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81章 弗蘭肯斯坦14
14
這幾天的調查進度大有進展, 任慈非常滿意。
目前已知,弗蘭肯斯坦身體的所有零件,大概率與亞瑟·伯尼斯之死?有關。
他與維克多·弗蘭肯斯坦博士相識。至于為?什么要用有關聯的遺體拼成一個怪物, 他的訴求和?動機是什么尚且不明朗。
但現在的方向是沒錯的。
任慈不僅拿到了能在這個世界上活下去的線, 還能隨著?調查,一步一步讓弗蘭肯斯坦的覺醒值增加。
還得繼續深入調查才行。
不過,案子需要追蹤,人也要吃飯。
系統給了任慈生存包,光吃葡萄干面包能確保她活下去, 但任慈是真的要吃吐了!
趁著?克蘭牧師還沒傳信的功夫,第二?天一大早, 任慈就帶著?弗蘭肯斯坦出門。
她先去拜訪了老喬,把?洛伊斯小姐作為?定?金贈予的手鐲兌成了現錢——整整二?十?英鎊!
哪怕任慈很?清楚, 老喬壓價壓了一倍不止,但在十?九世紀,十?英鎊就足夠一名?普通女工一整年吃穿不愁,二?十?英鎊在手, 任慈瞬間富裕了。
這不抓緊去買點好?吃的?
頂著?倫敦難得的好?天氣,任慈直奔東區的市集。
她先給弗蘭肯斯坦買了足夠多的面包,還不忘記購置土豆和?蘿卜, 以及其他便宜的蔬菜。
好?久沒吃熱乎乎的燉菜了,只是蔬菜還不行。
任慈轉了一圈,在魚攤面前停了下來。
買了幾條新?鮮的魚,她剛付完錢,就聽到身后響起熟悉的童音。
“任慈女士, 你們出來購置食物嗎?”
任慈扭頭,正熱情和?她打招呼的, 不是鮑勃,還能是誰?
幾名?穿著?還算得體的紳士從街頭走過,而鮑勃剛好?一蹦一跳從他們的身邊蹭到任慈面前。
她莞爾:“這么巧。”
弗蘭肯斯坦同樣轉身。
兜帽之下,怪物的視線卻越過了鮑勃,看向街頭后方。
任慈飛快地瞥了一眼,不自覺地攥緊了手中的籃子。
面上,她還是保持著?和?藹笑容,從籃子里抓了個蘋果遞給鮑勃,毫不意外看到男孩眼前一亮。
“我還得去買塊布,可不能帶著?魚進店,你先幫我拎著?籃子如何?”任慈問鮑勃。
“當然!”
吃人手短,鮑勃立刻接過任慈手中的籃子。
她彎下腰,笑瞇瞇地伸手:“懷表。”
鮑勃:“什么懷表?”
任慈:“你從那幾名?穿西裝男人口袋里偷的。”
鮑勃:“……”
男孩興致勃勃的表情頓時消失不見了。
怪聰明的小賊,一面偷東西,一面大聲和?任慈打招呼。這樣大家的注意力就在任慈身上了,他剛好?借著?這個機會把?其中一人的懷表偷出來揣進兜里。
“放心,我不沒收,”任慈眨了眨眼,“你利用我,就得幫我,你幫完我,我就把?懷表還給你。”
真是難對付的女巫!
現在把?柄在任慈手中了,鮑勃吞了吞唾沫:“那,那要我做什么?”
任慈:“拿著?籃子,跟我來。”
名?義上說是要去買布,但任慈并沒有往布店的方向走。
她跟在鮑勃身后,一路指揮著?男孩左拐右拐,最終拐進了一條小巷。
任慈一手拉著?弗蘭肯斯坦,一手拎著?鮑勃的衣領,敏捷地閃進小巷的角落。
鮑勃瞪大眼:“任慈女士,我們是——”
任慈:“噓。”
就在鮑勃噤聲的下一刻,巷子之外,傳來了匆忙的腳步聲。
兩個男人的聲音響了起來。
“該死?,他們去哪里了?”
“你走大路,我進小巷看看。”
鮑勃驚恐地看著?任慈:她是怎么知道?的?
迎上男孩錯愕神情,任慈只是保持著?平靜姿態,彎腰撿起了角落中的一塊木版。
腳步聲越來越近,任慈在心中默默數著?:一步、兩步、三步——
第四步的時候,她抄起木板,猛然現身!
“哐當!”一聲巨響。
鮑勃目瞪口呆地看著?眼前追上來的男人倒地。
他從沒想過,人的腦袋被木板打了,居然還能這么響!
任慈則二?話不說,直接扯著?男人的手臂把?他拽到臉朝下,反剪住對方的手臂,用膝蓋抵住后脖頸。
——跟蹤她?開什么玩笑,她上個世界可是FBI!
“東西拿出來!”任慈厲聲喝道?,她經驗豐富地往男人腰際摸索,先于一步搶過匕首,“是誰指使你——”
她的話沒能說完。
始終亦步亦趨跟在任慈身后、沉默到像尊雕塑的弗蘭肯斯坦猛然出手。
寬大的掌心按住任慈的腦袋,直接將她壓到了趴下。任慈還沒來得及做出反應,就聽一聲槍響。
“砰!”
任慈一個激靈。
這下,連她都陷入了震驚狀態。
在巷尾處,任慈分明看到另外一個男人舉著?手槍。
那一刻任慈的冷汗都?下來了。
要不是弗蘭肯斯坦反應及時,她已經交代在這兒了!
居然帶了槍,他們不是來跟蹤的,他們是要殺了她和弗蘭肯斯坦!
這可是在公?共場合啊。
這么狠?為?什么?
任慈的腦袋飛快轉動:擔心的事情還是發生了。
能被襲擊,證明她的調查方向不僅正確,還足夠深入。洛伊斯小姐說過,亞瑟·伯尼斯在生前就招惹上了不少麻煩。
任慈就這么出現在洛伊斯小姐的家門前,肯定?是驚動了亞瑟的競爭對手。
是他的兄長嗎?
是發現了弗蘭肯斯坦的臉,還是單純對一名?神秘的“東方女巫”產生警惕呢?
任慈一面思?索,一面緊緊盯著?襲擊者,記住了他的臉。
而襲擊者見一槍不成,也知道?無法再繼續。槍聲響起會引起人群騷亂,他干脆收起配槍,轉身朝著?另外一個逃離。
弗蘭肯斯坦徑直起身。
任慈猛然回神:“等?等?,你不能——”
可是怪物并沒有聽她的話。
隨著?這么一撲倒、一站立,弗蘭肯斯坦的兜帽隨重力落下。他璀璨的金發垂落在肩頭,在濃密的發絲之間,怪物抬起雙眼。
極淺的瞳仁冷如冰川,第一次他枉顧任慈意愿,朝著?槍手的方向邁開步子。
該死?!
任慈頓覺不好?。
誰知道?對方是不是還有幫手,不能放任弗蘭肯斯坦獨自一人追上去。但是她也不能把?身下這個家伙放走,任慈進退兩難。
關鍵時刻,她反應飛快。
本來“沒收”鮑勃偷來的懷表,是為?了威脅他與自己同行,準備在關鍵時刻報信。
沒想到還真讓任慈找到了用上的機會。
她把?懷表往男人的褲兜里一塞,故意裝作沒了力氣松手。
對方趁機抓住了機會,一把?將任慈掀翻在地,連滾帶爬跑出巷子。
任慈緊跟而上,見他已經步入大街,當場大喊。
“前面的幾位老爺!”
事情發生的太?快了,拎著?手杖、西裝革履的幾位紳士,慢吞吞走著?,還沒來得及離開集市。
任慈這么一喊,他們紛紛回頭。
她指著?狂奔不止的男人:“他偷走了你的懷表!”
靜默片刻之后,集市的街頭頓時騷亂起來。
“抓小偷!”
“快,前面那個,按住他!”
“我的懷表——誰抓住小偷,我給他兩個便士!”
鮑勃:“……”
懷表還能這么用嗎!鮑勃驚呆了。
沒功夫讓他發愣了,任慈拍了拍鮑勃的肩膀:“去,跟上那個襲擊者,看看他一會被扭送到哪個警局。”
鮑勃:“那、那女士你呢?”
當然是去追弗蘭肯斯坦了。
任慈轉頭之前還不忘記叮囑:“拿好?我的籃子!”天大地大,晚上的魚湯最大。
她頭也不回,再次扎進巷子深處。
幸而巷子的另外一頭沒那么熱鬧。
巷尾連接河邊,冗長的小路逼仄寂靜。道?路雖曲折,但岔路很?少。
任慈一路跟過去,從集市走到了河邊。
在一處堆著?垃圾的角落,她終于看到了人影。
本應腐臭沖天,而任慈屏住呼吸,卻不是因為?垃圾,而是因為?那濃郁的血腥氣息。
她停了下來。
“弗蘭肯斯坦。”任慈低聲喊出怪物的名?字,“你在干什么?”
角落的弗蘭肯斯坦轉過身來。
幾乎是與初見時一模一樣的場景。
比起人類,他的姿態更像是動物,以蹲踞的姿態停在角落中。當他轉過頭時,滿身滿臉的血污讓任慈不由得繃緊了神情。
殷紅血跡染透了他的長發和?皮膚,連衣襟和?衣袖上都?是。而他的手掌內,還捧著?不知道?是什么的模糊肉塊。
只是這一次,迎上任慈的視線,那雙淺藍眼睛中浮現出幾分笑意。
純粹、天真的欣喜爬上他的眼底。
“任慈。”他張開鮮血淋漓的嘴唇,“沒有受傷。”
是說他,還是說任慈?
緊接著?,在弗蘭肯斯坦身下,血肉模糊的男人發出痛苦的呻()吟。
他還沒死?。
任慈也不知道?該慶幸還是該頭疼。
“你不能吃了他,”她深深吸了口氣,維持住平靜的神情向前,“跟我來。”
弗蘭肯斯坦看上去有些驚訝。
他看了看任慈,又轉頭看向被他踩著?的男人。
是那名?開槍襲擊任慈的殺手,她都?不知道?弗蘭肯斯坦是怎么辦到的——男人的腹部開了一個巴掌大的口子,皮肉外翻,血和?組織液流淌一地,連腸子都?被弗蘭肯斯坦掏了出來。
怪物的手中拿著?的,恐怕就是從殺手腹部硬生生撕扯下來的肉。
聽到任慈的話,弗蘭肯斯坦微微蹙眉,他反而將手中余下的血肉送到嘴邊。
開膛的殺手,眼睜睜看著?怪物把?他的肉吃進肚子里。
弗蘭肯斯坦面無表情地咀嚼著?,他很?認真。和?最初的無機質不同,會開口說話、擁有自我認知后,怪物吃下血肉的姿態像是在做什么非常鄭重的事。
猶如被教育好?的孩子:吃飯很?重要,所以必須認真對待。
這般純粹,更令人恐懼。
等?到將那塊肉咽下肚子,弗蘭肯斯坦才轉過頭:“為?什么?”
任慈闔了闔眼。
他執著?于答案,不肯放開男人,任慈也只好?開口:“你為?什么要追上他?”
“他傷害任慈,”弗蘭肯斯坦不假思?索,“想帶走任慈,不可以。”
這個帶頭,怕是有“殺死?”和?“綁架”兩個意義。
不管哪個弗蘭肯斯坦都?不能接受就是了。
“擁有彼此。”弗蘭肯斯坦再次重復道?,“只對我笑,只在乎我,他是威脅。”
【攻略目標:弗蘭肯斯坦覺醒值+1,當前覺醒值:45。】
滿臉血跡的弗蘭肯斯坦說出這番話時無比溫柔。
清朗的聲線微微放低,柔美的面孔含情脈脈,也許亞瑟·伯尼斯生前說情話時就是這番模樣。可怪物的語句和?系統提醒,卻讓任慈只感到一陣寒意襲上心頭。
前半句話還好?,后半句話,怎么聽都?不對勁啊!
所以他不聽她的,追上兇手、甚至將其開膛破腹,是為?了她。
至少男人是確實想殺了她。可弗蘭肯斯坦是如何判斷威脅的,如果不是壞人,讓他也覺得阻礙二?人“擁有彼此”了呢?
壞了。
任慈一時后怕。
好?歹是先碰到了圖謀不軌的人,要是發現晚了,感覺要出大事的!
“你做得很?好?。”任慈迅速調整思?路,她鼓勵性地拍了拍弗蘭肯斯坦的肩膀,“但我需要他活著?,我得問清楚是誰指使他來殺死?我。”
弗蘭肯斯坦當然無法理解殺手還有幕后指使,但他聽懂了任慈在夸贊自己。
帶著?滿臉血污,弗蘭肯斯坦驟然揚起笑容。
“好?。”他笑著?說,“任慈喜歡。”
說完,弗蘭肯斯坦終于起身,放開了被他踩著?的男人。
與此同時,巷子遠方再次傳來匆忙的腳步聲。
任慈的心瞬間提了起來,然而下一刻,鮑勃的聲音響起:“在這里,在這里!我——嗨呀!”
小男孩走得快,莽撞上前,看到一地血跡,立刻連連驚呼。
鮑勃年紀小,但街頭見識可不少。他立刻急剎車,避免看到不該看的東西。
緊接著?,老喬的笑聲響起。
禿頂的賊首,難得走出了自己的辦公?室。他抓著?自己的大衣衣襟,一副看好?戲的模樣嘖嘖感嘆:“真是惹到了不該惹的人啊,他還活著?嗎?”
“活著?。”任慈趕忙起身,“是鮑勃喊你來的?”
拎著?菜籃子的鮑勃抓了抓后腦勺:“我,我也不能放任你一個人追槍手呀!所以就把?老喬喊過來了。”
老喬幫忙補充:“被警察抓緊去那個,回頭打聽打聽就是。”
任慈長舒口氣。
沒想到有朝一日,她居然能看到一個小賊和?一個賊首而感到安心的!
尤其是老喬對此見怪不怪,白教堂區的人怎會對血跡和?爭斗陌生呢?他無所謂地攤開雙手,熱切提議:“我來找人把?他帶走如何,任慈女士?放心,保證給你留個活的,你和?你的……同伴,還是先行去洗個澡,等?緩過氣來,再來找他問話也不遲。”
第082章 弗蘭肯斯坦15
15
任慈帶弗蘭肯斯坦折返回?公寓。
當?然, 她刻意避開了人多的道路,以及也沒忘記自己的菜籃子。
一進門任慈先行把蘿卜和?蕪菁處理干凈,與?新鮮的魚一起丟進鍋里燉煮。
然后?燒水、把弗蘭肯斯坦那濺滿血跡的舊衣服直接扔到壁爐里。
待熱水燒開后?, 她才轉身看向站在門前的怪物:“把余下的衣物也脫掉, 進浴桶。”
弗蘭肯斯坦乖乖照做。
槍手的出血量極大,不止泅透了他的外套,連襯衣都沾染著鮮血。一路走來,血跡干涸趨近于黑,更是粘連在他雪白的皮膚上。
泡進水里, 已經成?為粉末的血跡瞬間散開。
但粘連在他頭發上的血污依然頑固。
唉!
任慈不得已拿起肥皂:“你坐下。”
如果可?以,她不想用工業肥皂傷害這頭漂亮的金發, 但也沒辦法。打?上肥皂后?,第一遍、第二遍甚至沒起泡沫, 等到了第三遍,他的長發才展現出原有的樣子。
這還不夠。
這家伙可?是吃了人肉的!任慈都不敢想象生?肉里面含有多少細菌,她找來了嶄新的小刷子,在上面涂抹上鹽:“張嘴。”
坐在浴桶里的弗蘭肯斯坦乖乖張開口。
刷子探入他的口腔。
這可?不是牙刷, 粗糙的摩擦感讓弗蘭肯斯坦迅速擰起眉頭。他下意識地?想要合攏嘴巴,卻被任慈眼疾手快,伸手一把按住嘴角。
任慈的拇指就在貝齒之前, 弗蘭肯斯坦不敢咬了。
她仔細地?為他清理口腔,而怪物卻不老實。
出于好奇,他的舌()伸了出來,舌尖輕輕觸碰著任慈的指腹。
見任慈沒有抵觸,弗蘭肯斯坦更為大膽。
“嘩啦”一聲響, 他的手從浴桶中抬起,手腕、手肘關?節處都縫著黑線的怪物抓住了她的手, 吐出刷子,沿著她的指尖向上探索。
指甲、指節,然后?是虎口,再到手腕。
清理完口腔后?,他的舌面還殘留著沒融化?的鹽粒,摩擦過任慈的皮膚。
再往上——
任慈輕輕拍了一下他的后?腦。
“剛刷干凈,”她說,“你想干什么??”
見任慈表情嚴肅,弗蘭肯斯坦縮了縮。
像極了舔()舐主人、一心討好,反而被訓斥的小狗。怪物很是委屈地?開口:“咸。”
任慈的語氣這才緩和?了一些:“漱漱口。”
弗蘭肯斯坦接過水杯,卻沒送到嘴邊,只?是垂著濃密的睫毛:“任慈生?氣,我很傷心。”
高大的怪物渾身濕漉漉的,金色長發貼著肩頭。明明差點就生?吃活人,然而此時此刻,他的模樣卻像是任慈要因此把他丟出去?一般。
任慈頓感頭疼。
她甚至還得槍手。剛才的情景雖然危險,但若不是他負責追蹤弗蘭肯斯坦,也不會引導怪物做出如此過激的行為。
他不是為了保護她才動手的。
弗蘭肯斯坦動手的理由是他再三強調的那句,“擁有彼此”。
人類一旦擁有了自我認知,才知道什么?是你、什么?是我。進而劃分?出什么?是你的、什么?是我的。
矛盾因此產生?,隨著社會發展,才出現了道德準則與?法律法規,規定人類不能因此而犯罪。
弗蘭肯斯坦只?有認知,卻無從了解道德與?法律。
在任慈教會他什么?是尺度之前,弗蘭肯斯坦就對她產生?了占有欲。
幸好提前意識到了情況。
任慈闔了闔眼,決定以毒攻毒。
“我確實很生?氣,”她嚴肅道,“這么?做是不對的。警察不允許殺人,你吃了他,他們會把你從我身邊奪走。我不允許。”
和?剛剛萌生?出人性的怪物講不通道理的。
所以任慈選擇用弗蘭肯斯坦能夠理解的方?式闡述——他有占有欲,她也一樣。
果不其?然,弗蘭肯斯坦流露出訝然的姿態。
他陷入沉思,片刻過后?,認同般復讀了最為在意的話:“擁有彼此。”
“是的。”
任慈很認真地?開口:“為了我,你能不殺人吃人嗎?我需要活口提供線索,下次把壞人綁起來就好。”
這句話卻讓弗蘭肯斯坦迅速擰起眉頭。
他重復道:“下次?”
意思還會有更多的人來分?開他們。
任慈:“……”
不得不說,弗蘭肯斯坦特別會抓重點。
怪物從浴盆里站了起來。
他身形高挑,高出任慈近一頭。為了靠近任慈,弗蘭肯斯坦不得不彎下腰,沾著水的掌心撫向她的臉頰。
如此動作,近乎溫柔。
只?是濕漉漉的長發隨著他的行為掃過任慈眼前,遮住了視線。
模仿著任慈的行為,他將拇指探進她的口腔。
骨節分?明的手碰觸著她的嘴唇,用指縫撬開貝齒,像是探索、也像是愛撫般壓著她的舌面。
因為這般動作,任慈所有話語都被堵回喉嚨里。
弗蘭肯斯坦甚至學著任慈的神情,嚴肅起來。
亞瑟·伯尼斯的容貌無比精致,當?弗蘭肯斯坦以這種方?式擰起眉心、繃緊面容時,像極了怒火中燒的小少爺,居然也展現出幾分?壓迫與?威脅來。
“擁有彼此。”他再三強調,“我答應任慈,那任慈也得答應我。”
“什么??”任慈抓住了他的手腕,含混開口。
“他們不許看任慈,”弗蘭肯斯坦寸步不讓,“我不喜歡,我很難受。”
“……”
說不通道理了。
明明身上的每個零件都來自人類,但弗蘭肯斯坦的力量大的驚人。他能徒手撕扯開槍手的皮肉,甚至用牙齒咀嚼肌腱與?骨頭。
如果他真做點什么?……任慈沒有反抗的能力。
她不能讓他意識到這點。
于是任慈沒有直接回?答,現在不是繼續激將的時候。她垂下眼眸,任由弗蘭肯斯坦抓著自己的下巴。
誰不會模仿呢。
任慈也學著弗蘭肯斯坦的樣子,用舌輕輕舔了舔他的指腹。
怪物驀然愣住。
沒什么?味道呀,她卷起舌尖,嘗到的只?有清水。
任慈索然無味地?收回?舌頭,緊接著,她就聽到了系統提示響起。
【攻略目標:弗蘭肯斯坦飽腹度-20,當?前飽腹度:35。】
嗯?
自從兩個人衣食無憂后?,弗蘭肯斯坦的飽腹度從未降到過50以下。
他上次飽腹度這么?低可?是真的生?啃尸體啊!任慈頓時警鈴大作:“你餓了?還是覺得難受?”
弗蘭肯斯坦眉心深擰:“我……”
那雙淺色的眼睛緊緊盯著任慈的嘴唇,他看著她的唇瓣張合。
舌()偷舔過的地?方?猶如過()電般酥()麻,一陣莫名的戰栗直竄弗蘭肯斯坦心頭。他鎖定住她若隱若現的舌尖,本能地?吞了吞口水。
怪物繼續拉近距離。
他的長發幾乎掃到了任慈的臉上,近到呼吸可?聞。
“我不知道。”
弗蘭肯斯坦垂眸看著任慈的嘴唇,只?感到饑渴。
任慈靜靜看著他:“你想吃掉我?”
是的。
她的舌頭看起來如此誘人,弗蘭肯斯坦想要去?啃噬,去?品嘗。但他又覺得不是像剛剛那樣,他不想傷害任慈,不想看到她痛苦難過。
而且,吃掉任慈,他就不能繼續擁有她了。
那為什么?會看到餓?
前所未有的渴求席卷全身,在弗蘭肯斯坦想明白之前,他就遵循著本能做出了行動。
怪物俯身吃下了她的舌頭。
不是傷害意味的,也沒有造成?疼痛。當?他的嘴唇貼過來時任慈無比震驚——這可?不是她教會的吧,還能無師自通呢!
然而緊接著弗蘭肯斯坦的行為讓她意識到,他并不懂親吻。
那更像是在進食。
輕柔的吮()吸,仔細的舔()舐,舌面刮過她的舌尖,耐心的,一寸寸,品嘗著她的味道和?口感。
弗蘭肯斯坦還站在浴桶中,他渾身上下都濕漉漉的,氤()氳的水汽升騰了室內的溫度。
【攻略目標:弗蘭肯斯坦飽腹度+10,當?前飽腹度:45。】
【攻略目標:弗蘭肯斯坦飽腹度-20,當?前飽腹度:25。】
怎么?升完再降,坐電梯嗎!
任慈從驚訝中回?神,她旋即反應過來這飽腹度的含義。
食欲、情感,以及性()欲,一切人類的需要和?欲望,都被系統歸類到了這個“飽腹度”數值上。
弗蘭肯斯坦不知道男女之間應該做什么?。
他對她產生?了本能地?需要,卻錯誤地?理解為“想要吃掉”。
這家伙……
浴桶遮住了他的腰腹以下,但任慈覺得他肯定有了反應。
那也不能和?他直接那什么?!
于是她一把推開了弗蘭肯斯坦。
怪物看上去?很困惑,他不明白任慈為什么?要推開自己。弗蘭肯斯坦抓著她的臉頰,還想湊近,卻被任慈直接抬手,輕輕按住了嘴巴。
在他的頭頂,好感度數值依舊是0。
哪怕有了這樣子的需求,好感度還是巋然不動嗎。任慈想了想,覺得應該是要達成?某個條件才能解鎖。
“不行。”任慈認真開口。
“為什么??”弗蘭肯斯坦扒開她的手,不甘心地?問。
“那你想做什么?呢。”任慈反問,“真的把我吃了?”
近在咫尺的淺色眼睛閃了閃。
弗蘭肯斯坦依舊誠實:“我不知道。”
然而他的話音落地?,又繼續補充:“任慈一定知道,但任慈不肯告訴我。”
也是依舊咄咄逼人。
還挺聰明的,看來小少爺的大腦就是好使啊。
任慈見他執著于要個答案的模樣,忍俊不禁。
“正因為你不知道,所以不行,”任慈說,“等什么?時候你知道了,就可?以繼續了。”
說著,她溫柔地?用指尖蹭了蹭弗蘭肯斯坦的臉頰。
“我沒辦法讓別人不看我,”任慈放緩聲音,將話題扯了回?去?,“就像我也沒辦法讓別人不看你一樣。是為了你,我才認識了洛伊斯小姐、認識了克蘭牧師,人與?人就這么?產生?聯系,他們會幫助我調查你的身世。”
弗蘭肯斯坦看起來很不贊同。
也不知道他聽懂了多少,怪物堅持:“我就在任慈面前,任慈卻要尋找我?”
“就是因為我尋找到了你的手腳,你才會開口說話、會索要親親,不是嗎。”任慈故意用輕松的語氣說,“你不知道自己想做什么?,那得繼續找,才能知道。”
她的話讓怪物微微愣住。
從開竅到現在,弗蘭肯斯坦不是沒有記憶。
不久之前他連話都不會說,現在卻能和?任慈溝通。這樣很好,弗蘭肯斯坦很喜歡,他喜歡任慈因為自己開口而笑起來的模樣。
所以……
讓別人看到任慈,也許也不是壞事?
兩天以來,醞釀在胸腔里的憋悶感,驟然散去?大半。
任慈見他眉心舒展開來,趁熱打?鐵。
“而且,你不是覺得大家不喜歡你?”任慈說,“我有個主意讓大家喜歡你,你要不要試試?”
弗蘭肯斯坦猛然抬眼。
濃密的睫毛掀開,他看向任慈。
許久過后?,弗蘭肯斯坦點了點頭:“聽任慈的。”
【攻略目標:弗蘭肯斯坦人性覺醒+3,當?前覺醒值:48。】
謝天謝地?!
總算把他跑偏的思路扯回?來了,任慈只?覺得起了一身冷汗。
但覺醒值漲了,他的飽腹度還沒漲。弗蘭肯斯坦頷首之后?,又很是一副失落的樣子:“我還是很想……親親?”
倒是學會了任慈的用詞。
才不行呢!
不是任慈不愿意那什么?,反正弗蘭肯斯坦長得好看,尺碼……之前見過,也挺不錯,不虧。
但她實在不想在他懵懵懂懂的時候做這種事,感覺自己趁人之危。
因而任慈只?是笑了笑,退后?半步。
火爐上的燉鍋咕嚕咕嚕冒泡,燉魚的香味充滿了房間。大概就是因為香氣引發了饑餓,才激發了弗蘭肯斯坦的另外一種需要吧。
“飯好了。你還沒吃過燉魚,不是嗎?”她笑瞇瞇地?說,“這可?比生?吃人肉美味多了!吃飯的時候,我告訴你明天該怎么?做,才能討人喜歡。”
…………
……
轉天上午。
任慈帶著弗蘭肯斯坦,再次來到老喬的辦公室。
蘭賽爾辦事處依舊破舊陰暗,她一進門,就看到鮑勃在門廳前來回?踱步。
“任慈女士,你來了!”
見到任慈,鮑勃的雙眼一亮:“老喬等你許久啦,他把那人帶回?來后?就不讓我進辦公室了,究竟發生?了什么?……”
后?面的話,在弗蘭肯斯坦主動上前后?戛然而止。
對男孩來說,總是披著頭蓬、蒙住面孔的男人實在是高大。看不到表情、又無比神秘,自然是壓迫感十足。
平時蒙面人把他當?空氣,鮑勃也就勉強忍住了。
而現在,他一雙冰一樣淺的藍眼直勾勾看過來,高挑的身形遮住所有視野,讓鮑勃本能地?害怕起來。
他緊張地?吞了吞唾沫,然后?——
眼前的蒙面人,用無比清朗、純粹的聲音開口:“早上好,鮑勃。”
鮑勃震驚地?瞪大眼。
第083章 弗蘭肯斯坦16
16
鮑勃驚呆了。
一直和任慈女士同行的蒙面人, 從來沒?把任何人放在眼里。今天他主動出言問?好,讓鮑勃不知道該怎么回答。
出于禮貌,他抓了抓自?己破舊的帽子, 磕磕巴巴:“早上?好, 早……”
蒙面人叫什么來著?
鮑勃求助般看?向任慈。
任慈莞爾:“喊他弗蘭就?好。”
“早上?好,弗蘭!”鮑勃立刻大聲喊道,同時揚起笑容。
弗蘭肯斯坦微微瞪大眼。
怪物自?己也沒?想到,一句簡單的問?候,居然能換來如此純粹的笑容。
任慈喜歡他, 所以總對著他笑。在弗蘭肯斯坦的認知中?,喜歡和笑容是畫等號的。
現在, 只是問?好就?能換來鮑勃的笑容,那……獲得他人的喜歡, 好像也不是很難?
【攻略目標:弗蘭肯斯坦覺醒度+1,當前覺醒度:49。】
聽到系統提示,任慈勾起嘴角。
你看?,果?然管用。
而鮑勃得到了弗蘭肯斯坦的“特別對待”, 顯然心情也很不錯。他壓低聲音:“任慈女士,你放心。老喬親自?看?著槍手?呢,他挺生氣?的。”
任慈驚訝:“他生氣?什么?”這件事與老喬又沒?關系。
鮑勃悄悄開?口:“老喬說了, 女巫來了之后諸事順利,連大家每天的收獲都?變多了。這人居然想襲擊你,晦氣?!”
任慈:“……”
還真謝謝貧民窟內人均封建迷信了!
她點了點頭:“我去看?看?。”
說著任慈直接推開?了辦公室房門。
弗蘭肯斯坦亦步亦趨,二人進門之后,撲面而來的依舊是血腥氣?。
老喬從辦公桌上?起身, 依然是一副客氣?又熱情的姿態:“啊,任慈女士, 你來了!”
只是他臉上?鞠著的笑容,與吊在辦公室內的槍手?形成了格格不入的場面。
昨日偷襲不成反被重傷的襲擊者,腹部?被粗劣的縫合、消毒,身上?還掛著血跡。他雙手?反綁,脖頸上?拴著一根繩,雙腳踩在搖搖欲墜的椅子上?。
但凡他脫力腿軟,都?面臨著脖子直接被勒斷的風險。
這幅場面讓任慈挑了挑眉梢。
也就?是……見識過數具尸體之后,任慈才會對這般場面保持鎮定。
“弗蘭,”她放緩語氣?,“你出去。”
弗蘭肯斯坦淺藍色的眼睛轉向任慈:“為什么?”
他自?然不會覺得老喬把人吊起來殘忍,口罩蒙住面孔,卻沒?遮住他純凈的藍眼。
老喬略感意外:“他會說話?”
淺色眼眸又看?向老喬。弗蘭肯斯坦回想起剛剛鮑勃的友善,有?樣學樣,對老喬點頭:“早上?好,老喬。”
老喬:“……”
在房梁頂上?栓根繩吊著個大活人的情況下,弗蘭肯斯坦這般認真又無所謂地開?口,讓場面變得更為詭異。
“早上?好,先生。”但老喬依然擠出一個笑容,“你先聽任慈女士的,回避一下如何?”
弗蘭肯斯坦很是滿意。
兩次問?候都?換來了笑容,映證任慈的教導沒?錯:只要禮貌就?能換來他人喜歡。弗蘭肯斯坦高高興興地離開?。
自?始至終他都?沒?多看?險些被自?己吃掉的槍手?一眼。
等到怪物離開?,被吊起來的襲擊者才松了口氣?。
他站在椅子上?搖搖晃晃,每時每刻都?可能會摔下來。槍手?痛苦地呻()吟出聲,含混不清地向任慈求助:“饒了……饒了我,女士,我只是……我只是個被雇傭來做事的!”
任慈看?向老喬,后者攤開?手?。
“這是你的人,”老喬說,“你拿定主意之前,我可不敢隨便處置,只好讓他罰站。”
這是罰站嗎!這就?是純粹的上?刑啊。
但十九世紀不講人道主義,槍手?襲擊在先,落到白教堂區的人手?中?屬實是叫天天不靈。
任慈面無表情開?口:“那么,是誰雇傭的你?”
這一夜來,槍手?忍著開?膛的劇痛,還得被迫站在椅子上?。他的體力和意志力早就?到了極限,不用任慈做什么,襲擊者就?迫不及待開?口:“是伯尼斯郵輪公司!他們花了大價錢要我殺了你!”
話音落地,任慈和老喬都?不自?覺緊繃起來。
果?然是亞瑟·伯尼斯的家人。
洛伊斯小姐是小少爺的好友,小少爺失蹤了,她自?然會成為重點觀察對象。
親自?前往白教堂區,又請了一名?中?國人到家做客,引起伯尼斯家族的人警覺,無可厚非。
不太好。
任慈抿緊嘴唇。今天只是雇傭的槍手?上?門,明日萬一是伯尼斯家族的人親自?來呢?弗蘭肯斯坦的身份必然保不住了。
比較幸運的是,他們沒?上?門,證明還沒?摸到白教堂區深處,也就?是在附近的集市蹲守而已。
魚龍混雜、犯罪率居高不下的貧民窟,居然成為了任慈和弗蘭肯斯坦的保護傘。
“你可真了不得,任慈女士,”老喬嘖嘖感嘆,“居然能招惹到大公司。”
“怎么,你后悔幫我了?”任慈笑著問?。
老喬嗤笑出聲,對著槍手?抬了抬下巴:“這人怎么辦?”
任慈想了想:“送警局吧。”
反正當時集市全都?是人,隨便找幾個攤販老板就?能指認槍手?。至于他是依法處置,還是被伯尼斯郵輪公司殺人滅口,就?不是任慈管得了的了。
老喬卻有?不同意見,他煞有?介事地摸了摸下巴:“萬一郵輪公司的人再找上?門怎么辦?”
也是。
一波槍手?不成,難免會再派人刺探。既然洛伊斯小姐說,亞瑟·伯尼斯的生死關乎繼承權,任慈覺得郵輪公司的人不會輕易放棄。
既然如此……
她不免想到進門之前鮑勃的話。
封建迷信震懾不到讀過書的人,但這些被雇傭的槍手?卻和老喬一樣,同樣是底層人。
任慈頓時有?了主意:“你這里有?黃紙嗎?越舊的越好,再給我拿一些印泥過來。”
老喬愣了愣:“什……當然有?。”
再怎么說蘭賽爾辦事處也是個名?義上?的辦公室。老喬不經常用的印泥和紙筆確實破舊,任慈很是滿意地連撕下來好幾張,統統折疊成了長方條形。
她回憶起穿越之前見過的道士符,印泥兌水當成原料,抄起來就?往上?涂。
這就?是在異國他鄉的好處:不需要還原,畫個圇吞就?好!
畫完數張“符咒”后,任慈喊老喬把槍手?脖子上?的吊繩解開?。
她把“符咒”往男人的口袋領子袖口一塞,最后甚至還在他腦門貼了一張。
還不太行。
任慈干脆把手?掌往印泥上?一糊,直接在他露出的傷口處蓋了個血色的巴掌印。
反正十九世紀,指紋還沒?運用到刑偵手?段上?,查不出來是誰的!
在老喬驚恐又敬畏的目光下,任慈擦了擦手?上?的印泥,滿意地點頭:“這就?可以了,我想伯尼斯公司今后很難雇傭到人了。”
亡命徒多的是,但更多的歹徒懼怕的是死后都?不得安寧。
這白人無法理解的符咒和血掌印,足夠把其他圖謀不軌的人嚇個好歹了!
具體管不管用,看?看?老喬的臉色就?知道。
中?年?男人掩飾的很好,但他額頭的冷汗暴露了一切。老喬喊了幾名?年?紀稍大點的男孩,將?槍手?扭送出辦公室。
任慈決定抓住機會。
“別擔心,”她的語氣?依舊熱情,“不會把他怎么樣,嚇唬嚇唬人而已。他只是奉命行事,我對他的怨氣?可沒?出賣同伙的大。”
說著,任慈又認真補充:“我是說,郵輪公司的公子哥被自?己人害了的事。”
老喬這種滑頭,怎么能聽不懂任慈的敲打?
聽到她這么說,本?來還有?些緊張的賊頭,反而慢慢松了口氣?。
這可就?進入到他熟悉的領域了。
“你放心,任慈女士,”他重新露出笑容,“咱們下九流,誰不知道誰?我能把攤子經營得這么大還沒?出事,靠的不是熱心腸,而是不管閑事。”
說著,他有?意無意地看?向剛剛槍手?被吊起來的地方。
“也不是什么錢都?能賺的,”老喬說,“拿到的越多,風險越大,很簡單的道理。出賣你對我可沒?什么好處。”
任慈勾了勾嘴角。
足夠狡猾,才能在白教堂區站穩腳跟。
老喬的意思很明顯:他的錢都?是盜賊匪徒給的,任慈是個女巫,也沒?好到哪里去。
大公司能給足夠的錢,卻不能保證安全。比起臉面干凈的老爺們,老喬更相?信同樣穿著舊衣服的任慈。
而任慈剛剛一通鬼畫符,還真把他嚇了個好歹。
見任慈出言提醒,老喬甚至做出斟酌姿態:“也算是為了讓你信任我,任慈女士,給你賣個好。”
任慈側了側頭:“什么?”還有?意外驚喜。
“你在打聽伯尼斯郵輪公司的水手?吧——別這幅表情,艾迪一家等著你消息呢,誰不知道?”老喬煞有?介事地開?口,“給你個提醒,那幫水手?很是排外,恐怕你從他們嘴里打聽不出任何消息來,不過……”
他見任慈看?向自?己,露出一口鑲金的假牙。
“伯尼斯郵輪公司曾經爆發?過罷工,暗中?組織的人,據說是內部?人員,還是個年?輕人。”老喬說,“你可以從這里下手?。”
內部?的年?輕人?
洛伊斯小姐曾經說過,亞瑟·伯尼斯是名?工人運動支持者。
難不成這位小少爺真到了支持工人革自?己家命的程度?考慮到十九世紀的工人運動確實激進,要是真的,任慈倒也不意外。
以及,他的兄長和公司股東想要他死,也順理成章。
任慈陷入沉思。
她走出辦公室,就?看?到弗蘭肯斯坦正坐在破舊的沙發?上?,在他的面前,鮑勃正興致勃勃地追問?著什么。
“弗蘭,你從哪里來的?”
“你和任慈女士怎么認識的呀。”
“你們是情侶嗎?愛人?”
聽到“愛人”一詞,弗蘭肯斯坦猛然看?向鮑勃。他淺色的眼睛內閃過幾分滿意之色:“是。”
任慈當場清了清嗓子。
直接肯定了還行,你知道愛人是什么意思嗎!前幾天還不會說人話呢。
見她出來,鮑勃立刻住嘴,但小男孩臉上?難掩八卦之色。
“怎么樣啦。”鮑勃好奇追問?道,“任慈女士,知道壞人是誰了嗎?”
“大概清楚了。”
任慈笑了笑,走到弗蘭肯斯坦身邊,看?向他露在外的上?半張臉。
克蘭牧師遲遲沒?有?消息,看?來確實在水手?那邊吃到了閉門羹。
而如果?支持水手?罷工的真的是亞瑟·伯尼斯……弗蘭肯斯坦這張臉,能夠起到相?當用處。
弗蘭肯斯坦遲早要暴露的。
與其讓小少爺的敵人發?現,不如主動出擊。任慈大可以像假裝女巫一樣把“亞瑟·伯尼斯還活著”的消息也裝點一番。
這樣,既能恐嚇到公司的人,說不定還能鼓勵到罷工失敗的水手?們。
只是……
那就?需要弗蘭肯斯坦露面了。
他不是亞瑟·伯尼斯,不是洛伊斯小姐口中?完美的少爺。
讓他和水手?們見面,也許還要交談,他能做到嗎?
任慈陷入遲疑。
第084章 弗蘭肯斯坦17
17
轉天晚上?。
任慈再次來到?碼頭附近。
她朝街頭往左一拐, 拐到?了碼頭的酒吧。
夜晚的碼頭無比寂靜,但?酒吧里卻熱鬧非凡。水手、工人聚集一處,唱歌的唱歌, 吹牛的吹牛, 倒酒的大媽來回穿行,時不時和?客人們講個講話?。
好一派煙火氣。
喧囂的場景讓任慈不自覺地放緩了表情,但?她也能明顯感?覺到?,自己一推門,周遭的聲音都?小了一些。
底層社會也是?有“歧視鏈”的, 大家都?是?為溫飽掙扎的人,可也不喜歡黑頭發黑眼睛的華裔。
任慈忽略了各種?驚奇的目光, 直奔吧臺前。
“杰西?”她停在一名看起來二十出頭、衣著分外干凈的青年身邊,“克蘭牧師說你找過他。”
穿著白襯衣的青年抬頭。
水手尼克遺體失蹤的消息, 就是?眼前的同事轉達給克蘭牧師的。
同樣作為一名水手,他的衣物可謂干凈整潔,而且青年看起來文?質彬彬的。比起做活的人,更像是?名學生。
光是?這份氣質就足以讓任慈提起幾分警惕了。
而杰西一看到?任慈的亞裔面孔, 立刻擰起了眉心。
“我知道你,”他說,“在碼頭跑來跑去的中國?女巫。走吧, 我不算命。”
“即使克蘭牧師說我要見你,你也不見嗎?”任慈挑眉。
杰西只是?端起自己的啤酒杯:“我是?唯物主義?者。”
那就……
太好辦了!
來之前人任慈還在想,該如何勸說他開?口呢。這一句話?,就讓任慈立刻認出對方的身份——在十九世紀,能坦蕩蕩說出自己是?唯物主義?者的英國?人可不多。
“是?嗎。”她說, “馬克思可沒說過唯物主義?者必須種?族歧視。”
杰西一口啤酒險些噴出來。
他總算是?肯正眼看向任慈了,衣著干凈的水手錯愕扭頭, 上?上?下下把任慈看了好幾遍。
任慈只是?報以微笑隨便他打量。
開?什么玩笑,她可是?從二十一世紀來的,和?她比誰更懂馬哲?
“可以交談了吧,”任慈抓住機會,“我不是?來算命的,杰西,我是?來替人傳話?的,有人想見你。”
“誰?”杰西問。
任慈壓低聲音:“亞瑟·伯尼斯。”
杰西豁然?起立,身后的椅子摩擦地板發出刺耳聲響。他難以置信地看向任慈,剛想開?口,就被她抬手制止:“只見你,別?聲張,他為什么不親自來,你應該很清楚。”
杰西立刻閉上?了張開?的嘴巴。
“跟我來。”任慈轉身,邁開?步子。
猜對了。
來之前,任慈就在想:聽說克蘭牧師在調查遺體丟失的事情,還能特地去通知。他肯定是?知道些什么的。
而見到?杰西之后,他的打扮、以及聲稱自己是?唯物主義?者,更是?映證了任慈的推測。
老?喬不是?說過,伯尼斯郵輪公司爆發過罷工嗎。
十九世紀是?工人運動的時代,杰西能自稱唯物主義?者,他至少是?領頭人之一。
在酒吧客人好奇的注視下,任慈帶著杰西離開?。
當然?不能帶杰西回白教堂區,那也太遠了。
任慈向碼頭入口方向拐過去,跨過大門,沒有深入,而是?走向門房。
還是?特地向看守人伯恩先生借了個地方。
她推開?門,室內一片幽暗。
煤油燈燃到?盡頭,火焰搖搖欲墜,還不如投進窗子的月色明亮。待到?任慈關上?門,杰西才注意到?門房的桌邊坐著一個披著斗篷的人影。
聽到?開?門聲,那個瘦削的影子轉過頭,摘下了自己的兜帽。
當那頭璀璨金發出現在月光之下時,杰西周身劇震。
“亞瑟少爺?!”
他猛然?激動起來,前跨半步:“你還活著,天啊,你為什么突然?消失了?不少傳聞都?說你死?了,究竟是?怎么回事?”
“亞瑟·伯尼斯”只是?平靜地看著杰西。
他沒說話?,淺藍色的眼睛在昏暗的室內亮的分明。這份近乎漠然?的冷靜很快感?染了杰西,他張了張嘴,高昂又震驚的情緒總算是?趨于平靜。
待到?他看上?去能夠理?智思考了,任慈才輕聲開?口:“他希望我代為交涉。”
杰西的臉色頓時不太好看。
水手看了看任慈,又看了看“亞瑟”,對著后者開?口:“這半個月來你毫無消息,是?中國?人保護了你?亞瑟少爺,你消失后,罷工自然?而然?就失敗了!你為什么不出面給我們一個解釋?”
這句話里的信息量夠大的。
果然?老?喬給的線索沒錯,亞瑟·伯尼斯曾經暗中支持水手罷工。
“亞瑟”當然?不會回答,是?任慈打破了沉默:“前天的時候,伯尼斯郵輪公司的人雇傭了槍手襲擊我們,襲擊者已經被送到?警局去了。這件事你可以去白教堂區調查。”
杰西聞言,頓時不吱聲了。
白教堂區什么地方,倫敦人都?心理?清楚。又是?中國?人、又是?躲藏進了貧民窟,還被槍手襲擊。
看來這段日子,“亞瑟少爺”也不好過。
比起來,罷工失敗后,幾名帶頭的水手都沒丟掉工作,已經算是?很好的結果了。
杰西想到?此處,不禁感?到?悲涼,一聲嘆息。
“抱歉,”他低頭,“是?我太沖動了,亞瑟少爺。被自己人暗算,想來你也很難受。”
只是?坐在椅子邊的“亞瑟”沒有給杰西任何回應。
他依舊保持著淡漠的姿態看著杰西,目光直勾勾的,好似能看穿靈魂。
“你說亞瑟消失后,罷工失敗了,”任慈說,“是?怎么回事?”
親眼見到?“亞瑟·伯尼斯”,杰西心底的疑慮徹底消失。
雖然?他覺得亞瑟少爺怪怪的,他可不是?這么冷淡又寡言的人。但?考慮到?最近的變故,杰西自然?而然?將?其理?解為亞瑟受到?了極大的打擊,不想開?口。
至于這名華裔姑娘……
都?能說出馬克思的名字,應該也不是?敵人。
杰西闔了闔眼,同樣向任慈道歉:“對不起,同志(comrade)。”
一句同志讓任慈不禁汗顏。
怎么說杰西也是?實打實的工人運動者,而她在當下不過是?個招搖撞騙的江湖混子,這可擔當不起!
好在杰西沒有等任慈回復,出言解釋。
“亞瑟少爺一失蹤,不少人都?在說他是?后悔了,畢竟是?自己家的財產,虧損對他沒好處。”杰西情緒很是?低落,“我們幾個根本控制不住流言傳播,很快不少人就開?始猶豫。”
他揉了揉額角,盡力保持平靜的姿態。
“緊接著,公司就放出話?,說再不復工,就要請愛爾蘭人到?船上?,他們的工資更便宜。這下立刻就有人反悔,要去麥西亞女王號復工。有一個,就有第二個,沒有亞瑟少爺,我們根本攔不住。”
又是?麥西亞女王號。
一切不都?連上?了嗎!
這名已死?的小少爺,認定了麥西亞女王號有問題不能投入使用,因而亞瑟·伯尼斯才會支持水手罷工。
“所以,麥西亞女王號究竟有什么問題?”任慈問。
“亞瑟少爺,你沒告訴她嗎?”杰西看向端坐著的“亞瑟”。
而沉默的影子當然?不會回答。
杰西繃緊了神情,他似乎還想再對“亞瑟”說什么,但?話?到?嘴邊,又咽了回去。
最終水手還是?回答了任慈的問題。
“因為造船廠因為這艘該死?的船,死?了不少工人,”杰西說完又忍不住問,“你和?亞瑟少爺究竟什么關系?”
死?了不少工人?!
任慈一愣,而后豁然?開?朗。
“喬納森、尼克,都?不是?自然?死?亡,”她喃喃自語,“他們是?不是?都?在船廠參與過麥西亞女王號的制作過程……?”
聽到?這話?,杰西的臉色才好看了點。
“我不知道你說的喬納森是?誰,”他接道,“但?尼克的家人就在船廠工作,他曾經去幫過忙。”
“工人們,以及尼克,都?是?因什么而死??”任慈追問。
“我不知道。”杰西搖頭,“但?是?亞瑟少爺說過,麥西亞女王號在制造過程中,換了一家新的材料供應商。他從頭到?尾都?不同意,緊接著就出現了工人乏力、眩暈,乃至突然?死?亡的情況。亞瑟少爺認為是?原材料有問題,但?公司否認了這個說法。”
原來是?這樣。
喬納森是?從碼頭回來的路上?累死?的,這么想來,尼克的死?也有蹊蹺:頭頂的鋼筋松垮,他難道毫無察覺嗎?
要是?在此之前因接觸了船廠而感?染同樣的病癥,在疲憊乏力之下意識不到?,就說得通了。
工業原材料有問題,這在十九世紀太過常見。
不止是?造船,煉鋼、織布,乃至火柴廠,但?凡是?與化學工業相關的產業,都?出現了工人健康受損的情況。
在這個年代,別?說醫療保障,工人們連換取生存保障都?很艱難。
也許是?有毒,也許是?有細菌,或者其他情況,總之既然?原材料有問題,那麥西亞女王號肯定不能起航。
罷工必然?也是?出于同樣的理?由。
甚至……
任慈低了低頭,陷入沉思:洛伊斯小姐的情人亞歷克斯·懷特,是?因為幫忙洗黑錢陷入麻煩。
既然?他跑到?碼頭,會不會也與更換原材料的供應商有關?
情況越來越明朗了,任慈心中已有大概——
弗蘭肯斯坦身上?的所有零件,大概都?是?麥西亞女王號制造過程中的受害者。
維克多·弗蘭肯斯坦博士不是?在拼湊一件自己的造物。
他拼湊出的,是?關乎整個碼頭、乃至郵輪顧客性命的案件真相。
可是?,他為什么要這么做呢?又該如何讓真相公之于眾呢。
還挺嘲諷的,任慈在心中腹誹,讓尸體復活肯定不屬于科學范疇,但?“煉金術”背后組成的,卻是?個無比現實的故事。
任慈思來想去,感?覺還是?得找到?所有遺體。
只差博士的實驗室地址了。
當然?了,任慈也沒忘記來到?這個世界的目的。
先拿到?水手尼克的遺物再說!這么大個弗蘭肯斯坦,覺醒值還沒過半呢。
于是?任慈認真地看向杰西:“我與……他現在做的,是?追回所有死?者的遺體。”
“所有死?者?”杰西訝然?。
“不止是?尼克,碼頭教堂的無名尸體,以及我所說的喬納森,大概率都?與造船廠有關。”任慈說,“很蹊蹺,他們的遺體都?被盜走了。”
哪怕是?無神論者,也講究死?者安息。
杰西自然?支持任慈:“當然?!尼克的遺體必須找回來。至于麥西亞女王號……”
他看向沉默的“亞瑟”,很是?無奈。
“木已成舟,”杰西說,“還是?按照輕重緩急,一件一件解決。”
“感?謝你的理?解。”任慈笑了笑,“我得去檢查一下尼克的遺物。”
“這個,我明天同瑪麗安大媽說一聲,”杰西一口答應,“然?后你再過去就是?。”
有朋友擔保,想來是?沒什么問題。
只是?杰西許諾后,迫切地盯著“亞瑟·伯尼斯”不放。
他仍然?執著于要一個答案。
“亞瑟少爺,”杰西對沉默之人開?口,“你能回來嗎?或者至少……能允許我把你還活著、我親自見到?你的消息告訴同伴嗎!我們,我們還有希望嗎?造船廠的事情不公開?,會有更多的人死?,工人、水手……都?會白白去世的!”
只是?回應他的,仍然?是?“亞瑟·伯尼斯”沒有任何情緒的目光。
死?一般的寂靜一寸一寸蔓延開?來。
杰西燃起熊熊希望的目光,在這寂靜之中,一寸一寸又黯淡下去。
任慈抿緊嘴唇。
她該替“亞瑟”打掩護的,可是?話?到?嘴邊,任慈怎么也說不出口。
一場大公司掩飾太平釀造的悲劇,任慈一個沒有經歷其中的人,實在是?沒有資格。她闔了闔眼,甚至有些后悔來演這么一出戲。
——連這份亞瑟·伯尼斯還活著的希望都?是?假的。
沒人回答,沒人開?口。
最終是?杰西收斂了所有焦急。
“罷了。”他的語氣非常冷靜,“連伯尼斯家的小少爺都?生死?難保,我怎么能強求?亞瑟,請你務必小心……一定要活著撐過這關。”
他接受了現實,但?目光之中難掩失望。
“大家都?在等你回來。”
而后杰西對著那端莊的面孔深深鞠躬,而后戴上?自己的水手帽,頭也不回地離開?了門房。
房門咔嚓打開?,又咔嚓合攏。
腳步聲遠去,房間內重歸安寧。
待到?杰西離開?,任慈才長長吐出一口濁氣。
她看向桌邊的瘦削身影。
弗蘭肯斯坦的眼睛動了動,陪著任慈演完這出戲,怪物精致柔美的五官之中,終于浮現出了屬于人類的情感?。
他纖長濃密的睫毛顫了顫,“任慈,我……看著他的樣子,心里很難過。”
怪物抬手,掌心按在自己心口的位置,看起來既悲傷又困惑。
“為什么?”弗蘭肯斯坦問。
第085章 弗蘭肯斯坦18
18
“為什么?”弗蘭肯斯坦困惑地發問。
他的話音落地, 系統提示在任慈耳畔響起。
【攻略目標:弗蘭肯斯坦人?性?覺醒+1,當前覺醒值:50。】
覺醒值居然?已?過半了。
任慈看著他垂眸悲傷的樣子,放輕聲音:“你?說難過, 是怎樣的滋味?”
弗蘭肯斯坦側著頭想了想。
沒有面?罩遮住容貌, 月色之下,他精致的面?孔蒼白,微微擰起的眉心叫瘦高的怪物看上?去徒增幾分脆弱。
“他很失望,”弗蘭肯斯坦斟酌半天,遲疑出言, “看到?他失望,我心里……像是缺了一塊。”
這里的他指的自然?是剛剛離開的杰西。
任慈聞言莞爾。
不含惡意的笑聲讓弗蘭肯斯坦帶著幾分驚訝抬眼:“任慈在笑?”
覺醒值過了五十, 思考方式就是不一樣了。
她走向前,彎下腰, 伸手撫摸著弗蘭肯斯坦的臉頰。
“這是共情,”任慈低語,“人?之常情。”
弗蘭肯斯坦不是亞瑟·伯尼斯,他沒有亞瑟的記憶。
一切都是因為, 怪物察覺出了杰西的期望落空。
“人?類的情緒有感染力,”任慈說,“看到?我高興, 弗蘭也會高興。同樣的道理,看到?你?高興,我也會感到?高興。”
弗蘭肯斯坦似懂非懂。
他側了側頭,回?想著剛才杰西的表現。
水手見?到?他的面?容后,情緒幾度激動。卻因為弗蘭肯斯坦聽任慈的話, 他全程按照她的要求保持沉默和平靜。
所以杰西激動之后,才跟著平靜嗎。
這也是“共情”吧。
弗蘭肯斯坦向來善于?一舉反三。
淺色的眼眸端詳著任慈的眼睛:“所以他難過, 我看見?了,也會難過。”
任慈點頭。
“那……”弗蘭肯斯坦抬手,抓住任慈的手腕,“我喜歡任慈,任慈也喜歡我。”
任慈:“……”
還挺會聯想的!
她忍俊不禁地搖頭:“嗯,這個比較復雜,但我確實很喜歡你?。”
聽到?任慈承認,弗蘭肯斯坦才勾起笑容。
剛才的難過與失落一掃而?空,他剔透的藍眼再次浮現出純粹的喜悅。
只是,弗蘭肯斯坦的頭頂,好感度依舊是零。
是要等人?性?覺醒值滿值后才會發生?變化?嗎?
任慈想了想,覺得很符合邏輯:他得具有高等生?命的智慧和特征,才能擁有系統判定的好感度,合情合理。
弗蘭肯斯坦并不知?道任慈心中?作想,他反握住任慈的手,非常認真地開口:“檢查……尼克的遺物?”
這是剛剛任慈與杰西討論的,他居然?聽了進去。
任慈有些驚訝了:往日弗蘭肯斯坦從不關心除了自己之外的事情,她叫他做什么,弗蘭肯斯坦就做什么。
看來人?性?覺醒越高,他的行為越符合人?類的認知?。
這還是弗蘭肯斯坦第一次主動提出接下來的調查呢。
“你?想去檢查尼克的遺物,”任慈很耐心地問,“為什么?”
“我不是他要找的人?。”
弗蘭肯斯坦慢吞吞地組織語言,表達自己的想法:“他以為我能幫忙。任慈和我,確實在幫忙,所以……也可以?”
意思就是,雖然?他不是杰西想找的亞瑟·伯尼斯,但如果能幫杰西解決問題,找誰都一樣。
如果能這么簡單就好了!
任慈可以幫助杰西追查回?尼克的遺體,但……
和這么個大公司對峙,她行嗎?這已?經不是尋找真兇的難度了。
她心中?也沒底。
“也許吧。”任慈不想同弗蘭肯斯坦說謊,嘆了口氣,“我們先去看看情況。”
…………
……
轉天上?午,任慈帶著弗蘭肯斯坦重?新敲響了瑪麗安大媽的家門。
這次,健壯的中?年婦女拉開公寓房門,并沒有辱罵對待。
她看向任慈和藹的神?情,很是愧疚地一聲嘆息。
“進來吧,”瑪麗安大媽主動招呼,“杰西和我說過了,上?次我是氣壞了,真是對不起。”
誰能和一名痛失孩子的母親計較呢?
任慈搖了搖頭,示意沒放在心上?,和弗蘭肯斯坦一同進門。
瑪麗安大媽的屋子很是簡陋,能看出來母子二人?的生?活并不富裕。
而?尼克死后,只余大媽一人?,估計今后的日子很是難捱。
“隨便坐就好,”瑪麗安大媽說,“你?們也看到?了,尼克他爸早早去世,如今就我一人?,不用和我客氣。”
“杰西告訴你我們的來意了嗎,夫人??”任慈問。
“說是說了,但是……”
瑪麗安大媽似乎在猶豫:“一定要拿走尼克的遺物嗎?我好不容易才把他的衣服洗干凈。”
任慈身形微頓,旋即意識到了這句話的含金量。
與喬納森,與亞歷克斯不一樣,尼克是更換了衣服下葬的,他意外身亡,出事當天的東西還在。
總算是能見?到?受害者的私人?物品了!
“我不會全拿走的,”任慈說,“只是找找有沒有什么線索。”
聽到?這話,瑪麗安大媽的臉色才好看了些。
她搓了搓手:“我把他的衣服拿過來。”
兒子的衣服再重?要,也不如遺體本身重?要。瑪麗安大媽戀戀不舍地從衣柜里拿出了一套衣物,放在了破舊的椅子上?。
“這是尼克最喜歡的一身衣物,外套是他拿當水手的第一份工資買的,穿回?來的時候,在家里和我炫耀了好久,”瑪麗安大媽絮叨著,“當然?了,尼克是個好小子,買外套只花了一半錢,另外一半則給我買了匹新布,說讓我給自己也做一身。”
任慈聞言,神?情不自覺放緩:“你?很驕傲吧,夫人?。”
瑪麗安大媽:“可把我氣得夠嗆。”
任慈:“……”
“敗家子,一個月的薪水都這么花光了,要不是家里還有我做活,他吃什么?”瑪麗安大媽罵罵咧咧,可說著說著,她自己也笑起來。
可見?孩子為她購置布匹,大媽很是高興。
她撫摸著椅子上?的外套:“就是這身,你?看——”
瑪麗安大媽的話沒能說完。
站在任慈身后的弗蘭肯斯坦突然?伸手。
骨節分明的掌心落在了外套邊沿,他的指腹沿著衣領的位置反復摩挲。那里還殘留著淡淡的血跡——只用肥皂,很難將干涸的血痕徹底洗掉。
弗蘭肯斯坦沉默地抓住了外套。
這就是關鍵道具嗎?
可是……
任慈不忍心地看向瑪麗安大媽。
強壯、大方,看起來大大咧咧又市儈無比的中?年婦女,意識到?弗蘭肯斯坦的意思后,一雙眼睛驟然?浮現出斑駁淚光。
“你?,你?換一件吧。”她強撐著開口,“褲子、鞋,什么都行,把外套留給我。”
可是弗蘭肯斯坦不肯放手。
一時間,任慈陷入兩難。
看上?去,外套是瑪麗安大媽懷念兒子的最后念想。可拿不到?外套,弗蘭肯斯坦就沒法增加覺醒值。
這該怎么辦?
要一名母親悲傷,任慈實在是不忍心。
她抿緊嘴唇,思來想去,好像只要弗蘭肯斯坦接觸到?關鍵道具就好,這些都是身外之物。
“我們只是暫時借用,夫人?,”任慈寬慰道,“我答應你?,我會把尼克的遺體和他的這件外套一起送回?來。”
“真、真的嗎?!”
瑪麗安大媽一聽,粗糙的面?孔頓時綻放出光彩。
她狼狽地用袖口擦了擦眼淚,一把抓住了任慈的雙手。
“孩子,我給你?道歉,上?次是我太粗魯,”瑪麗安大媽哽咽道,“你?真的能把尼克的遺體找回?來嗎?求求你?,只要你?能做到?,讓我給你?做什么都行!我,我給你?當仆人?,我做奴隸都好!”
這句話說得任慈既感到?好笑,又有些心酸。
“我也只是個普通人?,我要奴隸做什么!”任慈連連搖頭,“你?放心,夫人?,酬勞有人?替你?支付。我要找回?的不是一具遺體。”
都窮成這樣子了,任慈實在是沒法開口要錢。
反正有洛伊斯小姐的允諾了,她也不缺這仨瓜倆棗的。
于?是任慈只是在瑪麗安大媽放手之后,拿起了放在椅子上?的外套。
任慈以盡快的速度帶弗蘭肯斯坦折返回?自己的住處。
她并沒有急于?喊弗蘭肯斯坦接觸外套,而?是先從街邊喊來了老喬手底下的孤兒。
衣服并不難找,倒是在這個過程中?,認識了杰西、知?曉了亞瑟·伯尼斯和麥西亞女王號背后的事情比較重?要。
可惜鮑勃不在,面?包和1便士便宜了其他孩子。
“幫我把紙條傳給洛伊斯·格林小姐,”任慈把寫?好的字條塞給一名小女孩,“一定要親自交到?她手上?。”
“我會的,任慈女士!”瘦小的女孩點了點頭,攥緊字條,拔腿飛奔。
“謝謝你?——”
任慈的笑容還在臉上?,就聽到?系統提示再次響起。
【攻略目標:弗蘭肯斯坦人?性?覺醒+15,當前覺醒值:65。】
啊??
她吃了一驚,趕忙送走女孩,折返回?屋子。
一進門,任慈就看到?尼克的衣服已?經被弗蘭肯斯坦穿在身上?。
這是他第一次主動穿上?受害者的遺物。
而?且……
不得不說,有一張漂亮的面?孔,穿什么都好看。哪怕夾克破舊、還帶著血跡,也讓他穿出了幾分貴氣。
弗蘭肯斯坦站在公寓里,他低著頭,反復端詳著自己的袖口。
任慈不由得緊張起來。
“弗蘭?”她喊出了昵稱,“你?覺得……怎么樣?”
那張漂亮的面?孔抬了起來。
精致深邃的淺色眼眸蓄滿淚水,他撫摸著手腕處的縫合線,然?后掌心又摸向了脖頸。
“任慈。”
弗蘭肯斯坦的臉上?沒有表情,但兩行清淚順著眼角滑落。
他看上?去震驚又茫然?。
“我是……使用尸體拼接起來的嗎?”弗蘭肯斯坦問。
第086章 弗蘭肯斯坦19
19
弗蘭肯斯坦的?話音落地, 任慈愕然頓住。
沉默在二人面前蔓延開來。
站在原地的?“怪物”,依舊在簌簌落淚,精致的?面孔呈現出破碎的?痛苦。
“任慈為什么不說話, ”弗蘭肯斯坦打破了寂靜, “我是怎么擁有的?生命,任慈知道嗎?”
他說話變得無比流暢。
不再是艱難地吐詞,也不再是簡單闡述。過往空洞冰冷的?雙目,不止是蒙著淚水,更?是寫滿了悲痛與難以置信。
而任慈的?沉默, 讓他的?眼底浮現出幾分明晰的?慌張。
“任慈是……”弗蘭肯斯坦遲疑道,“嫌惡我嗎?”
任慈猛然回神。
“當然不是!”她不假思索地搖頭。
人性覺醒值過了65, 他居然意識到?了自己的?存在與眾不同。
弗蘭肯斯坦這幾句話說得無比順暢,聽不出與尋常人類的?區別。
一時間轉變這么快, 任慈有些……沒?跟上思路。
類比一下就是,昨天撿回家的?小?狗還剛剛學會和人握手呢,突然就站起來來了一首詩朗誦。
有些驚悚了不是!
但對任慈來說,這是一件好事。帶個活人上街, 總比帶個怪物容易得多。
只是,看到?弗蘭肯斯坦難過的?神情,她心?里也是酸酸的?。
還有什么比認知到?自己“與眾不同”, 更?讓人難以接受的?呢。
“是的?。”
但任慈不打算隱瞞,她也沒?法隱瞞。盡管弗蘭肯斯坦沒?有死者的?記憶,可他自己的?記憶并?沒?有刷新斷片。
意識到?問題所在后,他自己也會把各個遺體丟失的?情況,與自己聯系到?一起的?。
因而任慈放緩語氣?:“你是由尸體拼接起來的?, 弗蘭,你知道是誰的?尸體嗎?”
弗蘭肯斯坦垂下眼眸。
濃密的?睫毛遮住了他的?視線, 縫著黑線的?手腕微微翻轉。
他抓住了自己的?手腕,又摸了摸兩?條腿,而后是軀干。
如果仔細觀察,就能?觀察出他的?軀體組成:明明有一張無比精致柔美的?面孔,可弗蘭肯斯坦的?雙手卻分外粗糙,甚至因為長時間工作,有些細微的?變形。
最后,弗蘭肯斯坦骨節分明的?、長時間勞作的?手,再次停留在脖頸的?縫合線上。
“喬納森,亞歷克斯,尼克,還有亞瑟,”弗蘭肯斯坦的?聲線聽起來無比絕望,“是所有任慈要找回的?遺體。我就是那個偷尸體的?人嗎?造成大家失望、痛苦,乃至痛哭流涕的?,是我嗎?”
說到?最后,他清澈的?聲音幾近哽咽。
弗蘭肯斯坦看起來快要碎掉了,他輕輕啜泣著,淚眼婆娑地望著任慈。
但任慈卻在他哀求的?視線下勾起了嘴角。
“不,弗蘭。”
她邁開步子,走到?他的?面前:“你不是,你是一個希望。”
弗蘭肯斯坦濃密的?睫毛抖了抖,他微微瞪大眼:“什么?”
任慈昂起頭。
不知道是巧合,還是經?由維克多·弗蘭肯斯坦精心?挑選過,他的?造物雖然是拼接而成,但身材比例卻相當完美。
弗蘭肯斯坦瘦削高挑,任慈這嬌小?的?華裔身軀才堪堪到?他肩膀。
她不得不伸出手,才能?觸及到?他的?側臉。
“所有人的?死亡,都是因為麥西亞女王號的?制造過程出了問題,”任慈耐心?地向弗蘭肯斯坦解釋,“接觸了原材料的?工人和水手患病出現了意外,試圖曝光真相的?貴族被逼上絕路,至于亞歷克斯……大概也是中間環節中被推出去擋槍。你不是偷尸體的?罪犯,弗蘭,你是整個案件里,行走的?證據。”
任慈說著,指尖徐徐向下。
沿著弗蘭肯斯坦碰觸自己的?路徑,到?他的?下頜,到?脖頸的?縫合線,再到?軀干和手腕,然后是腰際。
“亞瑟·伯尼斯可是伯尼斯郵輪公?司的?繼承人之一,連他都無法公?開真相,甚至因此而死,”任慈說,“能?將一切公?之于眾的?,就只有你了。”
事到?如今,哪怕還沒?徹底還原真相,任慈已經?猜到?了弗蘭肯斯坦存在的?意義。
把這么多受害者,拼成一個生命,博士并?非隨機選擇。
“想?想?看,如果你的?存在被公?開,一個……從死者之中萌生的?人。”
任慈把“人”這個單詞說得分外鄭重?。
“他們?得多么震驚?”
雖然任慈怎么也想?不通,弗蘭肯斯坦博士是如何做到?的?。
來這個世?界這么久,除卻眼前的……現在可以說是一名?“人類”,任慈沒?碰到?過任何超出常識認知的?存在。
別說是十九世?紀,就是放到二十一世紀也夠舉世嘩然了。
“人們一定會重視你,因而所有死者,隱藏在之下的?案件,麥西亞女王號的?問題,都會被看見。”
最終任慈牽起了弗蘭肯斯坦的?雙手。
“所以,弗蘭。”
她無比真誠地開口:“你是一個巨大的?,希望的?載體。”
只是,這個希望對弗蘭肯斯坦本身來說,太過沉重?了。
如果他的?存在是為了揭露真相,那……真相揭露之后呢?
任慈親眼看著他一步一步覺醒。
從只知道吃喝的?“生物”,變成艱難開口的?“幼童”,再到?現在,能?夠流暢開口說話,能?為自己的?存在意義而悲傷。
他已經?是個基本的?人了。
而真到?了不得已公?開的?時候,他會被視作怪物,或者單純的?實驗品。
任慈不想?看到?那樣?的?畫面。
如果可以,能?用其他方式揭露真相,還是別走到?最后這步。
“看看你,”任慈始終保持著笑?容,“進步多大。”
她的?一番話發自肺腑。
弗蘭肯斯坦自然能?感受到?任慈的?真心?,悲傷的?眼淚逐漸停止。他任由她擦去淚水,神情雖然憂郁,但不再痛苦。
緊接著——
他漂亮的?臉蛋僵硬瞬間,弗蘭肯斯坦退后半步,雙手從任慈的?掌心?抽離。
捂住嘴巴,弗蘭肯斯坦干嘔出聲。
任慈:“怎么了?”
弗蘭肯斯坦彎下腰:“我,嘔……我吃過……尸體,嘔!”
任慈:“……”
那確實挺惡心?的?!
挺好的?,自己能?反應過來。
任慈看著他的?臉色因反胃變得蒼白,回想?起初見時弗蘭肯斯坦生吃死狗的?場景……她的?臉色也微妙地扭曲。
“那,死狗是挺臭的?,”任慈勉強安慰道,“但都過去了。”
弗蘭肯斯坦卻瘋狂搖頭。
他直接蹲了下來,眉心?深擰,比剛剛看起來還要痛苦。
“不是狗,”弗蘭肯斯坦艱難開口,“是人。”
任慈微凜。
這說的?當然不是之前槍手襲擊那次,受雇而來的?殺手人還活著呢。那他說的?自然是遇見任慈之前。
原作電影中的?第一個死者是弗蘭肯斯坦博士本人。
——任慈猛然反應過來。
她還在這兒拜托各路人馬打聽博士的?實驗室做什么?
弗蘭肯斯坦自己,就是從實驗室走出來的?啊!
“弗蘭,”任慈趕忙蹲下()身,她一邊替弗蘭肯斯坦拍著后背順氣?,一邊追問,“弗蘭肯斯坦博士是怎么死的??”
“博士?”
“那個你睜開眼睛第一個看到?的?人。”
仔細想?來,記憶中的?原作鏡頭是有誤導性的?。
電影中先是弗蘭肯斯坦博士大喊一聲他收集到?了原材料,這就開始進行手術。而下面鏡頭一轉,就是“怪物”登場,鮮血淋漓地蹲在博士的?尸體前。
那么問題來了,原作里可沒?說清楚博士是怎么死的?!
“我……”
弗蘭肯斯坦的?臉色變得更?為難看:“我吃的?就是他的?尸體,我太過饑餓,那時根本不知道什么能?吃,什么不能?吃,于是就……嘔!”
他瘋狂干嘔起來。
果然。
弗蘭肯斯坦沒?有殺過人,當他睜開眼的?時候,博士就已經?死了!
回想?起電影鏡頭下的?血腥場面,任慈實在是不知道這該不該算作是好消息。
他不用經?受法律的?審判,但懸而未決的?命案又多了一件。
而任慈追問這么久,弗蘭肯斯坦也反應了過來。
他接過任慈手忙腳亂遞來的?清水,一口一口喝下去后,臉色總算是好看了一些。
“我記得那具尸體在哪里,”他嗓子都嘔啞了,弗蘭肯斯坦開口,“我可以帶任慈去。”
太好了!
任慈長舒口氣?。
不管怎么說,調查到?現在,終于有了關鍵線索。
弗蘭肯斯坦記得實驗室的?地址,這意味著她有希望找回所有死者的?遺體了。
“不著急。”任慈趕忙出聲安撫,“現在已經?很晚了,我們?可以明天過去。”
也剛好等洛伊斯小?姐給回信,叫個出門帶保安的?靠山總歸安全得多。她可不想?碰到?什么雇傭來的?槍手。
弗蘭肯斯坦深吸口氣?,勉強由任慈扶起身來。
聽起來明天的?行動很是重?要,必須好好休息。
任慈鋪好床單,特地抱來了兩?床被子,為的?就是兩?個人都能?暖烘烘睡上一覺。
可當她鉆進被單,還沒?來得及躺好,弗蘭肯斯坦就已經?掀開任慈的?被窩鉆了進來。
行,行吧!
他結實的?臂彎環住了任慈的?腰肢,輕而易舉就將她帶進懷里。
黑色的?縫合線隔著單薄布料摩擦過任慈的?肌膚,不一樣?的?觸感猶如觸電般。她本能?地挺直脊梁,更?是緊貼弗蘭肯斯坦的?胸膛。
高挑瘦削的?“怪物”蜷曲身體,金色的?長發糾纏著任慈的?黑發,他將頭顱埋進了她的?脖頸。
“我好難受,任慈。”
弗蘭肯斯坦緊緊抱著她,而他語氣?中的?哭腔,更?是讓任慈無法狠下心?推開對方。
“胃里燒,心?口也燒,腦袋暈暈的?,為什么?”
干嘔會燒胃,難過會心?痛,長時間的?哭泣后,頭腦會缺氧眩暈。
而倘若弗蘭肯斯坦不通人性,他始終是那個只知道滿足基本需求的?怪物,這些身軀的?異樣?就不會發生。
任慈無可奈何地一聲嘆息。
她慢慢抬手,柔軟的?指尖同樣?攀附到?弗蘭肯斯坦的?脊背上。
二人相互依偎,她枕在他的?肩頭,用幾不可聞的?聲線開口:“做人,就是這么痛苦。”
【攻略目標:弗蘭肯斯坦人性覺醒+3,當前覺醒值:68。】
【攻略目標:弗蘭肯斯坦飽腹度-1,當前飽腹度:24。】
【攻略目標:弗蘭肯斯坦飽腹度-1,當前飽腹度:23。】
…………
……
【攻略目標:弗蘭肯斯坦飽腹度-1,當前飽腹度:10。】
系統提示在任慈耳畔叮叮當當響起,飽腹度一點一點下降,直至停留在10上。
飯是吃過的?,而弗蘭肯斯坦的?飽腹度從來沒?降到?這么低過。
這次不用推測,任慈也知道數值降在了情感需求上。
于是她捧住了他的?臉頰。
“弗蘭,看著我。”
近在咫尺的?柔美面孔抬了起來。
月光透過窗簾縫隙傾灑進室內,剛好照在了弗蘭肯斯坦的?臉上。光芒之下,他的?淺色瞳孔幾乎和月亮一樣?的?潔白無瑕。
“乖,”她溫聲命令,“張開嘴。”
弗蘭肯斯坦困惑地眨了眨眼,但他還是聽話的?照做了。
薄唇微啟,而后任慈俯身上前,消磨掉了二人唇瓣之間最后的?距離。
第087章 弗蘭肯斯坦20
20
任慈輕輕捉住了弗蘭肯斯坦的嘴唇。
當她貼過來時, 那淺色的眼眸微微張大,明晰的錯愕掩蓋過一切痛苦。
顯然,弗蘭肯斯坦并不懂任慈的動作意味著什么?。
但他仍然本能?地聽從她的話, 分開雙唇, 任由?任慈的舌靈巧地撬開貝齒,探進口腔。
逡巡,品嘗,明明如此像是在進食,卻又不一樣。任慈細細密密地親吻著, 到了半路,突然伸手?。
她沒?睜開眼, 也?能?感覺到弗蘭肯斯坦的灼灼視線。
那有親吻睜著眼睛的!
于是柔軟的掌心覆蓋住了他的雙目,濃密的睫毛像是上下翻飛的蝴蝶, 被任慈扣住。
“蝴蝶”的羽翼剮蹭著她的皮膚,癢癢的,這是弗蘭肯斯坦閉上了眼睛。
緊接著,他似乎明白了任慈動作中的含義。
“怪物”向來學習很快。
弗蘭肯斯坦模仿著任慈的行為, 同?樣動用自己的舌頭。
和?上次不一樣。
不是掠奪,不為饑餓,他小心翼翼地碰觸, 無比謹慎地舔()舐。舌尖猶如帶電,蹭過任慈的舌與上顎,酥()酥()麻()麻的。
弗蘭肯斯坦的呼吸逐漸紊亂節奏。
任慈稍稍拉開了些許距離,她抬起眼,放下蒙住他雙目的手?。
近在咫尺的淺色眼睛中蒙著一層水霧, 蒼白的面孔暈染開淡淡的紅。弗蘭肯斯坦氣喘吁吁的,他看上去很是迷茫:“這是……什么??”
不錯, 至少不再難過了。
心痛之時,沒?什么?比一個吻更能?轉移注意力?。
“感覺怎么?樣?”任慈問。
“我……”弗蘭肯斯坦眨了眨眼,試探性地出言,“任慈肯定不是想要吃掉我。”
他的話音落地,任慈噗嗤一聲笑?了起來。
迎上她忍俊不禁的神情?,弗蘭肯斯坦的態度卻分外認真:“任慈湊過來時,我不感到饑餓,我只感到滿足。”
很聰明嘛。
任慈獎勵性地摸了摸他的臉。
“沒?錯,”她點了點頭,“因為這和?食欲沒?關系。”
雖說人類也?經常把食欲和?性()欲混淆,但弗蘭肯斯坦不一樣,他的一切需求本就混沌,任慈反而要指引他將其區分開來。
弗蘭肯斯坦追問:“那與什么?有關?”
任慈撩開他散落在枕側的發?:“你?自己再體會體會,就知道了。”
眼前柔美的面孔不再遲疑。
這一次,是弗蘭肯斯坦主動親吻過來。
他學會了。小心的碰觸是那么?溫柔,見任慈不抗拒,弗蘭肯斯坦才?一點一點的變得熱情?。
不是饑餓,卻比饑餓更為渴求。
淺啄、深()吻,唇舌糾纏,貝齒碰撞,弗蘭肯斯坦本來還謹慎的姿態逐漸放松。
他終于從“模仿”變成了“體驗”。
只是,第一次真正意義上接吻的弗蘭肯斯坦,還不知道怎么?換氣。
近在咫尺的呼吸吹拂到任慈臉上,越發?破碎、越發?急促,直至任慈沒?能?忍住,貼著他的唇瓣笑?了起來。
稍稍拉開距離,她看向他徹底紅透的臉。
弗蘭肯斯坦的指尖都在顫抖。
因為心緒激動,或者其他的什么?,他猶如捧著珍寶般捧起任慈的臉頰。
“我……”弗蘭肯斯坦氣喘吁吁地低喃,“好像不那么?難過了。”
“因為這是治療心傷的靈丹妙藥。”任慈莞爾,“現在能?好好思考了嗎?”
沉溺在痛苦之中,是沒?法?進行理性思考的。
不過,幾個熱吻,足以他找回被憂郁淹沒?之前的情?緒。
“剛剛我很痛苦,”弗蘭肯斯坦的嘴唇仍然在輕啄著任慈的嘴角,吻與吻的間隙之間,他輕聲出言,“是因為……我好像背負了太多悲傷。”
親人的離別、愛人的違約,還有同?僚的“背叛”與失蹤。
他因數起死亡而誕生。
意識到這點,弗蘭肯斯坦又怎么?能?夠不痛苦呢。
“但是,你?的未來不一定是悲傷的呀。”任慈撫摸著他的臉頰說。
“任慈說我是一個希望。”弗蘭肯斯坦重復了一遍她的措辭。
而后,“怪物”將她攬得更緊了一些。
倫敦的夜晚依舊很冷,單薄的被褥遮不住寒氣,但他將她緊緊相擁,弗蘭肯斯坦的體溫毫無保留地溫暖了任慈的身軀。
“我該怎么?做?”他虔誠地問,“任慈,教教我。”
“做你?想做的。”任慈不假思索,“弗蘭已經知道自己是由?什么?組成的了,不是我來教你?,而是看你想怎么做。”
“我……”
弗蘭肯斯坦看起來有些遲疑。
他沉思許久,最?終似乎下定了決心:“我不想看大家那么難過。”
任慈循循善誘:“為了什么難過?”
弗蘭肯斯坦:“因為遺體丟失而痛心疾首……是造就了我。我想把余下的部分還給他們,然后再道歉。”
意思就是,弗蘭肯斯坦想把自己的存在坦白給所有委托人。
這……有待商榷吧!
先別說接受不接受,任慈更怕尸體大變活人這回事,把瑪麗安大媽和?艾迪一家嚇出個好歹。
不過,遺體是要找回來的。
不用任慈多說,弗蘭肯斯坦眼底的迷茫逐漸撥開云霧。
“任慈的計劃是對的,”他說,“我要回到……我誕生的地方。”
“弗蘭對實?驗室還有什么?記憶嗎?”任慈趁機問。
弗蘭肯斯坦側了側頭。
他的長發?散落在二人之間,和?任慈的黑發?交()疊()于一處。弗蘭肯斯坦伸手?碰觸著他們發?間的聯結:“很冷,到處都是白色,空空蕩蕩的。我記得我從冷冰冰的床上離開,走出門,四周全是很大的房子,一棟挨著一棟。那時我餓極了。”
話到此處,弗蘭肯斯坦無意識地摸向自己的肚子。
“周圍什么?都沒?有,沒?有人,也?沒?有動物,”他垂下眼眸,“我朝著有水汽的方向走前行,到了河邊,然后就見到了你?。”
一切順理成章。
這么?聽起來,當時弗蘭肯斯坦并沒?有走多遠。
所以,弗蘭肯斯坦博士的實?驗室,就在碼頭附近?
意識到這點,任慈的心跳驟然加快。
能?嗅到河邊的水汽,也?許就在碼頭之間。只是碼頭附近可沒?有居民區,連居住最?近的水手?尼克,公寓相距碼頭也?有十?幾分鐘的路程。
而根據弗蘭肯斯坦的形容……
一棟挨著一棟的房子,碼頭哪里來的如此密集的建筑——
任慈猛然瞪大眼。
是倉庫區。
只有倉庫,才?能?做到建筑密集,而且夜晚全然無人。
“弗蘭,“她一個激靈,直接起身,“我們找到洛伊斯小姐發?簪的位置,距離你?離開的房子遠嗎?”
“我不知道。”弗蘭肯斯坦搖了搖頭,他仔細回想著當初的場景。
那個時候他還沒?開竅,自然不會刻意觀察周遭的環境。
但是——
水汽的位置,以及一棟一棟的房子……
“好像是的,”他不確定地回答,“在我們抵達小巷的,另外一個方向。”
另外一個方向,剛好就是倉庫啊!
任慈險些從床上跳了起來。
一切都兜兜轉轉,繞回了斷掉的線索。
亞歷克斯·懷特就死在倉庫附近,難道他的死,與弗蘭肯斯坦博士的實?驗室有關?
她終于可以給洛伊斯小姐一個交代了!
“任慈,怎么?了?”
弗蘭肯斯坦自然不會錯過她激動的神情?,他的眼底也?染上幾分希冀:“你?知道接下來該怎么?辦了嗎,可以抹平大家的悲傷嗎?”
任慈看向他純粹的眼眸,驟然綻開笑?顏。
“也?許真的不遠了。”她說。
…………
……
轉天上午,任慈與弗蘭肯斯坦來到碼頭的倉庫區。
洛伊斯小姐一早就在等候了。
這次,貴族小姐總算是長了個心眼,她換上了一身較為樸素的衣服,一瞧就是借于自家女仆。身邊跟著的三名男傭,也?是換上了工人一樣的服裝。
“怎么?回事,”洛伊斯小姐一見到任慈,拎著女仆裙擺就沖了過來,“麥西亞女王號的事情?,和?碼頭倉庫有什么?干系?今天早上跑來我家的報童說的不清不楚。”
鮑勃可不是報童!任慈干笑?幾聲。
不過事出緊急,天還沒?亮,任慈就抓鮑勃來跑腿,喊洛伊斯小姐在碼頭的倉庫區見面。
估計他太急了,沒?有傳達好消息。
人到了就行!任慈也?不計較。
“你?帶夠錢了嗎,小姐?”她直奔正題。
“什——當然,”洛伊斯小姐一愣,“要做什么??”
“去找倉庫管理。”任慈吩咐道,“就說你?替主人租賃倉庫,如果可以,再塞管理一點零花錢,拿來所有的倉庫租賃清單。”
洛伊斯小姐立刻明白了。
“如果與伯尼斯公司有關,”她迅速跟上思路,“你?要找的實?驗室,很可能?就在倉庫區。”
任慈拼命點頭。
有個神隊友就是好啊!洛伊斯小姐雖然純愛又天真,但她不傻。
“包在我身上。”洛伊斯也?不客氣,拎著裙擺轉身就走。
任慈只能?在原地等待。
如果可以,她倒是想親自上陣——但顯然,一名穿著舊衣服的華裔姑娘不可能?租賃得起倉庫。她出現在管理面前,反而會徒增懷疑。
好在洛伊斯小姐辦事足夠利索。
沒?過多久,她就拿著一疊紙張回來了。
“名單冊,”洛伊斯小姐二話不說,把冊子塞到任慈懷里,“你?看看,是否有眼熟的名字?”
“管理居然讓你?拿出來了?!”任慈錯愕開口。
“相信我,任慈女士,”洛伊斯小姐假笑?出聲,“在這方面,沒?什么?是錢做不到的。”
“……”
可惡,這句話多少有些傷人了!
不過還是案件重要。
任慈不再遲疑,徑直翻開名單冊。
碼頭的倉庫太多了,數不清的名字看得任慈眼花繚亂,但她足夠有耐心。
一頁一頁翻找,任慈最?終在近幾個月的位置,一眼看到了想要的答案。
站在她身畔的洛伊斯小姐周身劇震。
那一頁的角落,寫著倉庫的租賃人是亞歷克斯·懷特。
第088章 弗蘭肯斯坦21
21
租賃倉庫的人?, 是洛伊斯小姐的那?名銀匠情?人?,亞歷克斯·懷特。
倉庫是第220號。
在看到亞歷克斯的名字時,洛伊斯小姐的雙手都在顫抖。
任慈趕忙抓住她的手腕:“你得冷靜, 洛伊斯小姐, 我們得想辦法勸說管理?打開220號倉庫。”
洛伊斯小姐深吸口氣。
“沒關系,交給我。”她的聲?線也在抖,但因激動蒼白無比的面孔還算冷靜,“任慈女士,請你們二位稍等。”
說著, 洛伊斯小姐拿起租賃名冊,拎著裙擺朝著倉庫辦公室走過去。
好、好吧。
任慈本來是想, 先去220號附近打探一下再作計劃。但見她神情?和步伐決絕,任慈也不好再說些什么。
沒過多久, 洛伊斯小姐就折返歸來。
這次,她手中的租賃名冊換成了?一串鑰匙。
洛伊斯小姐的臉色依舊蒼白,但她的雙手已經不抖了?:“220號倉庫的鑰匙。”
任慈挑眉:“……在這方面,沒有什么是錢做不到的?”她重復了?一遍剛剛洛伊斯小姐的說辭。
對方只勉強露出一個笑容。
一行?人?不再遲疑, 直奔220號倉庫。
沿著馬路走過去,220號的倉庫,剛好就是亞歷克斯被刺傷倒下位置的另外?一個方向。
任慈越往深處走, 越覺得不對勁。
不得不說,倉庫地址是精心挑選過的。
220號倉庫的位置很靠外?,這里距離碼頭遙遠,顯然?不是囤貨的好地方。因而周遭的其他倉庫都是空著的,街道?上左右無人?。
但——
停在220號倉庫所在的街面, 熟悉的臭味若有若無,順著海風吹到任慈的鼻腔。
壞了?。
經歷過兩個世界, 又?在下水道?附近蘇醒,任慈太明白這腐臭意味著什么。
如?果這真的是維克多·弗蘭肯斯坦博士的實驗室,那?么在“怪物”吃掉尸體離開后,多日無人?問?津……
“洛伊斯小姐!”
她猛然?叫住拿著鑰匙的貴族小姐:“讓我和我的同伴先行?進去,你們在外?等。”
洛伊斯小姐扭過頭:“怎么?”
“你沒有聞到臭味嗎。”任慈干笑幾聲?,“別讓你和你的仆從見到那?種場面。”
“什么場……”
洛伊斯小姐愣了?愣,而后本就蒼白的面孔,更是變得毫無血色。
她可不知道?弗蘭肯斯坦博士的下場,只是想到任慈在調查遺體丟失的案件,不免想到了?其他死?者。
對貴族小姐來說,尸體、死?亡,仍然?是非常恐怖的事情?。而見任慈依舊神情?冷靜,一副推測到什么又?無所畏懼的模樣,不免心生幾分驚惶和敬佩。
“那?我,”洛伊斯小姐吞了?吞唾沫,“我在這里等你。”
“非常感謝。”
任慈接過洛伊斯小姐遞來的倉庫鑰匙,走到了?220號門前?。
鑰匙入鎖,咔嚓一聲?。任慈推開封閉的大門,濃郁的惡臭撲面而來。
饒是做好了?心理?準備,任慈仍然?忍不住捂住口鼻。
……謝天?謝地,她已經見過了?數具尸體,不至于在這種情?況下直接吐出來。
好在倉庫的窗子是開著的,不至于空氣完全不流通。
偌大的室內被分隔成了?好幾間,外?面的房間放置著無數置物柜和書柜,任慈繼續向內,惡臭更為明顯。
她在其中一間的房門上看到了?“手術室”的牌子。
手術室?
這可是倉庫,哪里來的手術室!
而且這走廊兩側的陳列,不是生物學的書籍,就是各種各樣的哺乳動物標本,分明是實驗室的模樣。
幾乎可以確定,這里就是維克多·弗蘭肯斯坦博士的實驗室。
這“手術室”,大概率就是創造出“怪物”的地方。
但為什么是亞歷克斯·懷特租賃的呢?
最初的推斷是錯的,任慈抿緊嘴唇:她以為小銀匠為了?賺錢,去幫人?洗臟錢,卷入黑吃黑被殺。
而如?今看來,亞歷克斯也認識弗蘭肯斯坦博士。
能以自己的名義租賃倉庫,兩個人?也許不止是相識這么簡單。他也被牽扯進案件中,那?么殺了?他的人?,會是伯尼斯郵輪公司雇傭的殺手嗎?
解開了?一部分謎底,又?找到了?更多的謎團。
算了?。
這濃郁的腐臭,讓任慈不開門就知道?里面有什么。
任慈下定決心,擰開房門。
果然?是個實驗室。
室內窗簾緊緊拉死?,墻壁貼著白色瓷磚,幾個藥柜和器械柜放置一旁。
而在房間中央放置著一個手術臺。
濃郁的惡臭,幾乎凝固成了?某種實質,粘連在任慈的鼻腔揮之不去。她掏出了?上個世界作為FBI的職業素養,才勉強在室內站定,硬著頭皮沖到手術室的窗邊,打開了?窗戶。
與此同時,任慈也看到了橫在手術臺下的尸體。
從弗蘭肯斯坦離開實驗室到今日,已經有十余天?了?。
地上的尸體被這么放置了?十幾天?,早就腐壞到不成人?形。滿地的蛆蟲、蒼蠅,還有被真菌融化?成湯湯水水的腐化?物質,已然?滲透進了?水泥地里。
任慈低頭,端詳片刻,實在是看不出什么來。
死?者的面部特征全部消失殆盡,衣物也被腐化?的血水和組織液泅透。別說是十九世紀,這就放百余年后,現代刑偵技術估計也要花費一番功夫。
唯獨任慈能確認的是,仰躺在地面上的死?者,胸口開了?個一個巨大的窟窿。
破損的創面完全變成黑色,但能看得出里面的器官不見了?。
“弗蘭。”任慈捂著口鼻,倒退出手術室,“你離開的時候,他就沒了?心臟嗎?”
“……我沒有吃。”弗蘭肯斯坦站在手術室外?,看上去很是委屈。
面罩遮住了?五官,但他露在外?的淺色眼睛卻垂了?下來。弗蘭肯斯坦愧疚地低下頭:“太硬,很難咬動,即使是過去……我也不會選擇心臟。”
從自然?界的角度來看,恐怖故事里的怪物都愛挖出人?類的心臟吃,其實有些不科學——人?類全身?上下鍛煉最得當的肌肉就是心臟,這塊肉可不好嚼得動。
弗蘭肯斯坦的話無疑證明了?任慈的推測。
他沒有殺死?這名疑似博士的人?,當弗蘭肯斯坦醒來的時候,他就已經死?了?。
“怪物”因為饑餓,吃下的是他的遺體。
但……
是誰殺了?他?
尸體的腐化?程度過分嚴重,甚至污染了?周遭的環境。任慈實在是不想就地展開調查。
也許其他房間里能有線索。
任慈關上手術室的房門,才覺得肺部得救了?。
她轉頭走向倉庫內部。
每個房間門上都貼著牌子,寫明了?房間的用途:器械倉庫、書房,以及辦公室。
任慈不假思索,推開了?辦公室的房門。
這里距離手術室比較遠,氣味沒那?么濃郁。任慈一面開窗,視線一面瞥向了?辦公桌。
辦公桌上的文件和紙張排列整整齊齊,最上方的文檔封皮,分明寫著“V.F.”的字樣。
果然?是維克多·弗蘭肯斯坦博士的實驗室。
對此,任慈毫不意外?。
能看得出來,博士是名相當有條理?——甚至有些強迫癥的人?。紙張和文件按門類分好,桌上的擺設橫平豎直,連鉛筆鋼筆都放置在了?不同的筆筒里。
任慈迅速翻找起來。
她看不懂生物學的知識,但任慈推測,弗蘭肯斯坦博士肯定會記日記。
這樣有條理?的人?,怎么會不把每天?的事情?記錄下來?
果不其然?,在第三?個抽屜里,任慈找到了?一個牛皮本。
掃了?一眼,她直接拿起本子,因為這牛皮本和亞歷克斯·懷特的本子是同個款式。
天?底下哪有這么巧合的事情?,替他租賃了?倉庫的小銀匠,剛好買了?和博士一樣的日記本?
任慈把日記本往懷里一揣,又?繼續翻找。
在文件最下方,找到了?倉庫的裝潢地圖。
整個倉庫被分成了?三?個大部分——前?面是研究室,中間是辦公室和博士的臥室,后面的位置,則被改造成了?一個巨大的冰庫。
任慈抿緊嘴唇。
鑒于弗蘭肯斯坦是被遺體拼起來的,那?這冰庫的作用,不言自明。
她從辦公桌前?起身?。
站在門口的“怪物”,第一時間捕捉到了?任慈復雜的神情?。
“任慈,”他輕聲?開口,“怎么了??”
任慈抓緊了?手中的裝修圖紙,抬起頭。
辦公室的日光照射進來,弗蘭肯斯坦剛剛好就站在這光斑之下。璀璨的日光為他淺到近乎白色的金發鍍上了?一層好看的顏色,哪怕只露出了?山根和雙目,也能看得出他有一張多么俊美的面龐。
望向她時,他的眼睛里寫滿了?關懷。
幾乎像一名天?使。
而這名天?使是人?造的,用數具死?尸拼湊而成,衣物之下,他的軀干上遍布丑陋無比的黑線。
從穿越到這個世界到現在,任慈接下的委托即將結束。
“倉庫里面,有個冷庫,”她低聲?說,“里面放置的,大概率是所有丟失的遺體。”
只是,當缺失零件的遺體展示給洛伊斯小姐看后,弗蘭肯斯坦的秘密就瞞不住了?。
“我擔心……”
任慈闔了?闔眼,語氣變得有些沉重:“洛伊斯小姐會遷怒于你。”
甚至是受到驚嚇,把他直接送到警察局,或者什么研究學院手中。盡管任慈想,這會獲得一個完美的結果,弗蘭肯斯坦身?上承載的秘密會徹底暴露。
但是,對他個人?而言呢?
弗蘭克斯坦濃密的睫毛顫了?顫。
清朗的笑聲?從面之后響起,淺色的眼眸瞇了?瞇。佇立在日光下的“怪物”用含情?的目光看向任慈,而后他轉過頭。
“走吧。”
就像是最初二人?相遇時,任慈緊緊抓著弗蘭肯斯坦、指引他前?行?一樣。
“怪物”朝著任慈伸出了?手:“洛伊斯小姐等待很久了?,我們不能就此逃避。”
弗蘭肯斯坦清澈的眼睛折射著日光,近乎絢爛。
“必須把留在我這里的希望,還給他們。”
第089章 弗蘭肯斯坦22
22
洛伊斯小姐拎著裙擺直接沖進倉庫大門。
“這……”
她迅速環視四周, 流露出?震驚表情。但洛伊斯小姐的視線最終落在了任慈身上,她趕忙追問?:“怎么?是個……實驗室?!任慈女士,你發?現了什么??”
任慈站在冷庫的房門前, 深吸口氣。
在洛伊斯小姐進門之前, 她迅速進去?看?了一眼?。
“小姐,”任慈神情肅穆,“你一定要做好心理準備。”
“什么?……”
貴族小姐愣了愣,旋即意識到了任慈的意思。
她抿緊嘴唇,沉默許久, 而后緩緩吐出?一口氣。
“我明?白了,”洛伊斯小姐輕聲說, “開門吧。”
任慈拉開冷庫的房門。
干燥的寒意涌出?冷庫,讓在場所有人都打了個寒戰。任慈攔住了想要一起進門的仆從, 緊接著,就聽到先行進門的洛伊斯小姐一聲驚恐尖叫。
恐懼之后,則是悲傷。
待到任慈和弗蘭肯斯坦步入冷庫時,洛伊斯小姐已經跪在了地上。
寒冷也?抵擋不住她雙眼?落淚, 清秀、精致的大小姐,徹底喪失了自幼學習的禮儀和風度。她倒在地面,痛哭失聲:“怎么?、怎么?會這樣, 怎么?會這樣?!”
洛伊斯·格林正對著的,是四張冰冷冷的金屬床。
每一張床上都放置著一具殘缺不全的尸體。
缺了手臂的工人喬納森,少了軀干的水手尼克,還有失去?雙腿的亞歷克斯·懷特,以及衣著精致, 卻沒有頭?顱的無名男尸。
“亞歷……亞歷!”
洛伊斯小姐捂住面孔,嚎啕大哭。
自從知道愛人死去?, 已經過去?了數天。
死訊已是致命打擊,更遑論親自見到亞歷克斯的尸體。而且,他的遺體甚至缺失了一部分。
“是誰這么?殘忍,要盜走你的遺體,還要破壞掉,”洛伊斯小姐哭到近乎斷氣,她求助般昂起頭?顱,看?向任慈,“女士,你是否調查到了什么?,你找到真兇了?!”
話到最后,她幾乎破音,語氣凄厲。
看?到洛伊斯小姐這幅模樣,任慈很不忍心地別過頭?。
她都不想再?繼續坦白了,可是不行。
更大的打擊還在之后,任慈必須先行讓洛伊斯小姐平靜下來。
于是她只能繃住心中醞釀的難過情緒,維持著接近冷淡的語氣:“洛伊斯小姐,我需要你擦干凈淚水、鼓起勇氣來,那具無頭?男尸,你看?到了嗎?”
洛伊斯小姐抽噎一聲:“什、什么??”
一生富貴的大小姐,哪里敢直面尸體。也?就是愛人死去?的打擊太大,讓她忘記了恐懼。
聽到任慈提醒,她才謹慎地轉過視線。
當洛伊斯·格林注意到那具失去?頭?顱的男尸時,更是身形劇震。
沒有頭?顱,自然看?不到面孔。
可身為亞瑟·伯尼斯的好友,洛伊斯小姐怎么?能認不出?他的身量和穿著呢。
跪在地上的洛伊斯,不知道哪里來的勇氣和力量,在哭到崩潰之際,居然掙扎著從地面站了起來,撲到了那金屬床邊。
她顫抖著伸出?手,撫向尸體凍硬了的雙手。
“這胎記……”
洛伊斯小姐瞪大眼?睛。
她眼?眶中的淚水墜落在尸體手背的胎記上:“是、是你嗎,亞瑟?”
震驚之余,洛伊斯小姐的理智從悲痛中回歸。她猛然起身,看?向任慈:“任慈女士,這究竟是怎么?回事?,為什么?所有的遺體都缺失了一部分?”
任慈苦笑幾聲。
“有件事?我要和你道歉,洛伊斯小姐,”她一面說著,一面走到了弗蘭肯斯坦身邊,“我并非有意隱瞞……而是出?于我和弗蘭的人身安全。也?請你穩住心神,別太激動,免得傷神,好嗎?”
洛伊斯小姐蹙眉:“請你務必說明?清楚。”
任慈沒有開口,而是昂起頭?顱看?向弗蘭肯斯坦。
沉默至今的“怪物”,等的就是她的目光。
弗蘭肯斯坦一手抓住了任慈的手背,將?起包裹其中,而后他微微俯首、垂下頭?顱,用?另外一只手摘下了兜帽和口罩。
淺金色的長發?散落在肩頭?,皮革口罩揭開。
看?清那熟悉又親切的面孔后,洛伊斯小姐瞳孔驟縮。
“……亞瑟?”她難以置信的聲線在冷庫內回蕩,“不,不對!”
洛伊斯小姐看?向弗蘭肯斯坦的臉,又扭頭?看?向那具失去?頭?顱的男尸。她再?次扭過頭?,這次,洛伊斯小姐的視線落在了弗蘭肯斯坦脖頸上粗糙的縫合線上。
她本能地退后兩步。
仿佛是為了映證洛伊斯小姐的猜想,任慈伸手,替弗蘭肯斯坦撩開袖子。
“怪物”的手臂,同樣有黑色的縫合線。
頭?顱、胳膊,都好似用?這些線拼接縫合的。
“他的軀干和雙腿上也?有,”任慈說,“我就不方便?展示給你看?了,小姐。”
“這——”
洛伊斯小姐甚至顧不得悲痛了,她張了張嘴,半晌沒發?出?聲音來。
用尸體拼接成的“活”人。
這放在現代社會都是恐怖故事?,更遑論十九世紀!
“怎么?可能,”洛伊斯小姐喃喃自語,“不可能的!”
“我也?不知道怎么?辦到的,”任慈長舒口氣,“但我撿到弗蘭時,他就是這幅模樣。”
“究竟是什么?情況。”
眼?前的事?實太過超前,以至于洛伊斯小姐反而鎮定下來,她眉心緊蹙:“這個實驗室,還有遺體盜竊,還有……你口中的‘弗蘭’,任慈女士,你都調查到了什么?、知曉些什么??”
沒什么?需要和洛伊斯小姐隱瞞的。
況且,弗蘭肯斯坦才是當事?人,他選擇坦白,任慈沒有立場替他粉飾太平。
“實驗室屬于維克多·弗蘭肯斯坦博士。”任慈說,“亞瑟·伯尼斯少爺曾經的私人醫生,而倉庫的雇傭者是亞歷克斯·懷特,他們三個相互認識。”
洛伊斯小姐情緒激動,但她的腦子和沒停止運轉。
“亞歷克斯不是卷入了意外,”她開口接上,“而是被伯尼斯郵輪公司的人殺死的……就像是他們也?曾經找了槍手襲擊你一樣。”
“我也?是這么?推測的。”任慈頷首。
“那,那他呢?”洛伊斯小姐的表情變得極其復雜,她看?都再?看?弗蘭肯斯坦,“他……為什么?要用?所有人的遺體,拼成他?”
弗蘭肯斯坦的睫毛顫了顫,無聲的悲傷蔓延到他淺色的眼?底。
任慈一聲嘆息。
也?不怪洛伊斯小姐。這么?一個“怪物”,長著自己竹馬的面孔,卻又不是他本人,換誰都是這幅姿態的。
只是對弗蘭肯斯坦來說,這何嘗不是一種傷害。
所以任慈反握住弗蘭肯斯坦的手。
她能感覺到他的視線轉了過來,但弗蘭肯斯坦沒有開口。“怪物”安靜地等待任慈出?言解釋。
“麥西?亞女王號,從原材料就出?了問?題。”任慈說,“喬納森、尼克,以及亞歷克斯和亞瑟,都因此而死。”
一句話足夠洛伊斯小姐明?白了。
貴族小姐接受過的教育,讓她能夠飛快地將?一切串聯起來。
“要用?更為驚世駭俗的方式才能解開真相,”洛伊斯小姐低語,“世人知道了尸體能拼出?一個活人,自然會引起轟動。”
“到時候,麥西?亞女王號的問?題就會公開。”任慈接道。
任慈覺得,這件事?一定是亞瑟·伯尼斯親自策劃的。
走上絕路了,沒關系。
人死了不意味著無法發?聲。
洛伊斯小姐自然能想通其中關鍵。
她徹底從悲傷中冷靜下來了,貴族小姐抓緊了腿側的裙擺。
“遺體必須交還給家屬,”洛伊斯小姐垂著眼?說,“我這就喊人進來,實驗室我會封鎖,以防被伯尼斯郵輪公司的人發?現。”
“我拿走了弗蘭肯斯坦博士的日記本,”任慈提醒,“其中也?許有關鍵線索。”
洛伊斯小姐點頭?。
而后她說道:“如?果亞瑟被公司的人滅口……”
話到最后,她有些哽咽,但洛伊斯小姐克制住了情緒。
“被滅口,理應是發?現了關鍵證據,”洛伊斯小姐說,“按照我對亞瑟的了解,他一定將?證據藏了起來。如?果要把麥西?亞女王號的原材料問?題公開,我們必須拿出?證據才行。”
“如?果博士的日記里有證據,我一定會告訴你。”
“……好。”
洛伊斯小姐深吸口氣:“咱們先出?去?吧。”
她扭頭?看?了一眼?金屬床上的亞歷克斯·懷特,眼?淚再?次蒙住了溫柔的眼?睛。
曾經鮮活的愛人,在被冷凍多日后,即使尸首沒有腐爛,也?呈現出?了灰敗的色彩。
但洛伊斯小姐沒有停留,她毅然決然,走出?了冷庫。
任慈不由得心生幾分佩服。
不說別的,能見到尸體后還冷靜對待、沉著思考,甚至她都沒有對弗蘭肯斯坦表現出?任何憎恨和恐懼。
這種心理素質,不說別的,怕是她那位上議院的父親也?做不到吧。
“也?請你小心,任慈女士。”
走出?倉庫,洛伊斯小姐勉強松了口氣:“越是深入調查,郵輪公司的人越是警惕。尤其是他們已經——”
“——砰!”
洛伊斯·懷特的話甚至沒能說完。
倉庫的街頭?,一聲槍響劃破寂靜。
這下,別說是貴族小姐,連任慈都嚇了一大跳。
她還沒看?清開槍的是誰,雙腿就失去?了重心。身后的弗蘭肯斯坦直接將?她抱進懷里,護到了死角。
與此同時,洛伊斯小姐帶來的仆從也?有了動作。
“找掩體!”
“小姐,小心!”
“槍手在東邊,我看?到了,跟我去?追!”
任慈的腦袋靠在弗蘭肯斯坦的肩頭?,驚魂未定地昂起頭?顱。
“你的口罩呢?!”她手忙腳亂替弗蘭肯斯坦拉起兜帽、戴上口罩,還不忘記看?向墻壁另外一側,“洛伊斯小姐,你沒事?吧?!”
洛伊斯小姐同樣被兩名仆從拉到了墻壁死角,剛剛還冷靜的面孔總算是浮現出?幾分驚惶。
“我沒事?!”她驚魂未定地搖頭?,“怎么?有槍手,難道他們不知道是我嗎?!”
如?果是郵輪公司的人,連繼承人說殺都殺了,洛伊斯·懷特自然也?不會放在眼?里。
被逼到這份上了……
麥西?亞女王號就這么?重要嗎?!
“小姐,”任慈腦子轉的飛快,“他們并不知道倉庫里有什么?,這些人是沖著我來的。我必須離開,以免打草驚蛇。”
得給洛伊斯·懷特留出?清空實驗室的時間!
洛伊斯:“什么??!不……你說得對。”
她拒絕的話都到嘴邊了,但洛伊斯小姐也?認識到這是唯一的法子。
“亨利、查理,你們護送任慈女士和他的同伴到安全的地方,確認無恙后,其中一人回來匯報情況,”洛伊斯小姐迅速點了兩名仆從,“也?請你放心,任慈,他們兩個從小就在我身邊,不會有問?題!”
任慈:“謝謝你,小姐!”
沒什么?比多了兩名幫手更令人安心的了。
任慈拍了拍弗蘭肯斯坦的手,示意他把自己放下來。雙腳落地之后,任慈指向倉庫的另外一個方向:“我們走——”
弗蘭肯斯坦卻狠狠推了她一把。
“砰!”
第二聲槍響回檔在上空之中。
“在上面!任慈女士,小心,請走這里!”
任慈失去?重心,直接倒地,而那顆子彈,堪堪擦著任慈的身畔落空。
她冷汗都要下來了!
因為摔倒,任慈懷里的日記本掉落在地。
“我來拿,”弗蘭肯斯坦一把將?她拎了起來,與此同時,“怪物”同樣拿起了日記本,“我們快——”
可是變故再?次發?生。
任慈勉強站直身體,而抓著她的弗蘭肯斯坦身軀卻猛然僵硬在原地。
下一刻,他瘦削的軀干轟然倒下。
“怎么?了?!”
任慈沒能支撐住他,她死死抱著弗蘭肯斯坦的手臂,只見他跪在地上,長發?垂在地面,發?絲的縫隙之間,柔美精致的面孔因為痛苦而扭曲。
弗蘭肯斯坦抓著日記本的那只手,牢牢地按在心臟的位置。
系統提示毫無征兆地自任慈耳畔響起。
【攻略目標:弗蘭肯斯坦人性覺醒+15,當前覺醒值:83。】
啊?!
怎么?就突然增加了十五點,也?沒有接觸什么?……
任慈的視線落在了弗蘭肯斯坦手中的日記本上。
她突然反應了過來。
日記本也?是關鍵物品。
所以,維克多·弗蘭肯斯坦博士的身體一部分,也?被縫合在了他的造物身上。
第090章 弗蘭肯斯坦23
23
弗蘭肯斯坦的?心臟, 來自于制造他的?博士。
怎么可?能?!
任慈從地上爬起來,無比震驚——她推測出?了博士并非弗蘭肯斯坦殺的?,但要是他貢獻出?了自己的?心臟, 那該是在手術之前就死掉了啊。
怎么會死在手術室旁邊。
以及, 又是誰完成的?手術?
她在原地發愣瞬間,洛伊斯小姐的?兩名男仆已經沖上前,將?地上的?弗蘭肯斯坦攙扶起來。
“任慈女士。”較為年長的?仆從冷靜開口,“請跟我離開這里!格林家有個避難處,離開碼頭, 我帶你們前往。”
“不,不用。”任慈猛然回神, “回白?教堂區。”
并非任慈不信任洛伊斯小姐的?家族,而?是既然她與亞瑟·伯尼斯是青梅竹馬, 兩家肯定是老相識。
說不定什么避難處,早就被追殺亞瑟的?人盯上了。
這種情況下,沒?什么地方比魚龍混雜的?白?教堂區更為安全?。
何況,任慈同樣認識地頭蛇。
于是任慈就這么狼狽地帶著一行人, 再次拜訪蘭賽爾辦事處。
老喬見兩個穿著昂貴的?仆從架著弗蘭肯斯坦進門,一句話都沒?問。禿頂的?賊頭直接從辦公?桌后?起身:“這什么情況,鬧得這么難看??!快跟我來。”
他從門邊拿起鑰匙, 引領任慈走向后?門。
出?去之后?,在逼仄的?巷子里繞了三個彎,然后?推開一間破舊的?木門。
打開內屋的?門鎖后?,他又掀開床底的?門板。
“躲進去,”老喬好整以暇地說, “當年我就是在這里面躲過?了整整三波人的?追殺。”
任慈特別?想知道,他一個小偷頭子, 做了什么能招惹到三波人。
但現在不是拉家常的?時?候。
其?中一名男仆立刻開口:“我回去同洛伊斯小姐報信。”
他的?話音落地,死死按住胸口的?弗蘭肯斯坦,發出?一聲無法忍耐的?痛苦喘()息。
這樣下去不是辦法。
一路過?來,弗蘭肯斯坦精致的?面孔被汗水徹底泅透。金色長發粘連在臉頰上,眉心緊緊擰起。
雖然之前拿到關鍵道具時?,弗蘭肯斯坦也會手痛或者腿痛,卻沒?有像這般痛苦。
到底是臟器。
“老喬,”任慈當機立斷,“你能弄到藥物嗎?讓弗蘭好好休息。”
老喬欣然點頭:“當然,我去拿止痛片。”
任慈:“……”
算了,十九世紀的?藥物濫用就是這么隨便。
也不能放任弗蘭肯斯坦繼續痛苦下去,吃一次藥物,應該不會有問題。
任慈幫忙攙扶著他,二人鉆進地下入口。
她本以為會是個地下室,沒?想到居然是條暗道。
樓梯下方是個十來平米的?歇腳處,東邊的?位置是條長廊,遠處有風吹進來,甚至還有光,理應是另外一個出?口。
任慈勉強扶著弗蘭肯斯坦靠在墻邊躺好。
沒?過?多久老喬就帶著止痛藥回來了,喂弗蘭肯斯坦服下后?,洛伊斯小姐派來的?仆從便離開通道,去地上查看?周遭情況。
服下藥物,弗蘭肯斯坦痛苦的?嗚咽終于停歇,高大瘦削的?體型蜷縮在任慈身畔,顯得非常可?憐。
任慈抽出?帕子,替他擦去額頭與脖頸之間的?汗水。
似乎連貼身的?衣物都叫汗水泅透,但目前也沒?有更換的?條件,只能暫時?委屈一下。
“現在,”老喬見弗蘭肯斯坦不再痛苦,才慢吞吞出?言,“你該和我解釋解釋,到底碰到什么了,女士。”
說著老喬從懷中抽出?火柴,點燃了地下通道的?油燈。
任慈盯著那亮起來的?火光,幽幽一聲嘆息。
“依舊是伯尼斯郵輪公?司的?人,這次他們的?槍手當著洛伊斯·格林的?面襲擊我們。”
老喬聞言,露出?笑容。
中年男人并不出?言關心,反而?拍起了手:“恭喜你!任慈女士,若非你查到了關鍵,這幫富人是不會如此狗急跳墻的?。”
見他這幅夸張姿態,哪怕還有些緊張,任慈也忍不住笑了起來。
“謝謝你,老喬,”她由衷說,“最初就是你為我和弗蘭提供幫助,如今又是協助我們躲過?追殺。”
“鄰居間應該做的?,”老喬擠眉弄眼,“何況你可?是搭上了格林家族的?獨女,我可?不想得罪未來的?靠山。”
白?教堂區的?犯罪率高得可?怕,貧民窟內藏匿了不知道多少通緝犯呢!對老喬來說,他是真的?隨手幫忙,穩賺不賠。
“好了,你們也需要休息。”
老喬把火柴放到了歇腳處的?桌子上:“一會我會喊那個男仆把晚飯送下來,不叨擾你們。”
他雖上了年紀,腿腳卻相當靈便,熟練地爬上梯子,同樣離開了地下。
歇腳處瞬間安靜下來。
任慈扭頭看向弗蘭肯斯坦。長時間的?痛楚消散后?,失去力氣的?“怪物”終于體力不支,沉沉睡了過?去。
他仍然懷抱著維克多·弗蘭肯斯坦博士的日記本。
一想到在弗蘭體內搏動著的?心臟,屬于他的?“父親”,任慈不免心情復雜。
她伸手,把牛皮本拿了過?來。
煤油燈光線昏暗,卻也能用。借著這抹火光,任慈翻開了日記本。
和亞歷克斯·懷特不同,弗蘭肯斯坦博士就算記日記,也寫滿了任慈看?不懂的?專業知識。
只是偶爾在大篇幅的?論述當中,會出?現一些關于研究進度的?記載。
生物學知識看?得任慈那叫頭暈腦脹,很可?惜的?是她沒?看?懂把尸體拼成大活人的?原理,但任慈也捕捉到了一些關鍵信息。
在亞歷克斯出?事前夕,弗蘭肯斯坦博士的?日記中,也多了許多非論述的?內容。
“理論知識很到位,前期實?驗也很順利,但找志愿者可?不容易。”
“剛拿起碗,亞瑟就遞來了筷子。只是他看?起來狀態很不好。亞瑟給我說,他能提供足夠的?遺體。我本來很是高興,可?轉而?他開口,告訴我亞歷克斯死了。
“我……該死,當時?笑容都沒?能停下來,我想我的?表情一定非常扭曲。可?是亞瑟根本不在乎,他繼續說了下去,告訴我所有的?遺體由他提供,但有個條件:造物要使用他的?頭顱。”
“不信上帝,這會兒我都不知道該向誰感嘆。他說他本就活不久了,可?麥西亞女王號即將?投入使用,必須將?事實?公?開。亞瑟苦口婆心說了很多,我向來說不過?他,渾渾噩噩就這么答應下來。直到剛才……天?啊,我究竟答應了他什么。”
當天?的?日記就到這里。
看?來,亞歷克斯·懷特遇難在先,只是任慈不明白?,什么叫“他本就活不久了”?
好像亞瑟·伯尼斯知道自己的?死期一樣。
任慈本以為他是被伯尼斯郵輪公?司的?人刺殺了,難道不是嗎。
她緊接著翻頁,繼續看?了下去。
“亞瑟真的?帶來了三具遺體,他向我介紹了所有人——包括我們的?朋友亞歷克斯。我這才明白?他的?意思:所有的?死者都與麥西亞女王號有關,喬納森和尼克接觸過?有毒的?原材料,因此而?死。至于亞歷克斯,則是在幫助亞瑟暗中調查威廉·伯尼斯時?,不慎被發現,招惹殺身之禍。
“唉,我勸過?他的?,朋友的?錢哪能這么好賺。雖然連我也沒?想到,賺好友的?錢,得把命搭上……好吧,這一點也不好笑。
“尤其?是亞瑟最終告訴我,他也接觸了麥西亞女王號的?原材料。”
——看?到這里,任慈猛然瞪大眼。
“他說他的?右臂已經不能動了,和所有工人一樣,某處器官僵硬、失活,是感染的?最初征兆,很快他就會像喬納森一樣橫死在接頭。亞瑟坦言他不怕死,他只是希望能最后?做點什么。
“我一句話也說不出?來。”
任慈看?到這里,同樣難以形容自己的?感受。
看?起來,制造郵輪的?原材料像是有毒,并且毒()性極強,會緩慢的?破壞接觸者的?身體。
不太妙啊,任慈的?心沉了下來:麥西亞女王號已經起航了,郵輪上可?是載了數千人!
她抓緊繼續閱讀。
中間很長時?間,博士并沒?有記日記,似乎是在為最后?的?手術緊鑼密鼓的?做準備。直至任慈翻到了最后?一頁。
紙張上遍布干涸的?淚痕。
“亞瑟自殺了。
“為了保證頭顱完好,他將?槍口對準了心臟,我不知道他如何做到的?,那該多痛苦?到這兒我才意識到究竟發生了什么。
“我的?好朋友都死了,就算能完成這場實?驗,快樂與成就又該與誰分享?亞瑟臨死前對我說,我該對此感到高興,他會成為我一生心血的?一部分……我明白?了。
“既然是我心血的?一部分,我的?造物,理應有屬于我的?器官。這場手術不能由我進行。”
到這里,日記戛然而?止。
之后?的?事情,不用多言,任慈也能猜到:弗蘭肯斯坦博士找來了另外一人,完成了這場手術。
只是日記里也沒?說完成手術的?人是誰。
任慈心情復雜地闔上日記本。
看?博士的?敘述,他和亞瑟、和亞歷克斯,三個人是很好的?朋友。
一場郵輪公?司想要隱瞞的?事實?,最終導致了三名好友的?死亡,這也太唏噓了。
任慈把日記本收了起來,她微動身軀,靠在肩頭的?弗蘭肯斯坦輕輕動了動。
“醒了?”任慈輕聲問,“感覺怎么樣?”
系統提示弗蘭肯斯坦的?覺醒值已過?80,他的?頭腦應該有所變化的?。
弗蘭肯斯坦似乎不再疼痛,濃密的?睫毛顫了顫,睜開眼睛。淺色的?眼睛轉過?來,第一時?間捕捉到任慈的?身影。
而?后?他擰起了眉心。
“我……”弗蘭肯斯坦抬手摘下了面罩,他的?表情很是復雜。
過?往時?刻,任慈從未在“怪物”的?臉上看?到這般神情。
痛苦、難過?,以及迷茫,扭曲交織,卻都掩蓋在了可?以稱之為平靜的?理智之間。
弗蘭肯斯坦吞了吞唾沫,壓低聲音:“任慈,我想起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