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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31章

    校慶后的第一個周末,秦訣坐在自家花園的草墩上,捏著個小梳子給躺在地上的大狗梳毛。

    天氣格外晴朗,將地上的草尖染成了淺淺的金色,阿拉斯加攤著身子任由秦訣捏圓搓扁,舒服的白眼都翻出來了。

    忽地,大狗警覺地支起腦袋,抬頭看向前方的小路,目光一瞬不瞬。

    秦訣停下手里的動作:“怎么?梳疼你了?”

    幾秒種后,一陣拉風的摩托車聲由遠及近,穿著帥氣騎行服的男生摘下頭盔,單手掛在反光鏡上,抬起下巴沖院子吹了聲口哨:“阿南!”

    阿拉斯加早已掙脫主人的束縛,高大的身軀極為靈活地越過障礙桌椅,一下子撲到鐵門前,熱情又諂媚地搖著尾巴,嘴里撒嬌似的哼唧著,十分沒出息的模樣。

    “阿南,”許沉星隔著鐵門去揉阿拉斯加的腦袋,“你怎么又胖了!”

    秦訣跟在后面給許沉星開門:“天天大魚大肉,吃的比我爸媽他們加起來都多,能不胖嗎?”

    正門一開,阿拉斯加瘋了一樣撲在許沉星身上,碩大的狗腦袋拼命往他懷里擠,許沉星費勁地扶住阿南的兩只前爪,差點沒站穩:“慢點慢點,哥撐不住你這強壯的身軀。”

    秦訣及時出手,從后面拽住阿拉斯加的脖子,將它強行薅出許沉星的懷抱:“下來,去玩球。”

    說著,從口袋里掏出一個狗玩具,隨手丟了出去。

    阿南眼睛一亮,立刻忘了許沉星的存在,掙扎著下地后,朝著球消失的方向飛快跑去。

    許沉星拍了拍手上殘留的狗毛,扭頭看向身側的人:“洛洛還沒到嗎,他不是剛才就出門我靠,才幾天沒見,你怎么黑了這么多。”

    原本白皙的皮膚黑了不止八個度,頭發也跟著剪短,只留下貼著頭皮的薄薄一層,看上去硬朗又野性,和之前那個清爽帥氣的形象大相徑庭。

    秦訣抬手摸了摸臉,有點不自在:“有嗎?”

    “有,”許沉星嚴肅點頭,“黑了不是一點半點。”

    都快趕上何澤宇了。

    秦訣抬頭望天:“曬的吧。”

    許沉星:“我記得你這次去的研討會是在港城,不是非洲啊。”

    秦訣裝沒聽見,轉身往花園走:“剛才在給阿南梳毛狗東西越長越大,光伺候它就得費半天功夫。”

    正說著,阿拉斯加叼著球跑回來,停在兩人面前歡快地搖著尾巴。

    秦訣重新坐在小草墩上,拿起梳子朝大狗招手:“阿南,過來。”

    阿南明顯不想繼續梳毛,探頭將嘴里的球吐在許沉星手里,退后兩步,昂著腦袋期待地看著他。

    許沉星握著球的手一揚,綠色的玩具球在半空劃出一條線,滾落在遠處。

    阿拉斯加離鉉的箭一樣沖了出去,很快消失在花叢角落。

    許沉星轉過頭,挑了個順眼的草墩坐下,單手托著腮看向面前的人,一言不發。

    秦訣莫名有些心虛:“你看什么。”

    許沉星:“看你到底在打什么鬼主意。”

    秦訣咽了咽口水:“我能打什么鬼主意。”

    許沉星直截了當地問:“你喜歡洛洛啊。”

    之前秦訣對蘇洛安想談戀愛的事那么大反應的時候,許沉星就隱隱察覺到了一絲不對勁,只是三個人從小一起長大,嬉戲吵鬧這么多年,他沒想過秦訣會有這樣的心思。

    直到這次,蘇洛安前腳剛說要重新找個黑皮肌肉男,后腳秦訣就把自己弄成了塊炭。

    目的性這么明確,他想猜不到都難。

    秦訣僵了一下,脖頸以上的皮膚肉眼可見的迅速變紅:“沒沒沒沒有,你別瞎說。”

    完全沒意識到自己在不打自招。

    許沉星沉吟:“你只有把自己弄黑這一招嗎?”

    秦訣呆了一下:“那還能怎么樣?”

    “阿南!”

    蘇洛安從車上跳下來,一路小跑到院門口,朝玩球的大狗張開手臂:“好久不見,想我了沒!”

    阿拉斯加愣了片刻,看清遠處的人后立刻原地撲棱了一下,甩著四肢跑過去,直接將蘇洛安撲倒在地,整只狗壓在他身上瘋狂蹭來蹭去地撒歡。

    蘇洛安昂倒在草叢里,縮著脖子咯咯地笑。

    “阿南松開!”秦訣立刻快跑幾步上去抓狗,“松開,別踩,不許舔!”

    阿拉斯加的體型巨大,哪怕是秦訣,短時間控住它都有點費勁。

    許沉星及時上前,剛要伸手拉人,動作忽然頓了一下,手掌換了個方向,接過秦訣手里的大狗指揮道:“把洛洛扶起來。”

    秦訣:“”

    要不要這么刻意啊。

    蘇洛安已經撐著地面爬起來了,眼底的笑意未散:“阿南也太猛了,這要是個賊,不得直接被踩死嘶,老秦!你怎么黑了那么多!”

    秦訣吞了吞口水,硬著頭皮裝蒜:“有嗎?”

    “有啊,”蘇洛安立刻轉向許沉星求證,“不信你問阿星,對吧,真的黑了很多。”

    “是有點,”許沉星裝模作樣的打量了一下,小聲問身邊的蘇洛安,“老秦黑了以后,是不是更帥了。”

    “帥也是帥的。”

    蘇洛安搖搖頭:“不過有點不像他了。”

    蘇洛安抬起手捏了捏秦訣的臉,自言自語道:“還是以前的你更好看,唇紅齒白,秀色可餐等會給你推薦幾款面膜,好好敷一下,爭取趕緊白回來嗷。”

    秦訣有點無措:“以前好看嗎?”

    “好看啊,超帥的好吧!”

    “芒果麻薯做好了,”保姆阿姨將盤子放在涼棚下的藤桌上,招呼院子里的幾個小輩,“快來嘗嘗,一會該涼了。”

    “來了!”蘇洛安撒開秦訣的臉,轉身朝小涼棚跑去。

    秦訣慢半拍的回過神,立刻跟了上去:“那現在呢,現在不好看了嗎?”

    兩人一前一后走遠,許沉星停在原地,頓了幾秒,抬腳踢了一下身邊的狗:“我怎么覺得咱倆都有點多余呢。”

    “阿星,阿姨還做了糯米藕!”蘇洛安坐在花園的藤椅上叫他,“再不來被我吃光了啊!”

    許沉星應了一聲,牽著阿南走到藤桌旁,隨便拉開一把椅子坐下。

    蘇洛安和秦訣正閑聊,說到明晚的宴會,許沉星靈機一動,一本正經地轉向秦訣:“明晚你是不是代替秦叔叔過去,那還挺重要的吧?”

    秦訣咬了口甜點,沒怎么在意:“是吧。”

    “那你應該帶一個伴侶才對,顯正式,也穩重一點。”許沉星說。

    秦訣頓了一下:“是這樣,但”他上哪弄去伴侶。

    “欸,這個是芒克的全球巡回演唱會門票嗎?”

    許沉星話鋒一轉,忽然將視線轉向麻薯盤子下壓著的暗紅色信封:“好像還是內場票,這買都買不到吧。”

    秦訣:“”

    不是,這票不是你自己拿來的嗎?

    蘇洛安啃麻薯的動作頓了一下,立刻坐直身子:“什么?!在哪里,芒克!是我知道的那個芒克嗎?還是內場票!你哪里弄來的!”

    芒克是意國首屈一指的多人樂團,出道短短幾年,斬獲各類獎項無數,不僅風靡全亞,在國內也有很高的知名度。

    蘇洛安從高一時就開始聽他們的歌,妥妥的小迷弟一枚。

    這次芒克的巡回演唱會在京都有分站,許沉星和秦訣早早打聽到了售票信息,蹲著點搶票,只可惜手機屏幕都快戳出火星子了都沒搶到。

    最后還是唐澤幫忙聯系了主辦方,才輾轉弄到這么一張票。

    他倆一直壓著這件事沒說,就準備演唱會之前給蘇洛安一個驚喜,內場票本來壓在麻薯盤子下面,想等蘇洛安吃完了自己發現,沒料到早早被許沉星拽了出來。

    秦訣只好解釋:“對,是小唐哥幫”

    “洛洛想要嗎?”許沉星扯出那張暗紅色的信封,捏在手里晃了晃。

    “想想想!”蘇洛安立刻點頭。

    “但是我也有點想要,畢竟我也挺喜歡芒克的。”

    “啊,”蘇洛安有點失望,“只有一張嗎,那怎么辦”

    秦訣忍不住插話:“不是”

    “你我都想要,但票只有一張,”許沉星提議,“要不我們賭一場吧,誰贏了,內場票就歸誰,怎么樣?”

    蘇洛安問:“賭什么啊?”

    “簡單點吧,”許沉星胸有成竹地靠在椅背上,“就神廟逃亡怎么樣?”

    蘇洛安有點猶豫:“還有別的選項嗎?”

    “沒有,”許沉星問,“怎么樣,要不要試試?”

    秦訣再次開口:“不是,我們”

    “不過,這票是老秦搶到的,就這么讓我們倆分了,是不是有點不太好?”

    許沉星像是才注意到秦訣的存在,略一思索:“要不這樣吧,賭約再加上一條,贏的人那個除了得到內場票之外,再作為伴侶,陪老秦一起參加明晚的宴會怎么樣?”

    秦訣愣了兩秒,忽然就懂了。

    借著身體的遮擋,他朝許沉星遞了個感激的眼神。

    大恩不言謝了,兄弟。

    蘇洛安:“還要一起參加宴會啊。”

    “那當然了,”許沉星說,“這畢竟是老秦辛苦搶到的,我們當然要幫他這個忙你不愿意?那我去好了,反正我正好想要這張票”

    “別,你讓我考慮一下,”蘇洛安抓了抓腦袋,“但是這次宴會是華耀董事長做東,他們兩夫妻都認識我,也知道我和老秦的關系,我去了也幫不了忙啊。”

    “沒關系,”許沉星認真點頭,“只要你在他身邊待著,就足夠了。”

    秦訣覷了蘇洛安一眼,又迅速收回視線,附和似的點了下頭。

    “不對啊,”蘇洛安醒悟過來,“我還好,畢竟我是beta,但你可是alpha,哪有alpha跟alpha做伴侶的。”

    “怎么不行,你歧視雙A戀啊?”許沉星理直氣壯地反問。

    “沒有沒有,戀愛自由,你就是喜歡桐林食堂的打飯大爺,我都會無條件支持你。”

    蘇洛安頓了頓,不知想到了什么,唇邊驀地抿出一抹壞兮兮笑:“要不這樣吧,我贏了,門票歸我,我和老秦一起出宴會。你贏了,門票歸你,你扮成Omega陪老秦去宴會,怎么樣?”

    許沉星下意識反對:“為什么要扮成Omega?”

    他比秦訣還高出一點,讓他扮成Omega站秦訣身邊,這誰能信?

    “既然要追求刺激,那就貫徹到底嘍。”

    許洛安學著許沉星的樣子靠在椅背上:“怎么樣,敢不敢比?”

    秦訣立刻轉過臉看向另一邊的許沉星,眼里帶著幾分期待。

    答應吧,答應吧,反正你肯定有辦法輸。

    許沉星暗罵一聲沒義氣,認命地掏出手機:“比就比,開始嗎?”

    兩分鐘后,圍坐在一起的三個好友同時炸鍋,臉色各自精彩紛呈。

    蘇洛安差點從椅子上站起來:“我去,沒抓住繩子!”

    秦訣瞪大眼睛:“不是,這就死了?!”

    許沉星剛拐過第一個路口,還沒跳崖就聽到這噩耗,整個人徹底呆住:“什么!”

    蘇洛安一臉生無可戀:“我太緊張手滑了”

    “”

    許沉星按滅手機,抬手扶了扶額頭。

    千算萬算,沒料到蘇洛安能死在起點。

    “不過也好,”蘇洛安自己勸自己,“雖然不能去演唱會,但是能看阿星酷A裝甜O,也算有得有失。”

    許沉星緩慢地坐正身子,試圖挽救:“其實剛才逗你呢,門票是老秦給你的驚喜,本來就是送你的。”

    “真的啊!”

    蘇洛安一喜,隨即想起什么,狐疑道:“你不會是想反悔,不想裝O陪老秦去宴會,才故意這么說的吧?”

    “怎么可能”許沉星嘴硬,“不就是扮成Omega,這有什么。”

    “那好,”蘇洛安打了個響指,笑瞇瞇的,“明晚宴會我也去,在旁邊督促你哦。”

    蘇家本來就在受邀范圍內,蘇洛安原本只想在家打游戲,但現在他改主意了,只想趕緊去現場湊熱鬧。

    許沉星:“”

    秦訣:“”-

    次日下午,唐園聽雨樓。

    許沉星坐在椅子上往后躲了一下,一臉拒絕:“這都什么啊?”

    “化妝品啊,”蘇洛安捏著個小粉撲,一本正經地數落,“你看看你自己,哪點像Omega,不包裝一下怎么能行。”

    “不像,那是因為我本能來就不是啊,”許沉星看了一眼他手里的東西,“再說了,化個妝就像Omega了嗎?”

    “你不要小瞧我好不好,”蘇洛安很有自信,“我前段時間剛學了一個淡顏甜妹妝,保證化完之后,能讓你完美A變O。”

    況且許沉星本來就屬于甜A那一掛,眼睛很大,瞳孔顏色稍淺,頰邊還有兩個淺淺的梨渦,再適合甜妹妝不過了。

    蘇洛安早就手癢,想給許沉星試試這個妝容,如今好不容易逮住這個機會,怎么可能輕易放過他。

    “來,”蘇洛安捏著粉撲在粉盤里用力按了按,精神抖擻,“開始吧!”

    許沉星:“”

    忽然有點后悔是怎么回事。

    “不是,等一下,”許沉星按住蘇洛安的手腕給他講道理,“華耀張總跟我舅舅太熟,他邀請的人也大都知道我的性別,我這忽然改口說自己是Omega,怎么會有人信?”

    “沒打算讓你在熟人面前裝。”蘇洛安早就想好了,許沉星畢竟是唐許兩家的接班人,在外自然要保持內斂穩重的形象。

    “是華耀小兒子的那幫外國同學,說是來國內旅游,一個個拽的要命他們不認識你,也不知道你真實性別。”

    許沉星勉強又坐了回去:“行吧。”

    一個小時后,秦訣拎著個超大的袋子走進唐園,順著石階路拐進聽雨樓內。

    “衣服拿來了,”秦訣推開三樓主臥的門,“店員說,除了衣服,你還定了配飾,我一塊拿來了”

    秦訣怔在原地,目光直直地看向坐在化妝鏡前的人,許久才蹦出一句臟話:“我艸。”

    許沉星十分不爽地靠在椅背上:“艸誰?”

    蘇洛安單手叉腰站在一邊,滿臉自豪:“怎么樣?我就說阿星適合甜妹妝吧。”

    蘇洛安的化妝技術很好,許沉星臉上幾乎沒有太多的妝感,但偏偏看上去柔和了不少,配上一頭微微卷曲的淺栗色短發,看上去倒真有幾分像Omega。

    還是那種甜美柔弱的Omega。

    “這雖然能看出是你,但又不太像你”秦訣不知該怎么形容,只好用了個不太恰當的比喻,“就好像,我忽然間多了個妹妹。”

    “妹你個頭,”許沉星滿臉煩躁,“我看你是想被揍成妹妹。”

    一開口,氛圍感瞬間消失,立刻恢復成那個熟悉暴躁的許小爺。

    “沒有沒有,”秦訣立刻清醒,“我是說,很帥,也很漂亮。”

    “廢話,這可是耗費了我一個多小時才完成的妝容,”蘇洛安尾巴都要翹到天上去了,“看上去像是沒化妝,但每一處都透著精致,你以為很容易哦。”

    末了,還不忘夸一波兄弟:“當然,這得模特好看,才有我的發揮空間,還有還有,再配上這個亮閃閃的小項鏈,更出彩了。”

    “怎么還要換衣服,”許沉星皺眉,“我有禮服,不用換。”

    “不一樣,”蘇洛安取過珠寶盒里的項鏈幫他帶上,“我定的是秋冬季新款,alpha和Omega都能穿,既不會讓你在熟人面前別扭,又能在生人面前出彩。”

    許沉星面無表情地站起身:“那謝謝你啊。”

    “客氣啥啊,”蘇洛安仔細地幫他整理脖頸上的項鏈,“待會換衣服的時候記住,領口第一顆扣子不要扣緊,要把小項鏈露出來。”

    許沉星抬手往許洛安衣兜里塞了個東西:“知道了。”

    蘇洛安低頭:“這是什么門票!芒克的演唱會門票?!”

    “嗯,算是給你的謝禮,”許沉星磨了磨后槽牙,說的十分違心,“感謝你幫我做造型。”

    “這多不好啊。”蘇洛安假意推辭,“你辛苦得來的票,怎么能給我呢?”

    “要不要,不要我送別人了。”

    “要要要,我要,”蘇洛安捧著門票重重地親了一口,親完還嫌不過癮,又踮起腳尖抱住許沉星的脖子,照著他的臉頰就是一口,“阿星,我愛死你了!”

    “誒誒誒,”秦訣立刻上前,從后面薅住蘇洛安的脖子,把他從許沉星身上拽下來,“說話就說話,怎么還動嘴呢。”

    蘇洛安抱著門票笑得眼睛都樂成一條縫:“我高興嘛。”-

    晚宴定在了東區的鉑予莊園,入了夜,周圍一片漆黑,唯獨莊園內外燈火輝煌,一輛低調的黑色勞斯萊斯駛入園內,停在主樓前。

    唐蘇秦三家的小輩依次從車上下來,在服務生的帶領下一起走進宴會廳內部。

    因為是半商務的聚會,參加的大多都是有些年紀的總裁或經理人,忽然出現這么幾個年輕的身影,頗引人注目。

    尤其三個人的外貌身形一個比一個出挑。

    “孩子們,你們來啦,”華耀的張總握著酒杯過來跟他們打招呼,“小秦又長高了吧,這是洛洛?我一下都沒認出來,阿星,前幾天還聽你舅舅說起你。”

    “張叔叔,”幾個人乖巧地打招呼,蘇洛安說,“我爸和小唐哥還在忙,他們等一下就過來。”

    “好,好。”張總和幾個孩子寒暄了一下,知道年輕人不喜歡這邊嚴肅的氛圍,便讓服務生帶他們去偏廳。

    那邊同齡人多,他們相處起來也自在。

    和張總告別之后,三個人順著花廊拐進側廳,一進門就看到了坐在舞臺中間彈吉他的金發帥哥,旁邊還有一群叫好聲和口哨音,氣氛的確比隔壁輕松很多。

    “老秦!”有人隔著很遠的距離跟秦訣打招呼,“阿星也來了?來這邊喝酒!”

    蘇洛安踮起腳尖朝他揮手:“我也來啦!”

    對方是熟人,見狀笑道:“哈哈哈,你太矮了,一眼沒看到你!”

    蘇洛安立刻揮拳:“我打你哦!”

    “他們叫你老秦?”一個西裝革履的年輕人扭頭看過來,“你就是凱越的秦訣嗎?”

    是張總那個在國外長大的小兒子,張焱。

    秦訣點了下頭:“你好,我是秦訣,這兩位是我朋友蘇洛安,許沉星。”

    “你好。”

    “你們好。”張焱和兩個人點頭示意,視線落在許沉星身上,眼底有一絲好奇和探究,“你是Omega嗎?”

    他自小在國外長大,國語說的不太好,意思表達的也很直白。

    許沉星沒什么表情地看回去:“是。”

    “那你是秦訣的Omega?”張焱猜測。

    “是,”許沉星問,“有什么問題嗎?”

    “沒有,”張焱立刻道,“你很漂亮,但是又很高,真的很特別。”

    許沉星抿了抿唇,片刻后,才勉道了聲謝。

    “不客氣,我帶你們去見我的朋友,”張焱很熱情地帶著三個人往舞臺方向走,“他們一定會喜歡你的。”

    蘇洛安走在許沉星身邊,拽了拽他手臂上的布料,小聲嘚瑟:“我就說吧,這傻子肯定看不出來。”

    許沉星:“”

    人家就在旁邊,你要不要再大聲點。

    “Rowen,這邊!”張焱沖臺上的人揮手,“給你介紹幾個新朋友!”

    舞臺上彈吉他的金發alpha看過來,目光頓了一下,隨即將掛在身上的吉他丟給同伴,兩步跳下舞臺走過來:“怎么了?”

    男生是西方面孔,但中文說的卻很流利:“有新朋友嗎?”

    話是對著張焱說,但視線卻一直停在許沉星身上,帶著一絲毫不掩飾的打量,目光很大膽。

    “是的,這是秦訣,蘇洛安,還有許星星。”張焱沒記清許沉星的名字,但依舊非常盡責地介紹著,“這是我朋友,Rowen。”

    “你們好,”Rowen朝許沉星伸出手,“我是Rowen,來自倫代。”

    “你好,”許沉星不怎么情愿地回握,毫無感情地念出自己的臺詞,“我是秦訣的Omega,許沉星。”

    Rowen的目光轉向旁邊的秦訣,頓了一下,笑著說:“你很幸運,能遇到許星星。”

    “哈哈。”秦訣干笑。

    “是許沉星。”許沉星沒什么耐心地糾正。

    “幕澄!過來認識我的新朋友,”張焱繼續朝旁邊揮手,“一個超可愛的Omega,快來!”

    幕澄?他怎么也來了

    許沉星的眼睛不自覺大了一圈,來不及作何反應,張焱拉著他熱情地介紹:“幕澄,這是許沉星,秦訣的Omega,這位是幕澄,目前在京大讀書。”

    許沉星喉間不自覺吞咽了一下,抬眸對上了幕澄的視線。

    幕澄站在兩步外,穿著一件剪裁得體的三件式西裝,扣子規矩的扣到最上面一顆,領口系著純黑色的領結,帥的有點扎眼。

    他看著許沉星的眼睛,瞳底緩緩凝出一抹似有若無的笑:“你是Omega?”

    “”

    許沉星僵了一下,本能地強勢回懟:“怎么,你有意見?”

    “沒,”幕澄唇角微彎,語氣一本正經,“分化學一直有奇跡,你是Omega自然沒什么奇怪的。”

    第32章

    秦訣和蘇洛安對視一秒,立刻整齊劃一地站出來。

    一個打著哈哈將已經炸毛的許沉星拉走,另一個留下善后,繼續和張焱他們周旋。

    蘇洛安選了個安靜的卡座,拽著許沉星坐過去,隨手叫住服務生要了兩杯白葡萄酒。

    “幸好你反應快,唬住了那幾個人,”蘇洛安想起剛才的情況,還有點想笑,“早知道幕澄會來,就不讓你胡說了。”

    不過還好,幕澄不僅沒當場揭穿,還替許沉星找了個分化學奇跡的理由。

    也不知道是真信了,還是在幫他鬼扯。

    許沉星氣得口渴,接過高腳杯仰頭喝了一大口,含在嘴里才知道是酒,想吐又不能吐,只好硬生生吞下去。

    眼淚都快嗆出來了。

    “你好,”許沉星啞著嗓子叫住路過的服務生,“麻煩給我一杯氣泡水。”

    “好的,請稍等。”

    “來聚會,怎么能只喝氣泡水呢,”身側響起一個含著笑意的聲音,“不來點酒嗎?”

    許沉星低頭按了按微微發脹的額角,靠在沙發靠背上沒動。

    “麻煩給這位先生一杯威士忌,”Rowen招手沖服務生笑了一下,“辛苦了。”

    “不了,”許沉星沒心情跟人閑聊,“我是未成年Omega,不能喝酒。”

    Rowen挑了下眉,似乎有點意外:“真的嗎?看上去不像。”

    眼前的Omega長相十分甜美,性格卻格外張揚,像烈酒,讓人忍不住想靠近。

    Rowen猶豫了一下,握著酒杯坐在許沉星身邊的空位上:“就算未成年也沒關系吧,一杯酒而已。”

    “這里是華國,”許沉星提醒他,“哄騙未成年Omega喝酒,可是要坐牢的。”

    Rowen頓了一下,眼里的笑意更濃了,胳膊支在膝蓋上微微靠近許沉星:“你剛剛不是已經喝過了嗎,那杯白葡萄酒,現在再跟我喝一杯,應該沒什么吧?”

    許沉星鼻息間發出一聲毫不掩飾的輕笑:“恐怕不行。”

    Rowen:“為什么?”

    許沉星彎了彎唇,笑意未達眼底:“因為,我不和沒分寸又惹人厭的人一起喝酒。”

    蘇洛安放下手里的杯子,默默挽起袖子,隨時準備應戰。

    “哈哈哈,你很可愛,”Rowen沒有預料中的惱怒,臉上的笑意反而愈發燦爛,“不過我不會輕易放棄的,我不比那個秦訣差,不信你可以試試。”

    最后半句話,語調很低,帶著幾分曖昧的暗示:“試過之后,我保證你會愛上的。”

    “試什么?”許沉星瞥他一眼。

    “當然是一些有趣的事,”Rowen笑得意味深長,“想知道的話,我帶你去樓上房間,慢慢告訴你。”

    “是嗎,剛好我也有一些事想讓你知道。”

    “什么?”Rowen很有興致,“要不要先去房間,再慢慢交流?”

    “不用這么麻煩,我直接在這里就能教會你。”

    許沉星捏了捏拳頭,剛要動手,被另一個聲音打斷。

    “阿星,”幕澄站在一步外的鎢絲燈下,眉目沉靜,“小唐哥叫你,在露臺上。”

    許沉星轉頭看向身后的幕澄,微怔了一下,拳頭不自覺松開。

    “小唐哥是誰,”Rowen微微皺眉,“是我先約的星星,那個人應該在后面排隊”

    話沒說完,后領一緊,身體不受控制地被人從身后拽起。Rowen本能地掙扎了一下,手里的半杯酒隨著動作盡數灑在頸間,胸前陡然一片濕膩。

    幕澄垂著眼收回手,語調依舊平和:“抱歉,你擋路了。”

    “你干什么!”Rowen扯著衣領站起身,張嘴就要罵人,抬頭對上那雙冰冷沉默的眼睛,卡在嗓子里的質問卻怎么也說不出口。

    蘇洛安靠回沙發上,慢悠悠地將挽好的衣袖重新放下。

    幕澄緩步行至沙發前,握住許沉星的手將他從沙發上帶起。

    許沉星還沉浸在Rowen就這么被酒潑了的震驚里,一時不察,被幕澄牽著離開沙發,等意識到不對勁想要掙脫,拉著自己的人忽然停住。

    Rowen抬手抹了把濕漉漉的下巴,不甘心地攔住幕澄:“你不能走,這事不能就這么算了”

    “我們華國還有一個規矩,”幕澄平靜地看著面前的人,“Omega已經明確拒絕的情況下,alpha如果還繼續糾纏的話,會被判定為性騷擾,情節嚴重,還有可能面對七到十五天的行政拘留。”

    Rowen一怔,眼里的憤怒陡然僵住。

    “我記得你剛才說過,三天后要去參加北城音樂節吧,”幕澄頓了一下,“打算被驅逐出境,順便失約音樂節的話,我倒是可以繼續奉陪。”

    “你”Rowen捏緊拳頭,臉色漲紅,“我們是好歹也算是朋友,你就算不顧及我的面子,難道也不在乎張焱他們嗎?”

    幕澄:“無故騷擾Omega的是你,不顧及朋友為非作歹的也是你,你覺得張焱他們還會幫你嗎?”

    “你”Rowen氣得語調都變了,卻也知道幕澄說的是事實,只好蹩腳地替自己辯駁著,“我只是想請他喝杯酒,又沒想做什么”

    “這些話,留著跟張焱解釋吧。”幕澄似乎已經耐心告罄,轉身帶著許沉星離開。

    許沉星被拽著走了兩步,又回過頭,舉起自己的左手,朝留在原地的Rowen豎起中指-

    露臺外的門被推開,幕澄先一步走出去,待身后的許沉星跟過來,才松開了抵著門的那只手。

    玻璃門緩緩合上,徹底隔絕了側廳雜亂紛擾的人聲。

    沉星越過花臺,靠在實木圍欄上深吸一口氣,才覺得呼吸順暢了點。

    這年頭,真是在哪都能碰上傻逼。

    鼻息間飄過一陣甜糯的清香,許沉星下意識低頭,看向幕澄手里的烤地瓜。

    “來之前路過倉房街,在路邊買的,”幕澄將烤地瓜的盒子打開,往前遞了遞,眉眼間早沒了剛才懟人時的冷冽,聲音微低,“吃嗎?”

    許沉星瞥了他一眼,還不忘正事:“不是說我舅舅在嗎。”

    “小唐哥剛到沒多久,應該還在正廳和張總他們聊天,”幕澄坦然承認錯誤,“抱歉,我剛才說謊了。”

    許沉星冷嘁一聲,接過幕澄手里的烤地瓜,轉身坐在花臺邊的長椅上,小心地剝著皮:“就知道你沒安好心。”

    烤地瓜一直被幕澄煨在暖爐邊,剛才過去的時候才又重新拿出來,此刻正熱乎著,地瓜皮剝開時細小的熱氣瑩瑩散開,露臺上的香氣更濃了。

    “以后再遇到這樣的情況,先想辦法跟身邊的人匯合,或者找機會悄悄報警,不管什么問題,都盡可能拖到警察來再處理。”

    幕澄俯身坐在長椅另一邊的空位上:“不要直接和對方起沖突,也不要貿然打架,記住了嗎?”

    今天這樣的正式宴會還好,如果是環境雜亂的酒吧,誰也不能確定真打起來,會不會從暗處飛出酒瓶子。

    孤身一人應對沖突,就算拳頭再硬也容易吃虧。

    許沉星低頭咬著烤地瓜,沒怎么在意地哼了一聲:“我又不是打不過。”

    幕澄偏過頭看著他,沒說話。

    許沉星吃人嘴軟,只好配合地點頭:“知道了知道了,以后不隨便跟人動手,不過誰會和那個傻逼一樣,出門不帶腦子。”

    連對方是alpha還是Omega都沒弄清,就湊過去胡亂發情。

    幕澄靠在身后的椅背上,慢吞吞補了一句:“畢竟你是Omega,在外面要好好保護自己。”

    許沉星喉間噎了一下,扶著扶手咳了好一陣才順過氣兒,再扭過頭時,眼睛里淚汪汪的:“幕澄,你故意的吧!”

    他們從小打到大,他是alpha還是Omega,幕澄怎么可能會不知道。

    那個什么分化學奇跡,騙騙那幾個傻子還行,怎么可能騙得過比猴還精的幕澄。

    “小心,”幕澄從口袋里拿出一個裝著牛奶的玻璃瓶遞過去,“喝點東西順一順。”

    許沉星瞥了他一眼,抬手接過牛奶:“你是哆啦A夢嗎,怎么什么東西都能變出來。”

    幕澄應了一聲,又問:“你剛才說什么,什么故意的?”

    許沉星仰頭喝了口牛奶,眼尾一撇,眸光落在幕澄身上:“你真覺得我是Omega?”

    幕澄眨了下眼:“這還能有假嗎?”

    許沉星沉默地和他對視,許久,偏過頭輕笑出聲:“沒,沒假。”

    算他判斷失誤。

    猴精的幕澄也有馬失前蹄的時候。

    身后的花壇邊響起一陣窸窸窣窣的聲音,片刻,一只膘肥體壯的橘貓從花叢中擠了出來,尖著嗓子沖許沉星喵嗚一聲,很不見外地拱起身子蹭他的小腿。

    許沉星低頭看了一眼,橘貓立刻抬起兩只前爪搭在許沉星膝蓋上,探著腦袋嗅了嗅裝著烤地瓜的包裝盒。

    “嘿,還挺不見外。”

    許沉星只好分出一塊,放在一張空紙殼上,貓咪立刻豎著尾巴蹭過去吃,巴塔巴塔舔得很香。

    “你怎么這么肥,”許沉星頓在地上摸了摸橘貓油光锃亮的后背,“快趕上老秦家的阿南了。”

    “阿南?”幕澄問,“也是貓嗎?”

    “不是,是狗。”

    許沉星用瓶蓋倒了點牛奶,推到橘貓面前讓它舔:“一只很大的阿拉斯加,超級肥,站起來快有我高了,有機會帶你認識”

    后半句話沒說完,又被許沉星咽回肚子里。

    這段時間雖然和幕澄的關系有所緩和,但還遠沒到互相去朋友家里閑逛的地步。

    估計幕澄也沒想跟他湊這個熱鬧,只是順著話隨口一問。

    “好啊,”幕澄卻點了下頭,“我爺爺也喜歡狗,到時候拍照片給他,估計他都沒見過這么大只的狗。”

    許沉星唇邊抿出一個淺淺的酒窩,心情沒來由的變好:“幕爺爺也喜歡狗嗎,那你們家有沒有養一只?”

    長椅旁的地燈灑在一側的燈柱上,映在許沉星眼里,帶了點細碎的光,在夜空下,顯得清澈又明亮。

    “有,”幕澄垂眼看著他,“一只黑色的田園細犬,我爺爺從救助站領回來的。”

    許沉星:“有照片嗎?”

    “有,”幕澄拿出手機,點開相冊遞給他,“這些都是,回家的時候拍的。”

    許沉星接過幕澄的手機,低頭翻看著。

    幕澄的拍攝手法很直男,很多照片都模糊不清,勉強能看到細犬奔跑的身影,只有一兩張對準了正臉,能看出漆黑的眼睛很漂亮。

    其中一張照片,拍照的人伸出一只手撓著黑狗的下巴,冷白修長的指節陷在漆黑的狗毛里,拇指一側的小痣若隱若現,看上去有點性感。

    許沉星摁了摁屏幕,想保存原圖,操作了一下才意識到手里拿的不是自己的手機。

    嘖。

    他是昏了頭嗎。

    干嘛保存幕澄家的狗照片,長得也沒多好看。

    橘貓吃飽喝足,又來蹭他的腿,許沉星騰出一只手敷衍地擼著貓,看完了所有的狗狗照片,末了,還不忘發表一下觀后感:“喂得挺好。”

    “你喜歡的話,下次遛狗的時候帶過來給你看,”幕澄說,“它很能撒歡,每天都要拽著我爺爺跑很久。”

    “也就那樣吧,沒多喜歡。”

    許沉星撒開手里的貓,矜貴地坐直身子,半晌,還是沒忍住:“我能發兩張你家狗的照片給我自己嗎?”

    幕澄彎下腰收拾著橘貓吃剩的垃圾,早習慣了他的口嫌體正直:“可以。”

    許沉星握著幕澄的手機搗鼓一陣,隨便選了兩張圖,連同那撓狗下巴的照片一起發到自己手機上,又趁著幕澄丟垃圾的間隙,將他手機上的那張發送記錄刪除。

    做完一切后,才放松地靠在椅背上,點開自己的手機,將所有圖片一一保存。

    屏幕上方跳出一條信息提示,是秦訣,問他在哪里。

    還說幕澄好像跟張焱說了句什么,隨后那個Rowen就被單獨叫走,估計以后都不會再出現在張家的宴會上了。

    許沉星點開秦訣的對話框,回了句還在三樓露臺上,抬眼看到某個走近的身影,慢吞吞收回手機。

    幕澄停在許沉星身邊,隨手遞出一顆包著透明玻璃紙的星星糖,淺粉色,桃子味,看上去很小清新。

    剛喝完牛奶,剛好覺得嘴里淡,許沉星伸手接過,三兩下剝開含在齒間,鼓著一邊臉頰問:“Rowen被叫走了,是你讓張焱這么做的嗎?”

    幕澄坐回剛才的位置上:“我只是把這件事告訴張焱,具體怎么執行,是他自己的選擇。”

    張家畢竟是京都有頭有臉的家族,不會允許自家宴會上出現賓客被騷擾的情況,況且那個Rowen本來就只是張焱在國外時的朋友,和張家沒有任何商業利益往來,張焱自然不會對他手軟。

    好歹也是張總培養的集團繼承人,就算看上去不著調了些,也能在短時間內看清局勢,做出選擇。

    處理事務時,不自覺地帶了幾分刻在骨血里的雷霆手段。

    許沉星嘬了一下嘴里的糖:“你還挺賊。”

    露臺上的玻璃門從里面被人推開,蘇洛安扶著門框露出半個腦袋:“阿星,秦宇哥在找你,說是小唐哥讓你過去一趟。”

    秦訣跟在后面探出頭,將下巴擱在蘇洛安腦袋上:“你一個人在露臺上干嘛”

    視線瞟到旁邊的幕澄,后半句話直接卡了音。

    片刻,他低下頭小聲說話:“你不是說幕澄沒在這兒嗎?”

    蘇洛安也用氣聲回:“剛才我確實看見他跟張焱說話來著。”

    因為距離過近,被迫聽完全程的許沉星:“”

    實在不理解自己的兩個朋友是怎么能把一段正常的對話,說的如此鬼祟。

    “幕澄也在啊,”秦訣干笑著打了聲招呼,“那什么,今天月亮挺好啊。”

    幕澄微頓一下,接住了他的尬聊:“是。”

    忍住了沒去提醒露臺這邊的角度,根本看不到月亮的影子。

    秦訣說完也意識到了這個問題,笑聲更干巴了:“這里的燈也挺好看哈。”

    幕澄瞅了一眼錯落在花臺地面上,不怎么明顯的小地燈,再次點了下頭:“是。”

    許沉星實在看不下去了,站起身朝橘貓和幕澄擺了擺手:“那我先走了。”

    語畢一手一個,將掛在門上的兩個人拽離露臺。

    走出好遠一截,才忍不住回頭問:“你們兩個怎么了,好端端的,說話一個比一個奇怪。”

    “欸,別帶上我啊,”蘇洛安立刻撇清關系,“是老秦一知道你跟幕澄在一起就緊張兮兮的,弄得我也跟著緊張。”

    秦訣扭頭看了一眼露臺的方向,猶豫了一下,問:“我之前在客棧跟你說過的事情,你還記得嗎?”

    許沉星愣了一下:“什么?”

    “就是”秦訣不放心地往旁邊看了一眼,壓低聲音說,“就是關于幕澄的事啊。”

    蘇洛安敏銳地嗅到了八卦的氣息,立刻湊過腦袋:“什么什么,加我一個。”

    “我就是覺得,幕澄對阿星,跟對別人不太一樣。”秦訣小聲說。

    蘇洛安呆了一秒,然后點頭:“那肯定啊!”

    秦訣立刻像找到了知音:“對吧對吧,你也這樣覺得吧!”

    蘇洛安不假思索:“他倆從小打到大,能一樣嗎,這還用你說?”

    秦訣:“”

    為什么沒人懂他。

    難道除了他之外,就沒人看出幕澄對他兄弟的不軌之心嗎?

    “總之,記住我的話,以后在他面前小心一點,”秦訣像個操碎了心的老父親,“別讓他占了”

    “阿星,”秦宇停在兩步外朝他示意了一下,“唐總在前面等你。”

    “哦,”許沉星應了一聲,“來了。”

    秦訣默默將話補齊:“便宜。”

    蘇洛安聽了一耳朵:“便宜?什么東西便宜?”

    秦訣:“”

    他麻木地揉了柔蘇洛安的腦袋:“沒什么,玩去吧。”

    第33章

    立冬之后,天氣一日冷過一日,明明前一天還艷陽高照,次日溫度就能驟降至零下。

    一點緩沖都沒有。

    這樣強烈的溫差下,很多同學都出現了輕微的感冒癥狀,A寢301里四個人病了一半,譚元元和孟釩輪流吊點滴,只剩下許沉星和秦訣還在繼續堅守。

    “你們倆也小心點吧,”譚元元裹在被子里,甕聲甕氣地說,“阿星不是昨晚就有點感冒嗎,提前喝點板藍根啥的預防一下,不然太難受了。”

    “我好像沒事了,”許沉星認真感受了一下,沒再覺得頭暈不舒服,“可能癥狀較輕,自愈了。”

    譚元元抱了抱懷里的被子:“本老弱病殘,實名羨慕你們的抵抗力。”

    “慢慢羨慕去吧,”秦訣拾起椅背上的外套,“走了,午餐給你們帶回來。”

    “謝謝,”孟釩躺在床上點菜,“我要西紅柿雞蛋蓋澆飯,最近感冒,特想吃那個。”

    “知道了。”

    上午的課在光線不怎么充足的階梯教室,許沉星坐在最后一排,旁邊的窗戶不知是生銹還是什么原因,常年敞著巴掌大的一條縫,打不開也關不上。

    夏天還好,偶爾有風吹過還算涼爽,但冬天坐在這里,簡直就是災難。

    許沉星搓了搓冰涼的手指,幾次嘗試關窗都以失敗告終,只能硬生生忍到下課。

    “你沒事吧,”從教室里出來,秦訣偏頭看了他一眼,“臉怎么這么白。”

    “沒事,”許沉星第一句話有點啞,清了清嗓子才恢復正常,“回去喝點水就好了。”

    “能行嗎,”秦訣微微蹙眉,“要不下午回去休息吧。”

    “沒聽過水治百病嗎,”許沉星托著手里的書,半開玩笑道,“你放心走就行,我這抵抗力,光白開水就能殺死所有感冒病毒。”

    秦訣請了兩天假,要陪秦總去一趟港城,機票早已經定好,午飯后就得走。

    “那中午回去先吃點藥,”秦訣拐向食堂的方向,“我去買飯,你先回寢室休息。”

    許沉星應了一聲,抬手揉著發脹的腦袋慢吞吞地走回另一邊的小路。

    即便中午已經喝了一大杯水,外加從譚元元那要來的一包沖劑藥,許沉星的感冒癥狀依舊不減反增,下午去教室的時候,他甚至隱約覺得腳底下在瓢。

    最后一節是大課,許沉星暈頭轉向地找到自己的教室,將書擱在后排桌面上,倒頭就睡。

    身邊有人走近,緊接著有書本放在桌面上的聲音。

    許沉星沒睜眼,皺著眉用手腕掩住眉眼,一副誰也不要吵小爺睡覺的模樣。

    一只手從一側探過來,輕輕撥開許沉星額前亂翹的頭發,掌心貼住腦門,頓了一下。

    許沉星煩躁地“嘖”了一聲,啞著嗓子開口:“手不想要了”

    “你發燒了,”幕澄收回手,將兩個人的書摞在一起,單手握住,“起來,我帶你去醫務室。”

    聽到熟悉的聲音,許沉星已經炸開的刺才一點點收了回去,他將腦袋埋在臂彎里咕噥了一聲:“不去,我睡一會你別吵。”

    “別睡,”幕澄伸手去扶他的胳膊,“先去醫務室。”

    許沉星不耐煩地搓了搓腦門上的頭發,卻沒甩開幕澄的手,單手撐著桌面站起身:“幫我請假”

    “知道了。”幕澄應了一聲,扶著他的那只手依舊撐著,“能走穩嗎?”

    “能,”許沉星抬手抹了把臉,已經清醒了不少,“走吧。”

    因為忽然降溫,醫務室有不少感冒的學生,幕澄從護士那里領了個體溫計,給許沉星量了□□溫。

    39.1度,需要輸液。

    許沉星一臉拒絕:“吃藥不行嗎?”

    “已經高燒了,最好還是輸液,實在沒時間的話,肌肉注射也行。”醫生提議。

    許沉星僵了一下,立刻搖頭:“不不不,還是輸液吧。”

    比起肌肉注射,他寧愿輸液,雖然都是針頭扎進皮肉里,但兩者的疼痛程度完全不一樣。

    在捅一刀和劃一刀之間,許沉星果斷選擇后者。

    醫務室人滿為患,沒有空著的床位,許沉星坐在注射區的休息椅上,嚴陣以待地等著被扎針。

    中途還不忘瞥一眼跟在身邊的人:“你走吧,我自己在這兒就行。”

    幕澄從墻角接了杯熱水,遞到他手里:“我也請假了,下午沒事。”

    許沉星接過紙杯,沒什么底氣地說:“可可是我能照顧自己。”

    能不能照顧倒是其次,主要不想讓幕澄看到他怕針的慫樣。

    畢竟一個185的alpha害怕打針,說出去也是挺丟臉的。

    幕澄應了一聲,轉身走出輸液室,許沉星低頭喝著水,眼睛不自覺往門口瞄。

    不一會,幕澄捏著個扁扁的紙盒走回來。

    “這是什么,”許沉星看著他打開包裝袋,取出一個白色的厚紙片,“暖寶寶嗎?”

    “別動,”幕澄撕掉退熱貼上的底紙,拂開許沉星額間的碎發將退熱貼貼正,“退燒的。”

    許沉星費勁地抬起眼往上看,只能隱約瞄到一條模糊的白色邊緣,與此同時,腦門上緩緩傳來一陣涼意。

    “好冰,”許沉星伸出兩根手指蹭了蹭自己的腦門,忍不住嘟囔,“我感覺現在整個腦袋都在漏風。”

    冷颼颼的,好沒安全感。

    護士拿著個細長的注射器走過來確認姓名:“許沉星是嗎?做個皮試。”

    許沉星立刻扭過頭:“什么?還要做皮試!”

    “怎么,”護士看出了他的抗拒,拿著注射器半開玩笑道,“怕針啊?”

    “怎,怎么可能,”仿佛為了證明什么,許沉星偏開臉不去看眼前的注射器,單手用力掐住一側的座椅扶手,毫不猶豫地將另一只手遞了出去,“打吧。”

    護士好笑地握住他的手腕,用沾了碘伏的棉簽在腕側擦了一下。

    冰涼的觸感讓許沉星控制不住地頭皮發麻,他緊緊咬住下唇,喉間無意識嗚咽了一下。

    下一瞬,一只手從身后伸出,擋在了他眼睛上,與此同時,后腦勺輕輕抵在了某人的腰腹處。

    發梢擦過外衣的布料,發出很輕的摩擦聲。

    幕澄站在他身后,用手捂住了他的眼睛。

    許沉星的呼吸一頓,只覺得眼皮微涼,周身都被一股清冷的薄荷氣息包裹,那顆從走進醫務室就亂七八糟的心,因為身后的力量,悄無聲息地安穩下來。

    直到聽到護士說,等十五分鐘后看結果,才知道皮試針都打完了。

    幕澄放下手,轉身坐回原來的位置。

    許沉星眨了眨眼,因為暫時不適應光線,眼珠蒙上了一層淺淺的霧氣,他捏了捏手指尖,毫無底氣地給自己找臺階:“我其實沒怕,你不捂眼睛也沒事”

    “嗯,”幕澄說,“我想捂的,不是因為你怕。”

    許沉星:“”

    不知道是不是發燒燒糊涂了,他總覺得幕澄跟他說話這語氣,有點像在哄小孩。

    幕澄垂手外套口袋里掏了一下,片刻,遞過來一顆淺粉色的星星糖。

    嘶。

    更像哄小孩了。

    許沉星被重感冒折磨的嘴里發苦,猶豫了一下,還是接過那顆糖,隨手剝開含在舌間。

    桃子味道清甜可口,緩緩壓下了喉間的苦澀。

    磨蹭半天,好容易喝完了那杯水,還沒來得及把紙杯丟掉,抬頭就看到了拿著靜脈注射器和藥袋走過來的護士。

    許沉星動作僵住,喉間不自覺吞咽一下。

    那種頭皮發麻的緊張感,又來了。

    “許沉星是嗎?皮試結果沒問題,可以注射了,”護士核對了一下藥袋上的名字,問,“打哪只手?”

    許沉星無意識地搓著手背,因為發燒微紅的臉頰以肉眼可見的速度再次變白,連呼吸都亂了半拍。

    護士將藥袋掛好,熟練地導出藥水,拿起托盤上的靜脈止血帶,再次問:“哪只手?”

    許沉星張了張嘴,卻說不出一句話,四肢不受控制地繃緊,眼前的注射針頭逐漸模糊,像是被加了多重濾鏡一樣,根本辨不清本來面目,只覺得四周一片恍惚。

    腦海里只有一個念頭,完了。

    不管他多不愿意,這一針都躲不過去。

    “幕澄”許沉星幾乎下意識地抓住身側的衣袖,指節微微泛白,聲音又低又輕,“我不想打了”

    幕澄反手握住許沉星發著顫的指尖,輕輕捏緊,另一只手扶著他的后腦勺搭在自己肩膀上,用身體擋住了許沉星的視線,同時朝護士點了下頭:“左手,謝謝。”

    護士配合的快速綁帶扎針。

    許沉星低頭抵在幕澄肩窩處,輕輕嗅著縈在鼻息間的冷香,除了信息素,還有一絲熟悉的,屬于幕澄特有的味道。

    很輕很淡,幾乎難以捕捉,卻能舒緩情緒,撫平不安。

    “阿星,”攬著他的人忽然開口,因為距離過近,有細微的氣流劃過耳畔,“前幾天學姐讓填的報名表,你寫了嗎?”

    許沉星松開緊咬著的下唇,一時有些茫然:“什么?”

    “二十四號的大學生漢服節,我們都要參加的,你忘了嗎?”

    “好好像寫了,”許沉星從慌亂里抽出一絲心神,“前幾天洛洛替我寫的,一起交上去了。”

    “嗯,”幕澄應了一聲,“那就好。”

    護士直起身子,抬手調節了一下點滴:“這個不能滴太快,如果有不舒服的情況,要及時通知我們。”

    幕澄:“好,謝謝。”

    許沉星依舊靠在幕澄身上,聽到護士的聲音,小聲問:“好了嗎?”

    “早好了,”護士利落地收拾著托盤里的東西,聲音帶笑,“說到漢服節的時候就扎完了。”

    許沉星悄悄偏過頭瞄了一眼,確認已經順利扎完了針,才微微吐了口氣,緩緩坐直了身子。

    怔愣了一會,才扭頭看向身側的幕澄:“你剛才忽然提到社團的事,是為了分散我的注意力吧?”

    幕澄沒否認:“嗯。”

    連續經歷了兩次“驚嚇”,許沉星疲憊地靠在椅背上,一時不知道說什么好:“你也太賊了。”

    幕澄沒為自己辯解,重新翻開擱在一側的書,垂眸看著。

    緊繃的情緒逐漸放松下來,許沉星后知后覺的有點不好意思,他掩飾地輕咳一聲,試圖給自己找回面子:“我前幾天一直在練舉鐵,現在已經能舉到60kg,教練都說我進步很快。”

    幕澄從書里抬起視線,頓了一下,點頭:“很棒。”

    許沉星腦門上的頭發被幕澄的衣服蹭得翹起一撮,搭配一臉認真的表情,看上去有點懵:“所以我不是膽子小,只是不喜歡看針頭”

    幕澄壓了壓唇角,再次點頭:“是。”

    許沉星:“是吧,我就說我不算太弱吧你笑什么,不信我?”

    “沒,”幕澄清了清嗓子,眸中的笑意更加明顯,“沒不信你。”

    “你還笑,”許沉星有點惱,“再笑我打你了。”

    “別,”幕澄按住他的手腕,確認針頭沒有異樣之后,才解釋道,“我笑不是因為你怕針,真的。況且,怕針不是什么缺點,更和弱不弱沒有直接關聯。”

    “就算再強大的人,一樣有軟肋和弱點,這是造物主留給所有生物最后的公平。”

    許沉星愣了一下,一時忘了生氣:“那你呢,有軟肋或者弱點嗎?”

    幕澄點了下頭:“有。”

    許沉星好奇地問:“是什么?”

    幕澄抬手揉了揉他的腦門,將那根翹起的呆毛捋順:“都說了是弱點,當然不能隨便說出來。”

    “切,”許沉星單手抱臂,“不說就不說,我還不想知道呢。”

    幕澄垂下眼繼續看書,幾秒鐘后,許沉星再次蹭過來:“你都知道我的了,我還不知道你的,這不公平。不行,你也要說。”

    幕澄微嘆了口氣,只好交代道:“我很排斥有觸角的硬殼昆蟲,甲蟲和七星瓢蟲之類都很難以接受。”

    有時候只是遠遠看到都很不舒服,嚴重的時候甚至會頭暈嘔吐。

    “怪不得小時候自然課你怎么都不肯看書上的昆蟲圖片,”許沉星恍然大悟,“原來你怕蟲子。”

    幕澄捏了捏手里的書脊:“是啊,明明沒什么,但就是很怕。”

    “沒關系,就像你說的,每個人都有弱點,”許沉星反過來安慰他,“你也很強的。”

    畢竟他從小到大都沒打贏過他。

    幕澄壓了壓唇邊的笑,問:“還要不要喝水?”

    “不喝了,”許沉星靠在椅背上打了個哈欠,“喝多了容易上廁所,輸著液太麻煩。”

    哈欠打完,眼皮有點睜不開,許沉星后腦勺下意識地往后椅了一下,沒靠到東西才想起醫院的休息椅靠背太矮,沒有發揮的空間。

    偏頭看了一眼身側認真看書的幕澄,許沉星心念一動,悄悄挪了個舒服的姿勢,腦袋一歪,靠在幕澄肩膀上,假裝睡得很熟。

    好在幕澄沒有跟他一般計較,反而微微調低了坐姿,讓他靠的舒服點。

    許沉星本來還在裝睡,結果沒兩分鐘呼吸就平穩了下來,身上的力道也一寸寸松懈,徹底倚在幕澄身上。

    這一覺睡得很踏實,如果不是被尿意憋醒,估計能睡到點滴打完。

    許沉星皺了皺眉,坐正身子活動了一下僵硬的脖子,垂眸看了一眼不知什么時候蓋在身上的黑色外套。

    幕澄放下手里的書:“怎么了,還是不舒服嗎?”

    “沒有,”許沉星搖頭,沒打針的那只手無意識摳了摳掌心,顯得有點心不在焉,“沒事。”

    幕澄沒再說什么,起身去治療室領了個溫度計:“再量一下。”

    剛才許沉星睡著的時候,幕澄已經幫他量過一次,溫度低了一點,但還是有點燒。

    “不用,”許沉星清了清嗓子,“我沒事了,已經不頭暈了。”

    就是有點憋。

    很想上廁所的那種憋。

    幕澄沉默了一會,在許沉星一直繃著的臉和微微別扭的氣氛里察覺到了什么,主動問:“你想去廁所嗎?”

    許沉星抬頭看了看已經扁下去的藥袋,不答反問:“還要多久啊。”

    “滴完這袋,還有個100毫升的小包,”幕澄估算了一下,“加起來,大概還需要四十五分鐘。”

    四十五分鐘。

    許沉星無聲地吸了口氣,別說四十五分鐘,就是再等五分鐘,他都不一定能受得住。

    “走吧,”幕澄取下蓋在許沉星身上的外套,先一步站起身,“去衛生間。”

    許沉星難得的有點不好意思:“你送我到門口就行,其他的我自己來。”

    幕澄應了一聲,低頭將輸液架上的固定輪放開,單手扶著跟在他身邊:“左手盡量別亂動,解不開衣服就叫我。”

    許沉星:“好。”

    衛生間內的空間很狹窄,容納兩個alpha顯得有點擠,幕澄將輸液架放好,轉身走到門口,背對著他:“試試看一個手能不能解開衣服。”

    “”許沉星沒動,“能,你出去就行。”

    幕澄頓了一下,只好推門走出去,在衛生間外等著。

    十分鐘后,身后的門被推開,解決完問題的許沉星渾身舒暢地出現在門口:“好了,回去吧。”

    幕澄接過他手里的輸液架,垂眼看向許沉粘著輸液貼的手背。

    手背上皮膚白皙平整,淡青色的血管舒展延伸至純白色的醫用膠布下,顯得單薄脆弱。

    “沒鼓針,”許沉星注意到幕澄的視線,抬起手給他看,“你看,我左手一下都沒動。”

    “手別抬那么高,”幕澄按住他的手腕壓下去,“小心回血。”

    回到休息椅上之后,許沉星還是試了一下溫度,37.3度,基本已經恢復正常,腦袋也比之前清醒了很多。他悠閑地靠在椅背上拿出手機,隨意地刷著。

    不知不覺點進學校論壇,閑話區依舊很熱鬧,【致遠樓前的奶牛貓體重已經嚴重超標,為了它的健康,請廣大學生停止投喂。】

    配圖是一張墩在草叢里休息的黑白花貓,體型比普通貓大了兩倍不止。

    這個

    確實不應該再繼續投喂。

    再往下翻,【我只是想曬一下我的玩具熊,路過的同學,可不可以不要再給它蓋一些奇奇怪怪的東西了!】

    配圖有好幾張,躺在欄桿上的棕熊身上一會是報紙,一會換成美妝雜志,最后一張,不只誰在小熊的肚臍眼處擱了片巴掌大的樹葉。

    評論區一片哈哈哈,許沉星也翹著嘴角點了個贊。

    繼續翻,【因為感冒讓我頭昏腦漲,因為磕糖讓我神清氣爽!!!】

    標題有點奇怪,許沉星好奇地點進去,然后僵在原地。

    是一張模糊的側拍照,圖片里環境熟悉,正是他們所在的這間醫務室。

    休息區的座椅盡頭,吊著點滴的男生歪著腦袋倚在旁邊人的肩膀上,睡得很放松,被靠著的alpha單手握著書,視線卻落在身側男生上,側臉線條優越流暢,鼻梁上的細框眼鏡遮住了眸底的情緒。

    即便如此,依舊能透過屏幕感受到兩人之間不尋常的氛圍。

    許沉星眼睛一點一點變大,從驚訝逐漸變成了不可置信。

    不是,明明他倆都正常無比,怎么一進鏡頭,就他媽這么曖昧呢。

    不對。

    眼下不是想這個的時候。

    許沉星迅速收起手機,警覺地四下看了一圈。

    周圍有不少問診的學生,男女皆有,拿手機的也不少,但看上去都很忙碌,實在難以分辨是誰偷拍了這張照片,更無從知曉帖子的始作俑者還在不在。

    許沉星視線頓了一下,忽然想到了什么,轉向身邊認真看書的人:“幕澄,我忽然分化成Omega的事,你沒告訴別人吧?”

    幕澄:“”

    他以為宴會那天之后,“分化學奇跡”這件事就過了。

    沒想到時隔幾天,居然還有后續。

    幕澄握著書搖頭:“沒有。”

    “幸好你沒出去亂說,”許沉星頗為含蓄地嘆了口氣,“像我這種忽然分化的Omega,真的很不愿意讓其他人知道我的秘密,更不想被人圍觀議論。”

    幕澄:“哦。”

    “但是你知道嗎,我們倆剛才又被偷拍了。”

    許沉星將自己的手機屏幕亮給他看:“這樣的帖子太多的話,可能會有更多的人因此關注到我,從而發現我的真實身份我不想這樣,唉。”

    幕澄將視線從手機上挪開,看向身邊的人,猜測他的真實目的:“你想讓我找人幫忙刪帖?”

    許沉星眼睛一亮,嘴上仍不動聲色:“可以嗎?”

    幕澄:“應該不太容易,這種類似的帖子很多,操作起來會很麻煩——”

    許沉星有點失望:“哦。”

    幕澄把后半句話補齊:“不過,我可以找人試試。”

    許沉星驚喜地睜大眼睛:“真的嗎?你不是說一直麻煩別人不太好嗎?”

    “嗯,”幕澄想了想,作勢收起手機,“也對。”

    “別啊,”許沉星連忙拽住他的衣袖,不自覺地軟下語調,“畢竟里面不止有我,還有你嘛,一直被他們傳來傳去多不好。”

    說著,探頭看向幕澄手里的屏幕,這才發現他的手機根本沒息屏,頁面也一直停留在和管理員的對話框。

    又坑他。

    許沉星捏了捏手指,忍住了抬手揍他的沖動。

    算了,小不忍則亂大謀。

    “這么多帖子,都能清理干凈嗎?”許沉星有點不放心地問。

    “帶圖的應該可以,至于其他,”幕澄一貫保守,“我試一下吧。”

    許沉星已經非常滿足了,天知道能得到幕澄這個許諾有多不容易。

    早知道Omega的身份這么好用,他早裝上了。

    還用得著跟他互掐這么多年。

    “對了,還有件事,”許沉星得寸進尺,“咱倆一起打了那么多次架,我一次都沒贏過,每次都被你按在地上摩擦。”

    按在地上摩擦有點夸張,但打不過也是真的。

    許沉星不在意這些細節,繼續說:“等我好了,你能站在那里不動,讓我打一頓嗎?”

    幕澄:“”

    許沉星欠兮兮地問:“可以嗎?”

    幕澄抬手摸了摸許沉星的腦門:“溫度還沒下來嗎,都開始說胡話了,醫生,麻煩過來看一下我同學”

    “行行行,你趕緊坐下吧。”

    許沉星單手拽住幕澄的衣袖,靠在椅背上笑得肩膀直抖:“不知道的,以為咱倆都有病呢。”

    幕澄的動作很快,不知道他用了什么辦法,短短幾個小時后,論壇里關于他們的帖子果然少了大半,連輸入他們的名字去查,都搜不到相關內容。

    許沉星看著清新干凈的校內網頁,唇邊緩緩漾起一抹心滿意足的笑。

    只可惜笑了沒倆小時,頁面上再次涌出一大批新帖。

    【啊啊啊啊過年了,我嗑的cp是真的!!!】

    許沉星滿腦袋問號,帖子都刪成這樣了,怎么還能是真的。

    點進去,里面是一大段文字分析,先將下午在醫院被拍到的圖片添油加醋形容一遍,又肯定了兩人之間曖昧不清的情愫,再將帖子大量被刪的事實擺出來,最后得出結論——

    只有真情侶才會避嫌,所以幕星是真的!!!

    下面滿屏的“啊啊啊”和“磕到了”。

    一群人歡天喜地,一個個比中了頭彩還喜慶。

    “”

    許沉星用力眨了眨眼,不理解為什么上面的每一個字單拎出來他都認識,組在一起卻怎么也看不明白。

    什么叫真情侶才會避嫌,他就不能是因為打假才刪帖的嗎?

    許沉星忍了又忍,最終還是沒忍住,再次登上之前注冊的小號,點進那個過年的帖子。

    【醫務室那張圖我有幸看到了,這么說吧,哥哥看弟弟的眼神直接拉絲。】

    許沉星評論:有沒有可能,這都是你們的錯覺?

    【嗚嗚嗚,我明白,哥哥是不想弟弟被打擾,才想辦法刪了帖子,這是哥哥對弟弟的保護啊!!!】

    許沉星評論:呵,你想多了。

    【弟弟在哥哥面前真的好傲嬌,啊,這神奇的糖點!】

    許沉星評論:這純屬誣陷。

    【內部消息,哥哥下午最后一節課請假,然后就帶著弟弟出現在了醫務室,你品,你細品!】

    許沉星評論:朋友之間的互幫互助啊喂。

    【熟悉哥哥的人都應該知道,他從不輕易請假。】

    許沉星打字:也沒有吧

    許沉星頓了一下,盯著屏幕愣了兩三秒,才確認最后一句話沒發出去,頁面上只剩下一行小小的系統提醒——

    [您被貼主禁言,請稍后再試。]

    許沉星丟下手機,撈起桌面上的降火茶噸噸噸喝了大半杯。

    對面床上的譚元元好奇地扭頭瞅了一眼:“你不是在打游戲嗎,怎么還打出火來了。”

    許沉星重重地靠在椅背上。

    半晌,有氣無力地回答:“對方人多勢眾,我甘拜下風。”

    第34章

    秦訣回來的時候,許沉星的感冒已經好的差不多了,他端著甜點盒坐在寢室電腦桌前,一邊啃著秦訣從港城帶來的鳳凰酥,一邊有一搭沒一搭地劃拉著電腦里的一份項目企劃案。

    這是唐澤交給他的任務,一些簡單或者和他專業有關的項目讓他學著接觸,以后不管是想自己創業還是進唐翱,都算是一種歷練。

    這些工作他暑假時就做過,不算難,略過簡單的概述,直接找到重點,細細地翻看著。

    秦訣叼著半個鳳凰酥,歪著自己的椅背湊過來:“周五下午的交流會你去嗎?”

    “去,”許沉星松開鼠標,“小唐哥上周就把行程發給我了,說是讓我給他當一天助理。”

    唐澤看了許沉星的課表,知道他周五下午沒課,早早給他安排好行程,連當天穿的衣服都提前送來了。

    “我也得去,”秦訣沒什么味道地啃著手里的鳳凰酥,語氣幽怨,“我爸太剝削了,一點休息的時間都不給我,就想著趕緊畢業,他好把產業丟給我,然后學唐爺爺他們去周游世界。”

    尾調一轉,委屈蕩然無存,秦訣忍不住笑出聲:“不過看你也一樣被小唐哥壓榨,我忽然就平衡了。”

    許沉星翻了個白眼,抬手扶住對方的腦袋,毫不客氣地將人推了回去,順便抽出一張紙擦了擦手,繼續翻看著電腦里的資料。

    周五下午,許沉星和秦訣一起從學校出發,趕往世貿大樓。

    會議定在了29層的南廳,他們到的時候唐澤和秦總已經在位置上低聲聊天,抬頭看到兩個小輩,各自招手,示意身邊的位置。

    “堵車了嗎?”秦總問。

    “沒有,”秦訣在秦總身邊坐下吐槽,“那司機可能是新手,開的賊慢。”

    “之前發給你的資料看完了嗎?”唐澤伸出手,將許沉星露在西裝外的半截衣領塞回去,順手遞給他一個小保溫瓶。

    “這是什么?”許沉星接過瓶子。

    “雪梨湯,”唐澤說,“潤嗓子的,感冒不是一直沒好全嗎?”

    許沉星擰開杯子喝了一口,清甜潤口,味道不錯,一連喝了小半杯,才回答道:“看完了,表面上沒什么問題,但第十三條第二點和第六點的內容跟前幾天下達的政策相悖,可能需要改,還有就是最后提出的市場調研報告不夠嚴謹,內容也不夠全面。”

    唐澤滿意地點了下頭,不待再說什么,前排響起一個聲音:“幕總,好久不見啊,來,你的位置在這邊。”

    幕允禮貌回應:“張總,好久不見。”

    許沉星也跟著起身打招呼:“幕允哥。”

    “阿星,你也在啊,”幕允回過頭,眉眼帶了一抹溫潤的淺笑,“最近怎么樣,還好嗎?”

    許沉星笑:“挺好的。”

    唐澤不滿意了:“怎么叫哥,應該叫叔叔才對。”

    幕允瞥了他一眼,不冷不熱道:“你自己都讓阿星叫你哥,我比你還小幾歲,倒讓孩子叫我叔,你也好意思。”

    “叫哥我也是他舅,”唐澤擺譜,“照樣比哥長一輩。”

    幕允冷哼:“幼稚。”

    唐澤嗤笑:“無趣。”

    兩人同時輕嘁一聲,片刻,雙雙挪開視線,一副誰也愿意搭理誰的高冷模樣。

    許沉星默默抿了口雪梨湯,假裝自己不存在。

    幾分鐘后,會議正式開始,許沉星靠在椅背上轉著簽字筆,偶爾有聽不明白的地方,湊到唐澤耳邊低聲詢問,再隨手記錄記錄在綱要上。

    下午三點,會議過半,中間十五分鐘的休息時間,位置上的人紛紛站起,或三兩齊聚低聲聊天,或散步至休息區喝茶飲水。

    許沉星也和秦訣從位置上起身,南區與會人員太多,兩人便一起溜達進北區的衛生間。

    秦訣懶人屎尿多,直接進了隔間,許沉星沖完水走到洗手臺前打開水龍頭。

    潔白的水柱輕柔地沖刷著修長的手指,在壁燈的照耀下,帶出一抹瑩瑩的光。

    身旁有人走進,緊接著,另一個水龍頭也被打開。

    “我還以為看錯了,沒想到真是你,”身旁的人哼笑一聲,“跟你舅舅一起來的吧?”

    許沉星繼續慢條斯理地洗著手,沒搭理他。

    許亦瑜站直身子,皺眉:“許沉星,我在跟你說話,你是聾了嗎,每次都裝聽不見,這什么態度!”

    “既然知道是裝聽不見,還每次都自找沒趣,”許沉星關掉水,抽出一張紙巾擦著手指,“就該想到別人會是這個態度。”

    “你!”許亦瑜啪的一下關掉水源,“你就非得這樣跟大哥說話嗎,你舅舅就是這樣教養你的?”

    “再敢說一句我舅舅的不是,”許沉星將擦手的紙巾丟在一側的垃圾桶里,抬眼看他,“我就把你摁進面前的洗手池里。”

    “你”

    “我什么?”許沉星提醒,“別忘了,我可是你嘴里那個性格古怪又脾氣不好的壞孩子,什么事兒都做得出來。”

    許亦瑜雖然也是alpha,身高卻比許沉星矮了一截,真對峙起來,氣勢上就已經輸了。

    況且這里除了他們兩個沒別人,許沉星真瘋起來,不一定能做出什么事。

    許亦瑜咽了咽口水,決定好漢不吃眼前虧:“我聽說,去年成人禮時,你舅舅就把原本屬于你媽媽的股份全轉到了你的名下,是真的嗎?”

    許沉星抱著手臂站在原地:“這些和你有關系嗎?”

    “那么多產業和股票,還有唐翱未來繼承人的位置,這些你全都擁有了,為什么還非要回家討好老爺子,非要處處跟我爭?我們好歹是兄弟,你就一定要和我作對嗎?”

    許沉星母親去世之后,他就一直由唐家撫養,中間很長時間都沒回過許家,多數時候,連過年都和唐澤一起守歲。

    可自從高中以后,許沉星回許家的次數明顯比之前多了不少。

    明眼人都能看出來,這是看出許老爺子身體不如從前,命不久矣,所以急著才回來爭奪家產。

    明明已經擁有了那么多常人不能及的東西,卻偏偏還不滿足,又來惦記許家的產業,怎么能讓他不恨。

    許亦瑜越說越氣,早忘了剛才好漢不吃眼前虧的打算:“當初要不是你媽執意要去做什么婚前財產公證,現在屬于你的那些資產,至少有一半都是我的!如今你一個人獨吞也就罷了,還恬不知恥的去記掛不屬于你的東西,你還真跟你媽一樣不要臉”

    話沒說完,左臉就挨了一拳。

    許亦瑜不受控制地往后摔去,掙扎的時候不小心帶倒了身后的觀景花瓶,半截身子都壓在碎瓷上。

    他顧不得叫痛,手忙腳亂地爬起來:“許沉星你瘋了嗎?!”

    “嘴里再敢不干不凈,”許沉星垂著眼看他,眼底看不出一絲情緒,“下次碎掉的,可就不止花瓶了。”

    “許沉星!你”

    “阿星,這就是你的不對了,”隨著一陣沖水的聲音,緊挨著出口的隔間門被人從里面推開,高大的alpha慢悠悠走出來,“該等我出來再動手才是啊。”

    “你”許亦瑜沒料到廁所里還有人,一時有些語塞,“你,你什么時候過來的?都聽到了什么?”

    “你猜啊。”

    秦訣慢悠悠踱到衛生間門口,將正在打掃的牌子放門外,隨手關上了洗手間大門。

    啪嗒一聲,落下內鎖。

    “你你想干什么?”許亦瑜這才意識到不對,他四下看了看,確定唯一的出口已經被堵住,心里的恐懼直線飆升,話都快說不利索了。

    “許沉星,我我好歹是你大哥,你怎么能如果被爸爸知道,你在外面聯合這些不三不四的人”

    “說誰不三不四呢?”

    秦訣不客氣地一腳踢在許亦瑜的小腿上,再次將人踹翻在地:“都幾歲了,遇到事情還找爸爸,丟不丟人?”

    許亦瑜張嘴:“我”

    “我什么我?你也挺牛啊,自己都沒活明白呢,就開始惦記別人的東西了?”

    秦訣蹲在地上,手肘搭在膝蓋處,學著許亦瑜的語氣說:“‘阿星的財產一半是我的’,不要臉的話說的這么理直氣壯,我還挺好奇,許家那一家子老老小小,知道你這么驚世駭俗的想法嗎,啊?”

    “誰,誰說許沉星的財產是我的了,”許亦瑜往后縮了縮,肩膀抵著冰涼的墻磚,矢口否認,“我沒說過,你別想誣賴我。”

    “哦,”秦訣點頭,順手從口袋里掏出手機,“你沒說過是吧,那這個錄音里說話的,難道是鬼嗎?”

    語畢,他挪動拇指點了下屏幕,一陣細微的電流聲后,屬于許亦瑜遙遠但清晰的聲音在封閉的衛生間內響起——

    “當初要不是你媽執意要去做什么婚前財產公證,現在屬于你的那些資產,至少有一半都是我的”

    許亦瑜驚恐地瞪大眼睛,幾乎沒有猶豫,奮力往前一撲,想要搶奪秦訣手里的手機。

    秦訣抬高手臂,躲過了他的偷襲,另一只手猛地摁住他的腦門,重重地推倒在墻上:“還想搶東西,挺能耐啊你!”

    許亦瑜狼狽地用手撐住地面,盡量讓自己的語氣平靜:“秦訣,你我無冤無仇,我們兄弟倆的事,你就別摻和了吧……前幾天邵氏的發布會上,我還和你爸爸打過招呼”

    秦訣冷笑:“我爸要知道你私底下這副德行,肯定后悔搭理你。”

    許亦瑜咽了咽口水,只好再次轉向許沉星:“我好歹是你大哥,就算之前有過什么誤會,也是我們的家事,你又何必聯合外人一起對付我況且,況且你媽活著的時候,她”

    “閉嘴,”許沉星打斷他,“這個世界上,最沒有資格提起我媽的人,就是你。”

    許亦瑜下意識往后退了退,嘴唇不自覺微顫:“我,我怎么了,我那時候才幾歲,就算做錯了什么事情”

    “想找死的話。”

    許沉星聲音微沉,低垂的眸子一片死寂,不像是在看一個人,而是看一灘垃圾,一坨爛肉:“就繼續說下去。”

    許亦瑜倏地住嘴,眼瞼控制不住地微微發抖。

    許沉星緩緩挪開視線,后退一步,轉身離開衛生間。

    秦訣也跟著站起身,臨走前朝地上的人晃了晃手里的手機:“以后夾好尾巴做人,千萬別讓我抓到什么小辮子,不然的話,我可不保證這段錄音,會不會忽然出現在京都商業圈里。”

    許亦瑜僵了一下,臉色陡地慘白至發青-

    會議廳內,許沉星沉默地回到位置上,唐澤偏頭看了他一眼,目光頓住:“怎么了,臉色這么差。”

    “沒,”許沉星重新翻開會議綱要,“衛生間里踩到了點臟東西,已經弄干凈了。”

    “嗯,”唐澤收回視線,沒再追問,“能自己處理嗎?”

    許沉星點頭:“能。”

    擱在一側的手機震動了一下,是幕澄的消息,說社團里的報名表通過了,明天開始集中彩排,為周日漢服節做準備。

    許沉星動動手指敲字:好。

    對面沉默了幾秒,又跳出一條消息:怎么了,發生什么事情了嗎?

    許沉星捏緊手機,半晌,再次敲字:沒。

    不遠處的洪樓商場,幕澄的腳步慢下來,垂眼看著手機里的兩條簡短回復,眉心一點點蹙起。

    雖然隔著屏幕,他無法辨析對方發這兩條信息時的語氣,但還是隱約察覺到了異樣。

    許沉星的情緒,似乎不太對。

    幕澄停在一個娃娃機旁,打字:你在哪里。

    最閃亮的那顆星:世貿大樓。

    “小澄,”江傲英踩著高跟鞋停在前面,側身看著不遠處的幕澄,“怎么了,有什么事嗎?”

    幕澄從屏幕里抬起視線,眸底帶了點歉意:“媽,我可能不能陪你看電影了。”

    “不是你說想看這部新上的紀錄片嗎,”江傲英挑了下眉,“媽媽可不是一直有時間的哦。”

    江傲英手下的團隊是國內極負盛名的律師天團,一直以來有著不敗戰神的傳說,除了律所相應的工作之外,還參加很多公益活動,忙起來的時候,全國各地到處跑。

    有時候一頓飯來不及陪孩子吃完,就要拎著行李箱匆匆出門。

    正因如此,她才對兩個兒子格外愧疚,一有時間就想要盡力彌補。

    “抱歉,媽,”幕澄抿了抿唇,“要不我聯系一下哥,看他有沒有時間。”

    “算了,你哥比你還忙,”江傲英狀似無奈地搖頭,“兒子不需要媽媽陪,那我只好改去美容院犒勞自己了。”

    幕澄微松了口氣:“好。”

    和江傲英告別之后,幕澄轉身往商場外走,手上繼續打字:我在世貿旁邊的室內網球場,你要不要來。

    怕對方拒絕,他又補了一句:運動一下,心情會變好。

    許沉星遲疑一秒,回復:我沒帶運動的衣服。

    “我有,”幕澄腳下一轉,拐了個彎,“柜子里有一套備用的衣服,鞋子也有,尺碼剛好小了半個,我穿不了。”

    “您好,歡迎光臨。”某運動品牌的導購上前詢問,“請問需要點什么。”

    幕澄快速報了個尺碼:“白色圓領那款,還有同色系的鞋子,一起包起來。”

    “好的。”

    導購將一切準備好之后,手機那頭終于有了回復,只一個字:好。

    幕澄頓了一下,唇角一點點翹起。

    世貿大樓,29層。

    許沉星收起會議綱要,悄摸起身往外走。

    “去哪?”唐澤叫住他。

    許沉星腳步頓了一下:“衛生間。”

    “去衛生間,還用帶著會議綱要嗎?”唐澤瞥了一眼他手里的東西。

    許沉星:“”

    手指微動,想要將資料放回去。

    “行了,”唐澤抬手抻了抻領帶,沒再看他,“去吧。”

    許沉星默默握緊手里的東西,躡手躡腳地從另外一邊走出會議廳。

    幕澄說的那個網球場離世貿大樓很近,步行十五分鐘左右的路程,許沉星到的時候幕澄正等在網球館門口,手里還捏著個幼稚的果綠色星星棉花糖。

    許沉星抱著手臂走過去,領帶已經抽掉,第一顆扣子也松開,帥氣里帶了點不羈:“不是打網球嗎,你怎么還沒換衣服。”

    幕澄遞出手里的棉花糖,說話時聲音微帶了點喘:“給你發信息的時候我還在路上,這會剛到。”

    “你怎么跟剛跑了三千米似的,”許沉星接過扎棉花糖的小木棍,低頭嗅了嗅,一股清新的果香,“哪買的,附近沒看到有賣這個的啊。”

    “旁邊的天橋,”幕澄悄悄調整了一下呼吸,“剛才逛過去的時候,順便帶了一個。”

    “還挺好聞,”許沉星捏著棉花糖慢吞吞地往場館內走,“怎么只買了一個。”

    幕澄:“阿姨要收攤了,只剩下最后一個。”

    許沉星揪下一小塊棉花糖塞嘴里,甜絲絲的糖立刻在舌間化開,淡淡的青蘋果味,層層浸潤味蕾,連帶著心情都好了不少。

    他抬起手,將糖遞到幕澄面前:“喏,嘗嘗。”

    幕澄學著他的樣子,拈下一小塊棉花糖咬在嘴里,慢吞吞地抿著。

    很甜,尾韻里帶了點細微的酸,味道還不錯。

    “剛才在世貿遇到幕允哥了,”許沉星把手里的星星糖揪成毛躁的球形,一直繃著的情緒也在不知不覺間逐漸放松下來,“他也在那邊開會,好像看起來很忙。”

    幕澄將手插在口袋里,并肩走在許沉星身邊:“嗯,我哥平時工作行程很趕,應酬也多,有時候忙起來,好幾天都見不著人。”

    拐過狹長的甬道,是會員A用更衣室。

    幕澄接過許沉星手里的吃剩的木棍,隨手丟在門口的垃圾桶里,示意道:“衣服在36號更衣間,你先換。”

    “這不太好吧,”許沉星抱著手臂斜靠在門框上,還沒忘自己的人設,“我一個Omega,在alpha更衣室換衣服,是不是不太說的過去。”

    幕澄用磁鑰打開單間門,配合地說:“要不給你換到Omega更衣間?”

    許沉星:“”

    倒也不用。

    “算了,反正這里的更衣室也是隔間,”許沉星挑剔道,“小是小了點,但勉強能用。”

    幕澄:“那我在門口等你。”

    許沉星應了一聲,走進36號間,扯過換衣凳上包裝袋看了一眼:“欸,這衣服上怎么還有標簽,沒穿過的嗎?”

    幕澄:“……”

    只顧著丟發票,倒把標簽忘了。

    他微頓了頓,解釋:“就是怕哪天忘帶衣服,隨便準備的。”

    “鞋子也是新的,”許沉星取過鞋子在自己腳上比了比,“我穿正好,你穿如果小的話,可以去換大碼,這還是新款呢。”

    “買太久,早不能換了,”幕澄伸手帶上隔間門,“你慢慢收拾,我在外面等你。”

    許沉星坐在換衣凳上整理新鞋鞋帶,嘴上忍不住嘀咕:“上個月剛出的新款,能買多久”-

    許沉星換好衣服,跟在幕澄身邊往球場走,拐過寬闊的通道時,斜睨了對方一眼:“我還沒見你打過網球,技術怎么樣?”

    幕澄整理了一下手上的護腕,沒有抬頭,語氣漫不經心:“還行。”

    還行?

    許沉星想了想,覺得自己有戲:“要不我們比一場?”

    “哦,”幕澄偏眸看了他一眼,“你想怎么比?”

    “我還沒想好,”許沉星將球拍扛在肩上,倒著走在幕澄面前,“要不誰輸了,就叫對方一聲爸爸怎么樣?”

    他跟秦訣打球的時候,都是這么玩。

    為這個,從小到大他不知給秦訣當了多少回爹。

    幕澄:“”

    “不怎么樣。”幕澄選擇拒絕。

    “那怎么賭?”許沉星無所謂,反正自己不會輸,“要不你說?”

    幕澄的腳步慢了點,眼睫輕抬,眸底印著淺淺的燈光,顯得安靜又清雋:“誰輸了,叫對方一聲哥,敢賭嗎。”

    許沉星有些意外地挑了下眉尾,似乎沒料到幕澄會這么說。

    但幾乎沒有猶豫,他點了下頭:“行啊。”

    一想到對方輸了之后,要委屈巴巴地喊他哥哥,許沉星莫名有點興奮。

    他輕咳一聲,指尖快速敲了敲肩上的球拍桿,不放心地補充道:“一言為定,不準反悔。”

    幕澄唇角微翹:“好,不反悔。”

    第35章

    第一盤球結束,許沉星站在中線另一邊,悠閑地用球拍撞著球敲擊地面:“賭約要不要再加一條?”

    幕澄擰開運動飲料喝了一口,滑動喉結咽下嘴里的東西,朝許沉星看過來:“加什么?”

    許沉星收回球拍,另一只手輕松接住球,唇邊漾起一抹壞兮兮的笑:“加一句,‘好哥哥,我錯了,以后再也不敢了’,怎么樣?”

    從小學到現在,許沉星被幕澄壓著欺負了這么多年。

    好不容易有機會整他一次,他怎么可能手軟。

    不待幕澄回答,許沉星故意激將他:“哎呀, 第一盤我好像贏了,這個時候加碼,是不是有點欺負你,要不還是算了吧。”

    幕澄放下水瓶,抬起手腕擦了擦下巴:“好,我答應。”

    許沉星在心里打了個勝利的響指,嘴上卻不動聲色:“既然你這么堅持,那就這么定吧。”

    幕澄沒再多說什么,轉身走向另一邊的端線。

    第二盤,幕澄扳回一局。

    許沉星揣著球笑了笑:“沒看出來,你還真有兩手。”

    幕澄沒理他,只說:“繼續。”

    第三盤,幕澄首先贏下兩局。

    許沉星捏緊手里的球拍,調整了一下呼吸:“我要開始認真了。”

    幕澄還是那句話:“繼續。”

    二十分鐘后,許沉星明顯有點慌了,他扯著幕澄的衣擺耍賴:“不行,再來,五盤三勝。”

    幕澄垂手接住彈起的球,點頭:“行。”

    第四盤,許沉星終于在搶七的時候艱難勝利。

    他深吸一口氣,已經察覺到了幕澄的實力,甚至能感覺到對方為了自己能輸的好看一點,故意給了他一盤。

    游刃有余地操控著場上的局面。

    果然,第五盤毫無意外又是幕澄贏,他握著球拍彈了一下球,接住之后走到許沉星面前,問:“還打嗎?”

    打你個頭啊打。

    個運動怪。

    網球打的那么好干嘛。

    許沉星有氣無力地順著球網坐在地上,想起第一盤之后的加碼,忽然有點想哭:“不打了。”

    幕澄撐著球拍蹲在他身邊,片刻,抬起手揉了揉許沉星的腦袋:“好,那就不打了。”

    許沉星抬起眼,小聲問:“幕澄,那個加碼,可不可以不算數啊”

    幕澄眼里的柔和一收,搖頭:“不行。”

    許沉星:“”

    不行就不行。

    他氣呼呼地撐著地面爬起來:“我去洗澡。”

    幕澄伸手摁住他的手腕,纖長的睫毛下,眸光沉靜:“你說的,一言為定,不準反悔。”

    許沉星抽了口氣,更想哭了。

    只叫哥還好,再加上后面那句幾句話,真的比殺了他還難受。

    他是腦子被球撞了嗎,好端端的非要加什么碼。

    現在好了,自己種的惡果自己吃,他連拒絕的權利都沒有。

    他張了張嘴,怎么也叫不出那個稱呼,只好改口:“一定要現在嗎?”

    幕澄點了下頭:“現在。”

    “”

    許沉星用力捏了捏手指,暗暗給自己打氣。

    不就是一句話,嘴巴一張一合就說出來了,沒什么好別扭的。

    君子無悔,愿賭服輸。

    對,就是這樣。

    做好準備,許沉星幾次開口,半晌,才從嗓子里擠出一句完整的話:“好好哥哥,我錯了,以后再也不敢了。”

    又淺又輕,幾乎低不可聞。

    說完后,他迅速低下頭,將腦袋懟在膝蓋上,如同一只自閉了的鴕鳥,死也不肯抬頭。

    耳朵微微發燙,很快,脖頸也跟著燒起來。

    因為皮膚過白,整個人像個被燒紅了的大蝦,指尖都透著一層淺淺的粉色。

    半晌,后腦勺上輕輕覆下一個手掌,幕澄的聲音在耳側響起:“乖。”

    許沉星僵了一下,倏地直起腦袋,頂著張紅通通的臉瞪他:“乖什么乖,當我是小孩呢”

    語氣是兇的,但氣勢明顯不足,呼吸不穩,睫毛還一直亂顫,帶了股自己沒有意識到的可憐勁兒。

    幕澄收回搭在許沉星后頸上的手,指尖在緋紅的耳垂上劃過,又悄悄挪開:“是我說錯了。”

    許沉星吸了吸鼻子,后知后覺地譴責:“你不老實。”

    幕澄似乎輕笑了一下,嗓音微沉:“我怎么不老實了?”

    “我問你網球打的怎么樣,你說還行,”許沉星說,“這怎么叫還行,都可以進國家隊了吧,你就是故意的,故意讓我加重賭約,好再贏我”

    這話說的毫無道理,許沉星說完自己都覺得這是在無理取鬧,后半句話漸漸變低,沒了聲音。

    幕澄卻再次應下來,謙虛地承認錯誤:“是我不好,下次不會了。”

    許沉星垂著腦袋,手指無意識地扣著身側的塑膠地面,低聲咕噥:“你最好是。”

    不遠處傳來一聲響亮的快門聲,不算太近,但很清晰。

    許沉星和幕澄頓了一下,同時轉身,朝聲音的方向看過去。

    幾米之外的球網后,一個穿淺青色運動短裙的女孩手忙腳亂地摁滅手機,睜著一雙圓圓的眼睛無措地看向不遠處的兩個人,臉上寫滿了慌亂。

    “姜樂恬?”許沉星坐正身子,視線在被她緊緊捂住的手機上停了一秒,“你剛剛是在偷拍我們嗎?”

    “是,我不是”姜樂恬語無倫次,“對不起,我我不是故意的。”

    “拍了什么,”幕澄起身走過來,伸出手問,“可以給我看一下嗎?”

    “可可以,”姜樂恬依依不舍地交出手機,“我沒想發出去,就想留著自己看的,對不起”

    幕澄劃開姜樂恬的手機,屏幕還停留在剛才偷拍的畫面上——

    空曠的網球館,草綠色的塑膠地面,兩個年輕的alpha相對著出現在畫面一端。

    背靠著球網的男生曲著一條長腿坐在地上,手肘搭在膝間,腦袋微垂,看上去有些失落。另一個高一些的男生單手撐著球拍半蹲在對面,手指松松地搭在對方的后腦勺上,長睫微落,在眼瞼處投下一片小小的陰影。

    不管是光影還是構圖,都很漂亮,如同電影里的畫面,唯美的讓人心動。

    “拍的什么啊?”許沉星也跟著湊過來,看清屏幕上的內容后不由得怔了一下。

    剛才的他們,在外人眼里看起來,這么曖昧的嗎?

    這也太他媽神奇了。

    “前幾天醫務室那張圖,”許沉星轉過頭問,“不會也是你拍的吧?”

    “不不不不是,那個真的不是我,”姜樂恬立刻搖頭,“我沒有在網上發過你們的照片,我發誓,真的。上次幕澄大規模申請刪除帶圖帖的時候我就知道了,你們不喜歡被關注,所以我真沒想發出去我知道這樣很不禮貌,但我控制不住”

    畢竟這倆人只是站在一起就好嗑的要命,她根本按捺不住拍照的手。

    許沉星的視線不由得再次落在幕澄手里的屏幕上,想開口讓姜樂恬刪掉這張圖,又莫名有點舍不得。

    之前看幕澄相冊的后遺癥又來了,手癢,想保存。

    幕澄也遲疑了一下,抬眸看向身邊的許沉星,眸中帶了點詢問。

    許沉星單手插兜,一副不怎么在意的模樣:“我無所謂,反正又不是沒被偷拍過。”

    幕澄將手機遞回去,聲音溫和:“別公開發出去,可以嗎?”

    姜樂恬幾乎懷疑自己聽錯了,眼里倏然亮起一簇熠熠的光,她拼命點頭,連連保證:“嗯嗯嗯,我知道我知道,我會好好把它存在手機里,一定不會發出去的!”

    居然沒要求她刪照片!!!

    嗚嗚嗚她這是嗑了一對什么神仙CP。

    她愿意用十斤肥肉,換她的CP原地結婚!!!

    姜樂恬費勁地壓下幾乎要溢出喉嚨的尖叫,輕咳一聲,盡量保持平靜:“那你們繼續,我先回去了。”

    許沉星抬手蹭了蹭鼻尖,強壓下跟姜樂恬要照片的沖動,隨意地點了下頭:“好。”

    “拜拜,”姜樂恬捧著手機笑的很甜,“你們玩的開心。”

    說完她轉身往通道處走,剛跑出去沒幾米,腳步猛地頓住,又猶猶豫豫地退回來,欲言又止地看著面前的兩人。

    “還有什么事嗎?”幕澄問。

    “有一件事,”姜樂恬搓了搓手,“我不知道該不該告訴阿星。”

    許沉星指了指自己:“關于我的?”

    “不是,”姜樂恬頓了兩秒,“是關于你弟弟的事。”

    “小珧?”許沉星問,“他怎么了?”

    姜樂恬踟躕了一下,調轉視線看向一側的幕澄。

    幕澄退后一步,對身側的人說:“我去收拾東西,在更衣室更你。”

    許沉星嗯了一聲,待幕澄走遠后,扭頭看向面前的人:“到底怎么了。”

    姜樂恬:“學姐過生日那天,許亦珧出事的時候,我也在洗手間附近。”

    許沉星微怔了一下:“你也在?”

    “是,”姜樂恬捏了捏手里的手機,“但是我看到的,和許亦珧說的不太一樣。”

    許沉星:“你看到了什么?”

    “我,我看到”姜樂恬吸了口氣,心一橫,將那天看到的情況說了出來,“我看到許亦珧欄住了那兩個路過的男生,然后問他們要不要錢包。”

    那天晚上大家玩得很瘋,都喝了不少酒,在洗手間外聽到這句話的時候,姜樂恬懵了一下,有點懷疑自己是不是喝糊涂聽錯了。

    幾乎下意識的,她躲進身后的墻角里,偏著身子朝小巷看去。

    那兩個男生互相對視一眼,有點不放心地問:“為什么給我們錢包?你不會釣魚執法吧?”

    許亦珧似乎沒什么耐心解釋,只壓低聲音問:“到底要不要?”

    說話時候的語調很沉,眼底陰冷,和之前柔弱無辜的形象判若兩人,顯得有些陌生。

    男生遲疑了一秒,立刻接過許亦珧手里的錢包:“要,怎么不要,你別后悔就行。”

    語畢,兩個人迅速轉過身,推推搡搡地往小巷盡頭走去。

    步子又亂又快,似乎生怕許亦珧會忽然后悔,再追過去討要錢包。

    姜樂恬滿腦袋問號,正打算轉身回燒烤攤,就聽到身后有布料撕扯的聲音,她再次回過頭,眼睛倏然睜大。

    許亦珧正用力撕著自己的衣領,力氣很大,領口的扣子很快迸開,但他似乎還不滿足,先警惕地四下看了一眼,確定周圍沒有其他人后,猛地側身朝墻上撞過去。

    粗糙的外墻沒有任何保護措施,許亦珧的臉上、手腕上很快泛起紅痕,看上去格外慘烈。

    姜樂恬縮在陰影里,不可置信地看著許眼前的情形,久久說不出話。

    許亦珧回到燒烤攤后,周圍立刻亂作一團。

    幾乎所有關心許亦珧的人都圍了過來,姜樂恬一直沒找到合適的機會將實際情況告訴許沉星。

    再后來,事情越鬧越大,連警察都驚動了,姜樂恬更不敢再多說什么。

    但這件事一直憋在她心里,猶豫遲疑了很久,還是決定說出來。

    不為別的,只為許沉星不顧一切沖出去保護弟弟的舉動,他就有權利知道事實真相。

    許沉星的身形緩緩僵住,許久沒有開口。

    從姜樂恬說到許亦珧主動給錢包、故意弄傷自己開始,眼底的情緒逐漸凝固,最后一點點消散。

    怪不得許亦珧身上的傷那么嚴重,卻沒有檢測到任何嫌疑人的DNA和信息素殘留。

    怪不得兩個男生分開審問,口供卻出奇的一致。

    怪不得在他親手抓住“嫌疑人”的情況下,警方卻依舊堅持受害者情緒激動導致記憶出現混亂,兩名少年不構成搶劫罪。

    所有的不對都變得合理,原本壓在心頭的疑云一點點散開,露出里面最真實的、丑陋的真相。

    他拼盡全力護在身后的人,披著無辜的皮囊,肆意行兇。

    他自以為嚴懲的惡人,因他的沖動,遭受無妄之災。

    許沉星張了張嘴,沒能發出聲音。

    他偏頭清了清嗓子,才成功說出一句話:“謝謝。”

    姜樂恬有些擔憂地看著許沉星,一時間不確定把這件事告訴他到底是對還是錯:“對不起,我”

    “你沒錯,不用道歉,”許沉星扯出一抹笑,“謝謝你告訴我這些,今天辛苦了,早點回去吧。”

    說完他轉身離開,腳步很穩,沒有一絲異樣-

    幕澄垂眸坐在更衣室中間的長凳上,聽到門響,抬頭看過去。

    許沉星平靜地瞥了他一眼:“怎么還沒換衣服。”

    幕澄應了一聲:“馬上。”

    “嗯,”許沉星拿著毛巾走進內側的淋浴間,“我去沖個澡。”

    幕澄沒做聲,看著許沉星沉默離開的背影,許久,才把視線收回來。

    好不容易才把人哄好,好像又被搞砸了。

    從網球館出來的時候,天色已經變暗,夜幕將整個京都籠罩,黑沉沉地遮住天邊所有光線,只留下點點人間星火。

    回程的車上,許沉星靠在后座窗邊,側臉面向窗外呼嘯而過的夜景,臉上情緒很淡。

    幕澄安靜地坐在另一邊,余光微偏,不經意落在許沉星身上,一直沒有挪開。

    忽地,旁邊的人動了一下,垂手拿起手機,在屏幕上點了幾下。

    幕澄的手機在口袋里震動,他劃開屏幕,偏頭看向身側:“為什么忽然給我轉賬。”

    “衣服和鞋子的錢,”許沉星的聲音很懶,轉完賬后又把手機揣了回去,“都是新的,價格也不低,我不總不能白拿吧。”

    幕澄垂眼,隨手點了退回。

    許沉星看到手機里的信息,煩躁地“嘖”了一聲:“為什么不要,你錢多啊。”

    “衣服是以前買的,價格早忘了,”幕澄說,“如果真覺得欠了我什么,就請我吃飯吧,反正你也沒吃,干脆一起。”

    許沉星捏著手機走了會神,才想起點頭:“行。”

    又過了一會:“想吃什么。”

    幕澄微微傾身,直接給司機報了個地址。

    許沉星偏頭抵在車窗上,沒再搭話。

    車子在路口拐了個彎,匯入前方的車流,二十分鐘后,減速停在目的地。

    許沉星緩緩坐直身子:“到了?”

    幕澄先一步下去,又繞到另一邊給許沉星開門:“跟我來。”

    “這是哪?”許沉星的視線在四周轉了一圈,怔愣兩秒,“不是去吃飯嗎,怎么跑江邊來了?”

    幕澄掃碼付過錢,垂手拉住許沉星,往一側的休息長椅走去。

    夜晚的江邊格外安靜,遠處岸邊的燈連成幾條長長的線,將整片江面染上一層淋漓的烏金色。

    漂亮,卻冷清。

    許沉星不情不愿地被拽著:“大晚上的,來這里干嘛。”

    “跟我來。”

    幕澄帶著人直奔左邊數第三個長椅,走近后拎起椅子上的超市購物袋:“坐這里。”

    “這是誰放的,”許沉星站在長椅旁,提醒道,“別人的東西就這樣隨便拿開,不太好吧。”

    “先坐下,”幕澄把購物袋放在兩人中間,低頭翻找著什么,“這是我剛才訂的超市購,我以為再得等一會,沒想到比我們先到了。”

    “買的什么。”

    許沉星坐在長椅另一邊,偏眸看了一眼被幕澄扯開購物袋,里面滿滿當當都是零食:“晚飯不會就是這些吧?”

    “找到了,”幕澄拿出一瓶酸奶,握在手里看向許沉星,“有聽說過一個關于酸奶的傳聞嗎?”

    許沉星:“什么?”

    “把不開心的事寫在瓶子上,然后喝掉它,煩惱就會被消化干凈。”

    幕澄用馬克筆在瓶身上寫了句什么,隨后抬起手腕,將筆遞給身邊的人:“試試?”

    許沉星側身靠在椅背上,垂眸看著幕澄手里的那支筆。

    半晌,才伸手接過:“幼不幼稚。”

    “你要相信自己的能力。”幕澄半真半假地說,“不管是什么東西,一旦進入胃部,都能在4-6小時內迅速消化。”

    許沉星從袋子里拿了瓶酸奶,學著幕澄的樣子在瓶身上寫了一行字,然后擰開蓋子,昂首喝了一口。

    “這煩惱的味道,有點像燕麥酸奶。”

    幕澄接過他手里的筆,將蓋子扣好:“燕麥更好消化,說不定都不用四小時,那些東西就能全部消失。”

    許沉星想笑笑,喉間卻嗆了一下,他低頭用手腕掩住鼻尖,輕聲咳著。

    幕澄抬手順了順他的后背,動作很輕:“慢點。”

    許沉星漸漸不再咳嗽,頭卻沒抬起來,握著酸奶的手緩緩垂下,呼吸微顫。

    “我可能害了兩個人。”

    許沉星緩慢開口,聲音很低:“我沒有弄清楚事情的真相,就自以為是的給他們定了罪,甚至沒有聽他們的解釋,一句都沒聽”

    那兩個男生都是附中的學生,因為均未滿十六周歲,并且受害人情緒不穩的情況下,口供與實際傷口多處不符等原因,警方不支持以搶劫罪結案。

    可這只是表面的情況。

    事實上,兩個人回家后不久,其中一個男生就因為車禍被送進了醫院。

    撫養他的爺爺拿不出高昂的醫藥費,只能將孫子接回家調養,本就拮據的生活更是雪上加霜。

    另一個人的父親被卷進了一場金融騙局,不僅耗光了家里所有的積蓄,連一直居住的老宅都被迫賣掉。

    母親經營的水果店被迫停業,他自己也因為斗毆重傷入院。

    兩個原本還算圓滿的家庭,因為一場變故,變得支離破碎,滿目瘡痍。

    “當時那樣的情況,換誰都會是和你一樣的反應。”

    幕澄輕輕拍了拍許沉星的后背,聽著他顛三倒四的敘述,已經事情原委猜了個大概。

    “況且,如果一定要這樣算,那我也有責任,是我提出的報警,也是我和你一起把他們送進了警局。”

    幕澄低聲說:“可是你我心里都清楚,這件事錯不在我,更不在你,甚至警察都沒有因此給他們定罪。”

    許沉星:“可是,如果不是我執意追出去……”

    “就算你沒有追出去,許亦珧帶著一身傷回家,一樣會被追問調查,如果被他們私底下查出什么,或許情況會比現在更糟。”

    許沉星抿了抿唇,沒說話。

    “事情發展到這個局面,絕非你我的本意,我們能做的,只有在自己力所能及的范圍內,盡力彌補已經發生的錯誤。”

    許沉星抬起頭,眼尾還有點紅:“彌補?”

    “嗯,”幕澄點了下頭,“我大伯在南城醫院工作,他應該可以幫忙安排兩個人的后續治療。至于兩邊的家庭,失去的工作可以重新安排,貧瘠的生活情況如果附和政策,應該也能拿到救助金。”

    雖然可能無法讓他們的生活回歸之前的平靜,但這已經是目前最好的解決方式。

    “那,那治療費用我出,”許沉星直起身子,“我手里有不少基金和股票,還有一些房產不對,這筆錢,應該由更合適的人來拿。”

    從知道事情真相開始,許沉星的腦袋里一直處于混亂茫然的狀態。

    一會是許亦珧委屈流淚的畫面,一會是少年躺在地上哀嚎的模樣,一會又是兩個家庭殘敗荒蕪的慘狀。

    整個人糾結又擰巴。

    以至于差點忘了,這件事的幕后罪魁另有其人。

    “我二叔他們或許不愿承認,但許亦珧清楚自己做過什么,”許沉星垂下視線,“好在他別的東西不多,錢還算夠,不管是動零用錢還是求助父母,都必須承擔兩個家庭的所有損失。”

    至于欺騙利用他的事,他自然會慢慢跟許亦珧清算。

    幕澄彎了彎唇:“我也是這個意思。”

    許沉星喝了口酸奶,心里默默盤算著下一步計劃。

    “好了,”幕澄收回手,“別想了,先去吃飯。”

    “嗯,”許沉星回過神,“我以為這些零食就是晚飯。”

    “下午運動量那么大,只有零食怎么夠,”幕澄單手握著酸奶瓶,垂眸劃開手機,“有沒有其他想吃的東西?”

    許沉星瞥了一眼幕澄手里的酸奶瓶,忽然有點好奇:“你剛剛在瓶子上寫了什么啊?”

    幕澄捏著酸奶的手指微垂,狀似不經意地遮住瓶身:“沒,隨便寫的。”

    剛才只顧著開導許沉星,根本沒時間寫什么,只隨手在瓶子上畫了個簡筆的星星。

    原本這也沒什么。

    但心理作祟,幕澄有點不想讓許沉星看到。

    “我的秘密都告訴你了,你還藏著掖著,”許沉星慢悠悠地將酸奶瓶湊到唇邊,“真沒義氣。”

    “火鍋行嗎?”幕澄問,“你最喜歡的那家云記還有位置,要不我”

    許沉星咽下嘴里的酸奶:“你話題轉的好硬哦。”

    幕澄忙碌地劃動屏幕:“那就云記吧,聽說他們家最近上了新鍋底,剛好去嘗嘗。”

    許沉星:“”

    幕澄的一再回避讓許沉星對那個瓶子更加好奇。

    他擰緊瓶蓋,伸出兩根手指扯住幕澄的衣袖,小幅度晃了晃。

    “哥,我想看你的瓶子。”

    拜下午的那場“好哥哥宣言”所賜,許沉星現在已經能毫無負擔地隨意叫哥。

    如果需要,他甚至可以順暢無阻地把那幾句求饒重復一遍。

    果然,人的臉面只會隨著底線不斷降低。

    還在的時候千方百計也要守住,一旦丟掉,就懶得再撿起來了。

    幕澄的手指一歪,原本該點確認的按鈕直接點成了取消。

    動作頓了兩秒,他略顯僵硬地按掉手機。

    將一直握著的瓶子遞了出去。

    許沉星如愿以償地接過酸奶瓶,放在手里轉了半圈,才看清上面的內容:“你畫了顆星星啊。”

    雖然有點歪,但也還算可愛。

    幕澄偏開視線,點頭:“嗯。”

    “不對啊,”許沉星抬頭,“星星不就是我。”

    幕澄的呼吸一滯:“我”

    “你畫了星星,然后又要把它喝下去,”許沉星一臉震驚,“你要消化掉我!”

    幕澄:“”

    第36章

    夜里十點半,幕宅大門發出一聲很輕的滴滴聲,片刻,幕澄拎著個小小的購物袋走進屋內。

    “回來了。”

    江傲英穿著絲質睡衣站在樓梯拐角處,優雅地抬起手指按了按臉上的面膜:“去哪了,這么晚才回來。”

    “遇到同學,一起吃了晚飯,”幕澄停在玄關處換鞋,“外婆睡了嗎?”

    “睡了,”江傲英說,“九點多吃完藥就睡了。”

    幕澄嗯了一聲:“我去看看外婆。”

    江傲英和幕文琢年輕的時候工作都很忙,一直沒什么時間陪孩子,豐園的這座三層的別墅幾乎常年都空著。

    幕老爺子雖然在這邊也有房產,卻不經常回來,大多數時候都在學校附近的公寓獨居,一個人過的逍遙自在。

    只有外婆不忍兩個外孫只交給保姆代管,便搬來豐園居住,主動承擔起照顧兩個孩子的責任。

    隨著年歲增長,老太太近幾年的身體愈發不如從前。大學以后,幕澄雖然開始住校,但只要人在京都,每周五都會準時回豐園陪外婆吃晚飯。

    這還是第一次,因為有事被耽擱沒能及時回家。

    江傲英看著走近的兒子,好奇問:“什么同學啊,媽媽見過嗎?”

    “沒,”幕澄將購物袋里的保鮮盒放進樓下冰箱里,叮囑江傲英,“我買了陳記的紅豆餅,你盯著點外婆,別讓她多吃。”

    外婆一直對陳記的紅豆餅情有獨鐘,只可惜近幾年身體各項指標都不允許再多進甜食,老太太又實在難以戒掉,所以只能嚴格把控食用量,每次不能超過一塊,一周最多只能吃一次。

    “知道了,”江傲英點了下頭,側身靠在實木扶手上,再次將話題繞了回去,“下午從商場出來的時候,我好像在附近的球館門口看到你了。”

    幕澄踩著樓梯上樓:“嗯,去打了會球。”

    “因為好奇我兒子為誰放了我鴿子,所以停在路邊看了一會。”

    江傲英笑瞇瞇地問:“那個漂亮的alpha,真的只是同學嗎?”

    幕澄腳下微頓,聲音里多了點無奈:“媽。”

    “怎么了,”江傲英好笑道,“你緊張什么,我又不反對你找alpha做伴侶。”

    幕家雖然看起來嚴肅,但實際上不管是幕云卿還是江傲英夫婦,對兩個孩子的態度都很寬容。

    在他們看來,所有的功名成績都是錦上添花,沒什么比孩子快樂自由來的更重要。

    幕澄:“”

    差點忘了他親媽是眼毒嘴辣的老姜,什么東西都逃不過她的法眼。

    因為不確定她看了多少,又猜到了幾分,幕澄選擇保守地裝糊涂:“您說什么呢。”

    “說我兒子有可能喜歡的人啊。”

    江傲英慢條斯理地取下面膜:“從小到大,還是第一次見你對誰這么上心,我當然要多關注點。那孩子看上去像有心事,你這是急著去哄人,才那么晚回來的?”

    江傲英從美容院出來的時候天剛擦黑,車子拐過第一道路口,就看到了自家兒子的身影,視線瞥了一下,又迅速挪回去。

    江傲英一腳剎車,停在路邊饒有興致地看著。

    夜色下幕澄的身影高挑挺拔,視線卻一直往身邊瞟,輕飄飄看一眼,又欲蓋彌彰地垂下睫毛。

    眼里的擔心和眷戀藏都藏不住。

    全身上下都是初戀小男生特有的別扭勁兒。

    也就旁邊的人只顧著難過沒空搭理他,不然一準能看出他沒安好心。

    幕澄:“”

    幕澄對峙不過自己親媽,只好側身上樓:“我去看外婆。”

    “別走啊,”江傲英不死心地捏著面膜跟在幕澄身后,“再聊聊唄。”

    “很晚了,”幕澄頭也不回,“您早點休息吧,不然容易長皺紋”

    幕澄走過二樓拐角,腳步倏地停住,有些怔愣地看向鬼鬼祟祟躲在落地大花瓶后的人:“外婆?您不是去睡了嗎?”

    外婆偷聽被抓包,只好松開手里握著的枝丫,抿著嘴笑:“晚飯吃多了,出來消消食兒。”

    說著,她裝模作樣地活動了一下胳膊,又忍不住八卦地問:“你媽說的是真的嗎,有喜歡的人了?哪家的孩子,我認識嗎?”

    外婆雖然身體不如從前,但精神還算矍鑠,至少對外孫感情問題的關注度絲毫沒減。

    甚至還隱隱有上升的趨勢。

    畢竟她親手帶大的兩個孩子性格一個比一個沉悶,除了工作和學習之外,就沒什么事能讓他們提起興趣。

    老太太一度以為幕澄會和他哥一樣,二十七八歲了還孤家寡人一個,沒料到他這么早就有了心儀的對象。

    她當然忍不住好奇,想多知道點。

    “可俊俏了,”江傲英將用過的面膜丟在走廊垃圾桶里,邊擦手邊接過話頭,“皮膚很白,頭發顏色有點淺,眼睛是澄灰色,像混血,放在人堆里,一眼就看到了。”

    站在她兒子身邊很養眼,兩個人一看就很登對。

    “皮膚白,頭發淺,像混血,”外婆收集著關鍵詞,片刻,眼睛一亮,“那不就是小阿星?!”

    幕澄:“”

    江傲英掠一眼兒子微微僵住的身影,知道自己老媽猜對了,立刻來了興趣:“怎么,您認識?”

    “那可不,他們從小學起就一直是同學,我之前去學校給小澄送衣服的時候見過幾次。”

    外婆回憶道:“那孩子可有禮貌了,笑起來還有小梨渦,嘴也甜,一口一個外婆,比小澄還招人疼。”

    “小學就認識了?那么早?”

    江傲英驚喜地上前攬住自己親媽的胳膊:“來來來,媽您展開說說。”

    幕澄忍不住開口:“媽,太晚了,讓外婆早點休息。”

    只可惜母女倆誰也沒聽,轉身相攜著走進臥室,“啪嗒”一聲懟上了門-

    漢服節舉辦前一天,所有參展的學生提前到場,參與正式的彩排。

    這次的會場地點在京都,除了當地的學生之外,還有附近幾座城市的學校前來參加,其中還有不少自帶粉絲的網紅和漢服KOL,和討論度都不低。

    前方展廳已經裝點完畢,整個舞臺的背景是一副巨大的長江萬里圖,從舞臺左側一直延續到右側,跨越了大半個廳,遠遠看過去十分壯觀。

    除此之外,四周的柱子上也是不斷變換的花中四君子,以及展開又鋪平的折扇和詩詞卷軸,處處都透著淡雅典麗。

    不同于前臺的峻宇雕墻,后臺顯得雜亂許多。

    四處都是放置衣物和配飾的紙箱,亮著補光燈的化妝鏡前人影忙碌,安排流程的工作人員在人群里穿梭,做著最后的校對。

    當日的彩排內容很簡單,現場核對過燈光以及拍攝效果,所有模特帶妝出鏡,按照流程一一展示漢服及配飾。

    基本的站位和出場順序確認無誤后,所有人按照工作人員的指揮,一個個有序離場。

    “哥,你好棒!”許亦珧背著書包擠在后臺處,見何澤宇出來,第一時間撲在對方身上,“剛才在舞臺上,超帥的!”

    “小心點,別摔了,”何澤宇連忙將人放在地上,有些不好意思地瞥向身邊的同學,低聲道,“這好多人呢。”

    他還是不習慣在外人,尤其在許沉星面前和許亦珧太過親近。

    總有一種帶壞小孩的負罪感。

    “那有什么,”許亦珧不高興地挽著他的胳膊,“我本來就是你男朋友啊。”

    “是”

    “不說這個,”許亦珧扯過身后的背包,語調輕快,“哥你看,你給我出的題,我全都做完了,厲害吧?”

    “厲害,”何澤宇接過習題集翻看了一下,“晚上訂一下錯題,再做一張英語,快期末考了,得加緊復習。”

    “還要做啊”許亦珧不滿地嘀咕。

    蘇洛安跟在兩人身后,將對話聽了個大概,忍不住回頭吐槽:“小珧子這是給自己找了個男朋友,還是找了個老師啊,也太嚴格了。”

    許沉星揣著衣袖慢吞吞走在人群后,垂下的眉眼微冷,似乎有點走神。

    “阿星?”蘇洛安又叫了他一聲。

    “嗯?”許沉星回過神,想隨口說他當初也是這么被幕澄摁著學過來的。

    剛一張嘴,又隱約覺得哪里不太對,只好慢半拍地止住話頭:“嗯,是啊。”

    說完,視線不經意往身側瞟。

    瞟了個空。

    許沉星頓住腳步,轉身看過去。

    幕澄剛下臺階就被旁邊的人攔住,一個身穿正紅圓領長袍,帶著純黑色明制帽的Omega男生昂著腦袋朝他笑:“今天謝謝你,要不是你提醒,我都不知道自己衣領沒弄好。”

    Omega是京舞的學生,也是某站變裝區小有名氣的網紅,全網粉絲數量加起來超過了五百萬,饒是不怎么關注網絡的許沉星都隱約覺得對方有點眼熟。

    當然,氣質樣貌也很出眾。

    許沉星停在原地,抱著手臂繼續看熱鬧。

    “不用謝我,”幕澄不露痕跡地退了半步,和對方拉開了點距離,“是你同學讓我幫忙提醒,他當時站位不方便。”

    “這樣啊,”Omega笑笑,“那我請你們喝點東西吧,算是感謝你們幫忙。”

    “不用,”幕澄說,“我同學還在等我,那我先走”

    “那就叫上同學一起,人多才熱鬧嘛,”Omega不想放棄,帽檐下的耳垂微微透著點粉色,“反正離晚飯時間還早,這會回去也沒什么事。”

    “哇哦,”蘇洛安也湊了過來,忍不住感嘆,“好漂亮的Omega,不虧是網紅,長得確實比一般人好看。”

    許沉星:“是啊。”

    “不了。”幕澄干脆地拒絕,沒再多說什么,轉身朝一側的通道走來。

    幕澄這次的衣服是黑金色的鎧甲,搭配同色系披風,將本就高挑的身材襯托的更顯頎長挺拔,遠遠背著光走過來時,衣袂仿佛都帶著風。

    墻頭草蘇洛安立刻化身迷弟:“哇,幕澄也太帥了吧!”

    “有嗎,”許沉星理智認同,嘴上卻忍不住反駁,“你看阿南都覺得眉清目秀。”

    “那怎么能一樣,”幕澄已經走近,蘇洛安只好壓低聲音,“這張臉擺出去,直接可以做這次活動的門面了好吧,況且沒看到那小網紅都被幕澄的美色迷惑了嗎,這次的秀場圖要是放出去,肯定又能收獲一大波迷弟迷妹的舔屏。”

    許沉星:“”呵呵。

    “怎么還在這,”幕澄停在兩人面前,“不回去嗎?”

    “回去那么早干嘛,”許沉星瞥了他一眼,對幕澄四處招蜂引蝶的行為十分不恥,“我又不像你,行程那么趕。”

    下臺幾分鐘的功夫,都能被搭訕。

    幕澄微挑了下眉,提醒:“可你不是有事情要跟許亦珧說嗎?”

    許沉星頓了一下,回神:“對哦。”

    差點把正事忘了。

    “走了,”幕澄調轉腳步走向另一邊的A用更衣室,“換衣服,先回酒店。”

    雖然大多數同學都是本地的學校,但主辦方還是給所有人訂了房間,以供休息調整。

    填信息住宿的時候許沉星不在,幕澄代筆,按照習慣在自己房間那一欄寫下了許沉星的名字。

    “還說呢,你怎么寫的住宿信息,”許沉星抱著手臂走在走廊一側,“我不是說了嗎,我要跟何澤宇一個房間。”

    幕澄聲音放低:“你不是Omega嗎,怎么能跟別的alpha住一起。”

    許沉星被噎了一下,但很快反應過來:“你不也是alpha。”

    “你的身份信息是alpha,不和我在一起,就會跟別的A分在一個房間,”幕澄拐進更衣室,停在掛衣區前低頭解著身上的盔甲,“你不怕被別人發現你真實的身份嗎?”

    會場的更衣室其實就是一個大型的雜物間,隨便用落地掛衣架遮一下就能換衣服。

    許沉星立刻挪開視線,偏著腦袋去盯墻角的一棵寬葉綠植,手指無意識地摳著手邊的木質衣架:“又不是睡一張床,哪那么容易被發現。”

    脖子一直擰著有點累,許沉星不自覺偏回視線,又快速挪開,忍不住嘀咕:“知道我是Omega,還當著我的面換衣服,不檢點”

    幕澄脫下鎧甲,露出里面的黑T和長褲,他拾起掛在一側的衛衣,隨意地套在身上。

    許沉星:“”差點忘了,漢服里還有自己的衣服。

    那他在這別扭個什么勁兒。

    幕澄已經換好了衣服,隨手拿過搭在一側的外套,曲起手指敲了敲許沉星的額頭:“愣什么呢,去換衣服,回去了。”

    許沉星煩躁地“嘖”了一聲:“知道了。”-

    舉辦方定的酒店離會場很近,一行人順著小路慢慢走回去,也只用了不到十五分鐘的時間。

    走進大廳,領了各自的房卡。

    許沉星停在電梯前,瞥了一眼跟過來的許亦珧:“你也住這邊?”

    “嗯,”許亦珧捏著背包帶子,“我訂好了房間。”

    許沉星點頭:“房間在幾樓,我有話要跟你說。”

    “什么事啊,”許亦珧本能地有點抗拒,“我等下還要寫卷子。”

    “不會耽誤太久,”許沉星示意了一下,“帶路吧。”

    許亦珧扭頭拽了下何澤宇的衣擺,滿臉不情愿。

    “阿星叫你,你就先過去吧。”何澤宇安撫地拍了拍他的腦袋,“沒事的,我在外面等你。”

    許亦珧只好妥協,磨磨蹭蹭地跟在許沉星身后上了電梯。

    推開房門,許沉星將房卡插好,示意身后的人跟過來。

    許亦珧小心地將背包擱在床上,怯怯地問:“二哥,到底怎么了。”

    許沉星沒再往里走,肩膀抵著身后的鞋柜,開門見山地問:“學姐過生日那天,那兩個中學生,真的對你動手了嗎?”

    “當然,這話我不都說過很多遍了嗎,你怎么還問”

    “但警察的驗傷結果顯示,你身上的傷口并非人為,擦傷的力道也不像外力所致,”許沉星問,“我想知道那天的情況到底怎么回事,你身上的傷又是怎么來的。”

    “二哥,我是受害者,”許亦珧聲音哽咽,“你怎么能像審犯人一樣審問我”

    許沉星不為所動:“我再問你一遍,你身上的那些傷,到底怎么來的?”

    “你到底要我說什么?”許亦珧也惱了,眼里含著淚和許沉星對峙,“承認那兩個人是無辜的,所有一切都是我自己造成的嗎?!”

    他雙目通紅,抬起手指用力點了點自己的胸口:“許沉星,你看看清楚,我才是你弟弟,那兩個人不過是游走街頭的混子而已,你為什么一而再,再而三的去偏幫外人,就是不肯相信我!”

    許沉星默了幾秒,再次開口,聲音緩慢平靜:“我拿到了事發地點的監控錄像。”

    許亦珧情緒一頓,眼淚倏地止住:“什么?”

    “當時在現場,確實沒找到固定監控,但巷子盡頭停了一輛黑色的私家車。”

    許沉星抬起右手,指尖捏著一個小小的U盤:“那輛車的行車記錄儀,剛好拍到了現場的情況,需要我給你播放一遍嗎?”

    許亦珧眼睛倏然睜大,眼底淚痕未干,臉上的神色變幻莫測。

    許沉星垂下手指,問:“許亦珧,你為什么這么做?”

    “不”許亦珧下意識搖頭,“我,我不是故意的就算他們是被冤枉的又怎么樣!警察不是沒定他們的罪嗎”

    “警察沒定他們的罪,不是因為你高抬貴手,而是因為他們本來就沒做過,”許沉星頓了頓,“但你明知道他們無辜,還放任你爸對他們肆意報復,許亦珧,難道你就沒有過一點愧疚嗎?”

    “我沒想害他們!”許亦珧眼淚不停滾落,來不及擦,只能任由淚珠子一顆一顆往下掉,看上去格外可憐,說出的話卻異常冰冷。

    “是他們自找的,不能怪我!他們拿了錢包你也看到了,那錢包,我一遞他們就接了過去,如果他們無辜,又怎么會隨便拿別人的東西”

    “況且況且就算要怪也只能怪你,當初要不是你非攔著不讓澤宇哥和我在一起,我又怎么會用這么極端的辦法,又怎么會去害人!”

    “還有蘇洛安,他一直試圖接近澤宇哥,你又處處偏幫他,我沒辦法”

    “這一切都是被你們逼的,我沒錯,我什么都沒做錯!”

    “……”

    許沉星靜靜地靠在玄關旁,忽然都不想再說什么了。

    那些一早準備好的開導和規勸,像根刺一樣梗在胸口,堵的人心里發酸。

    眼前的人,早已不再是那個任□□哭的小孩。

    在他不知道的地方,對方早已長成了他從未見過的模樣。

    陌生,瘋狂,可怕。

    許沉星微動了一下,轉身欲走。

    “別,別走!”

    許亦珧立刻上前抓住許沉星的胳膊:“二哥,你你來找我,就是不想把這件事曝光出去是不是?你還是拿我當弟弟,想要護著我的是不是?把監控給我好不好,先給我”

    說著,伸手去抓許沉星手里的U盤。

    許沉星微抬手腕,躲開了許亦珧的觸碰。

    許亦珧僵了一下,慘白的臉上淚痕斑駁:“二哥?”

    “去給他們道歉,盡全力賠償兩個家庭所有的經濟損失。”

    許沉星垂眼看著面前的人,眸底冰冷:“如果他們肯原諒你,我自然會把東西交出去。”

    “什么?”許亦珧幾乎懷疑自己聽錯了,“警察都沒給他們定罪,我為什么要道什么歉!”

    “你該慶幸警察沒能給他們定罪,”許沉星說,“不然你現在不止道歉,還要去警局自首。”

    “我”

    “如果一周之內,事情沒有結果的話,”許沉星示意了一下手里的東西,“這段錄像,就會出現在京都警局的郵箱里。”

    語畢,他轉過身,手指搭在把手上。

    “二哥!”許亦珧開口叫住他,聲音帶著一絲哭腔,“你真的要這么逼我嗎?”

    “把你逼上絕路的,從來都不是別人,而是你自己。”

    許沉星推門離開,房門緩慢回彈,又輕輕合上。

    許亦珧仿佛被抽走了所有力氣,重重的跌在地上。

    許久,沒有抬頭。

    第37章

    酒店十九層,休閑自助餐廳內。

    蘇洛安端著自己的餐盤,不動聲色地平移到甜品區的何澤宇身邊,壓低聲音問:“你有沒有覺得,阿星和小珧子之間怪怪的。”

    尤其傍晚聊完之后,兩個人情緒似乎都不太好,一個縮在卡座一角低著頭不說話,一個沉默地靠在窗邊喝悶酒。

    怎么看都不太對勁。

    “我剛才問過小珧了,”何澤宇捏著取餐用的食品夾,用同樣的聲音回道,“但他什么都沒說,一直搖頭。”

    “那就不太好辦了,說明不是我們的錯覺,是他倆真的在鬧別扭。”

    蘇洛安撓了撓頭:“但是不對啊,依阿星的脾氣,就算他倆意見不統一,也犯不著為一些小事跟小珧較真。”

    除非涉及到原則性的問題,或者是其他許沉星不能接受的事情。

    但這個可能性也很低,許亦珧能做什么有違許沉星原則的事。

    “算了,要不你去哄哄小珧子吧,”蘇洛安沒理出頭緒,決定暫時放棄,“我也去勸勸阿星,盡量讓他們兄弟倆早點結束冷戰。”

    “好。”何澤宇點頭,又選了幾樣許亦珧愛吃的甜點,跟服務生要了杯牛奶,一起送到角落的卡座。

    蘇洛安有樣學樣的選了一堆好吃的,沒等送到許沉星身邊,就見靠在窗邊的人撐著椅背站起身,手里拎著喝空了的酒杯,朝吧臺的方向走來。

    蘇洛安愣了一下,訥訥地問:“怎么過來了,不繼續喝了嗎?”

    “不了,”許沉星將空杯擱在臺面上,“明天還有活動,不能多喝。”

    雖然是低度果酒,但喝多了還是會有點頭暈。

    他現在就介于暈和不暈之間,尺度剛好。

    再多喝點,就不能保證明天的狀態了。

    許沉星垂眸瞥了眼蘇洛安手里滿滿當當的餐盤,微挑了下眉:“怎么拿這么多,不減肥了?”

    蘇洛安是天生的娃娃臉,不管身上多瘦,臉上永遠肉嘟嘟的,平日控制著食欲還好,最近天氣冷,他不自覺多吃了點。

    體重還沒來得及上升,臉頰就不可控的圓潤了起來,看上去莫名喜慶。

    為此蘇洛安已經嚷嚷了好幾天要減肥,這還是這些天里頭一次,餐盤里放了這么多菜葉子以外的食物。

    “不是我的,是給你,”蘇洛安松了口氣,知道他這是已經沒事了,便放心地把手里的餐盤推到他懷里,“來,不要客氣,拿去吃。”

    “我不客氣,”許沉星拒絕,“但你拿的也太多了。”

    他本來就沒什么胃口,再加上喝了點酒,把那點僅存的饑餓感都壓了下去。

    更沒什么食欲了。

    “不是還有幕澄嗎,”蘇洛安給他出主意,“拿回去跟他一起吃,反正就在樓上,離得近。”

    “”許沉星面無表情,“你可真是個小機靈鬼。”

    “那當然,哦對了,”蘇洛安從口袋里掏出一個小小的U盤,“我剛才在入口區那邊撿到的,是你的嗎,下午好像見你拿過一個一樣的。”

    許沉星瞥了一眼:“是。”

    “這里面是什么啊,”蘇洛安好奇道,“明天展會需要用到的東西嗎?”

    “不是,”許沉星說,“空的。”

    蘇洛安:“空的?”

    許沉星伸手接過:“不過很快就不空了。”

    剛才在房間,他已經成功錄到了想要的東西,雖然可能不具備什么法律效力,但用來鉗制許亦珧,已經足夠了。

    “哦,”蘇洛安似懂非懂地點了下頭,“那我先回去了,在這待久了,容易沖動之下亂吃東西。”

    他努力了這么多天才減了一斤,可不能莫名其妙再漲回去。

    蘇洛安頓了一下,像是有點不放心:“你真沒事了嗎,別我一走你又自己跑去喝酒。”

    “要不你繼續盯著我,”許沉星示意了一下手里被硬塞過來的餐盤,“一起把這些東西吃完?

    他情緒確實沒受太大影響,非要說的話,頂多只能算有點悵然。

    摻雜了失望和麻木的悵然。

    雖然煩悶,卻不至于久結不散,三五杯酒的時間,已經足夠他消解排遣。

    “不了不了,”蘇洛安立刻放棄,“我還是早點回去休息好了,臨睡前才不能吃東西,會胖死的。”

    許沉星單手拎著打包盒,按電梯上三十六層,單手揣在口袋里,斜斜地靠在透著人影的內墻上。

    雖然剛才喝得不多,但這會還是有點上頭,尤其站在轎廂里,跟踩在棉花上一樣。

    他努力保持腳下平衡,走出電梯找到門卡上的房間號,刷卡進門。

    隨著“滴滴”的轟鳴聲,房門被打開,許沉星一手拎著打包袋,一手撐在鞋柜上換鞋。

    幕澄握著手機朝門口的方向看了一眼,視線頓了一下,語速不自覺加快:“好,我知道了,還有什么事嗎?”

    電話那頭靜了一秒,一個嚴肅溫和的聲音道:“怎么忽然這么急,有事出去?”

    “沒,”幕澄說,“朋友回來了。”

    “朋友?”幕云卿頓了頓,忽然想起什么,“前幾天好像聽你媽媽說,有了想交往的對象?”

    身后有沉悶的腳步聲,是許沉星,他隨手將打包盒丟在兩張床之間的柜子上,彎腰從行李箱里找出換洗衣物,轉身走進浴室。

    幕澄的視線跟隨著他到浴室門口,待玻璃門打開又關上,才挪開視線:“爺爺,您就別打趣我了,報告我會盡快寫出來,到時候再發給您審核。”

    “嗯,下周三之前給我就行。”幕云卿沒再追問,又聊了幾句實驗室里的事情,便收了線。

    幕澄將手機擱回桌面上,隨手整理了一下用過的紙筆文件,沒等將東西規整好,便聽到浴室的方向傳來一聲沉悶的重物落地聲。

    隨之響起的,還有玻璃瓶掉落在地上破碎的聲音。

    幕澄倏地站起身,快步走到浴室前,剛要抬手推門,動作忽然頓住,遲疑了一秒,改為敲門:“許沉星,你沒事吧?”

    浴室內靜了一會,就在幕澄猶豫著要不要直接推門進去的時候,屋內才響起一個悶吞吞的聲音:“沒事,沐浴液打多了,滑了一跤。”

    “摔到哪里了?”幕澄問,“有沒有受傷?”

    許沉星撐著地面想站起來,奈何滯后的酒勁讓他有點頭重腳輕,加上四周都是滑膩膩的光瓷,試了幾次都沒能成功。

    他單手撐著地面喘了口氣:“沒受傷。”

    就是有點站不起來而已。

    早知道不洗澡了,直接上床睡一覺,一切等酒醒了再說。

    幕澄:“什么東西碎了?”

    “熏香瓶子,”許沉星撐著浴缸邊緣蹲在地上,眼睫半垂著,“剛剛不小心碰到了。”

    滑倒的時候手上無意識地撲棱了一下,沒抓住救命的東西,反倒把香薰瓶子撞翻,弄得一地碎瓷不說,還滿屋子都是刺鼻的香氣。

    熏得他腦仁疼。

    “穿拖鞋了嗎?”幕澄問。

    “穿了,”許沉星看了一眼自己光著的腳,“穿的從家里拿的的拖鞋。”

    才怪。

    他根本就忘了拿拖鞋,又嫌酒店的不衛生,所以才沒穿,直接光著腳洗澡。

    門外沉默了一會,貼在磨砂玻璃上的影子淡了點:“小心點別踩到玻璃,沖完泡沫就出來,浴室我去清理。”

    許沉星偏過頭看了眼門上那團模糊的影子,半晌,慢半拍地點了下頭:“好。”

    語畢,他繼續蹲在浴缸邊醒神,只等著酒勁下去,好有力氣把澡洗完,再順利躲過滿地碎瓷,平安走出浴室。

    靠。

    聽上去似乎有點難。

    “明天還有活動,”門外的影子淡了點,幕澄似乎真的打算離開,“別讓自己受傷。”

    “”

    許沉星閉了閉眼,撐在地上的手指無意識地摳著拇指指甲,睫毛顫了又纏,幾次開口,又緊抿住唇。

    浴室內的熏香揮發到極致,每呼吸一口,都帶著濃烈厚重的桂花香氣。

    又嗆又沖。

    在這樣的環境里,別說醒酒,不被熏死,就已經是奇跡。

    “幕澄”

    許沉星忽然開口,聲音很低,幾乎輕不可聞。

    但門外的人還是聽到了,他停在一步之外,應了一聲:“嗯。”

    “我沒穿拖鞋,”許沉星依舊蹲在地上,生若蚊蠅,“地上都是碎瓷,我站不穩,也不敢動。”

    門外再次陷入沉默,許沉星抬手搓了搓發燙的耳朵,正想開口再說點什么打破尷尬,就聽到幕澄的聲音:“浴缸里有碎瓷嗎?”

    許沉星不明所以地抬起頭,往浴缸內看了一眼,老實說:“我不知道。”

    周圍都是蒙蒙的霧氣,浴缸也是白色的,許沉星只覺得眼前發暈,什么都看不清。

    “你待在原地別動,”幕澄的聲音很近,隔著一道薄薄的門板傳到耳邊,“我進來了。”

    許沉星把自己團成一只蝦,甕聲甕氣地答應:“哦。”

    幸好沒有洗澡鎖門的習慣。

    不然他可能真的要冒著生命危險去給幕澄開門。

    “啪嗒”一聲,浴室門被人從外面推開,陌生的香氣混雜著暖白的水霧爭先恐后地竄出浴室,空氣中似乎都帶了幾分濕漉漉的味道。

    幕澄垂著眼避開地上的碎瓷,抬手扯過搭在一側置物架上的浴巾。

    許沉星聽話的等在原地沒動,手臂松松地垂在身側,背脊到肩膀弓出一條漂亮的線,肩胛微凸,如同一對舒展的翼,伏在白皙的皮膚下。

    他垂著腦袋,不自覺咬著下唇,踩著瓷磚的腳丫無措地蹭著地上的泡泡。

    啪,踩碎一個。

    啪,又踩碎一個。

    “那個”許沉星吸了口氣,剛想抬頭,一塊淺白色的大浴巾兜頭落下,搭在了他的肩膀上。

    “披好,”幕澄彎腰,往地上放了個什么東西,隨即站起身,“把鞋穿上。”

    許沉星扯了扯肩上的浴巾,將自己徹底包裹起來,心里那抹怪異的不自在才消退了幾分。

    他垂下眼,視線落在腳邊的黑色拖鞋上。

    便攜式折疊沙灘鞋,還是人字形,估計是剛從袋子里拿出來,帶著一股新鞋特有的塑膠氣味。

    但勝在鞋底夠厚,也足夠安全。

    “哪來的鞋,”許沉星抬起一只腳往拖鞋里伸,“不會是你從家里帶的吧”

    只可惜他忘了,在地上蹲的時間太久,又一直處于高度緊張狀態,一雙腿早就麻了。

    后半句話沒說完,腳底一滑,一屁股坐在了地上。

    這一跤直接把他摔懵了,拽著肩上的浴巾半晌沒回過神。

    幕澄立刻放下手里的垃圾桶,走近扶了他一下:“摔疼了?”

    “沒。”

    許沉星抬起頭,不知是被熱氣蒸的還是被香氣熏的,臉頰透著一絲粉紅,濕漉漉的頭發亂七八糟地支棱著,一滴水從發梢滴落,順著脖頸劃過鎖骨,隱匿在淺白色的浴巾內。

    他毫無察覺地朝幕澄伸出手,小聲說:“你拉我一把,我站不起來了。”

    反正臉都丟完了,也不差這一點。

    主要地上是真的涼,他不想就這么攤在這兒,更不想爬不起來再被摔一次。

    幕澄快速偏開視線,喉結不自覺繃緊。

    片刻,側著身子朝許沉星伸出一只手,確認他扶著墻站穩之后,收回手背對著他繼續收拾地上的碎瓷。

    除了最開始扶他那一下之外,沒再逾矩多看一眼。

    許沉星不自覺松了口氣,把自己貼在墻角里,抬手抹了把臉。

    酒店的浴巾雖然大,卻也不能將一個站起來的成年男生遮嚴實,他遲疑了一下,從肩上拽下浴巾,裹在了腰間。

    這才覺得正常了點。

    其實也沒什么,從小到大去過那么多次溫泉游泳館,每次都穿的比這少,也沒見怎么著。

    更何況他們都是alpha,沒什么好避嫌的。

    成功說服自己之后,許沉星試探性地活動了一下酸麻的小腿,偏著頭盯著墻上的花灑架子,忽然有點想笑。

    喝個酒把自己喝成這樣,也是沒誰了。

    清理完地面上所有碎瓷,幕澄將垃圾桶放回原位,垂著眼打開水龍頭洗手:“應該都弄干凈了,你小心點,再有什么問題直接叫我。”

    許沉星:“哦。”

    “現在能站穩嗎?”

    許沉星反應了一秒,才點頭:“能站穩。”

    “嗯,”幕澄應了一聲,壓低視線轉身,“那我先”

    許沉星抿了抿唇,總覺得干完活就讓對方走有點不太好。

    畢竟他是幕澄,又不是酒店的保潔阿姨。

    “那個,”許沉星開口,腦子里快速組織著語言,“你衣服好像濕了一點。”

    “嗯,”幕澄說,“墻上有水,剛才不小心蹭了一下。”

    “要不,”許沉星繼續斟酌著客套的說辭,“你留下一起洗澡吧。”

    第38章

    為了防止浴室里溫度降下來會冷,幕澄清理浴室的時候沒有開門,只是打開了墻上的排風開關,細微的聲響盈在逼仄的房間內,顯得有點吵。

    許沉星微微傾身,在溫暖濕潤的空氣里,將自己的腦門懟在了墻上。

    人有時候真挺無助的。

    比如現在。

    他就挺想把自己的腦袋薅下來,好好控一控里面的水,再按回去繼續用。

    但凡腦子里的水少點,都說不出這么缺斤少兩的話。

    一起洗澡。

    他居然邀請幕澄和他一起洗澡。

    靠。

    早知道能腦抽成這樣,還不如一開始就被香薰悶死在浴室里,好歹還能保全面子。

    許沉星抬起手撥開花灑開關,盯著眼前的水柱愣了會神,不自覺回憶起幕澄剛才聽到這句話時候的反應。

    幕澄單手摁在把手上,幾乎沒有停頓,推門離開了浴室。

    出去之前,甚至不忘將門帶好。

    似乎還挺平靜?

    許沉星往前邁了一步,站在淋浴下繼續發散思維。

    說不定幕澄急著出去,根本沒聽見那句腦殘的廢話。

    如果是那樣的話

    幾秒種后,許沉星淋在水霧里抹了把臉,實在辦法繼續自欺欺人。

    只要幕澄不聾,以他剛才的音量以及兩個人的距離,聽不見才是真是奇跡發生。

    算了。

    反正又不是第一次在幕澄面前丟臉。

    更何況他喝多了,神志不清。

    醉酒的人,不能用正常人的思維邏輯衡量,所以沒什么好尷尬。

    也不需要尷尬。

    成功說服自己之后,許沉星單手扶著墻,落湯小狗似的甩了甩腦袋上的水,三兩下沖干凈泡沫,拽過毛巾隨便擦了擦。

    為了讓自己醉酒的狀態看起來更真實一點,許沉星走出浴室的時候刻意放慢了腳步,甚至單手撐了下墻,才做作地站穩。

    探頭往床邊看了一眼,沒人。

    許沉星第一反應有點慌。

    這是走了?

    不至于吧,雖然莫名其妙被人調戲了一把,但應該不至于連夜逃跑吧。

    正不著邊際地胡思亂想著,身后的陽臺門被人推開,幕澄穿著剛才的那身煙灰色薄睡衣,帶上門走回房間。

    許沉星愣了一下,一時忘了尷尬:“你就穿這個在外面待著,不冷嗎?”

    “不冷。”幕澄停在矮柜前,找出紙杯到了杯水,“好點了嗎,還暈不暈。”

    許沉星這才想起自己的醉酒人設,立刻伸手扶住墻,撐著額角皺眉點頭:“暈。”

    其實在浴室糾結完那一通之后,他身上的酒氣就散的差不多了。

    但現在騎虎難下,就算再怎么精神,也要裝出一副神志不清的樣子來。

    為了面子,也要死撐到底。

    幕澄將裝著水的紙杯擱在床頭柜上,轉身回去扶許沉星:“小心腳下,先去床上坐著。”

    許沉星走了一步,視線垂下,落在握著他手肘的那只手上。

    隔著一層薄薄的睡衣布料,能感受到幕澄手指的溫度。

    很冰,跟剛握過冰碴子似的。

    “你真的不冷嗎,”許沉星說,“手好涼。”

    “不冷,”幕澄松開手虛扶著他,“剛才出去接了個電話。”

    “哦。”許沉星應了一聲,坐下的時候瞟到旁邊的書桌,一眼就看到了壓在資料上的手機。

    沒拿手機啊。

    那還一個人在陽臺上站了那么久。

    看樣子剛才那句話給他的打擊挺大。

    許沉星耷下眉眼,覺得自己得演的更賣力點才行。

    “喝點水,”幕澄將杯子遞過去,“能拿穩嗎?”

    許沉星本能地想抬手,手指伸了一半又縮回去。

    他抬起眼看面前的人,濕漉漉的眼睛里盛了點恰如其分的迷茫:“我可能拿不穩,要不你先放桌上吧,我緩一會再喝。”

    或許因為心虛的緣故,聲音不自覺放輕,眼底帶了點小心翼翼的試探。

    看上去很乖,不像是醉酒,倒有點像撒嬌。

    幕澄垂下視線,抬高手腕再次遞了過去:“我喂你,先喝點水,解酒的。”

    許沉星本來想拒絕,但聽到解酒兩個字,只好壓下心底的不情愿,乖乖張嘴喝了一口,隨即皺眉:“這什么,好難喝。”

    又甜又膩,一股怪味,跟急支糖漿一樣。

    “蜂蜜水,”幕澄說,“甜的,只是有點蜂蜜的味道。”

    許沉星沒再拒絕,苦著臉喝光了杯子里的水,然后撇過頭:“喝完了。”

    幕澄收回握著杯子的手,眸光落在他身上:“喝了多少酒?”

    許沉星痛苦的表情一收,眼睫快速眨了眨,回答:“記不清了,反正一直在喝。”

    雖然都是低度果酒,但他的確沒記清楚到底喝了四杯還是五杯。

    所以倒也不算說謊。

    “嗯,”幕澄伸手蹭了蹭許沉星的嘴角,拭去了唇邊的一抹水漬,“下次別喝那么多,記住了嗎?”

    許沉星呆了呆,不自覺抿了下唇。

    一時忘了回話。

    不知道為什么,明明幕澄的手指很涼,但被他揩過的地方卻隱隱有點發燙。

    不明顯,卻難以忽略。

    許沉星抬手搓了搓透著熱氣兒的耳朵,有些沒頭沒腦地想,如果不是知道面前的人是幕澄,他差點以為對方是在撩他了。

    不待腦袋里的天馬行空折騰出個所以然,幕澄又拎著個吹風機從浴室走出來,將插頭固定好后,握著吹風筒示意許沉星坐好。

    “吹干頭發再睡。”

    許沉星看了一眼他手里的吹風機,立刻拒絕:“這樣的老式吹風機最重了,舉著吹完胳膊都能報廢。”

    所以剛才在浴室才沒吹頭發,反正用毛巾擦過了,睡一覺捂一捂就干了。

    懶得費那個勁。

    “坐好。”幕澄握著風筒,騰出一只手扶正許沉星的腦袋,同時按開了開關。

    吹風機的轟鳴聲伴隨著滾滾熱風掃在耳邊,幕澄的手指隱在淺栗色的頭發里,順著暖風的方向來回掃弄著,時不時拈起幾撮頭發在指尖把玩,抓起又放下。

    許沉星不適應地縮了縮脖子,手指揪著打卷了的衣角,小聲咕噥:“其實不吹也可以的。”

    幕澄自然沒聽到他低如蚊蠅的嘟囔,手上沒停,仔細地吹著每一捋頭發。

    裹著熱浪的風仿佛帶了吹眠功效,沒等頭發吹完,許沉星已經忍不住打了個好幾個哈欠。

    眼淚汪汪的,看上去格外好欺負。

    幕澄關掉手里的吹風機,垂眸看著面前的人,片刻,抬手順了順蓬松的發頂。

    “給你帶了吃的,”許沉星抬手指了指桌上的打包袋,困得眼睛都快睜不開了,還不忘交代,“你晚飯不是沒來得及吃嗎,先墊一墊。”

    幕澄偏頭看了一眼,眉梢微挑:“專門給我帶的?”

    “昂,”許沉星把自己窩在被子里,懶得解釋太多,“要吃完,不許浪費。”

    “好,”幕澄唇角微翹,“知道了。”-

    次日一早,生物鐘準時生效,許沉星四仰八叉地在床上翻了個身,邊打哈欠邊起身穿鞋。

    腦袋一片迷糊,以至于腳丫子找到床邊的黑色拖鞋時,還在懵自己什么時候多了雙這么丑的鞋。

    沒等將混沌的思緒捋順,浴室門被推開,幕澄握著條毛巾出現在拐角處,漆黑的鬢發微濕,薄薄的眼皮輕耷,看不清眼底的情緒。

    許沉星哈欠停住,頓了兩秒。

    記憶回籠,理智歸位。

    昨晚那些丟臉的事,全部想起來了

    他默默縮回腳,忽然有點不想起床。

    現在再躺回去裝睡還來得及嗎。

    幕澄抬眼看到床邊的人,視線頓了一下:“醒了?”

    許沉星呼吸一滯,聲音里不自覺帶了幾分戒備:“嗯。”

    你最好別舊事重提。

    不然我當場給你表演一個醉酒失憶。

    幕澄回到自己床邊,找出今天要穿的衣服,搭在椅背上,沒注意到許沉星變幻莫測的臉色:“先去洗漱吧,今天正式舉行活動,我們得早點過去。”

    “哦。”

    許沉星微微松了口氣,懸著的心慢騰騰落回胸腔。

    還好,幕澄還算識相,不僅沒提昨晚的事,似乎還不怎么在意。

    許沉星放心地起床穿鞋,余光瞥見幕澄將一個熟悉的打包袋裝進背包,微頓了一下:“那是昨晚我拿回來的嗎?”

    “嗯,”幕澄直起身子繼續收拾桌上的資料文件,“還剩了點,等下當早餐吃。”

    “有早餐券,就在樓下,”許沉星提醒,“這東西都過夜了,應該不能吃了吧。”

    “沒事,天氣冷不容易壞,”幕澄攏了攏手里的資料,“剩的是草莓甜甜圈,我還挺喜歡的。”

    草莓更容易壞吧。

    許沉星還想說什么,桌面上的手機倏地響起,他低頭看了一眼,滑動接聽:“喂。”

    “起床了沒,”蘇洛安似乎睡得不錯,一大早精神抖擻的,“我在樓下餐廳呢,這有你最喜歡的流沙包和甜粥,小涼菜也做的不錯,超好吃!”

    “知道了,”許沉星站起身往浴室走,“我洗漱完就下去。”

    幕澄松了口氣,將攏好的資料掖在了背包夾層里。

    餐廳在酒店五樓,許沉星和幕澄一進門就看到了坐在窗邊啃油條的許洛安,他側身朝兩人揮手,口齒不清地招呼:“這邊,這邊!”

    許沉星拿了個餐盤,選了幾樣平時吃的早點坐在蘇洛安對面,沒忍住打了個哈欠。

    “昨晚沒睡好嗎?大早晨困成這樣,”蘇洛安偏過頭跟幕澄打招呼,“早啊欸,你盤子里的東西,怎么那么像昨晚我拿的那些。”

    幕澄抬眼:“什么?”

    “昨晚阿星沒怎么吃東西,我就給他挑了點送過去,”蘇洛安抽了張紙巾擦手,“這都一整夜了吧,得放壞了,要不別吃了。”

    “是啊,”許沉星拈起面前的包子咬了一口,“我也說來著”可是他不聽,非要拿來當早餐。

    “也對,”幕澄放下手里的甜甜圈,探出筷子從許沉星餐盤里挑了個流沙包,“那我吃包子吧。”

    許沉星鼓著一邊腮幫子皺眉:“想吃自己去拿啊,干嘛搶我的。”

    幕澄低頭咬了口包子,沒搭理他-

    活動當天,會場內外早早聚集了很多觀展的人,除了原本邀請的學生,還有一些網紅和漢服KOL的粉絲自發到場,在場內外舉著小橫幅喊口號。

    整場活動進行的非常順利,所有漢服配飾展示完畢后,工作人員和全體模特再次登臺,拍下大合影,又一一分發了當日的瓔珞紀念品。

    外市的學生紛紛趕往高鐵站,本市的學生也乘上回校的大巴。

    許沉星坐在靠窗的位置,眉眼微垂,視線落在遠處。

    “阿星,”蘇洛安坐在前座扭著身子問,“你的瓔珞是什么顏色的啊?”

    許沉星心不在焉:“綠色吧。”

    “我想要綠色,那個墨綠可好看了,”蘇洛安眼巴巴的,“可紀念品分到我們那組,只剩下了丑不拉幾的粉色和紫色。”

    許沉星不怎么在意地把自己的瓔珞丟給他:“拿去。”

    “好嘞,謝謝兄弟!”蘇洛安如愿以償交換了紀念品,拿在手里高興地把玩了一會,視線被許沉星吸引,也跟著看過去。

    “欸,那不是昨天那個網紅Omega嗎,怎么和幕澄在一起?”

    俊男美男站在樹底下,看上去還怪養眼的。

    許沉星抱著胳膊靠在車窗上假寐,眼不見心不煩。

    “哇,這是要表白了嗎?”蘇洛安扒在玻璃上往外看,“幕澄會喜歡這個類型嗎,昨天看上去好像不怎么感冒的樣子。”

    “欸?幕澄轉身了那小Omega也走了,怎么沒跟著過來啊。”

    許沉星:“”

    有腳步聲走近,下一瞬,旁邊的座椅微動,幕澄坐在許沉星身邊,曲起一根手指蹭了蹭他的臉頰:“睡了?哪里不舒服嗎?”

    許沉星煩躁地睜開一只眼:“別吵我睡覺。”

    “幕澄,”蘇洛安興致勃勃地問,“怎么樣,順利脫單了嗎?”

    幕澄收回手:“什么脫單?”

    “那小Omega啊,他剛才不是跟你表白嗎?”蘇洛安說,“昨天攔住你的也是他吧,長那么好看,你倆如果在一起,未來孩子顏值肯定逆天。”

    許沉星靠著玻璃窗發愣,思緒不自覺被蘇洛安帶偏。

    幕澄和那個Omega的孩子,一定很好看。

    如果是女生,可能會更可愛

    他一指頭摁死腦海里發散思維的小人,氣悶地想,關他什么事,又用不著他操心。

    “沒有脫單,”幕澄說,“學習太忙,暫時沒這個打算。”

    蘇洛安怔愣兩秒,隨即發揮墻頭草的優點,認真點頭:“你說得對。”

    說完扭頭看向另一邊的許沉星,又愣了一下:“不繼續睡了?”

    許沉星直起身子,活動了一下脖頸:“睡飽了。”

    蘇洛安:“”

    前后五分鐘不到,就睡飽了?

    幕澄再次伸出手,這次掌心里躺著個透明紙包裝的星星糖。

    草莓味,隔著包裝似乎都能聞到水果的清香。

    許沉星垂眸看了一眼,接過糖撕開塞嘴里,吃著還不忘挑三揀四:“沒有桃子味了嗎,那個好吃。”

    幕澄自然地接過許沉星手里的糖紙,隨手塞進外套口袋里:“有,在家里,下次拿給你。”

    蘇洛安的視線在兩人身上來回轉了兩圈,隱約覺得哪里不不太對。

    實在憋不住,他拿出手機給秦訣發信息:呼叫老秦,呼叫老秦。

    秦訣被秦爸爸薅去了附近的慈善拍賣會,忙中偷閑地回復:咋了。

    蘇洛安扭正身子,縮在車窗和位置之間敲字:你覺沒覺得,阿星和幕澄之間氛圍怪怪的。

    秦訣:

    蘇洛安:我隱約在他倆身上看到了我爸和我媽的影子。

    蘇洛安:要不知道是他們從小就不對付,我都懷疑他倆在背著我們攪基。

    秦訣:終于有人懂我了!!!

    蘇洛安:啊?

    秦訣:我早就看出他倆不對勁兒了,還委婉地提醒過阿星別被幕澄占了便宜。

    秦訣:不過他好像沒聽懂。

    蘇洛安:!!!

    蘇洛安:來來來,詳細展開說說。

    第39章

    天氣越來越冷,幾乎到了呵氣成冰的程度,寒假前幾天,京都終于飄落下入冬以來的第一場雪。

    雖然還剩下好幾天的課程,但校內已然處處都是要放假的歡樂氛圍,連銀杏道旁路過的腳步聲都輕快了不少。

    寢室內,譚元元盤腿坐在上鋪,一邊收拾帶回家的東西,一邊偏著頭跟電腦前的孟釩聊天,商量著寒假要不要出去玩。

    房門被推開,許沉星和秦訣一前一后走進寢室,手里各握著幾本專業書。

    “我們正商量著假期出去玩呢,”譚元元立刻問,“阿星老秦,你們要不要一起啊。”

    “去不了,”秦訣隨手將書丟在電腦前,一臉生無可戀,“寒假我要回家打工。”

    假期還沒開始,秦總就已經把秦訣的工作安排的滿滿當當。

    連個聚會的時間都不一定能擠得出來,更別說出去玩了。

    “這樣啊,”譚元元扭頭看向許沉星,“那阿星呢?”

    “他比我還慘,”秦訣伸出兩根手指比了個耶,“他要打兩份工。”

    唐翱和華光都在朝許沉星招手,一邊是事事以他為先的舅舅,另一邊是對他寄予厚望的爺爺。兩者表面上看著和諧融洽,事實上誰也不肯讓著誰。

    許沉星誰都沒辦法拒絕,只好兩邊跑。

    “啊?”譚元元張著嘴愣了一會,“這么辛苦的嗎。”

    以前只知道羨慕兩個室友家境殷實,沒料到富二代有富二代的辛酸,不僅平時要抽出時間學習管理參與工作,放假了還要被抓去做苦力。

    桌上手機在響,許沉星拾起滑動接聽:“喂,小唐哥。”

    電話那頭的唐澤依舊高貴冷艷:“給你發的收購項目書看完了嗎?”

    “看完了。”許沉星握著手機去了陽臺。

    “怎么樣,說說你的意見。”

    許沉星斜靠在窗邊的綠植上,隨手揪下一片枯葉:“對方提供的資產清單里,大部分生產線都是超過十年的老舊機器,還有小部分是排放標準不合格的運輸車輛,除了地皮和廠房之外,幾乎沒有其他價值。”

    “那你的意思,是不建議收購嗎。”

    “不,”許沉星說,“那片地皮是建設用地,且手續齊全,只這一點,所帶來的利益就不可估量。”

    “嗯,”唐澤贊許地點了下頭,“這個先放一放,有其他的事情需要你做。”

    許沉星:“什么。”

    “我給你發了一份資料包,你先看一看。”

    許沉星推門回到寢室,坐在電腦前輸密碼,點開內部賬號找出唐澤說的壓縮包,看到文件名時愣了一下:“‘非遺油紙傘制作工藝及相關文獻’,這是什么?”

    唐澤:“跟WZS合作的那款仙俠游戲,準備出一批特別點的周邊,宣傳部給出的建議是根據游戲內容,出一套有意義的手工非遺作品,這是相關資料,你提前了解一下。”

    WZS是幕允旗下的公司,主要從事軟件開發設計,兩年前和唐翱子公司星耀傳媒合作推出了一款名為《少年游》的仙俠打怪升級類游戲。

    不僅畫風唯美制作精良,各類細節也都處理的非常出色,深受眾多玩家的喜愛。這次的周邊也是根據游戲里的道具一比一復刻。

    因為涉及國風元素,所以市場部那邊提議,制作工藝以非物質文化遺產為主。

    “市場部這邊已經聯系了幾家手工非遺協會,具體資料都發給你了,你先了解一下,等放假了再繼續跟進。”

    收了線,許沉星靠在椅背上研究唐澤發過來的資料,點開文件看了還沒兩行,便被身后的動靜嚇了一跳。

    “我去,星耀?你看的這是星耀的資料?!”譚元元抱著幾件疊好的衣服湊過來,一臉激動,“是少年游出品方的那個星耀嗎?是嗎是嗎?”

    他正收拾衣柜,經過許沉星身后時不經意瞟了一眼電腦屏幕,一下子就看到了表頭上熟悉的星耀傳媒logo。

    譚元元是少年游十級玩家,每天都要點進游戲好幾次,自然不會看錯。之所以那么震驚,是因為雖然只看了一眼,但他幾乎能確定,許沉星電腦里的不是公開文件。

    倒像是內部資料。

    如果是這樣的話

    譚元元猛吸了口涼氣,滿腦子都是大寫的我草。

    許沉星搓了搓被吵得嗡嗡作響的耳朵:“是。”

    坐在另一邊的孟釩只聽到了星耀兩個字,摘下一邊耳機扭頭問:“星耀怎么了,又出新游戲了嗎?”

    “我去,真是我知道的那個星耀啊!”

    譚元元結結巴巴地問出心里的猜測:“你你你說的寒假打工不會就是去星耀吧?星耀傳媒是你們家的產業?”

    許沉星雖然不愿刻意張揚自己的家世,但既然被問到,沒有藏著的道理,于是點了下頭:“是。”

    譚元元睜大眼睛:“真是啊!”

    “不僅是,而且你沒發現嗎,”秦訣捧著個小茶杯,靠在椅背里抿了一口,“星耀的星,剛好就是阿星的星。”

    唐澤對許沉星的偏寵已經到了近乎溺愛的程度,不僅因為外甥一句話就買下了游樂場的經營權、房子車子閑來沒事隨便給,甚至只是偶然看到破產清算的公司名字里帶了個“星”字,就毫不猶豫收購整改。

    順利發展成行業翹楚且成功上市后,又在許沉星成人禮那天,把上億的股權當禮物送了出去。

    實在是夠有魄力,也夠有實力。

    譚元元已經合不上自己的嘴巴,腦子里我草的感嘆號從一個,直增至十個。

    孟釩也跟著發愣,一時還難以相信平時低調隨和的兩個室友竟然是超級富豪,說不定人一個月的生活費,能趕上他們十年的支出。

    “哪那么夸張,”許沉星關掉ppt,隨手打開另一個視頻文件,“我們生活費和大多數家庭一樣,十八歲之前花錢也要做好規劃,不能亂用。”

    譚元元抱著衣服正了正衣領,不自覺有點嚴肅:“不行,我這好歹也是跟知名企業繼承人住一個寢室,以后還是得注意一下個人形象。”

    “有什么好注意的,又沒誰愿意多看你一眼。”

    孟釩說著,卻不自覺也跟著坐直身子,默默將原本有點亂的桌面歸置整齊-

    寒假開始的前幾天,許沉星每天都去華光報道,雖然一直在抽時間處理星耀的事情,但在許老爺子的安排下,還是接觸了不少華光的相關業務,學到了很多不一樣的東西。

    每天都很充實,充實到可以忽略掉偶爾出來礙眼的許亦瑜。

    第二十一天,許沉星轉移陣地,帶著已經整理好的相關文件,遞到了唐澤辦公桌上。

    唐澤抬起視線,透過無框鏡片看向坐在辦公桌另一邊的許沉星:“這幾天不是一直在華光嗎,怎么還有時間弄這個?”

    “沒時間可以擠嘛。”許沉星伸手在唐澤的辦公桌里側摸了摸,果然摸到一個盛著零食的小盒子,他從里面挑了顆糖,拈在指間。

    這是唐澤的習慣,只要許沉星來公司,他辦公室里必然會放上些小零食。

    □□糖巧克力薯片堅果小糖果,全是許沉星愛吃的。

    許沉星放松肩膀靠在椅背上,慢悠悠地剝著糖紙:“小唐哥,你什么時候也開始戴眼鏡了?”

    “一直盯電腦,不戴眼睛累,”唐澤曲起指節托了托鏡框,邊垂眸看文件邊臭屁地問,“怎么樣,是不是特酷?”

    “是,”許沉星張嘴含了顆糖,敷衍地拍馬屁,“那可太酷了。”

    唐澤翻著文件的手指停了一下,問:“對接的非遺工廠怎么只留了三家。”

    “宣傳部遞過來的幾家工廠雖然看上去資質都很齊全,但其中有一家內部出現了經濟糾紛,幾個合伙人為此鬧上了法庭,至今沒有審判結果。另一家在之前的幾次文化合作中,一直存在機械代替手工的造假行為。”

    許沉星用舌尖將糖抵在臉頰一側:“所以挑來挑去,能繼續談的就只剩下了三家。”

    “查的還算仔細,”唐澤繼續翻著手里的資料,“報價呢,財務匯報過了嗎?”

    “匯報過了,回執在最后一頁,”許沉星說,“因為工序步驟和原材料不同,三個工廠都給了不同階段的幾個報價,財務部這邊也有了預估的總額,具體情況,還要等確定了產品工序和交付工期才能定。”

    “這件事可能需要親自跑一趟南省,”唐澤放下手里的文件,問,“你親自去嗎,準備什么時候出發?”

    “盡快吧,”許沉星支著一邊腦門說,“再晚就要拖到年后了。”

    “行,”唐澤取下眼鏡,抬手按了按眉心,“確定好時間后跟WZS那邊的人對接一下,他們應該也會派代表一起去。”

    許沉星立刻直起腦袋:“WZS代表,會是幕允哥嗎?”

    雖然只見過幾次,但能感受到幕允是一個溫和又強大的人,跟著他做事,應該能學到很多東西。

    “想什么呢,”唐澤瞥了他一眼,“這種小事他當然不會親自去,頂多派個代表什么的。”

    “哦,”許沉星有點失望,“那我先回去準備一下。”

    第40章

    出發當天,助理何靜、法務部趙清和許沉星一起從唐翱大樓出發,趕往京都機場。

    何靜坐在前排,扭身遞過來兩瓶溫牛奶:“沒吃早餐吧,先喝點牛奶墊一下。”

    何靜人如其名,戴著圓圓的黑框眼鏡,看上去安靜又沉穩,卻并非女生,而是個實實在在的男生alpha。

    看臉一米六,站起來一米九的那種。

    他暑假時就給許沉星做過助理,大概知道他的習慣,早起不吃早餐,頂多喝一杯牛奶或者甜粥,等上了飛機才會正兒八經吃點東西。

    “謝謝。”

    許沉星接過牛奶,分給身邊的趙清一瓶,擰開蓋子喝了一口,隨口問道:“WZS那邊的人出發了嗎?”

    “他們比我們早出門十分鐘,”何靜說,“但我們離機場更近,所以應該差不多時間到。”

    車子順著輔路拐上高架,迎著鋪滿地面的霞光一路馳騁,到達目的地時,比預估時間早了幾分鐘。

    進航站樓后,趙清去更換登機牌,許沉星捏著個空奶瓶找垃圾桶,順便示意何靜聯系WZS的人。

    機票是一起訂出來的,為節省時間,許沉星準備路上再跟他們商量一些細節,剛把空瓶扔進垃圾桶,就聽到何靜說WZS的人到了。

    “他們也剛到,”何靜收起手機,“說是在登機口附近在那里,鄭總,這邊!”

    許沉星的視線順著何靜看過去,還沒看到鄭總,先落在一個熟悉的身影上:“幕澄?這么巧,你也要出去嗎?”

    幕澄穿著黑色的三件式西裝,利落的剪裁合身得體,更顯的肩寬腰窄雙腿修長,戴著細框眼鏡隨便往那一站,就是一身迷死人不償命的精英范。

    許沉星暗搓搓在心底吹了個流氓哨,沒來由地響起前兩天唐澤說過的那句話。

    戴眼鏡是不是特酷。

    好像是挺酷。

    “嗯,”幕澄點頭,把一直握著的甜粥遞過去,“吃早餐了嗎,要不要喝點東西。”

    許沉星剛喝完牛奶,還不餓,但還是接過粥杯,拿在手里吸了一口:“你去哪啊?”

    “南省,”幕澄說,“我和鄭總一起來的。”

    “鄭總?”許沉星愣了一下,眼睛倏地大了一圈,“你不會就是WZS的代表吧?”

    “鄭總,”何靜招呼著另一個走近的人,“好久不見,這位是我們許部長,也是這次活動的總負責人。部長,這是WZS的鄭總。”

    “鄭總你好,”許沉星連忙朝他伸出手,為顯穩重,專門將握著粥杯的那只手背在身后,“我是許沉星,之前在視頻會上跟您聊過。”

    “許部長本人比視頻上還要帥嘛,”鄭總握著許沉星的手爽朗一笑,“來我跟你介紹一下,這位是我們小幕總,也是這次我們WZS的代表。小幕總,這位是星耀的許部長,我之前跟你提過的,很有能力的一個年輕人。”

    “鄭總,”幕澄調轉視線看向面前明顯還在微怔的許沉星,眼底不自覺帶了點笑,“我和許部長是同學,從小學就是。”

    “這么巧,”鄭總忽地想起什么,“對哦,之前聽唐總說起過,許部長也在京大讀書。居然從小學開始就是同學,現在又一起共事,看來你們還真是有緣啊。”

    許沉星干笑一聲:“哈。”

    鄭總看不見的地方,許沉星不動聲色踩在幕澄的鞋面上,用眼神質問:什么情況?

    你早知道星耀代表是我了吧,為什么不早點說?

    幕澄單手攬住許沉星的肩,順道挪開被踩麻了的腳,面不改色地朝鄭總示意道:“先進去吧,該登機了。”

    機艙內,許沉星抱臂坐在位置上,一臉高冷地瞥了一眼坐在身側整理安全帶的人:“寒假不跟幕爺爺一起做學術搞研究,跑WZS干什么。”

    “打工啊,”幕澄彎了彎唇角,“勤工儉學賺學費。”

    許沉星:“”

    許沉星從外套口袋里掏出眼罩帶上,表示拒絕繼續交流。

    飛機飛行了近三個小時,從滴水成冰的北方一路劃破長空,停落在溫度適宜的南方小城。走下舷梯時溫熱的陽光灑在身上,拂走了乘機的困倦。

    不過旅程還沒結束,下飛機后一行人取過提前聯系好的越野車,又驅車一百多公里,趕往依山傍水的風竹小鎮。

    因為路程不熟悉,加上山間小路不太好走,等趕到民宿時,已經是下午四點。

    民宿是何靜訂的,為求安靜,單獨包下了整棟小樓,一二樓各兩間臥室,三樓則是一間連通著超大平臺的臥房。

    鄭總一進門就表現出了對三樓的喜愛,他抬起手拍了拍平臺上的藤椅,笑呵呵地說:“這地方不錯,晚上睡不著還能出來賞個月。”

    “那三樓就給鄭總吧,”許沉星對住哪里沒什么特別的要求,“我們幾個去其他房間。”

    鄭總是一行人里資歷最老,也是最年長的前輩,由他住單獨一間臥室的頂樓確實最為合適。

    鄭總也沒多客氣,笑著應下來。

    剩下的房間懶得再挑,許沉星直接將行李放在了二樓西側的房間,原地修整到晚上六點,才走出民宿覓食。

    天色已經漸漸暗了下來,街道兩旁點綴著充滿了民族特色的彩花燈籠,此時全部被點亮,從街頭一路亮到街尾,看上去格外熱鬧。

    一行人穿過擁擠的巷子,走向另一邊的餐飲一條街,拐進去才知道這邊人流量更大,走在路上時,甚至需要時不時側身避開對面的行人。

    “人也太多了,”趙清拽了拽被擠歪了的外套,忍不住道,“這邊好像也不是旅游區啊,怎么這么多人。”

    “這里雖然不是旅游區,但因為緊挨著莽山佛林,加上周圍手工業發達,風竹小鎮又是央視認證過的非遺傳統文化鎮,所以游客自然少不了。”

    說著,許沉星被擠得踉蹌了一下,被身旁的人扶住肩膀,單手推到小路右側。

    他站穩后繼續說:“當然,這段時間之所以人流量格外大,大概是因為快過年了。”

    畢竟每逢佳節,都是各大旅游景點的旺季。

    趙清松開外套衣領,看了看走在人群邊緣的許沉星,又轉向單手扶在許沉星背上,還沒來得及撤開的幕澄,隱隱覺得哪里不太對。

    幕澄下意識護著許沉星的舉動,怎么那么像他逛街時跟女朋友的狀態。

    這個念頭剛出來,就被趙清不客氣的一巴掌拍開。

    人家兩個不僅都是alpha,還是一起長大的同學兼好友,他怎么能隨便意淫他們的友誼。

    趙清甩掉腦袋里那些莫名其妙的想法:“怪不得,我就說周圍怎么這么多人。”

    鄭總走在人群最后面,悠閑的像是在散步:“這邊的客流量這么大,不知道人均GDP怎么樣。”

    “這邊的GDP雖然不低,卻不是完全依賴于旅游業,”走在前面的何靜搭話道,“畢竟風竹的手工業和制造業在國內都算是聞名。”

    一行人邊走邊聊,一條擁擠的長街走到頭,才到達訂好的火鍋店。

    店內生意紅火,不算太大的店面內坐滿食客,還沒進門就聞到了赤油火鍋的濃烈香氣。

    五個人圍桌而坐,趕了一天的路沒能好好吃飯,都有點餓了,湯底涮菜上來之后省去寒暄,紛紛低頭開吃。

    許沉星撈起一塊毛肚,在油碟里翻了個面,低頭喂進嘴里,忍不住滿足地瞇了瞇眼睛。

    沒有什么事情能比天冷的時候吃上一頓熱騰騰的火鍋,更讓人開心了。

    “何助好會選啊,”趙清也吃的很痛快,“隨便一預定,就是這么好吃的店。”

    “這哪是隨便一定,”何靜伸手撈著鴨腸,架著黑框眼鏡的鼻梁上蒙了層細汗,“我是精挑細選好久,才在大眾評分最高的幾家店里選中了這兒。”

    “靠譜,”趙清握著筷子朝他比了個大拇指,“以后再跟女朋友出來旅游,一定要先跟你取取經。”

    “趙律有女朋友了啊,”鄭總往鍋里下了把青菜,言語間不自覺帶著幾分長輩的關切,“在一起幾年了?”

    “七年了,”趙清笑的靦腆,“大一就在一起了。”

    “這么久,從大學走到現在不容易啊,”鄭總又問,“沒打算結婚嗎?”

    趙清搓了搓手:“想等工作穩定了再說。”

    鄭總說:“結了婚自然就穩定了,畢竟先成家再立業嘛。”

    趙清局促地點頭:“是。”

    “這個黃喉不錯,”許沉星用公筷夾了塊黃喉放在鄭總餐盤里,“您嘗嘗。”

    “欸謝謝,”鄭總立刻轉移目標,“許部長呢,有交往的對象了嗎?”

    許沉星放下公筷,笑容不變:“還沒有。”

    “那得抓緊了,”鄭總說,“趙律跟你那么大的時候,都有女朋友了。”

    許沉星已經有點后悔替趙清解圍了:“啊,那我抓緊。”

    “是不是還沒碰到喜歡的,”鄭總熱心地說,“我們公司也有很多出色漂亮的Omega,改天我給你介紹”

    “鄭總,之前你說合同上有些問題,想請教一下趙律,”幕澄將撈出的肥牛放在許沉星碗里,狀似隨意道,“是不是關于交付細節上的那些。”

    “哦對,”一提起工作,鄭總立刻忘記了嘮叨,轉向旁邊的趙清,“那個擬定合同我看過了,關于第十三條的驗收交付”

    許沉星松了口氣,拈起肥牛忘記沾油碟就往嘴里塞。

    “小心點。”幕澄抽出一張紙,伸手擦去許沉星嘴邊的油漬。

    許沉星吃得兩頰都鼓起來了,還不忘指使:“酸梅湯遞給我。”

    “這個細節是不是需要在合同上體現出來,”鄭總說,“但是專業方面我不太懂,所以想著問問你。”

    “是是,您說的對。”趙律捏著湯匙點頭,一副認真附和的模樣,視線卻不自覺往對面兩個人身上飄。

    不知道為什么,他總覺得許沉星和幕澄之間的氛圍有點怪。

    但又說不清具體哪里不對。

    非要說的話,大概就是兩個人之間一直彌漫著一股繾綣而不自知,依賴卻未察覺的親昵。

    一個內斂穩重,不動聲色攻略。

    一個率真傻氣,無知無覺淪陷。

    嘿,別說這倆人還挺配

    趙清一個激靈醒過神,再次一巴掌甩出去,將腦子里越來越離譜的念頭徹底拍死。

    不不不,是他神經過敏,想的太多。

    人家倆好朋友只是在一起相處時間久了,才會比常人親近一點。

    他怎么能如此狹隘,因為這個就否認他們之間珍貴的友誼。

    許沉星和幕澄之間肯定沒問題,有問題的是他自己。

    是的,一定是這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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