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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31章 愛情游戲

    詢問了一圈, 都說不曾看見什么人埋坑。下雪前還有坑,大雪覆蓋幾日,雪化了, 坑已經沒了。

    有位小太監說,雪夜曾看到太子往賜卿宮方向走來過。

    郝瑾瑜想起來了,那日他喝醉酒,要慶霧把暗衛什么的全撤了個干凈。

    劉子駿那日若真的見到他,是不是聽他說了什么醉話?若真聽見,為何沒什么表現。

    此時有太監稟告, 太子殿下邀請他一同用午膳。

    郝瑾瑜點了點頭。

    劉子駿見到他, 起身來迎, 笑語盈盈:“這么快就消氣了!

    郝瑾瑜笑道:“回宮見多了好幾名守衛,哪敢怠慢,奴才乖乖來謝恩!

    郝瑾瑜尋常從不稱自己為“奴才”, 今日這般說可見生了老大的氣。

    劉子駿臉色一僵,低聲哄道:“先帝已逝,暗衛無法再用,孤做正常的安排。你知道的,孤絕不會留有二心的人在身邊。”

    “灑家愿意把名單悉數交予殿下,是殿下不愿意接受。”

    郝瑾瑜深感心累,為何要如此彎彎繞繞, 劉子駿終究是不愿意相信他。

    劉子駿繼續道:“你用名單交換自由,孤不能接受。”

    郝瑾瑜輕笑了一聲。到底是不愿意接受他離開, 還是不愿意相信他名單的真實性?

    “殿下說是,便是吧。”

    郝瑾瑜挑了挑眉, 湊近劉子駿的臉,神情曖昧:“灑家拭目以待!

    既然你選擇不要, 郝瑾瑜亦不打算給了。他要想辦法保全暗衛的性命,也要設計好自個能安全離開的辦法。

    他被劉子駿突如其來的表白說得有些迷糊,忘記了什么叫帝王家。

    既然劉子駿想和他玩場愛情的游戲,他奉陪到底就是。

    最好勾得劉子駿被愛情沖昏了頭腦,給他尋到機會離開。

    此時郝瑾瑜眼尾上挑,水眸晶亮閃爍,有一種要人捉不住的魅惑。

    劉子駿內心一蕩,湊過去親他,親吻被郝瑾瑜用玉骨扇擋下。

    郝瑾瑜笑吟吟道:“殿下又越界了!

    “沒親到怎么能算越界呢?”劉子駿理直氣壯道。

    沒皮沒臉。

    郝瑾瑜輕哼一聲:“怎么不算越界呢?我定的標準,都得依我!

    氣哼哼的,真可愛!劉子駿心里美滋滋,想把人摟到懷里狠狠地親。

    兩人坐下用餐,郝瑾瑜道:“我要吃辣子雞!

    劉子駿乖乖夾了放在郝瑾瑜碗里,笑道:“少吃一點,對胃不好!

    郝瑾瑜水眸嗔怪地覷一眼,劉子駿如觸電般渾身蘇蘇麻麻。

    撒嬌起來真要命,甜!

    劉子駿心想,這么下去他等不到老皇帝入殯,就想干點淫.穢之事。

    素了兩輩子,劉子駿多少有些飄飄然。

    “我前幾日喝酒,你來過賜卿宮?”郝瑾瑜看似漫不經心地問道。

    劉子駿頷首:“你喝醉了說你不想死,所以我把后院的坑埋了。哪有人自己給自己挖墳,傻不傻?”

    “老子愿意!焙妈げ粷M嘟囔,“誰要你埋的?”

    劉子駿臉色正常,看來沒發現什么不同。

    劉子駿:“有孤在一日,你便能安安穩穩活著,那坑沒有用處!

    他說話語氣平平,仿佛是再容易不過的事情。

    郝瑾瑜內心冷哧。唐玄宗夠千古一帝了吧,到最后還不是逼著楊貴妃上吊自.殺。

    老子才不信這些,老子只想全身而退。

    吃罷午飯,劉子駿要去先帝棺槨前守靈。

    郝瑾瑜松了一口氣,回到賜卿宮,美美睡了個午覺。

    醒來時,慶霧已恭候在一旁多時。

    “大人,柳主簿前來求見。”慶霧道。

    郝瑾瑜頭發松散,渾身散發著初醒的懵懵懂懂,無害蠢萌,

    “啊,他來多久了?”郝瑾瑜撓撓頭發。

    “一個時辰。”

    郝瑾瑜瞬間清醒,著急忙慌地穿鞋穿衣:“你怎么不早說?要人家等這么久!

    慶霧沒有言語,盯著郝瑾瑜慌張的動作,眼神晦暗。

    “灑家身體不適,一時睡過,你久等了!焙妈げ缓靡馑嫉馈

    柳閔笑道:“不久等,不久等。出獄當日該去拜訪大人,感謝大人的救命之恩,但大人回府謝絕訪客,今日方有機會拜見!

    “臣聽說大人喜愛書畫,尋得宋朝大家的作品,作為謝禮。”

    他從袖中掏出一副畫軸,順帶著掉出一張圖紙。

    郝瑾瑜撿起圖紙,打開一看,瞇眼道:“工部要修建什么橋?”

    “京城到皇陵主干道上有座橋塌了,要盡快重建。大匠新設計的圖紙剛送過來,交由工部審批。”

    “恩,拱橋的龍筋石左右數量相差兩塊,而且右邊少畫了個柱腳石!

    郝瑾瑜把橋梁上的錯處指給柳閔看:“標記尺寸米數的墨跡有些模糊,這兩個數字應該都是‘一’,其中一個寫成了‘二’,左右尺寸對不上!

    郝瑾瑜指出的幾處,確實存在錯誤。柳閔好奇問道:“大人也懂建筑工事?”

    郝瑾瑜搖搖頭:“灑家不懂,只是對圖畫比較敏感,很容易揪改一些顯而易見的錯誤。”

    “大人細心,令在下佩服!

    柳閔贊嘆道,“在賑災時,在下就發現大人做事心細,思慮周全。要不是轄管錦衣衛,臣真希望大人能夠來工部任職土木大監,監管工部事宜!

    柳閔說這話,也有自己的考量。工部承接大工程,動輒幾十甚至上百萬兩,是貪官污吏垂涎的重災區。但工部比起其他四部,又最為勢弱。如今的工部尚書年老不成事,左右侍郎出自官宦世家,工程建筑一竅不通,瞎指揮不說,還總愛抽油水。

    雖然郝瑾瑜在外名聲不好,柳閔在與郝瑾瑜相處時,認定他是個好人,現在又深受新皇信賴。若能包攬工部事情,無疑是件大好事。

    郝瑾瑜被夸得有些不好意思,摸摸鼻頭:“柳大人繆贊了。”

    “在下字‘勉之’,大人直呼‘勉之’即可。”柳閔道。

    郝瑾瑜高興道:“勉之,你叫我‘瑾瑜’就行!

    “握瑾懷瑜,心若芷萱。大人的名字非常美!绷h生了一副澄清的杏仁眼,認真看人,誠意十足。

    郝瑾瑜沒想到柳閔尋日話不多,夸起人來還挺好聽的。

    他越發開心,笑吟吟讓人奉茶聊天。

    點心是蝴蝶酥,配得是苦口的生普洱。

    慶霧放下點心和茶水,退至郝瑾瑜身后。郝瑾瑜嘗了一口點心,太甜。喝了一口茶,太苦澀,便沒有再動。

    慶霧全都看在眼里,眼神越發深晦。這些明明是大人最喜愛的茶點。

    “君子不奪人所好,宋朝大家的作品,灑家不能收。再說你坐牢,還是受我所累,理應我向你賠不是才對!

    郝瑾瑜說著,慶霧的心情越來越沉。主子孤傲冷情,除了皇權國戚,從不向他人道歉。怎會對小小工部主薄如此客氣禮貌?!

    柳閔道:“瑾瑜宅心仁厚,該勉之謝謝你才是!

    “我謝謝你才是。”郝瑾瑜爭著說道。

    兩人謝來謝去,相視一笑。

    “事情就此翻篇,就不提了。”

    郝瑾瑜猛然想起什么,興奮拿了紙筆,寫下阿拉伯數字0-9,下面對應中文數字。

    “我偶然在一個叫‘阿拉伯’的外國人那里學來的,表示數字的方法。用于圖紙繪標,比起中文字更方便。對了,還有小數點來表示七分八厘九毫五忽……加減比起文字,也更方便。按照現有九九乘法表,計算多位乘除也比較容易……”

    郝瑾瑜瞧見圖紙上的文字,想起可以推廣一下阿拉伯數字,便于圖紙設計。

    他雖為現代人,自身水平著實有限,推動不了社會的進步。能做些力所能及的事,心里很高興。

    柳閔聽得大為贊嘆,虛心跟著學習,兩人碰著頭,挨得很近。

    一人教,一人學,時間過得飛快。

    直到劉子駿跨進門,看見這幕,心一下提到嗓子眼。

    大聲道:“你們做甚?”

    兩人猛然抬頭,柳閔跪地叩首:“臣柳閔,叩見太子殿下!

    柳閔,劉子駿是知曉的。只是今日,他才發現柳閔長得挺俊逸,眉眼溫和,有飽讀詩書的文雅書生氣質。

    劉子駿很中意柳閔的辦事能力,不浮不躁,頗為膽識,有意提拔。所以身家背景調查得也很清楚。

    出身小士家,十六歲狀元及第,進入翰林院。后來調任工部,十年步步穩扎穩打,升任工部主薄,性格溫和多禮,尋日寡言甚行。

    年紀不小了,二十六歲。這年紀按說小孩都五六個,仍未娶妻,亦未有妾室。據路鋒的情報,柳閔少時曾定有娃娃親,女方嫌棄其家貧,退了婚事。從此,便不接受任何說親。

    劉子駿瞧這小白臉的模樣,十分懷疑柳閔有斷袖之癖,和他一樣喜歡男人。

    他瞬間警鈴大作,臉陰沉得嚇人:“柳主薄不在工部做事,跑到賜卿宮,所謂何事?”

    “臣特意感謝郝大人的救命之恩!

    柳閔剛察覺數字的巧妙之處,激動溢于言表:“郝大人知曉一種數字計數方式,十分方便,臣正在學習。殿下,請看。”

    柳閔激動地重復加減乘除的運算規則,郝瑾瑜不時補充他未說到的部分。

    劉子駿前生大老粗,認字都費事,更何況加減乘除。他這輩子從來沒算過賬,幼時沒錢可算,大了多得不用他管。

    但其中精妙之處,亦明白些。

    柳閔這么快就明白了嘛,學識似乎還可以,當過狀元了不起啊……

    劉子駿酸溜溜地想,郝瑾瑜哪里重生來的魂魄,懂得也很精妙嘛。與柳閔一唱一和,頗有些志趣相投的意思。

    “很好!

    劉子駿打斷柳閔的高談闊論,擺擺手,“你去搞一套學習冊子,推廣朝堂民間!

    柳閔聽此,感恩戴德:“殿下英明,臣這就去辦!

    說罷,離開得飛快。

    “勉之看起來很開心,多謝殿下!

    郝瑾瑜眉開眼笑,不枉重生此回,咱也算為時代進步做貢獻的人嘞。

    “你替他謝作甚?這種事情找他,不如找孤。孤一句話,便能要天下盡知。”

    劉子駿酸不溜丟,還很不服氣。

    他頓了頓,又道,“叫得很熟悉嘛,勉之什么的!

    郝瑾瑜挑了挑眉:“中午的魚沒少吃啊!

    劉子駿不明所以。

    郝瑾瑜湊到他耳邊,輕聲道:“一股子酸味。”

    太子殿下的耳尖霎時染上緋紅,嬌艷欲滴。

    郝瑾瑜瞧得正清楚,內心暗爽,老子前世今生加起來大你十幾歲,還搞不定一純情小處男。

    第32章 親吻

    劉子駿事務繁忙, 只在郝瑾瑜這呆了半個時辰,便被叫去處理政事。

    郝瑾瑜帶慶霧離開皇宮,來到京城近郊的一處池塘。

    湖面結了厚厚的冰, 湖心亭四周被帷幔阻隔,內里生了炭火,暖烘烘的,隔成幾間,有琴師彈奏樂曲。

    亭內擺滿釣具和魚食,亭外湖面四周鑿了數個大洞, 隱約可見魚兒游動。

    這是一處頗具閑雅逸致的釣魚場所, 往往需要預約。

    但郝瑾瑜與店家熟食, 很快便得了兩處位置。

    他招呼慶霧坐下,笑道:“幾年前,你說過若能擁有自由, 想要于青山綠水間垂釣,不需要時刻高度注意,哪怕釣不上來魚,閑看著魚鉤也好。我夠意思吧,立刻給你安排上!

    慶霧神情晦暗不明,低聲道:“難得你能記得。”

    “自然記得!焙妈ばΦ,“你可是我最好的兄弟。”

    慶霧用力握住釣竿, 微微顫抖。

    郝瑾瑜,絕不會說出這樣的話!

    他永遠高傲, 不屑于任何人做朋友,或許幼時還能, 但隨著時間推移,他的眼里只剩下權勢和利益。

    這個人不是郝瑾瑜, 卻擁有著郝瑾瑜的記憶。

    慶霧很想質問:你究竟是誰?郝瑾瑜到底去了哪里?還是就這樣消散于天地……

    現在,慶霧才發現自己原來是如此膽小怯懦的人,他沒有問出口的膽量

    慶霧也曾不切實際幻想過,他和郝瑾瑜坐在一起,對弈或者釣魚,平和地宛若一對友人。

    可這夢想實現了,慶霧竟只覺得悲傷。

    慶霧側頭看向這個郝瑾瑜,眉眼溫柔,嘴角帶著平靜無害的笑意,褪去滿身的陰狠戾氣,像不諳世事嬌養長大的小公子。

    這不是他的主子,慶霧眼內閃過一絲殺意-

    釣了一下午魚,天色將黑。

    二人籠了七八條魚回提督府,魚交給廚子,做了一頓地道的魯菜。

    “慶霧,嘗嘗你的家鄉菜。”

    郝瑾瑜摁住慶霧的肩膀,要他坐下,“既然到了宮外,咱就是一家人,不分什么主仆!

    慶云不滿嘟囔:“大人,您這脾氣越發好了!

    “交給你的事辦得怎么樣了?就知道叭叭。”郝瑾瑜問道。

    慶云拿出折子:“府庫已經核點完了,像什么玉佛金像好賣的,陸陸續續開始賣了。古玩字畫不好賣的,屬下根據官員們的喜好送禮,已經送出去一批,這是清單!

    郝瑾瑜收下送禮單子,夸獎道:“不錯,很靠譜。”

    “屬下本來就很靠譜,是大人最信任的心腹!睉c云說罷,挑釁似的看了慶霧一眼。

    慶霧不與傻子爭論,默默吃菜-

    入夜,慶云洗了個舒舒服服的熱水澡,穿好褻衣,跨過屏風,便見慶霧隱在陰影里,像個惡鬼夜叉。

    他嚇了一跳,罵道:“臭家伙,你私闖我的房間,想死嗎?”

    慶霧瞥他一眼:“大人什么時候開始變得不一樣?”

    慶云微怔,緩緩開口:“你說什么,我不懂!

    下一秒,一把劍橫在慶云的脖頸。

    慶霧臉色陰郁,沉聲威脅:“說實話!

    慶云喉結滑動,抿唇道:“我起初沒太注意,后來細細想,大人在落水后便有些不同……就像,就像……”

    “就像換了個人一樣。”慶霧接下他未敢說盡的話。

    慶云勸慰道:“其實這樣沒什么不好的。你就當大人想通了,大人越來越善良,對我們越來越好,不好嗎離開皇宮,大家都自由,不好嗎?”

    慶霧斬釘截鐵道:“別忘了是誰從變態老太監那里救下你的性命,要你從生不如死能夠瀟灑活到現在。你想背叛主子?”

    “沒有,我沒有……”

    慶云急切地辯解,劍刃劃破了喉嚨,亦沒有察覺,“大人記得我們,所以大人就是大人!你難道想要大人死?要大人徹底消失?!”

    慶霧猛然頓住,低垂著眼眸,看不清神情。

    半響后,他收回劍,默默離開。

    慶云不在意地抹了把脖頸的血漬,焦躁地圍著屋子打圈。

    慶霧被說服了嗎?還是想要報仇?他要不要告訴大人?

    一旦挑明,大人還會要他嗎?

    慶云害怕任何一種結果,他只想留在大人身邊,他不想做被拋棄的那個人。

    慶霧離開后,提劍直奔郝瑾瑜的住處。

    他不同于慶云那個懦夫,一點點溫情就能夠輕易打動。

    現在的“郝瑾瑜”死了,他的大人或許就能回來。

    他走到郝瑾瑜的住處,里面亮著燈,窗紙映出朦朧的人影。慶霧忽而頓住,伸出手,顫微微地隔著紙張觸碰影子。

    可萬一死了呢,萬一死了,連影子便不復存在了吧。

    嘎吱一聲門開,郝瑾瑜從門中走了出來,瞧見慶霧站在他的窗前發呆,開心道:“慶霧,我正要去找你!

    “半年前,有人送我一件削鐵如泥的寶劍,名喚青云劍,聽聞是前朝第一武將的佩劍。一直想要給你,終于找到機會了!

    郝瑾瑜雙手抱著青黑劍鞘,走得有幾分艱難。

    慶霧目光閃爍,低聲問道:“大人半年前就想給我嗎?”

    郝瑾瑜頷首:“對,半年前!

    原身得到寶劍,第一個便想到慶霧。只還未給他,就落水溺亡,自個兒穿了過來。

    他算圓了原身的遺愿。

    雖然他不是原身,卻有原身的記憶。所以,慶霧和慶云都是他最重要的朋友,是他的責任。

    郝瑾瑜責無旁貸。

    慶霧接過劍,輕不可聞說了聲“謝謝”,轉身離開。

    郝瑾瑜借著明亮的月光,瞥見他眼角似有淚光,不由好笑地搖搖頭。

    硬漢落淚,還怕人呢-

    翌日,上班如上墳。

    郝瑾瑜打著哈欠,哭喪著臉來到皇宮,照舊到御書房報到。

    太子爺不愧為太子爺,精力旺盛充沛,晚睡早起,打了雞血似的批改奏折,連軸開會。

    “瑾瑜,過來!眲⒆域E沖他招招手。

    郝瑾瑜翻了個白眼,搬了凳子,一屁股坐在御座旁邊。左手搭右手,拱了拱:“太子有何吩咐?”

    “你這是什么作揖的禮節?”劉子駿戳戳他的手,好奇問道。

    郝瑾瑜皮笑肉不笑:“哈巴狗作揖,就是這樣啊!

    劉子駿被他逗笑了,無奈道:“不過是要你到御書房陪陪孤,瞧把你為難的!

    “呵呵。”郝瑾瑜無語至極。

    劉子駿擒住郝瑾瑜的手,放在手心摩挲,一本正經道:“孤看看這狗爪子如何與眾不同!

    “你才是狗爪子!

    郝瑾瑜氣得往回抽手,劉子駿越握越緊,放到嘴邊吧唧吧唧親了兩口。

    劉子駿腆著臉不松手,還惡人先告狀:“別鬧,說正事。”

    郝瑾瑜面上赧然,暗罵,黑心狗崽子。

    “戶部呈上新一年的稅收政策,孤瞧著過分重了。百姓光景不好,再這么重的賦稅下去,都不興活了。

    孤召劉亦民等人商量過,輕傜薄賦說得容易,到頭來國庫空虛,很多工程辦不了,朝堂正常開支亦難以維系!

    劉子駿終于戀戀不舍地松手,拿了本冊子遞給郝瑾瑜。

    “絕大部分佃戶手上沒有田,都在當地豪紳里。孤打算改田稅制度,由原來的按人頭收稅,改為按田畝多少收稅,畝數越高,稅率越高。

    百姓賣貨進城的門稅做減免,鐵、鹽等專營稅則做增加。之前的稅率基準,你同戶部一起定的。這次的修改,你看一眼,有什么不合適,盡管提。”

    郝瑾瑜不得不佩服劉子駿的才略。這不就是田產版的超額累進稅率嘛。

    他認真看了一遍,補充道:“專營稅你做增稅,鹽鐵等到百姓手里價格也會增多,最后成本還是百姓承擔,不若指定價格,不許漲價。”

    劉子駿沉思片刻,道:“這項法令一向都有,只商戶們陽奉陰違,屢禁不改。孤登基后,打算重修律法,該施以重罰的,施以重罰,另設專門的監管官員負責稅收,到各地督察!

    “哦哦,那你要加快恩科取士啊。人才,不夠用呢!焙妈ぐ櫭嫉馈

    以他對這幫子老臣的了解,家族與地方官商鄉紳聯系復雜,怎么可能認真搞這件事。

    劉子駿突然湊到他面前,親了親他的臉頰。

    郝瑾瑜一時驚慌,“啪”一巴掌拍在劉子駿臉上,尤為響亮。

    “你敢打孤?”劉子駿眉毛一挑,眼神厲色盡顯,陰沉得可怕。

    要死!要死!郝瑾瑜大腦一片空白。

    劉子駿繼續道:“以下犯上,你想死嗎?郝瑾瑜。”

    “臣罪該……”郝瑾瑜就要起身,利索地給人跪下。

    劉子駿擒住他的雙臂,手指點了點臉頰:“除非你親孤兩下,撫慰孤受傷的心靈。”

    郝瑾瑜眨眨眼,劉子駿笑得無賴至極。

    劉子駿眼前一暗,嘴唇傳來溫暖濕潤的觸感,他不可置信地瞪大眸子。

    那親吻并不是淺嘗而止,郝瑾瑜靈活地撬開了他的唇齒,在口腔里肆意游走,真正的膽大妄為。

    劉子駿長卷睫毛顫了顫,緩緩閉上眼。

    許久后,耳邊傳來郝瑾瑜低低的淺笑:“殿下,呼吸!

    劉子駿這才大口大口喘.息,面色緋紅,嘴角流下淡淡的水光,被白嫩的指尖輕輕捻去。

    劉子駿久久不能回神,眼眸蒙了一層淺薄的水霧,卻見郝瑾瑜紅唇飽滿,歪著頭沖他眨眼,好生從容不迫!

    該死的!郝瑾瑜為何那么會親?!

    第33章 當攻

    郝瑾瑜為何那么會親, 答案顯而易見:他有和原身纏綿的記憶,自然會搞得很。

    劉子駿相當不爽,說什么只把原身當做孩子看待, 現在親他毫不留情,毫不猶豫,熟練得很。

    狗男人!劉子駿內心暗罵。

    郝瑾瑜兇猛親完,狠狠為自己點了個贊。

    俗話說得好,沒吃過豬肉還沒見過豬跑嘛。理論知識豐富,實踐起來也很輕松。

    “殿下喜歡嗎?”

    郝瑾瑜手指勾起劉子駿的下巴, 邪魅狂狷地說道。

    老子沒準能當攻。嘻嘻。

    劉子駿睫毛微垂, 臉頰粉紅, 心里罵狗閹人十八遍。

    根都沒了,野心不小。

    不過,這副張狂得意、沒有自知之明的小模樣還怪可愛的。

    劉子駿抿了抿發麻的唇角, 大手悄然摸上了郝瑾瑜的細腰。

    郝瑾瑜瞧見對方純情羞怯,更想逗弄。蔥白的指尖順著下巴向下滑動,在突起的喉結處打了個圈。

    忽而感到腰間大力的揉搓,剛要出聲的霸總宣言音調抖轉,變成一聲淺淺的低吟。

    腰身霎時軟了,差點沒坐穩。

    郝瑾瑜臉羞得通紅,訕訕收回了手。

    他最怕癢, 尤其腰。

    劉子駿低沉的嗓音笑出聲,望向他的眼睛充滿了濃重的欲色。

    郝瑾瑜站起身, 擺正面色道:“殿下,剛剛說的負責恩科的官員, 我倒有個人選。翰林院侍讀學士蔣晏。此人出身貧寒,學識廣博, 性格剛正,最主要的是為官清廉!

    郝瑾瑜給京城各大官員送禮送銀,也有拒絕之人,蔣晏便是之一。

    慶云說,蔣晏不僅拒絕,還痛罵他無恥,說要上呈奏本參他賄賂。如此激烈勇敢的人,唯一一個。

    劉子駿挑眉,從堆積的奏折中翻出蔣晏的奏本,攤給郝瑾瑜看。

    “所以,蔣晏參你賄賂重臣是真的?”

    郝瑾瑜瞥了眼奏本,什么“滿身銅臭”“仗勢欺人的狗閹人”“無法無天的混賬東西”……

    罵得忒難聽了些。

    “灑家之前做事太狠,得罪了很多人。這不是防止以后他們沒完沒了地參我,為陛下徒增煩惱。二來,灑家也想為殿下新帝登基篩選可用的人才。不知殿下可否允許?”

    錦衣衛如今不在他的手上,路鋒又和他不對付,大把大把送銀兩的事定會傳到劉子駿的耳中,所以郝瑾瑜一開始便沒打算瞞,如實相告企圖。

    相識那么久,郝瑾瑜已了解劉子駿的性格。最恨貪官污吏,還頗有些劫富濟貧的俠匪氣質。原身貪墨了那么多銀兩,劉子駿早晚會要他吐出來。

    上次入獄差點被抄家,下次可不會那么僥幸了。與其被收繳,不如用這些銀子給自己辦點事,順帶著幫劉子駿點小忙,糊弄過去。

    新帝登基,最難的便是如何用人。尤其劉子駿重生而來,對群臣了解太少。

    他沒料到郝瑾瑜竟如此聰慧,使銀子保命,又確實戳中了他的軟肋。

    對此,劉子駿并沒有產生被算計的惱怒,甚至挺高興。

    他喜歡的人果真不凡吶。

    “孤不說,你也做了。”

    劉子駿無奈道:“記得列個清單名目給孤!

    這便是允了。郝瑾瑜笑應:“謹遵旨意!-

    翰林院。

    “陸老最近在忙什么?也不同大家說話,不如一起到云樓吃蟹?”

    晌午時分,有官員邀請陸明遠一同吃午飯。

    陸明遠漲紅著臉,慌忙遮蓋正在書寫的話本,搖頭道,“老夫有正事要忙,你們自己去吧!

    眾人退了出來,恰好從窗戶,瞥眼側屋正在奮筆疾書的蔣晏。

    “要不要喊他?”有人問道。

    “人家清高得很,怎么屑于同我們這群蒙蔭祖庇的草包混為一談?”說話之人的聲音陡然提高,故意說給蔣晏聽。

    蔣晏撂下筆,腰板挺直地站立:“錢六,知道自己是酒囊飯袋,沒必要大聲宣揚!

    “休要叫我小名。蔣晏,你個不識好歹的家伙,也不看看自己德性?”名為“錢六”的官員怒罵道。

    蔣晏抬起手臂,認真打量自己一番,淡淡道:“我衣著整潔,相貌堂堂,文質彬彬,德性好得緊。和你這個臉大膀粗的肥豬對比,尤其顯得英俊!

    錢六臉色鐵青,擼起袖子,就要干架。

    蔣晏手指對方,不僅不怕,還得寸進尺:“哇,肥豬要拱攔了!

    旁邊的人拉住錢六,勸解道:“你同他置什么氣?說也說不過,打也打不過,平白惹一身騷氣!

    蔣晏其人口若懸河,嘴巴又毒得緊。不僅如此,聽說父母是開鏢局的,別看著書生樣,實則一身腱子肉,武藝高強,揍起人來能下死手。

    這樣的人死豬不怕開水燙。有人曾給他使小鞋,奈何他們家和地痞流氓似的,往人府上扔屎扔尿袋子,跑出門來尋,便找不到人影。

    真能惹一身騷氣。

    久而久之,大家都對他避而遠之,當他空氣。遭到這樣的冷待,普通人早遭不住,請求調職了。

    偏偏這人臉皮厚得如城墻,照常上值、到國子監講課授業,悠然自得。

    正在鬧得不可開交,有太監前來宣口諭,請侍讀學士蔣晏覲見太子。

    眾人微頓,這家伙連皇宮都沒去過幾次,太子怎么會突然找他?

    蔣晏撣了撣一塵不染的官服,姿態優雅走到太監面前,詢問道:“敢問公公殿下為何召見在下?”

    “去了便知!碧O哪知道那么多,敷衍地說道,“速速跟上!

    “在下要去覲見新帝了,諸位同袍!

    蔣晏得瑟地覷他們一眼,大搖大擺,目中無人地離開,惹得在場的人恨不得啐他一口-

    “臣蔣晏叩見殿下!

    蔣晏恭敬地叩首,聽到太子應允站起身來,抬眼便瞧見太子身側的大宦官笑看自己,別說笑得還挺好看的。

    “蔣晏,你知孤為何宣你?”劉子駿問道。

    “臣猜測殿下是為了詢問郝瑾瑜賄賂群臣的事情!笔Y晏說道。

    郝瑾瑜樂呵道:“你說灑家賄賂你,你有證據嗎?”

    蔣晏微怔,旁人收了禮也不會承認,他沒收禮,沒有證物。

    “我有證據啊!笔Y晏齜了齜牙,“大人送我的是一對罕見的玲瓏玉筆,臣沒有收。這對玉筆,定還在提督大人府上。殿下派人一搜,便能知曉臣所言非虛。”

    “灑家有這玉筆,在府上,但知曉的人不少啊!

    郝瑾瑜繼續道,“蔣大人,您這是誣告!

    蔣晏眼睛一轉,理直氣壯反駁道:“臣絕非誣告,那慶云公公說得一字一句,臣皆能復述一遍,甚至是哪只腳先進我家的門,喝了幾口茶水,撓了幾下癢,臣都能說得清清楚楚。

    殿下若不相信,大可要慶云與臣對峙。若還不信,到提督府上搜羅一遍,真搜不出什么,臣當場撞死,給提督大人賠罪!

    郝瑾瑜沖劉子駿擠了擠眼。

    這人賴皮得緊,是個好用的人才。

    劉子駿袖下的手輕輕撓了撓郝瑾瑜的手心。

    他輕咳一聲道:“蔣大人怕是誤會了瑾瑜。今日,瑾瑜向孤舉薦你,說你清廉端正,頗有賢才,明年的恩科想推薦你為主考官……”

    蔣晏面露詫異,郝狗能揣什么好心思?

    “孤亦覺得頗為合適。等到先帝喪禮結束,孤會擢升你為翰林院學士,負責科舉事由。你沒有組織考試的經驗,好好研究學習一下!

    劉子駿拍了拍身側足有半人高的卷宗,“這是以往恩科取士的卷宗、奏本以及試題,你都拿回去看看!

    “臣定全力以赴,不辜負殿下信賴!

    蔣晏雖狐疑,卻也欣然應允。新帝登基,新人新氣象,沒準就是他蔣晏騰飛之時。

    劉子駿為表親近,主動道:“你隨孤一同用午膳吧!

    郝瑾瑜識趣地離開。新皇未登基,他不想逾矩太過,被旁人發現貓膩,徒生波瀾。

    劉子駿見他忙不迭地退下,沒有絲毫留戀,好像生怕旁人看出來他們的情愫……

    總覺得郝瑾瑜對他,沒有他對郝瑾瑜上心,甚至有些糊弄-

    蔣晏很小便隨父走鏢,闖南走北,民間趣事一講一籮筐。他用詞也不像尋常文人酸腐古板,言語甚至有些粗俗,很合劉子駿的胃口。

    一頓飯下來,劉子駿很喜歡他。

    蔣晏回到翰林院,腰板繃得硬直,手上拿著一塊芝麻饃招搖過市。

    有人好奇詢問,他便道:“這不是普通的饃,這是殿下賞賜的御饃!

    又有人問他為何賞賜,蔣晏信口胡謅:“殿下聽聞我言辭犀利,頗有唐朝魏征魏丞相的忠膽鐵骨,特意召我共進午膳。我與殿下相談甚歡,殿下對我贊譽有加。知曉我祖籍關中,特意賞賜的家鄉食物!

    他這一說,一干人等有幾分不相信,更有些嫉妒。

    就這么一張破嘴,也能招新帝喜歡,真是怪事年年有,今年特別多。

    蔣晏說是如此說,到底好奇郝瑾瑜的做法。他寫奏本罵郝瑾瑜,郝瑾瑜反而舉薦他。

    他從未遇過這樣的人,心胸寬廣得仿佛被驢子給踢了。

    故而,趁夜黑郝瑾瑜回提督府之際,攔住了他的馬車。

    “郝大人,在下有事請教。”

    郝瑾瑜掀開簾子,露出半張白凈無害的小臉,請他進來一敘。

    蔣晏瞥了眼趕車的慶霧,暗想此人呼吸氣息輕緩近乎無,是位武林高手啊。

    郝瑾瑜身邊有高手,這也正常。蔣晏沒有多想,整了整衣袖,大大方方地進了馬車。

    “大人,你為何要賄賂我?我無名小卒一個,不值得殿下花錢啊,實在百思不得解,請郝大人明示!笔Y晏開門見山問道。

    郝瑾瑜搖著玉骨扇,似笑非笑:“灑家可從未做過,蔣大人莫要血口噴人!

    蔣晏:“是男人痛快點,做沒做一句話。丟來丟去的說,忒沒意思了。大人難道看出我的聰明才智,想早拉攏我?大人,眼光不錯!

    真夠自戀的。

    郝瑾瑜翻了個白眼:“灑家的眼光自然是好的。殿下重任你是件好事,灑家不會對你怎樣,蔣大人無需多疑!

    “所以是大人或者可以說殿下,在試探群臣嗎?新皇登基,試探試探可用的人才!

    蔣晏一語道破,摸摸下巴:“那我可就罵錯了提督大人,在此給大人道歉!

    “知道就行,口風緊些,別嘴上沒把門的!

    郝瑾瑜蹙了蹙眉,感覺自個看走了眼,這人行事做派忒不靠譜了些。

    蔣晏:“臣在翰林院可以說人憎狗厭,就連偷食的貓都繞著走。大人放心,穩得很。”

    郝瑾瑜:……怎么還驕傲上了呢。

    “知遇之恩,無以為報。有事您說話,蔣某定幫您擺平!

    蔣晏順手拿了把瓜子,從車窗戶飛了出去。

    郝瑾瑜:……看走眼了,不是個好東西。

    第34章 出頭

    郝瑾瑜回到府中, 慶云前來迎接。他望了眼木頭般的慶霧,總覺得心里不踏實。

    “大人,明天我同你一起去宮里吧?”

    郝瑾瑜:“變賣完家產了嗎?”

    慶云搖了搖頭:“還差點。”

    “所以好好忙正事。”郝瑾瑜不在意地說道。因著賄賂群臣的事, 他得了劉子駿的特許,可以每天出宮回府過夜。

    劉子駿到底是位帝王,以國事為重,沒有強硬留他搞點色情。

    他對劉子駿也就耍耍嘴皮子,不能動真格。若假太監的事被發現,豈不又要劉子駿多一個拿捏他的罪名?!

    “慶云慶霧坐下吃飯, 我一個人吃一桌也是浪費……”

    郝瑾瑜痛惜啊, 三十幾個姬妾多熱鬧, 全都送走了,舍了好大一筆銀子。

    三人坐下,正吃著飯, 忽而有下人稟告。

    “大人,外面有個四十來歲的老頭鬧騰,說要找慶云公公!

    “找我?”慶云問道。

    下人:“說是您的父親。”

    慶云眉頭緊皺,煩躁嘟囔:“他來做甚?”

    每月又不是沒按時給銀子。

    “大人……”慶云面上無光,頗為尷尬羞愧。

    郝瑾瑜擺擺手:“去吧!

    慶云匆匆來到門前,他老爹在同門衛撕扯,就地坐下潑罵:“我是你們慶總管的爹, 你們這群混賬下人欺負我,看我兒怎么收拾你們!”

    “爹!你撒什么潑?!有事回家說!睉c云連拉帶拽把他爹從地上弄起來。

    “老大啊, 有人欺負你爹。”慶云本名周大,跟了郝瑾瑜, 才賜名慶云。

    周老爹左瞅又看,小聲說道:“爹爹到珍寶閣出手一件仕女唐三彩, 掌柜竟說是贗品!

    說你爹穿著破爛,哪有這么好的東西?!好東西被搶了,還威脅要報官抓爹爹詐騙。

    你可救救爹,這唐三彩明明是真的,定是那掌柜的想訛我的好東西……”

    慶云火氣上涌,問道:“你哪來的貴重東西?別胡亂被人騙了!

    周老爹聽這話,惱怒不已:“怎么和爹說話呢?怎么可能是假的?你從提督府帶回來的東西怎么可能是假的?”

    “提督府,你說提督府?!”

    慶云尖細的嗓音陡然提高,眼眶氣到發紅:“你偷大人的東西!你還有沒有良心?!”

    他想到自己今日出門帶著些珍貴陶瓷品變賣。恰逢老爹找他,說家里出事,便拿著包裹一起回了家。

    如此火急火燎,結果是遠房表叔家的兩位弟弟想要他托門路,找份差事。

    他登時氣到無語,八竿子打不著親戚都往家里送。說白了,就是他老爹在外人面前吹牛漫天攬事。

    “別的差事我不知道,到宮里當太監如何?”慶云嘲諷道。

    那表弟張口埋怨:“誰要去當閹人……我還要給家里傳宗接代呢!

    慶云怒罵:“那你來求我這閹人做什么?有本事自己找!

    兩方吵起來,親戚走后,爹埋怨起他沒規矩,不懂禮貌,在親戚面前折了他的面子。

    慶云心酸不已,他進宮當太監為了誰?還不是為了自己家人能有口飯吃,到頭來沒個人心疼他。

    他本欲要走,娘親拉住他,一家子吃了個午飯。沒想到就這一會兒的功夫,老爹就見錢眼開,從包裹里偷拿出唐三彩。

    都怪他糊涂,竟然沒發現少了一件。

    當著眾人的面,周老爹被兒子拂了面子,嚷道:“怎么說話的?怎么和你爹說話的?你個混賬東西!”

    不光說,還起勁。抬起手,就往慶云臉上招呼。

    慶云閉上眼,巴掌卻遲遲沒落下。

    他睜開眼,瞧見大人攔住了老爹,恨鐵不成鋼地瞪他一眼:“宮里耀武揚威,在家里就成小綿羊,任人欺負?”

    慶云眼圈淚光閃閃,低頭道:“他是我爹!

    “是你祖宗也不行!

    郝瑾瑜狠狠甩開周老爹的胳膊,巴掌揚了兩下,顧念到慶云的面子,沒扇下去。

    周老爹瑟縮地跪倒在地:“大人饒命!大人饒命!”

    郝瑾瑜冷笑道:“只有灑家拿別人的東西,還曾未有過旁人拿灑家的東西。膽敢欺負到灑家頭上的,東菜市口的人頭滾了沒有幾百,也有幾十。你算個什么東西?”

    周老爹嚇得面色蒼白,趕忙拉了拉慶云的衣袖:“老大,你得救爹啊……”

    慶云神色灰敗,動了動嘴唇,最后跪地道:“大人,是屬下做事馬虎,枉對您的信任。您殺了我,放了我爹吧……”

    “你一而再再而三地被這群人吸血,真叫灑家失望!

    郝瑾瑜又無奈又心疼地覷他。

    一腳踹在周老爹身上,狹長的鳳眼微瞇盡顯陰森冷譎的郁氣。

    “你個老東西有什么資格做爹,灑家瞧著慶云才是你爹,養你們這一群不懂感恩的玩意。今日灑家心情好,饒你一命。

    慶云是灑家在養,慶云的銀子是灑家給的,如果你膽敢再取分毫,灑家要你們一家包括慶云,死無葬身之地!”

    周老爹嚇得要死,只意味地點頭道歉。

    慶云垂著頭,眼底閃過一絲絕望的悲傷,他不是個稱職的奴才,他不配在主子身邊伺候。

    “慶云,你過來。”

    郝瑾瑜帶慶云來到僻靜處,見他抖著身體啜泣,微微嘆息。

    慶云也只有十七八歲的年紀,卻要努力承擔一大家的重任。

    他抱住了慶云,輕輕拍拍他的腦袋,摁在自己懷里,給了個結結實實的擁抱。

    慶云嚇到腿軟,驚呼著往地上跪,被郝瑾瑜強硬地攬緊,柔聲道:“抱你一會兒,別難過了!

    慶云頭抵在郝瑾瑜的胸前,眼淚湮濕了郝瑾瑜的衣裳。

    他掙扎著,結結巴巴道:“大人……”他也不知道自己想說什么,他不明白大人怎么突然抱他呢……

    “你是周家最大的兒子,但你不是周家的聚寶盆,更不是周家人的祖宗。沒有原則地討好他們,只會令他們貪得無厭。

    孝悌很重要,家人很重要,但更重要的是你自己。放在首位的,永遠要先愛自己。知道嗎?”

    郝瑾瑜安撫地摸摸慶云的頭。

    慶云安靜下來,雙手無處安放,無措地垂在身側,不敢觸碰郝瑾瑜的身體。

    他長這么大,記憶里第一次有人擁抱他。第一次有人告訴他,要愛自己。

    好像他現在是個人,而不是奴才。大人好像在真切地心疼他,關愛他……

    過了半響,慶云從郝瑾瑜懷里退了出來。

    臉頰通紅,不好意思地看了郝瑾瑜一眼。

    “好了好了,不用害羞。以后你們家人再欺負你,我會替你找回場子的。”

    郝瑾瑜笑道,“不過有我今日的嚇唬在,他們應當很長時間不敢欺負你了。”

    慶云慚愧道:“大人不怪我家人偷了您的東西!

    “又不是你的錯。多大點事,你明天到珍寶閣拿回來就是!

    郝瑾瑜挑了挑眉,“你是灑家的人,還怕一個小小的珍寶閣不成?”

    慶云挺了挺胸:“自然不會。”-

    過了幾日,慶云把郝瑾瑜的財產處理得差不多,達官顯貴、朝野大臣全都送了個遍。

    郝瑾瑜列了足有一米長的名目單子,包含各大臣受賄多少,收下禮品到底是迫于情面,還是貪財等等一一詳盡記錄。

    “做得不錯!眲⒆域E滿意道。

    “謝殿下贊賞!

    郝瑾瑜擺弄著眼前的竹編青蛙,手一戳,青蛙就會一顛一顛地往前走,像上了發條一樣,真有意思。

    除了青蛙,郝瑾瑜發現今日的御書房桌面多了不少小玩意。

    什么小木馬,可以涂葉子顏色的木樹工藝品,不同毛制的毛筆,各種動物圖案的印章……好似小朋友的書桌,隨時能摸出神奇好玩的玩具。

    在御書房摸魚也不那么無聊了。

    劉子駿看他玩得認真,同他說話都心不在焉,不免有些吃味。

    若不是看郝瑾瑜無聊,不想同他呆在一處看奏折,特意要工匠們做了些玩意,哄郝瑾瑜留下陪他。

    結果,更受冷落!搬起石頭砸自己的腳。

    “我們去悅仙樓吃飯!眲⒆域E隨手撂了折子。

    郝瑾瑜有些懵逼地掃視小山似的奏本:“你確定要出宮?”

    “孤晚上回來看,走。”

    劉子駿迫不及待地拉起郝瑾瑜,笑道,“中午躍仙樓的說書先生,會講陸明遠寫的話本。我們且去看看。”

    “這么快?怎么沒提前給我瞅瞅!

    陸明遠和他有仇,怎么沒讓他先看看,就發下去了呢。

    劉子駿神秘莫測一笑:“孤可是費了老大功夫,要他修改數次。放心,絕對要你滿意。”

    一旁侍奉的束才挺直腰板,神情驕傲。

    他充分發揮多年看話本的經驗,為殿下出了好些想法,氣得陸明遠胡子都要翹起來了。

    話本內容不要太精彩!

    兩人換了身低調的青黑色錦袍,進了躍仙樓。

    那掌柜與郝瑾瑜熟識,立刻迎了上來。

    “大人來聽故事的嗎?說書先生還沒開始呢……您現在方便給小店提塊匾嗎?”

    郝瑾瑜眨眨眼。

    他宦官的名聲不太好,雖然掌柜百般討好,卻從未請他提過匾,怕惹了腥氣。

    今日咋轉了性?

    難道陸明遠當真把他塑造成了英勇救駕、愛國愛民的大忠良?!

    “改日再說。”

    郝瑾瑜有些迫不及待,“安排最好的包廂,灑家要好好聽聽!

    掌柜神情突然變得古古怪怪,甚至略顯促狹:“大人待太子殿下的真心天地可鑒,小的相信聽過故事的人都會動容。”

    第35章 失落

    說書先生上臺時, 郝瑾瑜叫的一桌好菜剛端上來,聽著故事好下飯。

    聽著聽著,郝瑾瑜逐漸食不知味, 連最愛的麻辣兔丁也吃不下去,腳趾尷尬得摳出一座皇宮。

    什么狗屁爛俗愛情故事?!

    劇情都算正常,但一到他和劉子駿的雙人戲份,突然變得詭異起來,就好像陸明遠那老迂腐吃了八百本狗血言情檔小說……說不出的詭異。

    話本里,他們疫情前出宮, 他跪倒在地, 說的臺詞是“殿下是臣唯一的殿下!

    劉子駿得了疫情, 他叫來所有的醫師,邪魅狂狷道“救不下殿下,你們都得陪葬”。

    日夜照顧患疫的劉子駿, 在他耳旁低語“殿下若死了,臣也不活了”。

    什么鬼,都是些什么鬼?更離譜的還有原創劇情……

    被二皇子派人追殺,他和劉子駿二人墜崖。劉子駿深受重傷,發高燒凍得發冷,他脫下外衣,用體溫取暖。

    聽到這里, 郝瑾瑜一口茶水噴了出來。

    看向劉子駿,對方手撐下巴, 笑意正濃,聽得津津有味, 不時點頭。

    “殿下,這些無中生有亂七八糟的劇情, 您怎么能給通過呢?!”郝瑾瑜壓抑內心的憤怒,咬牙問道。

    劉子駿聳聳肩,不以為恥,反而帶著些許驕傲:“多精彩的故事。孤可是費了好些心思點撥陸明遠那老家伙!

    郝瑾瑜耳畔傳來說書先生激昂的聲音——“殿下昏迷高燒,無法飲水。提督大人以嘴含水,渡入龍子口中……”

    他再聽不下去,起身道:“都是我在救你,不覺得奇怪嗎?”

    劉子駿不解地蹙眉:“難道不就應該是這樣的嗎?”

    郝瑾瑜失落地揪了揪心。在帝王眼里,為他肝膽涂地、為他死而后已,本就是應該的事。

    如果他做了這些事情,劉子駿便覺得理應會得到天下人的贊賞。

    郝瑾瑜不知道天下人會不會贊賞他的“勇義”,但對于這種明顯超乎限度、假得不能再假的“粉飾”,他只覺得難堪。

    劉子駿是帝王,他怎么能妄想兩人能平等地對視呢?

    郝瑾瑜手指摁了摁眉心,連日的親昵迷惑了自己,他竟差點忘了本心。

    劉子駿見他臉色難看,不解起身,在他耳邊喋喋不休:“為何生氣?后面更精彩,還有你替我擋刀呢……你可是我多次的救命恩人呢。大家肯定會……”

    “夠了!焙妈さ驼Z兩聲,轉身離去。

    郝瑾瑜下樓梯時,瞧見掌柜沖他揚起諂媚的笑臉,手里端著筆墨紙硯。

    他連忙用玉扇遮住臉,側身躲過掌柜的殷勤。

    掌柜看中的哪是他,明明是看中他和劉子駿的“奸情”。

    郝瑾瑜走得飛快,撇下劉子駿,另乘馬車回宮,喝了好幾口冷茶努力平復失落的心緒。

    慶霧神情凝重。他一直站在馬車前等待主子,酒樓內說書先生的聲音洪亮有力,一字一句都往他耳朵里鉆。

    看著郝瑾瑜緋色的臉龐,慶霧忽而出聲,帶著壓抑的怒意:“大人,您與殿下的江南之行竟共同經歷了如此多的事情,卻不曾告訴屬下!

    郝瑾瑜略帶急切地道:“你別聽說書先生瞎講,好些事情都是亂編的……”

    慶霧咬著牙,眼神閃過一絲痛楚的殺意,問道:“敢問大人,難道對殿下沒有別樣的情感嗎?”

    郝瑾瑜握茶杯的手猛然頓住,抿了抿唇,說不出反駁的話。

    “殿下可是您從小養大的?!世人會怎么看您?!”

    慶霧從來內斂的情緒徹底繃不住了,看向郝瑾瑜的眼神有濃重的怒與恨。

    站在他面前的人不是提督大人!真正的郝瑾瑜不屑于對乳臭未干的毛頭小子產生感情!太子是他的玩物,是他追逐權勢的工具。真正的郝瑾瑜冷酷強大,怎么可能對玩物動心!

    眼前這個軟弱而感情充沛的普通人……只是鳩占鵲巢的冒牌貨。

    郝瑾瑜羞愧地低下頭,錯過了慶霧眼中的殺意。

    面對慶霧的指責,他無法為自己辯解分毫。

    在世人眼里,劉子駿確實是他養大的,劉子駿喚他一聲“先生”……而他竟糊涂地和劉子駿做感情的糾纏。

    雖然這里面有保全自己的成分,郝瑾瑜卻沒辦法騙自己,他確實有些沉溺于其中……

    慶霧深深看了眼郝瑾瑜,憤而甩袖離去,恰好撞到面帶喜色而來的慶云身上。

    “你看路不長眼啊,虧還說自個是高手!睉c云輕哼道。

    慶霧冷瞥他一眼。這個人自小得主人恩典,才能活到現在,卻背棄了主人,寧愿侍奉冒牌貨。一想到此,慶霧就克制不住殺心:“滾開,忘恩背義的小人!

    慶云驚詫一瞬,怒紅了眼:“你才小人,你才是不知廉恥的小人!”

    “好了!焙妈つ樕钒祝詭撊醯刂浦沟溃皯c云莫要吵了!

    慶霧的話猶如一把鋼刀插在郝瑾瑜的心里,慶霧哪是在說慶云,分明是在說自己。慶霧為他鞠躬盡瘁,干著最危險的密探活計,自己卻和皇帝搞起曖昧。甚至……甚至在不久的將來,他打算找時機,舍棄所有的暗衛,脫離郝瑾瑜辛苦打下的江山,追尋自由。

    他就是背棄忘義的小人啊。

    但郝瑾瑜卻仍舊打算舍棄他們。原身擁權掌貴的世界不是他想要的,原身死了,他沒辦法代替原身的野心活下去。

    他始終是現代的郝瑾瑜,而不是古代的九千歲!

    慶霧離去后,慶云委屈地憋起嘴:“大人,從小到大,您總是向著慶霧,明明奴才才是日夜侍奉在您身邊的人。”

    不就是比慶霧晚來幾年嘛,他論武功論忠誠哪里比不過慶霧。更何況慶霧還時常趁著主子熟睡,摸主子的臉。慶霧才是狼心狗肺、背信棄義的狗東西!

    郝瑾瑜笑著擺擺手,安撫道:“怎么還吃上醋了呢?你們都是我最重要的人!

    胡說!慶云暗暗想道,明明最看重慶霧。

    不過不要緊的……慶云望著溫和寬容的郝瑾瑜,眼里冒出小火苗。

    他來晚了,讓慶霧占了先機。但以后難說了呢,現在的主子不是以前的郝瑾瑜,他即便擁有郝瑾瑜的記憶,卻沒有切身的感情。

    主子的到來,意味著以前的一切歸零。慶云寬袖下的手緊握,他定能超過慶霧,先一步成為主子最貼心的人-

    傍晚時分,柳閔前來求見。

    “瑾瑜,關于阿拉伯數字的識認小冊子,我編好,請你幫忙校驗!

    郝瑾瑜接過冊子,條理清晰,講述的比他更為清晰明了。

    他贊道:“勉之比我說得明白!

    “”哪里哪里!

    柳閔笑著客氣,眼神躲閃。

    郝瑾瑜淡淡說道:“勉之有話直說!

    “今日可熱鬧了,不少人都在看太子南下賑災的話本!

    做派沉穩的柳閔也難得流露出幾分八卦的雀躍。

    郝瑾瑜眼神一暗,勉強笑道:“都是些閑人胡編亂造的東西!

    “你已經聽過啦?”

    柳閔察覺到郝瑾瑜的不自在,感到奇怪,“話本里的內容可是把你塑造成忠貞義勇的大忠臣,你和陛下堅貞的君臣之情,我聽著都要落淚了!

    他調皮地眨了眨眼:“要不是我也在隊伍里,我可就信了!

    柳閔的深情并沒有惡意,酒店老板都能從中看出的‘緋聞奸情’,他難道就不曾發現半分嗎?

    郝瑾瑜嘴角微抽,一時不知是慶幸還是無奈。

    他穿越過來,看似權力無邊,實則人人畏懼、唾棄。身邊能說得上話的人寥寥無幾,除了慶霧慶云,便是柳閔了吧。

    柳閔作為古人,肯定會討厭他這種“以色事人”的小人吧……

    郝瑾瑜輕輕舒了口氣。

    柳閔合上小冊子,眼神火熱:“瑾瑜,你與殿下關系要好,亦師亦友。如果你向他求個官職,想必殿下會同意的吧……”

    “你想調動?”郝瑾瑜問道。

    柳閔不好意思地撫了撫書角,低著頭,紅著耳尖道:“不不不,我是想你調任到工部做大監事。你知道的,工部的工程動輒幾百萬兩,油水很高,哪哪都有人想貪點。先皇在世時,為公為民的工程沒做幾個,大筆的銀子落入奸佞手中。你與殿下關系好,為人又狠,出任大監,就如同天人下凡,救我們于水火……”

    郝瑾瑜被他逗笑了:“你怎么也學會溜須拍馬的話了?”

    柳閔頭快低到胸前,聲如蚊吶:“我可是背了好久的詞……”

    郝瑾瑜眼珠轉了轉,道:“好,我試試!

    他與劉子駿的關系不可再進一步,工部在皇宮外院辦公,離皇宮內院遠,可減少與劉子駿的會面。

    至于以后如何逃脫,郝瑾瑜內心微嘆,只能走一步看一步。

    “我知道這大監是個得罪人的伙計,你沒必要攙上……”

    柳閔猛然抬頭,雙手摁住郝瑾瑜的肩膀,驚喜道:“你答應來工部做大監?”

    郝瑾瑜重重點頭。

    柳閔喜形于色,雙手一攬,抱住郝瑾瑜的腰。頗為文弱的人給郝瑾瑜來了個旱地拔蔥,笑道:“太感謝你。”

    劉子駿踏門而入,瞳孔地震。

    第36章 醒悟

    放肆!”劉子駿聲如洪雷, 嚇得在場之人一哆嗦。

    柳閔這才發覺自個的手正扣緊郝瑾瑜的細腰。即便穿著厚實的冬衣,細得仿佛一只手就能掐斷,柔軟又細弱。

    手心火辣辣的。柳閔臉色一紅, 匆忙松開。

    郝瑾瑜被劉子駿嚇一跳,略帶不滿地瞪視,敷衍地行禮,掐著尖細的太監音道:“殿下何意?奴才哪里放肆?”

    劉子駿一聲長呵后,臉色漲紅,想發火卻見郝瑾瑜面色難看, 還在生他的氣。只得把怒火壓下, 悶著臉問道:“你們做甚?拉拉扯扯不成規矩。”

    柳閔面露慚愧:“殿下訓斥的是。臣一時喜形于色, 忘乎君子行徑!

    “什么事讓柳工部如此開心?”劉子駿問著柳閔,眼神卻直勾勾盯著郝瑾瑜。

    “這……”柳閔看了一眼郝瑾瑜。他拜托郝瑾瑜前來工部做事,有結黨營私之嫌, 自然是不能在未來君王面前明說。

    “臣撰寫的阿拉伯數字冊子被提督大人夸獎,臣不甚欣喜!

    郝瑾瑜順勢點點頭。

    兩人“眉來眼去”,明顯有貓膩,沒說實話!劉子駿心里默念,帝王風度,帝王風度。

    柳閔見太子目不轉睛盯著郝瑾瑜,似有話說, 懂事地行禮告退。

    得了太子的應允,柳閔恭敬地退了出去。輕手輕腳合上紅門時, 鬼使神差地往提督大人那撇了一眼。

    提督大人好像不太開心,鼓著臉, 挑著狹長的黑眸瞪著太子殿下,有點子……撩人的可愛。

    這兩個詞出現在令人威風喪膽的提督大人身上, 攪得柳閔心跳快了幾拍。

    工部主事區區六品官,面見九千歲提督大人的機會少之又少。柳閔聽同僚說了不少提督大人的殘忍弒殺、如同閻羅的說法。

    賑災缺銀,提督大人挪用先皇私庫金銀,恐嚇加騙哄地迫使他收下銀子,進行災后重建。柳閔便覺得提督大人雖然心機了得、膽大包天,卻也不是傳說中的貪婪無厭。

    這次他大著膽子求提督大人摻和工部的爛攤子,提督大人和顏悅色地應下。在柳閔心里,提督大人便是心系天下的大好官,一點兒也不可怖了,性格舉止甚至有一絲絲可愛。

    柳閔搓了搓發燙的手指,再次望了眼緊閉的紅門,羨慕地想,殿下和提督大人的關系可真深厚啊。

    殿內。

    劉子駿心底壓著火氣,但耐著脾氣,好聲好氣地問道:“我請你吃飯聽書,你擺著臉子,也不知道柳閔說了什么,你倒笑沒了眼睛。”

    這話說的……郝瑾瑜暗想,你把我寫成舔狗,理所當然地當自己皇帝爺,我又不是真的奴才,憑什么要感恩戴德。

    “我答應柳閔幫幫他,他很感激我。”心里這么想,郝瑾瑜也知道現在得罪不起劉子駿,略過劉子駿前半句話,直接回答后半句。

    “你最近忙于先皇修陵的事,也能看出工部貪墨亂象嚴重,也想整治吧。柳閔是個可用的人才,能做實事,只官位低、膽量小,不敢怒不敢言。我尋思著殿下撤了我錦衣衛的職,我總得找些事做,不如去工部做大監吧,幫殿下整治一番!

    郝瑾瑜沒有說是柳閔出的主意,攬到自己身上。

    劉子駿眼神閃爍了下,笑著攬住郝瑾瑜的腰,輕輕摩挲。他還沒有正兒八經摸過這把細腰呢,柳閔算什么東西,F在還想搶瑾瑜的時間,門都沒有。

    “你可是孤的秉筆太監,要批紅擬折,忙得很,工部那攤子爛事,無需你操心,孤自會整治。”

    郝瑾瑜垂了垂眸,暗想果然如此。劉子駿說得好聽,實際是怕自己掌工部的實權。劉子駿是一點兒權利都不打算給他,鐵了心要他做紅袖添香的禁.臠。他似笑非笑道:“工部這筆爛攤子得罪死人,要不是為了殿下著想,我一點兒也不想粘這破事。”

    郝瑾瑜打著哈哈陪劉子駿調笑,心思煩悶。虧得柳閔如此信任他、崇拜他,自己卻要食言了。

    深夜。郝瑾瑜翻來覆去睡不著,披散著烏發,擁著被子坐在床頭,朗聲喊道:“慶霧。”

    “屬下在!背练厚重的男聲從黑暗里傳出,慶霧推開門,輕布走了進來,半跪在床前。

    郝瑾瑜笑吟吟道:“灑家都說了不需要暗衛。”

    “但大人知曉慶霧一定會守著大人!睉c霧隱在黑暗里,看不清面容。

    一股暖流涌上心頭,戀人不可信,關鍵時刻還是朋友最值得信任。

    郝瑾瑜道:“慶霧,我向你道歉!

    “道歉?”這個詞從未出現過他的人生中,如此陌生,以致于慶霧狐疑地重復了一遍。

    郝瑾瑜繼續道:“你白日里說的對。我……”

    他腦子里閃過與劉子駿親吻的畫面,自嘲道:“以色侍人,無異于把刀遞到對方手里,終究還是要靠自己的本事。暗樁如何?有什么消息嗎?”

    慶霧抬眼,仰望依靠在床頭的冒牌貨。身形單薄,似棵伶仃的樹,發出吶喊的聲音也是平淡溫和的,像春天萌芽的樹苗,未經歷過風霜。

    真正的郝瑾瑜曾經也時常依靠在床頭,但腰桿永遠筆直,側影永遠鋒利,是冬日濃霧里冒出天際的凌冽枯枝,把天戳出個窟窿,孤傲而又詭譎。

    他們是完全不同的兩個人。

    “宮內沒有絲毫消息傳來,一切風平浪靜。至于宮外的消息……在太子的支持下,路鋒重新掌握了錦衣衛,文武百官的消息被切斷了!睉c霧如實回答道。

    郝瑾瑜聽此,手握拳煩躁地捶了捶床。路鋒背信棄義,劉子駿更是頂頭的卑鄙小人!

    他緩了片刻,道:“距離先皇入陵不到十日,我不信二皇子什么都不做!

    一旦三十三天國喪結束,劉子駿便是名正言順的皇帝,等待二皇子的只能是清算。

    而他面臨和二皇子相同的處境。他如今焦慮得睡不著,二皇子也定輾轉反側。

    “我們不是還有些線人安插在二皇子和他的黨羽府上嘛!

    原身支持太子,自然也最怕二皇子上位。這些年明里暗里安插在二皇子身邊的人,數不勝數。正是關鍵時期,劉子駿不可能把他的人拔除,打草驚蛇,這些人還能為他所用。

    慶霧道:“大人是想與二皇子結盟,共同對抗太子?”

    “咳咳咳咳……”郝瑾瑜被口水嗆到,吞吞吐吐道:“兩虎相斗,必有破綻。我只想從中保命,早日離開京城!

    第37章 火鍋

    國喪將近, 皇宮內處處可見匆忙的人群。郝瑾瑜擔著秉筆太監的統管之職,捏著奸細的嗓子,從早到晚指派工作, 一整天下來嗓子在冒煙,又啞又干。

    “主子,您都說不出話來,咱們就沒必要……”慶云看了眼滾開的紅彤彤的麻辣火鍋湯料,抿著唇道,“沒必要吃辣鍋, 奴才讓人換成清湯!

    “火鍋不吃辣, 滋味少一半!焙妈≈ぷ訄猿。

    桌面上擺著海蝦、魚翅、海參等海鮮, 還有些冬日難得一見的山珍時蔬。

    “等我們出了宮,可吃不到這么好的食材,多吃點!焙妈や塘唆~片, 放進慶霧和慶云的碗里。

    “慶云,給大家的遣散費可到位了?”郝瑾瑜詢問道。

    慶云停下筷著,輕輕點頭:“都安排妥當了,每人五百銀。我們還剩下兩千三百多倆銀子!

    “不少了,尋常人家一年也就花個五六十兩銀子,我們三個人都年輕有力氣,到時候買個鋪子, 做點小買賣,生活不成問題!

    郝瑾瑜頓了頓, 道:“如果計劃順利的話!

    后天即是先皇入陵的日子,如果計劃順利的話, 借二皇子之手,從這困頓的囚牢里逃出生天, 銷聲匿跡。

    慶云有家人,郝瑾瑜本只帶著慶霧離開,但慶云堅持要同他們一起。想想慶云那吸血的一家人,還真不如隨他浪跡天涯。

    雖然這次計劃極其兇險,弄不準便要死掉,郝瑾瑜內心卻從未有過的輕松,像即將掙脫牢籠的雀鳥,充滿對自由的期冀。

    這逼皇宮,可一刻也呆不下去了。腦子里閃過這句話的同時,帶過劉子駿的臉。郝瑾瑜的心忽然一墜,悶悶的。

    他拿起茶杯,猛灌一口,吐了吐舌頭:“這也太辣了。”

    慶云無奈地笑了笑,把油辣的魚片浸在白水里泡了泡,放回郝瑾瑜碗里。

    郝瑾瑜臉耷拉下來,撇嘴道:“這還有什么意思?”

    “有點辣味可以了,我貪吃的大人——”慶云道,“再吃下去,明日可真說不出話來!

    想起明日忙不完的事,說不完的話,郝瑾瑜頓時老實下來,乖乖吃滋味少一半的魚片。

    慶云滿意地瞇了瞇眼。好可愛好乖巧的主子……他撇了眼默不作聲的慶霧,不明白為何慶霧始終不能接受新靈魂,而固守狠辣無情的原身。

    算了。

    慶云樂此不疲地把辣鍋的食物放在白水里涮過,再放進郝瑾瑜碗里。反正原身不可能回來,他能陪在主子身邊就好。

    郝瑾瑜抬眼發現慶霧在發呆,沒抬過筷子,問道:“慶霧,你怎么不吃啊?”

    慶霧看向窗外,淡淡道:“下雪了!

    “下雪了!哇塞,今年的雪真不少!焙妈ち滔峦肟,興沖沖跑到窗前。天地已變得白茫茫,紅墻金瓦在白色映襯下尤顯燦爛,鵝毛般的雪花靜悄悄地飄著,靜謐得緊。

    郝瑾瑜邊欣賞美景邊惆悵地搖頭:“下雪美,化雪可愁死人,明日還得安排人馬清理官道……”

    有小太監來報:“提督大人,殿下已在沐浴更衣,很快就到。”

    郝瑾瑜一個激靈,招呼道:“快,換個新鍋上來,還有食材,重新端一份過來!

    “大人,您吃得太多,小廚房里的海鮮肉類不多了,但蔬菜還剩不少。”慶云笑著揶揄。

    郝瑾瑜掃了眼滿桌的綠葉菜,也跟著笑道:“有菜吃也行。”

    慶霧看著幾人忙活著換新鍋、打掃食物殘渣,眼神一暗。這個冒牌貨難得一次動用暗線,竟為窺探劉子駿行蹤,好準備迎接,真是可笑。

    收拾好后,郝瑾瑜等了又等,始終不見人來,再次尋暗衛問,才知劉子駿不知為何衣服換了一身又一身,光腰帶配飾就換了五次。

    郝瑾瑜等得不耐煩了,差人去請。

    東宮。

    “殿下,您穿這套最好看!絕對好看!”束才堅定說道。

    “大紅顯氣色,但老皇帝新喪,穿紅不合禮制。”劉子駿遺憾地脫下赤紅錦袍。

    大雪配紅衣,他這么往郝瑾瑜面前一站,不得迷他個神魂顛倒。

    “不然就這件青金紋竹袍,清新淡雅,襯托得殿下豐神俊朗,宛若天仙!笔琶蛄嗣蚋稍锲鹌さ淖旖。一個時辰了,殿下已經糾結了一個時辰了!

    “瑾瑜第一次正式邀約孤,穿青色會不會顯得太過敷衍,不夠重視!眲⒆域E搖頭,繼續挑選。嫌黑色沉悶,綠色寡淡,靛藍深沉,黃色輕佻……

    他對上次吃飯心有余悸,不明白郝瑾瑜為何發那么大的火,又突然消弭。這種來得快去得也快的脾氣,攪得他心緒難寧,這次特意宴請他總覺得是暴風雨前的寧靜。

    直到太監來報郝瑾瑜請他去見,劉子駿才從慌亂的心緒里抽離,撇了眼滿屋侍從捧著的衣裳,挑中了月牙白鵝黃云紋繡邊的衣裳。

    “這件!冷峻不失活潑!

    束才默默低頭,內心無語。選來選去,結果選了最初中意的那件。

    劉子駿手持翠竹色油傘,踩在積雪上,發出嘎吱嘎吱的聲響,心情仿佛飛鳥翱翔在天空,在萬籟俱靜中品味著期待又忐忑的心情,是如此的新穎。

    劉子駿擺手阻止太監的稟告,推門而入,想要一睹郝瑾瑜看見他時的期待驚喜的表情,一如他在路上的心境。

    結果便瞧見,人臥在躺椅上,身披綿柔的錦緞,睡得一臉香甜。

    劉子俊上揚的嘴角緩緩落下,滿眼無奈。這個家伙到底有沒有約人的自覺?

    開門帶來的寒意驚醒了郝瑾瑜。他慢慢睜開睡眼,坐起身,打了個哈欠,白皙的臉頰帶著緋紅未消的懵意,啞著嗓子道:“你來了。”

    劉子駿心臟驟然一縮,繼而跳得比鑼鼓還響。

    “你……”怎么那么好看。

    劉子駿把話咽回肚子,道,“你怎么睡著了?哪有這樣請客吃飯的道理!

    郝瑾瑜糊弄地點點頭:“哦,下次不敢了!

    劉子駿挑眉:“還有下次?”

    “沒有下次。”郝瑾瑜說完后,哈哈大笑,帶著前所未有的暢快。

    劉子駿被這大笑弄得滿臉疑惑,但注視著對方彎彎的眉眼、緋紅的臉,不覺也跟著勾唇。

    “快!雪天與火鍋,絕配!”郝瑾瑜走過來,輕輕拍掉飄上劉子駿肩膀的雪。

    劉子駿向被狐女攝魂的書生,亦步亦趨地跟隨郝瑾瑜來到桌前?吹綕M眼的綠色,抽了抽嘴角:“春意盎然!

    “先皇喪期,該食素!焙妈ぱ劬σ膊徽5卣f著瞎話。

    劉子駿早年窮乞丐,對素菜可丁點好感沒有,即便后來當皇帝,也始終保持著對肉食的熱愛。

    郝瑾瑜能這般替他著想,劉子駿覺得滿眼的綠葉菜也不是不能接受。

    劉子駿掃了眼紅彤彤的湯底,道:“等等!把辣鍋撤掉,換成清湯。”

    郝瑾瑜:“火鍋不吃辣,滋味少一半。”

    “你胃不好,嗓子也啞了,暫時不能吃辣。”劉子駿不顧郝瑾瑜哀求的小眼神,堅持換成了清湯鍋底。

    郝瑾瑜竊喜:幸虧老子先吃過了,你就吃你的白水涮菜吧。

    “殿下還記得嗎?你每月特別期待臣陪同用餐,若哪日臣失約了,便要絕食抗議!焙妈ひ笄诘貛蛣⒆域E涮菜,一邊深情款款地回憶過往。

    那是早已殞命池塘的原身,而不是他。劉子駿不樂意聽這些,夾了為數不多的海鮮放進郝瑾瑜碗里:“以前的事少提,孤已經不是小孩子了!

    郝瑾瑜:“殿下說得極是。待后日先皇入陵寢,您便是大梁朝的九五至尊,是天下之主……臣不該再說些逾矩的話……”

    “孤不是這個意思!眲⒆域E慌忙解釋道,“孤是覺得你我關系非比以往,不該再把……”

    “哈哈哈哈哈……”郝瑾瑜朗聲大笑,“逗你玩呢,還當真了。”

    劉子駿喉結微動,低頭吃菜。今日的郝瑾瑜活潑明朗得令他難以招架……喪禮將至,他不能留宿。雖然他貫是膽大妄為,可要讓老臣知曉,怕是要給郝瑾瑜惹上許多麻煩……需要忍耐。

    “怎么不說話?生氣了?”郝瑾瑜在他耳邊說話,溫熱的呼氣吹拂過耳廓。

    癢意化作一股暖流……劉子駿悄悄并了并腿,往旁邊挪了挪。這嬌弱的太子身經過一段時間的鍛煉,似乎恢復年輕人的氣血了……

    郝瑾瑜面帶笑意,看著劉子駿的耳朵逐漸染上深紅,眼神冷得毫無波瀾。

    不管劉子駿對他只是一時的意亂情迷,或是長久形成的依賴慣性,他要利用這份情感,為自己的離開爭取最大的價值。

    郝瑾瑜繼續柔聲道:“你我關系今非昔比,是怎樣的關系?”

    劉子駿猛然抬頭,壓著聲音,眼神兇猛:“先生,說呢?”

    “既然都叫我‘先生’,那自然是師生情……”

    郝瑾瑜話音未落,一張大手便覆蓋住了他的手,懲罰似的握了握。他試著抽離,溫熱的手掌握得更緊,泛著點微小的疼痛。

    郝瑾瑜似笑非笑,狹長的眼尾微微上挑,略帶沙啞的聲音又低了幾分:“身為先生,有一門課程,還未曾教導殿下……”

    說著,被摁住的手劃過桌邊,落到了劉子駿選了六次才選中的織金色龍紋腰帶上。

    劉子駿狠狠壓住作亂的手,胸膛起伏明顯,聲音帶了些許慌張:“等等!今日不行!

    第38章 夜宴

    郝瑾瑜察覺到劉子駿羞紅的臉, 心想,他這么個普普通通的人能讓少年老成的帝王有所慌亂,著實有趣。

    只可惜帝王終究是帝王, 普通人就是普通人,他們之間隔著的不僅有地位的懸殊,還有千年的時光,注定無法走到一起。

    “殿下想到哪里去了?”郝瑾瑜逗趣地揶揄。

    他從袖里掏出一張寫滿名字的紙張,舉在劉子駿面前:“這份名單包含臣在皇宮內所安插的所有眼。這份名單給予殿下,希望能消除殿下登基前最后的隱憂!

    劉子駿羞赧之色頓消, 雙眸熠熠, 如同鷹般銳利。他微微蹙眉, 帶著微不可查的試探:“瑾瑜之前你便想把名單給我……”后來,卻不了了之。

    上次,郝瑾瑜想要這份名單換自由, 他當然不會答應。本以為這份名單還有后續,郝瑾瑜忽然間沒了動靜。劉子駿倒也不著急,他有足夠的耐心,等到兩人情誼濃厚,憑借郝瑾瑜溫和心軟的性格,稍微磨一磨,這份名單總會給到他。

    劉子駿沒想到的是這份名單來得如此之快……果然, 瑾瑜對他的情感已深到如此地步了啊!

    “這是給殿下的登基賀禮。”郝瑾瑜挑了挑眉,反問道, “殿下不想要?”

    劉子駿淡淡一笑:“要是你再說什么‘離開’,吾是不會要的!

    名單至關重要, 但是你比名單更重要。

    郝瑾瑜內心起了點點漣漪。劉子駿對待感情雖青澀,有時也格外撩撥。不愧是要當皇帝的, 對人心的把握尤為精準。

    “放心,這次沒有任何附加的條件,僅僅作為賀禮!焙妈ばχ衙麊畏旁谒拿媲啊

    再推辭就顯得虛偽了。劉子駿拿起名單,粗淺地略一遍,內心大為震驚。

    上到妃嬪,下到浣衣女工,整個皇宮被滲透成了篩子。如同純白的紗布,郝瑾瑜可以一覽無余,事無巨細。

    劉子駿鄭重又迅速地折好紙張,塞進自己懷中,貼身放好。

    “瑾瑜,你懂我想要什么!

    他雖即將登基,往后卻并非坦途。且不說前朝派系林立,難以駕馭,就說后宮內也并不太平。孫皇后心思深沉,野心極大,已三番兩次示意,立她侄女進宮為后,大有干預朝政的架勢。

    內憂外患之下,有了諸多眼線助力,劉子駿無疑可得先機,進而先做謀劃。

    郝瑾瑜真誠道:“臣自然希望殿下的皇位能越坐越穩!

    他能幫到的,也只能到這了。

    郝瑾瑜略過劉子駿的臉,望向窗戶。冬雪拍打著白綢糊的窗戶,浸潤出波浪紋的層層褶皺。風很大,發出嘶嘶吼聲,妄圖想要沖破窗戶進入。

    來古代這么久,他第一次如此清楚地感受到冬日的冷,和此時室內溫暖的熱。

    劉子駿有些難以自已,他想要向郝瑾瑜表達些真心,比如他一定能做好大梁的皇帝,讓大梁百姓過上富足的生活。

    話剛開了頭,白渺渺的熱氣自火鍋上升騰而起,火鍋的菜燙好了。

    郝瑾瑜夾了塊豆腐,放在劉子駿碗里,打斷了他的真心話:“火鍋趁熱才好吃。”

    劉子駿只好夾豆腐,放在唇邊,有些燙嘴,鼓著腮幫,呼呼吹氣。

    郝瑾瑜定定地看著他,似是在詢問又好像喃喃自語:“你會成為好皇帝吧?”

    劉子駿聽此,來了興致,放下筷子道:“自然。朕自成年時,便立下志愿——‘為天地立心,為生民立命,為往圣繼絕學,為萬世開太平’!”

    火鍋的白霧多了些,劉子駿的臉氤氳在水汽中,郝瑾瑜看不真切。但從他的神態言語中,郝瑾瑜能感受到劉子駿的胸懷壯志。

    劉子駿,會是個好皇帝。

    郝瑾瑜終于放下心。

    劉子駿還想說些什么,有人稟告道:“禮部有祭祖流程的事宜需要殿下敲定!

    劉子駿有些遲疑,他還未與郝瑾瑜暢談自己的治國理想,還未表明心意……等時局穩定,他絕對會給郝瑾瑜一個正大光明的位置……

    郝瑾瑜起身送客:“殿下快去吧,今夜還有的忙碌!

    待劉子駿走后,慶云從內室里走出來,看著郝瑾瑜出神地望著門,擔憂道:“主子當真舍得嗎?”

    不僅僅是和太子的感情,還有潑天的富貴和一人之下萬人之上的權勢。這些,當真舍得?

    郝瑾瑜自在輕松地理了理褶皺的衣袖:“沒什么舍不得!

    本就不是他的。權勢和富貴不是他的,連郝瑾瑜的情感也不是他的,這些屬于原身的東西,他要一并舍去。

    “走吧,讓我們看看有什么家當沒有盤,別有遺漏。”

    ——

    下了整夜的雪,前往皇陵的路格外難走。原打算正午抵達的浩浩蕩蕩的隊伍,一直拖延到昏黃時刻。

    在頌讀扶靈入陵等等繁雜的喪儀后,夜已近子時。此時先皇下葬,劉子駿祭酒起身,按照大梁國例,所有人齊呼“陛下萬歲,大梁千秋萬世!敝淮钊盏腔蟮洌蚴廊斯颊降挠t國號。

    朝臣們跟隨整日,又餓了半夜,早已饑寒交迫。陵寢前的宮殿設了小型的宴席,宴請皇親國戚和重要官員。其他低階的官員和太監丫鬟們則在營寨內用飯。

    夜色濃重,天氣又寒。即便是國宴,文武百官也沒什么精氣神,只等新晉啟元帝到來,發表幾句話,趕緊吃飯趕緊睡覺。

    “禮部選的什么良辰吉日,凍死人了!庇腥诵÷曕止镜。

    “先皇活著的時候折騰人,入陵前還要折騰我們一回!

    “凍糊涂了,這等大逆不道的話也敢說!庇腥撕浅。

    “別說了,新皇來了……”

    劉子駿穿一身挺拔的黑色繡金龍的錦袍,不算正式,卻隱隱有帝王的威壓之勢,仿佛這皇位與生俱來便是他的。

    身后跟著孫皇后及幾位皇子,郝瑾瑜碎步緊跟皇家之后,神色不變,內心卻猶如鼓錘,咚咚作響。

    劉子駿落座于主位之上,郝瑾瑜便快步穿過找座位的妃子皇子們,從三皇子劉子佩身邊走過時,郝瑾瑜不著痕跡地撇了一眼。劉子佩面色入場,手指漫不經心地把玩著扳指。

    郝瑾瑜站在了劉子駿身后。他身為提督,自有他的座位。劉子駿向他使眼神示意他入座,郝瑾瑜附耳說道:“臣擔憂陛下安全,請容許臣近身服侍。”如果從太監職位上說,服侍皇帝也算合情合理。

    劉子駿眉眼一動,露出半分喜悅之色。瑾瑜在擔心他。

    明日正式登基,便是定局。三皇子豈能甘心。

    劉子駿自然也從錦衣衛指揮使路峰那里得到了消息,劉子佩想要借此機會暗殺他。

    如果劉子佩敢動,這次的夜宴可做劉子佩的斷頭飯。

    第39章 做戲

    寒冬臘月, 窗外寒風呼嘯。屋內炭火烘得暖,但也沒見得幾人有飲食用餐的興致。先皇駕崩,新皇的性情與太子時的溫馴大不相同, 一眾大臣摸不準,看不透,對于新朝如何,心里都在犯嘀咕。

    三皇子劉子佩在寂靜中站起,手里端著熱酒,嘴角微微上挑, 似笑非笑道:“天氣寒涼, 臣弟特意讓人備了熱姜酒, 為皇兄驅寒!

    說罷,示意侍從端杯跪于劉子駿身前。

    劉子駿剛要起身,郝瑾瑜搶先端起酒杯, 神色緊張道:“陛下,臣請為您試酒。”

    劉子駿頓了一下,坐正,心中頗有些開心得意——郝瑾瑜在擔心他的安危,怕劉子佩在酒中下毒。

    對于劉子佩的陰謀,他早已了然于胸。劉子佩意欲聯合孫皇后,以御林軍圍困行宮, 摔杯為號,逼宮篡位。殊不知, 他早已與孫皇后達成協議,一旦劉子佩摔杯, 那么死亡即刻到達。而他劉子駿可從不在意什么兄弟情深。

    所以,這酒喝不喝, 效果是一樣的。

    劉子佩顯然就是如此計劃,因此沒露出半分難色,反而諷刺道:“皇兄自幼得郝提督照拂,坊間傳聞皇兄認郝提督做了干爹,此番可真是父子情深。”

    這話說得過分至極,有辱圣上。

    劉子駿臉色一沉,怒聲道:“劉子佩,你好大的膽……”

    郝瑾瑜等不及兩人磨蹭,他直接將杯中酒一飲而盡。

    劉子駿話還沒說完,眼前突然一黑,郝瑾瑜硬挺挺倒在了自己懷中,七竅流血。血色彌漫的眼睛只看了自己一眼,沒有訴說任何,便沒了氣息。

    看著滿臉是血看不清面容的臉,劉子駿呆愣住,不可置信。

    朝臣嘩然,看向三皇子。劉子佩微微一愣,猛然摔碎杯盞。只見無數士兵從殿門涌入,將所有人團團圍住。

    三皇子劉子佩笑容猙獰,抽出佩劍:“劉子駿弒殺親父、寵信宦官、篡改傳位圣旨,不配為帝。孤要鏟除你這等奸佞,為父皇報仇!”

    朝臣頓時亂作一團,有的嚇得魂不附體,跪地求饒,有的站在新皇面前,有的則反復考量,似乎想要應和三皇子。

    劉子佩步步緊逼,劉子駿卻像被施了定身術一樣,僵硬著軀體,雙目血紅,一動不動地盯著郝瑾瑜的死寂的臉。

    郝瑾瑜怎么可能會死?他怎么能死!

    “陛下!陛下!”蔣宴疾步走到劉子駿面前,大聲呼道。他試圖喚回劉子駿的神智。郝瑾瑜的死絕對是大家始料未及的。不知是暗衛的消息出了差錯,還是劉子佩又臨時起意想起了用毒。無論怎樣,解決叛軍是首要的,這是陛下登基的第一戰,尤其要震攝住朝堂老臣。

    劉子駿終于回神,望向蔣宴的一眼,卻令他遍體生寒。冷漠、殘忍、弒殺,仿佛是從萬千尸首走過來的惡鬼。

    他輕輕放下郝瑾瑜的尸首,緩緩起身,語氣淬了毒的狠厲:“殺!”

    話音剛落,又涌現出源源不斷的侍衛,手持武器,與劉子佩的叛軍對峙。

    劉子佩意識到逼宮的消息被泄露,眼見自己隊伍的人越來越少,他心一橫,徑直向劉子駿砍殺而來,就算死,也要拉劉子駿一同下地獄。

    劉子佩還未近身,便被蔣宴打掉佩劍,被縛雙手,單膝跪地。

    劉子駿提劍站到他面前,劉子佩仰頭,不服道:“你這個靠閹賊上……”

    劍光一閃,頭顱滾落在地,鮮血濺滿了劉子駿的衣袍。

    群臣被這血腥的一幕嚇壞了。

    這還是那個文弱到甚至有些女氣的二皇子嗎?劍斬親頭顱,竟面色不改。

    “陛下……”蔣宴也被劉子駿殺人不眨眼的狠辣所驚嚇。要知道他們原計劃并不打算直接殺死劉子佩,而是借他一并拔除其黨羽,最后貶謫劉子佩為庶民,從而既能肅清朝堂,又能顯示帝王仁君風范。

    劉子駿此時聽不到任何聲音,他彎腰輕柔地抱起郝瑾瑜的尸首,只撂下一句話:“叛軍一個不留!

    當晚,小小行宮的大殿血流成河。據說,血水淹沒了靴背,頭顱猶如浮萍,布滿了血河,光朝臣就嚇瘋了五個。

    ————————

    十五日后晚,帝王寢宮居心殿。

    殿內燈光昏黃,祭奠的白幡白綾,凄冷的溫度,更是陰沉詭異。龍床之上,晶瑩透亮的冰棺內躺著一個死人,正是郝瑾瑜。

    如今榮升總管太監的束才跪在龍床之下,看著帝王削瘦了許多的背影,不覺咽了咽口水。這半個月,整個朝堂都見識到少年帝王的狠厲,甚至可以說狠毒。

    凡是與三皇子有牽連的氏族,不泛誅滅九族,運氣好也會全族流放到苦寒之地。有反對覲見的老臣,幾乎無一不被罷黜了官職。清正廉潔者,尚能告老還鄉,頤養天年。貪墨受賄者,端的是全族被抄家的慘案。朝中人人自危,唯恐下一個掉腦袋的就是自己。

    反而對皇上把提督大人尸身置于殿中,遲遲不下葬的行徑,不敢多言一分。

    束才抿了抿唇,最終大著膽子說道:“陛下,時辰不早了,您該就寢了!

    劉子駿盯著郝瑾瑜慘白的臉,緩緩開口:“束才,你說,為帝者難道總難以圓滿?”

    上一世,他開創大梁,馳騁天下,還實現心中霸業,卻英年早逝。這一世,難得遇到個想要共度一生之人,卻因自己的狂妄疏忽而葬送了性命。

    束才不敢回答。

    劉子駿也不需要別人的答案,死去的人難以復活。即便有他這個借尸還魂的例子,奇跡也沒有發生。十五日了,他日日召太醫前來問診,得到的仍是郝瑾瑜已死的答案。他終究是要孤獨地走完此生。

    劉子駿撫了撫郝瑾瑜的臉,冰冷的、柔軟的臉。

    “挑個好日子,起棺送葬。”劉子駿說罷,轉身,緩緩離去。

    束才跟在身后,欲言又止。皇上選中的墓地,不僅是皇家陵寢,還位于開國太祖陵寢旁邊,僅僅幾步之遙。這個位置,劉家歷代帝王都自覺功績不夠,不曾妄想。怎么可能埋葬一個太監?!

    當然,他一個小小太監可阻止不了圣上的決定。明日早朝,可有的鬧騰了。

    劉子駿自然知曉朝中異議,但是,他百年之后要和郝瑾瑜合葬。這陵寢不只是為郝瑾瑜所選,也是為自己所選,自然要選個稱心之地。

    夜深人靜,屋內悄無聲息地竄出兩人,正是失蹤的慶云和慶霧。

    慶云可愛的娃娃臉顯出幾分劫后余生的喜色,輕聲道:“尋常人家七日下葬,這劉子駿不知發什么瘋,硬生生拖到十五日,主子的偷生丸藥效只能維持十六日,差一點點,我們就難辦了!

    這偷生丸是主子保命的法子,只要服用此丸,人便會呈現死狀十六日。十六日內身體與死人無異,即便是當世最厲害的名醫也難以察覺。十六日期限一到,身體便能死而復生,恢復生機。只是這藥丸霸道,使用后,身體虧空得厲害,需要好生休養。

    主子曾執掌暗衛,雖將權力上交給皇上,但終究有些死士在,于皇上之前得到了劉子佩逼宮的消息。于是將計就計,在飲酒時一起吞服了偷生丸,以便假死脫身。

    沒想到,這皇上對主子的感情著實有些深,竟也不懼鬼神,遲遲不肯將主子下葬。本綽綽有余的時間,險些不夠用了。

    “太好了,只等明日下葬,我們趁夜挖掘,悄無聲息盜走主子,便能和主子一起遠離京城,尋一處世外桃源歸隱!睉c云滿懷對未來無憂無慮日子的期盼。

    慶霧始終沉默不語,但他望向郝瑾瑜的眼神中透漏出幾分狂熱的期待。

    慶云撇撇嘴,暗道,這小子就裝吧,其實早也興奮難耐了吧。

    慶云揉了揉肚子,對慶霧道:“我去出恭,你看好主子。最后關頭,可別出了岔子!

    慶霧眼神直盯著郝瑾瑜,看也不看他。

    慶云聳聳肩,悄無聲息地遛了出去。

    待慶云走后沒一刻鐘,郝瑾瑜的眼睛微微顫動。慶霧大驚,主子提前醒了!

    他急切地跪爬在冰棺前,眼睛充血,死死盯著郝瑾瑜醒來。

    郝瑾瑜緩緩睜開眼,意識有些混沌,費勁看清了慶霧的臉,略帶驚喜道:“慶霧,我們成功了!”

    血色瞬間彌漫了慶霧的雙眸,他絕望地搖頭,眼神帶著黑如墨的殺意與恨意:“你不是主子!為什么還是你?為什么不是主子?你究竟要搶占主子的身體到何時?”

    第40章 醒來

    郝瑾瑜慘白的臉更加沒了血色, 干裂的嘴唇張了張,像瀕死的魚。

    “我……確實不是郝瑾瑜,我是異界的靈魂!焙妈てD難從冰棺爬出來, 竹扎蝴蝶劃過他的額角,他眼神瞪大,環顧四周,皺著眉坐于地上。

    這是帝王的寢宮。

    “我們沒有逃出去!闭f出這話時,郝瑾瑜已帶了幾分絕望。如此艱難,竟還是沒有逃出去嘛……

    “主子去哪里了?你這異世的靈魂到底怎樣才能離開真正的郝瑾瑜?”

    他原以為經過長眠, 真正的郝瑾瑜能夠回來, 回來的卻還是這個懦夫。

    “你用了什么妖法?!快說!否則, 我殺了你!”慶霧抽出青云劍,劍尖直抵郝瑾瑜的脖頸。

    郝瑾瑜低頭看眼前鋒利的劍刃。于慶霧而言,他自知無法與原身相比, 但是他對慶霧絕對真心以待。他們相處六月有余,卻換不來慶霧的半點憐惜,郝瑾瑜難言挫敗。

    郝瑾瑜解釋道:“來到此身之前,我已經死了。我亦不知為何穿越了時空附身到郝瑾瑜身上。但是,我知曉,在我附身之時,郝瑾瑜的意識已經消散, 他死于溺水!

    “胡說!明明是你搶占了他的身體,郝瑾瑜的靈魂肯定還沉睡于身體里。只要你死了, 郝瑾瑜便能回來!”慶霧神情激動,劍尖在他的顫抖下劃破了郝瑾瑜的皮膚, 血一點點溢出。

    疼痛讓郝瑾瑜的意識更清楚了些。郝瑾瑜閉了閉眼,再次看向慶霧時, 眼神充滿真摯之情:“我有郝瑾瑜所有的記憶,而我也同樣與郝瑾瑜一樣,把你當做最親密的朋友!

    “朋友……”慶霧呢喃著,嘲諷道,“真正的郝瑾瑜精于算計,貪圖權勢,所有人都是他的棋子。他不可能把我當做朋友,這不過是你為了活命而說的謊言。”

    “我說的都是事實。郝瑾瑜每年都會為你慶生,不是虛情假意的籠絡,而是作為從小相依為命的親人,送給你的祝福。你們活在宮內,刀尖舔血,隨時有喪生的可能。度過每一次生辰,意味著又活了一年。他因此為你慶祝,希望你年年有今日,歲歲有今朝。青云劍就是他為你準備的生辰禮物,只是沒來得及送出,郝瑾瑜便溺水身亡。我遵循他的遺愿,將青云劍贈給你!焙妈さ。

    慶霧黑灰的眼眸逐漸蓄滿淚水。這一生,他何嘗不是為了郝瑾瑜所活,愿他歲歲年年,心想事成。

    所以,他相信,或者寧愿相信,假郝瑾瑜所說的一切都是真的。

    慶霧質問道,“你既然有瑾瑜的所有記憶,那么,你該知道他最大的愿望是什么?”

    郝瑾瑜垂眸:“掌控大慶朝堂,成為大慶實際的掌權者。他的愿望,我自然知道。然而,我也確實做不到,更不愿做到。我終究不是他,我沒有能力掌控權勢,更不喜歡權勢!

    “所以,你選擇拋棄郝瑾瑜苦苦經營的所有,拋棄為他廝殺的暗衛,選擇一個人逃走?像這樣,狼狽地逃竄。”

    慶霧憤怒不已,“郝瑾瑜即便最終敗了,被五馬分尸,他也不愿像這樣無聲無息地消失。他生來便喜愛熱鬧,死也要轟轟烈烈,留名于史書,哪怕遺臭萬年。”

    “我不是他!”郝瑾瑜大聲駁斥。即便穿成了另外一個人,他還是他。

    “那么,你也不要裝成我最親密的朋友。你,是我的敵人。”

    劍尖再次嵌入脖頸的血肉,慶霧冷聲道:“你死了,郝瑾瑜就會回來!

    “你該明白,我死了,這具尸首將會真正的腐爛。”郝瑾瑜回應道。

    慶霧眼神里閃過一絲慌亂。他沉默許久,緩緩開口:“你有他的記憶,我要你作為他活著,保護好他的勢力,走他該走的路。”

    “哪怕最后是一條死路?哪怕你也要跟著陪葬?”郝瑾瑜無奈而傷心。

    或許在慶霧眼中,從來沒有他這個人,只有真正的郝瑾瑜。他的死活、痛苦,慶霧絲毫不在意。

    “哪怕死路一條!

    慶霧眼神十分堅定而冷酷,“你要么現在死,或者成為郝瑾瑜?”

    慶霧見郝瑾瑜恍惚了一瞬,緩緩閉上眼。

    他竟然選擇了死亡!

    憤怒、絕望、殺意充斥腦海,慶霧高高舉起青云劍。

    下一刻,熾熱的液體濺在郝瑾瑜的臉上,溫暖了他冰冷的臉龐。

    郝瑾瑜睜開眼,鮮紅的血液泵在他的眼角,他的臉頰,他的嘴唇。源源不斷流淌,猶如奔騰的河流,要將他溺死。

    噗通——慶霧倒在了血泊里。

    他自刎了!

    郝瑾瑜驚恐萬分,拼命擦著臉上的血,撲倒在慶霧身邊。

    “……”被劍隔斷的喉管說不出任何話。慶霧無限眷戀地看了一眼郝瑾瑜,永久地閉上眼。他要去跟隨主子,不,去陪伴他的瑾瑜。

    此時,一聲“吱呀”,劉子駿推開了殿門。想到再也無法見到郝瑾瑜,劉子駿輾轉反側,無法入眠。因此,去而復返。

    當他看到活著的郝瑾瑜,不可置信地喊道:“郝瑾瑜——”

    劉子駿飛奔向他,毫無形象可言。

    然而,郝瑾瑜仍舊呆愣著,滾燙的血從他的臉頰、指縫、衣領不斷地向下流淌,像繩索一般把他牢牢固住,直拉入地獄。

    郝瑾瑜和慶霧二人浸在血泊里,劉子駿的喜悅被眼前的景象打斷,他突然想到了一種可能,如鼓點般跳動的心臟響得更為刺耳。

    “郝瑾瑜,你假死?你欺騙朕,你要離開朕?”

    劉子駿雙手捧起郝瑾瑜的臉,讓他看向慶霧的目光轉向自己。

    “郝瑾瑜,你回答我!”劉子駿怒不可遏。

    郝瑾瑜的神魂仿佛才從地獄掙脫出來,他呆呆看著劉子駿,呢喃道:“慶霧死了……”

    “對,他死了。你殺了他!眲⒆域E近乎冷漠地說道。慶霧的死活,誰殺了慶霧,他絲毫不在意。他只想要喚回郝瑾瑜的心魂,給他解釋——為什么要離開自己?

    郝瑾瑜的淚珠如斷裂的珠子,從眼眶中涌出,喃喃自語:“沒錯,是我殺了他,是我殺了他!

    他從未想過慶霧會如此決絕,寧愿選擇死亡,也不愿接受他這個假冒貨,是他間接殺死了慶霧。

    或許來到這個世界,就是個錯誤。他不屬于這個世界,他不應該作為郝瑾瑜,不應該篡改他們的結局……

    劉子駿雙手擦掉郝瑾瑜眼角的淚和血,道:“郝瑾瑜,看向我!你愛我嗎?”

    如果愛我,為何選擇逃離?難道這一切都是你精心編制的謊言,只為了逃離皇宮。

    郝瑾瑜久久不語。

    “如果愛我是你的謊言,我會殺了你。”劉子駿一字一句道。

    郝瑾瑜反問道:“你愛的人是我嗎?”

    你愛的人是郝瑾瑜,而他不是郝瑾瑜。

    郝瑾瑜自嘲地彎了彎嘴角:“劉子駿,你從未愛過我。”

    “郝!瑾!瑜!你眼瞎了嗎?”

    劉子駿氣笑了。他兩世第一次動情,卻遭到如此否定。

    “朕問你,你可曾心悅于我?”劉子駿不甘心地問道。

    郝瑾瑜目光淡淡:“不過是我想要逃離這個世界的把戲罷了,陛下何必當真。”

    劉子駿用了十分力氣捏他的臉。郝瑾瑜吃疼的瞬間,疼痛消失了。

    劉子駿站起身,居高而下,聲音冷厲:“來人,將郝瑾瑜打入死牢,明日殿前棒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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