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
翌日,一行人離開民宿,按照約定前往各工廠現(xiàn)場考察。
小鎮(zhèn)這邊不比城區(qū),山路不僅偏狹窄,還有很多崎嶇的陡坡,即便昨天已經(jīng)領(lǐng)教過一次小路的坎坷,今天再次上路,依舊讓駕駛座上的趙清頻頻擦汗。
這邊的路,實在讓他這個沒怎么見過山的北方人有點招架不住。
“怎么樣,”副駕上的何靜剝開一片提神薄荷片遞給他,“要不要換人?”
趙清偏頭含住薄荷片,嘎嘣一下嚼碎,清涼的氣味瞬間在口腔內(nèi)爆開,強(qiáng)烈的沖擊卷走幾分疲憊的緊張。
他盯著前方路況搖頭:“沒事,我好歹開過幾次山路,沒問題的。”
大不了速度慢一點,反正離跟對方約定的時間還早,不怕遲到。
許沉星偏著頭看向窗外,一個騎著電瓶車的大叔悠悠路過,超過越野車時,斜眼往車內(nèi)瞅了一眼。
黝黑平靜的面容下,隱隱藏了一絲嫌棄——這什么車,咋開得還不如我小電驢快。
許沉星:“”
“前面有一家茶館,”許沉星提議道,“要不要停下喝點東西,休息一下再繼續(xù)。”
這樣一直繃著情緒開車,怪累的。
“不用,”趙清捏緊方向盤,說話時連脖子都不敢動一下,“還有1.7公里就到目的地了,等到了地方在休息吧。”
車子順著小路駛向小鎮(zhèn)邊緣,周圍村子逐漸稀少,等再看見稀稀落落的房屋時,總算到達(dá)了第一家工廠。
這是一家設(shè)在瀘水湖邊的手工坊,古香古色的門庭小院,頗有年代感的實木大門,雕刻著工廠名字的匾額,還有掛在大門一側(cè),看似不起眼,卻格外有分量的非物質(zhì)文化遺產(chǎn)代表性傳承人標(biāo)牌。
從外面看,似乎和普通的大戶人家私宅沒什么兩樣,走進(jìn)內(nèi)部才發(fā)現(xiàn)里面別有洞天。
除了幾個可以容納百人作業(yè)的大廠房之外,還有打通五間房間隔出的超長陳列室,里面擺滿了各種公司榮譽(yù)照片以及各類手工油紙傘樣品。
雖然之前研究工廠資料的時候,已經(jīng)見過了大部分傘樣,但親眼看到實物,還是讓許沉星小小的驚艷了一下。
不得不再次感嘆,老祖宗留下的手藝,真的帶了一種歷史沉淀的厚重美感。
工廠負(fù)責(zé)人是一個叫容青的beta女孩,因為熱愛傳統(tǒng)手工業(yè),大學(xué)畢業(yè)后沒有選擇留在大城市發(fā)展,而是返回家鄉(xiāng),接過祖父手里的擔(dān)子,著手經(jīng)營這家工廠。
容青細(xì)致地講解著各類傘種的工藝步驟以及優(yōu)缺點,并拿出不同的傘樣做細(xì)致比較,盡可能將所有可供選擇的方向詳盡展示。
一行人跟隨著容青的腳步在基地內(nèi)走走停停,經(jīng)過一處展示柜時,幕澄偏頭看向擺在傘格子邊的某站百萬粉絲獎牌,問:“你在做自媒體嗎?”
“是,”容青點頭,“平時會發(fā)一些做傘的步驟和成品,偶爾也會直播做傘。”
“直播?”許沉星愣了一下。
容青:“是。”
直播做手工看似簡單,實際卻極考驗匠人的手藝,不僅要保證每一處細(xì)節(jié)的完美,還要準(zhǔn)確掌握各零部件的完成時間。
畢竟誰也不想坐在手機(jī)前一等幾個小時,卻絲毫看不到作品的任何變化。
容青能靠做傘積累這么多粉絲量,實在是不簡單。
況且,把百萬粉絲獎牌隨意擺在傘格中間最不起眼的位置,如果不是被問到,也沒有要主動介紹的意思,能看出她不僅對自己的手藝極度自信,更不屑于用網(wǎng)絡(luò)博主的身份給自己牟利。
而是一直在潛心做傘。
相比較其他工廠幾千粉的店鋪都要在資料里單獨標(biāo)注出來,容青和她的工廠簡直是一股清流。
淡泊名利到不像個商人。
“你也會做傘嗎?”鄭總的關(guān)注點明顯歪了,“我以為這些粗活是那些工人做。”
容青笑了笑:“我四歲開始幫我爺爺打下手,九歲就能獨自做一把傘了。”
“這么厲害,”鄭總感嘆道,“那些步驟那么繁瑣,你能在那么小的年紀(jì)就能獨自完成一個作品,不容易啊。”
從瀘水湖離開后,一行人再次上車,趕往下一個工廠。
這次司機(jī)換成了何靜,雖然比趙清的時速快了點,但也開的十分謹(jǐn)慎。好在幾家工廠的距離不算太遠(yuǎn),用了一整天的時間,總算將三家工廠都看了一遍。
因為合作的具體事宜還沒確定,他們沒有接受任何一家工廠的宴請,而是直接開車趕回民宿,在附近的巷子隨便找了家餐館解決掉晚飯,便各自回了房間。
幾個人趕了一天的路,又來來回回轉(zhuǎn)悠了好幾家工廠場看材料比質(zhì)量,個個走的腳酸腿麻,誰也沒有精力再去開會討論,洗漱之后便上床休息。
萬事都等天亮之后,養(yǎng)足精神再說。
許沉星隨手將外套丟在沙發(fā)上,拖著疲憊的腳步走進(jìn)浴室,脫襪子的時候才意識到不對勁。
細(xì)微的撕扯感雖然不強(qiáng)烈,卻還是讓他不自覺停下了動作,低頭看到腳后跟上被扯掉的一小塊皮時,居然先驚訝于原來男生穿商務(wù)皮鞋走路久了也會磨腳,才后知后覺地感覺到了疼。
匆匆洗完澡,許沉星盤腿坐在床沿上,對著燈用紙巾擦拭傷口。
實在太累,也懶得下樓去跟民宿老板要消毒棉簽,只能先應(yīng)付一下,明天再想辦法處理。
房門被敲響,很輕,許沉星丟掉手里的紙團(tuán),揚(yáng)聲道:“進(jìn)來就行,門沒鎖。”
“啪嗒”一聲,房門被打開,許沉星重新抽了張紙,抬頭看到拎著個小急救箱的幕澄,不由得愣了一下:“哪弄的?”
幕澄將急救箱擱在一側(cè)的床頭柜上,垂眸拂開許沉星擦傷口的手:“別用這個。”
“哦,”許沉星收回抓著紙巾的手,看著幕澄從急救箱里找出消毒棉簽和創(chuàng)口貼,又問了一遍,“哪里找來的這些東西?”
“跟民宿阿姨借的,腳腕抬起來一點。”幕澄撕開消毒棉簽包裝,待碘酊將棉簽浸透后,小心地擦拭著破皮的地方。
細(xì)微的疼絲絲蔓延開來,許沉星無意識地咬住下唇,待第一波疼痛熬過去之后,才快速眨了下眼,問:“你怎么知道我腳受傷了啊。”
畢竟如果不是脫襪子的時候扯到傷口,他自己都不一定能發(fā)現(xiàn)。
“進(jìn)門脫鞋的時候看到了。”幕澄低著眼,濃黑纖長的睫毛在鼻梁處拉出一小片淺淺的陰影,燈光透過鏡片灑在眼皮上,睫毛尖仿佛都裹了一層茸茸的光圈。
許沉星蜷了蜷手指,忽然有點手癢。
想摘掉幕澄眼鏡,伸手摸一摸對方眼皮。
“腳別亂動,”幕澄握住許沉星因為走神不自覺縮回去的腳腕,輕輕按在自己膝蓋上,“可能還會有點疼,你忍一下。”
許沉星小腿線條流暢,紋理細(xì)膩的皮膚下覆著一層薄薄的肌肉,搭在幕澄的黑色睡褲上時,色差格外明顯。
白的幾乎晃眼。
讓人忍不住有點分神。
許沉星乖乖坐在床沿上,垂眼看著堆疊在膝蓋上的睡褲褶皺,隱約覺得幕澄對他似乎好的有點過頭。
注意到他受傷,幫忙找來急救包也就算了,還絲毫不嫌棄的親自上手幫他處理傷口。
體貼的不像是關(guān)照朋友,倒有點像照顧Omega
忽地,思緒頓住,還未形成的困惑豁然開朗。
差點忘了,他在幕澄這兒,可不就是個柔弱的Omega。
許沉星不自覺微微翹起嘴角,抿出一抹愉悅的淺笑。
一想到不僅可以用Omega的身份欺負(fù)幕澄,還能讓他心甘情愿做“護(hù)花使者”,就格外爽。
幕澄將創(chuàng)口貼包裝丟在垃圾桶里,抬眸瞥了一眼忽然心情大好的許沉星,微搖了下頭,伸手將許沉星挽至膝蓋的褲腿放下來,遮住了那截白皙清瘦的小腿。
同時握住另一只腳,重新搭在自己的膝蓋上。
神情很專注,心無旁騖清理傷口的模樣像是在寫研究報告。
許沉星放松肩膀靠在枕頭上看幕澄忙碌,猶豫幾秒,還是問出了心底的疑問:“幕澄,你為什么這么照顧我?”
幕澄手里的動作停了一下,嘴唇微動,還沒來得及組織好措辭,身邊的人繼續(xù)問:“是因為我是Omega嗎?”
幕澄:“”
幕澄重新捏住消毒棉簽:“不是。”
許沉星哦了一聲:“我舅舅以前經(jīng)常跟我說,Omega生來就是弱勢群體,有時候只是活在這個世界上,就比大多數(shù)alpha艱難許多,所以如果身邊有Omega遇到困難需要幫助,自己有能力的情況下,要盡量施以援手。”
他以為幕澄也是因為這個,才對他格外照顧。
畢竟他不止一次用Omega的身份在幕澄身上討到過便宜。
幕澄丟掉手里用過的棉簽,輕嗯一聲表示贊同。
“他還一直努力教我做一些簡單的家務(wù),還有菜,”許沉星一時忘了自己的Omega人設(shè),脫口道,“說是提前學(xué)習(xí)好,以后才知道怎么照顧自己的Omega。”
幕澄眼睫微抬:“那你學(xué)會了嗎?”
“家務(wù)勉強(qiáng)還可以,”許沉星有些不好意思地?fù)狭藫夏X袋,“做菜就算了,我每次做菜都像一場災(zāi)難。”
所以現(xiàn)在唐澤已經(jīng)不讓他開火。
頂多做一些簡單的涼菜,能下口就行,味道就不講究了。
這么說起來好像有點丟面子,許沉星輕咳一聲,決定拉唐澤下水。
“不過早早學(xué)會這些好像也沒什么用,我舅舅做菜那么好吃,又帥又體貼,哪哪都優(yōu)秀,不也是到現(xiàn)在還孤家寡人一個。”
連個交往的對象都沒有。
“那你呢,”幕澄輕輕捏了捏手里的創(chuàng)口貼,問,“你想要找Omega做伴侶嗎?”
“都無所謂”許沉星迅速咬住下唇,將后半句話堵在喉間,又囫圇著吞了下去。
關(guān)鍵時刻,他總算想起被自己丟了的人設(shè),立刻改口道:“我又不是alpha,哪知道你們會怎么選。”
幕澄:“”
“那你呢,”或許是為了加強(qiáng)自己的氣勢,許沉星反問道,“你要找Omega做伴侶嗎?”
雖然從生理學(xué)的角度講,alpha的最佳伴侶是可以互補(bǔ)的Omega,但身邊也有不少alpha選擇AB戀,甚至是AA戀。
所以只要幕澄喜歡,哪怕他想找個alpha,許沉星都會舉雙手贊成。
但現(xiàn)在受幕澄影響,他也有點好奇幕澄會怎么選。
幕澄:“我”
桌上的手機(jī)倏地震動,機(jī)身摩擦桌面,在安靜的房間內(nèi)發(fā)出不小的動靜,許沉星偏頭看了一眼:“我舅舅打來的視頻。”
“那我先回去,”幕澄收起用過的醫(yī)用垃圾,拎著急救箱起身,“晚上睡覺的時候盡量注意別蹭到,明早我再過來換藥。”
“哦,”許沉星伸手拿過手機(jī),“知道了。”
“嗯,”幕澄轉(zhuǎn)身走向房門,“早點睡。”
“晚安。”許沉星快速說完,沒等幕澄離開,便點了接聽,“小唐哥,兩天沒見,又變帥了啊。”
幕澄拉開房門,轉(zhuǎn)身出去的時候視線不經(jīng)意瞟向門內(nèi)。
穿著奶白色睡衣的男生靠坐在床頭上,淺栗色的頭發(fā)微亂,看向手機(jī)屏幕的時候,眼底帶了點張揚(yáng)又明艷的笑。
頰邊的梨渦微陷,唇角笑意甜軟,明明隨意又懶散,偏偏讓人移不開視線。
幕澄垂下眼,輕輕合上了房門。
唐澤聽到了關(guān)門的聲音,問:“你房間里怎么還有別人,不是住的民宿,沒分開嗎?”
“剛才幕澄在,”許沉星握著手機(jī)說,“不過現(xiàn)在回他房間了。”
“我是不是打擾到你們了?”唐澤隱約覺得自己這個視頻撥的不是時候。
“沒有啊,你不打過來,我也準(zhǔn)備撥過去。”許沉星平躺在床上,大致跟唐澤說了一下今天幾家工廠的情況。
雖然心里已經(jīng)有了大概的合作人選,但他們小組內(nèi)部還沒開會,具體事宜還不能完全確定。
唐澤低聲應(yīng)著,時不時詢問幾句細(xì)節(jié)上的事,甥舅倆聊了半個多小時,臨掛斷前,許沉星才半撒嬌半坦白地說:“今天走路太多,腳都磨破了。”
唐澤微微蹙眉,立刻問:“嚴(yán)重嗎,傷口處理了嗎?”
“不嚴(yán)重,”許沉星抱著被子說,“剛才幕澄過來就是幫我貼創(chuàng)口貼,都已經(jīng)弄好了。”
說著,許沉星翻轉(zhuǎn)鏡頭,調(diào)整角度對準(zhǔn)自己的腳踝:“你看,已經(jīng)沒事了。”
唐澤看清許沉星腳上處理得當(dāng)?shù)膫冢豢跉膺沒松完,又隱約察覺到了不對:“幕澄幫你清理的傷口?”
許沉星:“對啊。”
唐澤:“你傷到的是腳又不是手,他為什么沒直接把東西給你,讓你自己弄。”
許沉星呆了兩秒:“對哦!”
第42章
之后的兩天,幾個人都沒再出門,而是留在民宿整理工廠的現(xiàn)場調(diào)查報告,由于沒有大會議室,幾人便分開行動,各自留在自己的樓層工作。
許沉星和幕澄住在二樓,兩個人各端著臺電腦坐在客廳茶幾兩端的地毯上,后背靠著沙發(fā)邊緣,搜資料查筆記,偶爾起身給自己倒杯水。
許沉星在鍵盤上敲下一組數(shù)據(jù),跟手里的資料核對了一遍,確認(rèn)無誤后,點擊保存。
一只杯子從桌對面推了過來,許沉星抽空瞟了一眼:“熱牛奶?”
幕澄收回手:“剛才民宿阿姨送過來的。”
“阿姨來過了嗎?”許沉星扭頭看向客廳門,他竟然一點都沒察覺。
“嗯,”幕澄拾起茶幾上的筆,在筆記某處做了個標(biāo)記,“你先喝,一會涼了。”
筆尖落在紙上時,線條歪了一下,險些壓住下一行的字體。
幕澄手里的動作停住,捏著筆的手指無意識收緊。
“哦,”許沉星握住杯子喝了一口,動作忽然頓住,片刻,扭頭看向身邊的人,“幕澄,你不舒服嗎,信息素好兇。”
“抱歉,”幕澄取下眼鏡用指節(jié)按了按眉心,“昨晚沒睡好,影響到你了。”
“沒事,”許沉星說,“不舒服的話,就先回房間休息一下吧。”
“好。”
幕澄沒再逞強(qiáng),單手撐著桌面站起身,一步步走回房間。
許沉星握著杯子坐在原地,隱隱覺得好像哪里不太對。
就算是熬夜沒睡好,也不至于信息素失控,可剛才幕澄的樣子,明顯已經(jīng)無法抑制體內(nèi)的信息素。
一般alpha出現(xiàn)這樣的情況,只有兩種可能,一是接觸到了契合度極高,且正處于發(fā)情期的Omega,從而引發(fā)被動發(fā)情。
還有就是alpha每年都會出現(xiàn)一次的易感期。
這幾天他們一直待在民宿里沒出去過,自然不會接觸到其他Omega,那就只有一個可能,幕澄正在經(jīng)歷易感期。
alpha的易感期雖然不像Omega的發(fā)情期那樣難以控制,卻也不容小覷,尤其沒有伴侶信息素安撫的alpha,更是難捱。
這種感受,同為alpha的許沉星自然清楚。
畢竟每年的易感期,都是他最不愿意記起的回憶。
許沉星慢吞吞地喝了口牛奶,隱隱有點擔(dān)心-
下午五點,鄭總抱著一摞文件下二樓,來到許沉星所在的小客廳,按照約定開展這次考察的內(nèi)部討論會。
何靜點了幾杯咖啡,分發(fā)給所有人,最后剩下的一杯,自然地放在幕澄的位置上。
“小幕總呢?”鄭總扭頭往幕澄的房間看了一眼,“還沒收拾好嗎?”
“他不太舒服,”許沉星攏了攏手里的資料,“不過東西他已經(jīng)全部整理出來了,電腦也在這里,我替他報告就行。”
“不用了。”幕澄推門走出房間,應(yīng)該是已經(jīng)洗過了澡,頭發(fā)還濕著,身上的信息素也收斂了不少,不仔細(xì)嗅幾乎難以察覺。
他坐在自己的電腦前,抬手掀開顯示屏:“我自己來就好。”
雖然該弄的文件和相關(guān)數(shù)據(jù)已經(jīng)整理出來,但作為合作方的代表,第一次內(nèi)部組會就缺席,怎么都有點說不過去。
所以他還是想辦法坐在了這里。
“你怎么出來了,”許沉星側(cè)身看著他,壓低聲音道,“不是讓你回去休息嗎?”
易感期也敢隨便跑出來,不怕發(fā)生意外嗎。
“沒事了,”幕澄用同樣的音量回,“真的。”
“小幕總不舒服嗎?”鄭總立刻說,“哪里不舒服,嚴(yán)不嚴(yán)重啊。”
“不嚴(yán)重,”幕澄偏過頭,露出后頸上一截腺體貼的白色邊緣,“已經(jīng)沒事了。”
許沉星怔了一下,忽然明白了幕澄身上的信息素為什么能在短時間內(nèi)收斂的如此干凈。
他用了抑制劑。
A用抑制劑的確可以有效緩解alpha在易感期的癥狀,但副作用也很大,不僅有可能出現(xiàn)頭暈頭疼等反應(yīng),嚴(yán)重者甚至?xí)䥽I吐或者昏厥。
畢竟是采用藥物強(qiáng)制將信息素壓下去,不可能對人體沒有一點影響。
這也是大多數(shù)alpha寧愿易感期硬捱,也不用藥物控制的原因。
并且抑制劑的時效最多只有兩個小時,通常只用來應(yīng)對突發(fā)狀況,很少有人會日常使用。
好在幕澄的易感期是第一天,癥狀不是特別嚴(yán)重,所以藥物反應(yīng)應(yīng)該也不會太強(qiáng)烈。
許沉星合上手里的文件,打斷了鄭總絮絮叨叨的關(guān)心:“開始吧,我們速戰(zhàn)速決,幕澄你先說。”
趙清和何靜都是alpha,也注意到了幕澄頸側(cè)的腺體貼,再看許沉星的反應(yīng),大概猜到了幾分,便跟著加快了語速,盡量將組內(nèi)會議時間控制在兩小時之內(nèi)。
唯一不知情的beta鄭總連連點頭著聽完了所有人的報告,輪到他開口時,剛準(zhǔn)備長篇大論,便被身邊的趙清遞了塊小蛋糕:“鄭總,吃塊蛋糕,咱們直奔主題。”
先送禮,再委婉提出要求。
主打的就是一個真誠。
鄭總接過小蛋糕:“唉好,我的意思是,我們兩家企業(yè)的文化”
“鄭總,”何靜遞過來一杯新的咖啡,“不好意思打斷您,企業(yè)文化咱們在車上已經(jīng)聊過了,還是直接說這次考察的內(nèi)容吧。”
先道歉,再指出問題。
主打的就是一個禮貌。
“哦好,”鄭總一手拿著蛋糕,一手捏著咖啡,“不止企業(yè)文化,還有未來的發(fā)展”
“鄭總,”許沉星拿出殺手锏,“上次您說喜歡的那家湘菜館,我預(yù)定了位置,現(xiàn)在離約定的就餐時間還有不到一個小時,咱們要抓緊了。”
“對對,”趙清立刻說,“公司前景和未來的發(fā)展,咱們飯桌上再聊,現(xiàn)在先說考察內(nèi)容。”
“那家餐館可不好定啊,”何靜也說,“萬一遲到,就太可惜了。”
“一個小時?”鄭總抬手看了眼時間,“哎呦,那真得抓緊了,好,我直接說了啊,關(guān)于這次幾家工廠的考察,我的看法是”
時間一分一秒的過去,合作組第一次內(nèi)部會議在眾人的努力下,兩小時內(nèi)圓滿結(jié)束。
鄭總滿意地放下手里的資料:“很難得啊,咱們在會議內(nèi)容上的意見這么統(tǒng)一,當(dāng)然,也有可能是對方工廠足夠優(yōu)秀,才能通過層層考核,最后被我們發(fā)現(xiàn)其優(yōu)點。”
“這樣,今晚咱們好好喝一杯慶祝一下,明后天兩天的時間,我們盡量擬出一個價格來,接下來就是談錢了嘛。”
想要跟對方談價格,首先就要知道對方的最低成本,不僅要準(zhǔn)確預(yù)估所有原材料價格,還要清楚對方的工人工資和一些其他消耗。
了解的越詳細(xì),對跟對方談價格時就越有利。
這不是件容易的事,需要查詢大量資料,清楚每一步做傘的細(xì)節(jié),漏掉其中任何一步,估算出的價格都有可能和事實大相徑庭。
“成本計算我來弄,”許沉星說,“明早之前應(yīng)該會有結(jié)果,我們上午就去容青工廠,把最后一步定下來。”
每個人的易感期時常都不固定,短則三天,長則七天。
他雖然不能為幕澄做什么,卻也不想他熬著易感期還擔(dān)心工作,盡早完成,他也能早點留在民宿照顧一下。
幕澄曲著幾根手指撐著一側(cè)的額角,顱內(nèi)的疼細(xì)細(xì)密密,不輕不重地挑著他的神經(jīng),讓他有點輕微耳鳴。
聞言抬起眼睫,漆黑的瞳孔兩側(cè)泛著淡淡的血絲。
剛要開口阻止,便聽到鄭總的聲音說:“明早弄出來?那今晚得大通宵了吧,不用這么急,要不還是明天再說?”
“來之前我已經(jīng)大概了解過這些,”許沉星說,“現(xiàn)在只是根據(jù)我們看到的現(xiàn)場情況再審核一遍,不會耽誤太久。”
“行,”鄭總只好同意,“那咱們先去解決晚餐。”
“我這會滿腦子都是之前查的資料,不想斷掉思緒,”許沉星說,“位置我已經(jīng)定好了,鄭總帶著趙律和小何去吧,我跟幕澄點外賣就行。”
“這怎么行,”兩個小老板都不在,他們幾個單獨去聚餐有點說不過去,“還是一起吧。”
“不了,”許沉星干脆的拒絕,朝何靜示意了一下,“你們?nèi)コ裕氤允裁措S便點,今天這頓算我的。”
何靜點頭:“好的。”
趙清和何靜把不情不愿的鄭總拉走后,幕澄拿起桌上冷掉了的咖啡,低頭抿了一口。
微涼苦澀的液體滑入口腔,短暫地壓制住了頭疼的不適感,幕澄放下杯子,從許沉星桌面上抽了一些文件:“今晚我們一起弄。”
“弄你個頭弄,”許沉星毫不客氣地從幕澄手里將東西扯了回來,“我自己整理的數(shù)據(jù),細(xì)節(jié)和資料我知道怎么找,用不著你幫忙。”
幕澄眼皮微垂,剛壓下去的頭疼卷土重來,悶悶的痛感在額角一下一下跳動,說出的話卻輕的像在哄小孩:“阿星,別鬧。”
“誰鬧?”許沉星氣鼓鼓地瞪他,“你想怎么幫,繼續(xù)用抑制劑嗎?”
“抑制劑的副作用沒你想的那么大,”幕澄頓了一下,“并且,不是所有人都會對抑制劑都會產(chǎn)生藥物作用,我真的沒事,你也看到了,這一下午不都好好的。”
好個屁。
整個會議上,除了必要發(fā)言之外,幾乎一句話都沒說,還一直偷偷按自己的額角,是以為別人都瞎嗎。
“少廢話,”許沉星垂下眼收拾資料,“你趕緊回去休息,要是再敢隨意給自己注射抑制劑,我就直接把你打包送回京都,以后如非必要,都不要再見了。”
這句話其實沒有任何威懾力。
幕澄好歹也是合作方代表,自然不是他說送走就能送走的,更何況“以后再也不見了”這樣的話,對幕澄來說,也根本算不上威脅。
許沉星說完才意識到不對,想開口再說點什么扯開話題,卻聽到幕澄低著嗓音說:“好,我知道了。”
許沉星松了口氣,放下手里的東西,起身拽著幕澄回房間:“趕緊回去,躺在床上好好休息,等會外賣來了我叫你。”
“嗯。”幕澄沒再拒絕,順從地回了房間。
晚上九點,何靜他們回到民宿,怕許沉星他們沒好好吃晚飯,又帶了不少夜宵回來。
放下東西后沒走,兩個人一左一右坐在了許沉星旁邊,異口同聲地說:“部長,我們跟你一起整理。”
許沉星叼著剛拿到手的肉串滑動鼠標(biāo),想都沒想就拒絕了:“不用,你們回去好好休息,我自己弄就行。”
這次加班本來就是他的個人決定,他不想因為自己的原因,讓別人跟著一起忙活。
況且,他估算過,一整夜的時間足夠他把所有數(shù)據(jù)整理出來,并且核對一遍。
“我這幾天剛好失眠,”何靜固執(zhí)道,“回去也睡不著,還不如留在這做點事。”
“我也是,”趙清說,“我雖然不太懂這些東西怎么做,但打個下手還是沒問題的。”
許沉星咬下一口肉串,口齒含糊卻不容置喙:“失眠才更需要好好休息,這里也不需要打下手,都回去吧。”
“部長,”何靜只好從實招來,“是小幕總讓我們過來的。”
許沉星咀嚼的動作頓了一下:“嗯?”
“小幕總給了我們一個無法拒絕的條件,”趙清真誠地說,“我真沒法拒絕,您就讓我留下吧。”
“”許沉星咽下嘴里的東西,忍不住問:“什么條件?”
何靜猶豫了一下,還是老實交代:“錢。”
語畢,仿佛覺得這個詞還不夠凸顯分量,又補(bǔ)充了一句:“是我兩個月工資的總額。”
一夜加班換兩個月工資,傻子才不接這活。
許沉星:“”
“況且我們已經(jīng)收了小幕總的轉(zhuǎn)賬,又不能退,”趙清說,“您就讓我們留下吧。”
許沉星:“”
有何靜和趙清的加入,工作進(jìn)度條直接拉快了三分之二,還沒到凌晨,所有的數(shù)據(jù)就已經(jīng)擺在了眼前。
許沉星松了口氣,又做了最后一次校對,確定準(zhǔn)確無誤后,心滿意足地回房間休息。
次日一早,除了身體不適留在民宿的幕澄之外,全員再次上車,趕往容青的手工工廠。
談判比想象的順利很多,容青給出的價格很低,跟許沉星算出的價格幾乎沒什么太大的差別,連鄭總這樣的商場老油條都忍不住愣了一下。
容青淡笑著說:“我很珍惜這次的合作,自然要拿出最大的誠意。”
不說星耀和WZS有怎樣的實力,單說《少年游》在國內(nèi)市場上的流量,和這次合作帶給她的宣傳和推廣,就無法用金錢估量。
她早就拿定了主意,哪怕這一單不賺錢,也要努力促成這次合作。
所以她才會在考察團(tuán)進(jìn)廠之前,將自己的百萬粉絲獎牌擺在看似不起眼,實則根本不會錯過的地方。目的就是用最簡單的方法,給對方留下最深刻的印象。
哪有什么所謂的淡泊名利,只是低調(diào)的野心藏的好罷了。
因為雙方都對價格和供貨日期無異議,當(dāng)天就簽了意向合同,只等著考察團(tuán)把最終確定的報價遞交到總部財務(wù)部,簽字確認(rèn)并拿到回執(zhí)后,就可以簽署正式合同。
這個過程大概需要三天。
許沉星給趙清和何靜都放了假,尤其何靜,讓他回去好好補(bǔ)個覺,省的失眠加重。
何靜痛快地應(yīng)了一聲,然后轉(zhuǎn)頭和趙清鄭總一起拐去了附近的莽山佛林游玩。
許沉星單獨回了民宿。
將所有的資料文件放好之后,回浴室沖了個澡。
雖然工廠那邊不算太臟,但逛一天回來,總覺得自己灰頭土臉。
換上干凈的睡衣,點的外賣剛好送到,許沉星邊擦頭發(fā)邊接過袋子,跟外賣小哥道謝后,轉(zhuǎn)身走向幕澄的房間,抬手敲門:“幕澄,你在嗎?我買了吃的,你開門拿一下。”
房間里一陣沉默,沒有回應(yīng),也沒有靠近的腳步聲。
許沉星扭頭往門口確認(rèn)了一眼,幕澄的鞋還在鞋架上,外套也掛在玄關(guān)處,明顯還在房間里,應(yīng)該是身體不舒服睡得有點沉,所以才沒能及時回應(yīng)。
許沉星再次敲門,手上用了點力氣,聲音也不自覺抬高:“幕澄,能起來嗎?”
忽地,門底部響起一聲細(xì)碎的衣物摩擦聲。
很輕,像坐在地上的人不小心蹭到了木板。
許沉星的視線垂下,片刻,輕輕開口:“幕澄,你就在門邊,是嗎?”
因為工作原因,何靜選擇的這家民宿非常安靜,靜到夜晚起床喝水,能聽到彼此開門的聲音。
現(xiàn)在整棟樓里只有他們,連微風(fēng)滑過窗子的聲音都清晰可聞,許沉星不可能聽錯,房間內(nèi)的確沒有任何走動的腳步聲。
幕澄一直沉默地靠坐在門邊。
許久,門內(nèi)才響起一個低沉沙啞的聲音:“我有東西放在門口,過來拿一下。”
“是嗎,”許沉星說,“拿東西拿到坐在地上,你該不會還在這兒補(bǔ)了一覺吧。”
“拿完有點累,所以倚在這休息了一會,”幕澄緩了口氣,盡量讓自己的語氣平常一些,“東西放門口吧,我等會出去拿。”
許沉星:“如果我說我要進(jìn)去看看呢。”
屋內(nèi)短暫地靜了幾秒:“別進(jìn)來。”
“我沒事,真的。”
許沉星懶得繼續(xù)廢話,直接命令道:“開門。”
門內(nèi)再次沉默。
“不開是吧,”許沉星退后一步,抬頭打量了一下面前的門板,“你覺得這玩意能攔得住我?”
“我只是有點累,想休息一下,”幕澄單手撐著地面,修長的手指繃得很緊,手背青筋微凸,“阿星,你別進(jìn)來”
他現(xiàn)在的狀態(tài)很差,幾乎不能保證理智的清醒。
如果這個時候許沉星進(jìn)來,他甚至不能確定自己會不會傷害到他。
所以只能把自己關(guān)起來,像個躲在殼子里的蝸牛一樣,拒絕任何人的靠近。
“行,”門外的人應(yīng)了一聲,隨后聲音遠(yuǎn)了一點,“不讓進(jìn)算了。”
隨后是拖鞋踩在地板上的聲音,逐漸變遠(yuǎn)。
幕澄一直繃著的情緒悄悄松開,額頭輕輕垂下,手掌在地面滑了一下,肩膀不受控制地跌在地板上。
他緩緩閉上眼睛,任由側(cè)臉貼著冰冷的地面。
阿星。
許沉星
忽地,陽臺上傳來一陣淅淅索索的聲音,緊接著,臥室窗子被人從外面推開。
一聲短促的重物落地聲后,窗子被人重新帶上。
像是有誰踩著窗沿跳了進(jìn)來。
幕澄心底一顫,費勁地用手掌撐起身體,抬頭朝聲源的方向看過去。
逆著光的男生站在幾步之外的窗子前,手里還拎著個圓鼓鼓的外賣袋,另一只手自然垂下,耷在線條流暢的腰線一側(cè)。
斜光透過半攏的窗簾灑進(jìn)屋內(nèi),在他身上描了層淺淺的光。
他哼笑一聲,冷著嗓子道:“你以為不開門,我就進(jìn)不來了嗎?”
第43章
民宿的窗簾是厚重的提花老布,完全拉上的時候,室內(nèi)幾乎不怎么透光。
剛才許沉星開窗的時候碰到了緊閉的窗簾,敞開了一點縫隙,細(xì)碎的光透過布料邊緣滑進(jìn)來,在實木地板上映出一小片瑩瑩的光。
除此之外,周圍再沒有任何光源。
屋內(nèi)一片昏暗,許沉星瞇著眼睛辨認(rèn)了一下,才大致找到了門的位置。
空氣中除了民宿日常使用的熏香之外,還有一股讓人無法忽略的草木冷香。
是留蘭香,幕澄的信息素。
濃烈的跟進(jìn)了藏著薄荷的冰窖一樣。
許沉星屏了屏呼吸,努力讓自己忽略那股帶著侵略性的信息素,隨手將外賣袋放在了附近的柜子上:“你還在門邊嗎?我過來了啊。”
“別,”幕澄用手撐著地面往后挪了一下,肩膀緊緊的貼著那扇薄薄的門板,聲音微顫,“你別過來”
幾乎頃刻間,更多的信息素不受控制地兜頭襲來,許沉星膝蓋一軟,差點跌在地上:“你他媽輕點我還沒過去呢。”
“別過來,”幕澄指甲深深陷入掌心,咬緊牙關(guān)保持清醒,“我會傷到你,你出去,先出去。”
“我他媽是來幫你的,你還一直趕我走,”許沉星費勁地站直身子,往前挪了一步,“小爺?shù)男畔⑺兀瑒e人想要我還不給呢,你倒好”
小腿不自覺地打著顫,腳上像是被灌了水泥一樣怎么也拖不動,許沉星只好停在原地,撐著一側(cè)的置物架站穩(wěn),試探性地遞出一點信息素。
清新淺淡的薔薇香悄悄散開,不動聲色地繞過屋內(nèi)橫沖直撞的薄荷氣息,絲絲繞繞地靠近倚在門邊的人,一點一點挑開緊繃的情緒,輕柔小心。
信息素安撫。
一般只有天性相吸的Omega和alpha之間才最有用,除此之外,親近依賴的愛人信息素,也能有一些安撫的功效。
但許沉星不是真正的Omega,更不是幕澄親近依賴的愛人,單純的同性信息素想達(dá)到安撫的功效,堪比揚(yáng)湯止沸。
但聊勝于無,應(yīng)該比他一個人硬捱要強(qiáng)吧。
“小爺?shù)男畔⑺馗话愕腛mega可不一樣,”許沉星還沒忘自己的人設(shè),嘴硬道,“你要是消受不了,只能是你消化能力不行,可不是我信息素有問題。”
反正不管怎么樣,Omega人設(shè)不能塌。
說著,他再次往前挪了一步,卻發(fā)現(xiàn)原本絆在腳邊的力量倏然變小,壓抑在空氣里的信息素也平和了不少。
至少不再像剛才那樣,帶著一股隨時都會失控的危險氣息。
好像暫時被安撫住了。
許沉星松了口氣,看樣子,他的信息素還挺有用。
“我過去了啊。”許沉星的眼睛逐漸適應(yīng)了黑暗,能勉強(qiáng)看清幕澄靠在地上的身影。
他走過去,伸手戳了一下幕澄的胳膊:“喂,信息素收一收,房間里被你弄得好冷”
話沒說完,手腕被一股很大的力量緊緊攫住,下一瞬,整個人不受控制地跌入一個冰冷的懷抱。
鋪天蓋地的薄荷氣息迅速將他席卷裹挾,幾乎沒留下一絲喘息的空隙,原本凝在房間里那抹淺薄的薔薇香早已消散,只剩下更加洶涌的草木冷香。
屋內(nèi)氣溫急速下降,許沉星甚至能感覺到裸露在外的皮膚因為冷氣侵蝕微微發(fā)疼。
他本能地掙扎著,卻因為強(qiáng)烈的信息素壓迫導(dǎo)致四肢酸軟,全身都在微微發(fā)顫,使不出一點力氣。
“幕幕澄,”許沉星像被一只巨大的手掌束住脖頸,每吐出一個字都極其艱難,“放開我。”
抱著他的男人似乎沒察覺到他的求救,不僅沒有放開,反而愈收愈緊,甚至緩緩低下頭,準(zhǔn)確找到懷中人腺體的位置,很輕地吻了一下。
仿佛下一秒就會毫不猶豫地一口咬下去。
許沉星的頭皮瞬間炸開,他拼命想要逃離,卻怎么也掙脫不開,情急之下喉間不自覺發(fā)出一聲短促的哭腔:“幕澄……放過我……”
桎梏著他的那股力量倏地頓住,伏在他頸間的人僵了一下,慢半拍地抬起頭,再開口的時候,嗓音沙啞的不成樣子:“阿星?”
聲音里帶了幾分不確定。
許沉星咬牙:“除了我……還能有誰。”
“阿星……”
“你他媽有病啊,好端端的忽然發(fā)瘋!”
明明是粗聲粗氣的質(zhì)問,生理性的眼淚卻怎么也止不住,聲音也不自覺帶了幾分委屈:“虧我還一直擔(dān)心你,被拒絕了跳窗也要進(jìn)來看你,你倒好混蛋王八蛋,我踢死你!”
許沉星越說越生氣,撲騰著踹了幕澄一腳,只可惜力氣還沒恢復(fù),踢人的架勢軟綿綿的。
幕澄僵硬地滑動喉結(jié):“阿星,對不起,我”
“個狗東西,”許沉星一邊啪嗒啪嗒掉眼淚,一邊不客氣地罵著,“我還給你送吃的,給了你那么多安撫信息素,都他媽喂狗了嗎?”
“抱歉。”幕澄只能不斷重復(fù)這句話。
沒辦法告訴許沉星,易感期的信息素安撫,一般只有親近情侶才能有一定效果,那些幫助愛人度過易感期的人,也根本不是只給信息素。
更重要的,是后面的事。
此刻他正處在瀕臨崩潰的邊緣,本就對許沉星的信息素極為敏感,這個時候稍微一點風(fēng)吹草動,就足以讓他方寸大亂,更別說直接釋放安撫信息素。
簡直比最烈的催情還致命。
這也是他為什么寧愿守在門口硬捱著,也不敢放許沉星進(jìn)來的原因。
許沉星哭夠了,抬手用衣袖抹了把臉,不客氣地推開幕澄,手肘撐著地面后退了半步,又停住,不甘心地狠踹了他一腳。
踹完人氣急敗壞地站起身,單手撐著一側(cè)的置物架,忍著頭重腳輕的眩暈往外走:“我走了,再理你我是狗。”
幕澄依舊斜靠在門邊,沒有抬頭,也沒有挽留。
許沉星扭頭看了他一眼,冷哼一聲:“我走了就沒有人給你安撫信息素,難受死你!”
拖泥帶水走了兩步,又停下,此地?zé)o銀三百兩地靠在身后的柜子上:“腳還是有點軟,我歇一會。”
跌坐在陰影里的人始終沒動一下,更沒有搭話的意思。
許沉星火氣騰的一下竄了上來,轉(zhuǎn)身朝窗子的方向快步走去。
走就走。
反正難受的不是他,他才不管別人的死活。
伸手扒開窗簾,許沉星手指搭在窗沿邊,動作又不自覺頓住。
雖然剛才的情形混亂不堪,但許沉星還是能清楚地察覺到,那個時候的幕澄已經(jīng)處于信息素失控狀態(tài)。
alpha信息素失控,是一種非常危險的情況,如果不是受到劇烈的情感波動或者嚴(yán)重的身體傷害,很難徹底清醒。
但幕澄卻很快從混亂中掙脫出來。
雖然暫時不清楚幕澄醒過來的原因,但至少說明幕澄在努力克制,也沒有想要故意傷害他。
被信息素壓制固然可惡,但這一切好像也不全是幕澄的錯。
真要怪,也只能怪信息素作亂。
窗邊安靜了幾秒,許沉星默默收回手,重新拐了回來。
慢吞吞停在幕澄面前,片刻,高貴冷艷地朝他伸出一只手:“起來,去床上躺著。”
幕澄的視線在許沉星的手上停了一瞬,眼睫微抬,看向黑暗中的那抹身影。
“看什么看,”剛剛出爾反爾的人忍不住有點臉熱,想起那句賭氣的話,他理直氣壯的糾正,“我剛才說的是,再理你,你就是狗。”
回憶起之前的情形,許沉星忍不住冷哼一聲:“就會用信息素胡亂撒野,可不就是條瘋狗。”
幕澄垂下視線,沒說話。
“起來啊,”許沉星依舊伸著手,耐心很快告罄,“再不起我踹你了啊。”
“你先回去,”幕澄扶著門把手站起身,腳底踉蹌了一下,又挨著門站穩(wěn),“我給你開門,別爬窗。”
語畢,他用左手按下門鎖,“啪嗒”一聲,將房門拉開。
客廳的陽光傾灑進(jìn)來,將原本幽暗的房間映得一片昏黃,許沉星這才看清幕澄的模樣。他沒戴眼鏡,漆黑的頭發(fā)早已被汗水打濕,亂糟糟地貼著鬢角,近距離下,能看清眼底細(xì)密的血絲。
都把自己逼成這副鬼樣子了,還在硬撐。
許沉星盯著他眼睛,一字一句地問:“要我走?”
不。
不想。
想讓你留下,瘋了一樣地想。
幕澄回視著他,緩慢開口:“你先回去。”
“好。”許沉星退后半步,平靜的瞳底看不出一絲情緒,“那你可聽好了,今天只要我走出這扇門,以后我們兩個,就什么都不是了。”
他沒給對方太多思考的時間,說完轉(zhuǎn)身朝門外走去。
嘴唇抿的很緊,腳步又快又決絕,思緒卻在這短短一瞬飛速翻涌。
他在搞什么。
為什么老是用這些毫無威懾力的事情去威脅別人。
為什么不直接扛著幕澄丟到床上去逼他休息。
為什么一定要把事情弄得這么僵。
那接下來怎么辦,真的和幕澄絕交嗎
沒等將腦海里的混亂理出頭緒,手腕再次被人扯住,許沉星腳步被迫停住,身體依舊保持著離開的方向,沒有回頭。
背影一直繃著,心里不自覺松了口氣。
還好,狗東西還算有點良心,知道拉住他。
“阿星,”幕澄手上的力道很重,生怕許沉星會隨時掙開一樣,聲音低到幾不可聞,“別走。”
許沉星扭頭看了他一眼,剛要開口,忽然意識到什么:“你的手怎么了?”
“沒,”幕澄收回手,下意識往身后藏了一下,“破了點皮,沒事。”
剛才一時情急,拽住許沉星時,忘記換那只沒受傷的手。
“別躲,”許沉星伸手抓過幕澄的胳膊,看清滿是血污的掌心時,不由得愣了一下,“怎么這么多血,不行,得去醫(yī)院”
“我沒事,真的,”幕澄扶住許沉星的手臂,低聲解釋,“只是不小心按在了門柜邊的碎玻璃上,看起來有點嚇人,其實傷口很淺,隨便包扎一下就行了。”
“碎玻璃,”許沉星眉心微蹙,“地上為什么會有碎玻璃?”
幕澄:“之前倒水的時候,杯子摔在了地上。”
因為身體不適,他沒有精力收拾玻璃殘渣,只能靠坐在墻邊休息。
只是沒料到后面許沉星跳窗進(jìn)來,又差點被信息素失控的他傷到,為了避免再次發(fā)生意外,幕澄下意識將手掌按在身后的玻璃碎片上。
毫不猶豫地碾了一下。
劇烈的疼痛,能讓人維持清醒。
“是我不小心,不過沒事,傷口真的很淺。”幕澄說。
許沉星沒再說什么,轉(zhuǎn)身走出臥室尋找急救箱。
上次幕澄用完放在了客廳的邊柜上,還沒來得及送還給民宿阿姨。
也幸好沒來得及還。
“去床邊坐好。”許沉星很快回到臥室,順手將還立在門邊的人拽了過來。
幕澄如同提線木偶一樣,乖乖坐在床側(cè)的椅子上,視線隨著屋內(nèi)的人移動。
許沉星洗干凈手,擰開桌邊的小臺燈,示意幕澄將手伸過來,用酒精棉和鑷子小心地清理著掌心的傷口。
昏黃的燈光從一側(cè)落下,將本就泛著栗色的頭發(fā)染成了軟軟的金色,許沉星低垂著眼睫,下巴到脖頸勾勒出一條彎曲的線。
漂亮的如同油畫里不近人間煙火的王子。
“得多不小心才會傷成這樣,”許沉星忍不住咕噥,“流這么多血,還一聲不吭”
臉上驀地一癢,許沉星停下動作,抬起視線,對上那雙漆黑幽深的眼睛。
幕澄伸出手,用指節(jié)很輕地蹭了蹭他的臉頰。
“怎么了,”許沉星傻乎乎地問,“我臉上有臟東西嗎?”
“嗯,”幕澄縮回手指,輕輕蜷緊,“被我擦掉了。”
“哦,”許沉星不甚在意的用手肘抹了一下側(cè)臉,低下頭繼續(xù)清理幕澄手里的傷,“如果疼就忍忍,傷口還挺深的,等易感期過去,最好還是去醫(yī)院處理一下。”
“嗯。”幕澄應(yīng)了一聲,眉眼間帶著濃濃的疲憊,視線依舊落在許沉星身上。
“你老看我干嘛,”許沉星取過紗布壓在傷口上,一圈一圈纏著,忍不住有點別扭,“臉上還有臟東西嗎?”
“沒。”幕澄垂下眼,看向自己逐漸被包裹嚴(yán)實的手掌,無意識地捏了捏掌心。
即便努力克制,屋內(nèi)的信息素還是很濃。
如果許沉星不適能應(yīng)他的信息素,在這里待久了大概會不舒服。
“別捏啊,”許沉星不客氣地拍掉幕澄的左手,示意他把外套脫了,“去床上休息,眼睛都熬成什么樣了,本來眼神就不好。”
幕澄順從地站起身,垂眼看著面前的人:“那你呢?”
“我給你安撫信息素啊,”許沉星理所當(dāng)然的說,“生理課上不是說了嗎,信息素安撫能幫助alpha平穩(wěn)度過易感期”
剛才的效果似乎還不錯,雖然很快就失控,但再試一次的話,應(yīng)該問題不大。
“別,”幕澄明顯慌了一下,“別給那個。”
“為什么,”許沉星沒明白,“你不需要嗎?”
“不,”怕許沉星不信似的,幕澄又補(bǔ)充了一句,“真的。”
“那行吧,”許沉星側(cè)身讓開床邊的位置,“那你睡,你睡著了我就走。”
幕澄松了口氣,又忍不住問:“留在這里,會讓你不舒服嗎?”
一般情況下,alpha只會被omega的信息素相互吸引,很少有人會愿意接受同性的信息素。
雖然許沉星沒表達(dá)過對他信息素的排斥,但也沒明確說過喜歡。
幕澄曲起手指,捏了捏裹著紗布的掌心,細(xì)微的疼從手掌蔓延,心也跟著輕輕懸起。
“不會啊,除了有點冷。”
許沉星拉過幕澄的椅子俯身坐下,末了還不忘調(diào)戲一句:“畢竟薄荷還挺好聞的。”
幕澄手指松開,一顆心悄悄落入胸腔。
許沉星伸手扯了扯幕澄外套的衣擺,看孩子的家長似的啰嗦道:“衣服脫了再上床,坐在地上蹭了半天,臟死了。”
幕澄遲疑了一下:“要不,我明天換床單”
“廢什么話,”許沉星靠在椅背上打了個哈欠,“趕緊的。”
不就是脫個外衣長褲,又不是脫光。
有什么好猶豫的。
許沉星隨手收拾了一下剛才用過的醫(yī)療垃圾,余光無意識瞟向身側(cè),頓了一下,忽然明白了幕澄為什么對脫衣服這么抗拒。
只是外套還好,脫到長褲的時候,原本壓抑在布料下的一些東西,幾乎呼之欲出。
許沉星立刻別開視線,垂下眼盯著手邊的半卷紗布,耳朵尖悄悄爬上一層紅暈。
同樣是alpha,幕澄有的他都有。
他也從沒覺得自己拿不出手過。
可跟幕澄一比,差距立刻就出來了。
這也太可觀了吧。
得什么樣的omega才能消受得了啊。
幕澄已經(jīng)躺在床上,因為極度疲倦,眼眶下染上一層淡淡的烏青,視線卻依舊牢牢黏在許沉星身上:“你真的不走嗎?”
“不走不走,”許沉星低頭薅著快被他扯出卷兒的紗布,不耐煩地催促道,“你趕緊睡。”
幕澄聽話地閉上眼睛,親近的人在身邊守著,困倦來的格外快,不一會呼吸便均勻下來。
許沉星緩緩?fù)鲁鲞煸诤黹g的那口氣,抬手重重地抹了把臉。
艸。
第44章
翌日清晨,房間內(nèi)依舊一片昏暗,除了床邊的小燈之外,再無其他光源。
許沉星裹在被子里翻了個身,胳膊還沒撐起,便被一道力量重新按了回去。
腦袋再次跌回到帶著體溫的手臂上,許沉星不自覺皺了皺眉,嘴里咕噥著尋了個舒服的姿勢,睡了過去。
再醒來時,天色已經(jīng)大亮。
許沉星暈頭暈?zāi)X地從床上坐起,頂著一頭亂哄哄的頭毛發(fā)呆。
他記得,昨天一直坐在椅子上來著。
就算后來困了,也頂多是趴在床邊瞇了一小會,怎么會莫名其妙會滾到幕澄床上。
還和他蓋著同一面被子,擠著同一個枕頭。
太魔幻了。
偏頭看了一眼躺在身側(cè)的人,漆黑的頭發(fā)散落在雪白的枕邊,清雋沉靜的眉眼半掩在淺灰色的被子里,絲毫沒被許沉星起床的動靜驚醒,依舊睡得很熟。
跟童話里的睡美人似的。
許沉星收回視線,心里隱隱有一抹詭異的愧疚感。
他好像那個趁人之危,欺負(fù)了別人的渣男啊。
許沉星很受不了地甩甩腦袋,清理掉那些莫名其妙的想法,下床穿鞋,準(zhǔn)備回自己房間洗漱。
拉開房門,屋外的強(qiáng)光刺得人睜不開眼,許沉星半瞇著一邊眼睛,打著哈欠跟站在客廳里的兩個人打招呼:“早啊,起這么早。”
拎著剛買的早餐,站在許沉星房門外,正準(zhǔn)備敲門的趙清,扭頭看到從對面房間里走出來的人,愣了一下,半晌,才發(fā)出一聲僵硬的單音節(jié):“啊。”
何靜也是一臉震驚,尤其意識到許沉星身上還裹挾著屬于幕澄的信息素,臉色更加奇怪,但還是盡量維持平靜地打招呼:“早上好,部長。”
“買的什么啊,有包子嗎?”許沉星慢吞吞走到桌子前,給自己到了杯水,昂頭一口氣喝光。
昨天下午點的外賣到現(xiàn)在都沒來得及吃,他早餓得前胸貼后背,此刻眼里只有趙清手里拎著的早餐,根本沒注意客廳里的兩個人微妙的臉色。
“有,”趙清終于找回了自己的聲音,“還有油條和稀豆粉,買的都是兩人份”
猶豫了一下,還是問道:“小慕總呢,要叫他一起吃嗎?”
“他還在睡,”許沉星放下手里的杯子,完全沒意識到自己這句話的誤導(dǎo)性有多強(qiáng),“先給我吧,等他醒了再吃。”
被易感期折磨了那么久,幕澄這會好不容易才睡個安穩(wěn)覺,還是先不叫他了。
“哦好。”趙清遲滯地應(yīng)了一聲,仿佛聽到了內(nèi)心好不容易筑起的某種信念,轟然坍塌的聲音。
“哐”的一聲,崩得稀碎。
回到一樓好一會,趙清的臉色依舊是被雷劈之后的迷茫。
“我覺得我沒睡醒,甚至還在做夢,”趙清有點恍惚地對何靜說,“你要不要給我一拳,我想醒過來。”
何靜捏著咖啡杯經(jīng)過趙清身邊,聞言肯不客氣地抬手在他腰上擰了他一把:“不謝。”
趙清怔了半秒,隨即發(fā)出一聲殺豬般的嚎叫。
二樓陽臺邊,正靠著欄桿刷牙的許沉星動作頓了一下,莫名其妙地?fù)u了搖頭-
因為臨近春節(jié),財務(wù)那邊加快了審核流程,前后不到兩天的時間,總部的審批回執(zhí)便發(fā)了過來。
和容青聯(lián)系后,將正式簽訂合約的時間定在了次日上午,屆時幕澄的易感期已經(jīng)過去,剛好能趕上簽約。
巧的是工廠里兩個年輕工人的婚期也是明天,舉辦地點就小鎮(zhèn)旁邊的寨子里,離工廠只有不到十分鐘的路程。
容青作為主婚人不能缺席,便熱情地邀請他們簽完協(xié)議后去一起去參加婚宴。
一行人都沒參加過這邊的婚禮,自然不會拒絕,當(dāng)天一早,便收拾好相關(guān)文件和紅包賀禮,朝瀘水湖方向出發(fā)。
依舊是趙清做司機(jī),何靜坐在副駕上幫他觀察路況。
經(jīng)過幾天辛苦的磨煉,趙清的開車技術(shù)明顯提升,雖然還是正襟危坐目不斜視,但至少速度提上去了一點點。
已經(jīng)能和電動車并行了。
車子拐進(jìn)工廠旁的小路,偶爾可以看到路兩邊有貼著紅喜字的樹,越接近瀘水湖,樹干上的喜字就越多,等車子停在工廠門外,才發(fā)現(xiàn)工廠大門上也貼著喜字掛著紅綢。
看上去格外喜慶。
簽合同之前,容青將按照星耀細(xì)節(jié)圖做出的樣品油紙傘拿出來,一一分發(fā)給他們,做最后的細(xì)節(jié)確認(rèn)。
雖然之前就復(fù)刻過《少年游》里的油紙傘,但因為沒有細(xì)節(jié)圖,成品遠(yuǎn)不如眼前這個精致。這是收到圖紙之后,容青帶領(lǐng)團(tuán)隊熬了兩個大夜,精心打磨出的幾個成品。
鄭總握著手里精致的油紙傘,忍不住嘖嘖稱奇:“這也太漂亮了,連暗底花紋的陰影細(xì)節(jié)都有,這真的是兩天能做出的東西嗎?”
容青云淡風(fēng)輕地笑了笑:“您滿意就好。”
絲毫沒提起為了這幾個成品,一群人加班加點趕工的事。
順利簽完合同,一杯茶還沒喝完,辦公室外就有人叫容青的名字:“青姐,該證婚人出場了!”
容青應(yīng)了一聲,轉(zhuǎn)頭笑著對身側(cè)的人說:“那我們一起過去吧,今天情況特殊,只能招待不周了。”
“哪里,”許沉星客氣道,“能趕上這么個好日子,我們也很榮幸。”
因為離婚宴距離很近,周圍又都是小路,不好通車,容青從車庫里開出一輛三蹦子,偏頭看向等在路邊的幾個人:“這個很穩(wěn),要不要試試?”
許沉星還是第一次近距離觀察這種“敞篷車”,看哪都覺得新奇,抬手拍了拍車斗里厚重的皮坐墊,扭頭問:“這是電動的還是燒油的啊?”
“電動的,”容青說,“超環(huán)保。”
幕澄已經(jīng)先一步上車,朝許沉星伸出一只手:“踩穩(wěn)再上。”
許沉星拽住幕澄的手,穩(wěn)穩(wěn)地坐在車斗里的坐墊上,新奇地左看右看:“好玩,等回去了,我也弄輛這樣的車放家里。”
沒事就帶著唐澤在園子里四處遛彎,讓他提前享受一下他期待已久的退休生活。
“那你可以買輛小號一點的,”容青建議道,“這個是加長版,我專門買來拉竹子或者其他配件的。”
鄭總和其他人也一一上車,正襟危坐地抓緊一側(cè)的扶手,又緊張又有點期待地看著前方路況,生怕一個不小心被直接甩出去。
好在容青的騎車技術(shù)很棒,車子行在蜿蜒的山路上也沒覺得多顛簸,不到十分鐘,便已經(jīng)穩(wěn)穩(wěn)地停在掛滿紅綢、樂聲熱鬧的婚禮現(xiàn)場。
剛停下便有扛著農(nóng)具經(jīng)過的路人跟容青打招呼:“證婚人怎么來這么晚,得罰酒啦。”
不經(jīng)意瞥到還沒來得及下車的幕澄和許沉星,眼睛立刻亮了一下:“哇,好帥的小哥!”
“我們公司的甲方,”容青笑著應(yīng)了一聲,“當(dāng)然帥了。”
樣貌出眾的人不管走在哪里,都能輕易吸引周圍的視線,尤其一出現(xiàn)還是兩個。
寬肩長腿長相優(yōu)越的男生一下車,便引起了一小波或直白或含蓄的注視。
趙清壓低聲音問身邊的人:“你說咱倆現(xiàn)在下車,會不會起到一樣的效果?”
何靜從三蹦子上站起身,隨手指了指一側(cè)的斗沿:“你現(xiàn)在從這兒翻下去,說不定會有一樣的效果。”
趙清:“”
一行人順著扎滿鮮花的小路走進(jìn)禮堂正中央,容青先去后臺準(zhǔn)備,留下助理小宋跟在一行人身邊,講解著當(dāng)?shù)氐幕槎Y習(xí)俗和大致流程。
兩位新人都是beta男生,沒有信息素糾纏,沒有易感期或者發(fā)情期的困擾,平淡又幸福。
在所有親友和證婚人的見證下,他們交換代表福祿的青藤葫蘆、戴上戒指,最后新郎將一直握著的花環(huán)拆解下來,一一分發(fā)給現(xiàn)場的親友。
在當(dāng)?shù)氐牧?xí)俗里,這是新人在向現(xiàn)場的親友傳遞幸福。
一片歡聲笑語中,小宋低聲解釋道:“婚禮上的花環(huán),都是被祝福過的,代表廝守一生的愛,所以很多人都會把收到的花帶回去,送給戀人或者喜歡的人。”
“據(jù)說只要對方收下鮮花,就接住了這份美好的祝福,兩個人自然能相知相守,永不分離。”
“哇,還有這樣的說法。”趙清接過新郎遞過來的一朵淺粉色小花,道謝后小心地塞在上衣口袋里,準(zhǔn)備拿回去帶給自己女朋友。
“嘖,”何靜忍不住搖了搖頭,“戀愛的酸臭味。”
“百忙之中還抽空參加我們的婚禮,”兩位新郎特意將最漂亮的幾朵花留給幕澄他們,“真的謝謝你們。”
“言重了,”幕澄接過那朵小小的蝴蝶蘭,輕輕握在指間,“希望您們能一直這么幸福。”
“謝謝。”新郎真誠道謝。
許沉星站在最邊上,根本沒聽清小宋說了什么,自然不明白這朵花的寓意,但還是伸手接過,客氣地祝福:“新婚快樂,祝你們幸福。”
待新郎轉(zhuǎn)去另一邊分發(fā)花朵,許沉星捏了捏手里的小康乃馨,側(cè)身問身邊的人:“這個放哪,別胸口嗎?”
從許沉星的角度剛好可以看到趙清把花放在胸口,還很小心地拍了拍,神態(tài)居然有點虔誠。
搞得他也想跟著把花別起來。
幕澄偏頭看了他一眼,片刻,唇角微微揚(yáng)起:“可以,但我更喜歡你手里那朵,我們能交換一下嗎?”
許沉星看了看手里的花,很慷慨地遞了出去:“給。”
“謝謝。”幕澄接過許沉星的花,輕輕擱在自己上衣口袋里,又將手里那朵蝴蝶蘭整理了一下,同樣放進(jìn)許沉星的胸口。
圍觀全程的趙清:“”
這他媽才是戀愛的酸臭味吧-
中午的婚宴就擺在禮堂附近的空地上,所有菜品都由附近的老鄉(xiāng)一起完成,種類繁多且菜品豐富,很有當(dāng)?shù)靥厣?br />
容青忙完之后便從后臺下來,徑直走向許沉星他們那一桌,先客氣地敬了杯酒,才俯身坐在位置上。
“這酒味道好甜,”許沉星捏著杯子感受了一下舌尖的余韻,忍不住又喝了兩口,“但又很清淡,有股鮮花的味道。”
“是嗎,”鄭總拿起桌上的黑瓷酒瓶看了看,不算光滑的瓶身上空無一物,連個名字都沒有,“什么花啊?”
“桂花,”容青說,“我們自己釀的酒,喝起來還可以,度數(shù)也不算太高。”
容青是土生土長的鳳竹人,從小便在酒香瓦罐里長大,酒量自然差不了。
所以她說的不太高,和許沉星理解的不太高,中間差了得有個三十度。
許沉星意識到這件事的時候,手腳已經(jīng)快要控制不住了。
才一杯而已,要是就這么倒了,實在有點丟人。
他掐緊手指強(qiáng)迫自己清醒,頭昏腦漲地去摸桌上的茶杯,差點撞翻了面前的湯碗。
下一瞬,手腕被握住,一只手將裝著熱水的杯子放在他手里。
“慢點,小心燙。”
幕澄的聲音很低,因為距離過近,帶著細(xì)微的震顫。
許沉星稀里糊涂地被喂完一杯水,不自覺抬起眼,看向半扶著他的人。后者察覺到他的視線,偏頭垂下眸光,與他隔著不到十公分的距離對視。
眼底迷茫,呼吸糾纏。
心跳越來越密集,像是雜亂的鼓點,一下下撞擊的胸腔上。
完了。
喝酒喝出心臟病了。
許沉星蜷蜷手指,又悄悄捏緊。
視線落在幕澄鼻尖以下的位置,許久沒有挪開。
有一瞬間,他居然想湊過去,吻在那張唇上。
敬酒團(tuán)端著托盤走過來,帶著熱鬧的笑聲停在主桌旁,許沉星倏地驚醒,猛地往后退了半步,差點從椅子上跌下去。
腰間伸出一只手,將他扶穩(wěn)后,又不動聲色的撤回,云淡風(fēng)輕地重新握住桌上的酒杯。
許沉星下意識往身側(cè)瞥了一眼,腦海里不受控制地回憶著剛才荒唐又莫名的沖動。
幾秒種后,他挪開目光,耳朵一點點被熱意浸染,直至雙頰滾燙。
靠。
真是瘋了。
回去的路上,依舊是唯一沒喝酒的趙清擔(dān)任司機(jī)。
他坐在駕駛位上,抬手調(diào)了調(diào)后視鏡,視線頓了一下,扭頭看向靠在車窗上,悶著頭睡覺的許沉星。
像只壁虎一樣,緊緊貼著車門,好像生怕和身邊的人有任何肢體接觸。
明明酒桌上還大喇喇靠在幕澄身上喝水來著。
“怎么了,”何靜系好安全帶,抬頭問,“怎么還不走?”
“哦,”趙清立刻啟動車子,“馬上。”
算了,不想了。
雖然他也有對象。
但實在不太理解他們小情侶之間的情趣。
第45章
返程的機(jī)票定在了日次中午,臨近年關(guān),眾人歸鄉(xiāng)心切,所以早早便起床,開著車朝機(jī)場附近出發(fā)。
因為熟悉過一段時間山路,趙清的開車技術(shù)已經(jīng)熟練了很多,還完車走到機(jī)場的時候,離登機(jī)時間還有兩個多小時。
休息區(qū)里,何靜買了幾杯咖啡,一一分發(fā)給眾人。
“謝謝。”
許沉星將脖頸縮在大衣里,接過咖啡后便握在手心里,沒有想要喝的跡象。
從昨天婚宴之后,他就這樣了。
跟受了刺激的太陽花一樣,一直耷著腦袋。
幕澄偏過頭看了他一眼,片刻,抬起手掌往他腦袋上貼了一下。
“不燒。”許沉星倏地偏開臉,躲過了幕澄的觸碰。
幕澄收回手,沒再強(qiáng)求,只問:“哪里不舒服嗎?”
“沒有,”許沉星忍不住嘖了一聲,“幕澄,你好煩。”
“最后一句,”幕澄遞出自己手里的紙杯,“何靜好像給錯了,我這杯是摩卡。”
“沒事,”許沉星依舊不肯轉(zhuǎn)過頭,從幕澄的角度隱約能看見半個粉色的耳垂,悶悶的聲音傳過來,帶了點煩躁的郁悶,“我最近愛喝美式。”
仿佛為了印證自己的說法,許沉星抬手將吸管遞到嘴邊,喝了一大口。
含在嘴里時,差點沒跳起來。
苦苦苦苦苦。
這啥玩意兒,怎么這么苦。
許沉星硬著頭皮把嘴里的東西咽下去,正準(zhǔn)備找個垃圾桶丟掉剩下的半杯,順便再買瓶水漱口,手里一輕,那杯苦的要命的咖啡被人接了過去。
下一秒,泛著淡淡甜味的紙杯被遞到手里。
“你喝這個,我還沒喝過。”幕澄說。
“哦。”許沉星脊背僵了一下,半晌才握緊幕澄遞過來的杯子,慢吞吞喝了一口。
余光一撇,恰好看到幕澄低頭含住吸管,漫不經(jīng)心地喝著剩下的咖啡。
許沉星:“”那是他咬過的吸管吧?
幕澄居然沒丟,反而拿在手里,喝光了?!
他都不嫌棄的嗎?
如果換做是他,哪怕是秦訣或者洛洛喝過的東西,他都嫌得不行。
更別說其他人。
可幕澄就這么云淡風(fēng)輕地喝下去了。
連眼皮都沒眨一下
注意到許沉星的視線,幕澄撩起眼睫與他對視,眸光坦然,眼底平靜,似乎沒明白許沉星在震驚什么。
“怎么了。”幕澄問。
“沒事。”
許沉星收回視線,繼續(xù)咬著吸管喝摩卡。
可能幕澄只是單純不喜歡浪費,才強(qiáng)迫自己喝別人剩下的東西。
這樣也挺好,畢竟節(jié)約是傳統(tǒng)美德。
思緒不自覺跑偏,許沉星忍不住有點在意,那幕澄之前有喝過其他人的東西嗎?
也這樣和別人交換口水?
心里忽然像是被什么堵住似的,酸麻一片,有點透不過氣。
“喝完了嗎?”幕澄用拿著空紙杯的手背碰了碰他的,“我拿去一起丟了?”
“不用。”許沉星用力喝光最后一口咖啡,側(cè)眸瞥了身側(cè)的人一眼。
瞳底情緒很復(fù)雜,煩悶中透著在意,氣惱里又含著一絲不易察覺的委屈,說完氣鼓鼓地站起身:“我自己丟。”
背影又拽又酷,絲毫沒有剛才那副蔫嘰嘰的模樣。
坐在后排喝咖啡的何靜從手機(jī)里抬起頭,壓低聲音問:“小慕總做了什么,讓咱們部長又活過來了?”
“沒什么,”趙清表示已經(jīng)習(xí)慣,“小情侶之間的情趣罷了。”-
飛機(jī)落地后,一行人在機(jī)場解散,鄭總單手扶著行李箱跟許沉星握手道別:“這次出差很愉快,希望下次還能有機(jī)會跟許部長共事。”
“我也一樣,”許沉星一路上睡得暈暈乎乎,腳底下都快站不穩(wěn)了,還不忘跟鄭總客套,“后期再有什么問題,您直接聯(lián)系我就行。”
“那我們先回去,改天見。”鄭總笑著松開手。
許沉星:“改天見。”
幕澄停在許沉星身邊,偏頭問:“今年在哪里過年?”
“先去老宅陪我爺爺守歲,初一再去唐園。”許沉星打了個哈欠。
“嗯,”幕澄垂眼看著面前的人,片刻,抬起拇指輕輕蹭掉許沉星眼角的淚珠,“回去好好休息。”
許沉星第二個哈欠打到一半,慢半拍地停了下來,緩慢地抿了下唇,半晌,才應(yīng)了一個字:“哦。”
幕澄收回手指,跟趙清他們道別后,朝停車場方向走去。
許沉星停在原地,沒忍住偏頭蹭了蹭側(cè)臉。
眼尾細(xì)細(xì)地發(fā)著燙,溫?zé)崾种噶粝碌挠|感久久未散。
像水面泛起的漣漪,不重,卻執(zhí)著地一圈一圈打著轉(zhuǎn)。
回到公司做了個短暫的匯報,又將所有相關(guān)數(shù)據(jù)的提交后,許沉星直接上了36樓,越過空無一人的總裁辦公室,用指紋打開里側(cè)的隱藏門,走到床邊隨便扯掉身上的外套,倒頭就睡。
這是唐澤在總部的休息室,里面除了一張兩米寬的大床之外,洗漱用品換洗衣物一應(yīng)俱全,不怕睡過頭回不了家,大不了直接在這里過夜。
天色漸晚,暮色籠住整個城市,赤紅色的霞光鋪滿大地,滑過窗臺玻璃,在昏暗的室內(nèi)拉出一條長長的光線。
辦公室外響起細(xì)微的腳步聲,休息室的門被推開,唐澤輕手輕腳地走進(jìn)房間。
先彎腰將許沉星丟在地上的衣服撿起來掛好,又伸手拽過一側(cè)的被子,搭在露出一截肚皮的人身上。
“舅舅,”許沉星迷迷糊糊地睜開眼,“餓了”
“餓了就起來去吃飯,”唐澤伸手?jǐn)]了把許沉星亂糟糟的腦袋,眉頭微蹙,“才出去幾天,怎么瘦成這樣。”
“南省的飯菜吃不慣,除了第一天的火鍋,我就沒吃過一頓飽飯,”許沉星翻了個身,把腦袋往被子里埋了埋,“舅舅,我想吃你做的餛飩。”
“那別睡了,”唐澤抬起手腕看了眼時間,九點半還有視頻會議,剩下的時間應(yīng)該夠回去做飯,“冰箱里還有蝦仁,走了,回去包餛飩。”
稀里糊涂被唐澤從床上拽下來,走進(jìn)冷風(fēng)里許沉星才逐漸清醒,扭頭問:“公司的事情忙完了嗎,現(xiàn)在就回唐園嗎?”
“要不我再回去忙一會?”唐澤往身側(cè)瞥一眼,一身純手工定制的黑色大衣更顯肩寬腿長,跟櫥窗里走出來的模特一樣。
“不了不了,”許沉星樂呵呵地跟在唐澤身邊,“早點回家挺好的,那我能多點倆菜嗎?”
“麻煩。”唐澤決定把會議時間再往后拖一個小時,“想吃什么。”
“糖醋排骨,燒茄子,”許沉星得寸進(jìn)尺,“在加一個剁椒魚頭。”
“你是豬嗎點那么多。”
“我餓了嘛。”-
從南省回來的第四天就是除夕,按照約定,許沉星早早回到老宅,跟馮姐一起在院子里忙活著貼對聯(lián)跟窗花。
中途許亦瑜牽著孟婉的博美經(jīng)過,冷著臉瞥了眼許沉星的方向,一句話都沒說,轉(zhuǎn)身走回正廳。
“這幾天都這樣,看誰都陰沉沉的,”馮姐小聲嘟囔,“前幾天還在家跟你爸吵了一架,好像是因為公司的事。”
許亦瑜一向以“規(guī)矩沉穩(wěn)”自居,這次能在家跟許成遠(yuǎn)吵起來,可見許沉星去公司實習(xí)的事給了他不小的打擊。
“不牽連到你就當(dāng)他是空氣,”許沉星伸著手調(diào)整了一下窗花的方向,說,“但如果他敢對著你撒氣,直接找我或者爺爺處理。”
“放心,他不敢怎么著我,”馮姐傲然地抬了抬下巴,“我好歹也在這個家待了快二十年,還能讓個孩子欺負(fù)了不成。”
馮姐工作認(rèn)真性格豪爽,真有什么事也不會讓自己委屈隱忍,大不了直接鬧開,讓老爺子親自處理。
再不濟(jì),還能收拾包袱走人。
反正她早就想給自己放個長假,學(xué)那些網(wǎng)上的旅游博主,出去逛一圈,好好放松放松。
許沉星固定好落地窗上的年年有余,騰出手給她點了個贊。
年夜飯是早就定好的菜色,馮姐從下午開始就在廚房里忙活,將近七點時,終于將所有的菜端上桌。
周圍一片紅火的喜慶色彩,連帶著餐桌上的氣氛都輕松了不少,因為大年夜,誰也不敢惹老爺子不快,一頓晚飯倒也算風(fēng)平浪靜。
飯后一家人坐在客廳里的大沙發(fā)上,吃水果嗑瓜子,守著電視機(jī)等待跨年。
不管私底下多暗流涌動,至少這一刻在外人眼里看來,是幸福和美的。
老爺子坐在沙發(fā)上給幾個晚輩發(fā)紅包,被許沉星用吉祥話逗得笑聲不斷,連馮姐都分到了一個厚厚的紅包,只可惜好精神持續(xù)了沒多久,不到十點,老爺子就歪在靠背上開始打盹。
“馮姐,”許沉星放下手里的瓜子站起身,“扶爺爺回去休息吧。”
“嗯?不用,”老爺子立刻醒了過來,眼底的視線都沒聚焦,嘴上卻依舊堅持著,“我得跟我孫子一起跨年。”
許沉星是因為他才選擇回老宅過年,他沒理由把孫子一個人丟在這里,自己回去睡覺。
畢竟覺什么時候都能睡,孫子卻不一定能天天回來。
“誰說跨年就一定得醒著,”許沉星明白老爺子的想法,更不愿讓他為這個受累,便親自走過去,扶起老爺子往電梯的方向走,“睡著了不一樣跨年。”
老爺子只得慢吞吞往前走,嘴里挺不高興地說:“你又哄我。”
“我哪敢啊,”許沉星笑著說,“我說的明明是大實話。”
兩個人親昵交談聲逐漸遠(yuǎn)去,電視機(jī)里依舊載歌載舞熱鬧非凡,更顯得空曠的客廳格外冷清。
“爸,您看到了吧,”許亦瑜靠在沙發(fā)靠背上,神色淡淡,“爺爺眼里沒有我,更沒有您,除了許沉星之外,他誰都看不到。”
“小瑜,”孟婉立刻出言制止,“別胡說。”
“我說錯了嗎?”許亦瑜扭頭看向身旁的母親,“還有您,您在這個家里操勞了半輩子,爺爺有正眼看過您嗎?”
“就因為我當(dāng)初不小心撞了唐詩一下,爺爺就把她難產(chǎn)大出血,甚至后來身體變差的責(zé)任全部歸咎到我頭上,一直處處針對我,處處不把你放在眼里,這么多年了,難道您真的甘心嗎?”
孟婉紅著眼低下頭,嘴上依舊阻攔:“別說了,小瑜別說了。”
“我偏要說!”許亦瑜一副破罐子破摔的模樣,“就因為您出身不如那女人,所以就必須低她一等,就因為我是你兒子,所以我也要低許沉星一等?這是誰定的規(guī)矩!”
“夠了!”一直沉默的許成遠(yuǎn)冷聲制止,“誰說你媽媽低她一等,誰又說你低沉星一等,如果連你自己都看不起自己,又怎么指望別人看得起你!"
“我倒想看得起自己,可事實呢,別說我,爺爺有拿您當(dāng)親兒子看待過嗎?”
許亦瑜抱著手臂抵在沙發(fā)靠背上,聲音越說越冷:“他都多大年紀(jì)了,路都走不穩(wěn)了吧,到現(xiàn)在還緊握著集團(tuán)的權(quán)利不放,處處對你我設(shè)防,卻一直鼓勵許沉星去公司,他打的什么如意算盤,您不會不清楚吧?”
許成遠(yuǎn)臉色一滯,張嘴想反駁,卻一句話都說不出。
“小瑜,夠了,你別再說了,”孟婉伸手去拽許亦瑜的胳膊,“沉星是你弟弟,就算你爺爺真打算把公司交給他,你也不能有絲毫怨言”
“憑什么不能有怨言?就因為他是唐詩的孩子,就因為他身上流著唐家的血,所以就天生比我高貴?!”
許亦瑜猛地甩開孟婉的手,說到激動處,臉色漲得通紅:“明明都是許家子孫,明明都是爸爸的孩子,憑什么他就要處處壓我一頭?”
“我大二就進(jìn)公司幫忙,兢兢業(yè)業(yè)工作這么久,卻不如他,一進(jìn)集團(tuán)就受到董事會重用,爸爸在公司操勞半生,卻被自己的兒子處處掣肘,你告訴我,這是什么道理!”
“誰說我被他處處掣肘,”許成遠(yuǎn)的臉色徹底沉下來,“我再怎么也是他老子,他想繼承公司,也得先問問我同不同意!”
他年輕時就因為力量不夠,始終被唐詩轄制,每次出去見孟婉都不得不小心翼翼,謹(jǐn)慎再謹(jǐn)慎,生怕被發(fā)現(xiàn),引起不必要的麻煩,無形中讓她們母子跟著吃了不少苦頭。
沒理由活了大半輩子,還要繼續(xù)被唐詩的兒子拿捏。
“還有你,”許成遠(yuǎn)抬手點了點另一邊的許亦瑜,“你是我許家的長子長孫,別動不動就妄自菲薄,什么不如這個不如那個,有我在,誰也壓制不了你。”
“好了,別生氣了,”孟婉低頭擦擦眼淚,貼心地幫許成遠(yuǎn)順了順后背,“大過年的,咱們一家人都要開開心心的才是。”
二樓拐角處,半人高的落地花瓶陰影一側(cè),許沉星斜靠在柱子上,緩慢偏過視線,看向客廳里依偎在一起的一家三口。
許久,唇邊抿出一抹冷淡的笑。
殺人者理直氣壯,害人者楚楚可憐,縱容者自私自利,得利者沆瀣一氣。
唯有已故的受害者,需要承擔(dān)起全部責(zé)任。
詆毀不需要理由,構(gòu)陷也不需要證據(jù),只三言兩句幾句挑撥,便足以給一個人定罪。
這個世界,還真是荒唐的有點可笑。
許沉星站直身子,從拐角處撤身,轉(zhuǎn)身走向另一邊的樓梯。
眉眼徹底被陰影覆蓋,只剩下一片陰冷。
既然他們那么擔(dān)心利益的得失,不如就讓那些擔(dān)憂成真,噩夢變現(xiàn)。
一群人永遠(yuǎn)活在自己一手編織的怨懟和煎熬里,終其一生。
拐過樓梯時,手機(jī)在褲袋里震動,許沉星垂著眼瞼點亮屏幕,視線落在熟悉的兔子頭像上,瞳底的情緒頓了一下,凝結(jié)的寒意緩慢消散-
:我在南園附近遛狗,你要不要來-
:之前給你看過照片,我爺爺?shù)哪菞l黑色細(xì)犬。
大過年跑這么遠(yuǎn)遛狗,這人是吃飽了撐的嗎。
再說了,他為什么也要跟著出去,那狗也沒多好看。
許沉星靠在樓梯拐角處敲字:在哪里。
算了,反正在老宅也是一個人待著,還不如出去遛狗。
對方很快回過來:南園別墅區(qū)外面的小路上。
十分鐘后,許沉星揣著羽絨服口袋走在幕澄身邊,挑剔地看著腳邊帶著嘴套的細(xì)犬:“這狗營養(yǎng)不良吧,怎么這么瘦。”
“這是細(xì)犬的標(biāo)準(zhǔn)體型,”幕澄單手牽著大狗,另一只手自然地垂在身側(cè),身上的黑色大衣格外挺括,頸邊圍了一條煙灰色的羊絨圍巾,看上去很暖和,“剛做了體檢,各項指標(biāo)都正常。”
“它叫什么名字?”許沉星問。
幕澄:“以前叫勁風(fēng),后來爺爺叫他瘋瘋。”
“為什么?”
“因為跑起來很瘋,拉都拉不住。”
許沉星想象了一下被黑狗拽著狂奔的畫面,沒忍住笑出了聲:“它這會看著挺老實的啊。”
“那是因為跑累了,”幕澄說,“來的時候圍著南園轉(zhuǎn)了兩圈。”
許沉星低頭叫了一聲瘋瘋的名字,黑狗立刻亮著眼睛抬起頭,扭著精瘦的屁股瘋狂搖尾巴,努力用帶著嘴套的腦袋蹭許沉星的褲腿。
“還挺自來熟,”許沉星紆尊降貴地伸出手蹭了蹭細(xì)犬梆硬的腦門,敷衍地哄了一聲,“乖。”
兩個人順著別墅區(qū)走到街上,才發(fā)現(xiàn)四處彩燈環(huán)繞,商場門口擺著巨型紅燈籠和超大中國結(jié),處處都洋溢著過年的喜悅。
這一刻,許沉星才真正意識到,今天是除夕,是全國人民最歡樂的一天。
剛下過雪,路邊還有許多未掃凈的積雪,幕澄握著許沉星的手腕躲過一個小雪堆,低聲道:“前面等下還有跨年煙火會,會很熱鬧。”
周圍人來人往,節(jié)日氛圍濃厚,除了穿著玩偶服分發(fā)傳單的工作人員,還有不少售賣玫瑰花的小販。
看上去年紀(jì)都不大,拽住衣角就叫哥哥。
許沉星被迫停在路邊,第八百次解釋:“我們不是情侶,我也不買花,聽懂了嗎?”
挎著花籃的小姑娘不愿放棄:“正在追求的人就更需要送花了,這個哥哥這么帥,你不買支花哄哄,萬一被別人搶走了怎么辦?”
許沉星:“”
幕澄偏過身彎了彎嘴角。
許沉星單手叉腰:“你哪只眼睛看到我在追求他?我告訴你小朋友,造謠可是犯法的。”
“那我看錯了,是帥哥哥追求你。”
小姑娘從善如流地轉(zhuǎn)移目標(biāo):“帥哥哥,買一枝吧,玫瑰的花語是忠貞不渝的愛,送喜歡的人最合適不過了。”
幕澄掏出手機(jī):“多少錢一支。”
小姑娘脆生生的:“十塊!”
生意做成,小姑娘如愿以償?shù)剞D(zhuǎn)身,臨走前不忘祝福他們永結(jié)連理,一生一世一雙人。
許沉星:“”
這小姑娘年紀(jì)輕輕的,怎么眼神還不好使了。
他跟幕澄往那一杵,哪里像情侶?
哪里像了?
“哇,旁邊那兩個小哥哥是情侶嗎,看起來好登對啊。”不遠(yuǎn)處傳來一陣低低的議論聲。
“應(yīng)該是,就算不是也差不多了,”另一個女聲同樣壓的很低,語氣間還帶著分享八卦的興奮,“沒看見另一個小哥哥手里還拿著玫瑰花嗎。”
“哇,真的欸!”
許沉星:“”
許沉星快走兩步,將幕澄撇在身后:“本來倆人牽一條狗就說不清,你再拿支花,更容易讓人誤會。”
“要不你放外套口袋里吧,”幕澄將那支透明玻璃紙包著的花遞過去,“那樣就沒人看到了。”
許沉星拒絕:“為什么不是放你兜里?”
“大衣口袋裝不下。”幕澄示范了一下,花雖然放進(jìn)去了,但口袋邊緣憋屈地擠出半截紅艷艷的花苞。
看上去更曖昧了。
跟隨時會掏出來表白一樣。
許沉星只好接過,有點后悔穿了大口袋的羽絨服。
煙火會即將開始,兩個人牽著狗走出人群,停在橋尾的長廊下,隔著河看向?qū)γ嫘切屈c點的熱鬧燈火。
水面波光蕩漾,頭頂星空漫天,微風(fēng)吹過,卷起一抹淺淺的涼意。
“這里視野還挺好,”許沉星將手揣在衣兜里,小心地避開口袋里的玫瑰花,“就是有點冷。”
他縮著脖子將下巴埋在衣領(lǐng)處,低頭蹭了蹭鼻尖。
身后有細(xì)微的布料摩擦聲,下一瞬,帶著體溫和細(xì)微薄荷香的圍巾繞在他頸間。
幕澄伸出手,整理了一下圍巾邊緣。
指尖不經(jīng)意蹭過頸邊的皮膚,很輕,帶著冬天在室外特有的涼意。
許沉星呼吸倏地頓住,抵著玫瑰花的手指微僵,想錯身躲開,腳底下卻像是被灌了鉛,一步也挪不動。
明明圍巾被搭在頸間,腦袋卻也跟著亂成一團(tuán)。
隱隱有點發(fā)懵。
來不及開口,遠(yuǎn)處忽然響起爆竹的聲響,在天空炸下一朵朵燦爛的煙花。
由河中開始,漸漸蔓延至兩側(cè),四周都是煙花上升又炸開的聲音,河面與夜空相連,鋪天蓋地都是絢麗綻放的璀璨煙火。
周圍歡呼感嘆聲此起彼伏,倒計時的喊聲逐漸清晰:“八,七,六”
許沉星仰頭看著遠(yuǎn)處盛大絢爛的漫天花火,感受著頸間細(xì)微的薄荷氣息,還有身邊人明明沒有任何動作,卻依舊不容忽略的存在感,胸口的位置逐漸失了秩序。
完球。
心臟病又要犯了。
眼前攤開一只手,許沉星垂下眼,微怔了一瞬。
幕澄的掌心里攤著一顆淺粉色的星星糖,是他喜歡的桃子味。
倒計時進(jìn)入尾聲:“三,二,一!”
幕澄的聲音響在耳側(cè)。
很低,在吵鬧的心跳聲和鋪天蓋地的煙火聲里卻格外清晰。
“新年快樂,許沉星。”
第46章
凌晨,許家老宅。
許沉星暈乎乎走進(jìn)臥室,外套都沒脫,直接“啪嗒”一聲把自己拍在床上。
臉頰抵著枕頭愣了好一會,慢吞吞翻了個身,伸手在口袋里找手機(jī)。
手指碰到冰涼微硬的玻璃紙才滯后地想起來,花忘了還給幕澄。
他從另一邊兜里掏出手機(jī),單手捏住那朵被擠得歪了腦袋的玫瑰花,拍了張照片發(fā)給幕澄。
最閃亮的那顆星:【圖片】
最閃亮的那顆星:花忘了拿走-
:送你,就當(dāng)跨年禮物。
許沉星盯著那行字怔了許久,想敲字問他懂不懂送玫瑰花的含義?哪有人隨便送人這么曖昧的花?
輾轉(zhuǎn)片刻又放棄,擔(dān)心這只是對方隨口的一句客套。
畢竟花已經(jīng)落在他這里,又拿不回去,與其說送,還不如說給合適。
許沉星趴在床上,低頭想咬羽絨服拉鏈,張嘴卻含住一片柔軟,眼睫下垂,視線落在頸間的煙灰色羊絨圍巾上。
圍巾也忘了還他。
猶豫踟躕了很久,許沉星重新按亮手機(jī),卻沒再點那個簡筆的兔子頭像,而是戳開了秦訣的聊天頁面。
帶入自己怕秦訣回答不真誠,許沉星換了個問法:老秦,如果你跟洛洛一起出去玩,中途洛洛喊冷,你會把自己的圍巾解下來給他嗎?
秦訣很快回復(fù)了過來:當(dāng)然會啊。
許沉星松了口氣。
看吧,果然是他想多了。
朋友之間互共享一條圍巾太正常
等等。
許沉星一個急剎,倏地坐直身子,忽然意識到哪里不太對。
秦訣對洛洛,好像本根不是單純的友情。
“”
許沉星呆愣片刻,重新端起手機(jī),不死心地給其他幾個alpha同學(xué)發(fā)消息——
“如果你們和alpha朋友一起出去玩,對方覺得很冷,你們會把自己的圍巾取下來讓給他嗎?”
手機(jī)接連震動,對面很快有了回復(fù),許沉星卻有點不敢看,遲疑了好一會,才慢吞吞劃開屏幕。
孟釩:憑啥讓給他,我自己冷怎么辦?
地表最A(yù):讓給別人?怎么可能,我又不傻。
酸湯肥牛:不會,但我會跟他炫耀我的新圍巾,哈哈哈。
許沉星:“”
沉默幾秒,他不信邪地繼續(xù)翻看其他人的回復(fù)。
永不掛科:肯定不會,我只會把圍巾纏的更緊,以防被搶。
七里俠:除了喜歡的人,誰會把圍巾這種容易沾染信息素的東西給別人。
譚元元:怎么可能,我又不是暗戀他
許沉星默默刪掉最后兩條回復(fù),假裝自己沒看見,然后丟下手機(jī),悶頭扎進(jìn)浴室,又因為忘拿睡衣和浴巾,狼狽的濕著水跑進(jìn)跑出。
慌亂穿衣服時差點一腦袋頂在置物架上,單手扶了下墻才勉強(qiáng)站穩(wěn)。
好不容易洗漱完畢,許沉星僵著身子平躺在床上,腦袋里控制不住地刮起風(fēng)暴。
他和幕澄吵吵鬧鬧十幾年,關(guān)系一直很差,雖然近段時間緩和了一些,但對方怎么也不至于會對他有別的想法。
圍巾是順手,玫瑰花是巧合,所有的一切都稀松平常。
是他想多了。
沒錯,就是這樣。
成功說服自己后,許沉星隨手拍滅臥室燈,換了個舒服的姿勢,安然地閉上眼睛。
次日清晨。
許沉星神情呆滯地盯著房頂上的菱形吊燈,眼下泛著淡淡的青色,眸底光線暗淡,渾身上下都帶著沒睡飽的疲乏。
一切事物,一旦開始有了懷疑,之前被忽略掉的種種細(xì)節(jié)都會再次浮現(xiàn),比電影鏡頭還要精確,甚至自動帶上了解說和分析。
護(hù)城河邊的談心、張家宴會上的保護(hù)、明明不喜甜食,卻隨時帶在身上的星星糖,還有醫(yī)務(wù)室內(nèi),及時覆在眼睛上的手掌。
所有的一切,都變得不對勁起來。
許沉星疲憊地搓了搓臉,麻木地起床洗漱,叼著牙刷站在鏡子前時,被里面那個形容枯槁、一臉呆相的人嚇一跳。
匆匆刷完牙,又找馮姐要了片面膜貼上,才勉強(qiáng)恢復(fù)了往日的神采。
回到唐園后,心不在焉地跟唐澤拜了個年,又抱著超大的紅包擠在沙發(fā)上,跟唐澤搶外公外婆視頻的鏡頭,沒等午飯上桌,腦袋一歪,縮在沙發(fā)一角睡了過去。
唐澤搖搖頭,找了個枕頭墊在許沉星腦袋下面,又扯過毯子給他蓋好,抱著筆電坐在地毯上辦公。
這一睡就是一天一夜沒睜眼,頭發(fā)都快被被子磨蹭的起靜電了,依舊沒有想要起床的跡象。
直到秦訣跑進(jìn)聽雨樓,把他從床上拽起來,許沉星才意識到,離跨年夜已經(jīng)過去了兩天。
“你這是怎么了啊,”秦訣抱著胳膊站在床沿上,“大過年的,不出去跟我們一起浪,反倒把自己關(guān)在房間里睡懶覺,不像你風(fēng)格啊。”
蘇洛安站在落地窗邊,刷拉一下扯開厚重的窗簾,燦爛的陽光立刻灑進(jìn)屋內(nèi),將奶白色的被單染成金色。
他扭頭看向依舊坐在被子里發(fā)呆的許沉星,補(bǔ)刀道:“不知道的,還以為你為情所困呢。”
許沉星呼吸僵住,口條都不順了:“誰誰誰為情所困,別胡說八道。”
“我我我,我為情所困行了吧,”秦訣推著他去洗漱,“快點的,老周組的網(wǎng)球局,咱們今天一定要把他們殺得片甲不留。”
許沉星擠好牙膏,一邊刷牙一邊口齒不清的問:“老周那邊都有誰啊?”
“就董越他們啊,”秦訣說,“哦對了,還有幕澄。”
許沉星像是被嗆住一樣,扶著洗手臺猛地咳嗽起來,臉頰都咳紅了。
“小心點小心點,”秦訣伸手拍著他的背,“都幾歲了,刷個牙還能嗆到。”
“你說誰?”許沉星抬起頭,眼睛里還含著半包咳出的淚花,“幕澄也去?”
“幕澄去有什么稀奇的嗎,”秦訣斜靠在浴室門上,“你又不是不認(rèn)識。”
“不是,主要我”許沉星找不出借口,只好低頭漱口,等洗完臉,才再次直起身子,“我今天去不了了,你幫我跟老周說一聲。”
“為什么啊,”蘇洛安坐在沙發(fā)上,從手機(jī)里抬起頭,“我都跟他們說了,你在洗漱,我們馬上出發(fā)”
許沉星:“”
“你在哪里說的?”許沉星從浴室里探出頭,心里忽然有種不好的預(yù)感。
“群里啊,”蘇洛安晃了晃手機(jī),“你沒看群嗎。”
“我洗漱呢,看什么群。”許沉星走到床頭柜前,滑開手機(jī),果然找到了蘇洛安說的那個臨時討論組。
要命的是,幕澄也在里面,蘇洛安發(fā)出那句話后,他還跟風(fēng)地回了個OK的手勢。
“”
許沉星收起手機(jī),認(rèn)真地說:“我半個小時候后會肚子疼,所以不能去,你們倆先去吧。”
蘇洛安:“啊?”
“對了,”許沉星轉(zhuǎn)身走向衣帽間,半分鐘后拎著個小紙袋走出來,“把這個給幕澄。”
“什么啊,”蘇洛安好奇地接過,捏在手里軟軟的,像是毛巾或圍巾之類的東西,“新年禮物?”
“好啊,你給他準(zhǔn)備禮物不給我們,”秦訣抗議,“有你這樣做兄弟的嗎?”
“不是禮物,是還他的東西,”許沉星一腦門官司地將兩人推了出去,“走走走,趕緊的,一會該遲到了。”
趕走吵鬧的兩個人,許沉星回到浴室,在浴缸邊呆坐了會,抬手撥開放水開關(guān)。
直到浴缸水滿,都沒回過神-
室內(nèi)網(wǎng)球場里,蘇洛安和秦訣各自拎著自己的球拍,從A區(qū)通道里走出來。
幕澄坐在休息區(qū)跟身側(cè)的人聊天,聽到腳步聲視線抬起,朝通道口看去。
“怎么這么慢,”老周半仰在身后的臺階上,故意道,“你們不會是怕了吧?”
“怕你個頭,”秦訣沒好氣地擂了他一拳,“沒有阿星我也能贏你信不信?”
“對哦,阿星怎么沒來?”老周隨口問了一句,沒注意到身側(cè)的人聽到這句話后,微偏過頭,視線再次掠了過來。
“阿星不會也怕了我吧,”老周欠兮兮地說,“我網(wǎng)球很厲害的威名,已經(jīng)傳遍京圈了嗎?”
“來來來,”秦訣擼了擼袖子,“先打贏我再說。”
跟在后面的蘇洛安先跟其他人打了個招呼,隨即將手里一直拎著的紙袋子遞給坐在最邊緣的幕澄:“阿星讓我給你的。”
幕澄接過,垂眸看了一眼里面的東西,抬頭問:“他怎么沒過來?”
“阿星說,他半個小時后會肚子疼,所以來不了。”
蘇洛安起太早有點犯困,這會又只顧著看秦訣跟老周掰頭,沒過腦子就將許沉星的話原模原樣搬出來。
甚至還不忘加一句:“起床時候就怪怪的,手忙腳亂手足無措的,不知道的,還以為他故意躲著誰呢。”
幕澄沉默兩秒,輕輕捏住手里的紙袋:“謝謝。”-
深夜,唐園聽雨樓。
許沉星打開置頂?shù)娜骊∪海囂叫缘匕l(fā)了個轉(zhuǎn)圈太陽花的表情包。
秦訣率先冒頭,直接回了個問號。
【秦訣:你沒睡啊,不是剛才就嚷嚷著睡嗎?】
【蘇洛安:是誰一局游戲沒打完就說困來著,是誰?】
【許沉星:@蘇洛安東西給幕澄了嗎?】
【蘇洛安:給了啊。】
【許沉星:他沒說什么吧。】
【蘇洛安:他就說謝謝。】
【許沉星:沒別的了?】
【蘇洛安:沒了啊。】
【秦訣:大晚上的,你睡不著就是在想這個?】
【許沉星:當(dāng)然不是,我主要是在幫朋友分析問題。】
蘇洛安嗅到了八卦的氣息,立刻問:【哪個朋友,我認(rèn)識嗎?】
【許沉星:哪個朋友不重要,重要的是,他遇到的問題很棘手。】
【秦訣:你說說看。】
【許沉星:我這個朋友是alpha,最近他總覺得另一個alpha朋友,似乎對他好的有點過頭。】
許沉星斟酌著用詞:【就是,幾乎越界的那種好,你們能明白嗎?】
【秦訣:!!!】
【蘇洛安:!!!】
【許沉星:?】
【蘇洛安:沒事。】
【秦訣:我們只是在感慨,你那個朋友,終于開竅了。】
【許沉星:啊?】
【蘇洛安:然后呢,你朋友的問題是什么?】
【許沉星:他不確定是自己想多了,還是對方真有那個意思,總之他現(xiàn)在心里很亂,不知道該怎么辦,所以來問我。】
【秦訣:原來如此。】
【蘇洛安:那你知道他可能喜歡你之后,是高興多一點,還是反感多一點?】
【許沉星:不是我,是我朋友。】
【蘇洛安:我懂我懂,那你朋友知道這件事后,是高興多一點,還是反感多一點?】
【許沉星:都有吧,反正他現(xiàn)在一腦袋漿糊,什么也分析不出來。】
【秦訣:都有?也有高興嗎?】
【許沉星:沒有,說錯了,只有驚嚇,沒有高興。】
【秦訣:】
【蘇洛安:】
【蘇洛安:好好好,然后呢。】
【秦訣:來繼續(xù)。】
【許沉星:現(xiàn)在的情況就是,他一時沒辦法面對那個朋友,甚至只是聽到他的名字都會忍不住緊張,但又擔(dān)心是自己想多了,不知道該怎么辦。】
【蘇洛安:沒想多。】
【秦訣:主要兩個alpha在一起,或許會遇到家庭的阻力,你這邊應(yīng)該沒事,小唐哥和外公外婆都很開明。】
【蘇洛安:對方的家庭我們不太了解,但希望他能順利搞定家里人。】
【秦訣:總之,不管你做什么決定,我和洛洛都支持你。】
【蘇洛安:沒錯。】
【許沉星:我說了,不是我,是我朋友!】
【秦訣:我懂。】
【蘇洛安:我們都懂。】
許沉星氣得翻了個身,重重地把腦袋埋在被子里,憤憤地想,這倆人一個只知道暗戀,另一個連戀愛都沒談過,能有什么有用的建議。
兀自生了會悶氣,許沉星再次點亮手機(jī),隨手劃拉了一下三叉戟里的聊天信息,視線緩緩?fù)T谀承凶稚希S久沒挪開。
【主要兩個alpha在一起,或許會遇到家庭的阻力】
兩個alpha在一起。
從開始懷疑幕澄的心思到現(xiàn)在,許沉星問過無數(shù)人alpha對alpha表示好感的問題,絲毫沒覺得哪里不對。
直到此時此刻,靜謐的深夜,隔著窗簾下透過的細(xì)微光線,再去看這行字,才察覺到問題所在。
在幕澄眼里,他好像一直是Omega的身份。
細(xì)細(xì)想來,之前幕澄的每次包容忍讓,好像都是他以O(shè)mega的身份騙來的。
當(dāng)時只顧著好玩,又或許含了幾分故意報復(fù)的成分。
畢竟他聲稱自己是omega,且借著性別優(yōu)勢故作軟弱、胡亂撒嬌之后,幕澄再也沒像以前那樣跟他處處作對,反而是無條件退讓、妥協(xié),以至于他越玩越瘋,絲毫沒意識到事情的嚴(yán)重性。
現(xiàn)在才突然了悟,或許正因為這么多次的示弱、強(qiáng)調(diào),才導(dǎo)致幕澄對他的O性別深信不疑。
所以,幕澄喜歡的不是他,而是裝成Omega的他?
許沉星下意識地收緊被子,心里有點忐忑。
那發(fā)現(xiàn)他不是Omega之后呢,不喜歡了嗎?
心里是后悔多一點?
還是生氣多一點?
又或者,干脆轉(zhuǎn)身就走,以后相見陌路,連個朋友都算不上?
管他呢。
許沉星咽下喉間陌生的苦澀,自己安慰自己,反正他朋友多的是,多一個不多,少一個也不少。
才不稀罕一個小小的幕澄。
打定主意后,許沉星用被子徹底將自己卷住,不再動彈。
第47章
清晨的陽光從一側(cè)落下,一點點鋪滿地面,將陽臺外的綠植染成了瑩瑩的暖色。
窗簾緊閉的室內(nèi),光線依舊昏暗,正中間的大床上凸起一個歪歪扭扭的鼓包,不算大一團(tuán),頂端隱約露出一撮淺栗色的頭發(fā)。
桌上的手機(jī)屏幕倏地亮起,熟悉的手機(jī)鈴聲縈繞在房間內(nèi),一遍又一遍,不厭其煩地響著。
不知過了多久,鼓包終于有了點動靜,伸出一只手在床頭柜上摸了摸,抓住震動不停的手機(jī),放在耳邊接聽:“喂。”
聲音沙啞干澀,帶著久睡未醒的茫然。
“這都幾點了,”電話那頭是秦訣的聲音,“不是你說要一起去給阿南體檢的嗎,怎么還沒起床。”
“我都到了好一會了,”蘇洛安靠在電話邊湊熱鬧,“你也太慢了吧。”
“知道了知道了,”許沉星含混地應(yīng)了一聲,“我馬上就來。”
電話收線,許沉星單手握著手機(jī),躺在被子里愣了好一會,才逐漸醒過神。
拜幕澄所賜,昨晚他又沒睡好,一直在做噩夢,還一個比一個嚇人。搞得他精神持續(xù)緊張,睡一覺跟打了三場惡仗一樣疲憊。
最后一個夢,幕澄站在幾步之外,眼神冰冷陌生,聲音低沉漠然:“原來你不是Omega。”
不是質(zhì)問,是平靜的陳述。
許沉星張嘴,想解釋,卻被幕澄一句話堵了回去。
“許沉星,騙人好玩嗎?”
不,不是。
他沒想騙人的。
只是,他只是
許沉星一點一點僵住,心緒徹底亂了,他驚恐地發(fā)現(xiàn)自己根本不知道該怎么解釋這件事。
承認(rèn)omega身份的是他。
披著軟弱外衣占盡便宜的也是他。
一次次以性別為借口,纏著幕澄撒嬌使壞的還是他。
所有的一切都是他一手促成。
他根本無從辯解。
幕澄退后一步,目光冷得讓人發(fā)慌。
許久,他淡淡地瞥開視線,轉(zhuǎn)身走向黑暗。
沒有一絲遲疑和留戀。
“別別走!”
許沉星掙扎了一下,想追,卻怎么也拖不動腳步。
渾身跟被泥潭桎梏住一樣,絲毫動彈不得,他用盡全身的力氣,拼命掙扎了很久,才被吵鬧的手機(jī)鈴聲叫醒。
緩過力氣后,許沉星撐著床沿坐起身,抬手揩了把腦門,手掌和頭發(fā)都濕漉漉的-
作為一只體重嚴(yán)重超標(biāo)的大型犬,阿南每隔一段時間都要去寵物醫(yī)院例行體檢,正因為體型過大,帶它出門都成了力氣活。
畢竟它要真撒起歡來,一般人還真拽不住。
三個人輪流牽狗,一路走走停停地到了寵物醫(yī)院,負(fù)責(zé)招待的小姐姐拉開門,熱情地俯身跟阿南打招呼:“中午好啊,阿南。”
阿南本來就不太喜歡醫(yī)院,加上一路跑過來有點累,很敷衍地?fù)u著尾巴哼唧了一聲,算是對小姐姐的回應(yīng)。
檢查是提前預(yù)約好的,阿南直接被領(lǐng)進(jìn)了治療室,前臺小姐姐送來幾杯熱飲,讓他們在休息區(qū)等。
蘇洛安一手捧著杯子,一手劃拉著手里的屏幕,忽然嘖了一聲,搖頭道:“我這才發(fā)現(xiàn),我手機(jī)里除了吃的,剩下的全是阿南。”
“不好嗎,”秦訣驕傲道,“我們阿南多帥。”
“可我這么個大好青年,手機(jī)里除了美食和狗,”蘇洛安說,“總得有幾張優(yōu)質(zhì)帥哥的照片吧。”
“要帥哥照還不簡單,”秦訣大言不慚,“我跟阿星拍給你,要多少有多少。”
許沉星散漫地靠在椅背上走神,聞言心不在焉地跟著附和了一聲:“昂。”
“那怎么能一樣,”蘇洛安晃了晃手里的手機(jī),“你們兩個雖然也是帥的,但咱們每天待在一起,再好看也該審美疲勞了吧,我男神就不一樣了,怎么看都帥的驚天動地。”
“男神?”秦訣捏著咖啡勺的手指頓了頓,“你什么時候又有男神了?”
“一直都有啊,”蘇洛安劃拉了兩下手機(jī),將屏幕扭轉(zhuǎn)過來給他看,“你看,是不是超帥。”
秦訣垂下視線看向蘇洛安的手機(jī),足足好幾秒,緊繃的肩膀才悄悄松懈下來。
屏幕上是最近大火的動漫男主截圖,銀色的長發(fā)長袍,手握長戟側(cè)身看著鏡頭,一副睥睨天下的模樣。
“是挺帥。”秦訣無法否認(rèn)。
“哇,我們撞男神了誒。”坐在旁邊位置上,等待給狗洗澡的小姐姐無意間瞥到蘇洛安的屏幕,驚喜地亮出自己的手機(jī),“我屏保也是他!”
蘇洛安立刻點頭,一副迷妹模樣:“對吧對吧,他真的超帥的,360度無死角。”
“尤其昨天更新的那一集里,他執(zhí)著長戟從天而降的時候,簡直在發(fā)光,只可惜因為救人受了重傷。”
“本來可以不受傷的,都是因為那個阿獸,”說到這里蘇洛安忍不住有點生氣,“明明是個戰(zhàn)斗力超強(qiáng)的猛A,為了保存體力,非要假裝成軟弱可欺的Omega,一打架就往后躲,眼看著主角團(tuán)受傷也不管不問。”
“更重要的是,還玩弄別人的感情。”
小姐姐同仇敵愾:“明知道對方因為他的Omega身份才越陷越深,還什么都不解釋,被拆穿之后只說一句‘我不是故意的’,切,聽上去就好茶。”
許沉星依舊靠坐在沙發(fā)上,視線卻早已凝固,眸中空洞茫然,辨不出一絲情緒。
許久,他才抬起眼睫,緩慢地開口:“真的很過分嗎?”
蘇洛安他們已經(jīng)聊完了一茬,被許沉星突如其來的話問得愣了一下:“什么?”
“沒事。”許沉星掩飾地拾起手機(jī),手指胡亂地劃拉了一下。
屏幕上方忽然跳出一條信息提醒,簡筆畫兔子頭像后跟了一行字:星星糖廠家出了新款,爆汁流心糖,要不要嘗嘗?
許沉星迅速按息屏幕,將手機(jī)倒扣著放在桌面上。
動作迅速的像扔掉滋著火的爆竹一樣-
幕家別墅,三樓臥室里。
幕澄坐在靠窗的書桌旁,單手握著資料一角,視線卻一直落在桌面的手機(jī)上。
直到屏幕自動熄滅,依舊沒有收到回復(fù)。
或者說,從跨年那天開始,許沉星的信息,就再也沒出現(xiàn)在他手機(jī)上。
片刻后,幕澄再次點亮屏幕,編輯了一條信息發(fā)出去。
收信頭像是一個在舞臺上吹薩克斯的剪影,昵稱已經(jīng)被備注代替,規(guī)規(guī)矩矩地寫著張焱兩個字-
元宵節(jié)當(dāng)晚,許沉星在老宅陪許老爺子吃湯圓,還沒來得及搜索到晚會的頻道,就被秦訣和蘇洛安拽走,說是去參加聚會,就在附近的芙蓉莊園,拐個彎就到。
許老爺子樂呵呵地沖許沉星擺手,囑咐他好好玩,早點回來。
幾分鐘后,秦訣開著車從南園駛出,匯入前方車流,示意副駕上的蘇洛安連藍(lán)牙搜歌。
許沉星坐在后座上,興致缺缺地瞟著車窗外呼嘯而過的夜景:“不是拐個彎就到,還用得著搜歌嗎。”
“時間還夠,”秦訣單手扶著方向盤,“帶你們倆兜一圈再過去。”
“主要世貿(mào)附近的長源街新開了一家糖葫蘆,”蘇洛安捧著手機(jī)說,“我想過去看看,聽說可好吃了。”
聽到世貿(mào)兩個字,許沉星的眼皮不受控制地抽了一下,問:“張焱都叫了誰,人多嗎?”
“不多,”秦訣以為他擔(dān)心之前那個Rowen的問題,說,“就董越他們,其他不熟的沒叫。”
許沉星狀似無意:“只有董越他們嗎?”
“好像是,”蘇洛安傻笑,“電話是我接的,當(dāng)時只想著糖葫蘆和接你了,沒仔細(xì)聽。”
許沉星:“”
車子駛?cè)腴L源街,許沉星懶得去里面逛,便接替了秦訣的位置將車停好,百無聊賴地靠在駕駛座上等兩人回來。
待他們拎著吃的走近,許沉星偏頭看了一眼:“買那么多,打算搞批發(fā)啊?”
“董越聽說我們買糖葫蘆,就在包間里問了一圈,結(jié)果大家都要,”秦訣打開后座車門坐進(jìn)去,“所以就多買了點。”
許沉星大致看了一下數(shù)量:“人不少啊。”
“那可不,”蘇洛安坐在副駕上,扭著身子在后面的購物袋里挑了挑,“阿星,你要純山楂,還是果醬夾心?”
車子啟動,許沉星心不在焉地執(zhí)著方向盤拐出車位,沒認(rèn)真聽:“山楂吧。”
片刻后,一支碩大的糖葫蘆遞了過來,蘇洛安捏著棍兒:“來,咬一口。”
許沉星瞥了一眼遞到鼻尖旁的糖葫蘆,只好張嘴銜住一顆裹滿糖漿的紅果,口齒不清地說:“不吃了,開車呢。”
秦訣不甘寂寞地探著身子擠在駕駛座和副駕中間的位置:“洛洛,我也想吃。”
蘇洛安轉(zhuǎn)手把糖葫蘆塞在自己嘴里叼住,拿眼尾瞥了他一眼:“你又不是沒長手,想吃自己拿。”
秦訣:“”
二十分鐘后,車子抵達(dá)芙蓉莊園,許沉星將鑰匙丟給門口的服務(wù)生,慢吞吞地跟在秦訣和蘇洛安身后往里走。
經(jīng)過花廊時略有些不自在地抿了抿唇,總覺得剛才吃糖葫蘆的時候嘴沒擦干凈。
張焱選的是走廊盡頭最大的包間,除了喝酒聊天的正廳,還帶了一個超大的露臺。夏天坐在星空下看夜景還不錯,只可惜現(xiàn)在天氣太冷,露臺上無人賞光。
所有人都聚集在正廳里,頭頂光線很足,以至于許沉星一進(jìn)門就看到了坐在沙發(fā)上的幕澄。
他穿了一件月白色的針織衫,因為玩骰子的緣故,衣袖挽至手肘處,露出結(jié)實流暢的小臂,鏡框松松地搭在鼻梁上,略薄的眼皮微垂,唇邊微翹起一抹淺淡的弧度。
聽到動靜抬眼看過來,微頓了一下,眼底緩緩漫上一層笑意。
許沉星腳底下一滯,忽然有點不想往前走了。
“阿星,你們可算來了,”董越捏著酒杯坐在沙發(fā)上看過來,“剛才還聊起你,張焱非說你是Omega,還跟我打賭,來,你跟他說,你到底是Omega還是alpha。”
張焱也有點糊涂了:“我記得阿星當(dāng)時說的是Omega嘛。”
許沉星挪開視線,看向旁邊一臉迷糊的張焱,垂在身側(cè)的手指悄悄捏了一下,緩慢開口:“抱歉,那天跟洛洛打賭贏了,賭約就是裝成Omega陪老秦參加宴會。”
是說給張焱,也是說給幕澄,雖是玩笑語氣,但每個字都很認(rèn)真:“對不起,我騙了你。”
“沒關(guān)系沒關(guān)系,”張焱立刻站起身,臉上的笑意靦腆,“原來是賭約,我說怎么會有這么高的Omega。”
他伸出手虛比了一下:“比我還高出幾厘米。”
董越的關(guān)注點更奇怪:“賭贏了?然后你裝Omega?哈哈哈哈你們這么會玩的嗎?”
“怎么,不行啊,”蘇洛安拎著購物袋分發(fā)糖葫蘆,理直氣壯地說,“我輸了,還拿到了演唱會門票呢,你羨慕嗎?”
幾個人嘻嘻哈哈一通,迅速將蘇洛安帶來的糖葫蘆瓜分完畢,沒有人再去糾結(jié)許沉星的性別問題,話題也再次回到了現(xiàn)場的骰子上。
許沉星悄悄松了口氣,選了個離幕澄最遠(yuǎn)的位置坐下,自始至終都沒瞥過去一寸視線。
想知道對方的反應(yīng),但又有點不敢看。
心虛地抿了口酒,假裝認(rèn)真地看身邊的人玩骰子,視線卻一直亂瞟,一看就不專心。
秦訣握著酒杯坐過來:“怎么了,不舒服?”
“沒,”許沉星垂著眼睫往旁邊掠了一眼,小聲說,“你幫我看一下,幕澄有沒有往這邊看?”
秦訣扭頭看了一眼,回答:“沒有。”
許沉星低頭轉(zhuǎn)了轉(zhuǎn)指間的酒杯,又問:“現(xiàn)在呢,沒看過來吧?”
秦訣好笑地抱著胳膊看他:“要不我?guī)湍惆阉羞^來,你離近點,自己看?”
“別,”許沉星立刻拽住秦訣的胳膊,“誰要看他,我就隨便問問,隨便問問。”
“喔,”秦訣點頭,“隨便問問人家有沒有在看你嘛,我懂。”
許沉星:“”
“你們倆到底怎么回事,”秦訣伸手從果盤里拈了顆無花果,“都好幾天了,怎么還別扭著?”
許沉星怔了一下:“什么?”
“你說你,從小到大拒絕了那么多人的告白,個個干凈利落,”秦訣將手肘抵在膝蓋上,“怎么到了幕澄這兒,這么墨跡。”
許沉星徹底呆住,好一會才找回自己的聲音:“你在說什么?”
秦訣曲起手指摸了摸下巴:“不是因為幕澄?難道除了他,還有別的alpha跟你表白嗎?”
“沒表白,”許沉星訥訥地糾正,頓了兩秒,忍不住問,“你怎么知道我說的那個人是幕澄啊?”
“你這么遲鈍都能察覺到不對,我這個旁觀者再看不清,不真成傻子了。”
許沉星:“”
說誰遲鈍呢。
“如果實在不知道該怎么辦,就再給自己一點時間,慢慢想,總能想清楚自己要的究竟是什么。”
秦訣咬了口手里的果子,慢吞吞地說:“我想,幕澄應(yīng)該也不會太急于知道你心里的那個答案,所以沒必要把自己弄得那么緊張。”
許沉星曲起拇指按了按僵硬的手指骨節(jié),問:“你怎么知道,幕澄不急于知道答案。”
“暗戀本來就是一件考驗?zāi)托牡氖拢鼻卦E咽下嘴里的東西,平淡地說,“既然他已經(jīng)等了那么多年,又怎么會急于眼前這一時。”
第48章
包間內(nèi)樂聲吵鬧,燈光紛雜,兩個喝多了的alpha互相摟著肩膀坐在點歌機(jī)前,扯著嗓子唱“朋友一生一起走”。
調(diào)子一路從京都跑到了北川,嚎半天沒一句順溜詞。
“這么干玩沒意思啊,”董越提議道,“要不我們玩真心話大冒險吧,這邊剛好有配套的卡牌。”
其他人迅速響應(yīng),紛紛朝包間內(nèi)最大的發(fā)光茶幾靠攏,骰盅紙牌一推,幾下便將桌面整理干凈。
許沉星也跟起身,稀里糊涂坐穩(wěn)后,才發(fā)現(xiàn)身邊的人是幕澄。
幕澄的肩膀很寬,頭頂?shù)纳錈舨林募缏湓谠S沉星身上,帶著一股不太明顯的壓迫感。
許沉星不動聲色地放輕呼吸,垂手捏住自己的酒杯,耷著眉眼啜了一口。
假裝坐在旁邊的是一個不太熟的朋友。
“那第一把就我來抽吧,”董越找了支喝光的空瓶擱在桌面上,單手一擰,瓶身飛速轉(zhuǎn)動起來,“看看能抽到誰呢。”
空瓶在桌面上轉(zhuǎn)了七八秒,速度才逐漸慢下來,停下的時候,瓶口對準(zhǔn)坐在拐角處的張焱。
周圍立刻爆發(fā)出一陣看熱鬧的哄笑:“來來來,真心話還是大冒險!”
“選一個,選一個!”
“我選大冒險,”張焱喝得有點多,臉頰兩邊紅紅的,看上去有點滑稽,“我讓幕澄幫我抽,你們別想欺負(fù)我。”
幕澄依言起身,從大冒險的卡牌里隨便抽了一張。
董越立刻湊過去,大聲念著上面的字:“和你左邊的人親吻十五秒左邊,哈哈哈是洛洛,你是喝還是親?”
秦訣手里一抖,酒灑了一半,幾乎立刻從沙發(fā)上彈起來:“不行”
許沉星伸出手,將突兀站起來的人重新薅了回去。
秦訣被迫坐穩(wěn),不過兩秒,腦袋便清醒了過來。
這群人雖然偶爾玩得瘋,但心里都留有分寸,蘇洛安是他們中唯一的小beta,又是和多數(shù)人一起長大的玩伴,他們自然不會玩的太過。
但如果這個時候有人站住來大張旗鼓地反對,反而會讓氣氛尷尬,不如安靜地等著,真到了最后一步,再插手去管也不遲。
秦訣緩緩?fù)铝丝跉猓陲椥缘囟似鹈媲暗木票?br />
蘇洛安正用手機(jī)回家里的信息,聽到自己的名字抬起頭:“啊?我怎么了?”
“張焱抽到的大冒險,是要跟你親吻十五秒!”坐在另一邊的董越大笑著解釋道。
“行了行了別鬧了,我肯定得喝啊,”張焱接過酒杯,沖笑翻了的董越說,“你別得意,我等會轉(zhuǎn)到你,抽一個比這個還難的牌給你!”
“哈哈哈你轉(zhuǎn)到我再說吧。”
張焱喝光了杯子里的酒,單手撐在桌面上扶住酒瓶用力一撥,空瓶轉(zhuǎn)了好一會才停下,這一次斜斜地對著張焱旁邊的幕澄。
“我去,好險,”張焱扶了扶胸口,“差點以為又轉(zhuǎn)到了我自己。”
“來來來,幕澄選一個,真心話還是大冒險。”
幕澄握著半杯酒靠在沙發(fā)軟背上,聞言頓了片刻,說:“真心話吧。”
董越幫他抽了張牌,立刻翻過來看著上面的字:“如果在場的人必須選一個,誰是你的理想型,哇這個問題好,來說說,你選誰當(dāng)老婆!”
許沉星脊背悄悄繃緊,捏著酒杯的手指無意識地?fù)钢冢菩奈瘢种敢哺蚧?br />
在場的人除了蘇洛安都是alpha,正因為這樣,大家才更好奇幕澄會怎么選。
旁邊甚至有人開始起哄:“哇,會選誰啊,不會是我吧。”
“要選也肯定選我,畢竟大家都說我長得好看哈哈哈。”
“你可去一邊吧,再好看還能比得過阿星,要我說,真要選,還是阿星最合適,至少看上去賞心悅目。”
許沉星本能地想反駁,一張嘴卻被半口酒嗆在喉間,他低頭將手撐在膝上,半掩著鼻尖拼命地咳著。
渾身上下都寫滿了慌亂無措。
仿佛誰再敢提一句他的名字,他都能在地上刨出一個洞,毫不猶豫把自己塞進(jìn)去。
幕澄抬手輕輕順了順許沉星的后背,另一只手接過董越手里的紙牌,用兩根手指壓在桌面上,說:“我選喝酒吧。”
許沉星漸漸止住咳嗽,不自覺松了口氣。
眾人沒得到想要的答案,失望地唏噓一聲,但也只好調(diào)轉(zhuǎn)視線,將矛頭對準(zhǔn)下一個被抽到的人。
許沉星慢吞吞地站起身,跟另一邊的秦訣交代了一聲,退出人群,不動聲色地拐向一側(cè)的大露臺。
拉開玻璃門,裹著寒氣的冷風(fēng)立刻迎面撲來,差點將許沉星逼回去,他迅速帶上門,捏著沒吃完的半根糖葫蘆坐在露臺的觀景沙發(fā)上。
忘了拿外套,不過他也沒打算在這里久留,出來一趟是權(quán)宜之計,也是單純的想透口氣。
再回去的時候,就可以隨便找個位置坐下,至少不能再挨著幕澄。
不然真能鬧出心臟病來。
周圍沒人,他毫無形象地癱在沙發(fā)靠背上,拿掉糖葫蘆外面的包裝紙,張嘴叼了顆山楂果。
思緒亂如鋼絲球,不光毫無頭緒,一按還扎手。
一會擔(dān)心幕澄沒聽懂他剛才的坦白,萬一還是堅持相信他是Omega怎么辦;一會又懷疑自己為什么會被喜歡,明明脾氣差又惹人嫌,全身上下都數(shù)不出幾個優(yōu)點。
腦袋里的小人正跟那團(tuán)鋼絲球殊死搏斗之際,露臺上的門再次被推開,許沉星本能扭臉看過去,倏地怔住。
幕澄抱著一件黑色的羽絨服停在玻璃門前,視線尋到許沉星之后,回手門帶好,緩步走了過來。
許沉星囫圇著咽下嘴里的果子,呆呆地看著走近的人,想開口,一時又不知道該說什么。
“衣服穿好,”幕澄將外套抖開,搭在許沉星身上,“外面冷,小心著涼。”
許沉星低頭瞟了眼蓋在身上的外套,這才意識到他從剛才起就一直保持著半躺在沙發(fā)上的姿勢,腰都沒直一下。
實在是有點不好看。
他輕咳一聲,不動聲色地坐正,順手將外套穿好,沒話找話道:“你怎么過來了。”
幕澄應(yīng)了一聲,俯身坐在許沉星身邊的位置上:“出來透透氣,順便看星星。”
許沉星抬頭看了一眼,黑藍(lán)色的夜空一望無際,四處都烏沉沉的,周遭只有零星幾顆星,還不怎么閃,有什么好看的。
“你呢,”幕澄側(cè)眸看過來,“外面那么冷,怎么出來了。”
“我也看星星,”許沉星把手藏在外套袖子里,露出半截指尖和只剩下兩顆紅果的糖葫蘆,“我從小就喜歡看星星。”
他低頭咬了半顆果子,視線悄悄往旁邊瞥了一下,又快速收回,想再次強(qiáng)調(diào)自己是alpha不是Omega,話到嘴邊,忽然想起另一件更重要的事。
這些天所有的糾結(jié)和擰巴,都只是他個人的猜測,幕澄好像從來沒有親口說過喜歡他。
連隱晦的暗示都沒有。
許沉星咀嚼的動作緩緩?fù)O拢活w心悄無聲息地沉落下去,腦海里不合時宜地跳出很久之前看過人生三大錯覺——
有人叫我、手機(jī)在響,還有,他喜歡我。
如果幕澄真的沒有喜歡他,如果所有的一切都只是他的臆想,那
“我也是。”
幕澄忽然開口,打斷了許沉星紛亂的思緒。
“嗯?”許沉星抬頭,眼底的失落和茫然還未消散。
“我喜歡星星,”幕澄側(cè)身看著他,抬起手指輕輕揩過許沉星的唇角,蹭掉一抹殘留的糖渣,語氣自然地將后半句話補(bǔ)齊,“也喜歡你。”
“”
許沉星怔了兩秒,倏地瞪大眼睛:“你你說什么?”
“我喜歡你,”幕澄垂眼看著他,語氣認(rèn)真緩慢,“不是朋友之間的喜歡,是對你有非分之想的那種喜歡。”
“非”許沉星差點咬到自己的舌頭,他倉促地別開視線,“怎,怎么忽然說起這個。”
“嗯,”幕澄收回手,“就是覺得,是時候讓你知道我的心思了。”
許沉星訥訥開口:“可是我”
“我沒想現(xiàn)在就要答案,只是想告訴你,”幕澄說,“我準(zhǔn)備開始追你了。”
“追”
許沉星無意識地攥緊手里的山楂棍兒,胸口的位置死而復(fù)生,重新開始跳動,且有越來越快,摁都摁不住的架勢。
他深吸一口氣,試圖從一團(tuán)亂的腦袋里捋出一條思路:“我不是Omega,之前說的那些話,都是騙你的。”
越說聲音越低,最后一句,在冬天的晚風(fēng)里幾乎輕不可聞。
幕澄:“我知道。”
許沉星抬起頭:“你知道?”
“我們從小一起長大,你性別分化和第一次易感期,我都在你身邊,”幕澄彎了彎唇角,“當(dāng)然知道你真實的性別。”
許沉星抿了下唇,用力吞掉一口空氣。
他分化的時候幕澄在身邊嗎,他怎么一點印象都沒有。
還有第一次易感期
不對,這些都不重要,重要的是,幕澄知道他的alpha身份。
一直都知道。
那他之前在他面前,又是撒嬌拽袖子又是無賴耍心機(jī)的,到底是在干嘛啊!
許沉星抓了抓手里快被捏彎了的山楂棍兒,忍不住瞥了他一眼:“那,那你怎么不提醒我一下。”
幕澄垂下視線,唇邊抿出一抹淺淡卻愉悅的笑:“我還挺喜歡的。”
喜歡被他拽袖子。
更喜歡看他眼底藏著亮晶晶的笑意使壞。
許沉星生機(jī)盎然、靈動鮮活的一面,總讓人移不開視線。
“喜歡什么?”許沉星呆了一下。
“喜歡你。”幕澄說。
許沉星再次噎住,半晌,才從喉間擠出幾個字:“知道我是alpha,你還”
“還是喜歡,”幕澄說,“不管你是什么性別,都沒有辦法改變我喜歡你這個事實。”
許沉星徹底僵在沙發(fā)上,幕澄每說一次喜歡,他的臉頰就熱一寸,最后實在忍不住,出聲阻止道:“你,你怎么能把那兩個字,一直掛在嘴邊。”
“抱歉,可能是因為憋的時間太久。”
“所以忍不住想讓你知道,我喜歡你,但僅僅是喜歡你,沒想逼你給我一個答案。所以,別再躲著我了,好嗎?”
許沉星無意識地咬了咬下唇,瞳底惶然無措,胸口的位置越跳越亂,腦袋里像是被漿糊纏住一樣,理不出一點頭緒。
“我”他微微張開唇,還沒來得及吐出一句完整的話,便被倏然拉開的玻璃門打斷。
“原來你們在這!”
露臺入口處不知何時擠進(jìn)一群高大的身影,董越走在最前面,兩只手各拿了一支酒杯,腳底不穩(wěn)地走過來:“我就知道你們倆肯定躲起來了,來來來,躲酒的罰酒三杯,你們倆誰也逃不了!”
張焱緊隨其后,走一半差點被董越絆倒:“對,誰也逃不了!”
許沉星呼吸一僵,立刻傾身往后挪了一下。
和幕澄拉開了一點距離。
幕澄頓了一下,緩緩坐正。
片刻,扭頭看向推搡笑鬧的一群人:“你們不冷嗎?”
或許是在室外待的太久,話說出口的時候,嗓子里跟含了冰一樣。
董越頂著張喝紅了的臉說:“不冷啊,都喝熱了哈哈哈哈欸,阿星,你也熱嗎,怎么臉這么紅?”
許沉星面無表情地抱著手臂靠在沙發(fā)上:“熱,我現(xiàn)在熱的想打人。”
秦訣這才從人群后擠過來,跟護(hù)崽兒的母雞一樣招呼眾人:“走了走了,回房間去,一個個都穿那么薄,是想感冒嗎?”
“阿星幕澄,你們還愣著干嘛,”張焱還不忘叫人,“走走走,進(jìn)去喝酒”
“不管他們,咱們先回去,”蘇洛安拽著后面幾個人往回走,“走了,走了,外面齁冷的。”
過程中,還不忘忙里偷閑地往許沉星的方向瞟了一眼,眼底幸災(zāi)樂禍的笑意還沒來得及收回去。
“”
許沉星咬掉最后一顆糖葫蘆,拎著空了的小棍站起身,跟在人群后走向玻璃門。
“阿星,”幕澄在身后開口,“等一下。”
露臺上的門被走在最后面的蘇洛安隨手帶上,周圍再次陷入安靜。
“干嘛。”
許沉星捏緊垂在身側(cè)的手指,肩膀不受控制地繃緊。
幕澄停在他身邊,抬手將粘在許沉星頭發(fā)上的一片枯葉取下,然后規(guī)矩地收回手,揣回大衣口袋里:“沒事了,走吧。”
許沉星悄悄松了口氣,臉上依舊繃著:“哦。”
第49章
元宵節(jié)當(dāng)天,唐園主樓。
唐澤坐在書房的電腦后,手里握著幾張寫滿數(shù)據(jù)的資料,指尖時不時翻著頁。
“這還在假期里呢,”許沉星窩在一側(cè)的沙發(fā)里,手里抱著個筆電幫忙傳文件,“您真不考慮給自己放個假嗎?”
唐澤握住筆,在手里的資料上標(biāo)注了一下:“這不是在放假嗎?”
許沉星:“您所謂的放假,就是把辦公室搬家里來,換個地方工作嗎?”
唐澤從電腦上方掠了他一眼:“累了?”
“沒有,”許沉星狗腿地說,“主要有點心疼,不忍心看你假期還那么辛苦。”
“臭小子,”唐澤靠在椅背上按了按眉心,“累了就休息一下,正好帶你出去玩一圈。”
許沉星立刻坐直身子:“去哪玩?”
“游樂場。”
“怎么又是游樂場啊,”許沉星忍不住嘟囔,“我都多大了,您怎么還老想著帶我去游樂場玩。”
唐澤隨手丟給他一份報告:“那你想去哪?”
“現(xiàn)在是冬天,滑雪場、冰雪大世界,哪都行啊,”他揚(yáng)手接住唐澤扔過來的文件,看了一眼,“這是什么?”
“游樂場下半年的市場調(diào)查,”作為京都星輝游樂場的CEO,唐澤選擇用事實說話,“其中,18歲以上的游客占總比的百分之60,所以你這個年紀(jì)去游樂場,沒什么稀奇。”
“那也架不住天天玩啊,”許沉星翻著手里的調(diào)查表,“都十幾年了,就算經(jīng)常有新加項目,也早就玩膩了。”
總門鈴在響,許沉星跳下沙發(fā):“誰來了,我去瞧瞧。”
唐澤慢吞吞從轉(zhuǎn)椅上起身,走到沙發(fā)前攏了攏被許沉星丟下的文件,暗自嘀咕:“這么快就玩膩了,冰雪大世界倒也不是不行。”
“舅舅,是品牌方來送東西了!”許沉星在樓下喊。
唐澤放下文件走出去,矜貴冷淡地糾正:“叫哥。”
“”
許沉星只好改口:“小唐哥,你買了什么啊?”
“兩塊表。”
唐澤走到客廳里,從托著東西的經(jīng)紀(jì)手里接過其中一個禮品袋,隨手丟給身后的人:“這個是你的。”
當(dāng)季最新款的運動手表,深藍(lán)色表盤搭配耀眼的星空圖案,表圈帶著38顆碎鉆,科技感十足,很適合年輕人帶。
許沉星抱著禮盒笑的眉眼彎彎:“謝謝小唐哥,這是元宵節(jié)禮物嗎?”
“這是讓你少煩我的禮物。”
唐澤拆開另一個禮品盒,是一塊黑色系經(jīng)典款手表,復(fù)古雅致的設(shè)計,高貴中透著低調(diào)沉穩(wěn),和唐澤的風(fēng)格很搭。
只不過——
“這款是細(xì)表帶,和你手上的還是同一個系列,”許沉星湊過來,八卦地問,“送誰的啊?”
“合作方有人過生日,”唐澤含糊其辭,合上蓋子重新放回托盤上,朝送貨的經(jīng)紀(jì)道,“辛苦了,先放這兒吧。”
“好的唐先生,”
穿著西裝的經(jīng)紀(jì)示意身后的人將東西放在一側(cè)的實木茶幾上,盡職地介紹道:“除了您定的兩款手表,還有總部送您的元旦禮物,是兩款圍巾和幾款香水,都在這里了,請您過目。”
“謝謝。”
送走品牌方的人后,許沉星跟在唐澤身后上樓,明顯不太相信他剛才的說辭:“真的只是送給合作方的禮物?”
唐澤拐進(jìn)衣帽間換衣服,隨手將領(lǐng)帶抽出來丟在許沉星身上:“不然呢。”
“這種事不都是小秦哥去做,”許沉星接住領(lǐng)帶握在手里,“還用得著你親自選。”
“這幾天剛好有空,”唐澤瞥了他一眼,“還不去換衣服,不想出去了?”
“去,怎么不去,”許沉星立刻說,“雖然游樂場玩膩了,但總比在家待著強(qiáng)。”-
半小時后,京都游樂場內(nèi)。
許沉星站在巨型雕塑前,看著遠(yuǎn)遠(yuǎn)走近的幾位園區(qū)負(fù)責(zé)人,后知后覺地說:“您是帶我來玩,還是來工作的啊。”
唐澤毫不溫柔地替他將羽絨服拉鏈拉好:“都有。”
“我就知道,”許沉星將手揣在外套兜里嘀咕,“你肯定不會浪費一秒鐘的工作時間。”
唐澤簡單交代了幾句工作,很快做了總結(jié):“那先這樣,你們?nèi)ッΓ遗愫⒆油鏁!?br />
待身邊的人走后,他扭頭看向身側(cè)的人:“剛才說什么?我沒聽清。”
許沉星立刻呲牙微笑:“沒有,就說我舅舅好像又帥了一點。”
唐澤冷哼一聲,糾正:“叫哥。”
許沉星從善如流:“小唐哥,我想要星星氣球。”
“幾歲了,還要氣球。”
五分鐘后,許沉星舉起手機(jī),拍了一張藍(lán)色星星氣球的照片,發(fā)在朋友圈。
配文:大家元宵節(jié)快樂啊。
下面很快冒出一串回復(fù)——
蘇洛安:這背景是游樂場,小唐哥帶你去玩了?
秦訣:羨慕,我還在公司活動現(xiàn)場,被我爸拽來當(dāng)苦力了。
董越:這手好看,嘖嘖。
許沉星翻了下評論,隨便撿了幾條回復(fù),把氣球勾在手指上系了個結(jié),拽著唐澤去玩大擺錘。
玩完所有想玩的項目,唐澤兩腿發(fā)軟地站在圍欄邊,單手撐在一側(cè)微微喘了口氣,一臉冷漠地說:“我去處理一下工作,接下來自己玩。”
“前面有冰淇淋,”許沉星明顯還在興奮,“你要不要吃完再去?”
“這么冷的天吃什么冰淇淋,”唐澤穩(wěn)住身形,云淡風(fēng)輕地擺了擺手,“隨你吧,我先走了。”
“那我自己去買。”許沉星薅著個星星氣球,腳步輕快地朝前面的攤位走去。
“不許多吃。”唐澤在身后囑咐。
“知道啦。”
許沉星一手拿著甜筒,一手執(zhí)著小勺,漫無目的地在人群里溜達(dá),視線瞟過某處,微頓了一下。
兩秒鐘后,他退后一步,斜靠在一側(cè)的七彩燈柱上,慢條斯理地往嘴里送了勺冰淇淋。
不遠(yuǎn)處的旋轉(zhuǎn)木馬前,一個帶著奶白色毛絨帽,留著長卷發(fā)的Omega女生攔住前面的alpha,抬著胳膊遞出自己的手機(jī):“你好,可以給我一個你的聯(lián)系方式嗎?”
女生妝容精致,側(cè)臉非常漂亮,唇邊帶著一抹自信的微笑,似乎對要到對方的聯(lián)系方式勢在必得。
幕澄退后半步,和女生拉開了一點距離:“抱歉,我沒帶手機(jī)。”
這算是委婉的拒絕,但女生卻仍不愿放棄:“沒關(guān)系,我先給你我的聯(lián)系方式,等你想通了,或者找到了自己的手機(jī),可以隨時打給我。”
說著女生從包包里抽出紙筆,快速寫了一行字塞在幕澄手里:“記得給我打電話哦。”
女生退后一步,朝幕澄揚(yáng)了揚(yáng)手:“那我先走了,有機(jī)會再見!”
幕澄停在原地,垂眸瞟了一眼手里那張明黃色的便簽紙,眸光微抬,落在某個熟悉的背影上。
他快走兩步追上去,保持著與許沉星并肩的速度:“好巧,一個人來的嗎?”
許沉星面無表情地咬了口冰淇淋,語氣比手里的甜筒還涼:“關(guān)你什么事。”
“來了多久了,”幕澄側(cè)身避開一群結(jié)隊走來的游客,問,“大擺錘玩過了嗎?”
許沉星瞥了一眼幕澄的右手,手指縫隙間隱約能看到一點淺淺的黃色。
是那張寫著Omega女生聯(lián)系方式的便簽紙。
許沉星煩躁地挪開視線:“你老跟著我干嘛。”
幕澄彎了彎唇,聲音淺淡:“不是說了,準(zhǔn)備追你。”
許沉星哽了一下:“誰要你追。”
幕澄從口袋里掏出紙巾,輕輕蹭了蹭許沉星的嘴角,揩凈粘在腮邊的一抹奶油,連帶著那張便簽紙一起,扔進(jìn)了一側(cè)的垃圾桶。
他收回手放在外套口袋里,低聲開口:“對方是女孩子,又當(dāng)著這么多人的面遞聯(lián)系方式,我不好不接。”
許沉星抿了抿唇,想說你說這個干嘛,我又不好奇,可憋了半天,只從喉間擠出一個字:“哦。”
再往前是失物招領(lǐng)處,一對ao情侶拿著個黑色的皮夾遞給工作人員:“這是我們在臺階那里撿到的,你們廣播一下,看是不是周圍游客丟的。”
“好的,謝謝您的幫助,我會想辦法盡快聯(lián)系失主。”
“這個錢包,看上去有點眼熟。”許沉星停住腳步。
“是您丟失的嗎,里面有您的身”工作人員轉(zhuǎn)向許沉星,看清人后怔了一下,“小許總,這是你的錢包嗎?”
失物招領(lǐng)臺的管理員是這里的老員工,知道許沉星的身份,見他發(fā)問,本能地想把錢包遞出去。
“不是我的,”許沉星說,“但是這個款式,和我舅舅的一樣。”
某品牌的限量款黑色,暗底皮質(zhì)花紋,邊角印著一個素凈的金屬logo,和唐澤常用的那款一樣。
“那有可能,”管理員說,“唐總剛才還從這里經(jīng)過。”
“既然是認(rèn)識的人,要不打開檢查一下吧,”alpha提議,“里面應(yīng)該有能證明身份的東西。”
管理員依言打開錢包,愣了兩秒,抬頭看向許沉星:“這個照片里的人,是你嗎?”
許沉星將剩下的一截脆筒塞嘴里,咔吧幾下嚼碎,抬手接過錢包:“我看看。”
錢包透明夾層里放著一張兩寸的證件照,因為時間久遠(yuǎn)邊角微微泛黃,照片里七歲的許沉星穿著一年級校服,沖鏡頭露出缺了一顆的門牙,笑的格外燦爛。
許沉星“啪”的一聲合上錢包,耳朵尖泛起一絲不明顯的緋色:“不用看了,是我舅舅的。”
面上不動聲色,腦袋里的小人卻在瘋狂撞墻。
他怎么忘了,唐澤錢包里的這張照片,是他幾次想要抽出來丟掉,但都沒能成功的黑歷史。
被管理員看到也就罷了,還被身邊的幕澄看個正著。
許沉星警惕地側(cè)過臉,果然在幕澄唇邊捕捉到了一抹還沒來得及壓下去的笑意。
“你笑什么?”他板著臉問。
“沒,”幕澄抿了下唇,掩住翹起的弧度,“沒笑。”
許沉星冷哼一聲,握著錢包示意管理員:“那我先拿著吧,一會我給他就行。”
“不再確認(rèn)一下了嗎,”alpha男生有點懷疑,“你剛才只看了一眼,也沒有確認(rèn)身份證之類的東西,就這樣拿走是不是不太好”
“沒關(guān)系吧,”alpha身邊的Omega拽了他一下,“不是已經(jīng)看過照片了嗎?”
許沉星頓了頓,只好用拇指掩著照片再次打開錢包:“我舅舅叫唐澤,這里面應(yīng)該有他的身份證,我找一下。”
“好。”alpha這才點頭。
許沉星按著照片翻了翻,沒找到身份證,卻從他的證件照后面抽出另一張略小一些的照片。
看清里面的人時,不止許沉星,連身邊的幕澄都跟著怔了一下。
照片應(yīng)該是從某張合影上裁下來的,邊角不太規(guī)則,依稀能看到旁邊人的半個肩膀。
穿著純黑西裝的人抬眸看著屏幕,烏黑的眼底沉靜清雋,秀氣的鼻梁高挺,微薄的唇微抿著,看上去有點嚴(yán)肅。
是幕澄的哥哥,幕允。
許沉星捏緊照片一角,即便心里已經(jīng)確認(rèn),還是忍不住小聲跟身邊的人求證:“這個,是幕允哥嗎?”
幕澄:“是。”
“”
旁邊的alpha催促:“找到身份證了嗎?”
許沉星這才回過神,匆匆把照片塞回去,再次翻找一下,總算找到了一張?zhí)茲傻拿骸澳憧匆幌拢@是我舅舅的名片,唐澤。”
“那應(yīng)該就沒錯了,”alpha點頭,“你拿回去吧。”
許沉星松了口氣:“謝謝。”
揣著錢包走了好一會,許沉星才扭頭看向身側(cè)同樣沉默的人:“你說,一個alpha,在什么樣的情況下,才會把另一個人的照片放在錢包里啊?”
幕澄頓了兩秒:“我爸身上放著的,我們家的合影,我爺爺錢包里,是我奶奶生前的照片。”
一言以蔽之,能被藏在錢包里,隨時帶在身上,至少也應(yīng)該是被看重或者珍視的人。
“可是,”許沉星還是難以相信,“可是我舅舅和幕允哥一向合不來,幾乎見面必吵,他怎么可能”
話沒說完,就意識到了不對勁。
他跟幕澄好像也是這樣,從小學(xué)一路吵到大學(xué),期間還打架無數(shù)次,最后不一樣莫名其妙看對了眼
不對,許沉星及時止住思路,是幕澄單方面喜歡,他才沒有看對眼。
許沉星摒棄掉那些奇奇怪怪的念頭,轉(zhuǎn)而想起另一件事:“幕允哥的生日是什么時候?”
幕澄頓了兩秒,回答:“二十六號,就是下周一。”
“那就沒錯了。”
許沉星停住腳步,側(cè)身坐在路邊的休息椅上:“我舅舅準(zhǔn)備了一款手表,和他手上的是同款,我問他他還說是給合作方的禮物我就知道事情沒那么簡單。”
畢竟他就沒聽說過誰給合作方送禮物,會暗戳戳搞一個和自己一樣的情侶款。
“別想了,”幕澄將手掌伸到許沉星面前,遞出一顆新包裝的星星糖,“大人的事,讓他們自己處理吧。”
許沉星垂眸瞥了一眼,接過糖拆開含在嘴里:“怎么能不想,我舅舅那個大直男,根本不會追人,要不也不會這么久了一點進(jìn)展都沒有欸,這糖口味變了?”
“嗯,”幕澄坐在許沉星身邊,“之前跟你說過的,星星糖新品,爆漿流心糖,本來打算昨晚就給你,但是后來太緊張,給忘了。”
至于為什么會緊張,兩個人都心知肚明。
許沉星別扭地瞥開視線,冷哼一聲:“你還會緊張,看起來不挺牛的嗎。”
“裝的,”幕澄老實地說,“告白之前,一個人在房間里練了很久。”
可惜最后全忘了,那些精心準(zhǔn)備的表白話術(shù)統(tǒng)統(tǒng)沒派上用場,連星星糖都忘了拿出來,一直蜷著的掌心布滿細(xì)汗,嘴上更是毫無頭緒,想到什么就說什么。
不過還好,至少最后的結(jié)果不算太糟。
“”許沉星站起身往前走,選擇暫時性耳聾,“前面有爆米花,你要不要?”
幕澄彎了彎唇:“好。”
“焦糖還是奶油?”許沉星又問。
“焦糖吧。”
許沉星買了兩份焦糖爆米花,將其中一份遞到幕澄面前,又把話題繞了回去:“那你看過幕允哥的錢包嗎,里面有沒有放照片什么的。”
即便可能性微乎其微,許沉星也希望幕允身邊的某個角落里,也藏著一張?zhí)茲傻恼掌?br />
這樣的話,唐澤也多一絲希望能追到他喜歡的人。
“沒有,”幕澄說,“我哥不習(xí)慣帶照片。”
“哦,”許沉星失望地啃了顆爆米花,片刻又問,“那你呢,錢包里有照片嗎?”
幕澄捧著爆米花垂下眼:“沒。”
許沉星敏銳地察覺到不對,偏著腦袋追問:“真的沒有嗎?”
幕澄再次避開許沉星的視線:“沒有。”
許沉星狐疑地摸了摸下巴,朝他伸出手:“我看看你的錢包。”
幕澄微不可查地滑動了一下喉結(jié),猶豫片刻,還是從大衣口袋里掏出錢夾,遞了過去。
許沉星隨手把爆米花塞到幕澄懷里,接過黑色的皮夾打開——
里面的確沒有照片,但透明夾層里卻塞了一張泛著淺黃的白紙,上面被人用鉛筆畫了一只簡筆的兔子。
因為時間久遠(yuǎn),鉛筆顏色已經(jīng)變淡,但好在畫被保護(hù)的很好,所以依舊能看清小兔子圓乎乎的模樣。
“是你頭像那只兔子,連邊角的折痕都一樣,欸,右下角好像有字”許沉星伸出手,拽住紙張一角,將畫往上提了一下。
“別”幕澄想要阻止,卻已經(jīng)晚了。
少了黑色皮質(zhì)邊框的遮擋,畫紙上的字跡完全暴露在透明夾層下,是一行規(guī)整的鉛筆字,被人認(rèn)真寫上了自己的名字和班級——
五年級七班,許沉星。
許沉星僵了一下,抬頭:“這,這是我畫的?”
幕澄快速別開視線,喉間輕唔了一聲,算是回答。
許沉星全無印象:“那怎么會在你這里?”
“之前打架的時候,”幕澄含糊地說,“你拿用過的畫本丟我,里面就有這張畫。”
只是隨手砸人的畫本,卻被小心保存了這么久,甚至用做頭像好幾年,至今仍被藏在錢夾里
許沉星越想腦袋越熱,舌頭都捋不直了:“所,所以,你那個時候,就有那樣的心思了?!”
幕澄抿了下唇,沒否認(rèn)。
“你,”許沉星頂著張紅透了的臉罵人,“你不要臉!”
語畢,不顧對方的反應(yīng),轉(zhuǎn)身就走。
剛跑兩步又退回來,別扭地把錢包丟回去,又拽走了自己的那份爆米花,才再次跑開。
第50章
許沉星往嘴里塞了一大把爆米花,把兩腮撐得鼓鼓的,才覺得臉上的熱度褪去幾分。
他停在園區(qū)鬼屋前,挑釁地瞥了一眼身側(cè)的人:“敢不敢進(jìn)去?”
鬼屋去年夏末才建造完成,正式營業(yè)還不到半年,許沉星也沒進(jìn)去過,但看過不少之前游客留下的問答卷,其中恐怖程度的評價,多數(shù)都在四星以上。
可見,里面也不是只有花架子。
幕澄:“可以。”
許沉星朝鬼屋的方向抬抬下巴:“走。”
幕澄走在許沉星身邊,問:“那如果我怕的話,能偶爾牽一下你的手嗎?”
“”
“手不想要的話,”許沉星面無表情地嚼了顆爆米花,“我倒是可以替你剁了。”
“阿星幕澄!”身側(cè)傳來一聲熟悉的聲音,“真是你們啊,我還以為看錯了呢。”
不遠(yuǎn)處的奶茶店門口,烏泱泱擠了一群男生。
為首的是昨晚喝高了,臉上酒氣還未散盡的董越,身邊除了張焱之外,還站了兩個嘬著奶茶一臉看好戲的人。
“你們怎么在這?”許沉星愣了一下。
“這不是看了你朋友圈,知道你在,”張焱說,“本來打算逛逛看能不能跟你偶遇,結(jié)果先遇到了老秦跟洛洛。”
蘇洛安將手肘搭在秦訣的肩膀上,歪著腦袋笑瞇瞇地跟兩個人打招呼:“嗨~”
秦訣挑眉:“好巧,你們也是遇上的嗎?”
不會是約好的吧?
許沉星沒聽懂兩個好友的調(diào)侃,老實地點了下頭:“剛遇上。”
張焱挺高興地說:“那我們有緣分啊,那么大一游樂場,咱們居然都能遇見。”
秦訣給許沉星要了杯焦糖珍珠奶茶,又扭頭問:“幕澄喝什么?”
幕澄站在許沉星身側(cè),手里捧著個同款爆米花桶,跟他周身的氣質(zhì)都不太搭,抬起視線看人的時候,眼底若有似無的笑意已經(jīng)消失,只剩下疏離的客氣:“檸檬水吧,謝謝。”
許沉星瞥了身側(cè)的人一眼,不知道是不是錯覺,總覺得幕澄玩的興致忽然沒那么高了。
“你們準(zhǔn)備玩什么啊,”蘇洛安扭頭往他們身后看了一眼,“鬼屋嗎?”
“我們也正打算去鬼屋呢,”董越立刻說,“據(jù)說這里的密室逃脫賊刺激。”
“那一起吧,”秦訣說完頓了一下,故意問,“可以嗎?”
蘇洛安跟著幫腔:“不打擾吧?”
兩個人同時嘿嘿一聲,笑的意味深長。
看上去欠兮兮的。
帶著擾亂兄弟約會那股蔫壞的勁兒。
許沉星:“”
這倆發(fā)什么神經(jīng)呢。
張焱理所當(dāng)然地說:“遇都遇上了,肯定要一起啊。”
“對啊,本來就打算碰不到就給阿星打電話的嘛,”董越說,“這還省的專門找了呢。”
秦訣大手一揮,一錘定音:“那走吧,排隊去。”
鬼屋有密室跟鬼屋兩個選項,一行人略過鬼屋,直奔密室逃脫,想玩的幾個主題都被占著,幾個人只好選擇了暫時空出來、難度評分四顆星,恐怖評分五顆星的地獄級主題——醫(yī)院驚魂。
不管心里怕不怕,至少選主題的時候,眼神一個比一個堅定,誰也沒猶豫。
主題場景需要恢復(fù),NPC需要就位,短暫的等待時間里,許沉星咬著吸管靠在墻上等,一杯奶茶喝完,才逐漸意識到不對勁。
這么多人在,等會是不是不能牽手了。
許沉星的視線不自覺往身側(cè)飄,沒等落在幕澄身上,先被另一個忽然靠過來的身影擋住。
“阿星,”張焱小聲地說,“你要是怕的話,等會可以拽著我。”
許沉星沒聽清:“什么?”
張焱拍拍胸脯:“我可以保護(hù)你。”
雖然已經(jīng)知道許沉星和他一樣是alpha,但omega的固有印象已經(jīng)形成,加上許沉星膚色偏白,眸底清澈,頰邊還掛著兩個淺淺的梨渦,看上去又甜又乖。
跟鄰家小弟弟一樣,讓人忍不住想擋在前面護(hù)著。
許沉星抽了抽嘴角,正打算說不用,靠在海報另一邊的幕澄忽然偏過頭:“阿星。”
“嗯?”許沉星偏過頭,“干嘛。”
“我爺爺發(fā)了新的朋友圈,是瘋瘋的照片,”幕澄問,“要看嗎?”
許沉星:“有什么好看的,那狗那么黑。”
話雖這么說,但還是湊到幕澄身邊,低頭看向屏幕。
黑色的細(xì)犬帶著鋼制嘴套,耳朵警惕地豎著,漆黑的眼睛炯炯有神,下巴微抬,露出一側(cè)尖尖的犬齒。
看上去威風(fēng)凜凜,跟小警犬似的。
居然還挺帥。
許沉星掏出手機(jī):“轉(zhuǎn)發(fā)給我。”
幕澄應(yīng)了一聲,按住圖片點保存,沒注意左下角露出的一行小字。
“等等,”許沉星偏著腦袋去看那行文案,“‘新年快樂,歲歲長安’,這是過年時候的朋友圈啊。”
幕澄手指一頓,心里隱隱有種不太好的預(yù)感。
果然,下一秒許沉星就抬起眼:“你不是說,這是幕爺爺新發(fā)的朋友圈嗎?”
幕澄:“”
“密室里所有場景已經(jīng)更新完畢,”有工作人員出來提醒,“大家可以準(zhǔn)備進(jìn)去了。”
“走吧,”幕澄從容地按滅手機(jī),“先進(jìn)去。”
許沉星也跟著把手機(jī)揣回兜里,邊往里走著,還不忘提醒:“你等會別忘了轉(zhuǎn)發(fā)給我啊。”
一旁的蘇洛安沒忍住笑了一聲:“你剛不還說沒什么好看的嗎。”
秦訣:“嘖。”
口嫌體正直。
明明就喜歡的不得了,還偏不承認(rèn)。
“你懂什么,”許沉星一本正經(jīng)地胡說八道,“黑狗辟邪,越丑越有用,我保存了當(dāng)壁紙。”
“是嗎,”走在最前面的董越聽了個尾巴,“那我也找個黑狗圖當(dāng)壁紙,驅(qū)邪鎮(zhèn)魔。”
拐過側(cè)門,還沒進(jìn)走廊,所有人就都被帶上了眼罩,由單獨的工作人員領(lǐng)走。
再拿掉眼罩的時候,幾個人已經(jīng)分開,被安排在了不同的區(qū)域里。
許沉星用手指勾著脫下來的黑色眼罩,站在原地看了看自己所在的房間。
這是一間廢棄的病房,滿是臟污血跡的墻上破敗不堪,除了他身邊的床位,隔壁還有一個破簾子圈出來的病床。
看上去陰森森的。
他在房間里轉(zhuǎn)了一圈,也掀開簾子看過,里面除了穿著病號服的假人模型之外,沒什么詭異之處,矮小的柜子也不像是能擠得進(jìn)NPC的模樣。
桌上放著一個攤開的病例,上面寫著一堆看不懂的字體,許沉星正打算翻一翻有沒有別的什么線索,頭頂?shù)臒艉鋈婚W了閃,周圍倏地暗了下來。
驟然失去光線,許沉星不適應(yīng)的蹙了下眉,沒等作何反應(yīng),房間內(nèi)忽然傳出一聲很輕的低笑。
一個陌生的,故意壓著的低啞聲音從房間的四面八方傳過來:“你好呀,歡迎來到我的房間~”
許沉星放下手里的病例,視線逐漸適應(yīng)了黑暗,借著周圍并不明顯的藍(lán)光尋找聲源,心想這音響質(zhì)量也太次了,不僅聲音劈叉,還刺耳朵。
回去得找人把音響系統(tǒng)換一遍。
就著房間內(nèi)不怎么樣的音響設(shè)備,NPC介紹完了大致劇情,都是第一人稱,很有代入感。
許沉星斜靠在一側(cè)的墻上,心不在焉地聽著NPC慘烈的敘述,思緒漸漸飄遠(yuǎn)。
不知道其他人被分到了哪里,進(jìn)展怎么樣。
董越在幾個人里膽子最大,過關(guān)應(yīng)該沒什么問題;張焱不太熟,但看起來不像是會怕的;洛洛膽子小,這個已經(jīng)跟工作人員交代過,所以應(yīng)該不會給他分一個太難的房間;秦訣,略;至于幕澄
高三時因為復(fù)習(xí)被折磨得太累,許沉星報復(fù)地給幕澄發(fā)了個前奏平靜,結(jié)尾會跳出鬼的視頻,嚇得幕澄后半程一直攥著他的手寫卷子,拽都拽不開。
膽子那么小,不知道能不能撐住這邊恐怖的氛圍。
終于,背景劇情介紹完畢,屋內(nèi)的燈光稍微恢復(fù)了一點,許沉星按照提示尋找屋內(nèi)的線索,沒一會就解開了門上的密碼,推門走出房間。
第一關(guān)還是比較友好的,至少對許沉星來說還算簡單。
房間外的走廊和室內(nèi)差不多,也是一片荒蕪破舊的模樣,墻上掛著科室醫(yī)生的簡介,配圖比一般的照片大很多,一張張毫無生氣的臉近懟著屏幕,更顯得雙眼無神面目灰敗,看上去格外詭異。
忽然,走廊盡頭傳來一聲驚恐的尖叫,很遠(yuǎn),聽不出是誰。
肩上的對講機(jī)亮了一下,下一秒,秦訣的聲音從另一頭傳來:“洛洛?剛剛是你嗎?”
蘇洛安都快哭了:“是我,我正找線索呢,儲物柜上的假肢忽然掉下來了”
董越立刻出來湊熱鬧:“有人出去了嗎?”
張焱:“我正輸密碼呢,我感覺我快出去了。”
許沉星抬手按了下對講機(jī)的按鈕,只說了兩個字:“幕澄。”
“啪嗒”一聲,身側(cè)的門被推開,略有些延遲的聲音傳遞過來,帶著點細(xì)微的雜音——“幕澄。”
幕澄停在兩步之外,手指搭住肩上的對講機(jī)按鈕,看向身邊的人時,眼底緩慢地溢出一點笑:“我在。”
和剛才一樣,幕澄的聲音也在耳邊響了兩遍。
一遍來自身邊這個人,一遍來自肩上的對講機(jī)。
聲音又低又磁,跟貼在耳朵旁說悄悄話似的。
許沉星抬手搓了搓莫名發(fā)燙的耳垂,忍不住嘀咕:“都到跟前了,還按什么對講機(jī)。”
幕澄沒聽清,下意識往前靠了一步:“什么?”
“沒什么。”許沉星抱著胳膊,一臉冷酷地往前走。
“你剛叫我做什么?”幕澄走在他身邊。
許沉星繼續(xù)面無表情:“確認(rèn)一下你被嚇?biāo)懒藳]。”
“哦,”幕澄應(yīng)了一聲,再開口時聲音帶了點不明顯的笑意,“關(guān)心我啊?”
“”
“不止關(guān)心你,”許沉星捏捏手指骨節(jié),噼里啪啦的,聽上去挺唬人,“還很想揍你,怎么樣,要不要出去打一架?”
身后過傳來一聲很輕地機(jī)械鳴笛音,同時房門被人大力推開,一道人影從房間內(nèi)快速竄出來,“嘭”的一聲重重地帶上了門。
許沉星和幕澄同時回頭,對上號稱膽子最大、看鬼片從來不靜音、要玩就玩最刺激主題的董越慌亂的視線。
許沉星:“”
幕澄:“”
董越臉色蒼白地瞪著走廊上的兩個人,半晌,才大幅度地松了口氣:“太他娘嚇人了。”
許沉星:“你被關(guān)在哪了?”
董越抬手抹了把臉,尾音還在打著顫:“停尸間,讓我找他的尸體,掀一個不是,掀一個不是,都他媽把我整崩潰了才給我放出來”
里面的尸體雖然都是模型,但有幾個做的特別逼真,加上四周涼颼颼的寒氣,陰沉沉的光線,代入感特別強(qiáng)。
最主要的,跟他對話的NPC一會聲音在左邊,一會在右邊,飄來蕩去,跟游魂一樣。
搞的他雞皮疙瘩起了一層又一層。
許沉星有點同情他了:“辛苦了。”
董越吸了口氣,情緒漸漸穩(wěn)了下來,后知后覺的感覺有點丟人。
畢竟他在外一直是堅毅靠譜的猛男形象,剛才那么害怕,在對講機(jī)里也沒露怯,也忍住了沒胡亂尖叫。
但這會已經(jīng)被好兄弟撞破偽裝,再繼續(xù)死要面子也沒什么意思,他緩緩?fù)鲁瞿强跉猓D(zhuǎn)移話題緩解尷尬:“張焱呢,他不是剛才就解密碼呢嗎。”
幕澄慢吞吞地說:“沒解對吧。”
話音未落,又一道門被推開,秦訣走出房間,沒看見幾個人似的,邊跟對講機(jī)里的蘇洛安對話,邊越過他們走向盡頭的房間:“我現(xiàn)在過去,就在門外,你不用怕,慢慢來。”
董越哈哈干笑一聲:“瞧他緊張的,不知道的還以為門里面的,是他omega呢。”
許沉星:“”
誰說不是呢。
“我出來了!”
落在秦訣后面一步出房間的張焱剛一進(jìn)走廊,立刻按下肩上的對講機(jī),挺激動地說:“我那間是化驗室,里面好多假標(biāo)本,還有一個”
后半句話倏地頓住,在喉間卡了好一會,才慢半拍的說完:“泡在前容器里的假眼珠子,我剛才跟他對上視線了”
董越:“哇哦。”
幸虧他沒進(jìn)那個房間,比起假眼珠子,還是假人更溫和一點。
“你們都出來了啊,”張焱拿掉搭在對講機(jī)上的手,有點不好意思地?fù)蠐夏X袋,“我還以為我是第一個呢。”
“我出來的時候,阿星跟幕澄就已經(jīng)在走廊了,”董越扭頭問,“對了,你們倆進(jìn)的都是什么房間啊。”
許沉星簡單概括:“就普通的雙人病房,一邊床上躺著個穿病號服的‘患者’。”
跟其他人比起來,他的房間還真是枯燥又乏味。
“我在醫(yī)生辦公室。”幕澄說的更簡潔。
但事實上房間里除了各式各樣的帶血手術(shù)服之外,還有一個喪尸模樣的醫(yī)生NPC。
不說話也不攻擊,就耷著胳膊跟在人身后,張著個血盆大口在那“呃呃啊啊”,一直試圖擾亂人尋找線索。
“聽起來好像都沒什么特別,”董越有點委屈,“那憑什么我進(jìn)的就是停尸間啊。”
還那么多“尸體”,個個逼真地蓋著白布,都不用做什么,光是站在那個空間里,就已經(jīng)讓人不寒而栗。
“你膽子最大嘛,最恐怖的當(dāng)然得留給你,”張焱轉(zhuǎn)向許沉星,“阿星怎么樣,沒害怕吧?”
許沉星:“沒。”
“怕也沒事,”張焱說,“接下來都是團(tuán)體活動,你怕就躲在我身后,任務(wù)什么的交給我就行。”
說著還堅定地抬了抬下巴,一副可靠大哥的模樣。
“”
許沉星一直沒明白張焱覺得他會怕的點是什么,但有人擋在前面做任務(wù),總比一個人費腦子強(qiáng)。
剛要隨口答應(yīng),垂在身側(cè)的手指被人輕捻了一下。
微涼的觸感蹭過指縫,一觸及離。
沒等回神,就已經(jīng)老老實實收了回去。
手是收回去了,人卻沒走,站在一側(cè)低聲問:“蘇洛安還在里面,我們過去看一下?”
另一邊的董越立刻響應(yīng):“走走走,在這也是干等著,一起過去看看。”
許沉星蜷了蜷手指,片刻,僵硬地點了下頭:“那走吧。”
順著走廊一路走到頭,許沉星停在人群外,抱著手臂圍觀另外三個人擠在門外跟對講機(jī)那頭的蘇洛安傳授經(jīng)驗,表面上看著平靜冷淡,腦袋里卻一直在走神。
剛剛幕澄是不是捏他手了。
狗東西太賊,捏完就撤,讓人想發(fā)火都找不到由頭。
手指上似乎還帶著幾分涼涼的觸覺,被帶著刺的小花燎過似的,久久不散。
沒多久,蘇洛安也終于打開了那扇密碼門,抬頭看到等在門外的幾個人時,眼淚都快出來了:“明明沒幾分鐘,但我怎么覺得這么久沒見你們了呢。”
秦訣伸出手,掌心搭在蘇洛安腦袋上,安撫地搓了搓。
張焱立刻問:“里面是什么樣的啊?”
剛才還沒來得及探頭往里看,房門就自動關(guān)閉,只能勉強(qiáng)看出房間內(nèi)光線挺暗。
“應(yīng)該是設(shè)備室什么的,”蘇洛安說,“里面放著好多廢棄的假肢,我得按照假肢上的編碼拼出密碼,顛來倒去好幾次才成功,可難為死我了。”
所有人成功通過第一關(guān),又按照指引走進(jìn)一個亮著昏暗燈光的手術(shù)室,周圍場景搭建的很逼真,手術(shù)床附近站著幾個手持手術(shù)刀的人偶,一片血腥里,手術(shù)床上卻是空的。
蘇洛安微微蹙眉,下意識往秦訣身后躲了一下。
“我去,”董越縮了縮肩膀,“這也太嚇人了。”
“床上怎么沒人,”蘇洛安小聲說,“不會是有NPC在附近躲著吧。”
一陣詭異的音調(diào)之后,陰沉沉的介紹音在周圍響起,提示這次的任務(wù)是留一個人躺在手術(shù)床上,配合“醫(yī)生”完成手術(shù),其余的人分別去血庫取血,藥房拿麻醉劑。
人數(shù)和任務(wù)自由分配,在規(guī)定時間內(nèi)完成即可。
“我跟阿星一起吧,”張焱還沒忘自己保護(hù)人家的承諾,“我們?nèi)パ獛臁!?br />
“別別別,”董越立刻薅住張焱的胳膊,“你跟我一起留在這,我一個人承受不來。”
“你不是號稱膽子最大嗎?你還會怕?”
“會會會,我怕死了!”
董越快被周圍的陰森圍搞瘋了,絲毫顧不上什么堅毅靠譜的猛男形象,只知道死拽著張焱的胳膊不松手。
剛才他偷偷觀察了一圈,發(fā)現(xiàn)手術(shù)室的人偶里混了個NPC,穿著帶血的手術(shù)服,手里還拿著個逼真的手術(shù)刀。
不知道什么時候就會觸發(fā)攻擊模式,他才不要一個人留在這。
“我也怕,”幕澄學(xué)著蘇洛安的樣子躲在許沉星身后,伸出手試探性地碰了碰許沉星的手背,小聲問,“阿星,讓我牽一會,行嗎。”
許沉星:“”
這會又裝乖,剛才肆無忌憚撩人手指放浪勁兒呢。
“一會就好,”幕澄聲音越來越低,聽著有點可憐,“我怕。”
說著,手指悄悄纏上許沉星的手,先是十指輕輕交纏,然后又一點點收緊,將整只手握在掌心里。
許沉星:“嘖。”
煩也是煩的,但好歹沒掙脫,勉為其難地讓他牽著。
“那我跟洛洛去藥房吧。”秦訣轉(zhuǎn)過身,視線瞥到身后兩人握在一起的手,微挑了下眉。
蘇洛安也注意到了,連對周圍環(huán)境的害怕都暫時拋之腦后,學(xué)著秦訣的模樣也挑了下眉:“呦~”
“呦你個頭呦,”許沉星癱著臉,“要不我找個NPC給你熱熱身?”
“不不不,”蘇洛安立刻搖頭,特慫地否認(rèn),“我沒呦,你聽錯了。”
說著還纏上秦訣的胳膊,一臉耿直地說:“鬼屋牽手多正常啊,我跟老秦也牽手,不止?fàn)渴郑抱胳膊。”
話說的諂媚,但事實也確實如此。
畢竟旁邊那倆人到現(xiàn)在還沒分開呢。
許沉星:“”
“好了,”秦訣忍著笑,“我們走。”
再解釋下去,許小爺要打人了。
幕澄曲起一根手指蹭了蹭許沉星的手心,低聲問:“那我們也走?”
許沉星的手指倏地收緊,幽暗的環(huán)境很好的掩蓋了臉頰上的熱度,他瞪著幕澄的方向,兇巴巴地說:“你別亂動,不然我放手了。”
“好,”幕澄立刻規(guī)規(guī)矩矩握緊掌心里的手,“我不亂動,你別放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