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章
血庫在走廊另一邊,需要經過幾個黑黢黢的房間,才能看到盡頭那間亮著紅色燈光的玻璃房。
整個屋內都被大大小小的血掌印和各式各樣的噴濺血跡填滿,周圍空氣中充斥著濃重的消毒水味。
一個穿著灰敗白大褂,戴著假發遮住臉的NPC坐在窗口后面,對這個巴掌大的小鏡子梳頭。
“你好,”許沉星朝窗口遞出單據,“手術室取血!
NPC繼續著枯燥的梳頭動作,跟沒聽見一樣。
許沉星敲了敲玻璃,聲音也高了點:“你好,手術室”
NPC忽然抬起頭,隔著凌亂的黑色頭發朝許沉星的方向望過來。
因為距離很近,能看清臉上慘白的底色和斑駁的血痕。
眼睛下的傷痕妝效很逼真,暗紅色的傷口深可見骨,瞳孔泛著不正常的白色,一只眼睛看著許沉星,另一只眼睛卻往一側翻著。
搭配周圍陰森的環境和詭譎的音效,視覺沖擊力很強。
許沉星不受控制地后退了一下,急急地吸了口氣。
下一瞬,手里的單據易主,一個高大的身影擋在他前面,曲起指節敲了敲臟污的玻璃柜面,冷聲道:“手術室取血。”
NPC盯著幕澄看了一會,最終垂下視線,落在他手里的手寫單據上。
片刻,慢悠悠站起身,拿著單據朝里間走去。
許沉星從旁邊探出腦袋,單手捂著還在噼啪亂跳的胸口,忍不住咕噥:“這人怎么還看人下菜碟。”
語畢,偏頭看向身側的人,狐疑道:“你不怕了?”
“怕,”幕澄轉過身舉起握著他的那只手,小聲說,“你看,我手都在抖!
許沉星垂眸瞥了一眼,著實沒看出他哪里在抖。
腳步聲再次響起,NPC拿著個裝著血漿的小袋子走回來,慢吞吞把東西擱在柜面上,繼續對著那個破舊的小鏡子梳頭。
幕澄取過血漿包,剛要轉身離開,四周倏地響起一陣急促的報警聲,四面八方忽然冒出好幾個扮成醫生喪尸的NPC,直直地朝化驗科的方向沖過來。
許沉星怔了一下,來不及作何反應,手上一緊,已經被幕澄拽著跑了起來。
喪尸緊隨其后,張牙舞爪地窮追不舍。
許沉星剛想讓幕澄慢點,扭頭看到一個翻著白眼的喪尸伸手要夠他的衣擺,頭皮一緊,腳下不自覺開始加速。
幕澄邊跑邊試圖推走廊上的門,終于推到一個松動的木門之后,立刻拽著許沉星躲了進去。
烏泱泱的喪尸從門前快速經過,喉間發著“呃呃”的怪叫漸漸跑遠。
許沉星大口喘著氣,謹慎地盯門縫,確認所有NPC都走光才松了口氣。
脊背抵在木門上四下看了一圈,才發現這房間小的可憐,里面雜七雜八地放了一堆木架子、拖把之類的雜物,角落里還摞了一排裝著紅色顏料塑料水桶。
東西多且雜亂,本就狹小的房間更顯逼仄,硬擠進來兩個大男人之后,更沒有了多余的空間。
許沉星后挪了一下,試圖跟幕澄拉開一點距離,可身后就是門,旁邊又都是橫七豎八的拖把雜物,就算再怎么退,周圍的空間也不過方寸之地。
房間內漸漸安靜下來,頭頂的老式燈泡光線昏黃,將兩個人的身影扯在一起,相互重疊。
許沉星抿住唇角,有些受不了地推了推面前的人:“差不多了,咱們出去”
“噓,”幕澄探出一根手指,輕輕抵在許沉星唇邊,他微微傾身,朝門縫的方向看過去,聲音壓的很低,“別動,門外有影子,他們還沒走!
許沉星呼吸微僵,眼睛緩慢地眨了一下。
幕澄一直站在許沉星對面,這樣低下頭往門縫的方向看時,幾乎是半靠在他身上。
許沉星稍一偏頭就能看到幕澄頸側,鼻息間也縈著一股似有若無的薄荷氣息。
過了好一會,許沉星才垂著眼睫小聲問:“走了嗎?”
“還沒,”幕澄低聲說,“再等一下!
周圍徹底安靜下來。
只余下輕淺的呼吸聲,一下一下,拂在耳側,擾得人不得安寧。
胸口的位置越跳越亂,垂在身側的手指無意識地拽著衣擺上的布料,骨節泛著無措的白。
“還,”再開口的時候聲音有點啞,許沉星略清了清嗓子,“還沒走嗎?”
幕澄垂下眼看他,長長的睫毛在鏡片后拉出斜斜的光影,更顯得眸底漆黑,他輕嗯了一聲,帶著一絲聲音滑過喉間的震顫。
“影子還在,應該沒走!蹦怀握f。
許沉星的視線一直停留在幕澄的喉結上,好一會,才慢半拍的點頭:“哦!
肩上的對講機忽然亮了一下,秦訣的聲音忽地響起:“阿星幕澄,你們拿到血包了嗎?”
許沉星被這突如其來的一嗓子嚇得抖了一下,立刻扭頭往身后看,門縫下面空蕩蕩的,根本沒有什么影子。
“是走了嗎?”許沉星還沒緩過神。
“嗯,”幕澄面不改色地應了一聲,“剛走!
“你們在哪里啊,需要我們幫忙嗎?”蘇洛安也問。
“不用,”幕澄對著對講機說,“我們拿到血包了,這就回去。”
接下來的幾關,許沉星都不太有狀態,耳邊一會是幕澄的呼吸聲,一會是自己雜亂無章的心跳,搞得他都想直接拐去醫院,給自己掛一個心內科的號。
稀里糊涂走出密室,許沉星從口袋里掏出手機,視線落在屏幕上時,不由得怔了一下。
手機上有五個未接來電,都是來自于同一個人,許亦珧。
正愣神之際,手機倏地震動,許亦珧的名字再次跳了出來。
周圍人來人往,談話聲笑鬧聲不斷,董越張焱他們還在商量著下一站去哪里玩,每個人想玩的項目都不一樣,吵來吵去誰也不肯讓著誰。
許沉星往前走了幾步,停在路邊的花枝燈柱下,滑動屏幕接聽:“喂。”
“二哥,”許亦珧的聲音透過細微的電流傳過來,帶了點不易察覺的慌亂,“你終于肯接電話了!
許沉星:“什么事?”
“二哥,之前的事情都是我不對,我已經跟他們道過歉,也取得了那兩家人的原諒,該給的錢更是一分都沒少!
許亦珧語無倫次地說:“我已經盡力在彌補了,你別生我的氣別再生我的氣了。”
“你打電話,就是為了說這個?”
“不,不全是,”許亦珧那頭停頓了一下,“二哥,你能不能幫我一個忙,現在只有你能幫我了我不敢,我真的不敢讓爸爸知道真相我害怕”
許沉星微微蹙眉:“你到底想說什么?”
“二哥,你能不能先答應幫我,”許亦珧說,“只要你肯幫我,以后你讓我做什么都行,求你了”
“你說清楚到底什么事,”許沉星耐心很快告罄,“再這這么顛三倒四,我掛電話了。”
“別,別掛電話,”許亦珧急切地叫住他,遲疑片刻,才說,“爺爺讓你來老宅一趟!
許沉星:“為什么?”
“澤宇哥”許亦珧捏緊手機,勉強止住聲音里的顫意,“澤宇哥送我回來的時候被爸爸抓到了,我們現在都在老宅爺爺說,讓你回來一趟,問你一些事!
“何澤宇也在?”
“是!
許沉星視線微垂,盯著腳邊的一株被踩歪了腦袋的雜草,沉默幾秒,問:“你要我幫你什么?”
“你可不可以跟爺爺說,我沒早戀,和澤宇哥也沒有關系,”許亦珧帶了點哭腔,“哥,你幫幫我,我害怕,真的害怕”
許沉星收回視線,轉身往回走:“告訴爺爺,我這就回去。”
“那我求你的事”
“掛了!
許沉星收起手機,抬頭看向等在一側的幾個人:“家里有事,你們繼續玩,我得先回去一趟!
“什么事啊,”董越還在翻游玩攻略,“非得現在回去嗎?”
“是啊,”張焱也說,“跳樓機還沒玩呢!
“你們玩,”許沉星已經轉身,“先走了,下次再約。”
“我跟你一起,”幕澄從一側的休息椅上站起身,“剛好下午約了人,這會也該回去了。”
“哇,好巧。”秦訣說。
“咕。”蘇洛安吸著奶茶還不忘附和。
許沉星懶得再跟兩個人貧,隨意地擺了下手,轉身朝園區出口走去。
園區外等著的出租車很多,許沉星隨便拉開一扇車門,坐進去跟司機報了個地址。
頓了幾秒,他往一側瞥了一眼:“你上來干嘛!
“我回我爺爺那,剛好我們順路!蹦怀握f。
“不是下午約了人嗎,”許沉星轉頭瞥向窗外,“怎么還去幕爺爺那里。”
“因為我約的人是我爺爺,”幕澄說,“他很喜歡的一個紀錄片上映,我答應過跟他一起去看。”
許沉星依舊看著窗外,肩膀卻無意識松了下來,嘴上卻忍不住嘀咕:“誰問你了。”
司機抬頭朝后視鏡的方向看了一眼,臉上帶著幾分了然的笑意,明顯把兩個人當成了鬧別扭的小情侶。
車子順著輔路拐上高架,朝南園的方向駛去,幕澄從外套口袋里掏出一樣東西,伸手碰了碰許沉星的胳膊。
“干嘛!痹S沉星偏頭看了他一眼。
幕澄攤開手,掌心躺著顆透明紙裝著的星星糖。
“吃糖會讓人心情變好。”幕澄說。
許沉星的視線在星星糖上頓了一下,伸手接過:“我又沒心情不好。”
他撕開糖紙把糖叼進嘴里,舌尖輕抵一下,淡淡的桃子味道絲絲縷縷地散開,清甜柔和,似乎真能舒緩情緒。
過了好一會,許沉星才慢吞吞地把后半句話補齊:“只是一直在想事情!
剛剛許亦珧的電話來的太過倉促,表達的內容又明顯被模糊掉了重點。
他只說不敢讓二叔他們知道真相,卻只字不提何澤宇的情況,更沒說清何澤宇是怎么被抓住的,又為什么被扣在了老宅。
中間的隱情太多,他一時捋不清思路。
“想不明白就先不想了,”幕澄伸出手,在許沉星腦袋上蹭了蹭,聲音很低,帶著一股讓人不自覺放下戒備的沉靜,“一切順其自然就好!
幕澄的手指修長勻稱,看上去很有力量感,指腹輕掃過頭頂皮膚時,將許沉星本就不怎么清明的思緒徹底攪亂。
許沉星脖頸僵硬了一下,片刻,才撇開頭,甕聲甕氣地應了一聲:“哦!
車子拐入南園,停在許家老宅外,許沉星推門下車,腳步微頓了一下:“馮姐,你怎么在外面站著!
“等你來著,”馮姐剛要說什么,注意到車里還有一個人,連忙招呼道,“是阿星的同學嗎,要不要進來坐坐!
家里一片狼藉,氣氛也不是特別好,顯然不是待客的好時機。
但馮姐還是忍不住客氣了一下。
“不了,”幕澄坐在落下的車窗里,朝馮姐笑了一下,“謝謝您的好意,改天我再上門拜訪!
“唉好好!瘪T姐就喜歡有禮貌的孩子,兩句話便哄得眉開眼笑,連一直揣在心里的擔憂都消解了幾分。
幕澄轉向許沉星:“有需要隨時給我打電話。”
“嗯,”許沉星應了一聲,“你們回吧。”
車子駛離大門,拐上一側的小路,馮姐還在感嘆:“這孩子長得真好,性格也好,太招人喜歡了。”
許沉星收回視線,側身問道:“到底怎么回事!
“今天老二兩口子過來了,說是接小珧去外婆家!
馮姐推開院門往里走,低聲跟許沉星說著當時的情況:“我跟他們說小珧沒在這,他還不信,正爭執著,就看到小珧和那個叫小何的男孩子順著小路往這邊走!
許成幟很生氣,當即便攔住兩個人詢問情況,許亦珧被嚇壞了,一直縮著脖子掉眼淚,否認說不認識何澤宇,不知道他為什么跟著自己。
許成幟聞言更生氣了,認為自己兒子是被人蓄意尾隨,甚至如果不是他出現在這,許亦珧有可能已經被這人欺負了。
盛怒之下,不由分說便將人狠揍了一頓。
好在許老爺子在家,聽到動靜出來,才阻止了這場鬧劇。
“老爺子看了那孩子一眼,覺得不像是什么十惡不赦的人,就把他帶到偏廳問了下情況!
馮姐說:“小何說他是京大的學生,和你是同學,也是小珧的朋友,這次只是順路送他回家,沒有想欺負他。”
一個alpha和一個omega單獨出現在一起,又是送他回家這樣曖昧的情況,稍一想就能明白其中的含義。
但許亦珧死活不承認,還一直哭,這會眼睛都腫了。
“老二兩口子哪能見小珧這么哭,覺得是自己孩子委屈了,一直堅持不肯放過小何,還說什么要讓他知道欺負了許家人的下場!
馮姐忍不住搖了搖頭:“老爺子沒辦法,只好讓你回來一趟,想問你知不知道他們的情況!
許沉星一直沉默著,眼皮半耷,瞳底幽暗冰冷,像是沉了一層薄薄的霜。
他抿著唇停在客廳正門外,好一會,才偏頭問:“我同學呢,受傷嚴重嗎?”
“傷的不輕,”馮姐如實道,“臉上脖子上都是血,有一條胳膊已經抬不起來了,現在還在偏廳關著,老二不讓放他走!
“我知道了,”許沉星推門的手用了點力道,聲音平靜,“你先去忙吧。”
“好!瘪T姐嘆了口氣,只好先離開。
客廳正門被人推開,許沉星緩步走進來,抬起眼皮環視了一圈。
裝飾考究的挑高大客廳內,即使白天依舊燈火輝煌,將屋內的情況照的一清二楚。
許成幟冷著臉坐在沙發上,像是很不理解為什么非要等許沉星來才能處置何澤宇,眼底盡是掩不住的煩躁和怒意,卻也只能暫時忍著。
鄧由坐在許成幟身邊的位置上,輕聲細語地給許亦珧擦眼淚,抬頭瞥到許沉星的身影,視線頓了一下,又狠狠挪開。
毫不掩飾地將所有不滿都撒在許沉星身上。
坐在對面的老爺子偏頭看過來,目光不由得柔和了幾分:“阿星,過來!
“爺爺,”許沉星緩步走到沙發邊,坐下之前又轉身看向對面,“二叔,小由叔!
許成幟重重地放下手里的茶杯,忍著怒氣說:“爸,您非要把沉星叫過來,到底是想問什么?”
許老爺子扶著手里的拐杖,偏頭看向自己的孫子,問:“阿星,你認識一個叫何澤宇的男孩子嗎?”
許亦珧淚眼朦朧地抬起視線,看向許沉星時,眸底帶了幾分微不可查的祈求。
“認識,”許沉星坐在許老爺子身邊的位置上,回答道,“是我同學,成績很優秀,為人也很好!
“為人很好?”鄧由冷嗤一聲,“為人很好還能做出尾隨omega回家的齷齪事,真是可笑。”
“尾隨?”許沉星挑了下眉,像是很疑惑,“尾隨誰回家啊!
“還能有誰,當然是你弟弟,”許成幟不耐煩道,“不然你以為我們為什么坐在這里?”
“何澤宇尾隨小珧回家?”
許沉星像是聽到了什么有趣的笑話,喉間滾出一聲笑音,視線一轉,看向坐在鄧由身邊的許亦珧,眸底笑意淺淡:“你說的?”
許亦珧心里一緊,呼吸停住。
“他不是你男朋友嗎,”許沉星臉上依舊帶著笑,“怎么,你們兩個鬧別扭了?”
話音一落,客廳徹底靜了下來。
鄧由呼吸一點點加重,幾秒種后,終于忍不了地站起身,抬手指著許沉星的方向毫不客氣地說:“許沉星,你怎么能為了幫你同學開脫,就隨便往珧珧身上潑臟水,他可是你弟弟,你怎么能說出這樣的話!”
“潑臟水?”
許沉星靠在身后的沙發靠背上,眸底情緒平淡:“何澤宇一沒有帶壞小珧,二沒有影響他的學習,甚至每次出去約會都帶著試卷習題,一直在幫他補課!
“他們交往的這小半年里,小珧的成績往進步了多少,你們不會不清楚吧?”
鄧由:“你”
“何澤宇書桌上除了專業書之外,都是一點一點整理出來的高中復習資料,為的就是小珧能順利考上京大,和他一起讀書!
許沉星頓了頓,看向從剛才起就一直垂著頭不說話許亦珧:“這些事情在你眼里,難道是臟水嗎?”
“你閉嘴!”
鄧由忍無可忍地出聲打斷:“我珧珧長這么大,連alpha都沒多看過一眼,怎么會和那個只會尾隨別人回家的流氓有瓜葛,你少在這含血噴人!”
“行了,”一直坐在一側沉默的許老爺子冷聲道,“一直吵吵嚷嚷,像什么樣子!
鄧由臉色難看地捏緊拳頭,重重地別過頭不再說話。
“許沉星,”許成幟問,“你說那個人是珧珧的男朋友,證據呢?”
“來往通話、聊天記錄,還有社團里的那么多見過他們的同學,”許沉星說,“每一個都可以出來作證!
“你們社團里的人,我為什么要相信?”許成幟哼笑一聲,“至于你說的那些記錄,如果你真能找到,我倒是不介意看看。”
“珧珧的手機我每天都查,”鄧由抱著胳膊,“從沒看到過任何不該有的東西!
為了許亦珧的安全考慮,鄧由在他臥室里安裝了好幾個監控,清楚知道他回到家之后的一舉一動,和誰發過信息,跟誰打過視頻,都能透過攝像頭看的一清二楚。
之所以這么堅信許亦珧沒有違背他的囑咐擅自早戀,就是因為長久以來,許亦珧在家里從沒有過任何異樣表現。
“還是你已經知道那個流氓的手機被踩碎了,”鄧由瞇了瞇眼睛,“才故意捏造出這樣的謊言,把矛頭指向你弟弟?”
“夠了,”許老爺子眉心微蹙,“這是一個長輩該對孩子說的話嗎?”
“那難不成就眼睜睜看著許沉星聯合他那個同學,一起欺負珧珧嗎?”鄧由臉色難看的反問。
“是不是欺負,問清楚不就知道了!
許老爺子將目光轉向鄧由身邊那個瘦削的身影,眼底情緒復雜:“小珧,你怎么說?”
許亦珧肩膀微不可見地抖了一下,許久,才緩緩抬起視線。
嘴唇張了張,卻一句話都說不出。
“二叔什么脾氣,你應該比我更清楚。”
許沉星緩慢地說:“今天何澤宇挨得這頓打,只是一個開始,再往后,他有可能會面臨更多出乎意料的‘意外’,你和他在一起那么長時間,真的愿意看他”
“許沉星!”許成幟沉聲警告,“你說話注意點。”
“許亦珧,”許沉星沒理會他,只盯著許亦珧的眼睛問,“我再問你一次,何澤宇跟你,真的沒有關系嗎?”
許亦珧重新垂下頭,手指緊緊摳著膝蓋上的布料,骨節突兀的凸起,肩膀控制不住地顫抖。
眼淚撲簌滴落,一滴滴透明的水珠落在腿上,緩緩洇散。
“小珧別怕,爸爸相信你,沒做過就是沒做過,”鄧由冷冷地瞥了許沉星一眼,“不要被有心之人利用!
“我”許亦珧聲音微顫,低到幾不可聞,“我和他沒有關系。”
“你說什么?”許老爺子沒聽清。
“沒有關系,我和何澤宇沒有關系!”
許亦珧猛地抬起頭,蒼白憔悴的臉上滿是淚痕,語速又快又急,帶著幾分被逼上絕路的崩潰:“我和他不認識,從來都不認識,可以了嗎?!”
語畢,他垂下頭把臉埋在掌心里,拼命地嚎啕大哭著。
許沉星沉沉地看著他,許久,才點了下頭:“行。”
“你為什么要這么逼他,你到底安的什么心?”鄧由一下一下地拍著許亦珧的后背,急切地安撫著,“珧珧不哭,不哭”
“那報警吧。”
許沉星掏出手機,手指隨意地在屏幕上劃拉著:“事情真相到底怎么回事,警察自會查清楚。摔壞的手機可以修好,刪掉的記錄也可以恢復,再不濟,去營業廳也能把來往通話一一打出來!
“發生過的事情,不會一點痕跡都沒有,”許沉星說,“警察不會冤枉任何一個好人,也不會放過任何一個壞人!
許亦珧的哭聲不知何時已經停止,肩膀緩緩僵住,臉頰依舊埋在指間,久久沒有抬頭。
第52章
“那就案阿星說的做吧,”許老爺子說,“直接報警,該怎么處理怎么處理!
“可以!痹S成幟沒意見。
反正他本來就打算收拾完那小子就報警,先想辦法把他送進去關幾天,之后再慢慢清算他欺負許亦珧的事。
“不行,不能報警。”
許亦珧倏地抬起頭,嗓音里帶著哭泣后的沙啞,喉間艱澀,卻仍拼命阻止:“絕對不能讓警察參與這件事”
桌面上燒水的小壺自動斷電,少了水聲沸騰,周圍徹底安靜下來。
過了好一會,鄧由才偏過頭看向自己的兒子,眉心輕蹙:“為什么不能報警?”
許亦珧眼睛通紅,卻說不出什么原因,只不斷地搖頭:“不能報警,總之不行”
“那個流氓跟蹤你,被抓之后不僅死不承認,還意圖誣陷你,”鄧由不明白,“你為什么不愿意報警?”
許亦珧再次捂住臉,低低地抽泣著。
不管鄧由再怎么問,就是一句話都不說。
“到底怎么回事!
許老爺子緩緩開口,語氣間帶著幾分長者特有的嚴肅:“小珧,我們需要你給出一個合理的解釋。”
許亦珧咬緊下唇,痛苦地再次把頭埋進掌心,仍舊不肯多說什么。
“還是,你二哥他們說的都是實情,”許老爺子說,“你和何澤宇真的在交往!
“爸,你怎么也跟著”鄧由不滿地開口,話沒說完,便被身邊的人打斷。
“是在交往。”
“什么?”鄧由倏地扭頭。
“是,是在交往,又怎么樣!”
許亦珧拿開擋在臉上的手,一雙眼早已因為哭泣紅腫不堪,他臉頰漲紅,額角青筋凸起,歇斯底里的吼道:“我就是談個戀愛怎么了,我都已經快成年了,連喜歡一個人的資格都沒有嗎”
鄧由徹底怔住,反應過來之后的第一句話就是讓許亦珧閉嘴。
他氣得渾身發抖,指著許亦珧時手指都在發顫:“當著所有長輩說出這樣不要臉的話,你怎么好意思!”
許亦珧:“什么不要臉,我談戀愛就不要臉了嗎?!”
“你發什么瘋!”許成幟還是不愿意相信自己兒子會說慌,只好將矛頭再次轉向何澤宇,“還是你擔心得罪那個人會有麻煩,你放心,我不會讓這種事發生,你給我說實話,到底怎么回事。”
“我就是談戀愛了,就是談戀愛了又怎么樣!”
許亦珧擰著脖子看向自己的兩位父親,被淚水染透的眼底閃著一絲難以察覺的恨意:“為什么你們都要逼我,為什么到了現在你們還是不肯放過我”
“我們逼你什么了?”鄧由也有點哽咽,“我們做的所有事都是在保護你,難道這也有錯嗎”
“行了,都別鬧了!”許老爺子出聲喝止,“事情問清楚就行了,你們在吵什么!”
鄧由深吸一口氣,艱難地咽下,不顧臉上的淚痕,伸手拽著許亦珧起身:“走,先回家!”
許成幟也氣息不穩地指了他一下:“回家再說!
“回家?”
從剛才起就一直沉默喝茶的許沉星出聲提醒:“無緣無故打了人,連句道歉都沒有,就想直接走人嗎?”
“那你想怎么樣?”許成幟猛地轉過身,直直地盯著坐在沙發對面的人,“讓我跪地求饒,跟他說錯怪他了嗎?!”
許沉星:“如果您愿意的話,我當然不會阻止您表達自己的誠意。”
“你”
“你什么,阿星說錯了嗎?”許老爺子握著拐杖站起身,冷聲命令道,“現在就去,去給小何道歉!
不止道歉,還要賠償醫藥費和精神損失費,如果對方不原諒選擇報警,他也不會阻攔。
許成幟一怔,幾乎懷疑自己聽錯了:“爸,您讓我去給一個毛頭小子道歉?”
鄧由也忍不住開口:“您怎么能……”
“無關對方身份,只要做錯了事情就要道歉,這些還需要我教你嗎?”
許成幟捏緊拳頭,憋好一會,才緩慢地點了下頭:“行,我道歉!
許成幟雖然早已離開公司,擁有了自己的產業,但畢竟背靠華光集團,總能吃到一些老企業紅利。
他自然不敢忤逆許老爺子,卻也不甘心就這樣認輸。
“但你們別指望我會就此放過他,我會調查清楚,如果他真的敢碰珧珧一下,哪怕只是腺體,我都有辦法讓他生不如死!
“你不用在我面前放狠話,”許老爺子轉過身,先一步走向側廳,“如果再敢胡來惹是生非的話,我不介意大義滅親,把自己親兒子送進監獄!
許成幟身子猛地一僵,臉色徹底變黑-
許沉星懶得繼續摻和這些烏糟事,確定何澤宇身上的傷沒有大礙之后,轉身離開了南園。
在扶源街停下隨便買了幾樣吃的,溜達著走回唐園。
此時天色早已經黑透,漆黑的夜空將整個莊園籠罩,只留出星星點點的路燈和主樓亮著的燈火。
許沉星抱著一堆吃食停在唐澤門外,歪著身子探出半個腦袋:“小唐哥,吃不吃夜宵啊?”
唐澤已經洗漱完,靠在床頭上看財經新聞,手指在屏幕上劃拉著,眼皮都沒抬:“都幾點了,還吃東西!
許沉星把打包袋擱在床頭柜上,取出吸管插在酸奶上喝了一口:“才九點多嘛。”
“九點多了還才,”屏幕上的新聞瀏覽完,唐澤滑動切換下一條,“晚上別吃那么多,一會自己去休息。”
“不去!
許沉星盤腿坐在床上,捏著蛋撻一口咬出個月牙缺口:“今天跟你一起睡!
唐澤嫌棄:“幾歲了還跟我一起睡!
許沉星鼓著臉頰往嘴里塞第二個蛋撻:“幾歲也是你外甥啊,你要給我找了小舅媽,讓我在這當電燈泡我還不肯呢。”
“想占床就占,哪那么多廢話!
唐澤嫌煩,又忍不住關心:“晚上沒吃飯么,怎么餓成這樣?”
“沒有!痹S沉星老實道。
老宅那邊亂作一團,誰也沒心思坐下來吃晚飯,馮姐做了一桌子菜,最后愣是一口沒動。
“那也不能多吃,一會該不消化了!碧茲深D了頓,又問,“怎么沒吃飯,一直在忙嗎?”
“嗯,”許沉星咬著吸管呼嚕呼嚕喝酸奶,“剛忙完就跑回來了,路上才抽時間買了點吃的!
“以后還是要按時吃飯,”唐澤忍不住嘮叨,“只吃這些東西怎么能行。”
“知道了。”許沉星口齒不清地回答。
唐澤忽地想起什么,伸手從抽屜里取出一張煙灰色的邀請函,隨手丟給坐在床沿上的人:“給你的。”
“什么東西,誰的邀請函啊?”許沉星接過,單手掀開印著暗花的素雅封皮,看向里面一行漂亮的瘦金體——
誠邀許沉星小朋友前來參加幕允的生日宴。
日期是兩天后,地點在香山的惠江莊園。
“幕允哥的生日宴?”許沉星驚喜地抬頭,“他邀請我的嗎?”
“那不然呢,”唐澤抬了抬下巴,語氣里帶了點不自覺的小驕傲,“他親自寫的,公司里其他人都是助理代寫,只有你是他親手寫的。”
“其他人都是助理代寫,”許沉星挑眉,忍不住問了一句,“那你的呢?”
唐澤:“”
忽然不想說話。
許沉星很有靈性的閉了嘴,從口袋里找出那個黑色的皮夾遞過去:“我今天在游樂場撿到了你的錢包!
“嗯,”唐澤接過錢包擱在桌面上,繼續翻著屏幕,“老徐跟我說了!
老徐是那個游樂場管理員,年近五十,工作很認真負責,怕唐澤發現丟了錢包著急,專門給辦公樓打電話交代了一聲。
“錢包是其他游客撿到的,我懷疑是你的,就打開看了看,”許沉星覷了眼唐澤的神色,慢悠悠地說,“沒找到證明你身份的東西,但看到了一張照片!
“怎么,又想打那照片的主意?”
唐澤截下某個新聞的片段,備注好重點,保存進單獨的文件夾:“一年級入學照,誰家不好好留著,就你成天惦記著丟。”
“不是,”許沉星停頓一秒,“是幕允哥的那張!
唐澤滑動屏幕的手指僵住:“什么?”
“幕允哥的那張照片,被我看到了。”
雖然心里已經有了猜測,許沉星還是忍不住問:“你為什么要在錢包里藏幕允哥的照片啊!
“”
唐澤按滅屏幕,盡量保持波瀾不驚的沉穩模樣:“之前一起參加業內峰會,合影的時候留了照片,后來閑著無聊,就拿剪刀隨便剪了剪,剪完沒地方放,隨手塞進了錢包里”
這話說的自己都不相信,他止住話頭,雙手抱臂回視過去,干脆破罐子破摔:“不許告訴其他人,知道了嗎。”
已經晚了。
許沉星沒敢說,只問:“舅舅,你是喜歡幕允哥嗎?”
“”
唐澤沒正面回答,煩躁地揮揮手:“都幾點了,趕緊去洗漱!
許沉星坐在床沿上沒動,繼續問:“如果不喜歡,為什么要隨身藏著幕允哥的照片。”
唐澤:“”
許沉星:“可是如果喜歡,為什么不盡力去爭取,反而總是跟幕允哥吵!
再這么下去,兩個人感情什么時候才能有進一步的發展。
他什么時候能有小舅媽。
唐澤抬手按了按微微發脹的眉心:“你以為我想跟他吵!
還不是因為這些年莫名其妙養成的斗嘴習慣,稍不注意就會鋒芒畢露。
有好幾次,他都打定主意要和幕允好好相處,卻還是因為這樣那樣的原因吵了起來。
“”
許沉星沉默片刻,忍不住提醒道:“那你就不擔心,再這么繼續耗下去,幕允哥會被其他alpha搶走嗎?”
唐澤:“”
唐澤:“。!”
唐澤被自己外甥驚醒夢中人的一句話兜頭砸中,倏地坐直身子,手忙腳亂地翻找手機。
“我就說他公司新來的那個alpha總監看他的眼神不太對,還有隔壁華翔的廖鑫,有事沒事總試圖約他去看什么歌劇,個只知道拼錢的暴發戶,裝什么高雅青年!
許沉星下意識站起身:“你找什么呢!
“手機,找到了!碧茲蓮囊欢褦傇诖采系奈募旅鲎约旱氖謾C,三兩下翻出幕允的號碼,毫不猶豫撥了出去。
電話接通,響起幕允清冷熟悉的聲音:“喂。”
唐澤張了張嘴,喉結滾動,一時不知道怎么開口。
幾秒鐘后,幕允問:“你是打錯電話了嗎?”
“沒有,”唐澤立刻開口,“沒打錯,我就是想跟你說,說那什么”
許沉星坐回床沿上,給了唐澤一個鼓勵的眼神。
唐澤視線飄忽,落在窗外烏沉沉的夜空上,神差鬼使地說:“我就是想跟你說,天氣預報說明天有雨,你開車的時候,別忘了開雨刮器。”
許沉星:“”
一時竟不知道該如何吐槽。
電話里徹底安靜下來,數息之后,幕允的聲音才再次響起:“知道明天為什么會下雨嗎?”
唐澤怔了一下:“為什么?”
“因為你腦子里的水太多,再不勻出來點,怕是會淹了京都城!
“”
電話掛斷,唐澤捏著手機告狀:“看吧,他又兇我。”
許沉星:“”
第53章
兩日后,香山惠江莊園。
許沉星跟在唐澤身邊,在迎賓的帶領下,順著花園路走向主樓正廳。
幕允穿著一件純手工定制的西裝禮服,頭發被細致地抓過,露出清雋的眉眼,挑高大廳輝煌溢彩的燈光從頭頂傾瀉,在他肩上鋪下一層溫柔的光。
他站在一副巨大的石雕壁畫旁跟身側的人聊天,看到來人眸光亮了一下,偏頭跟同伴說了句什么,轉身朝兩人的方向走來。
唐澤不自覺往前挪了一步:“那個”
幕允越過唐澤,徑直走到許沉星身邊,眼底笑意明朗溫潤:“阿星,好久不見,最近還好嗎?”
唐澤頓了一下,隨即自然地收回伸了一半的手,蜷著指尖背在身后。
喉間掩飾尷尬般輕咳了一聲。
“幕允哥生日快樂,”許沉星連忙笑道,“我和我舅舅一起來的!
幕允這才瞥了旁邊的唐澤一眼,唇角微微翹起:“腦袋里的水控干凈了?”
唐澤:“”
一時被噎住,不知道該怎么回答。
“幕允哥,這是我送你的禮物,”許沉星及時救場,頰邊梨渦深陷,笑的格外燦爛,“希望你會喜歡。”
“謝謝阿星!蹦辉孰p手接過禮物盒,轉身交給旁邊的助理,“單獨放起來!
“我舅舅也帶了禮物,”許沉星拽了拽唐澤的胳膊,示意他把東西拿出來,“他親自選的,挑了好久呢!
唐澤滾了滾喉結,抬起手腕,將一直握著的黑色禮盒遞出去。
因為過度緊張,手指在禮盒上按出一個淺淺的坑,在平整的盒身上格外顯眼。
他收回手,硬邦邦地補了一句:“給你,隨便選的。”
許沉星:“”
幕允接過禮盒,單手拆開蝴蝶絲扣,目光落在那只簡約的黑色手表上時,幾不可見地頓了一下。
有好幾秒,都沒抬起視線。
察覺到幕允的遲疑,唐澤身形一頓,無意識抿了抿唇。
擔心被幕允看出自己的小心思,更擔心他會因此拒絕,情急之下信口說道:“其實禮物是秦宇幫忙選的!
許沉星:“???”
“謝謝!
幕允把禮盒蓋子重新蓋好,同樣交給身邊的助理,慢吞吞地將后半句話補齊:“謝謝秦助理,替我跟他說,我很喜歡,改天請他喝咖啡!
唐澤:“”
許沉星抬手扶了扶額頭,忽然有種輔導孩子寫作業的無力感。
“其實我也參與選款來著,”唐澤不甘心地補充道,“并且起到了關鍵的作用!
反正東西已經收下了,不怕他反悔。
幕允不領情:“你剛不還說是秦宇選的嗎?”
“他就負責聯系了一下品牌方”唐澤忍不住咕噥,“再說了,掏錢的是我,你怎么能只謝他呢!
“那謝謝你!蹦辉史笱艿氐懒藗謝,再次轉頭看向許沉星,眼眸微彎,“也謝謝阿星,抽時間來參加我的生日宴。”
許沉星露齒一笑:“還有兩天就開學了,我還得謝謝幕允哥給我一個出來玩的機會呢。”
“哥什么哥,”唐澤將矛頭轉向許沉星,沒好氣道,“不是跟你說了,見面要叫叔叔,叫哥不差輩分了嗎!
“阿星跟我弟弟是同學,叫哥怎么會差輩分!
幕允瞥了他一眼,涼颼颼道:“難道跟你一樣,一把年紀了還逼著孩子叫哥嗎!
“我一把年紀?”唐澤氣笑了,抬手用力戳了戳自己的胸口,“我才三十六,正值壯年好嗎!”
幕允氣定神閑:“那也比我大七歲!
“是六歲零七個月!”唐澤一字一句地更正。
幕允:“有區別嗎?”
許沉星頗為頭疼地掏出手機,迅速敲字:“在哪,快來救我。”
幕澄很快回復過來:“在偏廳幫我爺爺送東西,馬上!
前廳這邊,兩位商界大佬的小學雞吵架已經進入到白熱化階段。
雙方你一言我一語,誰也不肯退讓,偏偏還都能在百忙中,抽時間跟路過的賓客打招呼。
兩分鐘后,幕澄終于趕到前廳,跟唐澤問好時氣息還微帶了點喘:“小唐哥,晚上好!
唐澤立刻換了副嘴臉,笑瞇瞇地朝他點頭:“弟弟晚上好。”
仿佛證明什么似的,弟弟兩個字,被他咬的格外重。
許沉星生怕兩個人再吵起來,連忙轉移話題:“舅舅,那我跟幕澄去玩了!
“好好招待阿星,”幕允也一秒從吵架狀態里出來,溫和地轉向許沉星,“想吃什么就讓小澄給你拿,累了就去樓上休息!
“好,謝謝幕允哥!
宴會雖然還沒正式開始,賓客卻已經到的差不多了,越過握著香檳三三兩兩聚在一起低聲聊天的人,兩個人一路順著長廊走到偏廳。
許沉星從甜品區隨便叉了塊小蛋糕,靠在一側的高腳椅上長長地嘆了口氣:“再這么吵下去,我舅舅怕是會真的孤獨終老。”
“不會,”幕澄夾了塊帶白桃的慕斯放在餐盤里,“小唐哥有分寸,他知道該怎么做!
“有什么分寸啊,”許沉星咬了口甜點,“我白天教了他一整天怎么去追人,他倒好,剛一見面,又吵上了!
幕澄把餐盤放倒許沉星面前的圓桌上,眉尾微挑了一下:“你還會追人呢?”
“不會可以學啊,”許沉星用叉子扎慕斯上的白桃粒,“我查了好久資料,做了一大堆詳盡的追愛攻略。”
只可惜沒派上什么用場。
“那你教教我吧。”幕澄忽然開口。
下一秒,微微欺身靠近許沉星,睫毛微垂,瞳底笑意漫漫:“教我怎么追你,好不好。”
許沉星呼吸一滯,耳垂不自覺有點發燙。
但面上依舊一派從容,迎視著幕澄的目光嘴硬道:“你還用教,不是挺會的嗎。”
“快看快看,那個就是小阿星,是不是超帥。”不遠處傳來一道低低的女聲。
仔細聽,還能從語氣中辨別出一絲隱隱的興奮。
許沉星頓了一下,本能地偏頭看過去。
一個穿著香檳色禮服,妝容精致的女人單手挽著身側男人的胳膊,見許沉星看過來,立刻揚起手跟他打招呼:“嗨~”
身旁的男人大概五十歲左右,個子很高,氣質儒雅,眉眼間和幕澄有幾分相像,注意到許沉星的目光,他微微點頭示意了一下。
幕澄站直身子,朝來人微微點頭:“爸,媽。”
許沉星吃東西的動作一頓,立刻站起身,快速蹭了蹭自己的嘴角,生怕蹭上了奶油之類的東西。
確認自己足夠得體,才朝兩人點頭微笑回應:“叔叔阿姨好!
“你好,”江傲英挽著丈夫往前走了幾步,目光直白地落在許沉星身上,眸底帶了幾分不加掩飾的欣賞,“怎么樣,一路趕過來累嗎?”
“謝謝阿姨,”許沉星撓了撓腦袋,“不累!
“在這里待的還習慣嗎,”幕文琢也說,“如果菜品不合口味,就讓他們重新做!
“習慣的,”許沉星連忙說,“這里的東西很好吃,我很喜歡!
“聽說你和小澄一直是同學,關系一定很好吧,”江傲英意有所指,“你覺得我們小澄怎么樣?”
“媽,”幕澄委婉地說,“前廳里來了好多親戚,您不幫忙去招待一下嗎?”
“你哥不是在么,用不著我幫忙!
江傲英再次轉向許沉星,越看越覺得喜歡:“既然都認識了,以后要常來家里玩,阿姨做菜可好吃了,還會燉湯!
江傲英出生在南方,從小便在外婆的耳濡目染下練就了一手燉湯的好手藝。
只可惜做菜基因沒得到真傳,所以平時不怎么下廚,只偶爾跟在幕文琢或者自己老媽身邊摘個菜,遞個蔥,然后順手拈點餐盤里的東西果腹。
除非有重要客人,或者心情特別好的時候,才會一頭扎進廚房,搗鼓出一桌不太能下口的菜,和一盅算得上美味的鮮湯。
“謝謝阿姨!痹S沉星咽咽口水,伸手拽了拽幕澄的衣擺。
“媽,”幕澄往前半步擋在許沉星面前,“多多他們都在二樓,我帶阿星先上去了。”
“別啊,”江傲英明顯意猶未盡,“我還沒跟阿星說完話呢!
“好了,”幕文琢拍了拍妻子的手背,“想聊天以后還怕沒機會嗎,先讓孩子們上樓吧!
“好吧,”江傲英這才勉為其難答應,不忘囑咐道,“好好招待阿星,樓上那幾個孩子太鬧騰,你們嫌吵的話,就去房間休息!
“知道了!
許沉星連忙說:“叔叔阿姨再見!
“小阿星再見!苯劣⒁琅f笑瞇瞇的。
順著實木臺階拐上樓,同色系扶手阻隔了江傲英的視線,許沉星才悄悄松掉僵住的脊背,偏頭問:“你是不是不怎么帶朋友回家!
幕澄:“你怎么知道?”
“猜的啊,”許沉星理所當然地說,“阿姨剛剛多高興,你該多帶朋友回來,讓她知道你不是沒人陪的小孩!
幕澄忍著笑點頭:“好。”
“阿姨好漂亮,看上去比幕允哥大不了幾歲,”許沉星忍不住道,“說是你們姐姐我都信。”
江傲英屬于標準的濃顏系美女,眼睛很大,臉部輪廓優雅流暢,雖然眉眼處有一些歲月的痕跡,但仍不掩姣好的容貌和出眾的氣質。
屬于放在人堆里,一眼就能找到的美女。
幕澄彎了彎唇角:“她聽到了肯定很開心。”
畢竟江傲英女士最喜歡的,就是被贊美容貌。
二樓有一個小小的會客廳,用來招待貴客或者開短會用,此時靠墻的沙發上坐了幾個嘰嘰喳喳聊天的半大孩子,聽到腳步聲,紛紛扭頭看過來。
“哥,你怎么才來。 币粋帶著黑框眼鏡的少年蹭一下從沙發上彈起來,三兩步湊到幕澄身邊,“我都等你好一會了!
幕澄伸出一只手扶住少年的腦門,將他推離自己一步遠,跟身邊的人介紹道:“這是吳多多,我小姑家的表弟!
說著轉向吳多多:“我同學,許沉星!
“許哥好,”吳多多十六七歲的樣子,臉上還有點未消的嬰兒肥,“你叫我多多就行!
許沉星第一次被這么稱呼,沒忍住笑了一下:“你好!
會客廳里大多都是幕姓本家或者親戚家的小孩,年齡最大的不過十七歲,最小的剛上初中,都是愛玩的年紀,見有新同伴過來,紛紛抬手打招呼。
“來坐這邊,”吳多多拾起抱枕往旁邊一丟,騰出兩個空位,“等會咱們組團開黑!
“喝不喝東西?”幕澄坐在沙發一側,扭頭問身邊的人。
沙發旁擺著個挺大的保鮮餐車,里面甜點飲品都有,光果汁就好幾樣,五顏六色擺了一整排。
“芒果汁,”許沉星選了一樣,又有點不滿足,“草莓汁也想要!
幕澄取出兩杯果汁,一起放許沉星面前:“喝不完就給我!
“哥,我也想要!眳嵌喽鄿悷狒[。
“要什么?”幕澄問。
“獼猴桃跟草莓吧,”吳多多問,“我喝不完能給你嗎?”
幕澄拿果汁的手調了個方向,捏住旁邊的糯米藕餐盤,取出放在許沉星面前:“我看你是不渴!
吳多多很受傷:“哥,我可是你最親愛的弟弟,你怎么能這么冷漠無情!
手機在震動,幕澄掏出看了一眼,滑動接聽。
“好,我知道了!蹦怀未饝,收線之后跟身邊的人說,“我爺爺叫我過去一趟!
“那你去吧,”許沉星靠在沙發上不想動,“我在這歇會!
“好,”幕澄看向另一邊的吳多多,“陪阿星哥哥一會,吃的東西不夠就跟樓下要!
“好嘞!眳嵌喽嗤纯斓膽艘宦暋
許沉星眨巴了下眼,一時沒回過神。
阿星哥哥,叫的還挺順口。
幕澄下樓后,吳多多捏著果汁杯往許沉星身邊蹭了蹭,偏著臉問:“許哥,你和我哥一直是同學嗎?”
“昂,”許沉星點了下頭,“從小學就是!
吳多多像是有點驚喜:“那你們關系一定很好嘍?”
這是今天第二次被人問同樣的話,許沉星抽出一張紙巾擦擦嘴,再次點頭:“還成吧!
除了小學時期老打架,初中互相對著干,還有高中被幕澄強按著學習之外,他們的關系確實還行。
“那我哥在學校里有沒有喜歡的人啊?”吳多多問。
許沉星擦嘴的動作變慢,語氣不自覺變虛:“沒聽說!
“你都不知道啊,”吳多多有點失望,“難道不是學校里的人?”
“什么?”許沉星沒聽清。
吳多多視線被樓下某處吸引:“欸,那不我哥么!
小會客廳側墻上有一個雕花鏤空的落地木窗,隔著木質窗欞,能遠遠看到樓下宴會前廳的景象。
許沉星也跟著看過去,果然在人群里找到了幕澄的身影。
穿著定制西裝的青年格外顯眼,即使站在一群拉風的老教授旁邊也毫不遜色,垂眼微笑著跟身邊的人聊天時,仿佛周身都發著光。
“我哥可真帥啊!眳嵌喽喟l出迷弟感嘆。
許沉星本能地點了下頭,又嘴硬反駁:“也那就那樣吧。”
“姥爺旁邊那個我認識,”吳多多指著幕教授身邊的老學者說,“北城研究院的鄭教授,我姥爺老同學,旁邊那個粉藍色裙子的是他孫女。”
許沉星:“你認識的人還不少!
“別的我也不熟,但那個我知道。”
吳多多說:“鄭教授孫女從小就喜歡我哥,為這個,高考前專門打聽我哥的志愿,跟著也報了京大!
說著好奇地扭過頭:“算起來你們也是同學,沒見過嗎?”
許沉星捏著果汁咬吸管,聲音聽起來有點悶:“沒見過!
一樓宴會廳,粉藍長裙的女生踩著雙同色系的高跟鞋,手里握著香檳側頭看向幕澄的方向。
頭頂燈火輝煌,亮如白晝,將女孩眼底的傾慕和依戀照的格外清楚。
許沉星咽下嘴里的果汁,只覺得芒果汁有點變質。
喝起來又酸又澀。
“不過那姑娘注定得單戀,”吳多多扭過頭繼續往樓下看,“至少跟我哥是肯定沒戲了。”
許沉星頓了一下:“你怎么知道!
吳多多脫口而出:“我哥有喜歡的人啊。”
許沉星眼睛大了一圈,不自覺重復道:“你怎么知道?”
“我哥自己說的啊,”吳多多嘿嘿一笑,“有一年聚餐我哥喝多了,被追問有沒有喜歡的人時,點頭說有!
不僅有,還一直悶在心里沒讓對方知道。
雖然酒醒了就不再承認,但深夜握著酒杯落寞垂首的模樣卻騙不了人。
作為幕澄的資深迷弟,吳多多是真的好奇,他哥如此優秀,怎么也會暗戀別人。
被暗戀那人是得多瞎,才會看不見他哥。
許沉星視線不自覺再次飄向樓下的人,幕澄禮貌地朝女生點頭,不動聲色地側身后退一步,和對方拉開一點距離。
仿佛察覺到什么,眼皮微撩,隔著木質窗欞,和樓上的許沉星對上視線。
眸底淺薄的距離感倏然消散,唇角微揚,漾出一抹淺淺的笑。
許沉星收回視線,思緒控制不住地有點亂。
吳多多忽地想起什么,起身從餐車里拿出一個用料扎實的可頌,諂媚地遞給身側的許沉星:“許哥你吃這個,里面有培根火腿和蟹肉,比外面買的好吃。”
許沉星心不在焉地接過可頌,根本沒聽清吳多多說了什么。
“你和我哥這么多年同學,”吳多多問,“真不知道我哥喜歡的人是誰嗎?”
許沉星心虛地咬了口可頌,裝傻搖頭:“不知道。”
“那難道不是學校里的人?”吳多多摸了摸下巴,“不對啊,我哥平時就學校圖書館兩頭跑,連朋友都沒幾個,不是同學還能是誰。”
許沉星繼續低頭吃東西:“我沒注意!
“我知道了!”吳多多猛地一拍大腿,“我知道那個人是誰了!”
許沉星倏地抽了口氣,喉間嗆了一下,單手撐在沙發扶手上拼命地咳著。
“許哥你沒事吧?”吳多多連忙遞飲料抽紙巾,小心地替許沉星順著后背。
許沉星好一會才緩過來:“謝謝,我沒事!
喝完剩下的半杯芒果汁,許沉星才再次抬頭,眼睛里還汪著半包淚:“你剛才說,你知道那個人是誰了?”
吳多多胸有成竹地點頭,“嗯!”
許沉星呆呆的:“是誰?”
“不是朋友,不是同學,那就只能是鄰居了啊不對!”吳多多忽地頓住,視線直直地落在許沉星身上,“你”
“不是我。”
許沉星嚴肅否認,順帶著轉移了一下話題:“這可頌還挺好吃!
就是花椒放多了,吃著有點麻嘴。
“不是這個,是你脖子上,”吳多多手指微抬,顫顫巍巍地點了點許沉星的下頜,“好像起疹子了”
許沉星倏地僵住,忽地想起什么,低頭看向手里的東西。
可頌外皮酥脆,夾心格外豐富,除了用來點綴的西紅柿芝士片之外,還有火腿、培根和一整塊蟹腿肉。
第54章
半小時后,香山醫院。
許沉星躺在單人輸液室里,手上扎著輸液器,手腕胳膊上一片一片的紅疹,在過分白皙的皮膚上顯得格外顯眼,看上去有點可憐。
沒扎針的那只手抬起來抓了抓臉,只覺得全身都麻了,哪里都癢。
“別抓,”幕澄拎著藥袋走進來,單手摁住許沉星的手,壓在被子底下,“我拿了藥,抹一下就好了!
“沒驚動我舅舅他們吧,”臉上還是癢,許沉星歪著頭在枕頭上蹭了蹭,“幕允哥生日宴,別被我給毀了!
許沉星的過敏來得突然,為避免引起動亂,他囑咐吳多多不許多說,轉頭便暈頭轉向地下樓,準備先去附近的醫院掛個號。
沒料到在拐角處撞上了準備上樓的幕澄。
看清許沉星的情況后,幕澄二話不說便拽著他往停車場走,用最短的時間把他送到了附近的醫院。
“沒有,”幕澄知道他擔心什么,從藥袋里取出外涂藥膏,“除了吳多多,沒有人知道我們來醫院。”
許沉星松了口氣,心理負擔卸下之后,身體上的不適逐漸顯現出來。
腦袋昏沉沉,四肢又麻又漲,皮膚很癢,哪都想伸手指抓一抓。
幕澄擰開藥膏,擦干凈手之后擠在指尖上,一點一點仔細地涂抹著手腕上的紅疹。
藥膏是淺綠色的,涂在皮膚上時冰冰涼涼,立刻舒服了不少,許沉星偏頭聞了一下,淺淺的薄荷味,跟幕澄的信息素很像。
涂完手腕之后,幕澄解開許沉星袖口上的扣子,將襯衣往上翻折幾下,露出小臂上的皮膚。
許沉星這才注意到胳膊上的慘狀,不由得抬手摸了摸自己的臉,沒摸出什么異樣,但還是不放心地問:“臉腫了么!
幕澄垂著眼睫:“沒有!
“真沒有嗎,”許沉星微微皺眉,下意識伸手抓臉,“有點癢!
“別亂動,”幕澄伸手捉住許沉星作亂的手,握在掌心里沒再放開,“真沒腫,就脖子上和你抓的那里有點紅疹!
幕澄的手法很輕,把許沉星涂困了,他暈暈乎乎地打了個哈欠,抽抽手又想去撓臉,奈何整只手都被幕澄牢牢攥在手心,掙脫不開便放棄,老老實實地任由對方握著。
昏昏欲睡之際,還不忘關心:“你晚上是不是還沒吃東西,我給你點個外賣吧。”
“吃了,”幕澄涂完一只手,單手將衣袖放下來,換另一邊,“在宴會廳吃了幾個麻薯球!
“那怎么夠,”許沉星掙扎著去夠手機,“我再買點吃的!
“別亂動!
幕澄按住許沉星的胳膊,偏過視線檢查手上的注射器,確認沒有鼓針之后才繼續說:“涂完藥我自己去樓下買,醫院旁邊有個小餐廳!
許沉星終于察覺到了一絲不對勁,小聲問:“你是不是心情不太好啊。”
幕澄將握在掌心那只手抻平,露出手背上的紅疹,仔細涂抹著藥膏,沒有否認:“嗯!
許沉星抿了抿唇:“是不是因為送我耽誤了事,要不你先回去吧,反正我已經沒事”
“許沉星。”
幕澄停下手里的動作,視線抬起:“沒有耽誤事。在我這里,沒有什么事情能比你重要。”
許沉星心里更沒底了:“那是為什么啊!
雖然眼前的人看上去和平時沒什么不同,連擦藥的動作輕柔小心,生怕弄疼了他似的?杉毧淳蜁l現鏡片后的目光沒有絲毫溫度,聲音沒有一點起伏,連語氣都是冷的。
明顯在生氣。
許沉星被過敏折磨得一腦袋漿糊,一時想不明白幕澄為什么生氣。
但他本能的有點想認錯。
想哄一哄,讓他重新開心起來。
“為什么心情不好,你告訴我,”許沉星軟聲道,“好不好。”
幕澄看著他,聲音里帶著一絲緊繃的情緒:“你知不知道,過敏的情況可大可小,一旦發生窒息休克,或者晚來醫院一步,會造成什么樣的后果。”
“我知道,”許沉星說,“所以我一看到可頌里有蟹肉,立刻下樓準備去醫院”
“是啊,”幕澄面無表情地點點頭,“你可以一個人去醫院,不用擔心路上發生意外,更不用在意身體能不能吃得消。”
許沉星:“我沒有”
“我和小唐哥都在附近,再不濟吳多多也能幫忙,可是你沒有,”幕澄頓了一下,“你寧愿一個人冒險,也不肯找我們任何人。”
許沉星連忙解釋:“不是,我沒想那么多我只是不想因為我的個人原因,毀了其他人參加晚宴的興致!
現場除了幕家的親戚,還有不少WZS的合作方,他知道這個場合很重要,所以才不得不顧及那么多。
幕澄沒再說話,繼續給手里的小臂擦藥。
眼睫低垂,周圍氣壓依舊很冷。
許沉星咽咽口水,果斷放棄解釋,抓著幕澄的那只手晃了晃,聲音微低:“我錯了,以后再也不拿自己的身體開玩笑,如果有哪里不舒服,肯定立刻告訴身邊的人!
幕澄依舊垂著眼,但態度明顯松動了點。
許沉星再接再厲:“其實剛才我沒打算一個人去醫院的,我都翻到司機電話了,還沒撥通就撞到了你所以我沒想一個人硬抗,從一開始就沒有!
“司機都在單獨的休息室,離宴會廳很遠,”幕澄說,“以后再有這樣的情況,不要舍近求遠,直接求助身邊的人,然后給我打電話,不管多遠,我都會用最短的時間趕到你身邊,記住了嗎!
“記住了記住了,”許沉星立刻點頭,動作幅度過大,隱隱有點頭暈,但仍靠在枕頭上強撐著精神繼續哄,“我以后會小心注意,盡量不亂吃東西,也不會再像今天這樣冒險。”
“幕澄,我真知道錯了!
幕澄的肩膀緩緩松懈下來,從得知許沉星過敏之后就一直堵在胸口的沉郁也一點點消失,看出許沉星的疲憊,幕澄伸出一只手揉了揉他的腦袋,動作很輕:“累了就休息一會!
許沉星沒忍住打了個哈欠,眼淚汪汪地問:“那你還生氣嗎?”
“不氣了,”幕澄用拇指揩去許沉星眼尾的淚珠,聲音里慘了點無奈,“沒有真跟你生氣!
許沉星松了口氣,又忍不住皺眉:“臉還是癢!
幕澄擠了點藥膏,用指腹輕輕涂抹在許沉星臉側,輕薄的薄荷味散開,許沉星無意識地眨了眨眼,視線落在幕澄的唇上。
空白的一秒,忽然有點走神。
幕澄的嘴唇看起來好軟,應該還挺好啃的。
不知道嘗起來怎么樣。
除了下巴和臉側之外,許沉星額頭上也有一小片紅疹,跟畫在額間的花鈿一樣。
幕澄重新取了點藥膏,在許沉星腦門上打著圈,沒注意到對方越來越不對勁的眼神。
“幕澄。”許沉星開口。
“嗯?”幕澄垂下視線,和他對視。
意識早已糊涂,理智已經走遠。
許沉星抬著眼和他對視,略有些茫然的眸底帶著幾分毫不掩飾的渴望。
“你還生氣嗎?”許沉星問。
幕澄:“沒!
“那我”許沉星的聲音很低,帶著點哄騙的味道,“我能親親你嗎?”
幕澄依舊看著他,瞳底烏黑,辨不清情緒。
許沉星喉結微動,把幕澄的不拒絕當默認,沒扎針的那只手搭在他的肩上,輕輕往下按了按。
距離越來越近,呼吸糾纏間,許沉星昂起腦袋,很輕地碰了碰幕澄的唇。
碰完躺好,睜著雙迷蒙的眼睛繼續看他,忍不住再次靠近,又碰了碰。
這次停留的時間久了點,甚至下意識地探出一截舌尖,舔了舔幕澄的唇縫。
后頸被人從身后穩穩扶住,許沉星茫然地睜開眼,不滿地看著眼前撤離的人:“你干嘛”
“手上有針,”幕澄呼吸略有些不穩,“不能亂動!
“我沒亂動,”許沉星再次湊上去,聲音又低又輕,“讓我親一下,再親一下就好”
扎著針的那只手小臂被虛虛壓住,幕澄微微俯身,垂首吻住了面前的人。
不同于許沉星的試探觸碰和淺嘗輒止,幕澄托著許沉星的后頸含住了他的唇,不給他一絲撤退的機會,舌尖輕挑,撬開齒關,一寸一寸,溫柔又強勢地攫取著許沉星的氣息。
許沉星只覺得脊背一麻,從頭皮到四肢像都是被帶著火花的電流抽過一樣,沒有一處不酥麻酸漲。
他無意識地揪著幕澄的衣衫,另一只手剛一動就被輕輕握住,只剩下一只手,緊緊的、近乎求饒地拽緊指間的布料。
脊骨細細地發著顫,喉間輕嗚,像被攫住脖頸的小獸。
不知過了多久,幕澄才放開他,眸光低垂,落在許沉星洇著淚的眼睛里,拇指輕輕一挑,抹去了那滴還未滾落的淚珠。
許沉星如獲新生般大口喘著氣,腦袋還有點懵,只覺得自己像是死了一遍。
幕澄低頭檢查輸液器,確認沒有任何異樣后才收回手,輕輕扯過被子搭好,讓他先睡。
“那你呢,”許沉星不自覺地攥著幕澄的衣袖,“還下樓嗎?”
“不去,”幕澄曲起指節蹭了蹭許沉星臉側的紅疹,“我叫外賣!
“好!痹S沉星這才放下心,再次打了個哈欠,不過半分鐘便歪著腦袋沉沉地睡了過去-
病房外,走廊。
收到消息及時趕過來,并且不小心在門外圍觀了全程的唐澤和幕允隔著個空位坐在休息椅上,各自沉默著沒說話。
“那個,”幕允首先開口,“既然阿星沒事,我就先回去了!
“我也走!碧茲烧f。
兩分鐘后,幕允偏頭看了身側的人一眼:“你不是走嗎?”
唐澤:“你不也沒動!
“我就是有點意外”幕允抬起手指碰了碰額頭,“小澄他我沒看出來。”
“誰不是啊,”唐澤靠在椅背上嘆氣,“我們家那個,我也沒看出來!
“不過也挺好,”幕允很快接受了這一事實,“他們從小就是同學,兩家人也互相知根知底,說起來還挺合適。”
“合適什么合適,”唐澤脫口而出,“他們如果在一起,那不就真差輩分了。”
幕允偏頭看他:“差什么輩分?”
唐澤噎了一下,臉色莫名其妙的漲紅,吭哧半天才憋出一句話:“就,他們如果在一起你不得跟著孩子一起改口,叫我舅舅!
幕允冷嗤一聲,干脆利落地站起身,頭也不回地離開走廊。
“你等等我,”唐澤快步跟了上去,“我跟你車來的,你走了我怎么辦”
第55章
因為情況不穩,許沉星留在醫院里觀察了一晚才被允許離院。
唐澤是早晨來的,抱著胳膊站在床邊嫌棄地看著自家孩子:“本來就沒我長得帥,還把自己整成這副樣子!
臉上脖子上都是紅疹,還有點腫。
真不知道他是怎么好意思頂著這張臉跟人家眉來眼去的。
許沉星一個哈欠頓住,倏地扭過脖子:“我臉腫了?”
昨晚稀里糊涂就睡了,半夜倒是起床上了個廁所,但因為太困根本沒功夫照鏡子,上完回來倒頭就睡,直到唐澤來接他,都還處在昏昏沉沉的狀態里。
這會倒是忽然清醒,趿上鞋就往衛生間跑,看清鏡子里的那張臉時,懸著的心徹底死了。
鏡子里的人頭發凌亂,臉龐浮腫,臉上的紅疹比世界地圖都精彩,尤其腦門正中央那塊,跟被誰點了穴位似的。
實在丑得慘不忍睹。
仗著身體不適,莫名其妙鬼迷心竅地抱著人又是親又是啃的耍流氓也就算了,還是頂著這么張花里胡哨的臉
幕澄是怎么忍的,為什么不一巴掌拍醒他。
許沉星吸了吸鼻子,忽然有點想哭。
病房門響,幕澄辦完手續回來,跟房間里的唐澤打招呼:“小唐哥!
唐澤應了一聲,再看向幕澄的時候,目光不自覺有點復雜。
一時不知道該拿他當弟弟,還是當被自家豬拱了的無辜小白菜。
幕澄放下手里的藥袋,轉頭看向衛生間的方向:“阿星在里面嗎?”
“嗯,”唐澤看著桌上的藥袋票據,忽地想起什么,“昨晚的開銷是多少,一會讓阿星轉給你。”
總不能占了人家便宜,還讓對方幫他付錢。
他們家沒這規矩。
“不用,沒多少。”幕澄俯身收拾房間里的東西,外套、用過的藥膏、還有需要口服的藥,總共就那么幾樣,所有東西都裝好之后,衛生間依舊靜悄悄的。
唐澤靠在桌沿上催促:“你是掉馬桶里了嗎?”
門內靜了幾秒,才傳來一個悶悶的聲音:“幕澄走了嗎?”
“沒,”幕澄走到門外停住,“我在這里。”
許沉星再次沉默,半晌,才慢吞吞地開口:“昨天晚上麻煩你了,我跟我舅舅走就行,你先回去吧!
幕澄依舊站在門邊,一時沒說話。
一旁的唐澤沒忍住翻了個白眼,許沉星這幅著急趕人走的模樣,活像個下了床就不認人的負心漢。
“東西都在桌子上,藥膏記得自己涂,”幕澄看著面前的門板說,“下午還要繼續打針,如果不愿意回來這邊,在唐園附近的醫院也行!
“知道了!
幕澄轉過身:“小唐哥,那我先回去了!
“等一下!
衛生間的門被人從里面拉開,許沉星用手肘擋著半張臉站出來,改口道:“走吧,我跟你的車走。”
昨晚還死乞白賴拽著人親了半天,今天一早就關上門避而不見,實在有些不妥。
他不想讓幕澄以為他是親完就忘,不想負責的渣男。
所以即便再怎么不情愿,許沉星還是強迫自己走出房間,拽上幕澄往外走。
唐澤站直身子:“那你叫我來干嘛?”
“兜風啊,”許沉星回頭,抬起的手臂和凌亂的額發幾乎快把整張臉遮個干凈,只露出一雙圓溜溜的眼睛,“沿路風景那么好看,你不好好欣賞,豈不辜負了人家?”
唐澤:“”
“走了,”許沉星拽上幕澄的手腕,“先回去!
幕澄被扯得腳下不穩,仍不忘拾起桌上的藥袋跟唐澤道別:“那我們先走了,小唐哥再見!
“走吧走吧。”
唐澤煩躁地揮揮手,大有一股這孩子我不要了,誰愛要誰領走的架勢。
拉開車門,系安全帶,許沉星全程沒放下手,待車子拐上主路,才忍不住覷向身側的人:“你昨晚為什么騙人!
“嗯?”幕澄扶著方向盤朝許沉星的方向偏了偏臉,沒明白他的意思。
“你不是說我臉上沒腫嗎,”許沉星用手肘蹭了蹭自己的臉頰,忍不住道,“這都成豬頭了,還說沒有。”
早知道他是這幅尊容,哪怕再怎么神志不清意亂情迷,也絕對能忍住那些荒唐的念頭。
好歹是初吻,這回憶也太不美好了。
“有嗎,”拐彎等紅燈,幕澄轉頭看身邊的人,“沒有吧!
“沒有什么沒有,”許沉星破罐子破摔地放下遮臉的手肘,用手指點了點臉上的紅疹,“你看這,還有這兒,腦門上都有,難看死了!
“不難看,”幕澄彎了彎唇角,“真的!
怪不得剛才把自己關在衛生間鬧情緒,原來是照了鏡子,有點受打擊,所以躲著不想見人。
“這還不難看,你什么審美!
“很可愛,真的,”幕澄認真地說,“尤其額頭上那塊,像古代壁畫里的花鈿,特別好看。”
許沉星呆了一下,臉頰一點點漲紅,連帶著耳側都跟著染上了淺淺的粉,他梗著脖子扭頭看向窗外,語氣很嫌棄:“不會夸就別硬夸,肉麻死了!
紅燈變綠,幕澄噙著笑打方向轉彎,沒再繼續剛才的話題,許沉星這才暗暗松了口氣,抬手搓了搓微微發燙的耳朵。
一路從香山開回唐園,許沉星拎著東西下車,臨推門前,被身側的人叫住。
“阿星,”幕澄側身看著他,“你沒有什么話要對我說嗎?”
許沉星僵了一下,裝傻:“什么?哦對了,外套還你,那我下車了。”
幕澄垂下眼,似乎有些失望:“我以為經過昨晚,你會有什么話想對我說!
許沉星呼吸一僵,握著車門的手頓住。
“畢竟我們”
“畢什么竟,”許沉星慌忙打斷,毫不猶豫地轉身下車,“你趕緊回去吧,都幾點了。”
“慢點,”幕澄沒忍住笑了一下,“下午記得去打針。”
“知道了!
許沉星帶上車門,卻沒走,站在車窗外遲疑了一會,別扭半天,才從嘴里擠出一句完整的話:“那個,等我過敏好了,有話跟你說。”
雖然他還沒捋清楚對幕澄的感情,也不知道怎么才算是對一個人喜歡。
但親都親了,他總要承擔起自己該負的責任。
不過至少也得是花前月下、燭光美景,而不是現在衣服沒換澡沒洗,還腫著一張慘不忍睹的臉。
“好,”幕澄彎出一抹淺淺的笑,眸底亮晶晶的,在映著晨光的玻璃下格外好看,“我等你!-
許沉星的過敏持續了將近一周才逐漸好轉,雖然臉上已經慢慢消腫,但偶爾還是有幾粒未消的紅痕附著在皮膚上,跟被蚊子咬過似的。
學校已經正式開學,校園內處處彌漫著被迫重新早八的怨氣,個個垂頭喪氣,喪如行尸。
唯有許沉星每天精神抖擻地捧著個手機,不是選餐廳,就是挑花束,偶爾得閑了,甚至不忘逛逛最近的院線,看有沒有適合約會看的片子。
何澤宇抱著東西推門進來的時候,許沉星正躺在床上搜白桔梗的花語,沒等一大串文字介紹看完,先被那摞幾乎能把人淹沒的零食嚇了一跳。
裝滿整箱的車厘子和大草莓,還有從市中心特色店排隊買來的冰淇淋蛋糕和白桃大福,林林總總堆成一座小山放在桌子上,全是許沉星喜歡的東西。
“老何,你這是去搶超市了嗎?”秦訣扶著對面上鋪床沿,發出一聲真誠的疑問。
“沒有,”何澤宇站直身子,還微微有些喘,他不好意思地抬手撓了撓腦袋,“我就是,想謝謝阿星”
何澤宇身上的傷已經好了大半,頭上縫針的地方已經拆線,臉上肩膀上的外傷也在逐漸愈合,加上皮膚偏黑,一些殘留的瘀痕不太明顯,基本看不出有受過傷的痕跡。
他站在那堆零食邊,有些拘禁地朝許沉星笑了笑:“水果是我托朋友走內部通道送來的,還算新鮮,價格也便宜,你嘗嘗看,喜歡的話等吃完了我再讓人送。”
他是真的感激許沉星,畢竟如果不是他,自己可能現在都深陷在泥沼里,沒有辦法擺脫那些麻煩。
奈何他向來嘴笨,不懂表達,只能用這種方式,愚鈍又笨拙地向許沉星表達謝意。
“不用,”許沉星順著臺階下床,“這些就足夠了,我又不是飯桶,哪能吃得了那么多零食!
許沉星明白何澤宇的心意,沒多推辭,直接收下了所有東西,順便從中拎出一盒大草莓,丟給坐在上鋪的秦訣。
“那你有什么其他需要我做的,”何澤宇跟在許沉星身后,“盡管開口,只要我能做到,一定不會推辭!
不待許沉星開口,譚元元跟孟釩走進寢室,看到屋內鋪滿桌子的水果和蛋糕零食,立刻鬼哭狼嚎地原地歡呼,這動靜太過驚人,直接把隔壁寢室的人也招了進來。
周圍霎時熱鬧起來,起哄聲、叫好聲、搶東西的笑鬧聲此起彼伏,比京都動物園都熱鬧。
許沉星嫌吵,從中抽出自己想吃的小蛋糕和白桃大福,帶著人拐上一側的小陽臺。
“還有這個,”何澤宇從背包里拿出一件淺灰色的手工毛衣,略有些不好意思地說,“這是我媽給我織的,但是有點小了,許爺爺穿應該合適”
“我知道許爺爺可能什么都不缺,但我真的不知道還能給他什么,如果他不嫌棄的話,我再讓我媽媽幫他織一件開衫式的,那樣穿起來更方便!
“這件毛衣很好看,阿姨的手藝真好,”許沉星沒有推拒,接過了那件松軟的灰色毛衣,“但是不用再麻煩阿姨,我這邊也別再送吃的了!
“對于我爺爺來說,這件事是他的兒女債,他既然知道了,必然要插手處理。對于我來說,只是在該站出來的時候說出了事實真相而已,你不用記掛在心上。”
何澤宇為人真誠敦厚,誰對他好一分,他便迫不及待以十分回報。
這樣單純善良的一個人,許沉星不想讓他覺得自己欠了什么天大的人情,更不想讓他有太重的心理負擔。
“謝謝你阿星,”何澤宇眼眶有點紅,他明白許沉星的寬慰,心里更加感激,“真的謝謝你們!
“行了,都謝幾次了,”許沉星隨手拍了他一下,“走了,搬了那么多東西過來,你自己多少也吃點!-
下午選修課,秦訣拎上書和何澤宇一起走出寢室,順著銀杏林拐向石子路。
打算抄小道先去超市買兩杯熱飲,下午拿去階梯教室喝。
忽地,何澤宇身影一頓,腳步緩緩停住。
秦訣順著何澤宇的視線看過去,也跟著微怔了一下。
幾步之外的槐樹下,許亦珧清瘦伶仃的立在石子路邊,看上去明顯比之前瘦了一大圈,整個人蒼白憔悴,下巴尖尖的,顯得眼睛更大了。
或許因為長期睡眠不足的原因,眼下泛著淡淡的烏青,更添了幾分可憐。
“需要我回避嗎?”秦訣問。
何澤宇活動了一下僵硬的手指,搖頭:“不用。”
“哥,”看到何澤宇的身影,許亦珧不受控制地往前跌了幾步,眼淚隨之滾落,“我終于見到你了”
何澤宇下意識錯身,躲開了許亦珧的觸碰:“你怎么過來了?”
“我”許亦珧想說什么,但礙于有外人在不好開口,只好求救似的轉向秦訣,“小秦哥,你能先離開一會嗎?”
“抱歉,”秦訣搖頭,“不能哦!
許亦珧臉色一僵,眼睛更紅了。
何澤宇:“我們等下還有課,你有什么話就在這里說吧!
“我從家里跑出來了,我”許亦珧搓著手指抽噎了一下,低聲道,“我想見你,就從二樓窗戶跳了出來,結果跌在花壇邊,膝蓋好疼,手掌也破了”
說著,他怯生生地將手過去:“你看,都紅了!
何澤宇的視線在許亦珧手掌上停了一瞬,又快速挪開:“去處理一下傷口,然后回家吧,不然你爸爸他們找不到你,又該著急了!
許亦珧身影僵了一下,臉色倏地慘白:“哥,你什么意思你這是,不要我了嗎?”
何澤宇:“許亦珧,我們已經”
“澤宇哥,”許亦珧伸手去拽何澤宇的衣袖,帶著哭腔質問,“你真的忍心放棄我們的感情嗎?”
何澤宇輕抬手腕,再次躲開了許亦珧的手,他緩慢地搖了搖頭,冷靜地闡述:“先放棄這段感情的人,不是我,是你!
許亦珧的動作頓了頓,眼底有過一瞬的躲閃,不過須臾便迅速消散,只剩下滿眼委屈:“我知道你在生我的氣,可是我沒有辦法,我爸爸他們什么樣子你也看到了,我不敢違抗他們”
“我沒有怪你的意思,真的!焙螡捎钫f,“只是經過了這件事,我們兩個都沒有回頭路了,既然你不能違抗你爸爸,我也沒能力跟他們對抗,分開就是目前最好的選擇。”
“可是我快長大了,”許亦珧急切地說,“你再等我幾個月好不好,只要我成年,他們就不會再像這樣管著我,我們就可以在一起了,我不能失去你”
“許亦珧,”何澤宇溫聲道,“我們已經分手了,抱歉。”
“可是我喜歡你,”許亦珧聲音哽咽,“真的很喜歡你,難道這也有錯嗎”
何澤宇抿了抿唇,給不出許亦珧想要的答案,也不想去計較這句話的真偽,再糾纏下去沒有意義,只會讓對方更加難堪。
他退后半步,偏頭看向身邊的人:“老秦,我們走吧!
“別走,哥”許亦珧跌跌撞撞追了幾步,一聲踉蹌的尖叫,差點再次跌在地上,被一旁的秦訣伸手拽了一下,才勉強站穩。
何澤宇腳下滯了一秒,最終還是沒有停留,快步離開了小路。
步子沉穩,背影沒有一絲遲疑。
眼見何澤宇走的干脆利落,許亦珧自知沒辦法再追,只好轉頭抓住身邊的秦訣,像是拽住救命稻草一樣死繃著不肯放手:“小秦哥,你幫幫我,求你”
秦訣垂著眼一點點抽出自己的衣袖,問:“幫你什么?”
“幫我在澤宇哥面前說說情,求你了小秦哥,”許亦珧眼淚撲簌滾落,“我不能失去他,真的不能失去他”
秦訣雙手插進褲袋,像是有些疑惑地問:“既然那么喜歡,當初又怎么舍得毫不猶豫把他推出去!
許亦珧身子一僵,臉色一點點變白。
好一會,才又找回自己的聲音:“我已經知道錯了,真的。小秦哥,我們從小一起長大,這么多年我沒求過你什么,這次我是真沒辦法,求你幫幫我”
“然后呢,”秦訣聲音淡淡,“睜睜看著你家里人再毀他一次,讓他徹底被踩死在深淵里,永無出頭之日嗎?”
許亦珧眼底的情緒滯了一下,立刻搖頭:“不會的,我這次肯定嚴防死守,至少成年之前不會讓我爸他們知道”
“你說你喜歡何澤宇,但你真的知道什么是喜歡嗎?”秦訣問。
“當然,”許亦珧用力點頭,“我喜歡他,想一直跟他在一起,不管付出怎樣的代價都不在乎!
秦訣沒忍住笑了一聲,緩慢地搖了搖頭:“你不在乎付出代價,不是因為你多愛他,而是因為這個代價,根本不需要你去承擔。”
許亦珧被噎了一下,想反駁,又不知道該怎么開口。
“你總說因為你年紀小,所以才不懂事,”秦訣搖了搖頭,“我看倒未必!
有些人的自私和冷漠,是天生的。
許亦珧受傷地抿緊下唇,眼眶一圈一圈變紅。
第56章
京都大學,圖書館新館外。
陽光穿過干枯的樹枝落在地面上,給原本平整的路面添上了一道道淺灰色的痕跡,如同一副朦朧的水墨畫,在長長的小路上一眼望不到頭。
幕澄握著書從圖書館走出來,身旁跟著一個穿著鵝黃色羽絨服的女生,手里也抱著幾本書和一沓厚厚的資料,正偏頭和身邊的人說著什么。
“這次真的很謝謝你,那些數據太及時了,”女生的聲音很低,顯得十分柔和,“不然我們這次的小組作業可能真的沒辦法按時完成!
“不用客氣,”幕澄單手捏著書,不怎么在意道,“順手而已。”
“怎么能這么說,那些資料繁瑣冗雜,如果不是你幫忙,我不知道要弄到什么時候!迸⑿,一雙漂亮的杏眼也跟著彎了彎,“要不我請你喝點東西吧,算是謝謝你幫我這么大一個忙!
“不用了,”幕澄說,“我下午還有別的事情,就先回去了。”
“沒時間的話,讓他們打包好給你帶回去也行,”女生笑容深了點,“最近咖啡店周年慶,第二杯可以半價!
幕澄剛要拒絕,身側響起一聲輕慢的笑音:“沒看出來,你還挺熱心!
幕澄微怔了一下,偏頭看向斜靠在路邊枯樹上的修長身影,唇角不自覺彎出一抹淺淺的弧度:“過敏好了?”
躲了好幾天,總算肯出來見人。
臉上脖子上沒再有明顯的紅痕,氣色也恢復的不錯,應該已經好的差不多了。
許沉星靠著樹沒動,繼續陰陽怪氣:“又是專門抽時間幫同學整理資料,又是順帶手關心一下別人的身體狀況,幕澄,你挺忙啊!
幕澄微挑了下眉,一時沒說話。
女生的視線在許沉星身上頓了幾秒,再次微笑:“幕澄,這位是?”
語氣間帶著不自覺的親昵和熟稔,看上去似乎和幕澄很熟。
“我是他高中同學,”許沉星搶過話頭朝女生笑了笑,梨渦微陷,“許沉星!
“你好,”女生也笑,“我是幕澄的朋友,鄭加姿。”
不知有意還是無意,說到朋友兩個字的時候,鄭加姿的語氣稍頓了一下,只短短一瞬,便自然地接上下半句,幾乎看不出一絲破綻。
“你好,”許沉星和鄭加姿握了握手,動作散漫卻不失禮貌,“很高興認識你!
鄭加姿收回手:“今天幕澄幫了我很大的忙,本來打算約他一起吃晚飯,現在剛好碰到,不然我們一起?”
說的是約,不是請。
一字之差,意義卻差了很多。
“我就算了,”許沉星笑瞇瞇地說,“晚上約了人,可能沒辦法陪你們了!
幕澄眸光微瞥,視線落在許沉星身上。
“這樣啊,”鄭加姿頓了一下,轉向幕澄的方向,“那你”
“他也不行。”
許沉星朝幕澄的方向偏了偏腦袋,唇邊笑意未減:“因為我約的人,就是他。”
語畢,斜瞥了幕澄一眼,問:“聽見了嗎?”
幕澄緩慢地眨了下眼,掩住了瞳底緩慢溢出的笑意,喉間輕嗯一聲,點頭:“聽見了!
“這樣啊,”鄭加姿笑容僵了一下,但還是努力維持住了臉上的平靜,“不知道你們約的是哪家”
“我再重新給你們介紹一下吧!
幕澄溫和地打斷了鄭加姿的話,腳下挪了半步,和許沉星抵著肩膀站在一起:“阿星,這位是我爺爺同學家的孩子,因為同在一個學院,我答應過鄭爺爺,有需要會盡量幫一下!
說是介紹,但明眼人都看得出來,這是在打著介紹的幌子撇清和鄭加姿的關系,順道解釋了一下為什么會幫忙整理資料。
“這位是許沉星,”幕澄轉向鄭加姿,“我一直喜歡,正在追求的人!
許沉星身子微僵,從脖頸開始,血色一點點開始向上蔓延,直至臉頰耳垂都染上一層淺淺的緋色。
剛剛亂吃飛醋的時候沒臉紅,霸道宣誓主權的時候也沒臉紅,這會兒被提到名字說喜歡,卻后知后覺的有點難為情。
許沉星不動聲色地吐了口氣,忍不住小聲嘀咕:“怎么老是把這樣的話掛在嘴邊!
鄭加姿捏緊手里的書,手指幾乎陷進紙張里,唇角繃了好一會,才勉強彎出一抹笑:“原來你就是幕澄喜歡的人,百聞不如一見,果然很帥!
其實剛才第一眼見到許沉星,鄭加姿就認出了面前的人是剛開學時和幕澄頻繁上論壇的許沉星,甚至敏銳地察覺到了男生眸底似有若無的在意。
在意她的出現,更在意她和幕澄的關系。
鄭加姿熟悉這種情緒,也能看出他對幕澄的情意,畢竟這樣的傾慕,她從小到大見到過無數次,比這更癡迷狂亂的比比皆是。
只不過沒有一個人打動過幕澄。
她以為許沉星和其他眾多追求者一樣,都是被隔在門外的既定失敗者。卻沒料到幕澄毫不猶豫地會站住來擋在他面前,親口承認了對他的喜歡。
“抱歉,”鄭加姿垂下眼自嘲一笑,握緊懷里的書退后一步,“那你們聊,我先回去了,再見!
幕澄已經把話說到這個份上,再糾纏下去只會讓自己更難堪。
還不如先一步離開,給自己留一些體面。
許沉星用眼尾睇了一眼身側的人,冷嘁一聲,轉身往回走。
幕澄捏著書走在他身邊,不管許沉星步子多快,都能輕松保持相同的步伐:“還在生氣?”
“我生什么氣,”許沉星雙手抱胸,“被攪黃了約會的又不是我!
“約會?”幕澄想到了什么,唇角不自覺翹了翹,“和我約會的人,不是你嗎?”
“誰跟你約會,”許沉星糾正,“那叫搭伙吃飯!
在一起了才叫約會,還沒在一起,頂多叫“約飯”。
“好,”幕澄點頭,“那你打算幾點和我一起‘搭伙吃飯’,地點呢?”
許沉星停住腳步,扭頭看向身側的人,忽然問道:“幕澄,你早知道人家姑娘喜歡你了吧?”
鄭加姿就是吳多多說的那個從小一直喜歡幕澄的人,許沉星見她第一眼就認出來了。
近看比那天宴會上還漂亮,又自信清醒,很難讓人不喜歡。
幕澄:“她以前是說過!
許沉星:“那你還答應鄭教授幫忙,還單獨跟她在一起?”
“不是單獨,還有她組里的其他同學,”幕澄低聲解釋,“告白是幾年前的事,那時候我就已經跟她說清楚了!
當時鄭加姿只是笑了笑,點頭表示自己明白,說長輩們之間很親近,他們不可能不再見,以后就當朋友相處,還開玩笑讓幕澄下次再見別躲著她。
在那之后,鄭加姿果然沒再提起過這件事,平時和他的相處也很自然,偶爾在一起聊天,還會提起哪個alpha好帥,好想追之類的話。
幕澄以為她早放下了,畢竟喜歡這種東西本就有很多不確定性,之前喜歡過,不代表以后也會喜歡。
所以他才答應鄭教授的要求,在鄭加姿小組缺人手的時候,幫忙做一些輔助工作。
“這件事是我不對,”幕澄伸手捏了捏許沉星垂在一側的手指,“以后我會注意,不會再讓這樣的事情發生。”
“誰管你!痹S沉星很有氣勢地瞥他一眼,瞥完視線忘了挪開,思緒控制不住有點跑偏。
幕澄的睫毛好長,眼皮撩起的弧度恰到好處,眸子漆黑,鼻梁也好看。
要命,明明才幾天沒見,怎么好像更帥了。
唇紅齒白,秀色可餐,讓人忍不住想抱著這樣那樣
許沉星傻乎乎的發散思維,絲毫沒注意到自己的眼神有多露骨,如同盯著肉骨頭的小金毛,就差流口水了。
想親,但得忍住。
畢竟還沒正式在一起,他不能一直讓幕澄沒名沒分的被他占便宜。
許沉星抬頭看了看高掛在頭頂,還挺熱鬧的太陽,忍不住有點心急。
什么時候才能天黑啊。
“現在是上午十點半,”幕澄垂眼看了下手表,“離晚上大概還有八個小時。”
許沉星眸光一僵,別扭地收回視線:“誰誰誰著急天黑了。”
“我,”幕澄說,“我很著急,真的!
許沉星耳垂莫名發燙,嗓子控制不住有點緊。
他輕咳一聲,盡量嚴肅地說:“今天晚上七點半,玫瑰莊園2號廳,不許遲到,記住了嗎!
“記住了,”幕澄點頭,眼底綴了點細碎的笑,“我等你。”-
下午,階梯教室內。
許沉星第一百三十八次低頭看時間,看完轉幾圈筆,繼續看表。
秦訣單手撐著額角看他,忍不住提議:“等會還有一節課,要不你翹了?”
“為什么要翹課?”許沉星瞥他一眼。
“你不是有急事嗎,”秦訣說,“手表都快被你看出個窟窿了!
“沒有急事,”許沉星立刻將視線挪到專業書上,此地無銀地給書翻了個頁,“好好聽課,別說小話!
秦訣一臉一言難盡:“你拿錯書了,咱們這節課是微觀經濟學,你拿的是微積分。”
許沉星:“”
擱在桌面上的手機倏地亮起,看清上面顯示的名字時,許沉星頓了一下,片刻,伸手按滅屏幕,將手機倒扣在桌上。
直至課程結束,許沉星才重新拾起手機,屏幕再次亮起,依舊是那個熟悉的號碼。
許沉星垂下眼,單手滑動接聽:“喂!
“在干什么,怎么這么久才接電話!彪娫捔硪活^,許成遠的聲音十分不悅。
“我是學生,”許沉星單手拾起桌上的書和水杯,聲音聽不出情緒,“這個時間,除了上課還能干嘛!
電話那頭沉默幾秒,許成遠才再次開口:“你爺爺在臺階上摔了一跤,額頭流了點血!
許沉星手里的動作一頓,立刻問:“嚴重嗎?去醫院了嗎?”
“他說沒事,不愿意去。你等下還有課嗎,不忙的話回來一趟吧,最好還是勸他去醫院檢查一下!
“好,”許沉星捏緊手機,“我知道了!
電話收線,許沉星將一直握著的課本推到秦訣懷里:“幫我拿回去,我有點事,先出去一下!
秦訣手忙腳亂地接過許沉星的書:“你去哪,下節課還上嗎?”
“我爺爺摔了一跤,我得回老宅看看,”許沉星扭頭問,“你車還在學校嗎?”
學校里車位有限,對于學生來說,用起來也不太方便,所以他們很少把車開進學校。這次也是為了給蘇洛安帶換洗被子,秦訣才把車暫時停在校內。
“在,”秦訣單手摟著懷里的書,擰著身子從一邊口袋里找出車鑰匙遞給許沉星,“別著急,許爺爺會沒事的。”
“嗯。”許沉星應了一聲,轉身快步離開教室。
一路疾馳,藍色超跑拐入老宅院內,穩穩地停在一側的車位上。
車門打開,許沉星快步下車,朝正門的方向走去,毫不猶豫地推門走進房間。
客廳沙發上坐了四個人,從左到右分別是許成幟、鄧由、孟婉和許成遠,聽到開門聲紛紛調轉視線看過來,誰也沒說話。
氣氛有些詭異,不像在擔心老爺子的身體狀況,倒像是專門在等他。
入戶門在身后緩緩合上,厚重的木門輕輕抵著許沉星的脊背,推著他往前走了一步。
“我爺爺呢?”許沉星問。
“你爺爺沒事,”許成遠抬手指了指沙發對面的位置,“過來坐,你二叔有些話要問你。”
許沉星往前走了一步,繼續問:“我爺爺呢,他怎么樣了?”
“他沒事!
許成遠從盒子里取出一根雪茄,剪開茄帽,用火槍點燃抽了一口,才繼續說道:“我給他安排了度假村,馮姐和老陳都在他身邊,昨天下午就走了!
許沉星依舊站在原地,過了好一會,才明白許成遠話里的含義:“爺爺沒摔,是嗎?”
許成幟雙腿交疊著靠在另一邊的沙發靠背上,聞言露出一抹略帶嘲諷的笑:“當然!
許沉星下意識地松了口氣,片刻,抬起視線看向沙發上的一行人:“你們把我騙到這里來,到底想做什么?”
“不是說了嗎,我有事情要問你。”
許成幟站起身走到許沉星身邊,扶著他的肩將人帶到沙發對面,掌心微微用勁兒:“來,你先坐下!
許沉星撐起手臂甩開許成幟的桎梏,另一只手抬起,不客氣地拂了拂自己的肩膀:“有什么話趕緊問,我等下還要回去!
“回去?”
許成幟哼笑一聲,聲音里帶著幾分毫不掩飾的嘲諷:“你以為今天不把話說清楚,你還走得出這扇門嗎?”
許沉星也笑了一聲:“就憑你,能攔得住我嗎?”
“我當然沒這么大本事,”許成幟退后一步,和許沉星拉開距離,“不過你放心,自然有人能制住你!
語畢,他朝偏廳的方向揚了揚手。
十幾個黑衣人呼啦啦從偏廳涌出,停在許沉星身后,規矩地站成一排,某社會打手一樣,將許沉星圍成半圈,困在沙發中間。
許沉星被這個陣仗整笑了:“二叔,你在這拍警匪片呢?”
“來說說吧,”許成幟重新回到沙發旁坐下,“上周四晚上八點到十點,你在哪里?”
“怎么,貴公司已經開始研發海上項目了嗎,”許沉星說,“管得那么寬!
“許沉星,”一旁的鄧由冷著聲音提醒,“你別敬酒不吃吃罰酒。”
“我勸你最好老實交代清楚自己的去向,”許成幟徹底沉下臉,“不然的話,我可保不準會做出什么過激的事!
許沉星笑了一聲:“二叔,您這是哪里話,先用卑鄙手段把我騙回家的是你們,我都還沒說什么,您怎么先急了!
“沉星!
許成遠捻了捻手里的雪茄,低聲道:“你二叔問什么你就直說,如果事情真與你無關,你也能早點回去,你剛才不還說晚上有事嗎?”
“是啊沉星,”孟婉眼睛有點紅,聲音像是有點不忍,“你就老實交代吧!
許沉星垂下眼睫沉默片刻,再抬起視線,眸底的鋒芒已經消減大半。
他靠在沙發靠背上,回答:“上周四晚上我沒出門,一直在學校寢室。”
“是嗎?”許成幟明顯不信,“那你那個叫秦訣的同學呢?和你們在一起的還有沒有其他人?”
許沉星:“為什么忽然提到我同學?”
許成幟不答反問:“你和你那幾個同學,真的只是在寢室里待著嗎?”
“我們是學生,在校期間晚上不在寢室能去哪里,”許沉星皺眉,“你到底想問什么?”
“你們學校那么大,當然不止寢室一個好去處!
許成幟雙手交叉著擱在膝蓋上,一雙冰冷的眸子死死地盯著許沉星,一字一頓地說:“比如,隨便在學校某個角落截住落單的Omega,毆打、侮辱、猥褻!
許沉星緩緩靠在沙發靠背上,上下打量了許成幟一眼:“沒想到二叔當年讀書的時候,還有這樣的癖好。”
“我是說你!”
許成幟死死攥住拳頭才忍住沒把面前的茶杯丟在許沉星臉上,他緩了口氣,繼續道:“你在外面做了錯事,我這個做叔叔的,理應好好教你這個猥褻犯怎么做人!
許沉星平視著面前的人,提醒:“二叔,在沒有實質證據的情況下隨意構陷他人,屬于誹謗。這一點,需要我教您嗎?”
許成幟磨了磨后槽牙:“實質證據?你真以為我沒有嗎?”
語畢,他從一側的抽屜里抽出幾張照片,重重地摔在許沉星面前,紛紛揚揚的紙片落下,灑滿了整個桌面。
許沉星眸瞥了一眼耷在手邊的一張照片,視線緩緩頓住。
照片應該是用手機拍的,光線不是很足,內容卻很清晰——觸目驚心的傷口近照,大面積擦傷暴露在鏡頭下,顯得格外慘烈。
許沉星不由得移開目光,看向桌上的其他照片。
果不其然,每一張照片拍下的都是不同角度的傷口,有好幾張還帶著專業的測量尺,除此之外,還有撕扯的不成樣子的襯衣和外套留存照。
直到看到這里,許沉星才勉強認出,照片上的衣服和受害者的身形,屬于許亦珧。
他從照片里抬起視線,半晌才再次開口:“是許亦珧告訴你,傷他的人是我?”
鄧由眼里的恨意幾乎化為實質,他咬了咬牙,強壓下面對這些照片時的心疼和不舍,面容控制不住的有些扭曲:“到了現在這一步,你還想抵賴不成?”
“他是你弟弟,跟你一起長大的親堂弟,你還真下得去手!”
許成幟死死盯著眼前的人,惡狠狠道:“你知不知道,只要我把這些證據交給警察,你和你那些同學,都會因為猥褻未成年Omega被逮捕入獄!”
許沉星:“那你報警吧。”
許成幟一僵:“我是想給你一次機會,才選擇關上門來私下里問你,你別不識好歹!”
一旁的孟婉忽地低低抽泣了一聲,像是早已壓抑不住心中的痛苦。
她抬起頭,含著淚開口:“沉星,別再跟你二叔犟下去了,不管你做了什么,阿姨都不會不管你,你就認了吧,至少還少能受點皮肉之苦。”
許沉星沒理會她,只重復道:“報警!
“學校里到處都是監控,我幾點在寢室,幾點經過走廊,都記錄的一清二楚,隨便查一下就知道我說的是真是假。如果你們不信,可以直接報警!
“小珧已經親口指認你跟你那個叫秦訣的同學了,你到底還在掙扎什么,”許成遠臉色難看,“你都做出這樣沒臉面的事了,還怕承認嗎?”
“我說報警,”許沉星重復,“你不報我報了!
“你真想把這件事鬧到警局去,讓所有人都知道咱們家出了這樣有辱門楣的事情嗎?”
許成遠重重地擱下手里的雪茄:“你丟得起這個人,我還丟不起呢!”
許沉星沒說話,從口袋里掏出手機,開始撥號。
“按住他!”許成遠立刻抬手,“不能報警!”
身后的黑衣人一擁而上,直接按住許沉星搶下他的手機,快速掐斷了那支還未撥出去的電話,然后恭敬地將手機交給另一邊的許成幟。
許成幟單手接過手機,拿在手里看了一眼。
“別動我手機!”許沉星剛要站起身,肩膀便被身后的人按了下去,幾雙手如同鐵鉗一樣,死死的箍在許沉星的胳膊上,絲毫動彈不得,他狼狽地抬起頭,“我說了別動我手機!”
許成幟:“不想讓我動可以,把你們那天晚上做的事情交代清楚,包括其他參與人的名字、系別。”
許沉星垂著頭笑了一聲,好一會才再次開口:“周圍藏了攝像頭吧,或者錄音筆?”
許成幟神色一變:“你在胡說什么!
“你們不敢讓我報警,又想辦法逼著我招供,無非是自己也清楚,那些所謂的‘證據’根本定不了我的罪,就像當初燒烤胡同里的那兩個人一樣,最終只會被輕拿輕放!
許成幟和鄧由臉色難看,誰也沒開口。
“但你們又不能像對付他們那樣對付我,畢竟我背后還有唐翱,還有我舅舅!
許沉星肩膀手臂都被按著,身體被擰成一個別扭的姿態,聲音卻始終平靜:“所以你們才搞出這一套,目的就是錄下我招供的證據,然后拿著這些東西去跟我舅舅談判,逼他妥協,給出讓你們滿意的利益,對嗎!
“滿口胡言!”
許成幟被戳穿心事,聲音不自覺高了幾度,尾音都有點抖:“你帶頭欺辱你弟弟,讓他受了那么重的傷不說,到了現在這一步,居然還在嘴硬!”
“我二叔這么做,是受人挑撥,是有利可圖!
許沉星緩緩轉過脖頸,看向許成遠的方向:“我不明白,您為什么也一口咬定欺負許亦珧的人是我,為什么連去學校查一下監控都不愿意,就直接定了我的罪。”
許成遠重新拿起桌上的雪茄,低頭抽了一口。
許沉星依舊看著他,一字一句,聲音又慢又輕:“或者,這件事我到底有沒有做都不重要,重要的是你們能不能順利拿到口供,能不能借此機會毀掉我在爺爺心里的位置,能不能對你在公司奪權有所幫助,對嗎?”
“閉嘴!”
許成遠面色一僵,徹底惱羞成怒,不受控制地將手里的東西砸向被控制在沙發上的許沉星,厲聲吼道:“你給我閉嘴!”
眼前的人三言兩語,便將他所有體面盡毀。
這幅明明處于劣勢,卻始終咄咄逼人的模樣,和當年那個高傲到不可一世的唐家大小姐實在太過相像。
連看向他時眼底的淡薄疏離,和語氣的冷漠倨傲都如出一轍。
幾乎讓人分辨不清,眼前的人究竟是唐詩還是許沉星。
許沉星微微偏頭躲了一下,但還是被那個黑色的影子砸中,帶著火星的雪茄在許沉星側臉上彈了一下,又落在一旁的木質茶幾上,迸濺出幾粒細碎的煙灰。
許沉星本能地閉了下眼,再睜開時,只覺得眼下皮膚一片灼燙,細細的抽著疼。
“你們不會如愿的!
許沉星低低開口:“你們這些小伎倆在我面前都不夠看,更何況是我舅舅,他不會任你們拿捏,更不會給你們任何想要的利益,別做夢了。”
“到了這個時候還在嘴硬!痹S成幟冷笑一聲,“也對,不讓你嘗點苦頭,你又會怎么知道欺負了我兒子的下場。”
語畢,轉身看向許成遠,眼底有一絲詢問。
“沉星做出這種事情,終歸你我對不起你,”許成遠站起身,眼底只剩下濃得化不開的厭惡,“既然他到現在都不肯悔改,你也不用再留情!
“好,”許成幟笑了笑,“大哥這么說,我就放心了!
第57章
玫瑰莊園,二號廳內。
四周的墻壁由香檳玫瑰和白桔梗組成,其間點綴著粉白色的氣球,最中間的位置,擠著一個瞇眼笑著的明黃色星星玩偶,桌上鎏金燭臺上燃著瑩瑩的燭火,氣氛溫馨又浪漫。
幕澄坐在長桌一側的位置上,再次低頭看表。
八點十分,離約定時間過去了四十分鐘。
許沉星還是沒有出現。
猶豫了一下,幕澄掏出手機,撥通了許沉星的電話。
通話響了幾聲之后就被按了掛斷,一個冰冷的機械音在耳邊響起:“對不起,您撥打的用戶暫時不方便接通!
幕澄微頓了一下,心里隱隱有點不安,不待第二個電話撥出去,手機上方跳出一條信息提示。
阿星:我現在不方便接電話,有事發信息。
不是聊天軟件,而是短信息的方式回復。
語氣客氣疏離,又有點陌生,像是完全不記得今晚的約會。
幕澄遲疑片刻,又試探性地敲了一行字:我在玫瑰莊園。
阿星:有事?
幕澄的視線落在最后的兩個字上,許久沒有挪開。
這個語氣不對。
許沉星不會無緣無故放人鴿子,更不會不記得自己說過的話。
況且,這里的一桌一椅一花一木都是他精心安排,他沒理由因為一句“不方便”就拋下一切離開。
除非,手機那頭的不是他。
幕澄捏緊手機,再次發出一句話:上午跟你說過的那個資料,你什么時候能給我。
阿星:我這邊沒有了,你找其他人要一下吧。
幕澄倏地站起身,差點打翻了桌邊的高腳杯,他本能地伸手扶住,同時滑動屏幕撥通了秦訣的電話:“老秦,阿星在你身邊嗎?”
“沒有啊,”秦訣說,“他下午就回家了啊。”
“回家?”
“昂,下午接了個電話,說是許爺爺摔了一跤,他要回去看看!鼻卦E說,“剛才還給我發了信息,讓我給導員多請兩天假,他要在家照顧許爺爺!
“給你發了信息,”幕澄準確抓住重點,“不是電話或者視頻,對嗎?”
“對啊,”秦訣沒明白,“不過,這有什么區別嗎?”
“老宅的電話你有嗎,發我一下!
“有,”秦訣雖然沒明白幕澄的意思,但還是快速翻出通訊錄,“你等一下,我發給你!
“好,謝謝。”
幕澄掛斷電話,拎起外套轉身往外走,臨到門口時被莊園老板攔住:“幕先生,許先生還訂了蛋糕,紅酒也提前醒上了,您確定不再等一下嗎?”
許沉星預定包間的時候,和這里的老板溝通了很久,修改了多次細節才敲定了最終方案,能感受到他對這次約會的重視。
剛才幕澄過來的時候,也是老板親自接將人引到包間內,雖然不知道另一個主角為什么遲到,但花費了這么多心思才定下來的約會,就這么白白泡湯實在太過可惜。
“抱歉,我還有事必須先出去一趟,”幕澄頓了一下,“蛋糕留給你們,謝謝你們幫忙布置現場!
“這”
幕澄沒再多言,轉身繼續往外走,腳步忽地停住,轉身看向身后的人:“抱歉,蛋糕我能帶走一塊嗎?”-
十分鐘后,幕澄開著車從莊園駛出,拐入主路。
副駕駛上,放著一個裝蛋糕的保鮮盒,保鮮盒旁邊,是一束打包好的香檳玫瑰搭配白桔梗的花束。
車載電話顯示正在撥號,不一會,電話接通,一個低沉的男聲響起:“喂。”
“您好,”幕澄聲音平穩,“我是許沉星的導員,給你打電話是想確認一下情況,秦同學剛才打電話給我,說許同學要請兩天假是嗎?”
“是,”許成遠說,“家里長輩生病了,他要幫忙照顧兩天!
“什么樣的病,嚴重嗎?”
“不嚴重,老人家的老毛病罷了。”
“好的,”幕澄客氣地問,“那許同學現在是在醫院陪侍嗎?”
“是。”
“好的,我這邊沒什么問題了,謝謝您的配合!
電話收線,車子疾速拐入一側的彎道,四周倏然變暗,只有車子的燈光照向前方,幕澄的眉眼也跟著隱匿在陰影里。
秦訣說過,許沉星匆匆離開是因為許老爺子摔了一跤,可到了許成遠這里,又變成了老人家的老毛病。
兩個人的話對不上。
秦訣沒理由說謊,那許成遠呢,他為什么要隱瞞真相。
許沉星到底在哪里。
為什么手機會落在別人手里。
今天許家老宅到底發生了什么。
不知道,什么都不知道。
車子速度越來越快,飛速沖過路口,拐向下一個街區。
不管事情真相到底如何,只要去一趟許家老宅,應該能弄清楚一些事-
晚上九點二十,車子駛入別墅區,急停在燈火通明的院落外。
幕澄下車關門,視線落在院內的那輛藍色超跑上,微頓了一下。
這是秦訣的車,前幾天他用這輛車給蘇洛安送過被子,剛才電話里也提到過,許沉星離開時開的是他的車。
也就是說,許沉星下午的確回來過。
幕澄緩步靠近大門,抬手按下門鈴。
不一會,兩個黑衣男子一前一后走近,隔著格柵鐵門語氣不善地問:“是誰?”
幕澄:“你好,我是許沉星的同學,我們組有一份很重要的資料在許同學這里,我過來取一下。”
門內的人頓了一下,隨即不耐煩地擺擺手:“沒有沒有,他不在這里,趕快回去!
“這份資料對我們組來說真的很重要,”幕澄客氣又強硬地說,“如果你不讓我見他的話,我只能報警了。”
“你他媽聽不懂人話”那人上前一步,剛要發怒,便被身邊的同伴制止。
另一個人上下打量了幕澄一眼,低聲說:“在這等著!
語畢轉身走向前廳,拉開廳門走了進去。
不一會,廳門再次被拉開,穿著睡衣拖鞋的許成遠踩著臺階走向大門,停在鐵門內和善地詢問道:“是沉星的同學嗎?”
“是,”幕澄回答,“叔叔你好,我們組有一份很重要的資料,我需要找許同學拿一下。”
“那不巧啊,”許成遠說,“他下午就出去了,沒在家。”
“那能不能麻煩您幫忙給他打個電話,”幕澄說,“我有一些數據上的問題需要問他!
“那好吧!
許成遠只好拿出手機,撥通了一個號碼:“喂,沉星啊,你那邊怎么那么吵喝酒了?你怎么回事,就算擔心爺爺身體,也不能把自己喝成這個樣子讓你叔叔接電話你幫忙照顧一下沉星,多給他喝點水,好!
電話收線,許成遠還在忍不住嘟囔:“這孩子,太不讓人省心了。”
說著,轉向幕澄的方向,似乎有些抱歉:“沉星他喝多了,今晚可能給不了你資料,要不你看明天行嗎?”
“好,那我再想想辦法。”幕澄禮貌道謝,“謝謝叔叔!
“不客氣,你先回去吧,明天等他酒醒了,我讓他跟你聯系!
“好。”
幕澄退后一步,忽然問:“剛才聽您提到許爺爺,他是身體不好嗎?”
“是啊,老人家年紀大了,身體不舒服是常事。”許成遠嘆了口氣,“不過都是老毛病了,不打緊。”
“但是下午許同學離開的時候,說的好像是許爺爺摔了一下,”幕澄的聲音帶了點疑惑,“不知道是不是我聽錯了。”
“哦沒有,”許成遠立刻說,“本來身體就不好,下午又摔了一跤,所以才送去了醫院!
“好,我知道了!
幕澄微微點頭:“今天麻煩您了,再見!
許成遠目送幕澄離開,直到那輛黑色的車子徹底消失在視線里,才微微松了口氣,轉身走向前廳。
半小時后,一道黑色的人影再次回到老宅外,不動聲色地圍著院子轉了幾圈,朝一側的涼亭走去。
幾分鐘后,幕澄背靠著涼亭一側的漆木柱子坐在石階上,劃開屏幕撥通了一個號碼。
電話很快被接通,傳來幕允溫和的聲音:“小澄,這么晚了,還沒休息嗎。”
“哥,”幕澄聲音里微帶著幾分疲憊的沙啞,“你知道小唐哥的電話嗎,我需要給他打個電話!
電話那頭頓了一下,幕允問:“你找唐澤?是阿星那邊有什么事嗎?”
“誰找我?”話筒里傳來一個模糊的聲音,“等下,我馬上好了。”
不一會,手機那邊換了人,唐澤直接問:“小澄?阿星怎么了!
幕澄已經無暇顧及這個時間唐澤為什么會和幕允在一起,他捏緊手機,一字一句,將今天發生的事情簡單說了一遍。
“我剛才去了趟別墅區總傳達室,以丟東西為由求保安讓我看了老宅門口的監控!蹦怀握f,“監控里只有阿星進去的畫面,一直到天黑,都沒有人出來過!
“我剛才圍著老宅轉了一圈,想找機會進去看一下,但周圍都是穿著黑衣服的保鏢,根本靠近不了!
幕澄曲起手指抵住額頭,眉心深深蹙起:“我不知道是我想多了,還是事情本來就不對,但是我想進去看一眼,只要確認阿星沒事,只要他沒事!
“我知道了,”唐澤已經收拾好鑰匙跟外套,快步走到門口換鞋,“你在那等我,我半個小時之內趕到!
掛電話后,唐澤翻出通訊錄滑了好一會才想起這不是自己的手機,正想回頭去找,一只白皙修長的手將手機遞過來,低聲安慰道:“別著急,沒事的!
“嗯!碧茲苫_自己的手機,找到號碼后直接撥了過去。
因為擔心電梯影響信號,他順著步梯快步走下去:“老閔,今天可能得麻煩你一件事!
電話那頭是京都玄龍地產的老大,以前混過某道,這幾年雖然已經改邪歸正,但身上還是殘留著一股豪爽的江湖俠氣。
“你我之間還談什么麻煩,”閔秦大咧咧地說,“有什么事你直接說!
“你跟我去一個地方,多帶點兄弟!
“怎么,要打架啊,”閔秦興奮地拍了下大腿,“兄弟都多少年沒跟人動過手了,早手癢得不行”
“不是,”唐澤言簡意賅,“是鎮場子。”
“也行啊,能耍威風就行,”閔秦嘿嘿一笑,“我前幾天剛買了副特帥的墨鏡,這不就派上用場了!
“對面人也不少,光是外面就十幾個,”唐澤說,“你大概得多帶點兄弟。”
“咩問題,我這就叫上我那幾個手下,讓他們挑看上去唬人的兄弟跟著,保證把對面那群人給徹底嚇萎!”閔秦蒼蠅搓手,“快快,地址發過來!
電話收線后,唐澤快步行至車前,拉開車門坐了進去。
動作忽然頓了一下,扭頭看向身邊的人:“你什么時候過來的!
幕允扯過安全帶給自己系上:“一直在你身邊呢,只不過你沒發現而已。”
“你還在發燒,快回去,”唐澤動手去解安全帶,“把藥喝完,然后去睡覺!
“我已經喝完了,”幕允按住唐澤解安全帶的手,“我沒事,真的,你們都在那邊,我一個人怎么睡的下去,你就讓我一起吧!
唐澤沒再阻止,啟動引擎調高車內溫度,轉動方向盤將車子駛出地下停車場-
三十分鐘后,一個穿著斯文的男人走下車,停在別墅入口處跟保安低聲說著什么,遞了兩條中華,順帶押下自己的身份證之后,才順利放行了所有車子。
以邁巴赫為首,所有車輛都停在許家老宅門口,不待后面兩輛大巴車停穩,駕駛座的窗子落下,一個叼著煙的寸頭腦袋探出車身:“好好停車,不許擋人路!”
“誒誒,好的大哥!贝蟀退緳C連忙應了一聲,規規矩矩貼著路邊停好。
唐澤拎著自己的大衣推門下車,繞到副駕駛旁打開門,將外套披在對方身上,才轉頭朝許家大門的方向看過去。
“什么人?”守在門口的人兇神惡煞,“這里不是停車場,旅游車別往這停,趕緊走!”
唐澤緩步走近:“開門。”
“你誰啊你!”
門內的人隔著鐵格柵看見一個逆著光走近的人影,身邊似乎還跟著個瘦弱的omega,只當他是串門的,隨意揮了揮手:“走走走,今天這家人沒時間招待客人”
“呦,我當誰呢,”閔秦抱著胳膊從唐澤身后晃悠出來,“這不是小李嗎,幾年不見,挺有大哥范兒啊!
閔秦比唐澤矮了一頭不止,一身發達的腱子肉,短短的寸頭薄薄的貼在頭皮上,隱隱能看見脖頸一側的刺青,一身黑衣搭配比手指頭還粗的大金鏈子,看上去就挺唬人。
如果不是大晚上還帶著副超大墨鏡的話。
幕允緊了緊身上的外套,趁機往陰影里偏了下臉,掩住了唇邊那抹沒忍住的笑。
但門內的小李明顯沒覺得好笑,不止不好笑,看清外面的人時,臉色都變了:“大大秦哥?您怎么過來了?”
“怎么?”閔秦往前走了一步,“我還不能來了?”
“不不不,大秦哥您這是說的哪里話,”小李咽了咽口水,立刻上前開門,忙不迭的解釋,“但是大秦哥,我們真沒做壞事啊,我們現在是正經保鏢團隊,有營業執照和正規證書,連稅都按時繳著呢!
“身為國家公民,按時繳納稅款不是最基本的義務嗎,這有什么好炫耀的!”
閔秦不客氣地推開小李,朝唐澤偏了偏頭:“來兄弟,你想去哪就去,我看今天誰敢攔你!
聽到動靜,其他幾個黑衣人快步走到門口,嘴里不客氣地嚷嚷著:“干什么的?誰在那兒”
腳步倏地停住,抬眼看到堵在門口最顯眼的大金鏈子,以及跟在他們身后烏泱泱在靠近、甚至還在不斷從大巴上往下走、越聚越夸張的黑衣人時,下意識閉了嘴。
“小澄呢,”幕允四下看了一眼,“怎么沒看見小澄!
“我在這兒。”
院墻一側跳下來一個頎長的身影,穩穩落地后,抬手蹭了蹭臉頰一側沾到的灰:“南樓這邊二樓三樓都沒有,北樓那邊守衛更多,我靠近不了!
幕允走近幾步,從口袋里掏出一塊淡藍色的手帕,擦了擦幕澄臉頰一側的污痕:“別擔心,不會有事的!
幕澄點點頭,抿著唇沒說話。
唐澤調轉視線看向那個叫小李的人,問:“我外甥呢?”
“這”小李踟躕了一下,一邊示意身邊的人趕緊通報,一邊跟唐澤打太極,“不知道您說的外甥是哪一位,長什么樣子,穿的什么”
幕澄一把抓住旁邊黑衣保鏢試圖摁下對講機的手,手腕稍一用力,對方便哎呦叫出聲:“輕點輕點兄弟,手快斷了”
“呦,到了這個時候,還想著跟我耍心眼兒呢!
閔秦聳聳肩抖掉身上披著的外套,抬起手活動了一下筋骨,語速很慢地說:“看這樣子,是沒法和平解決了。”
“不不不,大秦哥您說的哪里話。”
小李連忙道歉,就差直接跪下了:“是底下的人不懂規矩,才自作主張,您別生氣,別生氣我,這給我們一百個膽子,我們也不敢跟您動手啊。”
“我兄弟問,外甥在哪里!遍h秦一字一頓地問,“怎么,還要我再重復第三遍?”
“不用不用,”小李咽咽口水,抬起胳膊擦了擦臉上的汗,“您幾位跟我來,跟我來!
說著,搡開旁邊擋路的兄弟,點頭哈腰地帶著一行人往里走。
身后那群人面無表情地跟著,小李的幾個手下很快被擠到了角落里,誰也不敢開口去攔。
“這怎么辦啊,”那人小聲問,“要不要通知隊長!
“你還有對講機嗎?我的壞了”
“干嘛,”一臉橫肉的男人耷著胳膊停在兩人身邊,語氣不善,“還想報信呢,真打算跟我們玄龍地產作對嗎?”
“玄龍”那人這才意識到這群人的來歷,立刻捂住嘴巴,拼命搖頭,“不敢不敢”
男人冷哼一聲,繼續跟著人群往里走。
直到大部隊走到北樓附近,保鏢隊長才意識到不對勁,揮揮手帶著兩個手下走過來,指著來人道:“干什么的,怎么一聲不吭就進來”
視線越過那兩個高個子的alpha,落在一旁的寸頭金鏈子身上,頓了一下,后半句立刻變了調:“大秦哥,您怎么來了!”
“隊長,這”小李哭喪著臉道,“里面那個,是大秦哥的外甥!
閔秦懶得糾正小李的說法,反正唐澤的外甥本來就是他的外甥,他輕哼一聲,十分冷酷地點了下頭:“你還挺有本事,欺負人欺負到我頭上來了!
“不不,大秦哥,您這是哪里話,”隊長腿都快軟了,“要早知道那人是您親戚,我我們怎么敢對他動手”
“你們動他了?”幕澄立刻問。
“不是不是,我們什么都沒做!”
保鏢隊長連連擺手,生怕一句話說錯得罪了閔秦:“我們就是按照雇主的要求,在這里幫忙控制住了他沒動粗,一點都沒有!
為了示好,也為了表示清白,保鏢隊長把自己知道的一股腦全說了出來。
“是雇主一家,他們說什么要在兩天之內拿到口供,所以人一被關進去,就加班加點的在審。什么強光照眼睛、窒息水刑,連電擊設備都用上了,就是既不想留下明顯外傷,又想盡快達到目的”
幕澄不受控制地往前挪了半步,下頜繃得很緊,臉色陰沉的嚇人:“人在哪里!
“地下室,進門左拐的地下室”
幕澄頓了一下,轉過身大步往樓內走。
保鏢隊長屁滾尿流地跟在幕澄身后,幫忙指路,也是幫忙清理守衛。
看見人就瘋狂擺手,示意不要阻攔,更不能動粗。
一路走到地下室門口,幕澄停頓一秒,抬手推開門。
屋內燈光昏暗,狹小的房間正中央,是一張纏著綁帶的深藍色的治療床,床邊圍繞著各式各樣的電線和機器,所有電線都連接在被綁著的人身上。
許沉星嘴里纏著著止咬厚紗布,頭發早已被汗水打濕,軟塌塌地貼在額頭上,臉色在白熾燈的照耀下更顯慘白,眼睫安靜地垂著,看上去毫無生氣。
幕澄眼眶干澀,四肢僵在原地。
不敢往前走,更不敢去觸碰那個人。
聽到動靜,握著電擊開關的許亦瑜猛地轉過頭,看清門口的人后,不由得怔了一下:“幕澄?你怎么到這來了?保鏢呢?人都到哪去了?”
靠在一旁打盹的許成幟清醒過來,站起身打著哈欠往門邊走:“你干什么的,誰讓你進來”
后半句話噎在喉間,看清幕澄身后跟著的人時,臉色倏然變了:“唐澤?”
反映過來的一瞬間,幾乎下意識的,扭頭看向治療床上還在昏迷的許沉星,臉上的血色一點點褪了下去。
“唐”許亦瑜立刻松開手里的電擊開關,整個人拼命地往后退,“我剛來我什么都沒做呢!
幕澄已經走到床邊,低著頭扯掉許沉星額頭兩側的電磁貼,伸手去解綁在他嘴里的厚紗布,手指微顫,解了半天都沒解開。
“你們怎么過來了,我我們跟阿星鬧著玩呢!痹S成幟已經不知道該怎么解釋,下意識回避道,“他沒事,就是睡過去了”
“是嗎!碧茲删徛刈叩皆S成幟身邊,單手捏住他的下頜,手腕微抬,將人扯離地面,“那我也讓你這么睡過去,怎么樣?”
“你放,放手”許成幟拼命掙扎著,卻怎么也掙脫不了唐澤的桎梏,腳下徒勞地騰空踢蹬,因為窒息幾乎說不出一句完整的話,“是他有錯在先我,我也是被逼的”
“他有錯?”唐澤輕聲問,“他有什么錯,嗯?”
“他欺負我兒子,帶頭猥褻侮辱他”許成幟面色漲紅,說話時喉間帶著刺耳的蜂鳴,聲音也越來越低,“我兒子也受了很重的傷”
“你說阿星欺負你兒子,”唐澤手上的力道不自覺又重了點,“證據呢?”
許成幟張了張嘴,卻再也說不出一句話,眼睛開始爆出血絲,瞳孔逐漸渙散。
“夠了,”幕允扶住唐澤的手腕,很輕地壓了壓,“犯不著為了這樣的人臟了自己的手!
唐澤眸底一片死氣沉沉,沒有一絲緩和,但還是松開手指,任由失去束縛的許成幟重重跌在地上,雙手抱著脖頸拼命的大口喘氣。
整個人都漲成了豬肝色,看上去格外駭人。
許亦瑜貼在墻角咽了咽口水,生怕下一個倒霉的是自己,情急之下,主動幫忙去解許沉星身上的綁帶:“我來我來,我就說不能電那么多次,他們非不聽”
電那么多次。
幕澄將許沉星嘴里的止咬紗布取下,視線緩緩抬起,對上那雙諂媚討好的眼睛,問:“電了幾次。”
“不不不關我的事,都是他們做的,我只是在旁邊幫了下忙而已”許亦瑜被那雙毫無溫度的眼睛看的脊背發涼,不自覺放低了聲音,“我,我真做什么”
幕澄丟下手里的厚紗布,隨手拎起一旁被扯掉了半截電線的小儀器,朝許亦瑜的方向走過去。
“你別亂來啊!”許亦瑜臉色陡地變了,“這里是我家,你你你不能”
“我問你,”幕澄重復,“電了幾次!
“三,三次,”許亦瑜緊緊地貼在墻上,聲音里已經帶了哭腔,“我跟二叔說過,不能電那么多次,他不聽”
“你放屁!”
癱在地上的許成幟猛地抬起頭,朝許亦瑜的方向吼道:“明明是我說人的承受極限是一天兩次,再電下去怕是會出事,你自作主張非要電第三次就算了,還把黑鍋推到我身上!”
“我沒有,我真沒有是他們為了泄憤,不停的折磨許沉星,還說什么他嘴硬不肯招,第一天什么都不用問,先讓他吃點苦頭再說我不過是電了他一下而已,還沒來得及做別的你們就進來”
話沒說完,幾公斤重的檢測儀兜頭襲來,許亦瑜慘叫一聲,本能地抬手去護,儀器重重地砸在肩膀上,發出一聲沉悶的撞擊聲。
檢測儀也隨之從手中脫落,哐當一聲掉在地上,碎成了幾塊。
幕澄像是瘋了一樣,抓起身邊任何可用的東西去揍許亦瑜,沒有任何控制,每一下都是死手。
幕允立刻松開唐澤去拽幕澄,費了好大的勁兒才將人拖開,還沒來得及松口氣,幕澄又抓起地上的半截鋼管,看向縮在地上大氣都不敢出的許成幟。
“小澄,小澄!”幕允死死地抓著他不敢松手,“先去醫院,先送阿星去醫院”
幕澄臉上依舊看不出情緒,唯有眼珠微動了一下,略有些僵硬地扭過頭,看向還被綁在治療床上的許沉星。
半晌,機械地松開手里的東西,轉頭朝許沉星走去。
幕允松了口氣,跟過去幫忙解綁繩。
許沉星依舊沒有任何醒來的跡象,臉色白到幾乎透明,臉頰一側鼓起一個發黃腫脹的水泡,像是被什么東西燙到留下的傷痕。
幕澄輕輕拂開許沉星額頭上的碎發,愣了幾秒,才想起將自己的衣服脫下來裹在渾身濕透了的許沉星身上,小心地將人抱在懷里,朝門口走去。
門外的人自動分離出一個走道,給兩人留下足夠的行走空間。
幕允跟在身后走了幾步,有些遲疑地轉頭看向唐澤的方向。后者感受到他的視線,微微點了下頭。
幕允這才放心地轉過身,快步跟了出去。
“你去開車,”唐澤偏頭看向身側的秦宇,“到了醫院讓幕允也檢查一下,他傍晚還在發燒!
“是。”秦宇點頭,退后半步,從人群里往外走去。
“把地上那個拖出去,”閔秦很有經驗地指著著手下人,“給他找個醫生瞧瞧,醫藥費多少報個數,我出了。”
“是!睅讉黑衣人響亮地應了一聲,手腳麻利地拖起地上早已鼻青臉腫,哭都快哭不出來的許亦瑜,走出地下室。
“好了,”唐澤隨便拉了個椅子坐下,“現在可以處理我們的事情了!
“你你想干什么?”
許成幟用手撐著地面一點一點往后挪,聲音微微打著顫:“這里是我家,你你帶這么多人來,是私闖民宅”
“那你報警啊,”唐澤將手肘搭在膝蓋上,垂著眼皮盯著地上的人,“你看警察是先處理我私闖民宅,還是先處理你非法監禁、故意傷害。”
“我”許成幟骨頭都快軟了,“我也是被逼的,我說了是許沉星他”
“不不,這個不重要,”唐澤提醒,“重要的是,你對阿星用了私刑!
“我有證據,真的”許成幟慌亂地掏出口袋里的那些照片,握在手里遞給唐澤,“你看,這都是許沉星的手筆,是他先欺負了我兒子,真的”
唐澤調轉視線瞟了一眼許成幟手里的照片,沒忍住笑了一下:“憑這個,就敢把罪名算到阿星頭上?”
“我”
“你是在許亦珧身上檢測到了阿星的DNA信息素,還是查到了指紋?是拿到了現場監控,還是有目擊證人?”
許成幟咽了咽口水,臉色更難看了。
“既然都沒有,你憑什么說這些是阿星做的?”
“我兒子親口說的,他的話還不能”
“剛才說,你電了他三次,是吧?”
“不,最后一次不是我”
“那就還你三次吧。”
唐澤慢吞吞地站起身,語氣平靜:“等還完了債,我們再繼續談你污蔑阿星的事!
第58章
許沉星做了一個混亂的夢。
夢里他似乎被人丟進一片深不見底的冰湖里,刺骨的湖水猛地灌入鼻腔喉間,他拼命掙扎,卻始終無濟于事,只能任由絕望的窒息一點點將他徹底包裹。
好不容易掙脫出水面,又被綁在木頭上炙烤,灼人的烈焰烘得他四肢百骸都是疼的,全身肌肉都泛著疲憊的腫脹,沒有一處不酸疼發麻。
他想要逃離,可身體被人牢牢綁在木頭上,絲毫動彈不得,他想哭想喊,但嘴里被塞了東西,發不出一點聲音。
瀕死掙扎之際,一道很輕的聲音從遠處響起,倏地將他拽離這個痛苦的世界。
“阿星!
許沉星猛地回頭,一片虛空中,一個修長清瘦的身影緩步走近。
她穿著白色的長裙,淺栗色的頭發軟軟的垂至胸前,澄灰色的瞳孔清澈漂亮,鼻尖微翹,唇邊似乎永遠帶著一抹淺淺的笑。
是唐詩。
生命永遠停留在二十九歲的唐詩。
許沉星張了張嘴,但喉間已經發不出聲音:媽
“我的阿星,”唐詩俯-下身用手去蹭許沉星臉上的傷,眼底全是心疼,“是媽媽不好,讓你受苦了”
許沉星搖頭:不是的,不是這樣的。
你沒有不好,是我沒保護好自己,也沒能保護好你。
唐詩似乎笑了一下,聲音帶了點無奈:“那我們兩個都好,比所有人都要好,好嗎!
許沉星昂著腦袋看向面前的人,眼淚不自覺順著臉頰滑落,許久,才遲滯地點了下頭。
“好孩子,回去吧,”唐詩低頭吻了吻許沉星的臉頰,“去找舅舅,找你想找的人!
可我舍不得你。
許沉星緊緊地拽著唐詩的手:我想跟你一起,你帶我走好不好。
“媽媽會常來看你,你要好好的!碧圃娨呀浾酒鹕,身影逐漸模糊。
你別走,別走!
許沉星慌忙伸出手,卻抓不住唐詩的衣角:媽媽,你再看看我,再叫我一聲!
“好孩子,回去吧”
畫面再次翻轉,周圍的一切倏地變換,身邊的人變成了一身西裝風塵仆仆的唐澤。
“哭什么哭,”唐澤沒好氣地搓了搓許沉星的腦袋,“從小就教過你,被欺負了就還回去,你打不過就找我,有什么好哭的!”
許沉星吸了吸鼻子,用力吞掉掉眼淚,一時有點無措。
臉頰一溫,一只手輕輕撫過來,抹掉了許沉星腮邊的淚。
“你可以哭,”耳邊是幕澄溫和低啞的聲音,“有我在,你可以哭的!
許沉星抬起視線尋找,卻怎么也找不到那個熟悉的身影,他無意識掙扎了一下,倏地睜開眼睛。
“阿星,阿星醒了!”
耳邊是馮姐的聲音,帶著喜極而泣的哭腔:“阿星,你終于醒了,你爺爺和你舅舅他們都快急死了我,我去找大夫!
身邊有什么東西輕微的動了一下,下一秒,一直被握著的手倏地收緊,和夢里一樣沙啞低沉的聲音在耳邊響起:“阿星,你怎么樣,有沒有哪里不舒服!
許沉星用力眨了幾下眼睛,才微微偏過頭,朝幕澄的方向看過去:“幕澄”
“我在,”幕澄不自覺往前探了探身子,“我在這呢。”
“我看不清”許沉星抬起一只手揉了揉眼睛,聲音有點慌,“眼睛好模糊,幕澄,我看不清東西了。”
“別揉,”幕澄按住許沉星揉眼睛的手,低聲道,“不會有事的,馮姐已經去叫大夫了,一定不會有事的!
話雖這么說,但握著許沉星的手卻不自覺收緊。
思緒一點點滯住,幾乎不敢去想那個可怕的結果。
不一會,醫生在馮姐的陪伴下走進病房,用手燈照過眼睛,又仔細詢問了幾個問題后,合上檔案資料:“剛醒來視力模糊是正常現象,恢復幾天就沒事了。”
幕澄微微松了口氣:“好,謝謝醫生!
“他已經沒大礙了,倒是你!
檢查的醫生是當時負責接收許沉星的那位,幕澄的傷也是他幫忙處理的,眼看幕澄一連幾天都沒能好好休息,人也一天比一天憔悴,忍不住道:“你手上的傷不輕,再不好好休息調整,怕是會留下后遺癥!
“你手怎么了,”許沉星立刻探著手去夠身邊的幕澄,“受傷了嗎,嚴重嗎?”
幕澄只好把另一只手遞過去:“不嚴重,就破了個口子,已經沒事了!
許沉星摸到纏在掌心厚厚的紗布,手指不自覺顫了一下,不敢再碰,怕自己會弄疼了他。
“怎么不嚴重,”醫生站在床尾還沒走,“剛來的時候半條胳膊都被血染透了,還抱著你不肯撒手,一直讓我們先救你!
幕澄:“”
這里的醫生還真是健談啊。
“什么?”許沉星本就蒼白的臉色霎時更白了。
“那你們好好休息吧,有事隨時叫我就行!贬t生隨手丟下一個重磅炸-彈,拍拍屁股走了。
馮姐站在原地干笑一聲,也找了個借口推門出去:“我給老爺子報個信,他老人家知道了肯定很開心!
房間內倏地安靜下來,只剩下許沉星略有些不穩的呼吸聲:“到底怎么回事,為什么會傷到手,縫針了嗎,傷口深嗎?”
“真沒事,”幕澄握著許沉星的手按在掌心的紗布上,“你看,都處理好了,也打過消炎針,根本沒有那個醫生說的那么嚴重!
如果醫生聽到這句話,肯定會忍不住回過頭來繼續吐槽。
是打了消炎針沒錯,但吊瓶都是掛在許沉星身邊滴的,讓他去休息也不肯,非趴在病床邊守著,一個輸液桿上掛著兩個人的藥袋,一個比一個可憐。
誰看了不說一句苦命鴛鴦。
“為什么會受傷,”許沉星忽地想到什么,“是不是跟我有關,我怎么出來的?”
幕澄單手到了杯水,扶著許沉星一點一點喂下去,才重新坐回椅子上,將那晚的事簡單說了一遍。
許沉星聽得都愣了,尤其知道唐澤找朋友集結了一百多個黑衣人圍了許家老宅的時候,略有些空洞的眼睛都大了一圈。
這是什么某道大佬劇情,他舅舅也太牛了吧。
“那你的傷是怎么回事,他們動手了?”
“沒有,”幕澄頓了一下,“我當時沒控制住,打了許亦瑜!
手上的傷,應該是當時不小心抓到碎儀器邊角留下的,他一直沒注意,直到將許沉星放在病床上,被幕允提醒,才注意到身上的血跡。
“他該打,誰讓他趁機肆意報復,”許沉星小心地摸了摸那片紗布,“那你的手還疼嗎?”
“不疼,”幕澄抬起視線,“你剛剛說他肆意報復,他做什么了!
許沉星重新靠在枕頭上,語氣不怎么在意:“也沒什么!
不過是在私刑的基礎上,搞了點小動作,讓他多吃了點苦頭而已。
還有就是,幫許成幟出餿主意,去算計秦家
許沉星思緒忽地頓住,有些慌張地轉向幕澄的方向,問:“今天幾號?”
“6號,你睡了整整四天!
“6號?”許沉星神色微變,“那秦家的新品發布會”
“別擔心,發布會很順利,沒有任何意外!
幕澄低聲解釋道:“你睡著的這幾天,一直在說夢話,除了一些聽不清的囈語,說的最多的就是秦訣、發布會、視頻這樣的詞匯。”
唐澤隱隱覺得不太對,又得知凱越最近確實有一個很重要的新品發布會,屆時會邀請很多媒體到訪,過程中剛好需要播放公司宣傳視頻。
為了以防萬一,唐澤隱去一些細節,將這個消息通知了秦家。
秦總雖然也覺得有些沒頭沒腦,但還是在發布會之前重新將所有流程細節逐一審核,順帶暗中加派人手,守在現場附近,以免出現動亂。
果然,凱越發布會開始之前,一個穿著藍色工作服的維修工人鬼鬼祟祟靠近后臺,偷偷將準備好的宣傳視頻掉包,換了個一模一樣的U盤放回原位。
秦總守在監控器前,一聲令下,便將搗亂的工人當場摁住,查看過假U盤內容之后,不由得驚出了一身冷汗。
U盤里自然不是什么宣傳視頻,而是限制級視頻截圖,一張一張不斷在屏幕中央變換,搭配刺耳曖昧的音效,簡直不堪入目。
這也就罷了,主要圖片中的主角全部被AI換臉成了秦訣本人,因為是截圖不是連貫的視頻,幾乎可以做到以假亂真。
難以想象,如果在滿是媒體的發布會現場播放這個視頻,會給秦家和秦訣本人帶來怎樣的負面影響和麻煩。
“報警了嗎,”許沉星問,“那人招了嗎?”
“秦總當時就報警了!
但因為沒造成什么實際損失,那個工人最終也只得到一個拘留十五天的懲罰。
秦總對此倒是沒什么異議,畢竟他自己心里也清楚,工人只是拿錢辦事,真正想對付他的另有其人。
雖然目前還沒弄明白這個“另有其人”為什么會將矛頭直指秦家,但絲毫不耽誤秦總將暗刀子扔回去。
單是許沉星昏迷這幾天,秦總就已經收集了大量許成幟名下企業的資金流和招標項目上的紕漏,加上一些賬目稅務問題,真全部牽扯出來,就夠許成幟喝一壺的了。
“不虧是秦叔,”許沉星放心了,“老辣狠絕,我喜歡。”
也幸虧許成幟密謀這件事的時候沒避開看似昏迷的許沉星,才能讓他有機會將消息傳遞出來。
“不止秦總,小唐哥幫了不少忙,”幕澄說,“雖然大部分精力都放在和華光周旋上,但還是專門抽時間整理了一些有關許成幟的材料,親手送到了秦總手上。”
有唐翱和凱越兩大企業出面,幾乎沒有銀行敢再給許成幟放款,后續資金跟不上,眼前的項目被迫停擺,稍有不慎,之前所有的投入也會跟著打水漂。
許成幟現在的處境,幾乎舉步維艱。
“和華光周旋?”許沉星怔了一下,“我舅舅開始對付許家了嗎?”
“是!
許家兩兄弟這次算是徹底惹怒了唐澤,也直接撕開了唐許兩家多年來維持的和平表象,幾乎沒有任何猶豫,唐澤直接將槍口對準了本就搖搖欲墜的華光。
是孟婉眼看事情鬧大,怕唐澤真發起瘋來不好處理,連夜通知了在海島上度假的許老爺子。
先是聲淚俱下地控訴了許成幟的狠戾專斷,又假裝不經意提起唐澤帶著人沖進許家,打傷許亦瑜、電擊許成幟的事實,最后才不得已承認,他們夫妻也是被被逼無奈,才被迫配合許成幟,將許沉星困在地下室審問。
許老爺子聽后沉默了很久,只問:“阿星怎么樣了。”
孟婉囁嚅道:“應該沒事吧,不過是電了幾次沒受多重的傷,況且亦瑜也”
電話直接掛斷,許老爺子一邊吩咐老陳安排回京事宜,一邊快速聯系唐澤,卻怎么都撥不通對方的電話。
直到許老爺子回到京都,親自去了趟唐翱,在一樓大廳坐了一個下午,才勉強跟唐澤見了一面。
兩個人在總裁辦公室談了很久,直至深夜,許老爺子才在老陳的攙扶下離開唐翱,背影佝僂嶙峋,仿佛一夜之間老了十歲不止。
“不行,華光現在還不能動,”許沉星伸手去摸手機,“手機呢,我得給我舅舅打電話!
華光是許家經營了近百年的企業,雖然近幾年一直在走下坡路,但好歹也是許老爺子操勞一生的心血,不能就這么折在許成遠手里。
并且,唐翱的實力雖然遠勝過華光,在京都乃至整個華北都有絕對的影響力,但要真將這么大一個老牌企業徹底拔除,難保不會傷及自身。
許沉星不想看到這樣的事情發生。
更何況,比起簡單的失業破產,讓許成遠和許亦瑜眼睜睜看著他不費吹灰之力,就將他們所珍視的一切全部奪走,似乎才更具有殺傷力。
“別著急,前天許爺爺跟小唐哥聊完之后,唐翱這邊的動作就已經停止了!
雖然針對許成遠和許亦瑜個人的搜查依舊在進行,但至少沒再有影響華光整個集團的動作。
許沉星微松了口氣,徹底放下心來,不管怎么樣,他都不希望因為這件事牽扯到太多的人。
幕澄輕輕捏了捏許沉星的手,低聲問:“餓不餓,要不要叫點粥或者豆漿?”
“是有點餓,”許沉星摸摸癟下去的肚子,“我想吃包子或者蛋糕說起蛋糕,玫瑰莊園的那款蛋糕,還是我親自參與設計的呢。”
只可惜約會被毀了,蛋糕也沒吃上。
幕澄掏出手機點了幾樣甜粥,下單成功后,才解釋道:“你才剛醒,目前只能吃流食,等恢復一些,應該就能吃其他東西了!
許沉星還是懨懨的:“哦。”
其實不止蛋糕,2號廳里的所有細節都是他精心安排,連墻上的花都是他親自去花店一一挑選的。
只可惜。
都浪費了。
身邊有窸窸窣窣的動靜,片刻,一個很大的,四四方方的塑料盒子出現在手邊。
許沉星摸了摸,偏頭問:“這是什么啊?”
“永生花,不過還沒做好,”幕澄說,“花店老板說,還要再密封兩天才能打開!
“永生花?”許沉星怔了兩秒,“是玫瑰莊園的那些嗎?”
“是,”幕澄點頭,“除了花,我還帶了一塊蛋糕回來!
只不過蛋糕不能久存,許沉星入院的第二天,幕澄便守在床邊,一口一口吃掉了那塊畫著簡筆兔子和星星圖案的蛋糕。
“所以蛋糕沒有浪費,花也被保存了下來,”幕澄伸手揉了揉許沉星的腦袋,“至于錯過的那天,以后只要你想,每一天我們都可以約會!
許沉星捏著永生花的盒子,鼻尖不爭氣的有點發酸。
他上輩子大概做了很了不得的事情,這輩子才在能擁有那么好的舅舅之后,又遇到那么好的幕澄。
許沉星無聲地呼了口氣,待那股哽在喉間的情緒一點點散開之后,才開口道:“我其實挺笨的,笨到不確定什么是喜歡,不明白怎樣才算做依賴。”
幕澄抬起視線,看向那雙濕潤卻沒有聚焦的眼睛,久久沒有挪開。
“但我知道,我對你跟對別人不太一樣!
“見不到你,會一直想著,見到了,會忍不住關注,被你牽著的時候,我其實沒表面上看起來的那么煩,相反好像還,挺開心的!
許沉星越說聲音越低,最后幾句,幾乎輕不可聞:“我喜歡跟你親近會控制不住,想跟你做那些,只有情侶才能做的事。”
“所以,我想,我應該也是喜歡你的吧。”
許沉星無措地抿了下唇,脖頸耳尖都透著一層淺淺的紅,他怕幕澄沒聽清,低頭清了請嗓子,認真地重復了一遍:“幕澄,我好像很喜歡你!
許沉星用力眨了下眼,盯著虛空中那一片模糊的影子問:“你愿意和我在一起嗎?”
脖頸被人伸手扶住,下一瞬,那片模糊的身影緩緩靠近。
細微的呼吸掃過鼻尖,一個很輕的吻落在唇邊,一觸即離。
屬于幕澄的,低沉微啞的聲音在耳邊響起。
“癡妄已久,求之不得!
第59章
許沉星的眼睛又過了兩天才逐漸好轉,雖然還沒有完全恢復,但至少能勉強視物,不再是剛醒來時完全看不清的狀態。
電擊損傷的后續治療過程緩慢,許沉星還需要留在醫院繼續觀察,這幾天除了幕澄每天都會過來之外,秦訣和蘇洛安也三天兩頭往醫院跑。
因為聽說多吃水果有益恢復,倆人變著花樣的往醫院拎果籃,每次都在床上擺成一排讓許沉星選。
蘇洛安盤腿坐在床尾,將最后一個橘子放在墊紙上,指著水果隊伍一一介紹道:“橘子白桃青蘋果葡萄香蕉哈密瓜,你想吃啥!
許沉星穿著病號服靠在被子上,能明顯感覺到人比之前瘦了點,寬大袖口下的手指骨節微凸,帶著幾分過分的蒼白。
他隨手指了指:“西柚吧,最邊上那個!
“這個是哈密瓜,”蘇洛安將哈密瓜從隊伍里拎出來,放許沉星手邊讓他摸了摸,“吃不吃,我去切!
許沉星點頭:“吃!
“我去吧!鼻卦E接過哈密瓜,朝陽臺邊的洗手臺走去。
蘇洛安將手肘撐在膝蓋上托著腮,另一只手抬起,朝許沉星比了個耶,問他:“這是幾?”
許沉星準確無誤地按下那兩根手指:“這個還是能看到的!
只不過不太清晰,跟隔著層薄霧似的。
“幾嘛。”蘇洛安再次伸出手指。
“二,”許沉星說,“說了能看到。”
“有進步啊,”蘇洛安繼續問,“那能看清我的臉嗎?”
“看不清,”許沉星想了想,“可能還不夠帥,要是你長得再好看點,說不定就能看清了。”
秦訣抱著洗好的哈密瓜回來時,蘇洛安正拎著個香蕉跟許沉星對打,打得難分勝負。
秦訣將哈密瓜放在水果墊子上,慢悠悠地切著塊,懶得理會旁邊兩個打架的小學雞。
“今天許亦珧來學校找老秦了,”蘇洛安打累了,靠在床尾的圍欄上給自己叉了塊哈密瓜,“說是讓他看在以前在一起玩的份上,放過他爸爸!
許沉星低著頭叉水果,瞄了好幾次都沒對準:“老秦怎么說!
秦訣利落地叉住一塊哈密瓜,遞到許沉星手邊:“能怎么說,什么都沒說!
“老秦懶得搭理他,”蘇洛安咬了一口哈密瓜,“把你害成這樣,還差點毀了老秦,想想就來氣,我都忍不住想上去揍他。”
但是被秦訣給攔住了。
秦訣捏著一小把塑料叉子,一個一個往哈密瓜上扎:“可能著急了吧,許成幟公司的資金鏈徹底斷裂,所有項目被迫中止,光違約金就是一大筆數目,昨天下午,許成幟又因為涉嫌偷稅漏稅,被稅務部門叫去談話!
眼看著上半輩子所有的努力都要付諸東流,華光又擺出一副事不關己,拒絕參與的姿態,許成幟和鄧由早亂了陣腳,所以才會想出讓許亦珧去求秦訣的荒唐辦法。
“真不知道他們圖什么,”蘇洛安咬著小叉子搖頭,“明知道一旦失敗,就有可能滿盤皆輸,還能為了一個幾乎不成立的可能,直接跟唐秦兩家同時叫板。手段還那么臟,實在讓人想不通。”
“因為在他們眼里,自己才是受害者。”許沉星說,“他們覺得只要能拿到那份所謂的‘證據’,就等于一把抓住了唐秦兩家的軟肋,對他來說,利大于弊!
更何況,許成幟的公司早就在茍延殘喘,光是欠債就已經壓的他喘不過氣,他需要一個翻身的機會,而許亦珧受襲,恰好給了他這個機會。
許沉星吃完手里那塊,伸手去摸下一塊:“所以,他們愿意相信許亦珧的話,也愿意為了這個‘利’,去賭一把未知的‘弊’!
畢竟輸了還有華光在背后做靠山,可只要贏了,能得到的利益卻是無法估量的。
只是他們沒料到華光能做到對這件事視若無睹,更沒料到偷換U盤的人會被當場抓住。
或許從他們把他扣在老宅私審開始,所有的事情,就已經開始朝著不可控的方向發展。
“那華光那邊呢,”蘇洛安看熱鬧不嫌事大,“聽說,那誰被許爺爺趕出董事會了!
蘇洛安說的那誰,是許成遠。
對方畢竟是許沉星的爸爸,哪怕做出了不可原諒的事情,蘇洛安也做不到對他惡語相向。
許沉星成功摸到一塊新的哈密瓜,拈著叉子遞到嘴邊:“昂。”
不僅如此,許老爺子還在董事會上宣布,已經將自己名下所有的股權全部轉給許沉星——這也就意味著,即便許沉星沒進董事會,也是華光目前最大的股東。
這是那天晚上許老爺子對唐澤的承諾,也是唐澤同意暫時收手,不再對付華光的原因。
“不說這個,”許沉星抽出一張紙巾擦手,“我有件事,想跟你們說。”
“什么?”蘇洛安咀嚼的動作一頓。
“你說!鼻卦E也一臉認真。
許沉星坐正身子清了清嗓子,看看這個,再瞅瞅那個,雖然眼睛看不清,但絲毫不耽誤眼神里傳遞的情緒。
開心里帶了幾分赧然,興奮里摻著些許驕傲,他含蓄地頓了兩秒,才一字一句地鄭重宣布:“我和幕澄談戀愛了!
蘇洛安呆了呆:“就這事啊。”
秦訣:“你們不早就在一起了么?”
許沉星:“”
怎么和預想的效果不太一樣。
遲疑片刻,許沉星決定再丟出一個重磅炸彈。
他偏著身子朝門口的方向看了一眼,確定周圍沒有其他人,才壓低聲音繼續道:“我和他,已經親過了!
而且不止一次。
不過這些細節,他不打算告訴其他人。
房間內靜了兩秒。
蘇洛安:“沒了?”
秦訣:“就這?”
許沉星不滿:“那你們還想干嘛?”
“還能干嘛,當然是直接睡了他啊!”蘇洛安怒其不爭,“你是小孩子嗎,親個嘴有什么好值得炫耀的!
秦訣抱著胳膊靠在蘇洛安身邊:“我和洛洛還打賭了呢,賭你們倆誰在上面,哦對了,真到那一步別忘了告訴我們,好歹一百塊錢呢!
許沉星:“”-
許沉星在醫院休養了近十天,才被允許出院,因為落下的課程太多,回校之后的前幾天,許沉星一直在翻筆記補課,連約會都是在圖書館和食堂勉強進行。
圖書館靠窗的位置上,許沉星垂著眼認真地抄筆記,一只修長的手垂下,將握在手里的奶茶擱在桌面上。
許沉星手上的筆沒停,待最后一個字寫完,才伸手去夠桌上的奶茶,順道捏了捏握著奶茶杯的手指。
一副再忙也不忘調戲一下男朋友的敬業模樣。
“休息一下,”幕澄坐在旁邊的位置上,聲音壓得很低,“眼睛會累!
“我眼睛早好了,”許沉星隨手攪了攪奶茶,視線依舊落在眼前的筆記上,大話都說的心不在焉,“現在讓我去參加射擊比賽,我都能給你拿個一等獎回來!
幕澄從口袋里掏出一個小小的瓶子,捏在手里朝許沉星示意了一下。
許沉星只好偏過臉,微昂著頭,任由面前的人扶著他的臉滴眼藥水。
透明的藥水滴入瞳孔,許沉星短暫地閉了下眼,冰涼的觸感在眼底散開,多余的液體順著眼尾滑落,在臉頰上留下一道淺淺的痕跡。
跟剛哭過一樣。
看上去有點乖,又有點軟,很好欺負的模樣。
幕澄垂下眼,擰緊眼藥水的瓶蓋。
手機在桌上輕微的震動了一下,許沉星睜開眼,睫毛還有些濕,但不影響視線清晰,他劃開屏幕,點進消息頁面。
是社團群聊,學姐在群里@全員,漢服社和隔壁話劇社聯誼,經費由社團出,想去的找她報名。
許沉星不感興趣,剛準備按熄屏幕,新的一條消息跳了出來。
【學姐:@許沉星@幕澄@何澤宇隔壁社團除了超帥的alpha之外,還有很多高顏值的omega,你們要不要一起啊!】
高顏值,還超帥。
許沉星暗自吐槽,再帥還能比得上自己男朋友。
他偏頭往身邊看了一眼,幕澄也在垂眸看手機。
黑色衛衣被松松地挽至手肘,露出一截肌肉勻稱的小臂,腕骨微凸,握著手機的手指修長優雅,很有力量感。
真帥啊。
許沉星收回視線,剛準備敲字,屏幕上跳出一條新消息。
【幕澄:@學姐不了!
許沉星停頓一秒,也跟著打字:謝謝學姐,我也不去啦。
發完看著屏幕上那兩條并排的消息,越看越想笑,不由得抬抬胳膊,碰了碰身邊的人。
待幕澄轉過身后,朝他展示了一下自己的屏幕,像炫耀,也像小朋友之間你不去我也不去的幼稚宣言。
眉尾微揚,眼底帶著幾分亮晶晶的笑意。
仿佛在說,他可是有男朋友的人,怎么會去參加什么聯誼-
從圖書館出來,天色已經完全黑透,許沉星拎著宵夜往回走,因為和幕澄不在同一個寢樓,兩個人在小路口分別。
“明天見!蹦怀握f完卻沒走,站在槐樹旁的一小片陰影里看著他。
“那我回去啦!痹S沉星朝他擺了擺手,剛挪動腳步,手腕便被身邊的人拽住。
許沉星偏過頭:“干嘛!
他們走的是樓尾的小路,沒有路燈,也沒什么經過的學生,周圍漆黑一片,只能勉強看清對方的眉眼。
幕澄依舊沒說話,只是調轉視線,看向他的唇。
許沉星裝傻:“不是說明天見嗎,怎么還不放開!
幕澄手上的力道緊了緊,手肘微抬,將許沉星往前帶了一步,后者被迫跌在他身上,抬起視線時,眼底還帶著幾分藏不住的笑。
“干嘛,”許沉星伸出一根手指戳了戳幕澄的胸口,“你不說清楚,我怎么知道你想干嘛。”
幕澄眼睫微垂,另一只手抬起,握住許沉星的手指,放在手心里輕輕捻了一下。
“告別吻。”他輕聲說。
“哦!痹S沉星狀似恍然大悟地點了下頭,然后抬起下巴,很敷衍地在幕澄唇角啄了一下,“好了。”
幕澄眸光微沉,抬手抓住親完就要撤離的許沉星,手掌扣住他的后頸,加深了這個吻。
許沉星再次跌回幕澄的懷里,來不及有任何動作,脊背抵住身后的槐樹,被吻到膝蓋發軟。
不知過了多久,幕澄才輕輕放開他,托著許沉星臉頰的手指蹭過濕潤的唇角,停留片刻,才依依不舍地挪開。
“你好兇,”許沉星的聲音有點不穩,他輕輕扯過幕澄的衣領,唇瓣貼著他的耳郭,帶著幾分不自覺的顫意,“但是我喜歡!
撩完人,趁著對方發愣的間隙,轉身就跑。
只可惜忘了自己剛被親完,腿軟腳軟,渾身都使不上力,在小路邊踉蹌了一下,扶住墻才勉強站穩。
“小心”幕澄下意識往前挪了一步,還沒靠近,便被許沉星再次躲開。
“我回去啦,”許沉星停在寢樓前的路燈下,眼底笑意明媚張揚,他用力揮了揮手,“晚安!”
幕澄依舊站在那片陰影里,視線停留在許沉星消失的方向,半晌,才低聲回了句:“晚安!
第60章
翌日一早,A寢301室。
秦訣捧著一大堆早餐回到寢室,先給譚元元和孟軻分了點,其余的一股腦全擱在許沉星桌邊,然后乖乖托著腮坐在一邊,可憐兮兮地看著他。
許沉星很警惕,抱著手臂靠在椅背上:“無事獻殷勤,說,你到底想干嘛!
“我沒有無事獻殷勤,”秦訣立刻表明態度,“我有事的!
“”
還真是耿直。
許沉星從早餐堆里挑了個流沙包,拈在手里咬了一口:“什么事!
秦訣略有些不好意思地搓了搓手,試探性地問道:“今天晚上的社團聯誼,你跟洛洛一起去,怎么樣?”
許沉星立刻將咬了一口的包子放回去:“不去,免談!
“別啊,你可是我唯一的希望了,我不是你們社團的人,想去都沒有正當理由。更別說晚上還被我爸安排了視頻會議,躲都躲不掉的那種。”
秦訣歪著腦袋趴在桌子上,抬起手腕搓了搓短短的頭發茬:“洛洛昨天挺高興的,為這事,還專門拽著我去挑了身衣服,說是聽說話劇社有一個特帥的alpha,他早就想認識來著”
“那你想讓我干嘛,總不能在前面攔著,不讓倆人見面吧?”
“那倒不用,”秦訣立刻撐起身子,“你就在旁邊看著,適當從中干預一下,盡量別讓他們有太多接觸,然后跟我說一下進程就行了!
“”
許沉星搖了搖頭,有點怒其不爭:“然后呢?還是不肯讓他知道,就這么一直耗下去?”
“不是不肯,是不敢!
秦訣垂下視線,因為缺少底氣,眉眼都喪氣地耷拉著:“其實這么久以來,我能感覺到,洛洛對我,真的沒有一絲一毫超出友情的東西。”
正因為這樣,他才格外小心謹慎,不敢表露出一點異樣的情緒,生怕被蘇洛安察覺到不對勁。然后被疏遠,被遺忘,最后只能形同陌路,或者退化成不太熟的朋友,偶爾見面打個招呼都覺得拘禁。
這樣的可能,他只是想一想,就覺得窒息。
許沉星見不得秦訣這幅喪氣的模樣,他伸手搓了搓秦訣的肩膀,順手拿起剛才的流沙包,重新咬了一口:“帶著任務的包子,味道都變差了!
秦訣猛地抬起腦袋:“你答應了?”
“趁我沒后悔,”許沉星抬手點了點他,“收起你臉上那副詭計得逞的笑。”
“嗯嗯嗯,”秦訣連忙捂住臉,只露出一雙亮晶晶的眼睛,“我沒笑,沒。”-
社團聯誼的地點被定在了市區有名的空中酒吧,因為人多,又不想被打擾,組織聯誼的社長直接包下了頂樓的位置。
除了樓頂中央的四個主燈之外,四周和欄桿上掛滿了圓球燈串,兩邊各擺了一張長長的桌子和數把高腳椅,中間被一整排綠植矮墻和橘黃色的裝飾燈球隔開,氛圍浪漫又不失溫馨,倒不失為一個聚會的好去處。
許沉星靠坐在矮墻邊的位置上,手邊擱著一杯泡著檸檬片的氣泡水,和一碟裝盤考究但分量少得可憐的甜點。
他單手握著手機劃拉屏幕,點開對話框,刪刪減減半天,都沒敲出一句完整的話。
不知道怎么跟幕澄解釋今晚的事,更不想因為這件事跟他說謊。
猶豫踟躕之際,一個黑影蹭的一下跳出來,一巴掌拍在許沉星肩上:“愣什么呢!”
許沉星手指一抖,寫了一半的信息倏地發出,無辜又醒目的杵在屏幕上。
【-:晚上想吃什么?】
【最閃亮的那顆星:我今天有事,就不】
許沉星:“”
“額,”蘇洛安后退一步,訕訕地抬手撓了撓頭,“我不是故意的”
幕澄很快回復過來,像是一直在等著許沉星的信息一樣。
【-:會很晚嗎。】
許沉星垂眸盯著那行字,驀地松了口氣。
還好。
還好幕澄沒問他去了哪里,要做什么。
他抿了抿唇,敲字:不確定,你忙完先休息就好,不用等我。
這樣回復,至少不算是說謊吧。
【-:別太晚,有事給我打電話,我去接你。】
【最閃亮的那顆星:好!
“你怎么了,”蘇洛安闖完禍沒走,扭身坐在許沉星旁邊的位置上,“聚會才剛開始,你怎么魂不守舍的!
“沒,”許沉星按滅屏幕,隨手拾起身側的氣泡水喝了一口,瞥眸掃了一眼蘇洛安空空如也的盤子,“你不是去拿吃的了么。”
“熱量都太高了,”蘇洛安搖頭拒絕,“這都晚上了,我還是不吃了吧。”
“”
許沉星表示不懂:“你又不胖,為什么非要執著于減肥。”
“這不快夏天了嘛,”蘇洛安單手托腮,“我可不想穿T恤的時候露出小肚腩。”
許沉星依舊沒懂,但還是配合地點了下頭,轉頭瞥到隔壁社團的幾個alpha,他收回視線,狀似無意地問:“你不是說有個挺帥的alpha嗎,見到了沒!
“見到了,”蘇洛安沒忍住拈了顆許沉星餐盤里的櫻桃,咬在嘴里含糊不清地說,“不愧是話劇社的,是有點帥。”
“哪個啊!痹S沉星偏頭往旁邊看了一眼。
“就那個穿白衣服的,”蘇洛安用眼神示意了一下,“最邊上,個子最高的那個!
許沉星順著人群看過去,果然看到一個穿著白色外套的alpha,看起來倒也算清爽,是omega和beta們喜歡的那類。
許沉星收回視線,盤子里的水果已經被蘇洛安挑著吃完了,只剩下光禿禿的蛋糕。
他用叉子戳了塊蛋糕遞到嘴邊:“怎么樣,想繼續了解嗎?”
“算了,”蘇洛安抿了口純凈水,搖頭,“剛才聽到他跟朋友說話,聲音好奇怪,跟卯日星君一樣,我不喜歡。”
“好吧!痹S沉星掏出手機,猶豫著要不要給秦訣發個信息,讓他先吃個定心丸。
“不過他旁邊那個不錯,雖然沒那么帥,但聲音好聽很多!
許沉星收起手機,重新拿起面前的杯子,自以為很自然,實則很生硬地問:“那如果老秦跟那個人站在一起讓你選,你選誰?”
蘇洛安偷蛋糕的手指頓了一下:“你為什么會想到老秦?”
“就,隨便聊聊,”許沉星掩飾地喝了口水,“你最近不是又不喜歡黑皮了嗎,就聽你那個擇偶要求,老秦好像還挺合適的!
“那也不能是老秦啊,”蘇洛安順著許沉星的話想了一下,忍不住搖頭,“從小一起長大,我開襠褲的樣子他都見過,彼此那么熟,很難什么其他想法吧。”
“也不一定,”許沉星擺出例子,“我跟幕澄也是幼兒園就認識,從小還看對方不順眼呢,最后不一樣走在一起了!
“你們那不一樣,”蘇洛安成功偷到一塊蛋糕,塞進嘴里慢吞吞地嚼著,“幕澄從小就目標明確,并且一步一步溫水煮青蛙,直至成功,就你自己傻呵呵的把對方當死對頭,被煮熟了都沒察覺出不對!
“”
事情雖然是這樣沒錯,但這話怎么聽起來這么怪呢。
“不是,這不是重點,”許沉星說,“重點是,就算從小就認識,也不妨礙會對對方有想法!
“但是老秦對我沒想法啊!
“那要是有呢?”許沉星試探性地問。
“那他也太沒人性了,”蘇洛安義憤填膺地放下手里的叉子,“我拿他當兄弟,他居然想睡我!”
許沉星:“”
好吧,這天是沒法聊下去了。
“你們兩個怎么在這啊,”何澤宇端著餐盤走近,“自助餐那邊有限量波龍,每個人只能點一份,去晚了就沒了!
“我減肥。”蘇洛安有點可惜。
“那你那份名額給我吧,”何澤宇嘿嘿一笑,“我能吃得下!
“我那份也給你吧,”許沉星靠在椅子上不想動,一副做什么都沒興致的模樣,“我不能吃那個!
很遺憾,不管是河蟹海蟹還是波龍,他都平等的過敏。
“那我就不客氣了,”何澤宇樂呵呵地轉移陣地,臨走前不忘問,“我去拿吃的,你們有沒有想吃的,我一起帶過來!
“不了,”許沉星后腦勺抵在身后的木質隔斷上,散漫地搖了下頭,“沒胃口!
聯誼好沒意思,沒不如在圖書館看書。
好歹身邊還有男朋友陪著。
“那我也去看看,”蘇洛安沒吃飽,“看有沒有沙拉什么的!
兩人離開后,周圍漸漸安靜下來,許沉星單手拎著杯子抿了口氣泡水,百無聊賴的數著圍墻上的小燈球。
“你好,”身旁響起一個溫和的聲音,“請問我可以坐這里嗎?”
許沉星視線微頓,調轉目光看過去。
一個穿著淺藍色衛衣的男生omega停在許沉星面前,微垂著頭,視線在許沉星身上掠了一下,又快速挪開,再開口的時候,臉頰不受控制地有點紅:“我是話劇社的小林,很高興認識你!
“你好,”許沉星略帶著點歉意說,“抱歉,這是我朋友的位置,他去拿吃的了,很快就回來。”
這是委婉的拒絕,對方有點失望,卻也只好點頭:“那你們好好玩!
“謝謝。”
omega離開后,許沉星靠回到椅背上,隨手點亮屏幕,漫無目的地劃拉了一圈,然后點進朋友圈。
刷到了何澤宇兩分鐘前發的動態。
好幾張配圖,基本上都是吃的,各種美食的特寫,最后一張何澤宇一只手端著兩份波龍,笑得格外開懷,文案配了簡單的倆字:好吃。
許沉星順手點了個贊,繼續往下滑。
忽地,手指一頓,他迅速往上翻,找到何澤宇的那條動態,點進最后一張波龍照片,兩指放大,果然在角落里看到了他的側影。
要命的是,藍色衛衣的omega也在。
從照片上看,omega低眉赧然,唇角帶笑,他雖然沒被拍到正臉,但也能看出正微偏著頭,和omega對視。
因為角度問題,兩個人之間的距離很近,曖昧的都他媽快冒粉紅泡泡了。
許沉星騰地一下從椅子上站起來,用視線尋找著何澤宇的身影。
“老何!”許沉星快步走到取餐區,一把拽住何澤宇伸向海鮮蘸料的手,“先別吃,剛才發的那條動態,先把那條動態刪了。”
“什么?”何澤宇嘴角沾著咖喱醬汁,看上去有點懵,“什么動態!
“你剛發的朋友圈,最后一張照片拍到我了,快把那張照片刪了!
許沉星語速很快,一邊說一邊低頭刷新頁面,心里盤算著幕澄這會兒應該在寢室看書,沒時間逛朋友圈,所以大概率沒有刷到這條動態。
手指倏地僵住,朋友圈上方出現了一個小小的紅點,后面是幕澄的兔子頭像。
許沉星心里一沉,緩緩伸出手指點開那條提醒。
【已贊動態好友點贊提醒,幕澄點贊了何澤宇的朋友圈!
許沉星眼前一黑,差點原地去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