頭,“怪物”放輕了聲音。“過去的時?候,任慈的嘴唇也這么好看嗎。”

    任慈:“……”

    怎么還學會調情了!

    她哭笑?不得,剛想出言揶揄。可話到嘴邊,任慈剛剛輕啟雙唇,就叫弗蘭肯斯坦抓住了機會。

    瘦削的“怪物”彎下腰,托起任慈的臉頰,親吻上來。

    當唇瓣發生接觸時?,他的喉嚨里發出滿足的嗚()咽。好似沙漠中的旅客喝下甘霖,也像是饑餓許久的災民獲得了一頓飽飯。弗蘭肯斯坦用雙手捧住了任慈的頭顱,撫摸著她的下頜和脖頸,深深親吻著。

    【攻略目標:弗蘭肯斯坦飽腹度-30,當前飽腹度:35。】

    好、好吧。

    吃過飯漲上去的飽腹度,直接就降了整整30點。

    這可不是因?為肚子餓了,任慈沒能忍住,親吻之間泄露出低低的笑?聲。

    她微微拉開距離,貼著他的嘴角笑?著開口:“忘記了嗎,餓壞了也不能吃人,老喬應該送來了晚飯吧。”

    弗蘭肯斯坦煞有介事地點了點頭。

    他依舊托著任慈的臉頰,像是捧著什么珍寶一般注視著她:“餓了不可以吃人,但可以吃任慈。”

    任慈:“…………”

    這家伙!

    用最?純真?、最?赤誠的神情,說出這種調情的話——關鍵是任慈知道,弗蘭肯斯坦不是阿諛奉承,而是真?的這么想。

    太犯規了吧!

    他牽起任慈的手,按到自?己的胸口。

    “親吻任慈的時?候,這里漲漲的,”弗蘭肯斯坦低低開口,“有些痛,但也很快樂。”

    【攻略目標:弗蘭肯斯坦飽腹度-35,當前飽腹度:0。】

    第?一次,弗蘭肯斯坦的飽腹度降低至0。

    但他沒有做出任何行動?。

    眼前用尸體拼成的怪物,卻比任慈所見過的任何人類都更像個人。

    有人的真?誠,有人的渴求,有人的坦率和純真?。

    伴隨著最?后?一聲好感度提醒,他頭頂的數值終于停了下來。

    【攻略目標:弗蘭肯斯坦當前好感度:99,覺醒值:99。】

    “我明白了之前……任慈拒絕我的理由。”他說。

    “什么意思?”任慈側了側頭。

    “有些事情,必須知道為什么想做,才能做。”他溫順地出言,“現在?我明白了。”

    像是宣誓般,他抓著任慈的手緊了緊。

    隔著布料,一顆健康的心臟正?在?“怪物”的胸腔內搏動?。

    噗通、噗通。

    生命的韻律傳遞到她的掌心。

    “因?為我們擁有彼此,”弗蘭肯斯坦直率道,“毫無保留。任慈是我最?重要的人,所以,我想與你變得更親近、變成任慈的唯一。”

    說著,弗蘭肯斯坦再?次消磨掉與她唇瓣之間的距離。

    但輕啄過后?,任慈卻笑?著推開了他。

    “不行。”

    她似是不滿足,在?弗蘭肯斯坦帶著幾分訝異的目光下拒絕:“繼續說,你還沒說完呢。”

    回應任慈的是他的笑?聲。

    理論上,弗蘭肯斯坦不該知道任慈的意思。

    但他的腦海中,亞瑟曾經讀過的書籍慢慢浮現。曾經的小少爺,是那么喜歡闡述愛情和熱情的詩歌與小說。與其他躊躇滿志的青年不同,他從不把人類的情感和生命視為“小家子氣?”,反而無比珍視。

    那些故事里,在?親吻珍愛之人之前,確實還有個無比重要的宣誓環節。

    “我喜歡任慈。”

    于是弗蘭肯斯坦不假思索地,用滿懷欣喜的語氣?熱忱出言:“愛任慈。”

    一個無比鄭重的吻,伴隨著緊緊擁抱落下。

    只是,“怪物”可不知道具體應該做什么。

    沒人教導過他,弗蘭肯斯坦在?這方面依舊如嬰兒般純潔。他擁有的不過是澎湃的本能,像小狗,像幼獸一樣,憑借著身軀的需要磨蹭著任慈。

    豐沛的情緒,讓任慈既感動?,又有些好笑?。

    是她慢慢地褪下他身畔的衣物。

    就像是她把他帶回公寓的第?一晚,二人猶如初生般坦誠相見。

    任慈的手指在?他明晰的縫合線上游弋,脖頸開始,到胸口,到腹部?,繼續向下。

    認識他的身軀,也教導她如何認識自?己的。

    弗蘭肯斯坦非常好奇,也很好學。

    骨節分明的大?手撫()過筆直鎖骨,到那柔嫩的封丘,而后?是平坦的腹部?,再?繼續向下。

    不懂如何去做,但他能夠感知到任慈何時?會快樂。

    碰觸,親吻,涓涓水流在?二人之間徘徊。任慈徹底為他敞開,弗蘭肯斯坦無比謹慎、無比小心地深入探索。

    他怕傷害到她,以至于起初的時?候,弗蘭肯斯坦甚至有些痛苦。還是任慈在?一寸一寸,教導他、指引他,直至水()乳()交()融。

    一場成功的探索和教學。

    任慈確實累了,她奔波一天,疲憊至極。躺在?弗蘭肯斯坦的懷抱里,聽到系統提示飽腹度從0一躍至滿值后?,忍不住沉沉睡了過去。

    “怪物”無比饜足地一聲嘆息。

    他攬著任慈的腰肢,在?她的黑發之間落下虔誠一吻。

    “任慈很重要,”弗蘭肯斯坦呢喃道,“我不能讓任慈承擔這一切。”

    弗蘭肯斯坦沒有說出口。

    拿到照片的時?候,他的眼前閃過了幾個莫名的地名。

    這幾個地址無比重要,以至于弗蘭肯斯坦憑借本能牢牢銘記在?心。

    但他不想說。

    因?為任慈太累了,一旦說出口,她就會立刻行動?。

    這明明是……亞瑟他們,留給?他自?己的責任。

    結束掉這一切就好了。

    任慈說過,他的存在?,是為了希望和未來。而弗蘭肯斯坦毫不懷疑,自?己的未來之中,任慈一定就在?身畔。

    不能再?讓任慈替自?己做出選擇了。

    …………

    ……

    這一覺,睡得無比香甜。

    任慈醒來后?,天已經亮了。她的身下是暖和的大?衣,可身畔卻——

    她一個激靈,猛然?起身。

    弗蘭肯斯坦不見了?!

    任慈喊了幾聲,沒有得到任何回應,而后?她的手腳變得無比冰涼。

    不可能是被人劫走的,任慈沒有聽到任何聲音。何況哪有帶走弗蘭卻留下自?己的道理,只可能是他自?己離開了。

    但他去哪里了?

    難道昨天……的時?候,弗蘭肯斯坦就想著離開了嗎?!

    覺醒值抵達99,弗蘭肯斯坦是否想到了什么,又做了什么決心才決定自?己走掉的?

    任慈滿頭霧水,但頭腦逐漸平靜下來。

    慌張也沒用。

    合理推測,弗蘭肯斯坦一定是得到了更多的記憶,否則的話,他就算決定獨自?解決問題也毫無頭緒。

    這個時?代沒有電話,沒有定位器,想要靠一人之力從倫敦找到一人,是完全不可能的事情。

    她得依靠同伴幫助。

    以及,順著手頭的線索繼續調查,總能找到弗蘭肯斯坦的蹤跡。

    任慈抿緊嘴唇,從“怪物”留下的大?衣上起身。上面還殘留著她和他混合的氣?味。

    爬出地下通道,她第?一時?間找到了老喬。蘭賽爾辦事處破舊的辦公室內,來了一位衣冠楚楚的客人。

    “任慈女士!”

    老喬看到任慈,揚起熱情的笑?容:“這位客人剛要找你,你就來了。這下可好,你們兩個可以慢慢交談了。”

    找她?

    任慈愣了愣,而站在?辦公桌前的來者轉過身。

    青年摘下兜帽,露出神職人員的衣領。克蘭牧師愣了愣,而后?在?任慈意外的注視下擰緊眉頭。

    他直奔正?題。

    “伯尼斯家的小少爺不可能還活著,”克蘭牧師戒備道,“你究竟為什么要散播謠言,你有什么目的?”

    任慈側了側頭,維持住沉著姿態。

    克蘭牧師知情?

    第094章 弗蘭肯斯坦27

    27

    “亞瑟不可能還活著。”克蘭牧師非常激動, 再一次重復道,“我?親眼見到了他的?尸體!”

    話語落地,室內一片寂靜。

    連坐在辦公桌后的?老喬都露出了震驚的?表情——他知道任慈在調查郵輪公司的?事情, 自然?也能打聽到伯尼斯家的?小少爺失蹤已?久。這句話, 無?疑是?個能驚動倫敦的?大?新聞!

    不行。

    老喬立刻起身,干咳幾聲:“鮑勃去哪兒了?我?去喊他買些煙草。”

    不該聽的?東西不要聽,不該管的?事情不管,這是?賊頭在白教堂區站穩腳跟的?生存之道。

    中年男人背著手,裝作什?么都沒?聽見一般離開了自己的?辦公室, 只留任慈和克蘭牧師二?人。

    任慈的?反應也相當迅速:亞瑟肯定不會在公共場合自殺,他要把自己的?遺體第一時間交給?弗蘭肯斯坦博士。因而大?概率就死在了碼頭倉庫的?實驗室里。

    所以……

    能在倉庫里見到亞瑟尸體的?人, 任慈瞬間回想到了博士的?日記。

    “你是?替弗蘭肯斯坦博士做手術的?人,”她的?語氣變得無?比嚴肅, “你可是?……牧師,做這種違背上帝的?事情,可以嗎?”

    克蘭牧師猛然?攥緊拳頭。

    他的?眉心深擰,咬死不松口:“我?不知道你在說什?么。”

    是?啊, 也只能是?他了。任慈之前怎么就沒?想到呢。

    整個案件都與碼頭區有關,不太?可能會出現與碼頭和伯尼斯公司毫無?關聯的?人——否則的?話,豈不是?早就泄露了秘密。

    不過, 居然?是?克蘭牧師協助了弗蘭肯斯坦博士,任慈多少還是?有些意外。

    服侍上帝的?神職人員動刀子?切割、縫合尸體,怎么說,都違背了自己的?職業道德和信仰。

    任慈并沒?有拆穿他,只是?平靜地開口:“你居然?以為亞瑟還活著, 你替博士完成了他的?遺愿,現在活著行走的?是?誰, 難道你不知道嗎?”

    克蘭牧師瞳孔驟縮。

    他的?反應就是?答案。

    沉默在室內蔓延開來,克蘭牧師緊張到整副身軀都在震顫,良久之后,他用顫抖的?聲線打破寂靜:“所以,一直跟在身后的?……”

    任慈點頭。

    看來是?個聰明人,不過足以證明,克蘭牧師并不認識活著的?亞瑟。

    認識亞瑟的?洛伊斯小姐,可是?光看到弗蘭肯斯坦的?雙眼就喊出了名字。而只協助博士完成手術的?克蘭牧師,卻是?到這個時候,才反應過來蒙面人的?真實身份。

    牧師得到肯定,一個踉蹌,幾欲昏倒。還是?他自己撐住了身后的?辦公桌,才勉強沒?摔倒在地。

    基督教認為生命是?上帝創造的?。

    而由他之手縫合的?尸體,卻擁有了完全相同?的?,鮮活的?生命。

    這無?疑是?對他信仰的?一次致命打擊。

    “上帝啊,”克蘭牧師喃喃自語,“我?都做了什?么。”

    “你為什?么幫忙?”任慈問。

    這幅模樣,她就不理解了。

    既然?不認識亞瑟,也不是?因為擁有共同?的?目標,克蘭牧師何必玷污自己的?職業呢。

    而撐著辦公桌的?克蘭牧師,則緩了很久才勉強維持住了神智。

    “我?曾經也是?醫學?生,”克蘭牧師深吸口氣,低聲開口,“當年……維多克是?我?的?同?學?,要不是?他資金上支持我?,我?早就退學?了。人情巨大?,我?不得不償還。”

    也不止吧。

    一句簡單說辭,其中卻蘊含著二?人的?深厚友誼:學?醫可是?很花錢的?,弗蘭肯斯坦博士自己也不是?富哥出身,肯資助同?學?,二?人當年的?關系一定很好。

    話又說回來,能頂著冒犯上帝的?罪名,違背教義來完成博士的?遺愿,克蘭牧師也算是?個有情有義的?人。

    “我?以為他終究是?發了瘋,”克蘭牧師放輕聲音,“沒?想到……天,他真的?成功了。”

    “那你認識亞歷克斯嗎?”任慈又問。

    克蘭牧師搖了搖頭,而后他警惕抬眼:“你為什?么追問亞歷克斯,莫非他的?遺體就是?——”

    任慈再次點頭。

    牧師后面的?話徹底啞火。

    從?他眼皮子?底下偷走的?遺體,最終一部分又被他親自縫合在了弗蘭肯斯坦身上。

    看這幅表情,克蘭牧師算半個局外人了。

    他只是?博士的?朋友,并沒?有參與到案件計劃當中。這任慈就有些不懂,她微微蹙眉:“你來做什?么,牧師?”

    克蘭牧師吞了吞唾沫,找回了神智。

    “我?來確認情況,”克蘭牧師一聲嘆息,“昨夜你去了碼頭酒館,如今亞瑟·伯尼斯還活著的?消息就傳遍碼頭和附近工廠。天還沒?亮,警察和郵輪公司的人就敲響了教堂的大?門來詢問情況,我?自然?要找到你問個清楚。”

    也是?。

    名義上,亞瑟可是失蹤了。警察來問,是?想找到他的?下落。

    但克蘭牧師可是?親自看到亞瑟的?腦袋被切割下來,怕是?被嚇了個夠嗆吧。

    甚至任慈覺得,他不是?沒?想到跟隨著任慈的、任慈放出謠言的?“亞瑟”,就是?他親自縫合的?弗蘭肯斯坦。

    只是?對于一名神職人員來說,他不敢相信。

    “怎么會……”克蘭牧師還是?很震驚,他看向任慈的?表情增添了幾分恐懼,“你們,究竟想做什?么?這與水手罷工的?事情有關嗎?”

    “我?不能告訴你。”任慈不假思索。

    既然?是?半個局外人,那就保持現狀好了,博士不告知全部真相,必然?有他的?道理。

    克蘭牧師抿緊嘴唇。

    他遲疑很久,似乎在與自己做思想斗爭,最終牧師又是?嘆氣。

    “是?我?創造了他——至少我?要承擔三分之一的?責任,”克蘭牧師說,“你知道我?看到伯尼斯家少爺的?尸體時有多震驚嗎,任慈女士?我?錯過了維克多與他相識的?故事……可我?不是?自愿的?。從?阿富汗戰場歸來,我?很長時間內不能正常生活。”

    從?十九世紀到二?十世紀,阿富汗發起了三次抗英戰爭。

    《福爾摩斯探案集》中大?名鼎鼎的?華生醫生,就是?在阿富汗戰爭中受傷回到倫敦。

    聽起來,克蘭牧師似乎有著類似的?經歷。

    “我?不能再拿手術刀了,每每進入手術室,戰火就會在我?眼前再現。無?法入眠、不能安心,這樣的?日子?持續了一年之久。”克蘭牧師的?表情變得很悲傷,“最終我?在教堂之中獲得了安寧。”

    從?戰場歸來的?人,總是?少不了PTSD。

    這個年代沒?有心理醫生,能在宗教上得到緩解,已?經算是?幸運的?了。

    不過,任慈想,大?概也是?因此,克蘭牧師與好友分別幾年,甚至歸來后仍然?無?法與之正常交往。

    若非走投無?路,博士估計也不會找到已?經轉至神學?的?友人。

    “就算不能透露所有的?原因,”克蘭牧師的?話語幾近哀求,“就我?知曉的?內容,讓我?跑跑腿也好,完成維克多的?夙愿,可以嗎?他的?造物……為何不在你身邊?”

    任慈闔了闔眼。

    她還是?不能完全放心。但沒?關系,有些消息確實可以同?克蘭牧師說明。

    “我?不知道,”任慈實話實說,“我?來找老喬,就是?因為弗蘭不辭而別。他應該是?回憶起了亞瑟·伯尼斯與弗蘭肯斯坦的?計劃,打算獨自完成他們的?遺愿。”

    聽到自己縫合的?“怪物”名叫弗蘭,克蘭牧師幾乎沒?能忍住悲痛的?表情。

    他深吸口氣,再開口時,聲線不免哽咽:“我?能幫你什?么?”

    任慈搖頭:“我?沒?有任何線索,也暫且沒?有什?么頭緒。”

    倫敦這么大?,誰知道弗蘭肯斯坦想起了什?么、又因此去了哪里呢。

    來找老喬,就是?指望他能請街頭小偷團體們幫忙打聽。

    “不過,就算是?他找誰、找什?么,”任慈補充,“理應都與碼頭有關,你比我?更熟悉碼頭,克蘭牧師。也許能想到什?么與弗蘭肯斯坦博士有關的?人或者?事?”

    “與碼頭有關……”

    克蘭牧師陷入沉思。

    良久之后,他謹慎地開口:“實際上,一直有件事我?沒?想清楚。當時你在碼頭區的?郵筒找到發簪時我?就很困惑,為什?么亞歷克斯·懷特會死在碼頭區?”

    “他用自己的?名字,為弗蘭肯斯坦博士租賃了一間倉庫做實驗室。”任慈回答。

    “那發簪呢?”克蘭牧師問,“發簪與維克多并沒?有關系,為什?么要把發簪藏起來?”

    任慈身形劇震。

    是?……是?啊!

    當時他們靠這只發簪,找到了洛伊斯小姐。

    但亞歷克斯為什?么要這么做?

    僅是?因為重要的?東西不落入匪徒之手嗎,反正他要死了,藏起來和丟掉完全沒?區別。

    ——除非他是?想人找到洛伊斯小姐的?!

    郵筒再疏于使用,也總會有打開的?一天。郵差發現沾血的?發簪,自然?要通知警方。

    僅是?為了告知自己的?死訊嗎。

    還是?在臨死之際,亞歷克斯想讓提醒洛伊斯小姐什?么呢。

    任慈猛然?回神:“去找洛伊斯小姐,快!”

    …………

    ……

    她拎著裙擺出門,好在洛伊斯小姐委派過來的?仆從?還在。

    他帶著任慈和克蘭牧師,驅車前往格林家族的?府邸。

    有男仆帶路,任慈沒?做等待,直接被領到了洛伊斯小姐面前。

    而書房內的?洛伊斯小姐,似乎也剛剛回來。

    她同?樣風塵仆仆的?模樣,連身上的?斗篷都沒?來得及解下。洛伊斯小姐震驚地走上前,抓住了任慈的?雙臂。

    如此唐突,對一名貴族小姐來說完全是?徹底失去禮儀。

    “我?的?女仆說,凌晨亞瑟登門拜訪過?!”她激動到語氣都變了,“我?昨天不在家……為什?么他要謊稱自己是?亞瑟……他甚至見到了我?的?父親!”

    知曉弗蘭肯斯坦的?身份,洛伊斯小姐自然?無?比驚訝。

    任慈也驚訝——還真叫他們找對了地方!

    “弗蘭肯斯坦來過,”任慈迅速接道,“他做了什?么?”

    “他說要替我?取一件東西……然?后就把亞歷克斯曾經送給?我?的?銀制八音盒帶走了。”洛伊斯小姐很是?困惑,“我?、我?還以為是?你授意的?,任慈女士,出事了嗎?”

    八音盒!

    亞歷克斯本就是?銀匠,送這些東西合情合理,估計洛伊斯小姐根本沒?多想。

    但是?想到小銀匠的?日記本被人撕去許多內容,他幫亞瑟做了什?么……弗蘭肯斯坦一定知道。

    他想要的?東西,會在八音盒里嗎?

    而現在,他以亞瑟·伯尼斯的?身份出現在眾人面前,“亞瑟”還活著的?謠言不止在碼頭傳播,甚至在見到格林先生后,也會在上流社會擴散開來。

    伯尼斯郵輪公司的?人當然?會有所動作。

    任慈頓時有了主?意。

    “靠你了,洛伊斯小姐,”她說,“有人比我?們還急著找到亞瑟。你能及時打聽到小少爺的?兄長、以及幾個與之有仇的?股東動向嗎?”

    第095章 弗蘭肯斯坦28

    28

    兩個小時后?。

    弗蘭肯斯坦抓緊斗篷, 在街頭猛然頓足。

    一支警察中隊攔住了他的去路,弗蘭肯斯坦抬眼,視線卻停留在警隊后?方、西裝革履的中年男人身上。

    對方本能地后?退半步。

    但他還是硬撐著沒有逃離, 而是清了清嗓子:“亞瑟少爺!您已?經失蹤多日了, 家里人都很擔心,能摘下兜帽,讓我們?看看你是否受傷了嗎?我帶來了醫生,請不要讓老爺夫人掛念了呀。”

    亞瑟的記憶告訴弗蘭肯斯坦,對方是伯尼斯家族的管家。

    他沉默地環視四?周。

    剛剛進入倫敦市區, 周遭有個教堂,因而人群熙攘。就算是亞瑟的仇人, 也不至于當著警隊和人群的面?暗殺他。

    是個好機會。

    因而弗蘭肯斯坦抬起手,扯下了兜帽。

    登門拜訪格林府邸時, 他特地沒戴面?罩。

    金色的長發隨著兜帽散落下來,弗蘭肯斯坦精致柔美的面?容展現在外。在場的所有人——包括伯尼斯家族的管家,都在流露出?震驚的同時,紛紛松了口氣。

    畢竟一名貴族少爺失蹤, 放在哪里都是大新聞!

    而如今,生死未卜的亞瑟·伯尼斯,終于出?現在眾人面?前。

    “亞瑟……亞瑟少爺, 果然是你,”管家激動到聲音都在顫抖,“老爺和夫人很擔心你!威廉少爺已?經派出?去了無?數人找你……他說要單獨見你一面?……不論如何你都是伯尼斯家的人呀。請你跟我回家,好嗎?”

    回家是不可?能的。

    但弗蘭肯斯坦敏銳地抓住重點:威廉·伯尼斯想?見亞瑟。

    不想?殺死亞瑟了嗎?畢竟如果威廉執意要殺死自己的弟弟,見面?反而無?法直接動手——死在他面?前, 威廉·伯尼斯逃不開干系的。

    “可?以,但不是現在。”弗蘭肯斯坦平靜開口, “你們?已?經見到我了,可?以回去匯報情況。我會在合適的時機聯系威廉,與之在郵輪公司見面?。”

    倒是個好機會。

    弗蘭肯斯坦摸不清威廉·伯尼斯的想?法,但他得?在公共場合公開一切。

    不管威廉動用多少力量,也不可?能將“弗蘭肯斯坦”的存在壓下去。

    “可?是——”管家還打算勸告。

    但警察中隊的隊長卻攔住了管家,對著他搖了搖頭。

    弗蘭肯斯坦的視線轉向中隊隊長。

    他也認識這位探長,和威廉·伯尼斯的關系匪淺。

    所以來的全是威廉的人。弗蘭肯斯坦不著痕跡地做出?判斷。

    “你是一名獨立的成年人,亞瑟少爺,”探長開口,“找到你、確認你活著,我們?就可?以將警力運用到更需要的地方了,希望你能少耍脾氣,盡快回家。”

    說到最后?,完全是長輩教訓后?輩的口吻。亞瑟·伯尼斯失蹤幾十天,就這么被他輕描淡寫地敘述成不懂事離家出?走,還暗中責怪亞瑟浪費警力。

    弗蘭肯斯坦沒吱聲。

    他甚至是冷淡地點了點頭,而后?在眾人的注視下轉身離開。

    警察中隊一動不動。

    管家壓低聲音,與探長說了什么,后?者?搖頭。

    他們?不可?能在教堂前抓人的,沒有任何逮捕“亞瑟·伯尼斯”的理由?。眾人的視線恨不得?刺穿弗蘭肯斯坦的脊背,卻也只能目睹“亞瑟”離開——

    拐出?這個街角,弗蘭肯斯坦就立刻披上兜帽,邁開長腿狂奔。

    警察不能逮捕,不代表暗中雇傭的匪徒不會。

    計劃非常順利。

    讓警方確認亞瑟還“活著”,就是將一切拿到明面?上來。

    下一步就是確認與威廉·伯尼斯對峙時,必須有其他人在場。

    只要公開自己的身份就好。

    想?到這里時,弗蘭肯斯坦的心情很是平靜。

    這是他的使命,他被創造出?來,就是為了解開麥西亞女王號的秘密。

    而且……

    不能再繼續讓任慈受累,也不能再次將她卷入危險了。

    任慈本就與案件無?關,他只希望她能自由?。

    這么想?著,弗蘭肯斯坦的心情更是堅定。他腳下的步伐越發迅速,必須快一點,也許——

    后?面?的思路,隨著路邊伸來一只手戛然而止。

    細微的力量在前進中依舊帶偏了弗蘭肯斯坦的重心,他一個踉蹌,被對方扯進小巷里。理智告訴他應該第一時間甩開對方,對“怪物”來說輕而易舉。

    但弗蘭肯斯坦沒有行動。

    一抹細微的,熟悉的氣味入侵感官,讓他因本能緊繃的肌肉,像是被馴化?一般,瞬間放松下來。

    弗蘭肯斯坦低頭,看向把他按在墻壁上的人。

    “任慈?”他有些驚訝,卻也溫柔,“你怎么來了?”

    任慈昂起頭。

    她看向他兜帽之下的長發和雙眼,很是氣憤道?:“你想?什么呢,你覺得?我會放任你不告而別而無?動于衷?”

    弗蘭肯斯坦眨了眨眼,而后失笑出聲:“也是。”

    說完,他看向任慈身后的克蘭牧師。

    是他。

    對上對方緊張的視線,弗蘭肯斯坦恍然:“……我想?起來了,為我動手術的,是你。”

    克蘭牧師幾乎是立刻僵硬在原地。

    任慈聽到這話,沉默了瞬間。她能清晰看到弗蘭肯斯坦的頭頂上,好感度和覺醒值都到了99。

    只差一點,她就能完成這個世界的任務了。

    而眼前的“怪物”……

    如今在稱之為怪物,未免有些不太合適。弗蘭肯斯坦雙目清明,神態冷靜,他不再迷茫、困頓,儼然是一位嶄新的人。

    “必須結束這一切,任慈,”弗蘭垂眸,“不能再拖延下去了。麥西亞女王號會抵達紐約,至少要阻止她載滿乘客回航。”

    “是的。”

    任慈點頭,直奔正題:“你為什么要拿走洛伊斯小姐的八音盒?”

    弗蘭肯斯坦:“里面?有亞歷克斯·懷特藏起來的證據。”

    就知道?是這樣?!

    任慈一把抓住弗蘭肯斯坦的雙手:“洛伊斯小姐在等我們?,她有權知情。”

    就像是生怕他再不辭而別一般,任慈自始至終牢牢牽著弗蘭肯斯坦的手,帶著他登上洛伊斯小姐的馬車。

    弗蘭肯斯坦這才放心,將那?純銀的八音盒從懷中拿出?來。

    打開蓋子、掀開其中精致的小人和鏡子,在八音盒的下方,還有一個夾層。

    幾張從撕扯下來的賬目與一份報告呈現在眾人面?前。

    弗蘭肯斯坦鄭重地將其交給任慈:“亞歷克斯·懷特答應了亞瑟的要求,混進原材料供應的中間商公司做會計兼討債人。這是他找到的證據。”

    討債人,怪不得?亞歷克斯會在日記中寫自己穿著皮鞋會“跑不快”。

    任慈接過文件。

    其中所有的中間商公司,轉賬都指向了威廉·伯尼斯的個人賬戶,數筆打款,金額巨大。

    任慈:“這——”

    弗蘭肯斯坦:“威廉·伯尼斯收了賄賂,才更換了麥西亞女王號的原材料供應商。而這家供應商公司的原材料產地,早就出?現了問題。”

    說著,他伸手,骨節分明的指尖捏起最后?一張紙,展示給任慈。

    “這是當地的礦場問題報告。”

    任慈一時無?言。

    好……經典的動機。

    那?轉賬記錄上數個零,看得?任慈頭暈目眩。這可?是十九世紀啊!當時的一英鎊消費力可?等于二十一世紀的兩千英鎊。

    換做是她,收了這么多錢,也很難說能把控住做人的底線。

    “為什么……”洛伊斯小姐抓緊了腿邊的裙子,難以置信道?,“為什么他們?,他們?不告訴警察,或者?直接通知報社?”

    弗蘭肯斯坦搖了搖頭:“蘇格蘭場里有威廉的人,而報社……亞瑟找了幾家,本來都答應得?很好,卻在臨報道?時不了了之。”

    被郵輪公司壓下來了吧。

    任慈毫不意外:同樣?,好標準的大資本做派。

    出?事了,就動用金錢和權力去平息,只要沒人去查,只要沒人知道?,事情就不會發生。哪怕其中牽連了這么多人的性?命,現在不及時止損,未來損失無?法估量時也遲早會爆發。

    但這和郵輪公司的股東有什么關系?

    一旦公開,光是賠償就足夠伯尼斯郵輪公司破產,早破產,不如瞞到無?法隱瞞的地步。

    類似的例子,百余年來,數不勝數。

    “他們?明明也可?以找我,”洛伊斯小姐的語氣很是不甘心,“我的未婚夫、我的好朋友!他們?明明相識,明明背地里籌謀這么大的事情,卻完全向我隱瞞!亞瑟和亞歷克斯,兩個混蛋……把我當什么了?!”

    洛伊斯小姐的語氣中滿是憤懣,她惡狠狠地開口,甚至出?言罵了兩位青年,可?話到最后?,清秀的貴族小姐,仍然克制不住眼淚落下。

    任慈無?聲地前傾身體,握住她的手以示安慰。

    一番相處下來,任慈對洛伊斯小姐很是敬佩:明明是貴族小姐,卻對平民也有同理心;在十九世紀,接受著傳統教育,卻能突破桎梏和枷鎖,追求婚姻自由?。

    甚至是她見到尸體也沒恐懼到崩潰,碰到危機,反應速度亦是飛快。

    這樣?的姑娘,放到一百年后?也非常優秀。

    如果亞瑟和亞歷克斯能把事情告訴洛伊斯小姐,也許真的能找到其他辦法呢。

    可?是十九世紀的社會,就是對女性?天然有著輕慢和忽視,連思想?最為先鋒的青年也無?法擺脫時代限制。

    何況現在如何假設都為時已?晚。

    “洛伊斯小姐。”任慈深深吸了口氣,“也許你真的能成為突破口。”

    “什、什么?”淚眼婆娑的貴族小姐很是迷茫。

    “包下一個打印廠,要花多少錢?”任慈問,“報社不發表,我們?可?以自己來。把賬目和問題報告全部打印,交給報童和老喬收養的孩子們?免費分發。”

    “這……”洛伊斯小姐有些猶豫,“會管用嗎?”

    任慈莞爾。

    “就從碼頭開始,一家一戶的送,”她說,“怎么會不管用?”

    郵輪公司搞大資本做派,那?任慈也不介意參考一下革()命先輩們?的方法。

    多少工業革命,就是靠這個起()勢的!大財閥只覺得?扼住喉舌就能阻止真相傳播,然而社會底層的人,也需要公道?,也想?活。

    “死去的,得?病的,”任慈聲音放低,“是碼頭工人,是他們?的家人。沒人想?白?白?送死,死得?還悄無?聲息。我們?理應給所有受害者?一個公道?和真相。”

    洛伊斯小姐陷入沉思。

    良久之后?,她兩頰的淚痕都要干了,那?雙清秀的眼睛卻逐漸恢復清明和冷靜。

    “你說得?對,任慈女士,”洛伊斯小姐說,“這是個好主意。”

    “那?……印刷成本很貴嗎?”任慈有些擔心。

    “包在我身上,”洛伊斯小姐一擦眼淚,綻開笑容,“我可?以拿自己的嫁妝——反正也不會用到了。”

    她松開了裙擺的布料,卻依舊攥緊拳頭。

    “就算不能成功,”洛伊斯小姐決定,“我也要把真相還給碼頭工人和水手,這是我愛人和摯友的遺志。”

    第096章 弗蘭肯斯坦29

    29

    四天后。

    鮑勃怎么?也沒想到, 自己還有成為報童的一天。

    他?一身破爛,卻拎著賣報的挎包,大清早就來到了?碼頭附近。

    街頭人頭攢動, 去上班的工人、水手, 還有經?過此地的有錢紳士們,車水馬龍、絡繹不?絕。要是在今日行動,鮑勃不?知道要開?張多少?次,但今天不?行。

    男孩神氣十足地舉起?報紙:“驚天新聞:麥西亞女王號的秘密揭露,伯尼斯郵輪公司殺死了?數百工人!”

    他?連喊了?三聲, 距離他?最近的路人就立刻停了?下來。

    對方穿著水手服,一瞧就是在船上做活的。對方怒目圓瞪:“傻小子, 亂喊什么?,不?要命了??”

    鮑勃:“我可沒亂喊, 這是報紙內容?”

    水手噎了?瞬間,立刻掏起?口袋:“給我一份。”

    鮑勃反應飛快,將報紙遞了?過去:“不?要錢!”

    水手:“什——”

    看?起?來頗為年輕的水手接過報紙,本還想追問, 可一眼瞥到鮑勃遞來的紙張內容,表情頓時變得無?比震驚。

    這根本不?是什么?“報紙”,而是賬目和問題報告!

    “再給我幾份, ”水手立刻意識到了?情況,他?看?向鮑勃,“快點!”

    “別急呀,兇巴巴的。”鮑勃嘀咕著,還是又?拿了?五份“報紙”給他?。

    事關重大, 水手甚至不?再多言,拿著紙張拔腿就沖。

    而鮑勃的“叫賣”, 無?疑吸引到了?許多人的注意。

    他?就在碼頭外,哪怕別家公司的員工,可誰不?知道伯尼斯郵輪公司罷工的理由?

    瞬間鮑勃就被三三兩兩的工人和水手圍了?個水泄不?通。

    挎包里的報紙發了?個大半,就聽碼頭門?內一陣爆喝。

    “哪里來的小兔崽子造謠生事?誰派你來的?!”

    鮑勃看?不?見人,卻聽得見議論。外面的人頓時作鳥獸散,不?少?人還嚷嚷著什么?“是伯尼斯家的監工”之類的。

    壞啦!

    好在鮑勃人小個子矮,平日偷東西的能?耐得到發揮,他?反應飛快地將“報紙”一手,趁人不?注意,鉆進幾個人高馬大的工人腿側就擠了?出去。

    碼頭不?能?繼續呆,任務就完不?成。

    任慈女士可是親自囑咐他?,要將這些“報紙”在碼頭發完的。

    這該怎么?辦好?

    鮑勃一轉腦筋,頓時有了?主意。

    他?在附近游蕩到傍晚,直至家家戶戶亮起?了?油燈。鮑勃一溜煙鉆進了?碼頭酒館。

    距離下工還有一段時間,酒館剛剛開?門?,尚未正?式營業。老板一抬眼,見進來個報童打?扮的小孩,不?免語氣糟糕:“出去,這里不?給你售賣東西!”

    “我不?賣,我只負責送。”鮑勃說?,“就呆半個小時!”

    “送?”

    老板蹙眉,本能?讓他?嗅到了?風浪的味道:“拿過來我看?看?。”

    鮑勃立刻從挎包里抽出一份“報紙”。

    同樣遞給酒館老板,同樣是老板在接過“報紙”后,瞥見上面的內容,猛然變了?臉色。

    他?迅速抬頭:“誰讓你印的報紙,亞瑟·伯尼斯?”

    鮑勃見老板神情肅穆,不?由得退后半步。

    但男孩同樣也看?到,中年男人的眼中燃燒起?了?某種光芒。

    好像……并不?是在責難他?。

    對了?,任慈女士是不?是來過這酒館好幾次來著?她說?過,碼頭附近穿著樸素的人,大概率都是朋友。

    于是鮑勃壯起?了?膽子:“是,是任慈女士。”

    酒館老板抓著“報紙”的手驀然收緊。

    鮑勃震驚地瞪大眼睛。

    他?眼睜睜看?著,一名看?起?來年紀不?小的男人,在他?的面前潸然淚下。

    兩行清淚順著老板的面孔滑落,消失在他?下頜的胡子里。中年男人用袖子狠狠擦了?擦淚水:“小子,把余下的小報都給我,我來幫你發。”

    鮑勃一個激靈,直接護住挎包。

    “不?,不?行,”他?堅持道,“我要完成任慈女士給我的任務!”

    “那好,你去把杰西喊過來,我給你地址,”老板也不?與之辯論,只是掏出一枚硬幣遞給鮑勃,“讓他?過來,我們兩個幫你。”

    …………

    ……

    同一時間,倫敦郊區。

    羅伯特·格林先生的馬車,停在了?格林宅邸的正?門?前。

    他?一下馬車,迎面就跑來一個報童。男孩腳步匆忙,始料未及之下,急剎車失去了?重心,直接摔倒在地上。

    沒撞上羅伯特·格林先生,可報童的挎包卻摔散開?,里面的報紙掉落出來。

    格林先生的車夫頓時怒斥:“看?著點路,臭小子!”

    “沒事,”格林先生擺了?擺手,他?彎下腰親自將報童扶了起來,“孩子,怎么?來這里——”

    后面的話,在他?瞥見小報的封面時戛然而止。

    《西亞女王號的秘密揭露,伯尼斯郵輪公司殺死了?數百工人!》

    巨大的標題落入視野,格林先生狠狠擰起?眉心。

    白日碼頭的騷亂,第?一時間傳到了?政府大樓。怎么?還發到郊區來了??

    話又?說?回來,這男孩衣著破舊,也不?像是一名報童。

    他?怎么?過來的?

    “孩子。”格林先生頓時意識到問題,他?蹲下()身,嚴肅道,“這報紙你是從哪里來的?誰給的你?說?實話,小報的內容足以引起?社會動蕩,你如果不?給個交代,是要負責的。”

    “我、我……”

    顯然男孩被這名衣冠楚楚的紳士嚇到了?,他?縮了?縮脖子:“是洛伊斯小姐讓我,讓我發小報的!”

    洛伊斯?!

    格林先生怎么?也不?會想到,他?會從穿著補丁服的孤兒口中,聽到自己女兒的名字!

    送走報童,格林先生又?驚又?怒,他?進門?之后,問了?問管家,而后直奔洛伊斯的閨房。

    房門?沒關,格林先生徑直闖入,看?到的就是洛伊斯正?在叮囑幾名同樣衣服破舊的“報童”注意事項。聽到腳步聲,洛伊斯小姐起?身。

    格林先生分明在她的臉上看?到驚訝,卻沒有慌張。

    “父親。”洛伊斯溫聲道。

    “你在干什么??”格林先生晃了?晃手中的小報,“這是亞瑟的計劃嗎?”

    “不?。”

    洛伊斯闔了?闔眼,認真開?口:“是我的計劃。”

    “糊涂!”格林先生的語氣不?是很好,“亞瑟那小子,平時自己為那些歪門?邪說?著迷就算了?,你怎么?也上了?他?的道!”

    洛伊斯苦笑幾聲。

    她沒有急于辯解,只是先將幾名“報童”送走,親自關上了?自己的房門?。

    室內只剩下父女二人了?,洛伊斯小姐轉過身,靠在門?邊。

    “亞瑟已經?死了?。”她說?,“為了?這件事而死。”

    “什——”

    格林先生周身劇震。

    但他?很快就接連搖頭:“不?可能?,他?前幾日不?是還來拜訪嗎!”

    洛伊斯并不?打?算與父親解釋弗蘭肯斯坦的存在,如果弗蘭與任慈不?決定公開?,她沒有替他?們坦白的立場。

    于是她只是掛著悲傷的笑容,懇求道:“請你先看?看?小報上的內容,好嗎,求求你了?,父親。”

    格林先生從未見過自己的女兒露出這般神情。

    哀痛,但是冷靜。身為父親,看?到洛伊斯眼底暈染開?的痛苦,他?的心都要碎了?。

    最終是對女兒的愛戰勝了?一切,格林先生嘆息一聲:“胡鬧。”

    然后他?展開?了?小報。

    只是隨著他?看?清小報中的內容,意識到問題時,羅伯特·格林的臉色變得越來越蒼白,等到了?最后,格林先生幾乎是一目十行地閱讀完原材料地的報告。

    “你們是從哪里找到的?”格林先生開?口。

    “你能?幫幫我們嗎,父親,”洛伊斯小姐問,“這事關倫敦的安全。”

    羅伯特·格林的表情變得無?比嚴肅。

    …………

    ……

    消息就這么?飛快地擴散開?來。

    轉天上午,亞瑟沒能?敲開?的報社大門?,送出去一批又?一批印著頭條的報紙。

    等到警方禁止“謠言擴散”的命令送到幾家報社時,新聞已經?鬧得沸沸揚揚。

    倫敦政府終于有了?動靜。

    到了?第?三天的時候,相應官員和蘇格蘭場的警督已經?敲響了?伯尼斯家族的宅邸大門?。

    查封工廠、封鎖碼頭,一記電報傳到倫敦,命令麥西亞女號王原地停航隔離,效率之快,令人瞠目結舌。

    當正?式報道出現時,已經?是第?五天的清晨。

    在格林家的安全屋里,弗蘭肯斯坦放下報紙,淺色眼眸里寫滿了?悲傷和困惑。

    “我沒想到這么?容易,”他?說?,“那亞瑟當時……為什么?想不?到呢。如果想得到,是不?是就……”

    是不?是他?就不?用死,是不?是案件就會立刻公開?,而弗蘭肯斯坦也不?會誕生于這個世界上?

    坐在早餐桌邊的任慈搖了?搖頭。

    來到這個世界這么?久,她終于住上了?床單和地毯干凈整潔的公寓。

    任慈把洗過的頭發扎成馬尾,攏到腦后。看?到弗蘭肯斯坦低落的神情,只是垂著眼眸,發出喟嘆。

    “即使他?想得到,也未必能?成功,”任慈說?,“亞瑟的死亡時間,與喬納森、尼克相近。”

    也就是說?,中()毒癥狀是有延遲的。

    首先一批工人死去,緊接著罷工開?始,然后是一批水手“患病”,最終是亞瑟·伯尼斯發現,自己在調查過程中也沒能?逃過這一劫。

    若不?是死了?這么?多人,就算亞瑟印刷小報發放,也不?會有誰相信的。

    “不?要難過,弗蘭。”任慈伸手,碰了?碰他?精致的臉頰,“真相大白,是從亞瑟開?始,一棒接著一棒傳遞下來的結果。你我只是拿著接力棒,跑到終點的人而已。他?……他?們的努力,沒有白費。”

    弗蘭肯斯坦緩緩抬眼。

    濃密的睫毛掀開?,柔美的面孔中,那雙淺色眼眸在金發之下熠熠生輝。

    任慈不?由得心想,亞瑟會露出這般純真的表情嗎?大概率不?會,因為弗蘭就是弗蘭。

    “現在。”她揚起?笑容,“我們可以去會會那個威廉·伯尼斯了?。”

    第097章 弗蘭肯斯坦30

    30

    半個月后。

    一名衣冠楚楚的紳士敲響了格林宅邸的大門, 自報是威廉·伯尼斯的秘書,要請“亞瑟·伯尼斯”回家談談,給個交代。

    說?這話時他的目光始終看向弗蘭肯斯坦。

    弗蘭垂著眼眸:“如果這是威廉先生的意愿, 可——”

    “可以?見面。”

    他即將出口的回應被任慈溫柔地打斷。伯尼斯家的秘書好似這才發現任慈般, 露出驚訝的神情。

    旁人眼中的“亞瑟少?爺”,與那名華裔姑娘并肩而立。聽到任慈開口,弗蘭肯斯坦轉過頭,精秀的面孔中浮現出無比溫柔的笑意。

    秘書的神情變得非常復雜。

    在威廉·伯尼斯身邊工作這么久,他從未見過老?板的弟弟對誰露出這般表情過。

    但?任慈卻是看向被委派來的工作人員:“但?不?能回家, 也?不?能去郵輪公司,我不?放心。如果威廉·伯尼斯一定要見面, 就去制造麥西亞女王號的船廠。”

    “可……”秘書一愣,有?些為難, “船廠已?經……”

    麥西亞女王號的事情被曝光后,政府緊急清理?了余下的原材料,以?免更多的工人中()毒。

    “怎么,”任慈嘲弄般勾起嘴角, “伯尼斯家的大少?爺,不?會嫌棄自己家的工廠吧?威廉·伯尼斯不?該給亞瑟·伯尼斯一個交代,他該給所有?工人一個交代。”

    都半個月過去了, 原料被清空、場地也?消過毒,空空蕩蕩的工廠自然不?會造成什么危害。

    再說?了,回家算什么事?

    一旦回去,再大的事都變成了“家事”。

    現在的情況是,威廉·伯尼斯接受蘇格蘭場調查, 但?他那么有?錢,自然不?會被抓進監獄里。而伯尼斯郵輪公司派代表來安撫、補償工人, 也?和他沒什么關系。

    這件事,必須讓他親自與工人代表交代。

    秘書不?自覺地繃緊了面容,也?不?敢再輕易小瞧任慈。

    “我明白了你的意思,女士,”他遲疑片刻后,開口,“我會轉達你與亞瑟少?爺的觀點。”

    秘書走后,任慈才看向弗蘭肯斯坦:“叫上杰西和當時罷工的幾名組織者,還有?洛伊斯小姐也?同樣過去。其他人就別來了,我怕會出現亂子?。”

    弗蘭乖巧點頭。

    出了洛伊斯小姐的家,誰也?不?知道亞瑟·伯尼斯已?經死了。

    誰也?沒有?將這件事公開。

    但?——

    “任慈,”弗蘭肯斯坦牽起任慈的手,“見面之后,請把一切交給我。”

    這是弗蘭肯斯坦博士創造出他的動機。

    是他的責任,他的義?務,他存在于世的理?由?。弗蘭肯斯坦不?能讓任慈替他承擔。

    以?及……

    弗蘭肯斯坦也?希望任慈能夠徹底自由?。

    任慈曾經說?過,他是帶著希望誕生的。

    “怪物”沒有?過去,但?可以?擁有?未來,而弗蘭肯斯坦希望自己的未來中擁有?任慈。

    因而回想起亞瑟·伯尼斯的全?部記憶——包括他數次被襲擊之后,弗蘭肯斯坦的心中有?個計劃。

    有?生以?來第一次,他選擇向任慈隱瞞。

    很快伯尼斯公司的秘書再次到訪,轉述了威廉·伯尼斯的答復:他答應與“亞瑟·伯尼斯”和他的朋友,在碼頭的船廠見面。

    …………

    ……

    轉天?上午。

    任慈和弗蘭肯斯坦來到碼頭,杰西與酒館老?板早已?等候多時,沒過多久,洛伊斯小姐也?乘著馬車趕到。

    他們一同步入船廠。

    威廉·伯尼斯同樣帶著幾名公司的高層,和兩名監工抵達。作為家中長子?,威廉·伯尼斯比亞瑟·伯尼斯大出十幾歲,人到中年,但?依舊有?一張好皮相。

    然而當他的視線觸及到弗蘭肯斯坦無比柔美的面孔,以?及身上那格格不?入的破舊大衣時,臉色立刻變得陰沉無比。

    他不?等弗蘭肯斯坦開口,大步走向前。

    “你滿意了?!”

    能看得出來,威廉·伯尼斯這陣子?并不?好過,他的眼下一片烏青,估計許久沒有?好好休息了。面對失蹤數月的“弟弟”,兄長并沒有?表現出任何關心或者焦急,反而出言就是斥責。

    “非得要和我,要和公司對著干!現在可好了,你該回去看看母親病重失望的樣子?!”威廉指著亞瑟破口大罵,“不?回家見面,是害怕嗎?害得公司破產,我還被蘇格蘭場找上門,搞得家破人亡對你有?什么好處?父母真是白養你了,亞瑟·伯尼斯,你這個白眼狼、畜生!”

    威廉神情激動,蒼白的面孔漲得通紅。

    而與之相對的,弗蘭肯斯坦神情平靜,他只是抬眼看向面前的威廉。

    “這是你該付出的代價。”弗蘭開口。

    “你——”

    威廉·伯尼斯滿腔怒火就像是砸入水面,弗蘭肯斯坦的冷淡讓他一時無言。

    “亞瑟”極淺的眼眸牢牢盯著他。

    “早就提醒過你,不要收原材料廠的賄賂,”弗蘭肯斯坦徐徐回應,“你沒有?聽,威廉。也?勸過你關閉工廠,不?要傷害工人,你也沒聽。警告過麥西亞女王號必須停航,甚至動用了相應措施,你花了大功夫將一切消息壓了下來。”

    弗蘭肯斯坦不?是亞瑟·伯尼斯。

    亞瑟的記憶,在他的腦海中猶如觀看戲劇,弗蘭肯斯坦始終是個旁觀者。他冷眼目睹了亞瑟所有?勸誡、警告兄長的場面,然而威廉·伯尼斯從未聽過。

    甚至到了這個時候,他依然憤怒:“別以?為我不?知道你打什么主意!分不?到家產,就玉石俱焚,少?給自己臉上貼金了!”

    弗蘭肯斯坦神情依舊淡淡:“如果這么想能讓你好受一些。”

    他的滿不?在乎換來了威廉·伯尼斯暴怒的神情。

    算計、提防,將親生的弟弟視作競爭對手,數十年來威廉·伯尼斯都沒睡好過。比他優秀、聰明且善良的亞瑟·伯尼斯,幾乎成為了兄長的心魔。

    血親的情誼被怒火和仇恨蓋過。

    弗蘭肯斯坦清晰看到威廉·伯尼斯眼神的變化,弗蘭太清楚了。亞瑟的記憶里,威廉不?知道有?多少?次是這么看向他——當亞瑟得到褒獎的時候,當亞瑟備受喜愛的時候。

    屬于亞瑟的悲傷襲上心頭,卻沒有?控制弗蘭肯斯坦的心靈。

    他沒有?動。

    但?任慈動了。

    威廉·伯尼斯抬起右手時,任慈就已?經察覺出了他的動向。

    開什么玩笑,她在上個世界可是FBI,任慈太明白準備掏槍是怎樣的姿態了!

    在威廉的手伸向腰際之前,任慈就一個健步沖上前:“弗蘭!小心,他有?——”

    但?弗蘭肯斯坦卻張開了雙臂。

    任慈喊出“弗蘭“時在場所有?人都是一愣,緊接著高挑的“怪物”卻反而前跨一步,保護般的遮住任慈的身形。

    下一刻,威廉·伯尼斯拔()出配槍。

    “砰!”

    早就籌謀好準備殺死血親的威廉·伯尼斯,沒有?任何猶豫。

    在所有?人反應過來之前,他對準弗蘭肯斯坦扣下扳機,一聲槍響回蕩在空蕩蕩的工廠上空。

    “你想玉石俱焚?混蛋!”威廉·伯尼斯近乎咆哮道,“那就玉石俱焚!”

    任慈瞳孔驟縮。

    她幾乎是用身軀頂住了頹然倒下的弗蘭肯斯坦,然而華裔姑娘身形嬌小,實在是無力支撐對方的身軀。

    二?人就這么一起摔在了地上。

    直至此時其他人才反應了過來。

    幾名工人代表憤怒地上前,一邊辱罵著一邊把威廉·伯尼斯按在地上。任慈卻顧不?得什么案件了,她從地上爬起來,幾乎是顫抖著扯開弗蘭肯斯坦的大衣:“你究竟——”

    “噓。”

    弗蘭肯斯坦卻一把抓住了任慈的手,他躺在地上,淺色的眼睛看向她:“擁有?彼此。”

    他的聲線里沒有?痛苦。

    任慈猛然反應過來。

    同樣的,弗蘭肯斯坦的身上也?沒有?血。

    被任慈直接扯開的大衣內側,腹部的位置被子?彈貫穿,毫無疑問弗蘭肯斯坦中彈了,即使是十九世紀,槍傷也?是致命傷害,腹部中彈足以?血濺當場。

    可弗蘭肯斯坦不?是人類。

    他越來越像人了,言行?舉止、擁有?記憶,險些讓任慈忘記,在衣物之下,這副身軀上橫亙著長長短短猶如爬蟲的黑色縫合線。

    時至今日任慈也?不?知道,弗蘭肯斯坦博士究竟動用了什么煉金術,制造出一具擁有?智力的尸體。

    他心臟確實在跳動。

    卻沒有?血液在流淌。

    也?是,十九世紀粗糙的手術線,怎么可能縫合起來精細的血管和神經?

    剎那間,任慈明白了弗蘭肯斯坦的意思。

    “擁有?彼此”——是要付出代價的。

    他不?能以?亞瑟·伯尼斯的身份活下去,外人不?知道伯尼斯家的小少?爺已?死,因而弗蘭肯斯坦需要制造一場死亡。

    這是個很好的機會。

    任慈看著躺在地上的弗蘭肯斯坦,她微妙的神情變化換來了對方淡淡的笑意。

    那張漂亮的臉蛋,甚至沖著她狡黠地眨了眨眼。

    “你……”任慈頓時氣不?打一處來,她在混亂之中壓低聲音,湊近他的面孔,“你早就猜到威廉會動手,是不?是?”

    【攻略目標:弗蘭肯斯坦好感度+1,人性覺醒+1。當前好感度:100,人性覺醒:100。】

    這余下的1點,不?是因為找回了任何過去的記憶和線索,而是弗蘭肯斯坦,以?“怪物”的身份,得到了屬于他的未來。

    【恭喜玩家,攻略目標的好感度已?滿值,達成結局要求。】

    【游戲玩家:任慈,在支線任務“完成遺愿”中,曝光麥西亞女王號案件事實,成功阻止郵輪繼續出航,獲得獎勵點:八千點。】

    【游戲玩家:任慈,連續三個世界全?部通關,已?滿足主線通關條件,達成結局,達成離開快穿游戲世界條件,正在準備傳送……】

    等一下,通關了?!

    任慈無比震驚,她人還在工廠現場呢!她不?能在所有?人眼前消失啊!

    【已?收到玩家請求,歡迎您在當前世界繼續進行?探索。如果需要離開該世界、回到現實,您可以?隨時向系統提出要求,并兌換支線獎勵點獎勵。】

    謝天?謝地。

    她猛然抓緊弗蘭肯斯坦的衣襟,回過神來。

    事情發生的太快了,兵荒馬亂之際,沒人發現任慈短暫的愣神。

    倒是洛伊斯小姐從震驚中恢復,她拎著裙擺狂奔過來:“怎么、怎么樣了,快去醫院!”

    任慈瘋狂對著洛伊斯小姐搖頭。

    走上前的洛伊斯小姐,也?發現地面毫無血跡。她瞪大眼睛,而后飛快地理?解了一些。

    “這……快去‘醫院’。”她換了個語氣,重復了一遍自己的措辭,“你們撐住!”

    洛伊斯小姐飛快喊來自己的仆從,從地面上撈起“重傷”的弗蘭肯斯坦,攙扶著他緊急離開。

    …………

    ……

    兩個月后,紐約。

    “一份報紙,謝謝。”任慈將零錢遞給報童,換來了當天?的報紙。

    報紙頭條上,熟悉的名字落入眼簾:《弒親代價——威廉·伯尼斯處以?絞刑》。

    很少?能看到大洋彼岸的新聞刊登在當地報紙頭條上。

    但?麥西亞女王號是在紐約港口被回收處理?的,當時引起軒然轟動,報社自然不?會放過后續新聞。

    從伯尼斯郵輪公司破產倒閉,到威廉·伯尼斯因殺死“亞瑟·伯尼斯”被捕,乃至上了絞刑架,任慈是一個新聞都沒落下。

    她迅速看完新聞,甚至在報道末尾,還提及了幾句倫敦當地的碼頭,為紀念亞瑟等人,選擇停工一整天?。

    也?是給了個交代吧!

    只是……

    “任慈看起來很難過,為什么?”

    清朗的聲線自耳畔想起,任慈抬頭,那淺金色的長發闖入她的視野。

    亞瑟已?經死了。

    來到紐約的是弗蘭肯斯坦,老?喬為他制造出了一份連倫敦官方都挑不?出毛病的□□明。

    這里遠離所有?恩怨是非,沒人認識亞瑟,因而弗蘭肯斯坦終于擁有?了屬于自己的身份。

    不?用再戴著口罩、不?用遮住長發,精致的臉蛋就這么呈現在任慈面前。

    迎上他關心的視線,任慈將手中的報紙遞了過去。

    “威廉死了,”她說?,“罪有?應得,給你。”

    但?弗蘭肯斯坦卻沒有?接過報紙,他只是笑了笑,牽起了任慈的手。

    “不?想再看過去的事情了,”弗蘭說?,“我想看看未來——船什么時候到?”

    話音剛落,只聽哈德遜河灣傳來一聲郵輪的鳴笛。

    任慈也?跟著笑起來:“走吧,別讓洛伊斯小姐久等。”

    畢竟要不?是她,他們也?不?會來到紐約。

    還可以?在這個世界待很久,而且,任慈在連續翻閱了兩個月的系統獎勵商店后,終于做出了抉擇。

    三個世界的支線任務,累積了兩萬四千獎勵點,能兌換的東西有?很多。

    而獎勵商店里的道具數不?勝數,其中不?乏“高額彩票”或者“幸運滿分”之類作弊一樣的道具,若是兌換回現實世界,怕是一輩子?吃穿不?愁。

    但?任慈最終選擇的是“體質健康+100”。

    她詢問了系統,正常人的體質健康數值就在一百上下,現實世界中的任慈比尋常人好一點點,數值在110左右。

    再加上100,她就比常人健康了整整一倍。

    這意味著任慈終生可以?遠離各種疾病和病痛,擁有?一個健康的身體。

    在經歷了這么三個世界后……任慈覺得沒什么比這更重要了!

    什么財富和幸運也?不?如好好活著有?意義?。

    當然了,那都是回去之后的事情。

    挑選完支線獎勵后,系統就在任慈的耳畔消失了,并說?明只有?在任慈需要時才會出現。

    她的世界徹底安寧。

    現在更重要的是迎接同樣下船的洛伊斯小姐。

    洛伊斯·格林決定履行?她與愛人的承諾,來到這個嶄新的城市開一家屬于自己的銀店。

    任慈和弗蘭肯斯坦何嘗不?是?

    不?再有?追殺,不?再有?案件,承載著希望誕生的怪物,迎來了屬于自己的未來。

    擁有?彼此,任慈在心中復述了一遍二?人的允諾,握緊了弗蘭肯斯坦的手。

    弗蘭肯斯坦眼中的未來始終有?任慈在身畔。

    正因如此,她不?想在這個時候離開。

    體會一把百余年前的生活,也?不?錯嘛。

    壯觀的郵輪駛入紐約港,在人山人海之間,任慈與弗蘭肯斯坦并肩而立。

    第098章 幕后01

    番外01

    再次聽到系統提示音, 已經是任慈回歸半年?之?后。

    又是一個午夜,突然在耳畔響起的機械聲線嚇得任慈一個鯉魚打挺坐起身,所有睡意煙消云散。

    【敬愛的用戶, 請不用擔心, 本次到訪屬于用戶回饋。】

    【針對玩家?:任慈經歷過的世界,系統計算出了多個平行世界走向。如果?玩家?對此感興趣,將以夢境的方式傳輸給?玩家?觀看。】

    只是觀看啊!

    任慈長舒口氣,重新?躺回床上。

    她可不想再經歷什么恐怖片穿越了,刺激歸刺激, 好玩歸好玩,也確實?體?驗到了完全不一樣的人生。但?如果?有的選, 任慈還?是選擇好好活著過正常日子。

    但?觀看沒關系,當看電影嗎。

    而且……

    “我能自?己選結局看嗎?”任慈問。

    【當然可以。】

    太好了!任慈頓時?來了精神:“我想看個懷特兄弟的完美結局。”

    任慈不覺得自?己的攻略方式有問題, 第一個世界步步危機,要不是系統給?了回檔能力她都活不過五分鐘。最?終能攻略成功還?活著離開已經是奇跡了,但?是——

    她還?是覺得有些可惜。

    懷特兄弟就真的沒救了嗎?如果?她不是被綁架的人,如果?她和第二個世界一樣是名FBI, 或者?穿越過去的時?間點更早,是不是能阻止他們殺人,或者?擁有其他的可能性呢?

    【已收到玩家?要求, 正在計算中。】

    【計算完畢,在34512343個平行世界中,為玩家?尋覓到了符合要求的結局,正在傳輸夢境……】

    【傳輸已完成,玩家?:任慈, 祝您好夢。】

    任慈閉上眼睛,沉沉睡了過去。

    …………

    ……

    任慈在夢中睜開眼, 發現自?己坐在一間完全陌生的課堂上。

    講臺上金發碧眼的女性教師剛剛離開,一群看上去不過八、九歲的孩子就圍了上來。

    “天啊,任慈,你?演講做的也太好了!”

    “之?前的實?驗報告寫的也超棒。”

    “任慈,足球社的教練覺得你?跑得快,要不要來加入我們?”

    她愣了愣,才從夢中回想起來。

    在這個平行世界里,她現在不過十二歲,因為父母的工作變動,從大城市搬到了美國中部的某個小城。

    盡管小城市很少?見到亞裔,可任慈憑借自?己成年?人的記憶,很容易做到學習和社團活動兩不誤,并以大人的閱歷和性格完美融入小孩群體?。她不再是原作電影中自?閉又沉默的亞裔小姑娘,任慈輕而易舉地獲得了大部分同學的喜愛。

    但?這都不是重點。

    重點是這里距離第一個世界發生的安寧鎮,只有半個小時?的車程。

    在轉學到小城的第二個月,某個周末,任慈聽到父母準備早餐時?的討論。

    “什么林場?”母親隨意開口。

    “懷特林場,”父親接過母親遞來的早餐,“我和兩名包工一起去,林場的電路系統很久沒修了,出了問題我要負責的。”

    “那也不能加班去呀。”

    “去林場,就當是散步郊游,要不要和我一起?喊上包工的家?人們。”

    聽到熟悉的地名,任慈心頭猛跳。

    “我要去!”她不假思索地開口,“媽媽,我想去郊游!”

    餐桌上的父母看到任慈期待的目光,不約而同露出笑容。

    于是一次父親的意外加班,變成了三戶人家?的郊游。任慈坐在車后座,稍稍安下心:她就不信了,本·懷特再兇殘,也不至于把十幾口人全部綁了吧!

    從安寧鎮繼續往前走,重溫那條開往林場的馬路,任慈心情分外復雜。

    這份復雜,等看到懷特宅邸的大門時?達到了頂峰。

    甚至是——

    “——本,你?不能這樣,就算凱瑟琳死了,也不能虐待小孩子啊!”

    任慈剛剛下車,就聽到宅邸的正門一陣爭吵推搡,而后福特警官被一位完全陌生的中年?男人推了出來。

    中年?男人聲線陰冷:“和你?無關!”

    任慈驀然愣住。

    不止是因為中年?男人身形高大、金發碧眼,還?因為在他的身后,一名看上去與任慈同齡的小男孩,就站在門邊。

    好似感應到了任慈的視線,那名面無表情的男孩,毫無征兆地轉過視線。

    陰沉沉的藍眼第一時?間鎖定?住了任慈。

    是斯蒂芬·懷特。

    在這個平行世界,他居然與任慈同齡。而且……

    她是回到了懷特兄弟的小時?候,本·懷特還?沒有死,甚至看上去還?沒有那么瘋狂的年?份。

    任慈頓時?明白系統為什么將這個世界判定為“完美結局”了。

    就在她發愣的時?候,任慈的父親走上前,說明檢修電路系統的來意,毫不意外地遭到本·懷特的拒絕。

    好在,他沒有阻攔三戶人家?在林場露營郊游的請求。

    因緣巧合,父親就這么和被趕出家?門的福特警官搭上話了。

    被趕出懷特宅的福特警官,看上去比任慈記憶中年輕不少。他很是無奈地坐在露營帳篷前的椅子上,揉了揉肩膀:“我是不放心小斯蒂芬,才在休息日過來看看,沒想到……唉,自?從凱瑟琳死后,本一年比一年變得陰沉。”

    “是說懷特家?的那個小孩?”任慈的父親好奇問。

    “他已經八歲了!本甚至不打算送他去學校,這怎么能行……”

    樹蔭之?間傳來的沙沙聲,蓋過了大人們的討論。

    坐在露營帳篷里的任慈,拉開拉鏈窗子,透過茂密枝葉,看到了灌木叢后那一抹璀璨的金色頭毛,以及一閃而過的藍色眼睛。

    緊接著,斯蒂芬·懷特掉頭就跑。

    偷看什么啊,臭小子!

    任慈立刻起身。

    他長到近兩米時?,任慈都沒真正畏懼過他,更別提現在的斯蒂芬才八歲。男孩本來就比女孩發育完,而且小斯蒂芬還?是一副營養不良的樣子。

    同樣是八歲版本的任慈,趁著家?人不注意,一溜煙跑出了帳篷。

    懷特宅邸附近的道路,任慈記得一清二楚。

    她沒花多少?時?間就追上了小斯蒂芬。

    依舊是那個山坡,依舊是坡頂的木屋,當看到似乎是剛剛修好的木屋時?,任慈的心臟禁不住撲通直跳。

    然而等她爬到木屋邊往下看,小廣場卻?干凈整潔,空空如也。

    沒有尸體?,沒有木樁,沒有惡臭和失敗了的邪()教儀式。

    小小的斯蒂芬·懷特,就蹲在廣場邊的灌木叢,似乎是以為自?己甩開了任慈,就停了下來。

    任慈朝著小廣場走了過去。

    她努力放輕步伐了,在茂密的樹林之?間穿梭,但?即使是八歲的斯蒂芬·懷特,也有著遠超出常人的聽力。

    當任慈走到灌木叢附近時?,停下來的小斯蒂芬幾乎是立刻扭過頭。

    ——然后二人均是嚇了一跳。

    任慈沒想到斯蒂芬會察覺到,而斯蒂芬則沒料到任慈會跟過來。兩名八歲的孩童紛紛向后退了一步,而后斯蒂芬擰起眉頭。

    八歲的斯蒂芬·懷特,還?沒有成年?后那般高大強健……以及有著一張能直接去好萊塢成名的俊美面龐。

    男孩足夠瘦弱,白皙的面孔下巴都是尖的,卻?因為看到任慈后齜牙咧嘴起來,像只地盤被入侵的幼獸。

    “你?跟過來干什么?!”他擺出一副兇神惡煞的樣子質問。

    哎呦,聲音奶奶的。

    見識過未來的殺人犯,再看幼崽版這么張牙舞爪的模樣,別說受到威脅了,任慈居然覺得還?有些可愛。

    她寸步不讓:“你?跑來看我干什么?”

    “我才沒看你?,”斯蒂芬還?在嘴硬,“這么多人跑到我家?來,我看看情況怎么——你?!”

    后面的話,在任慈自?顧自?走過來,牽起斯蒂芬的手后戛然而止。

    那張稚嫩的面孔流露出驚慌失措的神情,藍眼震驚瞪大。

    怕是在過往的年?歲里,連父親本·懷特也沒有牽起過斯蒂芬的手。

    “你?跑過來偷看我,是想和我一起玩嗎,”任慈故意說,“那就一起玩呀。”

    “走開!”斯蒂芬惡狠狠開口。

    那你?倒是松開手啊,任慈揚起笑容。

    八歲的斯蒂芬,可比成年?版好對付多了!任慈深諳斯蒂芬·懷特的脾氣:和他就是不能太客氣。

    “你?怎么不去上學,我沒在學校里見過你?,”任慈擺出一副自?來熟的樣子,“平時?你?就住在林場嗎?我帶了糕點過來,你?想吃嗎,咱們一起回露營地去吃呀。”

    一句糕點,讓斯蒂芬警惕的藍眼瞬間閃過幾分動搖。

    ——看吧,這就是系統判定?“完美結局”的原因。

    沒有命案,沒有邪()教,即使本·懷特不允許自?己的兒子上學,但?也沒瘋癲到未來的地步。而現在的斯蒂芬,即使仍然像個兇悍的野獸,但?也是未成年?版本,殺傷力不大。

    一切還?有救。

    雖然嘴上驅趕任慈,但?他可沒甩開她。只是斯蒂芬的一雙藍眼不住往四周瞥,似乎在尋找著什么。

    “走呀。”任慈裝作看不到的樣子,輕輕牽著斯蒂芬的手往前走,“我還?不知道你?叫什么名字呢。”

    斯蒂芬張了張嘴,而后視線越過任慈,看向了后方。

    任慈微凜。

    在懷特林場與兄弟二人交鋒時?,類似的場面她經歷了無數次。

    不管是斯蒂芬還?是布萊恩,都有著野生動物一般的五感和本能。他們走起路來悄無聲息,哪怕是在這林地的環境里。

    任慈循著斯蒂芬的視線扭過頭。

    不知何時?,七八步開外的地方,又出現了一名矮小的身影。

    與斯蒂芬同樣的金發,以及四分之?三完全相似的面孔。

    余下的小半張臉,卻?留下了切割開一般的傷痕。

    是布萊恩·懷特。

    任慈沒能控制住,心跳驀然加快。

    甚至是,八歲的布萊恩·懷特,臉上還?沒有那無比猙獰崎嶇的燙傷,他還?沒有被生父按進滾燙的熱油里。

    弟弟依舊是用那毫無情緒的眼神,盯著完全陌生的任慈。

    藍色的雙目微微下挪,觸及到任慈牽著斯蒂芬的手時?,他好奇地歪了歪頭。

    “這是……”

    任慈勉強維持住了驚訝的姿態,轉過頭看向斯蒂芬:“這是你?的弟弟嗎?”

    斯蒂芬沒能來得及回答。

    他剛開口,遠處就傳來了福特警官和任慈父親的呼聲。

    “任慈,你?跑到哪里去了!”

    “別走太遠,會迷路的。”

    兩名成年?男性循著剛剛任慈和斯蒂芬交談的聲音爬過土坡,而后在觸及到小廣場上的三名孩童時?,不約而同愣在原地。

    任慈的父親并不知道懷特家?的情況,可福特警官一清二楚。

    八年?來,安寧鎮上,誰不知道本·懷特只有一個兒子。

    ——那這個臉上帶著傷疤,與斯蒂芬·懷特長相一模一樣的男孩,是誰?

    第099章 幕后02

    番外02

    數不清的平行世界里, 總有一個是完美結局。

    但即使是有系統干預,計算得出的Happy End,也是有前提的——任慈出現在了?一切悲劇發生之前。

    本·懷特沒有利用邪()教影響他的兩個兒子, 也沒有瘋狂到虐待骨血的地步。

    所以……

    只要任慈走近斯蒂芬、發現了?布萊恩, 雙胞胎的命運就發生了?扭轉。

    之后的事情,不需要一名八歲的亞裔女孩來做。

    福特警官當?晚就帶走了?本·懷特,林場烏泱泱來了?三?輛警車,同時?也帶走了?雙胞胎,將他們妥善安置。

    又是一個周末。

    任慈放學之后, 剛幫媽媽洗好菜品,就聽到后院有莫名的響動?。

    她好奇推門, 就見到院子外面?,斯蒂芬·懷特的影子一閃而過?。

    ……老實說?, 任慈是有些驚訝的。

    這可不是安寧鎮,小城再小,也是城市啊!他怎么找過?來的?

    該說?即使八歲,斯蒂芬·懷特追蹤狩獵的本能依舊刻在骨子里嗎。

    但心中?驚訝歸驚訝, 任慈還是揚起笑容:“啊,是你!你來找我玩嗎?”

    準備跑路的斯蒂芬,背影被牢牢定住。

    男孩猛然轉頭, 惡狠狠地看向任慈:“我才?不是呢,你為什么在這里?”

    任慈眨了?眨眼:“這是我家呀,那你又為什么在這里?”

    斯蒂芬被噎了?一下。

    八歲的男孩,尚且沒那么多復雜心思?。見任慈理所當?然,本能地轉過?頭, 看向不遠處的住宅。

    “我住在叔叔家。”他說?。

    “啊……”任慈恍然。

    也是。

    即使本·懷特還沒的那么瘋,但把雙胞胎之一關在地下室長達八年, 就足以被判以虐待兒童罪蹲大牢了?。

    原來懷特兄弟還有親屬在世。

    任慈不免心情復雜:小城距離安寧鎮,開車不過?半個小時?的車程。

    可被關在林場不與外人接觸,和住在小城安寧祥和的社區里,是截然不同的兩種人生。

    更沒想?到的是,她居然和懷特兄弟住的這么近。

    原來不是什么狩獵本能,單純是住在同一條街上,任慈放學回家被斯蒂芬看見了?吧。

    “那我們今后就是鄰居了?!”任慈興致勃勃地走向前,“你跟我來!”

    她依舊是二?話不說?牽起斯蒂芬的手。

    如果斯蒂芬·懷特真是只小動?物,現在怕是已經炸毛了?。

    事實上八歲的男孩,也是直接咧開嘴,露出一副兇惡神情——然而眾所周知,在動?物界,只有最先害怕的小動?物才?會炸毛。

    斯蒂芬就這么被任慈拖回了?家。

    “媽媽!”任慈對著廚房大喊,母親從門內探出頭來。

    她見任慈牽著一名瘦削但精致的小男孩進門,面?露驚訝之色:“這是誰家的孩子,我之前怎么沒見過?。”

    任慈認真回答:“是之前林場里見過?的!”

    母親神情微怔。

    大人的消息比孩童靈通,母親立刻就意識到了?斯蒂芬·懷特的身份。想?到之前聽聞兩名男孩的遭遇,她不免露出幾分于心不忍來。

    換哪個正常人,聽聞雙胞胎的故事后,都會心疼的。

    “唉,誰能想?到邁克居然還有那種親戚,也是可憐你們,”任慈的母親放緩聲音,她從廚房里拿出了?餅干盒,“本來想?過?幾天帶著任慈上門拜訪你們的。”

    母親把小餅干塞到任慈手里。

    “馬上就吃晚飯了?,只許少吃一點,”她叮囑道?,“去?分著一邊吃一邊玩吧。”

    任慈驟然綻開笑顏:“謝謝媽媽。”

    然后她怎么把斯蒂芬牽進家門的,又怎么牽回到花園里:“你弟弟呢?”

    斯蒂芬警惕發問:“你干什么?”

    任慈晃了?晃手中?的餅干盒:“分餅干呀,總不能沒有他的份吧。”

    聽到這話,斯蒂芬眼中?的戒備才?消散半分。

    男孩踟躇半天,才?勉強開口:“好吧。”

    輪到斯蒂芬牽著任慈前行了?。

    兩名孩童手拉手走在街邊,正值下班的時?間。社區內治安良好,路過?的居民都認識任慈,而任慈也是開朗嘴甜,一口一個夫人先生問候,連帶著就將斯蒂芬介紹給了?所有人。

    而雙胞胎的叔叔邁克·懷特,也是社區內有名的好人。

    從最后的調查中?就能看出來,本·懷特本也是名自信、開朗又容貌英俊的青年,只是妻子死?后,他在孤僻和執念之中?一步步走向了?瘋癲。而邁克·懷特完全就是兄長還沒發瘋之前的樣子:滿腔熱情、舉家和睦。

    他剛結婚不久,但懷特太太也心地善良,毫無芥蒂地接受了?雙胞胎。

    雖然目前雙胞胎只是借住,但新婚夫妻二人已經在計劃收養兄長的孩子了?。

    所以當斯蒂芬牽著任慈回家時,作為叔叔,邁克別提有多高?興。

    夫妻二?人正擔心雙胞胎無法融入社會呢,結果搬來沒幾天,斯蒂芬就帶了?新朋友回家。

    任慈又被稀里糊涂塞了一口袋糖果零食,被送上了?樓。

    和到處亂跑的斯蒂芬不同,布萊恩就這么乖乖呆在臥室里。

    斯蒂芬和任慈拉拉扯扯進門時?,布萊恩正坐在床邊發呆。聽到動?靜后,他的金眼轉過?來,對上任慈的視線。

    沒有燙傷,與斯蒂芬·懷特相近的稚嫩面?龐,對任慈來說?幾乎有些陌生。

    但布萊恩·懷特依舊安靜,他一聲不吭,好奇地端詳著任慈這名闖入的陌生人。

    直至她主動?將餅干盒遞了?過?去?。

    “一起吃嗎?”任慈問。

    布萊恩微微瞪大眼。

    他似乎不理解任慈的動?機,但也知道?分享食物決計不是出于惡意。布萊恩沉默地將視線轉向斯蒂芬。

    “看我做什么,”斯蒂芬不情不愿道?,“你想?吃就吃。”

    布萊恩陷入沉思?。

    八歲的布萊恩·懷特,比成年后的思?維更接近動?物。

    只有同伴才?能分享食物,如果任慈愿意將自己的食物分享給他們,就是認定他們是其同伴的意思?。

    好像也不壞?

    布萊恩并不能完全理解近日發生的一切,他沒有善惡對錯的觀念,自然也不懂得自己不該被關在地下室、不該被缺衣少食的冷落。布萊恩只知道?,食物非常珍貴,任慈愿意把餅干遞過?來,她是好人。

    于是布萊恩遲疑著,伸手接過?了?餅干盒。

    而任慈揚起的笑容卻向布萊恩表示:他是對的。

    任慈還惦記著吃晚飯,把零食和餅干放好后,就與斯蒂芬和布萊恩告別了?。

    旁人看來分享食物不過?是客套和禮節,但對雙胞胎來說?卻意義非凡。

    當?天晚上,斯蒂芬聽到臥室房門“吱呀”一聲響,他睜開眼,就看到布萊恩沉默地走了?進來。

    “怎么?”斯蒂芬爬起來問。

    布萊恩當?然不會回答。

    他只是慢慢的走到床邊,伸出手,把掌心里的東西放到斯蒂芬手上。

    借著窗外的月色,斯蒂芬拿來一看:是晚飯前任慈分給他們的糖。

    布萊恩歪了?歪頭,長時?間住在地下室,他的語言系統發育遲緩,男孩思?索半天,才?艱難開口:“同伴?”

    “才?不是呢!”斯蒂芬頓時?蹙眉,“就見過?兩面?,是她自來熟,怎么就成為同伴了??”

    布萊恩的視線挪向掌心里的糖。

    住在地下室的時?候,父親總是會忘記給布萊恩送飯。

    每次都是斯蒂芬將自己的面?包或者三?明治藏起一半,然后偷偷跑到地下室給布萊恩吃。

    即使搬到城市里后,布萊恩有了?自己的房間,也不會餓肚子,他仍然認定食物非常重要。

    如果這不算同伴的話……

    沒有說?話,但他的困惑非常明顯。

    雙胞胎幾乎不用言語溝通,斯蒂芬第一時?間感知到了?弟弟的情緒,莫名來氣。

    他不喜歡任慈!

    明明只見過?兩次,可她每次都那么坦然。和安寧鎮的那些小孩子不一樣,任慈既不怕他,也不躲著他。搞得斯蒂芬老是覺得自己被她牽著鼻子走。

    幼獸的自尊心遭到挑戰,但——

    八歲的斯蒂芬·懷特,也找不出任何理由反駁布萊恩的認知。

    “那你想?和她做同伴就去?,”斯蒂芬賭氣道?,“我又不會攔著你。”

    也就是說?,他可以單獨行動??

    這刷新了?布萊恩的認知:畢竟住在地下室里,他沒有正式身份,只能充當?斯蒂芬的影子。

    但年幼的孩童,想?法?也沒有這么根深蒂固。

    如果兄長說?可以,那就是可以。

    布萊恩默默地拿回了?遞過?去?的糖果。

    斯蒂芬則想?著,眼不見心不煩,如果任慈能去?找布萊恩玩而不過?來找自己,也挺好的。

    但年幼的男孩,還是考慮得不夠周全。

    第二?天上午,他坐在客廳,忍了?又忍,最終是沒忍住,沖進了?書房。

    一推開門,嘻嘻哈哈的聲音更為刺耳。

    五感極其敏銳的斯蒂芬煩不勝煩:“你們兩個,不能小聲點嗎!”

    趴在書桌前的任慈和布萊恩不約而同抬眼。

    “可是,可是剛剛布萊恩說?話了?啊!”任慈理直氣壯道?,“你都沒有聽見,他說?出了?一整個完整的單詞呢,邁克叔叔會很高?興的。”

    “那怎么了?。”斯蒂芬氣結,“布萊恩本來就會同我說?話。”

    “但他不會與別人說?啊。”

    任慈開口:“邁克叔叔說?了?,得等到布萊恩能和大家正常溝通了?,他才?能去?上學。”

    再怎么說?本·懷特還是教會了?斯蒂芬認字算數和其他基本知識。

    但布萊恩沒有,即使有斯蒂芬偷偷教導,他的各方面?也落下同齡人太多。

    光是重塑語言能力就是個大難題,邁克夫婦甚至在想?,是否要將布萊恩送入特別學校。

    “你們在做什么?”斯蒂芬問。

    “我拿來了?自己的認字書,”任慈舉起兒童繪本,“媽媽說?了?,讓我多帶著布萊恩一起讀書。”

    老實說?,布萊恩能與任慈說?話,斯蒂芬也有些意外。甚至是……怎么就湊在一起嘻嘻哈哈了?!坐在客廳里的斯蒂芬聽了?半天,到底沒忍住。

    男孩可不知道?自己心里酸溜溜的感覺叫吃醋:憑什么?布萊恩從沒對自己之外的人笑過?。

    但是,看著兩個人坐在一起讀書的樣子,斯蒂芬也很羨慕。

    而就算是再不喜歡任慈,他也不能不承認這是好事。

    斯蒂芬當?然不想?和弟弟分開,他們出生就在一起,從未分離過?。

    如果布萊恩能盡快與更多人說?話的話……他們就能一起去?讀書了?。

    前所未有的認知浮上心頭,斯蒂芬心跳猛然加快。

    既是因為對學校這個未知概念的期待,也帶著幾分畏懼。

    好吧!就當?是為了?布萊恩。

    斯蒂芬不情不愿地走進書房:“我也來。”

    任慈和布萊恩同時?雙眼一亮。

    然后小小斯蒂芬·懷特的底線,就這么一步一步的后退。

    一起讀書,是為了?讓布萊恩更快說?話。

    一起到公園玩,是為了?讓布萊恩更快適應戶外環境。

    一起參加活動?、與其他社區同齡人結識,也是為了?讓布萊恩交到更多的朋友。

    就這么過?了?半年。

    八歲確實錯過?了?兒童社會化的黃金年齡,卻也來得及。

    半年過?后,在邁克夫婦高?價聘請了?指導教師的前提下,布萊恩終于到達了?能夠入學讀書的標準。

    開學的上午,斯蒂芬和布萊恩背上書包出門,就看到任慈早就笑瞇瞇地站在街邊等待了?。

    “快點。”

    她揮了?揮手:“校車馬上就到,可不能錯過?呀。”

    而清早的街頭人來人往,早就熟悉了?的鄰居太太夫人們,見任慈朝氣蓬勃的模樣,紛紛忍不住露出慈愛的笑容。

    她們的議論落入斯蒂芬·懷特敏銳的耳朵里。

    “沒想?到任慈能和懷特家的雙胞胎關系這么好。”

    “真好啊,經歷了?這么殘酷的事情,幸好有任慈在。”

    “能夠成為朋友真是太好了?,我也勸女兒多和他們來往呢,希望兩個孩子能適應學校的環境。”

    “再過?幾年,能把過?去?的遭遇忘記就好了?,畢竟年紀還小。”

    斯蒂芬:“……”

    等等,不對。

    怎么就成為朋友了?,斯蒂芬·懷特猛然回過?神來。

    他明明是在幫助布萊恩!

    半年來,已經徹底習慣任慈存在的斯蒂芬,久違地對著笑容滿面?的亞裔姑娘產生怒火。

    該死?,落入了?任慈的陷阱!

    第100章 幕后03

    番外?03

    時?間過得飛快。

    小?學畢業、中學畢業, 而后像美國中部小?城內的絕大多數青少年,任慈和懷特兄弟二人?,又步入了距離社區最近的同一所公立高?中。

    昔日被隔絕在林場內的雙胞胎, 早就適應了正常的社會生?活。

    尤其是布萊恩·懷特, 在初中畢業后,邁克夫婦甚至花了大價錢,帶他前去紐約做外?科整形手術,通過植皮修補了布萊恩右臉下方的切割傷疤。

    手術很成功。

    歸來的布萊恩·懷特,與兄長幾乎看?不出區別來。

    兄弟二人?迅速長高?、變得強壯, 又頂著一模一樣的英俊面?容進入高?中,自然是毫無爭議地備受歡迎。

    八歲之前的事?情, 好像都是一場噩夢,夢醒之后, 沒留下任何痕跡。

    而對任慈來說……

    “任慈!”

    走廊的儲物柜前,一聲呼喚讓任慈抬頭。她從自己?的柜子里拿出下一堂課需要?的書籍,而后轉身?:“怎么了?”

    三兩名實?驗課的同學興致勃勃沖了過來。

    “之后的返校季,你找好舞伴了嗎!”打頭的女孩擺出八卦姿態問。

    “……呃, 太遠了吧。”任慈哭笑?不得。

    “這可是大事?啊!”

    “沒錯,不提前約好,放假了該怎么辦。”

    “你要?是不定下來找誰, 我們該怎么選?”

    等一下!

    最后一句話讓任慈不禁挑眉:“我選誰,和你們有?什么關系!”

    打頭的姑娘立刻嚴肅道:“當然有?關系!你快點,選斯蒂芬還是布萊恩,我們好挑剩下的那?個。”

    任慈:“……”

    原來是這個有?關系。

    在美國高?中,返校季舞會確實?是學生?們的頭等大事?。

    試問誰不想和帥哥跳舞呢, 特別是懷特兄弟如今都好看?到足以直接登上娛樂雜志。而任慈只有?一個人?,她和雙胞胎關系再好, 也只能選擇一名舞伴。

    怪不得距離返校季舞會還很遠,大家就激動到沖過來試探口風了。

    而幾名姑娘的熱情,則換來了其他男生?們的嫉妒。

    任慈參加了足球社,她也有?不少異性朋友。隔壁柜子咔吧一下合上,認識任慈的男生?不禁插嘴:“怎么就非得選一個,任慈,行行好,你全都要?行嗎,這樣我們就有?機會找舞伴了!”

    “太貪心了吧!”

    “就算舞會可以帶兩個舞伴,那?結婚呢,之后結婚成家,任慈總得選一個的!”

    任慈:“…………”

    啊?越說越沒譜了!

    這才高?一,雖說戀愛是高?中校園的主題,也不能略過全部過程直奔故事?大結局吧。

    然而青少年八卦起來,是不在乎當事?人?怎么想的。

    任慈性格好,大家和她相處起來分?外?愉快,自然而然開始打趣。

    “我要?是任慈,我就選斯蒂芬。”和任慈關系最好的姑娘開口,“布萊恩實?在是太沉默了,要?不是那?張臉,簡直就是個宅男。”

    她的話音落地,遠處的儲物柜“砰”的一聲巨響。

    眾人?嚇了一跳,紛紛轉過頭。

    走廊邊沿,就看?到高?大的金發青年惡狠狠合上了柜子,拎著一雙球鞋轉身?離開。

    說閑話的姑娘倒吸口氣:“我不是讓布萊恩聽見了吧?”

    任慈搖了搖頭:“是斯蒂芬。”

    自從布萊恩做了手術后,外?人?很難分?得清兄弟二人?。但對任慈來說并不難。

    她安撫了同學幾句,抱著書追上斯蒂芬。

    十六歲的少年人?高?馬大,步幅極快,任慈一路小?跑才勉強追上。

    “斯蒂芬!”她在背后揚起聲音喊。

    斯蒂芬勉強停下步伐。

    他轉過身?,冷眼注視著任慈走道自己?面?前。

    現在的斯蒂芬·懷特,已經要?低頭與任慈對視了。那?張漂亮的臉蛋露出皮笑?肉不笑?的神情,他懶洋洋把球鞋往肩頭一背,開口:“喊你未來的新郎做什么?”

    任慈當場翻了個白眼。

    “耳朵真靈,”她說,“就這么自信我會選你?”

    “所以你選布萊恩。”斯蒂芬眨了眨眼,寶石般的雙目露出失魂落魄的神情,他捂住心口退后半步,“天,我心都碎了。”

    行吧!

    該說即使更?換了環境,人?的本性也不會變。

    這幅演舞臺劇的口吻和陰陽怪氣,倒是和任慈了解的那?名斯蒂芬·懷特一模一樣。

    只是,在這個平行世界里,不論他是什么性格,也不會是動輒砍人的連環殺人犯了。

    “你發什么神經,”任慈不客氣道,“大家夸你都不行?”

    斯蒂芬嗤笑出聲,轉身?就要?走。

    任慈蹙眉:“你站住。”

    他可以走的。

    沒有?狗繩,沒有?連衣裙和高?跟鞋,更?沒有?過往的心結和威脅,離開林場的斯蒂芬·懷特擁有了徹底的自由。

    但任慈的一個單詞,卻?比那?金屬打造的狗繩更?為管用,叫斯蒂芬立刻停下了步伐。

    “看?著我。”任慈盯著他高?大的背影開口。

    斯蒂芬咬牙切齒地再次轉身?:“你干什么?”

    任慈反而淺笑?嫣嫣:“想看?你聽話。”

    “你——”

    她坦蕩蕩耍賴,叫斯蒂芬氣了個夠嗆。情緒外?露的兄長,一張俊臉都氣紅了。

    但在這個世界,他不會輕易攻擊任慈。

    斯蒂芬醞釀半天,終于把火氣壓了下去,只是漂亮的臉蛋陰沉下來,剔透藍眼冷冷端詳著任慈含笑?的面?龐。

    “好了。”

    任慈向來懂得什么時?候順毛,她踮起腳尖,伸手拍了拍斯蒂芬的頭:“到底為什么生?氣呀?你不告訴我,我怎么能知道你在想什么。”

    斯蒂芬繃緊了面?容。

    自始至終他的視線都在鎖定著任慈,看?著她清秀的面?孔和溫柔的笑?意。

    說出什么她都會接受的,斯蒂芬很清楚。

    從八歲開始,到現在,每一天的記憶里都有?著任慈存在。

    可以說除卻?布萊恩,任慈就是斯蒂芬·懷特在這個世界上第二親密的人?——連叔叔和嬸嬸都要?排在后面?。

    該叫任慈知道的,她遲早會知情。

    但是……

    離得這么近,斯蒂芬能清晰嗅到任慈身?上的氣味。

    清爽的發香,甜蜜的體?()香,和干凈的洗衣粉氣息混在一起,縈繞在他的鼻腔,以溫順卻?不許他逃離的方式入侵肺泡。

    甩不開、躲不掉,像是在斯蒂芬的肺部點燃了一把火,燒得他無法忍耐。

    斯蒂芬張了張嘴,沒你到底是沒能開口。

    他沉默地退后幾步,轉身?離開,只留任慈一人?在原地錯愕。

    說不出來。

    剛剛聽到幾名女生?的八卦,明明是在稱贊他,斯蒂芬·懷特卻?完全高?興不起來。

    布萊恩·懷特可以把過去的事?情忘記,隨著外?科整形手術,連傷疤都消失不見。

    但斯蒂芬·懷特不行。

    去紐約時?,叔叔嬸嬸也帶上了斯蒂芬,但醫生?卻?連連搖頭。

    說現在的醫療技術,還做不到憑空制造不存在的器官。

    兄弟二人?本為一體?,強行分?割開來,注定有?個人?要?缺少一部分?。

    年幼時?本沒什么,但隨著步入青春期,斯蒂芬越發在意這件事?。

    醫生?說,也許未來可以。

    但未來是什么時?候?

    在“未來”之前,任慈不可能和他在一起,不可能和同學八卦那?樣……

    斯蒂芬攥緊拳頭,憤懣地一人?跑去上體?育課,然后一人?回家。

    他特地在社團多呆了一會才回去,到家時?天色已晚,叔叔嬸嬸特地留了晚飯。

    吃過飯后,斯蒂芬才上樓。

    經過布萊恩的房間時?,他那?該死的聽力再次發揮了作用。

    任慈的聲音從門縫內傳來,與布萊恩交談的聲音分?外?清晰。

    “選哪件裙子?紅色的還是黑色的?”任慈問。

    “都行。”布萊恩回答。

    斯蒂芬鬼使神差地停下腳步。

    臥室的房門虛掩,這個世界的斯蒂芬·懷特完全不知道,在另外?一條時?間線上——任慈真正所在的時?間線上,他做過完全一樣的事?情。

    透過門縫,看?著任慈和布萊恩。

    舉著兩件裙子的任慈全然無覺,她聽到布萊恩的話,直接將兩件禮裙都放到一遍,氣鼓鼓道:“不許都行!我就兩只手、一個腦袋,穿不了兩套裙子的。”

    坐在床上的布萊恩露出遲疑的神情。

    即使擁有?了正常社交的能力,布萊恩·懷特也是名沉默寡言的少年。他見任慈執意要?個答案,沉思片刻:“斯蒂芬怎么選?”

    任慈沒好氣道:“不給他看?,我是讓你選。”

    這句話讓門內外?的懷特兄弟均是一愣。

    沒什么存在比雙胞胎更?具有?默契了。

    幾乎是同時?,布萊恩抬眼看?向門外?,而斯蒂芬已經邁開步伐走開。

    聽不下去了。

    所以返校季舞會,任慈選擇布萊恩作為舞伴。

    也好,斯蒂芬憋著一腔怒火回到房間。

    她早早做出抉擇,斯蒂芬也好早早認清現實?。

    把胸腔里的火苗掐死就好了,趁著它還沒有?燃燒起來,沒有?燒暈斯蒂芬·懷特的頭腦。

    …………

    ……

    時?間過得飛快。

    返校季舞會眨眼就到。

    當天晚上,斯蒂芬拎著叔叔送的禮服,繃緊面?容回到自己?的臥室。

    偷聽到任慈選擇布萊恩后,斯蒂芬就徹底擺爛了。他沒再尋找舞伴,甚至是……

    坐在椅子上,看?著那?嶄新的正裝,斯蒂芬只覺的沒勁透了。

    能不去嗎?他心想。

    放棄的念頭剛剛浮上心頭,斯蒂芬就聽到門外?一陣兵荒馬亂。

    光腳踩在木地板的聲音咚咚作響,而后任慈毫不客氣地推開斯蒂芬的房門:“斯蒂芬,快來幫幫我!”

    看?清任慈的模樣時?,斯蒂芬差點從椅子上摔下去。

    她好端端的,不在家里準備舞會,跑到這兒來干什么?

    清秀的亞裔姑娘,一襲火紅禮裙,裁剪得當的布料收攏纖細腰肢。她把那?頭烏黑的長發盤了起來,露出光()潔脖頸,以及……

    任慈左手拎著鞋,右手捂著胸口:“拉鏈卡住了,幫我拉上來。”

    說著她轉過身?。

    大片肌膚展露在斯蒂芬眼前,刺的他眼睛隱隱作痛。

    當看?到她的脊()背時?,斯蒂芬·懷特就控制不住地氣()血翻涌,他的大腦完全沒思考,待到斯蒂芬回過神來時?,他已經走到了任慈的后背前。

    要?彎下腰才能夠得到連衣裙的拉鏈,那?枚小?巧的金屬選在她的腰肢邊沿。斯蒂芬伸手,指尖不免碰觸到她的皮膚。

    柔軟、光()滑,像瓷也像綢緞。

    幾乎要?被斯蒂芬掐滅的火苗,在短暫的碰觸后,再次被徹底點燃。

    斯蒂芬·懷特從沒這么憎恨過自己?超乎常人?的感官,叫任慈的存在全面?入侵了他的世界。

    細細的毛孔清晰可見,連柔軟的絨毛都纖毫畢現。那?柔軟的觸感縈繞在他的指腹,燒得那?寸肌膚隱隱發燙。

    更?不要?說任慈的氣味了。

    氤()氳擴散的味道,化作了絕佳的助燃劑。

    斯蒂芬·懷特吞了吞唾沫。

    “斯蒂芬?”

    任慈遲遲沒能等到斯蒂芬的動作,側頭催促:“你快——”

    可是她的話還沒說完,尾音就被一聲驚愕覆蓋。

    身?后的斯蒂芬俯下()身?,即使還沒成年,他也輕而易舉地將任慈撈進了懷里。

    就像是在正確的那?條時?間線一樣。

    牢牢抓住她的腰肢,搖搖欲墜的裙子徹底散落。他的鼻梁深深埋進她的后頸,貪婪地汲取著任慈身?上的氣味。

    無邊無際的怒火席卷了全身?。斯蒂芬到底是沒能忍住。

    “你把我當成什么了,”他咬緊牙關問道,“一條你揮之即來的狗嗎,任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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