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 這才叫非禮
蘇言一時語塞,愣了了一下,咬牙切齒道:“那你也沒說你要封我的記憶啊!”
“誰家好人做壞事還要提前預告的呀?”祈寧笑得狡黠,活脫脫一只千年的狐貍。
說著,他還挑眉點了一下蘇言的額頭,“再說了,你不同意我就不可以做了嗎?”
蘇言:“……”雖然他說得有道理,但是妄想PUA他。
“他倆像極了冤家。”莫肅琛抱臂饒有興致地看熱鬧。
“你蛐蛐我們?!”祈寧收了聲,面色平淡地看著事不關己好好看戲的人,不著痕跡地瞪了他一眼。
莫肅琛:“……”有時候也挺莫名其妙的。
莫名其妙的聞奕的朋友們似乎都不太待見他。
“別這么暴躁,”聞奕無奈。
他也著實不明白為什么他的朋友們似乎對莫肅琛都很有意見。
“祈寧,走吧,正事要緊。”聞奕試圖勸架。
這招屢試不爽。
這不,祈寧一秒正經。
“你給我的東西我都放到了禁地的墓室里,祭祀快要開始了,我得去準備。”祈寧蹙了蹙眉,“現在我不方便進去,鬼王陪你進去就行。”
“好。”聞奕點點頭。
“那我呢?”蘇言指著自己,滿臉的天真無邪。
“你當然是跟著我了,”祈寧理所當然地看著他,“他們去做的事有危險,帶上你不是給自己添麻煩嗎?”
蘇言咬緊后槽牙,拳頭硬了,雖然祈寧說得很有道理,但是不妨礙他想打他。
“阿言,祈寧會保護你的。”聞奕面色如常地揉了揉蘇言的腦袋,笑道:“別緊張,我們進去不會有危險。”
“阿奕,你千萬小心。”蘇言眨巴著眼,眼睛紅紅的,又倔強的不然眼淚落下來。
“有什么好哭的,他比你強大多了。”祈寧抬手揉了揉蘇言柔軟的發頂,表情憐愛。
“我沒哭,”蘇言抹了一把眼淚,梗著脖子理直氣壯道:“別碰我,現在我要和你絕交五分鐘。”
祈寧無語地收回手,被氣笑了,“你是小朋友嗎?還絕交五分鐘。”
不過對比他的年歲,他若有所思地點點頭,語重心長道:“你確實也是個小朋友。”
畢竟蘇言現在跟他的零頭一樣大。
“你很大嗎?我不信。”蘇言嘴比腦子快,立馬回懟。
“我今年一百二十四歲。”祈寧噙著笑。
蘇言震驚,瞪大眼睛看他,“你好老,老男人。”
“才不是,”祈寧哼了一聲,難得沒有維持住自己的好脾氣,“我死的時候才二十四歲,所以我也可以跟你一般大。”
蘇言頓時噤聲,眼神慌亂無措,恨不得當場扇自己一個大嘴巴子。
“我……不好意思,”蘇言小心翼翼地看著祈寧,企圖道歉。
祈寧直接笑出聲,“我是自殺,我們族人死了等于換個賽道,不算真正意義上的死去。”
蘇言:“……”剛剛的愧疚就當喂狗了吧。
……
禁地里,非想象中的荒涼,相反,樹木參天,生靈活躍,充滿了生機。
“為何會把禁地立在這里?”聞奕不解。
“祭神族的禁地,說是禁地,不如說是祖墳。“莫肅琛神色自若,“這里葬著的,都是歷代的大巫和祭神族的天賦者,因為各種原因沒能修成鬼神身,又抵御百年一次的劫難,身死道消,故而葬到這里。”
“原來如此。”聞奕恍然大悟。
他摸了摸下巴,若有所思道:“也就是說,祭神族百年大劫將至。”
“嗯,百年前祭神族前一任大巫身死,而祭神族敗落,留下的天賦者很少,年輕一輩中,祈寧最為出色。為了族落的生機,他放棄了以人身修鬼神,自殺后以鬼身修行,這對于他來說,會簡單很多。”
“那他快要修成了。”聞奕想著祈寧的狀態,篤定道。
“嗯,差個機遇。”莫肅琛笑笑,輕描淡寫道:“你百年前還參加了他的葬禮。”
“那個時候,他還不叫祈寧。”莫肅琛陷入沉思。
“那看來我和他關系不錯,”聞奕挑眉,猜測道:“難不成做了大巫,名字就不是自己的了嗎?”
“嗯,大巫便是整個族落的大祭司,而祭神族每一任大祭司,都叫祈寧。”
這是一種責任,也是一種約束。
祭司會永遠守護族落,直至死亡,只是榮耀,也是枷鎖。
而每一任大祭司,都以身應劫,身死神隕。
“而現在,祈寧未修到鬼神身,若是應劫,便只有死路一條。”
“以他的天賦,不應該百年都沒有突破啊?”聞奕蹙眉。
莫肅琛搖搖頭,“個中緣由我并不清楚,可是他應該修到過鬼神身,然后不知道為什么掉下來了,所以成了瓶頸,難以突破。”
聞奕嘆了口氣。
二人站在大墓前。
墓前是一座神秘的祭壇,梧桐青木橫于祭壇上,上面擺放了許多個黑色的壇子。
“那是骨灰盒,也是祭神族對亡者的供奉。”莫肅琛道。
這幾乎是之前聞所未聞的東西,聞奕難免覺得新奇。
“走吧,進去拿回你的東西。”莫肅琛拉住聞奕,長袍一掃,古墓的墓門緩緩打開。
二人并肩而行。
墓室里,是貼滿符箓的棺材,有的懸于墻壁之上,有的被鎖鏈掛住,懸于墓頂。
四方的墓室中,中間是一個巨大的祭壇,祭壇后,血池翻涌。
“往生路,鬼門開。”莫肅琛嗤笑一聲,很是不屑。
“縱然血池血盡,死了就是死了。”
“什么意思?”聞奕蹙眉。
“以血養長生,他們應該是在大巫死的時候用秘術鎖住了部分魂魄,打造了這么一座墓室,以血供養,佐之以清靈陣,想要溫養破碎的魂魄,可是魂魄已經散了,若是強行逆天改命,并不可行。”莫肅琛眸光沉沉。
“看來他們是抱有希冀,想著若是魂魄可以安然,便以身赴死,擋劫難再塑鬼神身。”聞奕目光淡漠。
“確實如此。”莫肅琛嘆了口氣,“到底是癡妄。”
二人走到祭壇上,四周的棺槨像是活了一般,透著濃濃的黑氣,血池里更是不得安寧。
不過,許是迫于鬼王的威壓,只敢浮于祭壇外游走。
祭壇正中央有一個黑色檀木做的盒子,聞奕輕撫上,魂魄都在悸動。
他拿下,祭壇發出哀鳴,四散的黑氣翻涌滾落。
莫肅琛神色不變,“打開看看吧。”
“嗯。”聞奕坐下來,把另外兩枚玉佩碎片也拿出來,方才緩緩打開盒子。
盒子里,放著一塊碎玉,但也有一塊發簪,發簪是木制的,雕刻了鳳尾,栩栩如生。
莫肅琛神色晦暗,黑沉的眸子暗了暗。
聞奕拿出木簪,平靜的心毫無規律地跳動著,魂魄也蠢蠢欲動,他捂住腦袋,許多片段回閃。
莫肅琛勾住他的手,拿出簪子,深不見底的眸子一錯不錯地注視著尚且還未回神的人,“這里面是你封禁的記憶,你確定此時你要打開?”
聞奕笑了一下,眼神溫柔,卻格外堅定。
“莫肅琛,從一開始,我就想好了。”
從他制定計劃的那一刻,從他割魂的那一刻,從他親手封存自己記憶的那一刻,他就想得無比清楚了。
“好。”莫肅琛聲音有些啞,把木簪遞給聞奕,“奕奕……”
他沉默著,不知道該說什么,又或許什么都不必說。
“莫肅琛,相信我。”聞奕接過木簪,突然反手握住莫肅琛的手,用力一拉,莫肅琛毫無防備地踉蹌了一下,聞奕湊上前輕輕吻在了他的唇瓣上。
二人都沒有動,莫肅琛睜著眼睛,雖內心震動,卻一如既往地溫柔。
聞奕退開,“莫肅琛,這才叫非禮。”
然后在莫肅琛寵溺又無可奈何的眼神中,運轉靈力注入到木簪里,虛空中傳來一道細微的幾乎聽不到的碎裂聲。
而后,他雙目一閉,倒入莫肅琛懷里。
“這孩子,天生就是孤煞命格,留下他,聞府怕是不得安寧吶。”一襲青衣的老和尚冷漠地看著他,沖聞父聞母搖了搖頭,一副頗為惋惜的模樣。
小小的聞奕很是瘦弱,無助地看著滿臉不耐又恐懼的聞父聞母,張嘴想要說什么。
卻聽到二人問,“大師,那要如何辦才好,您盡管說,供奉不是問題。”
老和尚低頭,雙手合十念了一句“阿彌陀佛”,“施主若是想解難,不難。二人的孩子也因為受到了孤煞命格的沖撞,才導致離魂之狀,昏睡不醒,若要解決,解鈴還須系鈴人。”
“多謝大師,鄙人明白了。”聞父恭敬地把人送走。
聞奕知道,他們定然在商量對付他的法子,可是,他低頭看著自己單薄的衣裳,褲子太短了,裸露出來的肌膚泛著青紫,他很冷,但是心更冷。
他知道,留下來,他一定會死。
“你個掃把星,我就知道你會害了我們一家。”聞母不斷說著奚落刻薄的話。
聞奕沒什么感覺,只是呆呆地站著,而后扭頭跑了出去,拽住了要出府的老和尚。
被聞父疾言厲色地吼了一句,而后腹部被踢了一腳,整個人倒飛出去,心口一陣發悶,他翻身咳著,仿佛要把肺咳出來。
第42章 天譴加身
“你個小兔崽子,竟然敢沖撞高僧。”聞父冷著臉,破口大罵,絲毫沒有在外的溫文儒雅。
聞奕目光沉沉,死死地瞪著老和尚。
“阿彌陀佛!”老和尚似不忍般閉上眼睛念了一句,而后一臉悲天憫人地看著他,朝還在暴怒的聞父道:“施主,讓貧僧跟小施主說幾句話吧。”
聞父鐵青的臉扭曲了一瞬,方才如釋重負地松了口氣,黑沉的目光鎖在聞奕身上,沉聲道:“好好聽大師的話。”說完朝老和尚恭敬行了一禮,轉身離開。
老和尚溫和地笑著,目光沒什么溫度,直勾勾地似乎要洞穿他。
聞奕倔強地同他對視,“為什么?”
“什么為什么?”老和尚笑著捻著手里的佛珠,似是不解般,“你本就是孤煞命格,我又沒說錯。何況,他們不就是想讓你死嗎?孤煞命格他們能讓你光明正大的死,不受非議。”
說著,老和尚輕笑出聲,很是不屑道:“不過,在府里,就算他們真的殺了你,你又能怎么樣?”
聞奕目光淬血,心中悲涼。
他知道他說的都是實話,他的親生父母,一直想讓他死。
孤煞命格,原來是這樣,嘗盡人間百苦,然后孤獨又不甘的死去。
“想要改變,”老和尚慢悠悠地看著他,丟下了一本書,一本染血的殘頁的書。
老和尚頭也不回地朝外走去,“那便看你造化吧。”散在空中。
獻舍。不過與他而言,算是救命的東西。
他死死地拽著手里,警惕地看著老和尚。
三日后,老和尚前來做法,他被關在柴房,手腕上被割開一道口子,正不要命地流血,他腦袋發昏,暈暈沉沉地看著手腕。
他咬牙,畫下陣法。
千里之外的莫肅琛目光一滯,也受到了召喚。
他抿了抿唇,左右無事,倒想看看是何人,居然敢召喚他。
而后,看著倒在血泊中的瘦弱身影,殘破不堪的陣法時不時的閃動,按理說他不應該會收到召喚,可莫名的,他感受到了。
獻祭陣法,祭品竟是他自己,而唯一愿望,就是活著。
他垂眸,而后震驚,如一陣風般帶走了倒在地上不省人事的聞奕。
命線糾纏,命盤相連,千百年來,與他如此的,只有一個人。
那天,初雪很大。
松雪山間,漫天黑沉,天譴將至,雷劫滾滾。
聞奕意識不清,迷迷糊糊醒來時,身上干爽,腕間的血已經止住了,他被一個人死死抱在懷里,抬頭,是溫柔的眼神。
陣法里,雷劫道道打到莫肅琛身上,他甚至還能聽到莫肅琛隱忍的悶哼聲。
那是他們的初見,一個絕世鬼王,為自己天譴加身,而他,被擁在懷中,毫發無傷。
塵封已久的記憶紛至沓來,聞奕還沒有緩過神來,周遭波動便讓他醒來過來。
“這是怎么了?”聞奕睜開眼,有些不解。
“祭祀開始了。”莫肅琛把他拉起來,把碎玉放進他的手里,“祭祀靈力波動大,方圓百里的孤魂野鬼都會受到影響四處逃竄。”
“我都想起來了。”聞奕突然道。
莫肅琛默然,垂眸看他。
“天譴明明很痛,為什么要救我呢?”聞奕直視著他,像是要追問到底。
這也是他一直以來的疑惑,莫肅琛為什么要救他,哪怕孤注一擲,哪怕天譴加身,還是會救他。
獻祭會有祭品,按理說他應當死,可是莫肅琛救了他,把他奉為與之同等的人,而后契約成,他是莫肅琛的契約人,命盤相連,至此,二人再看不見彼此的未來,也看不到自己的未來,這便是契約。
而代價便是,莫肅琛天雷加身,失了一半鬼力。
“曾經我問過你,你說有緣,我沒相信。”聞奕注視著他,“現在的我也不信,可是我還是想要知道真相。”
“祭祀開始了,我們出去吧。”莫肅琛眸色暗了暗,晦澀不明道。
“就這么難以啟齒嗎?”聞奕拉住他,“或者你真的把我當成了誰?”
莫肅琛輕笑了下,抬手刮了一下他的鼻尖,“怎么會,你若是真的糾結,想要知道。”他嘆了口氣,不動聲色地掩去眼底的情緒,“那就再等一下吧。”
他想,也許他會記起來。
記不起來也沒關系,那段歲月過于荒蕪,那段記憶過于沉重。
那些苦和難,錯過與遺憾。
他都不想聞奕再想起。
“那就你拿回身體的時候,就告訴我。”聞奕下了通牒。
莫肅琛一錯不錯地看著他,許久點點頭,像是一個重大的承諾,道:“好。”
得了準話,聞奕松了拽住衣袍的手。
“走吧,去看看獨屬于大祭司的祭神節。”聞奕灑脫地往外走。
莫肅琛無奈搖頭,輕笑一聲,他向來那聞奕沒辦法。
祭神族祭祀很隆重,二人出了禁地,祭祀還在進行。
穿著純凈白裙的少女們魚貫而入,蹲坐在祭祀臺下。
聞奕這才看清,祭祀場地是圓形的,四周都有著特別的梧桐樹,還有兩株菩提,直沖云霄。
菩提樹上,掛滿了紅色的布條,而梧桐樹上,這是白色的布條。
枝干上,掛滿了古銅鈴鐺和木質牌匾,風過,而無聲。
祭祀節上,不管是人還是正在修鬼神的,都會現身。
許多小孩坐在前排座椅上,安安靜靜地看著,神色恭敬又虔誠。
而蘇言,此刻正無所適從地坐在小孩的邊上,一副苦哈哈地模樣。
聞奕噙著笑,坐在蘇言身后。
蘇言委屈巴巴地回過頭來,“他們都不說話,我以為坐小孩這里會輕松一點。”
“安心,這對他們是很重要的節日,不會嬉皮笑臉的。”聞奕憐愛地安撫他。
“對了,你想做的事做成了嗎?”蘇言聲音都小了很多。
“嗯,”聞奕似有若無地看了莫肅琛一眼,笑著點頭。
“那我就放心了,這里真不是讓人待的。”蘇言哭唧唧地感嘆。
修鬼神的長輩們化作人身,慢悠悠地落座。
好奇地打量著他們,而后低聲說著什么。
“他們在說什么我?”蘇言小心翼翼地問,他合理懷疑他們是在蛐蛐他。
聞奕彎了彎唇,“他們在討論你這個有緣人。”
事實也是如此,大家看向蘇言的目光都穩重矜持,又帶了絲欣慰。
“那一定都是好話,我這么帥氣溫柔,沒人會不為我傾倒。”蘇言很臭屁。
聞奕抿了抿唇,一時不知如何接話。
莫肅琛輕笑一聲,帶著調侃,“祭神族的男女都很好看,你是真敢說。”
蘇言委屈抿唇,蘇言哼哼幾聲,然后轉過頭去暗自神傷。
聞奕:“……”
他那一生要強又極易受傷的好朋友。
但放眼看去,祭神族的人確實好看,不僅僅是臉好看,更是氣質,溫和而有力,強大又漂亮。
待眾人坐下,一道如天際遠古傳來的鐘聲響起,讓人心神清明。
祭祀的入口,穿著淡藍服飾的男女緩緩入場,手里拿著鮮艷欲滴的花,又或許,那并不是花。
神色恭敬,虔誠。
往后,是騎著麒麟,居高臨下睨向眾人的祈寧,就像一個居于神域 不見人間的天神,一身紅白相間的祭祀長袍,金線縫制出麒麟的形狀。
他坐于上面,面無表情,卻神圣明亮,純凈無比。
蘇言目不轉睛地盯著他,美好的詞藻地贊嘆不出的魅力。
走近,祈寧朝聞奕和莫肅琛輕輕點頭,二人也平靜地點了下頭。
而后,他看向看傻了的臉還紅紅的蘇言,似有若無地笑了一下,而后傳音入耳,“歡迎你來參加祭祀。”
蘇言突然局促,抬眸扭捏地看著天神般的祈寧,沒有說話。
祈寧從他面前走過。
而后,站上高臺。
啞聲的鈴鐺響起,那遠古的鐘聲也再度響起。
族人正襟危坐,雙手合十,默默念著。
蘇言聽不懂,局促不安地坐著。
聞奕拍了拍他的肩膀,蘇言緊張的情緒緩解了不少,也挺直脊背乖巧坐好。
那古老神秘的經文在祭臺上若隱若現,泛著神圣的金光。
念的聲音停住,祈寧飛身落到祭臺上,拿上祭臺中央的雕刻著似龜似蛇的權杖。
權杖閃著光,少年立于經文隱現的高臺上,金光自天邊打在他的臉上,像一副絕美的畫卷。
祭臺四周,金光大盛。
祭神族人,單膝跪于地上,右手放于左肩之上,虔誠而凝重地說了一句。
后來蘇言才知道,那句的意思是,“感恩天神賜福。”
蘇言如坐針氈,手足無措地低頭,一時不知該不該跪下去。
求助的目光看向身后無動于衷的二人,心放進了肚子里。
也默不作聲地乖乖坐著。
臺上,祈寧也緩緩跪下,權杖飛于空中,散發著別樣的光芒,落于四周。
祈寧身上落滿光,正虔誠的禱念著。
族人起身落座,如炬的目光鎖在臺上。
祭祀的過程很漫長,祈寧臉有些白。
而不出意外,劫難無處可躲。
“劫禍若是應驗,”莫肅琛漫不經心的目光落在無所察覺的蘇言身上,“他這個有緣人可什么用也沒有啊!”
“這不還有人嗎?”聞奕散漫的目光落到對面,一個面色平靜,西裝革履的男人正坐在前排上,目光死死鎖在少年身上,那是不加掩飾的占有欲。
似是感受到聞奕的目光,他淡漠的視線看過來,而后點了點頭。
聞奕也笑著沖他點了點頭。
第43章 天作之合
“嘖,真是有趣。”莫肅琛噙著笑,漫不經心地挑眉。
“他身上有棠若的神力。”聞奕散漫地笑了一下,像是意外,又像是意料之中。
祈寧在被選為大祭司之前,便叫棠若。
那時候的聞奕,總開玩笑般地叫他棠棠,讓棠若一度自閉,最后無奈又平靜地接受了這個稱謂。
原來那樣一個向往自由的人,也為了責任留在族落,撐起了大祭司的責任。
“能讓棠棠心甘情愿渡神力的,我倒是有些好奇了。”聞奕微瞇著眼,漫不經心。
透亮的天空陰沉下來不過是轉瞬的事,沒什么征兆。
大家驚惶卻不慌亂,似乎早知道有此一劫。
高臺之上的祈寧,輕輕笑了一下,像是無奈,又像是不甘。
天道似乎很愛看仙神于高臺墜落,滿心抗爭卻束手無策。
“這便是劫難嗎?”聞奕看著驟變的天,周遭的靈力像是有了實質般,壓抑得緊。
“祭神族的劫禍,更像是詛咒。”莫肅琛波瀾不驚的眸子悠遠而深沉,“在這里,風云變色不足為懼。”
“危險的是,”聞奕瞪大眼睛,朝臺上看去,無端的陣法四起,那是聚靈陣,而陣中的人,臉色發白,抬手鬼力涌出。
“棠若!”聞奕起身,朝臺上而去。
他失誤了,他原本以為詛咒的是整個族落,卻沒想到,詛咒的,只是祭司。
每一任的大巫都會被詛咒。
現在,他才懂得了祈寧藏于如深潭眼眸下的悲涼與平靜,那是一種面對死亡的沉默。
而比他更快的,是坐在對面的年輕人。
他穿過本該阻擋外人進去的陣法,暢通無阻地抱住了倒地吐血的棠若。
聚靈的陣法反倒成了桎梏,聞奕被擋在更深處的陣法外,滿臉陰沉,“為什么還要設置聚靈的陣法?”
眾人沉默。
“為了族落,”其中一人出聲,沉重的目光看向高臺上,西裝革履的男人抱住虛弱的祈寧。
千年前,祭神族作為神族后羿,在漫長時光中,有些人忘記了最初守護天下的初心,金錢,權利,高高在上的欲望讓他們利欲熏心。
而后,天降劫禍。
整個族落幾乎要被燒盡,關鍵時候,大巫以一人之力力挽狂瀾,救下了族落中為數不多的族人。
后來,族中一直在找方法清除詛咒,可天道降下的懲罰,豈會是渺小的人類可以改變的,于是,在一次又一次天罰中,他們找到了方法,用特殊的陣法把詛咒引在一個人身上,而這個人,便是每一任的大巫。
生來即死去。
“若是你改變這個陣法,這里的所有人都會死。”一個白發蒼蒼的老人道。
聞奕冷冷地看著他,“所以你們選擇讓棠若去死?他現在不是鬼神身,過不了這次的詛咒。”
“還有辦法,”老人渾濁的目光看向高臺時意外的清明。
“他們是天作之合,只要結契,壽命共享,疼痛共享,以靈魂作引,興許可以擋下這一次的詛咒。”
“棠若,怎么結契?”男人抱著棠若,急切地問。
棠若搖頭,笑得溫柔,“季沉淵,他騙你的。”
無人結契過,畢竟,若是大巫死了,他的結契人也會死。
沒人愿意為了虛無縹緲的愛情去賭命。
“我說,怎么結契?”季沉淵目光沉沉,低啞的聲音帶著哭腔。
莫肅琛拉著聞奕過了陣法。
黑沉的眸子看向季沉淵,棠若身上的鬼力流失得很快,隱約可見幾根白色的頭發。
“若是結契成功卻依舊無能為力,他還是會死,你也會隨之死去,你還愿意與他結契嗎?”
“愿意。”季沉淵擲地有聲。
“莫肅琛,不可以。”棠若搖頭,推開季沉淵。
季沉淵死死抓住他,眼角有淚滑過,“他要撐不住了,麻煩告訴我怎么結契。”
“手心相抵,靈魂交融。”聞奕道。
季沉淵與棠若十指相扣,周遭快速流轉的靈力不易察覺的慢了下來。
季沉淵閉上眼睛。
“棠若,相信我。”聞奕道。
棠若看著季沉淵,又看向聞奕,輕輕地點了下頭,閉上眼睛。
“詛咒是無聲無息的,天道的詛咒更是如此。”莫肅琛偏頭看聞奕,“也許你會失敗。”
“但仍要盡力而為不是嗎?”聞奕挑眉,面色沉重卻讓人安心。
“是的,”莫肅琛輕輕笑了下,滿不在乎道:“有些人注定就是要與天斗的。”
因為不甘,因為遺憾,又或許因為千千萬萬。
我們并不甘于蹉跎的命運,所以無數次嘗試改變,縱然千瘡百孔,萬劫不復,仍不會妥協。
陣法隔絕了靈力向外運轉,高臺之上,便自成一個小世界。
而涌動的靈力,純凈霸道。
聞奕想要吸收靈力,減弱詛咒的威力。
“你魂魄不全,強行吸收靈力會加重魂魄的創傷。”莫肅琛按住聞奕。
聞奕抬眸看他,“現在沒別的辦法了。”
“還有,”莫肅琛笑著撫摸他的臉,“我可以。”
聞奕瞳孔一縮,“怎么可能?靈力與鬼力是相斥的。”
“可不會排斥我。”莫肅琛柔聲說著,卻不容置喙。
“你的記憶沒有全然恢復,不然你不會阻止我。”莫肅琛輕嘆一聲,指腹摩挲著他的眼尾,“你要相信我,也要相信百年前定下計劃的你。”
“可是……”
“沒有可是。”莫肅琛吻了吻他的額頭,“我會沒事的,你也是。”
黑沉的天下,唯獨高臺上若隱若現金色的光,而后越來越強烈。
莫肅琛站在高臺中間,陣法運轉,詛咒流到他的身上。
強大的鬼氣與信念的詛咒相互排斥,而后相互交融。
聞奕站在莫肅琛身后,雖面無表情,但垂在身下的手緊緊握著。
暗沉的天逐漸清明,結契完成。
“阿奕,你還好吧?!”蘇言急匆匆沖上臺來,哭著抱住了聞奕。
莫肅琛無奈一笑,放任了他。
“我沒事,你哭喪呢。”聞奕無奈地拍了拍蘇言的后腦勺。
蘇言趴在聞奕肩膀上,吸了吸鼻子,帶著哭腔啞聲道:“你亂說什么呢,呸呸呸,一點都不吉利。”
聞奕啞然失笑。
莫肅琛看不過去,上前把哭哭啼啼不能自已到人拉開,低聲道:“別哭了,他是我老婆又不是你老婆,你找你老婆抱去。”
蘇言:“哇……”哭得更大聲了。
他們都沒有心,他這么關心他們,他居然這樣對他,太無情了。
“莫肅琛,別胡說。”聞奕扶額,些許無語。
“阿奕,嗚嗚嗚……”蘇言哭得旁若無人。
“下面還有小孩子,不丟人了?”聞奕憋著笑給他遞紙巾。
“這么多年過去了,你怎么還是這么愛哭?”祈寧走上前,調侃道。
蘇言抬手默默抹眼淚,吸了吸鼻子,倔強道:“我才沒有呢,我這是情不自禁,又不是我非要哭的。”
祈寧抵唇輕咳,“天塌下來你估計都不會怕。”
“當然了,我可是男子漢大丈夫,人高馬大的,天塌下來我頂著。”蘇言氣勢拉滿。
祈寧一言難盡地抿了抿唇,旁邊的季沉淵好心解釋道:“棠棠的意思是,天塌下來有你的嘴頂著,嘴可真硬。”
“嗚嗚嗚……”蘇言徹底破防了。
“你們小情侶了不起是吧,組團欺負我。”
欺負他沒有老婆是吧。
不行,他回去也要找一個香香軟軟的老婆。
“呵~”季沉淵輕笑一聲,看起來十分不屑。
“阿言,”聞奕哭笑不得,“沒欺負你,你眼淚還能收回去嗎?”
蘇言吸了吸鼻子,仰頭努力止住落下的眼淚,悶聲悶氣道:“有點困難。”
“哭這么久不缺氧啊?”聞奕無奈,拿了瓶水給蘇言喝。
蘇言雖然抵觸,還是拿著水瓶認認真真地喝水。
祈寧和族中長老不知道在說些什么,表情凝重。
而一旁的季沉淵,目光牢牢鎖在祈寧身上,冷臉下有種居高臨下睥睨眾生的氣勢。
“百年不見,沒想到清清冷冷的棠若都談戀愛了。”聞奕頗為感慨。
“是啊,”莫肅琛意有所指,“我這還沒定下呢?”
聞奕:“……”
“是不是都結束了?”蘇言湊上前問,臉上已經看不出哭過的痕跡了。
聞奕搖搖頭。
至少,他算出來的劫是人為,而剛才應驗的,是天劫。
“都還不算完嗎?”蘇言垂下眼眸,有些傷感。
“你小小年紀的傷感什么?”莫肅琛笑著打趣。
“傷感一下阿奕居然還沒有和你確定關系。”蘇言重拳出擊。
莫肅琛沉默,深不見底的目光鎖在聞奕身上,聞奕似有所覺地看他一眼。
“蘇小言,以后說話當著奕奕面前說。”
“你想得美,反正阿奕結婚我坐主桌,不助攻你別人我也可以坐主桌。”蘇言笑得陰險,頗有幾分小人得志的嘴臉。
莫肅琛無奈,好整以暇地看著他,“昨天你看中的綠寶石,我給你買了。”
“哥,你就是我親哥,你這么好阿奕不可能會不要你。”蘇言立馬狗腿,信誓旦旦道:“哥你放心,阿奕就是害羞,我一定會站你這邊的,你就是我唯一的哥夫。”
第44章 他不需要知道
聞奕面無表情地看過來,“阿言,我還在這里。”
蘇言尷尬地嘿嘿一笑,假裝很忙的摸了摸自己的鼻頭,背過身左看右看上看下看,時不時點點頭。
“演技真差。”莫肅琛無情開口。
蘇言:“……有沒有人說過你說話真的很傷人~”
“有啊,”莫肅琛點頭,在蘇言期待的同仇敵愾的目光中一本正經道:“你呀。”
蘇言握緊了拳頭,深吸一口氣,暗道:“淡定,淡定,不能爆粗口不能打架。”重要的是他打不過啊。
嗚~他又想哭了。
“阿奕,都想起來了?”祈寧走上前,停在聞奕面前,笑得很溫柔。
身后跟著的季沉淵面色倒是一如既往的冷。
聞奕輕笑,點了點頭,“想起來了很多。”
“那就好,當年你孤注一擲,”祈寧溫柔的目光看向遙遠的天際,“那時候我在想你會不會后悔。”
“不會,”聞奕搖頭,“若是會后悔,我就不會做。”
“看出來了,你想起了百年前的事,可覺得那里不對?”祈寧目光移到聞奕臉上,坦蕩地直視著他,“以前我不懂,”他笑了下,“現在好像懂了一點。”
“只是一點嗎?”聞奕挑眉打趣,漫不經心地看了一眼沉默不語的季沉淵,“那你家那位大概要傷心了。”
祈寧看向默默注視著他的人,不動聲色地挑挑眉。
“對了,”祈寧斂了笑意,“該布置的都已經布置了。”
祈寧目光沉沉,“你可以驅動,所以縱然我死了,也不影響計劃的進行。”
“我當年定下這個計劃,就沒想著讓你死。”聞奕也斂了笑,“你要是死了,我怎么跟你的家屬交代?”
“你可別打趣我了,我倆情況不一樣。”祈寧嘆了口氣,一副不欲多說的模樣。
“他如何了?”祈寧笑問。
聞奕笑了一下,看向遠處長身玉立的人,莫肅琛朝他笑了一下,他收回視線,“我們打算這次結束后就回封冥山拿回身體。”
“那就好,只是……”祈寧嘆了一聲,“你真打算那么做?那會遭天譴的。”
“百年前你說我離經叛道時,我依舊很堅定。”聞奕目光溫和,仰頭看著碧藍的天空,“而現在,天譴就天譴,我不在乎。若是我怕它,我就不會走到這里。”
“我早就知道你是這樣的人,總是一往無前,從不回頭。”祈寧無奈地搖頭。
聞奕越過祈寧時,祈寧語氣平淡地問:“他知道嗎?”
聞奕頓住腳步,默然不語,在祈寧以為他不會回答時,聞奕語氣淡然,“他不知道,他也不需要知道。”
祈寧默然,聞奕提步離開。
“說完了。”莫肅琛溫柔地笑著。
那瞬間,風靜靜吹著,無聲的啞鈴晃動著,發出清脆悠長的聲響,仿佛千年過往的安魂曲,又似久別重逢的歡欣。
“嗯,”聞奕迎著莫肅琛的目光,心中突然有種前所未有的沖動,他心念一動,也便那樣做了,他大步流星,而后在莫肅琛詫異的目光中把人抱住,“莫肅琛,我想……”
“想怎樣?”莫肅琛輕輕地抱住他,像是對待珍重的寶物,怕他摔碎,又分外沉重。
聞奕從莫肅琛懷里退出來,挑眉笑,像一只勾人的小狐貍,“等你拿回身體我就告訴你。”
莫肅琛寵溺一笑,抬手撥弄了一下聞奕額前凌亂的碎發,“好。”
“我這么哐大一只,你們都視而不見嗎?”蘇言嘿嘿笑著露出腦袋。
聞奕:“……”該怎么說?他剛剛確實沒有看到。
莫肅琛眉眼帶笑,“那不好意思,剛剛確實沒看到。”
蘇言氣結,抱臂哼哼兩聲,背過身去。
撐不過兩秒,他就興沖沖地問,“事情都解決了,我們是不是該回去了?”
聞奕搖頭,莫肅琛看傻子似的看著他。
蘇言哭喪著臉,“不是吧,我們不走嗎?”
他多孤獨啊?!
這里,他放眼望去,心如死灰,就他一個外人。
“事情還不算完,”聞奕道,“再說了,事情解決完了后,你得跟著祈寧幾天。”
“為什么?”蘇言滿身抗拒,期期艾艾道:“人小情侶恩恩愛愛,我做什么電燈泡?”
“哦,你也知道你是電燈泡啊?”莫肅琛無情抨擊。
“你夠了,你在這樣我就要哭了!”蘇言嚶嚶嚶。
“阿言,你現在最好跟著祈寧,他能照看著你,這件事之后我和莫肅琛會離開一段時間,你現在的情況,我不放心。”
“這么嚴重了嗎?”蘇言哽咽,認真地看著聞奕。
聞奕點頭,“當年你受傷嚴重,所以我和棠若合計直接給你換了命格,你是棠若的有緣人,他能判鬼神,自然可以給你遮掩一二。本該相安無事的,但是現在你的自我命格和我們改動的命格沖突了,才會頻繁見鬼,為你好,你暫時跟著棠若。”
“哦哦,”蘇言點頭如搗蒜,后知后覺似的道:“原來祈寧叫棠若啊?那他騙我了。”
聞奕輕笑,“他也不算騙你,做了祭司后,便不再擁有自己的姓名了。”
“真可惜。”蘇言看向被季沉淵粘著的人,嘴角又是一抽,一言難盡道:“阿奕你確定我跟著祈寧真的不會被打嗎?我看那誰一拳就能把我捶死。”
“他是季家掌權人,你賺了。”莫肅琛默默補刀。
蘇言:“……”
好家伙,他跟著他們認識的都是些什么大佬啊?!
“他應該不會打你的,”莫肅琛好整以暇,“畢竟你對他,”他挑眉從上至下打量了一下蘇言,語重心長道:“構不成任何威脅。”
蘇言咬牙切齒,夠了,真的夠了。
他默默捏緊了拳頭,“阿奕,你看看他,又打擊我。”
聞奕頭疼。
祭祀結束,小孩跟著大人回了家。
已身亡修鬼神地十分安詳地躺回了自己的棺材,順便在棺材上又加了一道符。
站在旁邊圍觀的蘇言,目瞪口呆,已經不能用震撼去形容了。
“他們,這……”他吸了口氣,一時不知道該說什么。
“嚇著了?”溫柔又熟悉的聲音響起。
蘇言回頭,是祈寧。
“還好,”蘇言心臟狂跳,剛剛被嚇的。
“每次祭祀除了修成鬼神身的族人,其余人都會暫時拿回身體,參與祭祀。”祈寧解釋道。
“哦,還挺特別。”蘇言傻乎乎地嘿嘿笑著。
“蘇言,”祈寧溫柔地看著他,“阿奕應該跟你說過了,你暫時要跟著我。我們得找找有沒有什么辦法能夠壓制住你的命格。”
“嗯嗯,”蘇言狂點頭,“阿奕說過了。”
“說起來,你救了我好幾次。”蘇言滿臉感激。
“你是我的有緣人,自然是要救的,只是你的命格實在奇怪。”祈寧也很意外。
祭神族一族的有緣人,命格確實會比常人特殊,但是像蘇言這樣的,他也是第一次遇到。
錦鯉的命格,卻又不受天道所愛,但天道不棄,所以招鬼神,但魂魄又太輕,遭厲鬼纏身。
“好。”蘇言沒意見,乖乖點頭。
“對了,我該怎么稱呼你的——家屬?”蘇言看著大步流星而來的季沉淵。
季沉淵似乎被“家屬”這個詞給取悅到了,“我叫季沉淵,你好。”
“你好,我叫蘇言。”蘇言有些拘謹。
“對了,他以后要跟著我。”祈寧道。
季沉淵面容扭曲了一下,很是不解。
“季總,因為我的命格很特別,阿言之后有事得離開一段時間,不跟著祈寧的話,我會死的。”蘇言滿臉苦澀,委屈巴巴。
祈寧漫不經心地看了冷漠疏離的季沉淵,“他得跟著我,你……”
“嗯。”季沉淵平靜地點頭。
祈寧的話頓住,他原本以為這人會不同意,沒想到這就同意了。
“棠棠,我是占有欲強,不是是非不分。”季沉淵笑了一下。
“季總大氣。”蘇言立馬狗腿。
“你呀,”祈寧無語,對蘇言這個墻頭草行為表示不好。
蘇言眨了眨眼睛,信誓旦旦道:“季總放心,我不會打擾你們的二人世界的。”
祈寧:“……”
“你得了,”祈寧揉了揉太陽穴,不忍直視。
“沉淵,你先回去,我要去書閣一趟。”祈寧道。
季沉淵點點頭,“好。”
“那我呢?”蘇言指了指自己,一時不知道該不該跟上去。
“你也去休息,這里是祭神族,厲鬼可不會不長眼撞上來。”祈寧莞爾,消失在原地。
蘇言:“……”人麻了。
而季沉淵早已習慣,漫不經心地踱步往住處而去。
蘇言原地坐了一下,才起身拍了拍自己的衣服,一蹦一跳地回了院子。
“怎么樣?!”祈寧笑問。
聞奕點點頭,“可以,”而后隨意地坐在石頭上,漫不經心道:“現在就是甕中捉鱉了。”
“嗯。”祈寧也懶散地靠著石門,十分悠閑。
“沐岑他……”聞奕咽了咽口水,一時不知如何說。
“他啊,他好像躲起來了,或許找了一處地方,修他的星卦之術去了吧。”祈寧笑意不減,眼底卻帶了幾分悲涼。
第45章 我心悅你
聞奕點點頭,對沐岑動不動就閉關的行為見怪不怪。
“奕奕,過來。”莫肅琛站在禁地墓室上方,清風吹動他的衣袍,黑發也隨之飛揚,溫柔地目光落到聞奕身上,聞奕也抬頭看去。
一眼淪陷不過如此。衣袍上金線繡制的狐貍似乎活了過來,在風動中無端伸展著尾巴。
那一瞬間,聞奕腦海一片空白,心里眼里只有這么一個人,雜亂無章的心跳淹沒了他,周遭雜亂的風聲靜下來,仿佛這天地間,從此只剩下了彼此。
那是一種很玄妙的狀態,聞奕并不討厭。
他想,他大概理解了為什么會喜歡上莫肅琛,那是一種本能,是一種沖動,又似沉靜下來后的歡喜。
他喜歡他,從很早以前就喜歡。
風靜靜吹著,聞奕無聲笑起來,目光如炬。
他上前,站在莫肅琛身側。
祈寧搖頭失笑,消失在原地。
“剛剛在想什么呢?沉默那么久?”莫肅琛輕聲問。
聞奕意味不明地笑了一下,認真地看著莫肅琛,挑眉道:“在想你剪長發會是什么樣子?”
“這么好奇?”莫肅琛挑挑眉。
“人都會對自己沒有見過的事物抱以好奇期待的心理,我也不例外。”聞奕眨了眨眼,漫不經心道:“況且,你這個是可實現的,我就更好奇了。”
“想看的話,也不是不可以。”莫肅琛好整以暇。
“比如?”聞奕挑眉,笑得蠱惑。
莫肅琛深不見底的眸子暗了暗,意味不明道:“比如,等你徹底想起來,我一并清算的時候,不是不行。”
聞奕:“……”他總覺得不是什么好事。
“哪有人一直翻舊賬的?”聞奕咬牙問。
“我啊。”莫肅琛挑眉,不以為恥反以為榮,一副理所當然的模樣。
指腹輕輕撫上聞奕的眉心,像是逗弄寵物般不容拒絕沉聲道:“我可是很記仇的。”
聞奕心臟不自然地跳動了一下,抬手抓住莫肅琛的手,“我倒是好奇我做了什么?”
莫肅琛反握住他的手,居高臨下地看著他,“奕奕,你曾給我說過人生有八苦,你經歷了生離死別,問我可會讓你愛而不得?”
聞奕心臟一緊,聲音都有些顫抖,“你答應了嗎?”
“那時的我,未曾給你答案。”莫肅琛笑得苦澀。
聞奕接過話茬,“那我一定不會善罷甘休,求不得我便放不下,你一定被我纏煩了吧?”
莫肅琛搖頭,“沒有覺得煩,只是,我們相隔太遠。”
“能有多遠?”聞奕不解,“對我來說,除卻生與死的距離,都不算遠,縱然輪回百世,也不會變。”
“是啊。”莫肅琛喉嚨滾動了一下,眼神復雜。
“沒事,我原諒你了。”聞奕十分大度。
“你是不是在想,若是你答應,結局會不會不一樣?”聞奕挑眉,一眼便看穿了莫肅琛。
“不會的,”聞奕搖頭,“無論你答應不答應,結局都不會改變。莫肅琛,大家都說我是千年難得一遇的玄術天才,可是,最厲害最有天賦的那個人分明是你。”
“作為最厲害的玄術師,你知曉天機,有時也會無能為力,為何還要為難自己。”
“何況,我明白自己,倔強,不服輸,對你一定是死纏爛打的。”
“沒有。”莫肅琛搖頭,“奕奕,你是一個很好的人,見你的第一面我就知道。”
“我想,無論我能不能完全想起來,都沒有關系。”聞奕揚唇笑得灑脫,“因為,無論我有沒有記憶,我都會義無反顧地愛上你。”
“莫肅琛,我喜歡你。”
莫肅琛愣了一瞬,眼神溫柔又似有萬千風暴,一向波瀾不驚的人也會慌亂得不知所措。
“你怎么不說話?”聞奕惡作劇般地調笑。
莫肅琛俯身靠近他,一錯不錯地注視著眼前的人,沒有溫度的心臟瘋狂跳動,他啞聲道:“聞奕,我一直沒來得及跟你說。”
他哽咽了一瞬,一字一頓無比鄭重道:“我心悅你。”
風吹動梧桐,梧桐葉飛落在二人身旁,懸空的落葉緩慢而美麗,啞聲的鈴鐺敲動晃動的木牌,發出悅耳的聲音。
碧藍的天空云層緩緩散開,陽光落下,無聲打在二人身上,金光籠罩下,繪制成一副美好的畫卷。
情不知所起,一往而深。
清脆的鈴鐺聲中,情意涌動。
莫肅琛抱住聞奕,毫不掩飾自己的心疼與占有欲,無數復雜的情緒交織,他抱的尤其緊,似要把人揉進骨血里。
聞奕抱住他,無聲的傾訴著自己情思。
愛意在這一刻無聲爆發,被壓抑的情感掙破桎梏瘋長,不停息地侵占了整顆心。
擁抱像是能緩解無盡思念的解藥,二人沉默地感受著對方的體溫和心跳,無聲又溫柔。
“莫肅琛,你抱得好緊,有私報私仇的嫌疑。”聞奕笑著出聲。
溫熱的氣息打在莫肅琛頸側、耳畔,無聲撥弄著沉寂許久瘋狂跳動的心,幾乎要抑制不住瘋長的思念。
“對,我就是在報私仇。”他慢悠悠的出聲,卻沒有放手。
“你抱得好緊,我有些喘不過氣。”聞奕覺得有些好笑。
聞言,莫肅琛方才不舍地把人松開,溫熱的指腹漫不經心地摩挲著聞奕的嘴唇,眸光暗了暗。
聞奕笑了一下,伸出舌頭舔了一下莫肅琛的指尖,挑了挑眉,“想親我?”
“嗯。”莫肅琛目光牢牢鎖在聞奕臉上,直白而炙熱的情~欲完全暴露在聞奕面前,不加掩飾。
收回的手無聲摩挲著,像是在回味。
“如果我不同意,你就不親了?”聞奕笑得蠱惑。
莫肅琛沉默,“嗯。”他啞聲回應。
“為什么?”聞奕有些意外。
“情~欲是感情與欲望的交織,情感達到一定濃度就會得不到滿足,從而想要的更多。但對我來說,你才是最重要的,若是你不接受,不想,我不會強迫你。”
“兩個人都覺得舒服的進度,才叫兩情相悅。若是我讓你感到不舒服,那就是我有問題。”
莫肅琛閉了閉眼,顯得很正經。
“可是,我想親你。”聞奕伸手搭上莫肅琛的肩。
莫肅琛睜眼,那人直白的充滿欲望的眼一錯不錯地直視著他,二人無聲對峙。
下一瞬,莫肅琛率先敗下陣來,摟住聞奕的腰,俯身親了下去。
不是平淡的不含情~欲的淺嘗輒止,他吻得很重,像是懲罰,又像是情難自禁,又或者二者都有。
復雜而濃烈的情~欲似乎要將二人徹底吞沒一般。
聞奕搭在莫肅琛肩膀上的手改為摟住他的脖頸,無聲地承受著來自心上人的失控。
莫肅琛試探性得撬開聞奕的唇齒,而后吻得深重又綿長。
摟住聞奕腰身的手不自覺地收緊,讓人嚴絲合縫地承受自己的所有深沉的情感,無法逃離。
良久,二人才分開。
莫肅琛眼底慢慢的占有欲,還有著饜足與欲求不滿,矛盾又和諧。
聞奕喘了會兒,才覺得缺氧的胸腔緩了過來,唇角被咬破了,他舔了舔,半是譴責半是調侃的目光看向晦澀難明的人,笑了一下,打趣道:“看不出來,你是屬狗的呀。”
莫肅琛眸底一暗,抬手撫上那道還在滲血的傷口,輕輕按了一下,聞奕痛得“嘶”了一聲,莫肅琛惡趣味地又按了一下。
“住手。”聞奕有些無語。
莫肅琛像是失控了一般,并沒有聽話地停下,而是湊近他,在他承受不住這曖昧旖旎的氛圍要往后退時眼疾手快地攬住他的腰身,而后在他無聲譴責的目光下逼近,反復舔舐著傷口。
聞奕心臟跳得很亂,睜著眼看著失控的人,心里亂得一塌糊涂。
想推開他,又好像沒了力氣。
他還沒來得及推開時,莫肅琛先退開了,泛著絲絲麻意的嘴角如混亂的心一般,感知都很淺淡。
“好了。”莫肅琛似乎很滿意自己的杰作,眼底都盛滿笑意。
聞奕呆愣地看著眼前的人,抬手撫上嘴角,傷口已經好了。
混沌的腦子逐漸清明,他低笑出聲,“明明你可以用點鬼力便可以讓傷口恢復如初,居然用這招。”
莫肅琛有些尷尬地咽了咽口水,故作鎮定道:“鬼力在我身上,我樂意用什么方式是我的自由。”
聞奕眨了眨眼睛,逼近莫肅琛,漫不經心地打趣道:“難道不是鬼王情難自抑,借此機會輕薄于我嗎?”
莫肅琛面不改色,與其對視,眉眼帶笑,“對,我就是情不自禁。”
莫肅琛承認得很大方,倒是讓聞奕有些不知所措。
“不知道我的奕奕還有什么想說的?”莫肅琛俯身,在聞奕耳畔不輕不重道。
“下次別咬嘴巴。”聞奕愣愣地脫口而出。
“好。”莫肅琛挑眉,心情很好。
聞奕:“……”他想說的不是這個。
“你知道我想說的不是這個。”聞奕咬牙切齒。
“好。”莫肅琛順毛般從善如流地答應,“下次給你輕薄。”
聞奕磨牙,“你就是故意的。”
“怎會,我們奕奕說什么就是什么。”莫肅琛柔聲哄道。
第46章 愛情使人盲目
聞奕忽然笑出聲,覺得此刻爭論還有來有往的彼此都格外幼稚。
“莫肅琛,你幼稚!”
莫肅琛愣了一下,顯然沒有想到聞奕會突然說這個,反應過來后眼底盛滿溫柔,低聲應道:“對,我就是幼稚鬼,你也不遑多讓。”
聞奕啞然失笑,盯著莫肅琛看。
風時不時地吹動著,恍惚間,夾雜著一絲不易察覺地殺意與鬼氣。
聞奕敏銳地捕捉到,不禁失笑,“這人還真是一如既往地……充滿惡意。”
“走吧。”莫肅琛拉住聞奕,輕輕笑了一下。
漫天的殘陽如血,映紅了整座山谷,月亮透過云層與夕陽遙望,靜默美好中,黑云緩緩游走,吞沒了半邊天。
血色的殘陽墜于山頂,天色迅速暗了下去。
而一向月亮常亮的山谷,驟然起霧,霧中似有若無地散發著血氣。
整座族落被濃霧掩埋,寸步難行。
“果然,祭神族的災難來自族群。”聞奕面無表情地伸手抓了一團霧。
百年前,祭神族族中長老便算出了百年后又一難,卻無法算出何人所為,又如何解。
那時,在外游走的棠若把他帶回了祭神族。
族外人不得進入祭神族,除了有緣人到了時機會出現,別人對于族落而言,便是災難。
但他的本事,祭神族嘆服,因而二者都定下了約定。
而有一天,莫肅琛沉睡,鬼氣被盜,他改了陣法,玄門損失慘重。
后來,他拖著病體參加了棠若的葬禮。
后來,在一個月色沉重的夜晚,他坐在封冥山祭壇中,制定了一個計劃。
他們到祭臺時,周遭都很安靜,祭神族的所有族人像是沉睡過去一般。
祭臺上,黑色地印著血紅符箓的壇子時不時的閃動著。
梧桐樹下的棺槨,暗淡無光,上面的符箓泛著一層黑色的煙。
“看來羈絆很深啊!”聞奕感慨,能把祭神族作為跳板,來穩固自己的力量,那一定是祭神族的人,而偌大的祭神族里,竟無一人發現。
藏得很深,至少——
聞奕想了想,恐怕比他推測的還要久遠。
“嗯,能讓祭神族毫無防備的人,除了本身就是祭神族的人之外,怕就是那些埋葬在深墓中的人了。”莫肅琛半瞇著眼睛,神色嚴肅。
聞奕閉了閉眼,半魂又開始躁動起來。
莫肅琛抬手搭上他的肩,“他又鬧了。”
“嗯,”聞奕蹙眉,不輕不重地應聲。
“是不是該讓他出來活動活動了?”聞奕若有所思道。
“不建議,”莫肅琛搖頭,抬手捂住聞奕的眼睛,柔聲道:“若是失控了,怕是很難收場。”
半魂從影子里走出來,歪著頭墨黑色的瞳孔一錯不錯地看著莫肅琛。
莫肅琛有些無奈。
半魂又轉了個方向,直勾勾地盯著聞奕。
聞奕睜開眼,和自己的半魂對視上,他們并沒有不同,只不過半魂像是不諳世事的傀儡,墨黑色的瞳孔占據整個眼球,看起來有些恐怖,除此之外,就是笑得僵硬了些。
“你的半魂跟你一樣,”莫肅琛漫不經心地挑眉,在聞奕疑惑地目光中淡淡開口,“叛~逆~”
聞奕:“……”
半魂似懂非懂地歪頭看莫肅琛,瞳孔里滿是茫然,莫肅琛輕笑,伸手揉了揉半魂的腦袋,“沒說你。”
半魂肉眼可見地開心了,沖著莫肅琛笑了一下。
聞奕:“……”他挺無語的。
他的半魂就是很纏著莫肅琛。
濃霧中,血腥味越來越重,隱隱還有鈴鐺響聲,半魂敏銳地朝某一處看去。
“去吧。”聞奕拍了拍半魂的肩膀。
半魂笑著點點頭,朝某處看去,身影詭異而迅速地掠了過去。
“啊——”
濃霧深處傳來一聲慘叫,而后隱匿于濃霧下,沒了蹤影。
聞奕迅速掠過去,只見半魂拿著一只手,偏頭無辜地看著二人。
“別說,還挺厲害。”莫肅琛點頭夸贊。
半魂眉開眼笑地咧了咧嘴,似乎對莫肅琛的夸贊很認同。
然后嫌棄地看了眼手里拿著的被道袍包裹的手臂,眨了眨眼直接丟了出去。
聞奕漫不經心地掃了一眼,“是上次跑掉的那個趕尸人。”
莫肅琛笑著調侃,“那還挺巧,這新仇舊恨還能一起算了。”
說著,一只僵從濃霧中襲來,聞奕側身閃避,莫肅琛瞇著眼睛一腳把人高馬大肌肉發達的僵踹飛出去。
半魂興奮地看著僵,咧嘴一笑,如脫韁的野馬般徑直沖進濃霧里。
一瞬便傳來破空聲和肉體相撞的悶聲。
“他按捺不住了。”聞奕看著地上的慘臂,“我有這么兇殘嗎?”
“沒有。”莫肅琛搖頭,神情認真,“奕奕是世間最善良的人。”
聞奕偏頭笑出聲,“聽說愛情使人盲目,我以前不信,現在是信了。”
“你本來就是一個是非分明的人,不是因為我喜歡你才覺得你好,而是你本身就很好,就沒有我,你依舊會很好。我說過的,你從一開始,便是一個很好的人。”
聞奕心臟不受控制地漏跳半拍,他愛著眼前的人。
僵不是半魂的對手,被強行淬煉出來的僵,暴躁,戰斗力強,但只是短暫的猶如曇花一現的力量,自然比不上自然形成的僵,更比不上他半魂的力量。
濃霧下,可以掩飾很多,也會暴露很多。
聞奕神色一凝,迅速朝濃霧深處掠去,和罵罵咧咧地捂著胳膊滿臉殺意的人對峙上。
聞奕微微一笑,友好地打起招呼,“好久不見啊,”說著,他好整以暇地抱臂看著那人缺失的胳膊,血已經止住了,但是格外狼狽,“看來你過得不是很好啊。”
“怪物。”男人驚恐地看著他,就要向后逃去。
而后面,半魂提著被揍得面目全非的僵,墨黑色的瞳孔一錯不錯地盯著男人,唇角揚起一個僵硬又詭異的笑。
男人被嚇了一跳,驚魂不定地頓了半步。
“看來,你是跑不了了。”聞奕莞爾,笑得隨意。
“我主人不會放過你們的。”男人顫聲道。
“那我很期待。”聞奕歪了歪頭。
男人見無法逃脫,腰間的鈴鐺震響,濃霧中,似有千軍萬馬奔襲而來,動靜很大。
聞奕一抬手,靈力掃蕩出去,詭異的聲音歸于平靜。
聞奕看著驚恐的人,笑得溫柔,漫不經心道:“這是祭神族,你能帶一只僵進來我不意外,但若是你真能把所有的行尸帶進來,那我倒是對你刮目相看了。”
“你到底是誰?”男人慌了神了,平日里屢試不爽的招式在聞奕這里頻頻碰壁,不僅如此,他看著正舔唇直勾勾注視著他的半魂,整個魂魄都在顫抖,他豪不懷疑半魂真的會把他的魂魄撕碎,然后吃進去。
“現在,說說你的主人吧。”聞奕瞇了瞇眼,悠然自得。
半魂不開心地嘟起嘴,看著男人的目光更加熱切。
“我不會說的,”男人咬著牙,兇狠地瞪著聞奕。
聞奕微微一笑,“怎么辦呢?有人就愛吃罰酒!”
半魂興奮地舔了舔唇。
“你覺得此刻,你口中所謂的主人會來救你?”聞奕輕笑出聲,似在嘲諷男人的天真。
男人目光一暗,左右看了看,也知道自己逃脫不了。
“還是說,”聞奕拉長尾音,悠悠道:“你覺得自爆可以讓你的魂魄逃脫?不妨,你試一下?”
男人心里的想法被猜到,整個人都陰沉下來,陰鷙的面孔下是深藏的恐懼,對聞奕的恐懼。
男人眼神一凝,孤注一擲般自爆開了,血色在濃霧中蔓延,聞奕抬手揮開眼前的濃霧,噙著笑。
半魂迅速捉住想要逃離的魂魄,魂魄驚恐地一分為二,被半魂一手抓住,然后大快朵頤地吃了起來。
莫肅琛有些嫌棄,輕蹙眉頭看向吃得津津有味的半魂,“他這樣隨意吃東西真的沒事嗎?”
“不知道。”聞奕攤了攤手,“不過應該沒事吧,我看他很喜歡哎。”
半魂抽空抬頭看二人,露出一個笑。
“你看,我就說他很喜歡吧。”聞奕挑眉。
莫肅琛嘆了口氣,還是有些擔憂,“你就放任他這樣隨意吃垃圾?”
“雖然這個魂魄罪孽深重,但是他是雞腿味的。”聞奕莞爾,指著吃得開心的半魂,一本正經道:“他就喜歡這個味道。”
莫肅琛抿了抿唇,終是沒再多說什么。
血霧中,殺意更濃,鬼氣跌宕。
“這個鬼氣,倒真是奇怪。”聞奕蹙眉,抓住一縷鬼氣。
深厄的鬼氣中,摻雜著溫和的靈力,矛盾又和諧。
莫肅琛斂了笑,神情復雜。
在聞奕看向他時,面色如常地點頭,“確實奇怪。”
濃霧像是被注入了活力,涌動起來,躁動的鬼氣割傷了正在埋頭吃東西的半魂。
半魂茫然地抬眼,又低頭看著自己被割開的指尖,歪頭委屈巴巴地看著莫肅琛。
莫肅琛牽住他的手,鬼力被剝開,純白的靈力修復了割開的傷口,柔聲哄道:“你回影子里待著好不好?”
半魂有些不開心的撅了噘嘴,最后不情不愿地隱入了影子里。
第47章 不要讓我失望
月陰下,血霧覆蓋了整個族落,殺氣難掩,莫肅琛抬手打出一個結界,定睛看,血霧中的不是血,而是紅色的蟲子和蛇。
“這是南疆的血蠱蟲。”聞奕有些意外。
“嗯,”莫肅琛抬手抓住一只,輕輕一捏,血蠱蟲便烏黑不已,最后落到地上爆體而亡。
“連南疆蠱術都動用了,看來這里面的東西,他是勢在必得啊!”聞奕莞爾,輕聲說著。
血蠱開始攻擊結界,嘴里吐出紅色的毒液。
黑蛇吐著信子,也游了過來。
聞奕抬手,梧桐樹應聲而動,樹葉飄飛,像是一把把利刃響起尖利的破空聲,打在蛇身上,蛇被釘在地上,還在扭動身體掙扎著。
但很快,就被血蠱蟲吞噬,甚至還會傳來咀嚼血肉的聲音。
聞奕咂舌,“嘖嘖嘖,這血蠱剛才看起來還挺喜慶,現在看起來倒是有幾分面目可憎。”
“奕奕,除了你,沒人會夸贊血蠱喜慶。”莫肅琛輕笑,對于聞奕時不時的奇思妙想表示也挺意外。
“是嗎?”聞奕挑眉,一錯不錯地盯著還在蠕動的長條蟲,“別說,有幾分像蚯蚓。”
莫肅琛:“……”
地面震動了一下,禁地的方向更是鬼氣彌漫。
聞奕輕挑眉頭,眸光微閃。
吸收了鬼氣的血蠱蟲興奮地撞著結界。
聞奕甩出幾張符箓,幾處蠱蟲聚集的地方炸開,其余的血蠱蟲聞到血腥味,興奮地爬過去,吸食起同類的血肉。
“同類相殘,這蠱蟲果然不太聰明。”聞奕饒有興趣地點評。
“所以我們奕奕看開心了嗎?”莫肅琛柔聲問。
“還行吧,開胃小菜不錯,”聞奕意味深長地揚起唇,“后面的大餐不要讓我失望才好啊。”
“走吧,”莫肅琛牽起聞奕,結界散開,爭先恐后襲過來的蠱蟲和蛇漫天蓋地,聞奕漫不經心地丟出幾張符,莫肅琛抬手一揮,蠱蟲和蛇都倒飛出去,砸在地上不動了。
放眼看去,只有幾只蠱蟲還在慢悠悠地掙扎。
樹下,棺槨上染上了黑紅色的液體,散發著難以言喻的味道。
聞奕突然開口,“他們應該不會介意自己的棺材變成這樣吧?”
莫肅琛:“……或許會有點膈應吧。”
“那沒辦法了,只怪他們運氣不好。”聞奕攤了攤手,表示不關他的事。
禁地又是一聲巨響。
二人正要對視一眼。
突然,一道破空聲響起,莫肅琛反應極快地攬住聞奕的腰身,如一陣煙般消散在原地,而后悄無聲息地出現在男人身后,聞奕抬手打去,男人狼狽地被打飛出去,在地上砸出一個大坑。
“飛僵啊,還挺有實力。”聞奕看了一眼自己的手掌,目光平淡,語氣淡淡地夸贊。
砸出大坑的飛僵此刻正灰頭土臉地把自己從坑里拔出來,本就面目可憎的臉上扭曲猙獰,磨著牙恨不得把聞奕大卸八塊。
血霧下,魁梧的飛僵從坑里站起身,怨毒陰鷙的目光死死鎖住聞奕,看清面容后,聞奕挑眉,沒想到還是一個熟人。
記憶被拉回百年前。
在那個冰冷刺骨的柴房里,手腕間被劃了一道傷口,正往外冒著血,他感受到疼痛,然后感受到血液在自己體內流走,看著自己的生機一點一點流逝,在他畫下獻祭陣法前,透過破舊的窗戶,他看到了笑得開心的一家三口。
而其中被簇擁的人,就是他的弟弟,聞誠。
與他的名字相反的是,他滿嘴謊言。
他根本就沒有生病,只是看不慣他,而后讓府醫診斷他得了重病,府里的人欺軟怕硬慣了,沒人敢說不是。
但是,他不相信聞父聞母會毫無察覺,他們只是不在乎他,甚至,愿意利用外人殺死他。
現在看來,這張臉和曾經那種猖狂偏執扭曲的臉并無不同。
“好久不見啊,哥哥~”聞誠咧開嘴笑,滿身惡意。
聞奕像打量垃圾似的把他從頭到腳打量了一下,嫌棄道:“你還是一如既往地,讓人討厭。”
“哥哥也不遑多讓啊。”聞誠眼底滿是殺意。
“叫我哥,倒真是讓我反胃,這么多年了,你還是一個垃圾。”
聞奕好整以暇,含笑看著眼前暴怒的人,眼底是不加掩飾的嫌棄。
莫肅琛笑了一下,“別這么說,雖然他百年前就是垃圾,但是現在是害蟲了呢。”
聞誠仰天嘶吼一聲,沖了過來。
僵比一般人高大,也會顯得特別強壯魁梧,飛僵更甚,也更加靈活,有自己的思維,能夠很好的控制自己的身體。
聞奕按住欲出手的莫肅琛,微微一笑,漫不經心地轉了轉手腕,“我能夠處理。”
莫肅琛往后退了一步。
聞奕目光一肅,身體迅速掠了出去,臉上噙著漫不經心的笑。
聞誠殺氣騰騰,和聞奕走了一個來回,而后被聞奕毫不留情地一腳踹飛出去。
在他還來不及反應的時候,被飛速襲來的聞奕欺身而上,一拳捶入更深的土中。
“這一拳是替沐岑給你的,”聞奕厲聲說著,又砸下一拳,“今天,我會親手殺了你,讓所有因你而死的靈魂從此得到安息。”
聞奕第一次認識沐岑的時候,是在山河破碎民不聊生的宿城。
那時候的莫肅琛尚未痊愈,大多時候都呆在他的影子里療傷。
“為什么想來這里?”莫肅琛睜開眼睛,有些不解。
“因為想交朋友。”聞奕挑了挑眉,語氣興奮,“你傷好了嗎?”
“好了點。”莫肅琛笑著回。
上次天譴毀去了他的四成修為,原本回封冥山修煉會事半功倍,但是他不想離開。
特別是,那時候的聞奕太脆弱了,沒有自保之力不說,滿身傷痕累累,靈魂也在天譴中受到了一定的創傷,所以他和聞奕簽訂了契約,保聞奕魂魄完整。
“你這次閉關了好久。”聞奕有些委屈,伸出一根手指,“半個月都過去了。”
莫肅琛:“……”
聞奕無辜地眨了眨眼,“你為什么不回答?”
莫肅琛抬手揉了揉少年寫滿委屈的腦袋,心軟得一塌糊涂,柔聲輕哄道:“我下次不閉關這么久了。”
天譴下受的傷好得差不多了,流失的修為需要慢慢溫養回來。
在那座破碎的城里,聞奕結識了沐岑。
起初的沐岑,是一個話少但格外堅韌的人。
那天的宿城,下起了小雨,連綿不絕,似乎要下上三天三夜才肯罷休一般。
“找間客棧住吧。”莫肅琛凝出實體,撐著一把傘攏住了聞奕。
聞奕在街上看了一下,指著前面的一家客來客棧,“就那家吧。”
“嗯。”莫肅琛點頭,而后伸手把欲沖進雨幕里的人拉了回來,“身體還沒有好,不能淋雨。”
“我現在身體特別好。”聞奕挺著脊背據理力爭。
“不行。”莫肅琛輕飄飄的兩個字,聞奕抿了抿唇,偃旗息鼓了。
“我現在傷都好完了,淋點雨沒事的。”聞奕解釋道。
“那也不行,生病了我照顧就算了,你自己沒點數嗎?”莫肅琛笑著看他。
聞奕臉一熱,羞的。
天譴過后他的身體不好,舊傷未愈,新傷接踵而至,更是雪上加霜。
那段時間,他發起高燒,迷迷糊糊地纏著莫肅琛各種撒嬌,也是那個時候,他才知道他還有這一面。
那時候的莫肅琛,也是重傷,拖著病體無微不至地照顧他。
后來他才知道,是因為他的魂魄離體,才導致高燒不退,而這個癥狀,已經比較輕了,后來和莫肅琛簽訂了契約后,就自己好了。
反倒是莫肅琛,病懨懨地隱入他的影子,修養了好久。
“那是意外,再說了,我現在身體可好了,絕對不會生病。”聞奕漂亮的大眼睛,濕漉漉地看著莫肅琛,信誓旦旦地舉手。
“奕奕,不行。”莫肅琛搖頭。
聞奕默默放下手,獨自傷心。
進了客棧,開了房后,聞奕又像脫韁的野馬般要跑出去。
莫肅琛無奈,也知不能桎梏一個人過久。
雨后的街上,行人匆匆。
宿城資源不好,離邊疆又比較近,最近兩軍交戰的流言四起,城中百姓人心惶惶,先后搬走了不少。
“你算什么東西,也敢和本少爺叫板?!”一道猖狂的聲音響起,接著響起破空聲。
那是鞭子揮動的聲音,聞奕抬眼看去。
一個瘦弱漂亮的少年被踢倒在地,一個體格肥大的男子滿臉兇煞,揮舞著鞭子就要朝少年打來。
聞奕目光一沉,上前拽住鞭子,揚起笑容,眼底是揮不散的嫌惡,“光天化日之下,你是想干嘛?”
“本少爺教訓家里不聽話的下人,輪得到你一個刁民來說三道四……”男人滿嘴惡言。
卻在看清聞奕的瞬間噤聲,笑得猥瑣,目光更是讓人惡心。
聞奕蹙了蹙眉,他想把這人的眼睛剜掉。
“你是他家的下人嗎?”聞奕一把甩開鞭子,男人也被甩倒在地上,罵罵咧咧地哀嚎著。
少年搖搖頭,垂下眸子,輕聲道:“你快走吧,他貪財好色,不會放過你的。”
聞奕聞言笑出聲,意味深長道:“恐怕是你我不會放過他吧。”
第48章 沐岑
少年詫異地看著聞奕,眼底情緒復雜。
“來人啊,給我抓住他。”胖子摔倒在地,渾身的肥肉都顫了顫,惡聲惡氣地吼道。
家丁見狀,面面相覷一番,紛紛舉著手里的棍子沖了上來。
聞奕莞爾,漫不經心地活動了下脖子,十分張揚道:“我還是第一次見到上趕著找死的人。”
話落,幾下便把沖上來的三個家丁打飛出去,棍棒滾落在地上,有的飛在空中,砸到還在叫囂的男人身上,痛得他又是一陣驚呼。
“不自量力。”聞奕撇了撇嘴,十分不屑。
見幾人不敵,胖子慌張地屁滾尿流地起身跑了,還放了一句狠話“你給我等著”散在空中。
“他就是有病,貌似還病得不輕。”聞奕煞有介事,同情地搖搖頭。
莫肅琛笑了一下,寵溺道:“嗯,確實有病。”
“我叫聞奕,你叫什么呀?”聞奕朝地上的少年伸出手,笑得柔和。
少年復雜地抓住聞奕的手站起身,謙遜道:“我叫沐岑。”
“沐岑,好聽,跟你的人一樣,”聞奕笑呵呵,在少年不解的目光中補充道:“好看!”
少年悄然紅了臉。
莫肅琛一陣無語。
“你真有趣。”沐岑赧然。
“你和他什么關系啊?”聞奕給莫肅琛斟了杯酒,又偷偷想要給自己倒了杯酒,被莫肅琛搶過酒壺。
聞奕抿唇憤憤,無奈地給自己倒了杯酒。
而后看著沐岑,“你也喝茶吧,小小年紀喝酒不好。”
他沒得喝,沐岑也不許喝。
沐岑無辜地眨了眨眼,只能點頭。
沐岑抿了口茶,緩緩開口,“他是我堂哥,原本在宿城里,第一商戶該是我的父親,但是在三年前父親去世,家族內亂,伯父趁機侵占了沐家的家產。”
“但其中,有許多不可告人的秘密。”沐岑閉了閉眼。
原來,三年前,沐父無故身死,他的哥哥便借機拿到了沐家的經營,那時候的沐岑,也不過十一二的年歲,面對偌大的家產旁落無力回天。
“也就是在那時候,我知道了一個東西,”沐岑掩下眼底的殺意和苦澀,一口飲盡涼透了的茶水,“系統。”
“系統?!”聞奕蹙眉,他可真是聞所未聞見所未見。
“對,具體來說,就是一種神秘的力量和能源,根據我的理解,它不受時間和空間的限制,設定好了一種維度,就比如我們這里,它就可以過來。它身上的能量,我不懂是怎么運作的,但是,它很奇怪,幾乎沒有辦不到的事。”
沐岑目光沉沉,“我也是在父親死后的那一夜,聽到了我堂哥,也是剛才你們見到的那個人的哥哥,他和自稱系統的對話。”
“父親,是他們害死的。堂哥本身就沒有修習玄術的天賦,卻在系統的運作下,成為了玄術天才,但我敢肯定,那個系統不會憑空得到力量,應該是通過某一個媒介把天賦轉移到了堂哥身上。它說,堂哥是主角,所以有隱藏的天賦,”沐岑冷冷一笑,“呵,后來,我明白了,那個系統是通過完成一些任務吸收別人的能量來維持自己的運轉。”
聞奕和莫肅琛對視一眼,都從彼此眼底看到了興趣。
“它有形態嗎?”聞奕抿了抿唇,很是興奮。
沐岑搖頭,“我沒見過,他更像是玄術界說的通靈一樣,我也只是無意中聽見。”
“真想看看。”聞奕手指無意識地點著桌面,滿臉寫著興趣。
“聞奕,如果你遇到了有這種東西的,你會如何?”沐岑平靜地問。
“自然是想看看的。”聞奕雙眼放光。
沐岑垂下眼眸,像是下定了決心一般,“我也有系統。”
聞奕:“……?!”
震驚過后,他亮晶晶地大眼睛一錯不錯地打量起沐岑。
“我之所以跟你們過來,”沐岑眼眶通紅,啞聲哽咽道:“是因為在你們身邊,我發現我感受不到它的存在了,所以,我們談論了什么,它通通不知道。”
“那你這是……”聞奕狐疑地挑眉。
“因為我的系統同樣是三年前出現的,它給我說,我們的世界是一本早已寫下結局的話本,而我和我的父親,都是配角,還是惹人嫌惡的炮灰,注定會死。它說我們會因為嫉妒我的堂哥,用各種下作手段迫害他,最后落得慘死的結局。”
沐岑不屑冷笑,冷哼一聲,“就他那個廢物,成事不足,敗事有余,憑什么主宰我的人生。”
“這三年來,它一直慫恿恐嚇我下毒,我始終沒有理會它,必要的時候,它會用懲罰手段。據它所說,那是我不按照劇情走的代價,渾身被電過,我不知道它的能量是如何來的?又根據什么條件釋放。”
“所以,它存在于你的意識里面?”莫肅琛問道。
“理論上來說,是這樣,我沒見過他的本體。”沐岑道。
“你懷里的是什么?”聞奕看著沐岑懷里露出的半截衣袖,有些好奇地問。
對于聞奕跳脫的話語,莫肅琛早已習以為常,倒是沐岑愣了一瞬,才反應過來把懷里的木偶拿出來,“這是我親手做的木偶。”
“還挺好看。”聞奕認真點評。
沐岑赧然,“謝謝。”
“你會星卦?”莫肅琛突然問。
沐岑驚詫了一瞬,沒想到這都瞞不過這人的眼睛,“莫先生真是慧眼如炬。”
“我確實會星卦,”沐岑頓了頓,眼底閃過痛苦,“如果可以,我想做一個普通人。但是,”他苦笑了一下,“偏偏命運和我開了一個巨大的玩笑,我之前修習的玄術,師父說我很有天賦。”
“所以你的天賦被你堂哥的系統吸收了?”聞奕蹙眉。
“嗯,天賦轉移,我不僅止步不前,更是連簡單的符箓都畫不出來,即使畫出來了,也空有形而無神。”
“在系統一次又一次懲罰中,我走投無路,便修習了星卦,之后,我發現星卦對系統有一定的克制力。它在我這里得不到能量,又被星卦術克制,一次會比一次弱,但有時候,又會突然變得很強。”
聞奕和莫肅琛對視一眼,同時閃過一個想法,“有沒有可能,你和你堂哥的系統是同一個?”
“在你這里得不到能量,卻在你堂哥那里補充能量,然后克制你?”
沐岑蹙眉,他從來沒想過這個,“也不是沒可能。”
“但是,它為什么執著于讓你死?”聞奕蹙眉。
“能量。”莫肅琛一語道破。
“若是以沐岑說的,那么這個系統的任務應該是推進劇情的發展,所以竊取了你的天賦加之于它所謂的主角身上,而身為配角的你死掉,它就會完成一大部分劇情,從而獲得強大的能量,或許這個能量足以支撐它有形態,又或許,穿梭維度。”
“那也太可怕了,”沐岑蹙眉。
聞奕撐著下巴,“但是,或許系統也在忌憚天道,所以你的星卦之術越強,它就越弱。”
星卦之術便是借助星月的力量來增強自身的力量,那是自然的力量,也是天道的力量。
沐岑瞪大眼睛,“所以,它得讓我以另一種方式死去,否則……”
“否則你一旦強大,便能將它禁錮在意識里,甚至是把它抓出來,讓它魂飛魄散。”聞奕漫不經心地接話。
“但是為什么在你們這里,它好像被屏蔽了?”沐岑不解,“就是消失了的意思。”
“或許,因為他的力量。”聞奕彎了彎唇,“他是鬼王,身上的力量不容小覷。”
“原是個欺軟怕硬的貨色。”沐岑冷哼,輕蔑極了。
“這樣倒好,”聞奕打了個哈欠,“以你的天賦,不出兩年便能把它連根拔起。”
沐岑沉默著,緩緩開口,“可若是可以,我只想讓我父親回來。”讓在乎他的人回來。
在系統的操作下,他身邊的人厭棄他,三年來,他一個人走過了孤寂的歲月,連傾訴都是一種奢求。
聞奕也沉默了。
他是被逼著成長的,每一步都身不由己又不得不為。
無能為力,束手無策的滋味,他嘗過太多次了。
“哥,你可以把系統弄出來嗎?”聞奕問。
莫肅琛沉吟片刻,“這得進到識海中,按照沐岑說的,那么那個系統,便是存在于他的識海中,但是,它現在是消失了還是被迫沉睡,我們不得而知。”
強制性進入識海,對人體是一種威脅,搞不好,沐岑輕則變傻,重則則會斃命。
聞奕也想到了,不禁嘆了口氣,“有點難啊。”
莫肅琛:“我的力量對他來說,太過強大了。”
鬼王的實力,自然不必多言。
除非是他的契約人可以隨意進入識海,其他人不可能沒有損傷。
傷害都是不可逆的。
“現在沐家的人肯定會想辦法殺你,否則你也不可能非要逃出來。”
“嗯,”沐岑點頭,“我察覺到了,所以趁著夜色逃了出來,原本今日便能出城,沒想到還是被找到了。”
“系統在你身上,無異于掩耳盜鈴。”聞奕漫不經心。
“這幾天你就跟著我們吧,我對這個系統還是很感興趣的。”聞奕滿眼興奮。
沐岑自然也沒有意見,至少留在二人身邊,他才算暫時安全。
第49章 演技這么好
沐岑難得安心的在二人隔壁睡了一個整覺。
這三年來,他過得如履薄冰。
天之驕子墜入泥里,親近之人從此遠去。
翌日,宿城連著幾日的大雨終于有了停住的跡象,天空放晴,給死氣沉沉的城中添了幾分生氣。
“你在看什么?”聞奕推開門,看到站在走廊窗戶邊的人,不由問了一句。
“看陽光,看樹木。”沐岑笑著回答,但不僅僅是看風景,更重要的是,他在看新生。
“如果你身上的系統跟你堂哥的是同一個,那么這兩天他一定會來找你,畢竟,你身上的氣運,他奪不走但是不妨礙他嫉妒。”
聞奕挑眉,慵懶地伸了伸懶腰。
“人就愛看天神墜落,看無愛者墜入紅塵掙脫不開的樣子,因為嫉妒。”聞奕笑得意味深長,“這世間的人,沒人能逃脫世俗的界定,愛恨嗔癡嫉惡欲,都一樣。”
“我知道,”沐岑苦笑一下,更像是自嘲,“我自小便有學習玄術,他們都說我天賦卓絕。父親把我保護得很好,沒見過黑暗,不明白有些人表面的笑后隱藏著多么深重的妄念。”
“但現在,我在泥潭里摸爬滾打過,感受過世間苦難,我想,現在的我,無堅不摧。”
不過是區區一個系統,早已在三年的掙扎反抗中變得不值一提。
“如此便好。”聞奕欣慰地拍了拍沐岑的肩。
沐岑和他很像,他們都在俗世浮沉中質疑、否定自己,然后一次次堅定,一次次反抗。
“如果一切結束,你也拿不回自己的天賦,你怎么辦?”聞奕懶散地斜靠在門框上,仿佛只是隨口一問。
沐岑笑了一下,是解脫是釋懷。
“失去的時候,我會痛苦會不甘,可是,在那樣黯淡無光的歲月里,我都堅挺過來了。如今,我星卦之術也不錯,說不定日后還會幫上你忙,我已經不覺得遺憾了。”
聞奕揚唇笑了一下。
“莫先生呢?”沐岑問。
“他啊?”聞奕瞥了一眼自己的影子,惡趣味般抬腳踩了一下,“他出去了。”
“哦。”沐岑點頭,沒在多問。
“走吧,去吃飯,我都餓了。”聞奕孩子氣地拍了拍自己的肚子,抿了抿嘴。
“對了,宿城有什么好處的呀?”聞奕漂亮地大眼睛一錯不錯地盯著沐岑,滿臉寫著興奮。
“好吃的倒是有,但是走了很多人,我不知道是否還開著?”沐岑不確定道。
“沒事,就當鍛煉了。我還沒有好好逛過呢。”聞奕拉著沐岑下樓,“早就聽過邊塞殘陽如血,大漠孤煙,戈壁荒灘,倒是沒有好好看見。”
沐岑有些不好意思,撓了撓頭,“宿城離荒漠有一段距離,我也是幾年前跟隨師父游蕩時才有幸見過。”
“原來如此。”聞奕垂眸,怪不得一路走來,雨水倒是充沛。
“這場大雨,也是今年才有的,以前下不了這么久。”沐岑貼心解釋道。
“這樣啊……”聞奕若有所思。
剛出客棧,一堆人便從街道兩頭沖了出來,把二人堵在了客棧門口。
沐岑臉色不是很好,眸子陰沉地看向一處。
聞奕也抬眸看過去,那是一個高大的男人,面上的狠厲和陰鷙藏得很深,眼底一閃而過的殺意逃不過聞奕的眼睛。
“看來,你對系統的影響很大。”聞奕莞爾,十分的松弛。
男人走近,溫和的目光打量著沐岑,倒是風度翩翩地開口,“小岑,昨日是小宗不懂事,哥哥已經處罰過他了,我們始終是一家人,跟哥哥回去吧。”
“堂哥,”沐岑不卑不亢地叫了一聲,“回去就不必了,我也長大了,是該四處走走了。”
男人臉上不易察覺地扭曲了一下,接著柔聲道:“可是小岑,如今你連玄術都修煉不了,外面那么亂,傷著你就不好了。哥哥雖然愚鈍,卻得大師指點,小有所成,可以保護你。”
“這位……堂哥,”聞奕打斷他的話,笑瞇瞇地開口,“阿岑沒給你說過吧,介紹一下,我是沐岑的好友,此番遠道而來,便是為了看看阿岑。若是阿岑愿意,這天涯海角,我也是可以保護他的。”
“小友,這世道險惡,外邊更是亂,你們出去,無異于羊入虎口,留在宿城,無人敢動你們。”
“是嗎?”聞奕悠悠笑了起來,漫不經心地看著男人,“怎么辦呢?這讓我很糾結了。”
沐岑看著戲精上身的聞奕,不著痕跡地笑了一下。
而被忽悠的男人,眼底閃過精光,自以為勢在必得,殊不知自己才是待宰的羔羊。
“阿岑,我對貴府也是很好奇呢?可否回去看看?”聞奕眨了下眼睛,噙著笑滿臉好奇。
沐岑憋著笑,故作為難地看了眼男人,男人心領神會地點點頭,“自然可以。”
“如此,便謝謝……沐先生了。”聞奕莞爾一笑,禮貌又疏離。
男人溫柔一笑,柔聲道:“我叫沐馗,你跟小岑一般大,便叫我哥哥吧。”
“沐哥!”聞奕笑容燦爛地應下。
影子里的莫肅琛睜開眼,晦暗不明地眸子沉了沉,到底沒有說什么。
一行人浩浩蕩蕩地去了沐府。
沐家的生意很大,貫通了不少城池的營生,府邸自然不錯。
一進門,便聽到刺耳的叫囂聲,“你個賤人,你還敢回來?!”
跟著后面的沐馗霎時黑了臉,厲聲叫道;“沐子宗!”
目光陰沉地看向分不清好賴我行我素的親弟弟,恨不得把人刀了。
聞奕挑了挑眉,抱臂好整以暇地看著。
悠悠開口像是不解般補刀道:“沐哥,看來你弟弟不是很歡迎我們,既如此,我和阿岑走便是了。”
“沐子宗,還不趕緊滾過來給小岑和貴客賠禮道歉。”
沐馗冷著臉,沐子宗也很怕沐馗,只能硬著頭皮心不甘情不愿地走過來,惡聲惡氣道:“對不起。”
“沐哥,真的不勉強,免得因為我影響你們兄弟二人的關系。”聞奕紅著眼一副受了天大委屈但是死死扛著的模樣。
沐岑看呆了,對此表示嘆為觀止。
沐馗氣上心頭,抬腳踹了一下還在發愣地目光怨毒地剜著聞奕的沐子宗,更是氣不打一處來。
走的時候他就交代好幾遍讓沐子宗別作妖,給他安安分分的,沒想到對他的告誡視而不見。
“給我好好道歉,這樣成何體統。”
沐子宗被踹了一腳,抬眼看著滿臉怒火的沐馗,大氣不敢出,只能乖乖鞠躬道歉,“對不起,剛剛不是在說你們。”
“給我滾下去,”沐馗又踢了他一腳,吩咐道:“這幾天都給我看好二少爺,讓他在院子里好好反省。”
沐岑嘴角抽搐,險些沒憋住笑出聲。
聞奕則是波瀾不驚,在沐子宗看過來時,還嘲諷地彎了彎唇角,氣得沐子宗險些踩到石頭摔個狗吃屎。
可惜了。聞奕搖頭,有些遺憾。
“聞小友見諒,我弟弟他就那樣,口無遮攔。”沐馗滿臉歉意。
聞奕擺了擺手,“沐哥客氣了,倒是因為我影響了你們二人,讓我十分抱歉。”
面上卻看不出半點歉意。
沐馗嘴角抽了抽,眼底殺意更盛。
聞奕故作不知,睜著無辜的大眼睛,“阿岑,你的房間在哪啊?快帶我看看。”
沐岑臉色不變,倒是一旁的沐馗變了臉色。
“小岑,小宗近年來頗不懂事了些,他小你也別跟他計較,我已經說過他了,還有那些欺上瞞下的下人我也已經發賣了。從今天起,你還是住你之前的清岑院。東西我已經讓下人搬好了,缺什么盡管告訴管家。”
說完看向聞奕,笑得儒雅,“聞小友也是,缺什么盡管說。”
“沐哥客氣了。”聞奕笑得乖巧。
“我還有事就先行一步,小岑,你好好招待聞小友。”
話落,便馬不停蹄地跑了。
“嘖~真虛偽。”聞奕看著沐馗近乎落荒而逃的背影,漫不經心地眨了眨眼睛。
“噗~”沐岑沒忍住直接笑出聲,“看不出來,聞小友演技這么好!”
聞奕一臉傲嬌,“過獎了。”
“他倒是舍得,”沐岑冷哼一聲。
“清岑院是我父親給我的,我自小便住那里,三年前父親離世,他們表面上對我很好,不過半月,便迫不及待地讓我搬了出來,堂而皇之地霸占了院子。”
他抬眸看了看清明晴朗的天空,意味深長道:“我倒我想過,有一天我竟然能再次搬進去。”
“欠你的,自然要連本帶利地還給你。”聞奕淡漠地開口。
“阿奕,謝謝你。”沐岑定住,鄭重地道謝。
聞奕噙著笑,挑眉打趣:“我們是朋友,對朋友好,這是理所當然的。”
“嗯,日后用得上我的地方,阿奕你盡管開口,我萬死不辭。”沐岑神色鄭重。
聞奕傲嬌抬眸,拍了拍沐岑的肩膀,豪氣開口道:“你放心,以后要是需要你,我可不會跟你客氣。”
繞過前廳,才到清岑院。
院落很淡雅,就像沐岑一樣。
“多余的東西,倒是拆了。”沐岑眼里晦澀不明,他望著那個秋千架,冷聲道:“不過,這個倒是真的礙眼。”
第50章 接受你的一切
“這秋千,你不喜歡?”聞奕沉吟。
沐岑上前,淡漠地看著秋千,語氣暗含悲痛,“這里本就有個秋千,卻不再是這個。”
聞奕約莫懂了,“需要我幫你嗎?”
沐岑疑惑地看向聞奕,聞奕莞爾一笑,“不需要的就該丟棄,錯誤的若是不能更正,那就該徹底拔除。”
“是啊,錯誤就該拔除,回歸正途。”沐岑摩挲著秋千,神色一凝,手上暗勁不減,而后秋千咔嚓一聲,徹底碎裂。
他面色如常地收回手,淡定自若地拍了拍手上不存在的灰,再開口時從容又默然,“此后,我只是沐岑了。”
他不是惡毒男配,更不會是炮灰。
三年間他未曾妥協過,哪怕經歷很多痛苦的事,眾叛親離,他也不曾后悔。此后,無論光明坦途,還是黑暗孤寂,他也不會回頭。
風靜靜吹著,散架的秋千孤零零地躺在地上,時不時地繩索被風吹動拍打著碎裂的秋千。
“聞奕,很高興認識你這個朋友。”沐岑滿身溫柔,仿佛曾經的苦難都不曾有過,他依舊是那個受萬千寵愛,溫潤如玉的翩翩君子。
少年人的成長,都無比苦痛。
仿佛天真與純粹一夜之間盡數褪去,留下的,是成熟自持,卻再不會拾起曾經的那個純白的自己了。
聞奕看著他,心底有些難過。他想,他大概明白了為什么人會喜歡看到處于高堂之上的人墜落,因為不僅滿足了自己嫉妒的變態心理,更是一種暢快。
他們是一種人,又不是一種人。
“沐岑,天地廣闊,你終會找到自己的歸途。”聞奕安撫地拍了拍他的肩。
沐岑從來不需要憐憫與同情,他本身就是一個強大堅韌的人,而在一切苦難過去后,他成熟而理性。
夜幕來臨是,宿城的天空格外澄凈,滿天星河,仿佛身處幻境。
沐岑在院中的一處角落盤坐著,身旁是一個星盤,此刻正轉動著。
“這便是星卦,修的是天道,星辰加身,月華盡收。”莫肅琛悄無聲息地出現在聞奕身后。
聞奕站在窗前,靜靜地看著那個少年,月光打在他的身上,整個人都在發著光,星盤輪轉,月華盡數被他吸收。
“星卦比一般的玄術更難修成,修成后,無業障加身,滿身清明。”
“你想讓我修這個?”聞奕突然問。
莫肅琛沉下眸子,溫柔繾綣的目光落在聞奕身上,聞奕沒轉身,沒發現這過分溫柔的眼神,還有這份深藏于夜空之下的愛意與深沉。
“你修不了。”莫肅琛語氣平靜,卻藏著不易察覺的顫音。
“我知道,”聞奕滿不在乎地笑了一下,對上莫肅琛略微詫異的眸子,“我業障加身,修不了這個。”
見莫肅琛蹙眉,他笑了一下,“修不了的是我,你緊張什么?我說過,我很聰明的,你教我的玄術我都有好好修煉,進步飛快,自然能看到自己滿身的業障。”
“會好的。”莫肅琛溫柔地看著他,抬手揉了揉聞奕的腦袋。
“在我滿身罪孽除盡前,修不了星卦。但其實,修不修對我來說并沒有區別。”聞奕笑得很釋懷。
雖然他不知道為何他罪業加身,但這并不影響他,何況,消除罪業,又何曾困難。
“聞奕,”莫肅琛輕聲叫他。
聞奕疑惑抬眸,“你今晚很怪唉?”
“沒有,只是在想,你也長大了。”莫肅琛輕輕揉了揉他的發頂,滿臉欣慰。
“收一下,這個滿眼慈愛的眼神跟看小屁孩似的。”聞奕傲嬌地哼哼,有些不滿。
“本來也是小屁孩。”莫肅琛含笑打趣。
“哪有?!”聞奕比劃了一下自己,這幾個月他已經長高了很多了,都能碰到莫肅琛的下巴了 。
“看到沒?我已經快要有你高了。”聞奕得意地挑挑眉,一副快夸我的小表情。
“真厲害。”莫肅琛平淡又敷衍。
聞奕撇了撇嘴,控訴道:“你這也太敷衍了吧,一點兒都不真誠。”
“奕奕,等你不再低我一個頭的時候,我一定真誠的夸贊你。”莫肅琛眼底含笑,一本正經地逗弄氣呼呼的人,心底一片溫熱。
“哼~”聞奕轉過身,決定暫時不理會瞧不起他的人。
“小契約人這是生氣了?”莫肅琛柔聲問。
聞奕不說話,一副老神在在的樣子。
莫肅琛眉眼彎了一下,溫柔地哄,“我錯了,下次不這么說你了。”
“道歉不誠懇,不接受。”聞奕傲嬌地抬了抬頭。
莫肅琛被可愛道,抬手拉住他,二人面對面對視著,“剛剛我夸得不夠認真,現在我認真地說,奕奕和厲害,無論是玄術天賦還是其他的任何方面。”
“包括我的滿身罪業?”聞奕心下一動,不知為何自己要這么問,就莫名其妙的,鬼使神差地他就問出口了。
“自然,罪業又如何,我不也是滿身罪業?作為我的契約人,說不定你的罪業都是我加諸給你的。即便如此,你不也心甘情愿同我簽下了契約。”
聞奕心底有些不開心,他不喜歡莫肅琛貶低自己,“你可別欺負我單純,我知道,我的罪業同你無關。雖然你是讓人聞風喪膽的鬼王,但是我覺得你挺好的呀,也沒有濫殺無辜,比起草菅人命的現在,你不知道你有多么清風霽月。”
莫肅琛輕笑出聲,“我的小契約人現在說話都一套一套的了。”
“當然,我很有學識的。”聞奕得意地輕哼。
二人眸光一凝,同時朝院子外看去。
“嘖~”聞奕不爽地擰了擰眉,“這也太迫不及待了吧。”
話落,一團黑色的東西從院子外面飄了進來,徑直朝正在打坐的沐岑而去。
在光暈下,黑團被打了出去滾落到地上,變成一條黑蛇,吐著信子,朝沐岑襲去。
聞奕看夠了戲,抬手夾在手指間一片樹葉飛了出去,樹葉如尖利的利刃劃破長空,甚至還能聽到輕微的破空聲,而后,樹葉飛快落到黑蛇的七寸上,不僅如此,黑蛇被斬斷成兩截。
兩截身子還在不停地扭動,蛇吐著信子,死不瞑目,聞奕正要上前抓,只見黑色化作一團黑霧,消失無蹤。
“這是系統的手筆還是沐馗的手筆啊?”聞奕摸著下巴思忖。
“怎么不叫哥哥了,白日里不是叫得很自然嗎?”莫肅琛瞇著眼,翻起了舊賬。
聞奕無辜地眨了眨眼睛,理直氣壯道:“他本來就比我大,叫哥哥不可以嗎?”
莫肅琛眸子暗了暗,突然笑出來,“我也比你大。”
聞奕挑眉,一副豁然開朗的模樣,“哦~原來是嫌我對你直呼其名啊?你是比我大,按理來說,對你直呼其名確實不太禮貌。”
聞奕笑得單純無辜,在莫肅琛期待的目光中,他張口甜甜地叫了一聲“叔叔~”
莫肅琛:“……呵~”他給氣笑了。
“你怎么直接叫我祖宗?”莫肅琛悠悠道。
“不太禮貌。”聞奕一本正經,“你看起來也不大,叫祖宗也太老了,不符合你的氣質。”
“哥哥,莫哥哥~”聞奕眨了眨眼睛,故作撒嬌。
莫肅琛眸光一沉,笑了出來,“真乖。”
聞奕:“……”這人一點不按套路來。
“你喜歡哪個?”聞奕甜甜地問,像一只蠱惑人心的小狐貍。
偏偏莫肅琛拒絕不了,“叫哥哥也挺好的。”
聞奕靈光一閃,甜甜道:“莫哥。”
“呵~”莫肅琛輕笑一聲,神色不明。
“阿奕,”沐岑睜開眼。
“怎么樣?”聞奕睜著漂亮的大眼睛,十分期待。
“剛剛捕捉到了一點。”沐岑道。
“那看來剛剛那個黑蛇確實是系統的手筆,只是,無足輕重的一條蛇,是試探,還是……”聞奕陷入沉思。
“試探。”莫肅琛眸光深沉,“它在試探我們,現在它回不到沐岑身上,想必是急了,但是憑借剛才的試探,它另有宿主,所以并不著急。”
“甚至可以肯定你不敢把這件事告訴別人,畢竟,沒人回相信這么荒誕的事。”
“那看來,沐馗身上的,跟你的是同一個系統。”聞奕道。
而后聞奕輕笑出聲,嘲諷道:“這系統還真是會算計,接兩個任務拿兩份能量。”
“白天沐馗接近我們沒有慌亂,那看來,系統藏在他的身上更加穩定。或許是因為他是主角的原因,又或者……”
莫肅琛接話,“它在沐馗身上可以收斂自己的能量,能量不被察覺,自然就不怕天道。”
聞奕漫不經心地眨了眨眼睛“看來我們現在可以去拜訪拜訪這位主角了。”
“明天再去吧。”沐岑道。
“明日族中祭祀,沐馗身為主辦人,不會不出現。”
“祭祀,好像很有意思的樣子?!”聞奕眨了眨眼睛,來了興致。
“挺有意思的,還會有祭祀舞。”沐岑笑道,“明日能量波動最為強烈,每年系統都會吸收祭祀的力量,今年,也不會例外。”
“祭祀之力?”莫肅琛沉眸,“看來這個系統能量來源很廣泛。”
“嗯,”沐岑點了點頭,“我測試下來,天道之力是它的克星。”
作為一個外界來的系統,自然害怕這個世界的運行規則,天道一旦發現它的存在,它只會魂飛魄散。
第51章 他們只是好久不見
“真想抓來看看。”聞奕興致勃勃,恨不得現在就飛奔去沐馗那里把系統強行剝離出來。
“那就抓來看看。”莫肅琛寵溺地附和。
沐岑望望天望望地,默默地點了點頭。
兩人之間總有一種別人插不進去半分的氛圍,他識趣地沒再開口。
低頭撥弄著手里的木偶,這個木偶是他在戲團里撿來的,戲團里的人嫌棄他丑,一開始雕刻大師下錯了筆,追求完美的人自然不愿承認這種失誤。
于是,沐岑便把他撿了回來,慢慢地悉心雕刻了許久,才雕刻成想象的模樣,高大,漂亮,像一個高不可攀,不染凡塵的矜貴仙人。
“阿岑,你還要修煉嗎?”聞奕問。
沐岑從回憶中回神,溫和地笑著搖頭,“今晚不修了。”
聞奕點點頭,“也好,你身上還有些傷,記得上藥,我先去休息了,你也早些休息。”
“好。”沐岑應聲,目送二人走遠。
“小木偶,一切好像終于能落下帷幕了。”他笑了一下,有委屈有灑脫。
木偶靜靜地躺在掌心,銳利的眼神依舊無神。
沐岑搖頭失笑,把木偶放好。
翌日,太陽如約而至。
府里很熱鬧,都在籌備著今天的祭祀。
聞奕饒有興致地坐在院中的涼亭中,有一搭沒一搭地同莫肅琛聊天。
結界里,眾人事看不見莫肅琛的。
聞奕慵懶地撐著腦袋,手指漫不經心地點著石桌,“有祭祀舞哎,我還沒看過。”
莫肅琛認真思忖片刻,“這些祭祀舞都是半吊子,所學的不過萬分之一,談不上真正的祭祀舞,不過是忽悠啥也不懂的人罷了。”
“也是,”聞奕點點頭,畢竟在宿城只是一個邊塞小城,自然比不上玄術世家。
“你能察覺到別的能量波動嗎?”聞奕挑眉看向緩緩走近的沐馗,漫不經心地問。
莫肅琛閉眼,強大的鬼力鋪了出去,唇角輕勾,“我看到它了。”
“哇~”聞奕笑意更深了些,看著臉色微變的沐馗,意味深長地點了點桌面。
“我封鎖了它與外界的聯系。”莫肅琛悠悠道。
許是系統很久沒有得到強大的能量,又或者是它太過自信,自以為除了天道外,無人能夠悄無聲息察覺到它。沒想到現在,狠狠栽了跟頭。
“沐哥,”聞奕心情極好地叫住腳步慌亂,神情恍惚的人,笑得意味深長。
沐馗穩住表情,臉上頓時擠出一個難看的笑,笑容很扭曲。
見此,聞奕笑得更歡快了。
“聞小友,今日是我們家族的祭祀,小岑應該給你說過吧,要是感興趣的話,可以過來看看。”
“當然會來,我很感興趣呢。”聞奕笑得很甜。
“堂哥,你怎么過來了?”沐岑站在沐馗身后,不咸不淡地問。
沐馗笑著看過去,只是這笑容過于復雜了。
聞奕沒忍住笑出聲,“沐哥讓我去看一下祭祀呢,阿岑你怎么才過來?”
“小岑,我還有事,就先走了,一會兒你帶著聞小友過來吧。”沐馗說完,便匆匆離開。
沐岑沉著臉望著他,直到身影匆匆消失在院外,才移開目光,“他怎么了?”
聞奕笑得像只奸詐的小狐貍,悠悠開口云淡風輕道:“大概是發現自己聯系不上系統慌了神吧。”
“那可真是個好消息。”沐岑也笑起來,很暢快地倒了杯茶水。
“你們有對付系統的方法了?”
聞奕慢條斯理地倒了杯茶,慢悠悠地抿了一口,才緩緩開口,“嗯,莫哥能夠干擾它的能量,現在它被困在沐馗的神識里。”
“那真是前所未有的好消息。”沐岑望著杯中沉浮的茶葉,神情淡漠又悲憫。
“確實是個好消息,我現在迫不及待想要觀摩一下這個神情的物種了。”聞奕眼底閃著精光,興致勃勃地開口。
甚至有些心急如焚,抿著唇想了一下,問莫肅琛:“不能現在就給它拽出來嗎?”
“這么迫不及待?”莫肅琛低笑出聲,對他的小契約人動不動的想法表示見怪不怪。
“還不確定這個系統會不會溜,現在鎖在沐馗身體里比較保險。”
聞奕若有所思地點點頭,對這個理由表示肯定,“這樣啊。”
“你也可以把它剝離出來的。”莫肅琛突然開口。
聞奕眼睛亮了又亮,像一顆閃閃發光的星星,“真的嗎?”
他有那么強大嗎?都可以和封冥山鬼王的實力肩并肩了?
“自然可以,奕奕,你是在妄自菲薄嗎?”莫肅琛抿了一口茶,輕蹙眉頭,這個茶葉不是他慣常喜歡的味道,索性放下杯子不再碰了。
聞奕傻乎乎地笑著,說了實話,“也不是,只是沒想到在你心里,對我的評價竟會如此之高,讓我受寵若驚。”
別看平日里他插科打諢沒有正形,但是得到莫肅琛的肯定,他還是難以掩飾自己的開心。
“奕奕,你一直都是很厲害的。”莫肅琛十分認真,默默注視著眼前的人。
一時間,不由得想起記憶深處那個意氣風發的少年,張揚而肆意,不論是在校場上,還是在國師府,都自信囂張地大喊著自己是最厲害的。
他出神片刻,忽而有些難過。
但看著眼前明媚的少年,心中的傷感揮散些許。
聞奕很開心,傲嬌又得意地笑著,像一個被夸滿足的小孩。
“莫哥,真幸運,遇見了你。”聞奕真心實意地感謝。
要不是誤打誤撞獻祭到了莫肅琛,他的結局如何,不言而喻。
他們就像兩顆星星,他也不知道是在錯誤的時間遇見對的人,還是在對的時間遇見了對的人。
但無論如何,結局總歸不錯。
“你的傷怎么樣?”聞奕又問。
莫肅琛頓了一下,默不作聲地抿了口茶,面無表情地咽下去,“還行。”
“不喜喝就不喝,又沒人逼你必須把他喝完。”聞奕搶過茶杯,從懷里掏出一包包裝完好的茶葉,揚了揚杯子,“這可是我專門為你準備的,你太嬌氣了,劣質一點的茶葉是一點也喝不了。”
聞奕邊吐槽邊乖乖給人那茶葉泡好,然后推到莫肅琛面前,像一只求夸的大狗狗,要是身后有尾巴,此刻定然搖到天上去了。
莫肅琛目光復雜地看著茶水,嘴角是藏不住的笑容,心底一片柔軟。
聞奕撐著下巴,偏頭好整以暇地看著莫肅琛,莫肅琛神色自若地飲了口茶,聞奕不由得開口問道:“你嘴這般挑剔,以前你是怎么養活自己的?”
莫肅琛被逗笑了,目光溫柔地注視著滿臉好奇的人,“我以前啊是個很厲害的人物,不需要辛苦養活自己。”
他看向杯中懸浮轉動的茶葉,又看向風吹漣漪的水面,似懷舊,又似漫不經心,似笑非笑道:“我只是有些懷舊,用慣了的便不適應被換掉。”
“那你為什么……”聞奕開了口,又頓住,一時間不知道該如何問出口。
“為什么愿意被葬在封冥山,鎮守整座龍脈。”莫肅琛云淡風輕地說完他話到嘴邊卻沒有問出的話。
鎮守龍脈需要身份強大的人,古往今來,大多是王孫貴胄才夠資格,命格也要好,受天道所愛。
但也相當于活人下葬,是很痛苦無助的一件事。
他想象不到莫肅琛是如何厲害,但他想不明白為何莫肅琛會心甘情愿葬于封冥山。
“或許,這就是宿命。”莫肅琛淺笑著,有一瞬間的失神。
“你不會是哪一個朝代的天潢貴胄吧?”聞奕湊近他,打量著,又暗自點了點頭。
以莫肅琛這張俊朗的臉,沉穩自持,矜貴自若,穿著上也十分貴氣,必然是和身份很高的人。
“不是。”莫肅琛搖頭失笑,“守封冥山,是我自己愿意的。否則,這天下,無人能左右于我。”
這話說得很自信,也很猖狂。
但是,莫肅琛就是有這個本事。
聞奕默不作聲地眨了眨眼睛,不明白,或許,這就是高人的心胸吧。
反正如果是他,他斷然是接受不了千年孤寂,獨守一座龍脈,受罪孽加身,不得善終。
莫肅琛抬手把聞奕被風吹亂的碎發撥弄好,眼底是不易察覺的復雜情意。
眼前的人無所察覺,眨了眨眼,“我頭發又亂了嗎?”
“有點。”莫肅琛沉聲道,又輕柔地撥弄了一下。
“聞奕,”莫肅琛出神地叫出口,聞奕懵懵然應聲看他,他只覺得眼前的人很怪。
有時會看著他莫名其妙失神,對待他,他想了一下,找不到一個好的詞藻來形容,但就是很好,像對待一個有所虧欠的故人,又像是……他沉默,不知道怎么形容。
“莫肅琛,”聞奕突然正色,清了清嗓子,緊張的詢問:“我是不是跟你以前認識的人有點像啊?”
莫肅琛認真地看著他,突然不知道該怎么回答。
輪回轉世,所有的一切早已葬在魂魄深處,是他,又不是他。
他沉默,失神,而后認真開口,“聞奕,你就是你。”
他們不一樣,卻都是同樣的靈魂,是他愿意背負一身罪孽也要尋找的人。
他們只是,好久不見。
第52章 執迷不悟
絢爛的陽光穿過層層疊疊的樹木和亭蓋,落到聞奕身上。
風靜靜吹著,樹木隨之擺動,簌簌聲下,落了不少樹葉。
沐岑走出書房,安然地看著沐浴在陽光中的人,淺笑道:“阿奕,快要開始了,我們現在過去吧。”
“來了。”聞奕回過神來,起身提步走出亭子。
莫肅琛默不作聲地隱入影子中,思忖良久。
沐家的祠堂在沐府最里面,有一個獨立的院落,還有假山圍著,不注意看,倒真看不出來里面還有一個祠堂。
沐岑帶著聞奕站在一個角落里,好整以暇地看熱鬧。
時辰到了,嗩吶聲響,好不熱鬧。
片刻之后,奏樂聲停,穿著祭祀服的一男一女上臺跳起了祭祀舞。
聞奕興致勃勃地看著,別說,還真有那味了。
“有形無神。”莫肅琛慵懶地靠在柱子上,漫不經心地看著。
“看起來是挺唬人的。”聞奕跟著點頭,怪不得能請到跳祭祀舞的,單單這些動作就能唬住不少半懂不懂的人了。
“祭神族的祭祀舞才是連接天地,通曉鬼神的舞蹈。那是因為除卻祭祀舞外,他們本身的血脈便能通陰陽,此外,他們會學習各種通靈玄術,修得鬼神身。”
“空有舞蹈,卻連巫都不是,左右不過好看一下。”
莫肅琛悠悠說著。
“祭神族這般厲害嗎?”聞奕也來了好奇心。
“嗯,能力越大,責任越大。一旦突破那條線,便是天譴。”
莫肅琛悠遠的目光望向遙遠的天際,陽光深沉,不見半分陰霾。
“原來如此。”聞奕默然點頭。
祭祀舞還在跳著,臺下為首的沐馗難掩焦躁。
聞奕自然清楚他為何會如此不安,想必現在也不明白為何系統會突然消失不見了吧。
聞奕瞇了瞇眼,他倒是無比好奇,這人沒了系統為他搶奪來的資源和天賦,還會一騎絕塵嗎?
倒真是讓人無比期待呢。
“一群偽君子,一貫裝模作樣。”沐岑輕哼一聲,滿臉不屑地嘲諷。
當年他父親出事,大房的人立馬拿捏了賬本,家中的長輩紛紛倒戈,最后一心追尋真相的他成了眾矢之的。
他就不信,族里的人會不知道他父親的死有蹊蹺,怕是不少人已經猜到了真相,卻還是為了自身利益選擇明哲保身。
又或者,是不敢承認自己就是那個懦弱的小人,干脆做起了偽君子,張口閉口為了他好為了沐家好。
后來他天賦被掠奪,族里那些圓滑的人對他更是不屑一顧,甚至暗暗慶幸當初站隊時對了。
這樣自私自利的家族,早晚都會落敗。
當這個系統不再存在,樹敵無數的沐家,又能撐多久呢?
他很期待。
早在一次又一次磋磨與失望中,他已經不在乎沐家是否會敗落,相反的是,他無比期待。
他本就不是良善之輩,連自己都救不了,更不會浪費時間去救一群無關緊要的人。
有這功夫,他寧可去救外面流浪的乞丐。
至少別人懂得感恩。
一曲終,一舞落。
“祭祀開始!”
隨著一道高亢的聲音落下。
沐馗斂了神色,拿著一炷香上前祭拜。
祠堂門打開的那一刻,陰冷的風吹了出來,聞奕蹙起眉頭,沐岑一臉陰沉。
莫肅琛也輕蹙眉頭,顯然沒想到。
“祠堂里祭祀的是厲鬼?!”聞奕震驚地問。
沐岑也難以置信,狐疑糾結,“我父親在時,并沒有這樣。”
他頓住,這兩年,他不被允許接近祠堂,原來如此……
“喲,廢物竟然也能進祠堂了哈哈哈哈,那列祖列宗不得氣死,誰準你進來的,還不趕緊滾出去!”
幾個面色兇狠的少年滿臉惡意地看著沉默不語的沐岑,嘲諷不已。
說著抬手就要打沐岑。
沐岑面無表情地抓住那人的手,冷冷一笑,“我之前容忍你們,就別再一味地得寸進尺。”
“我打你又如何,不過是喪家之犬,寄人籬下還真把自己當主子了。”那人滿口惡言,掙著手就想打沐岑,奈何半天都沒有抽出來。
沐岑抬眼,眼里沒有任何溫度,隨手一甩,那人便被甩飛出去。
“哎呀,沐岑這個狼心狗肺的兔崽子打人了。”那人立馬裝模作樣地哀嚎起來。
動靜太大,族中長老都看過來,紛紛沉下臉,“沐岑,你在做什么?”
“啪啪啪——”
聞奕噙著笑意鼓掌,“真不愧是沐府啊,這不分青紅皂白倒打一耙的實力,真是讓我刮目相看啊!”
在場的人氣得臉紅脖子粗,恨不得拋棄身份沖上來把聞奕的嘴捂住,奈何眾目睽睽之下,他們還是要維持住表面君子,指著聞奕道:“你又是誰?這是我沐家的祭祀,豈容你一個黃口小兒胡言亂語。”
“沐岑,你吃里扒外就算了,居然還帶外人來攪渾祭祀,你個不肖子孫。”有人指著沐岑,大言不慚就開始扣帽子。
“那真是不好意思,”聞奕微微一笑,“這可是你們家主請我來的?”說著,笑得燦爛,“對吧,沐哥!”
眾人從驚覺,朝身后看去,沐馗臉色難看地站在祠堂門口。
“家主,”大家都有些慌,一時無聲。
沐岑冷著臉,上前便給了沐馗一拳。
沐馗反應不及,被結結實實地打倒在地。
太爽了,聞奕當即鼓起了掌。
“沐岑,你做什么?”大家紛紛厲聲開口。
“我做什么?”沐岑冷笑出聲,陰鷙地看著地上咬牙切齒恨不得把他剝皮抽筋的人,指著沐馗滿臉寒意:“你們倒是問問他想做什么?”
眾人一頭霧水。
“真是精彩,”聞奕悠悠笑著,好整以暇地抱臂看戲,順便添油加醋解釋道:“哦,忘了你們看不到一些奇奇怪怪的東西了。”
“這么說吧,你們該不會以為這兩年祠堂里供奉的都是你們的祖宗吧?”聞奕挑了挑眉,看熱鬧不嫌事大道:“你看,多想了不是,還真不是。那里面供奉的可都是厲鬼。”
“你血口噴人。”大家沉著臉,指著聞奕義憤填膺。
“嘖嘖嘖~”聞奕悠悠接住一片落葉,“還真是夠倔強的你們這群老頭子,無非就是覺得進去許了愿就能實現,于是肆無忌憚地那人命去填。”
“對了,你前不久剛死了個孫子吧?”聞奕指著其中一個滿臉陰沉的老頭,“因為你供奉的時候,貪心地許下了愿望,無論付出什么代價都可以。厲鬼自然選擇了你的家人咯。”
那人的臉一下子就白了。
眾人的臉變化莫測,因為大家都許了愿望。
而家里,也接二連三的死人。
“家主!”眾人慌了。
“別聽他瞎說,他嚇唬你們的。”沐馗站起身,陰鷙地看著聞奕。
聞奕回以一笑,“不用太感謝我。”
“他根本就不通玄術,”沐馗沉沉的目光看向冷眼看他的沐岑,厲聲道:“沐岑,我知曉這兩年你修習不了玄術心有埋怨,但是在外面隨意找一個人來詆毀我,詆毀沐家,是否太過分了些?”
“兩年前伯父的死我知道對你打擊很大,但是人死不能復生,你非但沒有釋懷反而變本加厲就算了。今天是什么日子你不會不知道,你現在在做什么,你是想毀了沐家嗎?!”
“沐岑,你夠了,沐家待你不薄,你就是這樣回報的嗎?”有長老厲聲呵斥,看向沐岑是滿臉失望。
沐岑輕笑出聲,嘲諷極了,“待我不薄?諸位真是一把年紀當真就不要臉了是吧?沐家怎么起來的?你們之所以能過好的生活,是為什么,我想諸位比我更清楚吧?!”
“現在,跟我說這個,不覺得太過諷刺了嗎?”
沐岑平靜地看著他們,就像看一群垃圾,“沐家如何與我無關,你們這群人自私自利,我可不關心你們如何?只是,我父親的死,我是要兇手付出代價的!”
“沐馗,事到如今,你還是如此執迷不悟嗎?”沐岑平靜地問他。
“執迷不悟的是你!”沐馗慌亂地呵斥出聲,“來人,把沐岑關到柴房,什么時候想通了再放出來。”
“喲~現在才想起來封口,是不是晚了?”聞奕莞爾,悠哉悠哉地走到沐岑身旁,慢條斯理地把玩著手里的落葉,“敢對人出手,就要有承擔報復的能力。”
“阿奕,我能解決。”沐岑輕聲開口,輕描淡寫道:“沒了系統,他不過一個廢物。”
沐馗瞪大眼睛,真的慌了。
“你怎么知道?”沐馗反問。
聞奕漫不經心地笑起來。
沐岑也抿唇輕笑,“你覺得,它為什么執著于讓你殺了我?”
見沐馗一臉狐疑,沐岑悠悠開口,“因為,它的能量在我身上不起作用了,甚至,我可以克制它。”
“沐馗,兩年前你殺死我父親,如今,也該還了。”
“你胡說,不是我。”沐馗還在嘴硬。
“是嗎?半夜夢回就不會看到我父親嗎?”沐岑冷哼,“你以為我不知道嗎?我在系統里面看到了,它是不是得意洋洋地告訴你,殺死我父親,在殺死我,你就是這世界上獨一無二的主角了?”
沐岑低聲笑出來,眼淚劃過臉頰,滿眼嘲諷道:“沐馗,你看看你自己,配嗎?掠奪了我的天賦,用得還心安理得嗎?”
第53章 找到你了
“你血口噴人!”沐馗氣得大吼,但心虛的眼神瞞不了所有人,現在越是慌亂無措越是可疑。
眾人皆驚懼不定,不過在沐馗威脅的眼神下,眾人故作不知,“沐岑還有你這位朋友,是否太過分了些。”
一個老人站出來,沉著的臉面無表情地看向二人,下了逐客令,擲地有聲道:“我沐家高攀不起,沐岑,我以沐家長老的身份宣布,你被逐出沐家了。我奉勸二位還是早些離開,否則,別怪我沐家無情。”
沐岑并不意味,淡漠地掃過在場的所有人,輕輕地點了點頭。
聞奕輕描淡寫地凝視著他,慢條斯理地歪了歪頭,看著默不作聲的沐岑,“嘖~他們看來都蠻喜歡喝罰酒的。”
“逐出沐家~呵~”沐岑滿不在乎地笑起來,嘲諷地看著所有人,“當初若不是我父親,你們墳頭草恐怕都有自己高了吧。撇不開面子做小人,就高高在上自以為是清高的君子,實則不過是表里不一的偽君子罷了。”
“現在這副做派,還是一如既往地讓人作嘔。”
“你!”幾人惱羞成怒地指著沐岑,氣急敗壞地叫人。
“你們怎么樣,我可沒心思管,但是,”沐岑忽然動作,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掐住了沐馗的喉嚨。
沐馗滿臉震驚,似乎沒想到沐岑實力這般強。
沐岑橫眸冷視,寒聲道:“但你敢阻我父親的輪回路,我就敢殺了你。”
沐馗手指輕動,想要用玄術,沐岑只是輕輕一點,結界籠罩,沐馗如何都無濟于事。
“沐岑的星卦,竟到了這般爐火純青的境界了。”聞奕驚嘆。
莫肅琛也流露幾分贊賞。
星卦難修之處便在于與天地星辰建立起聯系,而從未踏足這般領域的人,竟這般天賦卓然。
“你說,我修的玄術是否也能到這般境地?”聞奕撐著下巴,來了興致。
“百年難得一遇。”莫肅琛負手而立。
“我這般厲害?”聞奕挑眉。
“你本就厲害。”莫肅琛輕笑,溫柔而深沉。
沐馗死死瞪著沐岑,呼吸困難。
沐岑面無表情,險惡地扔開他,沐馗狼狽地摔倒在祠堂門口,沐岑噙著笑,一步一步靠近。
沐馗心下大驚,想要跑,卻腿軟得爬都爬不起來。
“沐岑,”沐馗紅著眼大叫。
沐岑走近,居高臨下地看著他,慢條斯理道:“你說,我把你扔進去,它們會不會吃了你。”
沐馗身體止不住的顫抖,滿是恐懼,不停地磕頭,“沐岑,我錯了,你放過我吧。”
“我憑什么放過你?”沐岑冷聲打斷。
“”呵呵~”沐岑嘲諷地笑出聲,一腳踢倒匍匐在腳邊的人,抬腳攆上他的胸口,厲聲質問:“兩年前,我父親也曾求過你吧,你放過他了嗎?你放過我了嗎?”
“我說過,風水輪流轉,現在你看,這不就輪到我了。”沐岑笑得暢快,眼角淚光閃過,默默隱入無聲的風里。
“你那么厲害,家族的人都偏愛你,憑什么你有為你善后的父親,還有逆天的天賦。”沐馗梗著脖子,不甘地質問。
“就因為這個?!”沐岑覺得諷刺極了,“所以你殺了我父親,掠奪了我的天賦,把我踩進塵埃里的同時,還要我搖尾乞憐地原諒你?!”
“沐馗,”沐岑斂了神情,冷冰冰地看著他,冰冷的眼里不含一絲溫度,“我向來就看不起你,表里不一,兩面三刀,以前我看不起,現在依舊。我從不稀罕你所謂的違心的懺悔,你的千言萬語都留著和里面的東西說吧。”
說著一腳,在沐馗驚悚的目光中,祠堂的門打開,陰風四起,像是有一只無形的大手伸了出來,把沐馗拉進去的時候,門關上了。
但依舊阻擋不了那股刺骨的寒意,直抵進人的心里頭。
眾人面面相覷,終于害怕了。
“不見棺材不落淚!”聞奕煞有介事地搖了搖頭,痛惜地搖頭,實則滿臉的幸災樂禍。
一陣風吹過,祠堂的門被打開。
聞奕噙著笑,抱臂慢條斯理地看戲。
沐岑平靜地目光落到那個熟悉又陌生的身影上,一言不發。
“何方宵小,竟在此處布下這般惡毒的供奉。”一道厚實的充滿壓迫感的聲音傳來。
聞奕打了個哈欠,對這些人出場的排場很不理解。
沐岑攥緊垂在身下的手,痛苦地閉了閉眼。
“這位道長有時間在這陰謀論,不若問問你手里的人,我想,他一定很有看法。”聞奕好心地指著老者手里提著的滿身是血的沐馗,笑出了聲。
“抱歉,有些過于好笑了。”聞奕絲毫不見不好意思。
“怎么回事?”老者放下手里的人。
為了救人,他手臂也被抓傷,院子里符箓運轉,暫時封印住了祠堂里的厲鬼。
“師父,都是他們構陷于我。”沐馗一把鼻涕一把淚,老者有些嫌棄地挪了挪。
啪啪啪——
聞奕慢條斯理地鼓起掌,淡漠開口:“這都還沒說什么呢?你倒是會說。”
沐馗臉上一僵,才反應過來。
頓時抬頭去看老者,老者犀利的目光死死地看著他,“沐馗!”
“師父,這不關我的事啊?”沐馗一把鼻涕一把淚。
“沐岑,怎么回事?”老者看向沐岑,眼底是痛惜,是遺憾。
沐岑笑著看回去,“師……靜塵大師以為如何?”
老者嘆息一聲,“沐岑,愛恨嗔癡,不過自我禁錮,你天性不錯,斷不可走錯路。”
沐岑低笑出聲,眼底閃過淚花,他抬眸與老者對視,“我的路如何,我要做什么?我便可做主,與靜塵大師無甚關系吧。”
沐岑指著地上不堪的人,“我要讓他死,縱然是靜塵大師,也攔不住我。”
“你!”靜塵大師閉眼搖了搖頭。
“沐岑,你是我的弟子,縱然現在不是,可我還是奉勸你一句,到此為止。”
“靜塵大師的父親被歹人殺死過嗎?從云端跌落泥潭過嗎?”沐岑面色如常地反問。
“現在您說這些,不覺得諷刺嗎?”沐岑悠悠看著他。
“您曾經對我不錯,所以兩年前您做的任何事,我都可以不計較,但你若是阻止我復仇?”沐岑勾起唇角,輕輕笑了一下,“就要看您的本事了。”
“沐岑,你忘了還有我了嗎?”聞奕看夠戲了,走到沐岑身側,“你是我的朋友,朋友被欺負,我怎會坐視不理?!”
“靜塵大師,您的對手看來是我了。”聞奕輕輕一笑。
“不,”沐岑搖了搖頭,“我親自來。”
“阿奕,是時候把系統剝離出來了。”沐岑說著,毫不畏懼地看著靜塵,眼底波瀾不驚,做了一個請的動作。
“你不會玄術,我不欺負弱小。”靜塵道。
“是嗎?”沐岑輕輕嘆息一聲。
星盤浮于手心,“星卦者沐岑請靜塵大師——賜教。”
靜塵驚詫地看著沐岑,眼底是贊賞,“你竟修了星卦,不愧是我的弟子。”
“現在已經不是了。”沐岑不卑不亢,不咸不淡道:“請吧。”
“真是沒有禮貌。”靜塵嘟噥一聲,抬手打了過來。
聞奕看了一眼,漫不經心地回頭看著爬起身欲偷溜的人,“喲~這是打算跑到哪去啊?一個人偷偷走,真不厚道。”
“你,”沐馗指著聞奕,滿臉驚愕。
“昨日不是還想掠奪我的天賦嗎?今天這是~失憶了?”聞奕笑著,慢條斯理地撥弄手里的落葉。
“我可是對系統很好奇呢?”聞奕輕描淡寫道。
沐馗直接癱軟地跪在地上,不停地磕頭,“我錯了,你饒過我吧。”他眸光一閃,涕泗橫流道:“都是系統做的,是它控制我,誘惑我,我不想的。”
“一點都不真誠。”聞奕嘆息一聲。
“真不是我,我現在也聯系不上它,聞奕,只有我才能聯系上它,等系統找我的時候,我一定把它給你。”
“是你選定讓系統去奪取沐岑的天賦的吧?”聞奕問道。
“是,”沐馗點頭如搗蒜,如實交代道:“系統說,他可以滿足我的一切愿望,它是來自天外的神,有著無盡的力量,還說只要我綁定它,我就會是這個世界的主角,它會讓我一步一步走上巔峰。還說其他人都是炮灰,都是配角,被它支配人生。所以我就選擇了沐岑作為炮灰,誰讓他那般驚才絕艷的,那些天賦,那些寵愛都應該是我的,他憑什么?!”
“呵~”聞奕氣笑了,“那你又何德何能能夠和沐岑對比?”
“一只陰溝里的臭蟲,就該好好待在你的陰溝里。既然選擇了站在陽光下,就收起你那嫉妒陷害的一套,可惜啊,你似乎連做個人都不配。”
聞奕字字見血。
“至于系統,我當然自有打算,就憑你這個腦子,你真以為自己是系統的唯一了?”聞奕不屑輕笑。
抬手覆蓋沐馗的腦袋,沐馗動彈不得,驚懼地看著聞奕,想要說話才發現自己全身都被定住了。
聞奕念念有詞,強大的靈力涌進沐馗的神識。
聞奕閉上眼睛,用神識一點一點地搜尋,突然,他唇角一勾,慢條斯理道:“找到你了!”
第54章 沐岑的道
被禁錮在神識深處不停撞著結界的系統莫名感到后背一涼,左顧右盼,感受到強大的神識搜索,心下一驚,連忙縮著身子蜷縮到角落里。
聞奕饒有興致地看著驚慌失措的系統,欣賞了一下圓滾滾胖乎乎的類似鐵制作的特殊材質的東西,彎了彎唇角,漫不經心的用神識覆蓋過去。
系統捕捉到強大的神識從它身上碾過去,更驚悚了,努力抱住自己,用系統里的能量極力隱藏自己的氣息。
不過,在神識里面,聞奕怎么可能放過它。
逗樂似的來回覆蓋它,然后在它舒了一口氣以為發現不了時,悠悠看著它,道一句:“好玩嗎?系統。”
系統兩眼一翻,攢動身體就想跑,聞奕抱臂,樂得看戲。
一如當初的系統滿心惡意看著沐岑在泥濘里浮沉卻無能為力一般。
看它狼狽夠了,戲也該散場了。
聞奕神識牢牢鎖住它,往回一拽。
系統被硬生生拽出沐馗體內,被聞奕抓在手上。
系統沒了宿體,耷拉著身子蜷縮在聞奕手掌心,聞奕抬手戳了戳,“別說,這小玩意兒挺好玩,你說怎么樣才能讓它魂飛魄散?”
聞奕悠悠說著,“讓沐岑處理它怎么樣?最近沐岑的星卦之術可是進步神速啊!”
一聽到這個,系統立馬抖了抖身子,滾了滾像是求饒。
聞奕可沒有絲毫同情心。
沐馗被傷了神識,倒在地上抽搐著,不過,壓根沒人在乎他。
而和沐岑打得如火如荼的靜塵,也停了下來,渾濁的眼神恢復清明,他看著面前的沐岑,不禁老淚縱橫。
“系統篡改了他們的記憶,或者像是下了一種禁制,和我接觸過的,對我好的,都會討厭我,那種厭惡是沒由來的,全是系統搗鬼。”
沐岑解釋道。
所以,他從來不恨離開他的人,他們也很愛他,只是……在某些情況下,他們也身不由己。
“這是怎么回事?”靜塵哽咽著問。
“師父。”沐岑雙眼通紅,看著熟悉的人,心底一片柔軟。
“岑兒啊,你受委屈了。”靜塵抱住沐岑,用力地拍了拍他的后背。
“師父,你是想打死我嗎?”沐岑開著玩笑。
“胡說,”靜塵笑了一下,放開他。
“我不知道為什么我會那樣做,徒兒,是為師對不住你。”靜塵目光慈祥地看著面前的愛徒。
沐岑毫不介意地搖搖頭,“師父,這都不是你的錯,而是他。”
“人心不足蛇吞象。”沐岑冷哼一聲,目光涼薄地看著趴在地上猶如喪家之犬的人,無悲無喜。
“哈哈哈哈哈……”沐馗似瘋魔般狂笑出聲,捶著地面,不服輸地仰天質問起老天,“都是你,憑什么?!憑什么我就是螻蟻,我不服!!”
“沐馗,一切因果皆由你的嫉妒和虛榮心,事到如今,還不認錯?!”靜塵恨鐵不成鋼。
“我何錯之有?!我沒有錯,明明我才是這個世界的主角,你們不過是群炮灰,一群無關緊要的螻蟻,憑什么?!”沐馗死死地瞪著沐岑,“憑什么你出身就能過得這么好?憑什么我掠奪了你的天賦我還是沒人偏愛,這不公平,不該是這樣的?!”話落,他恨恨地指著面無表情的沐岑,“”一定是你,是你搶奪了我的氣運!”
“岑兒?”靜塵蹙眉,這些字他都聽得懂,可是組合起來,他怎么有些糊涂了?
“什么叫做掠奪你的天賦?”靜塵喉嚨發澀,一時噤聲無言。
他想起來了,兩年前,沐家出事,沐岑回來后,莫名其妙沒了修煉的天賦,就連練得爐火純青的玄術,也使不出來,符箓也是,有形而無神。
而那時,平平無奇的沐馗竟脫穎而出,天賦卓然。
那時他也惋惜沐岑這個天才被埋沒了。
以為只是打擊太大。
后來,他莫名其妙的不喜歡看起來陰沉偏執的沐岑,轉頭帶走了天賦卓然的沐馗。
而現在,沐馗的天賦,只不過是掠奪了另外一個無辜人的。
“世間竟有這般邪術?”靜塵大驚,這樣的術法,他可是聞所未聞,見所未見吶。
“你懂什么?”沐馗叫囂著,不屑的目光落到眉頭緊蹙的靜塵身上,“要不是我敬重你,我早晚殺了你這個老匹夫。”
“我才是主角,我要你們都死,一群螻蟻,怎么能同我相提并論?!”沐馗仰天大叫,神態瘋狂。
在場的人都嚇得不輕。
大風吹過,被符箓禁錮的祠堂有了松動,陰冷的風時不時的透出,眾人咬著牙關攏了攏衣服,嘀咕道:“怎么突然這么冷。”
“厲鬼索命!”靜塵大驚,沉重的目光看向偌大的祠堂,符箓在空中浮動,隱隱有落下來的趨勢。
里面的厲鬼發狂了,憑借靜塵一個人,根本解決不了這么多。
這里面的厲鬼得了不少供奉,實力大增,現在出來討債。
靜塵表情凝重,看著院子里的人,每個人都印堂發黑,身上黑氣籠罩,這是厲鬼討債的前兆。
這些厲鬼一旦沖破封印,拿了供奉,不僅院子里的人都要死,他們還會出去為禍四方。
“來不及了,沐岑,助我。”靜塵急道。
沐岑只是輕飄飄地看著厲鬼環伺,嘶吼聲不絕于耳的祠堂,一言不發。
靜塵見沐岑沒有動作,只是出神地看著祠堂,以為他是害怕了,又叫了一聲 “沐岑?!”
“有為師在,別擔心。”靜塵安慰道。
沐岑緩緩搖頭,“因果循環,”他神色淡漠地掃過院中所有人,大家看他的眼神都很復雜,他漫不經心地收回視線,“他們既然許了愿望,有了因,那么惡果就是他們該承擔的,與我何干?”
“沐岑,你怎么能怎么說?!”靜塵蹙緊眉頭,不敢相信當初心思單純善良的沐岑變成了現在這樣。
“師父,我如何不能?我非善類,做不了圣人。別人與我萬般苦,我以德報怨。我做不到!”沐岑平靜地同眼底寫著失望的靜塵對視。
“鎮壓厲鬼,維護清明,是我們玄術師的責任。”靜塵擲地有聲。
“哈哈哈……”沐岑笑出聲,“師父莫不是忘了?兩年前,我便不是玄術師了。而如今,我有我的道。”
“有仇必報,即是我的道。”他同靜塵對峙著。
自他修星卦那天起,他便不是沖著救人而去,而是報仇。
所以他的道,非救這些宵小。
靜塵沉默了,狂風大作,符箓被震飛。
結界松動,尖利的吼叫聲震耳欲聾。
眾人臉色大變,慌不擇路地往外跑去。
沐岑挺直背脊,站在原處,嘲諷似的勾唇看著逃跑的人。
“師父,因果報應,你又何必非要插手?!”
“可這就是我入道修玄術的初心。”靜塵閉了閉眼,符箓自身旁而起,壓制住了一陣狂風,厲鬼也不甘的發起攻擊。
“沐岑,當初我問你為何學玄術,你說……”
“為了天下蒼生,海晏河清。”沐岑平靜地接話,而后笑出眼淚,像是自嘲。
當初的他,也是意氣風發的恣意少年,心胸寬廣,心懷天下。
而如今的他……
“厲鬼出去,城中多少無辜的人要因此遭殃?”靜塵又道。
沐岑沉默,沐家這些人的死活他并不關心,可是,城中人到底無辜,不該承受他人的苦果。
他莞爾,攔住了要趁機逃跑的沐馗,扼住他的脖頸,走向祠堂,祠堂門無風而開,沐岑頭也不回地拽住沐馗走了進去。
聞奕只是靜靜地看著,并未出聲。
到底,沐岑該有自己的選擇,無論是報仇還是放下。
靜塵大驚,想要拉住沐岑,又騰不出手,一旦他放開,結界徹底破裂,無數厲鬼傾巢而出。
聞奕閉了閉眼,風起,符箓起,金光大作,加固了靜塵的結界。
“他有自己的選擇。”聞奕攔住靜塵。
靜塵看著運轉的結界,大驚失色,“你的玄術是誰教的?”
聞奕沉默,莫肅琛扔給他一本手札就養傷去了,多半都是他悟出來的,他摸了摸下巴,“自學成才。”
“天才!”靜塵搖頭失笑,“玄術界百年難出一個天才啊。”
聞奕挑眉,這個陣法明明很簡單啊。
里面安靜了一瞬,星盤起,厲鬼四散而逃。
不知過了多久,沐岑一身孤寂地走了出來,目光沉沉,“阿奕,從今往后,我就不是沐家人了。”
“嗯。”聞奕心底一疼,沐岑到底是他除莫肅琛外第一個認識的好朋友。
沐岑笑了笑,奈何笑容苦澀,再也支撐不住了,眼睛一閉就要倒下。
聞奕抬手把人接住時,莫肅琛單手拎住沐岑,輕飄飄地反手把人推進了旁邊的靜塵懷里。
靜塵反應迅速地接住人,把了下脈。
松了口氣,“他太累了,睡著了。”
“你干什么?”聞奕瞪了下慢條斯理拍了拍手的莫肅琛,實在搞不懂這人在干什么。
“里面的厲鬼只是暫時被鎮壓了,奕奕,你要出手嗎?”莫肅琛顧左右而言他。
明知莫肅琛在轉移話題,但是聞奕還是心知肚明的放過了他。
反正有些問題,只要莫肅琛不想回答,無論他怎么問,這人都不會回答的。
他也習慣了。
第55章 無極尊者
“我們去看看吧。”聞奕沉吟。
“我也去。”靜塵把沐岑放到一處躺著,忙不迭道。
聞奕和莫肅琛對視一眼,“那沐岑怎么辦?”
“這小子福緣深厚,死不了。”靜塵十分隨便,絲毫不見擔心。
聞奕嘴角抽了抽,確定了,這確實是親師父。
“你手里這是什么?”靜塵視線落到聞奕手里的小玩意兒上,不由得好奇起來,這奇怪的長相他沒見過啊。
“這個啊?”聞奕拿出來晃了晃,“外頭撿的,可能是哪個商鋪淘汰的廢品吧。我瞅著有趣撿回來看看,沒想到跟廢物差不多,正準備處理了呢。”
“嘖~廢物確實該處理,這模樣長得也確實不太入眼。”靜塵咽了咽口水,面上有些嫌棄。
被‖輪番嫌棄的系統抱緊小短腿,思忖著它要是能逃出去,它一定要報復他們,讓他們知道它的厲害,竟然敢嫌棄他!!
進了祠堂,周遭很安靜,祠堂里的角落又厲鬼輕嚎,中間還有一具面目全非的尸體,不用看也知道是沐馗的。
靜塵不忍的搖搖頭,神情復雜。
“善有善報。”聞奕意味深長地說道。
“是的,咱奕奕可乖多了。”莫肅琛語重心長。
聞奕不服氣地瞪了他一眼,莫肅琛抿唇輕笑。
“對了,觀公子面相,命格尊貴,還不知公子名諱?”
靜塵默然地看向莫肅琛,一副討教的模樣。
“莫肅琛。”莫肅琛微微點頭,語氣禮貌而疏離。
靜塵愣了一下,莫姓?!當今名門望族中可沒有姓莫的家族。
可就莫肅琛的談吐、穿著來看,實力不詳,穩重自持,從容不迫。
無論如何來看,也不該是個籍籍無名之輩。
靜塵眸底一暗,甚至于莫肅琛的成就,恐怕他終其一生也達不到。
雖然未見他出手,可對厲鬼卻是有著天生的威懾力,自他進來,厲鬼都乖巧地蜷縮到一個角落,頗有些等待發落的意思。
“不知二位,師承何處?”靜塵試探性地問。
聞奕挑眉看向莫肅琛。
莫肅琛沉默片刻,在聞奕以為他不會開口時,他方才不咸不淡道:“無門無派。”
話落,靜塵神情恭敬。
對強者,特別是玄術界的強者,一直以來都屈指可數。
若是其中一個強者加入其他家族,對玄術界來說都有影響,注定會是一番大清洗。
不過,到底,玄術是進步的。
“不知二位……”靜塵噙著笑,突然有些不知如何開口。
莫肅琛淡漠地看著靜塵,眼底的疏離和冷漠格外刺眼,靜塵話到嘴邊不知為何突然覺得恐懼,沒把話說出口。
聞奕百無聊賴地把玩著手里的系統,有一搭沒一搭地聽著。
“怎么了?”見氣氛突然安靜,安靜中還夾雜著一絲莫名其妙的尷尬,他難得回神,莫名其妙地看著二人。
“沒事沒事,是我唐突了。”靜塵連連擺手,自知以莫肅琛的實力不是他能左右的。
罷了,一切聽天由命吧。
他笑了笑,他連莫肅琛的來歷去向都算不明白,還這么操心干嘛?!
鬼界向來是一個弱肉強食的生存規則,現下鬼王都在,其他無足輕重的小鬼自然不敢造次,紛紛聽話地等待發落。
“大人,我們無辜啊?”一個厲鬼嬌聲嬌氣地喊道。
聞奕瞪大眼睛,聲音還可以這樣尖細的嗎?
莫肅琛一陣無語,抬手一揮,靜塵消失在祠堂里。
被揮到外面的靜塵一臉懵逼,想進去受到了阻礙,心知肚明里面的人不想讓他知道什么,便垂頭喪氣地蹲在地上,扭頭看了看睡得人事不知的沐岑,眼巴巴地走過去,嘀咕道:“你師父我今天也是倍受打擊啊。”
他的實力,在玄門里至少能排前十,沒想到在聞奕和莫肅琛這里如此的不堪一擊,他知道,他倆要是真心想對付他,他連還手的機會都沒有。
看著熟睡過去的徒弟,他扶額,“你呀,都是從哪交的朋友?!”
他都嫉妒了。
“為什么要把他扔出去啊?”聞奕不解,剛才不讓人進來不就好了嗎?
把一個年過百半的人輕飄飄地丟出去,是不是不太禮貌啊?聞奕蹙眉沉思。
莫肅琛看穿了自家小契約人在想什么,輕笑道:“我年過快上千呢?都足夠做他祖宗了。扔他是看得起他。”
好有道理,聞奕一時啞口無言。
“你好會狡辯。”聞奕挑眉。
“還行吧。”莫肅琛傲嬌又自得。
聞奕看著祭拜的祠堂,沐家的牌位供奉其中,中間還供奉了一個不知名的石像,聞奕覺得它丑啦吧唧的,石像下還豎了一塊牌匾,寫著“天下無極尊者。”
聞奕咽了咽口水,感到了發自靈魂的無語,嘴角一抽,指著牌匾道:“這是不是有病?還天下無極尊者?咋不上天入地呢?”
莫肅琛被聞奕逗樂了,“你怎么這么多問題啊?”
“這……”聞奕指著石像一言難盡,“長得這么丑,想得這么美,還不允許我有點意見了?”
莫肅琛點了點頭,揉了揉聞奕的腦袋安撫道:“是長得挺丑的,臟了我們奕奕的眼。”
話落,倒是聞奕不好意思了,他扭捏地撇了撇嘴,“倒也不至于。”
“要不,問問這些……鬼吧!”聞奕道。
“自然。”莫肅琛點了點頭。
還沒說話,厲鬼紛紛報團往后退了退。
聞奕微微一笑,拿出一張符箓,這是雷符。
厲鬼瞪大眼睛,慌張地往后躲,都快哭了。
見他們還不說,聞奕咧著嘴笑得更燦爛了,手指一轉,只見滿手數不清的符箓,什么樣的都有,看得眾厲鬼眼花繚亂,直接四散而逃。
聞奕莞爾,甩出一張符箓打在跑得最快的一個厲鬼身上,只見他滿臉痛苦,倒在地上翻滾哀嚎,鬼氣從體內被抽出,要多凄慘有多凄慘。
這可嚇壞了其他厲鬼,六神無主地急停在原地,面面相覷都從彼此眼里看到了恐懼,一時間走也不是留也不是。
眾厲鬼感同身受地抱在一起,誰懂了?這人看起來人畜無害的,誰能想到他出手這么狠吶,把鬼直接打得魂飛魄散就算了,還要一點一點的剝離鬼氣,讓鬼看著自己死去,過程極其痛苦。
這簡直比閻王還可怕。
“我就問你們幾個問題,跑這么快~”聞奕漫不經心地笑出來,把玩著手里的符箓,悠悠開口,“是想讓我一人~哦,不對,一鬼給你們貼一張嗎?”
聞奕玩心大起,“對了,我手里的符箓都不一樣,消鬼氣的,雷劫的……應有盡有,要不大家賭賭運氣?”
“大人~”一只厲鬼眼疾手快地撲通一聲跪倒在地,眼里流下兩行血淚,“大人有所不知,我早已戒賭了!”
鏗鏘有力,言語委屈,生怕下一秒就被聞奕強制賭博。
聞奕:“……”
其他厲鬼也反應過來,紛紛跪倒喊冤。
聞奕不知道從哪拉了兩張凳子,好整以暇地坐著,挑眉看向莫肅琛,像是一個求夸的小朋友。
莫肅琛笑著揉了揉他的腦袋,眼神溫柔寵溺。
聞奕揮開他的手,嘟噥著:“不許摸,頭發都被你摸得亂糟糟的。”
還有些委屈。
莫肅琛抵唇掩飾笑意。
“第一個問題:這個是啥?”聞奕指著石像,抽了抽嘴角,不想再看第二眼。
這個問題大家顯然會,爭先恐后七嘴八舌,生怕說慢了說晚了被無情獎勵一張符箓。
“停,”聞奕抬手打斷眾鬼的嘰里呱啦不知所云,指向其中一只鬼,“你說。”
“回稟大人,這個是無極尊者。”那鬼道。
“還有呢?”聞奕瞇了瞇眸子,有些不滿意,“我有眼睛能看到。”
“哦~”那鬼咧嘴一笑,不好意思地撓了撓被切開的腦袋,又手動把腦袋合上。
“我們只在石像被請過來的時候見過一眼,看不清他的模樣,他說他是無極尊者,能給我們提供住所和供奉,讓我們這些孤魂野鬼不用在外面漂泊。”
“他是神明嗎?”聞奕問。
厲鬼沉默,想了一下,好幾只厲鬼搖頭,“他實力很強,有鬼身,但是絕對不是神,雖然他的力量純凈,但是我敢肯定,里面還摻雜著鬼氣和怨氣,以及其他的氣息。”
聞奕摸了摸下巴,眉頭緊蹙,一時陷入沉思。
莫肅琛抬手揉了揉聞奕的眉心,笑了一下,打趣似的道:“小小年紀,學人家蹙眉干什么,都老了。”
聞奕抿了抿唇,一陣無語,義正言辭道:“是老成,成熟,不是老。”
“有什么區別?”莫肅琛挑眉,“小朋友就該有小朋友的樣子,看看你都把這群鬼給嚇壞了。”
眾鬼不約而同地默契點頭,聞奕回頭的時候,眾鬼齊刷刷地停住。
聞奕扶額,“才不是呢。”
莫肅琛沒說話,“他使用的靈力,對你們有天然的壓迫力吧?”
眾鬼齊齊點頭,“對對對,大人明鑒,我們也是迫于他的威脅,才不得不殺人的。”
“你知道是誰?”聞奕挑眉,心底到底有些不適,莫肅琛知道,卻不告訴他?
為什么?!
莫肅琛搖頭,“我知道有這么一個人,卻從來沒遇上過,這是第一次有他的消息。”
第56章 拿他消遣
聞奕也懵懵然,不解地問:“這么多年,你都沒有查尋過嗎?”
莫肅琛搖頭,“他隱藏得很深。”
聞奕擰眉,摸著下巴不知道在想什么?一時有些失神,連莫肅琛都探查不到的人,他不動聲色地打量著石像,靈機一動道:“有沒有可能,他的形態會變幻?”
莫肅琛蹙眉,隱約有了猜測。
“有人會長生近千年嗎?”聞奕幾不可查地握了下拳頭,“或許,他就不是正常的形態,或者,不是他自己。”
“有什么方法可以掩蓋掉氣息不讓他人察覺嗎?特別是你這樣厲害的?!”聞奕追問。
“或許,祭神族會有答案。”莫肅琛不著痕跡地擰眉。
聞奕思忖著,腦海中想法一閃而過,“聽說苗疆有種蠱蟲,可換形,可移魂,不知真的還是假的?”
“我沒見過。但苗疆蠱術控人控物,并非不可行。”莫肅琛點頭。
他確實沒去過苗疆,沒有詳細了解過,記憶中,只見過一個苗疆女子下蠱,銀鈴披身,蠱蟲若隱若現,控人殺人于無形,蠱術難解。
聞奕若有所思,“能在你的眼皮子底下作妖你還無所察覺的,這世上,怕是沒人了吧。”
“你是不是得罪了什么人,然后你忘記了?”聞奕忽然打趣,揶揄地笑著看他,“畢竟這近千年的歲月,你得罪人也無可厚非,記不住也很正常。”
莫肅琛沉眸,眼底寒意一閃而過,一張臉慢慢浮現在腦海中,他有些失神。
他好像,沒有查證過這個人是否還活著。
執念難消。
“不會吧?!還真有啊~”聞奕見莫肅琛如此神情不由得嘆了口氣,他就說笑一下,沒想到還真有這么一個人啊。
莫肅琛拉回思緒,緩緩搖頭,“不記得了。”
“要是真有,敵人在暗你在明,形勢不容樂觀啊。”聞奕狡黠一笑。
“這可不是我的敵人啊~”莫肅琛有些無奈,不知道話題怎么就扯到他身上去了。
“也是!”聞奕點頭,不糾結這些問題了。
“系統是需要厲鬼供奉嗎?”聞奕不解,干脆利落地拽出企圖裝死的系統,笑得陰險,活脫脫一只從地獄剛爬出來索命的惡魔,系統圓滾滾的身子又是一抖。
“你做的嗎?”聞奕把系統扔出來,碌咕咕滾到眾鬼身前,系統被面前橫七豎八的斷臂殘肢嚇得兩眼一黑又一黑,偏生眾厲鬼還好奇地打量著它,它瞬間感覺呼吸不暢。
“廢物。”聞奕頗有些恨鐵不成鋼,“你好歹是個系統,教唆別人殺過人放過火,趁著月黑風高想取沐岑性命,怎么才看到一些有趣的事就不行了呢?”
系統兩眼一黑,滿頭黑線,偏偏無法反駁。
此刻他的命正捏在聞奕手里,它膽戰心驚,生怕聞奕一個不爽給它捏碎了。
“不是我。”系統哭唧唧地回答。
“我又不需要厲鬼供奉,只是需要一些能量來維持運轉,這個不是我安排的,我發誓。”言辭之懇切,語氣之誠懇,讓人動容。
聞奕面無表情地凝視著它,判斷它言語的真假。
“你天天跟著沐馗吧?”聞奕換了個問法。
系統想了想,圓滾滾的身體左右滾動著,“沒有,之前還要做沐岑的任務,所有有時候是不在的,但是當宿主需要我召喚我的時候,我就會立即出現。”說著,它還有些小傲嬌地跳了跳,似乎很滿意自己工作效率。
聞奕眼神一凝,一針見血道:“那你知道這里的存在吧。”
系統沉默,一時不知道怎么回答。
聞奕莞爾一笑,指著地上那具面目全非的尸體,一字一頓悠悠道:“這可是你的前任宿主呢?怎么,這么迫不及待想要去見他啦~”
系統身體一抖,這句話堪稱惡魔低語,它被設定好的程序都忍不住紊亂了。
只能實話實說,“知道。”
“那你見過那個人嗎?”
系統低頭思考了一下,搖搖頭又點點頭。
聞奕挑眉,和莫肅琛對視一眼。
“我見過他,但是他面前罩著一層霧,無論我怎么看,始終無法越過那層霧看清他的臉。”
不過,系統歡脫地跳了一下,“但我翻遍內部資料,我敢肯定,籠罩在他身上的力量,是龍脈的力量。”
龍脈力量是不為人所吸收利用的,竊取龍脈的力量必定要遭天譴。
但是……
聞奕蹙了蹙眉,認真地看著莫肅琛,“龍脈的力量真的不能吸收嗎?”
莫肅琛沉默了,清冷的目光落到石像上。
“是。”他道。
“你騙我。”聞奕氣悶,卻有了答案。
莫肅琛在守龍脈,而有人在竊取龍脈。
但是,以莫肅琛的實力,真的找不出那人嗎?
他迷惑了。
“龍脈是可以吸收的,”系統得意出聲,“只是龍脈的力量過于特殊和霸道,它可以和天道之力媲美,甚至與之一戰。”
一瞬間,聞奕好像懂了。
“如果真是這樣,那么,不只有這里供奉了石像。”聞奕沉下臉,莫名感到危險。
“奕奕,”莫肅琛嘆了口氣,“有些事情,很難解釋,但我依然覺得有時候你不必知道這么多。”
“你也要瞞著我。”聞奕不爽地質問。
莫肅琛垂眸看他,眼底是一如既往的溫柔縱容,好似一切都只是他在無理取鬧。
“作為你的契約人,靈魂相融,命盤相連,你連這件事也要瞞我嗎?”聞奕低吼,看著莫肅琛的神色,他突然感到一陣前所未有的無措。
或許,在莫肅琛這里,只是因他長得像個故人才出手救他。
又或許,只是千年孤寂太過無聊,拿他作消遣。
一時間,他也沉默下來,淡然地移開自己的視線。
供奉厲鬼,若是許了愿,厲鬼就會實現許愿人的愿望,然后索取回報。
更多的,是人命。
“你還有什么要問的嗎?”聞奕平靜地問。
眾鬼面面相覷,一時間不知為何二人之間氣壓這般低。
“奕奕,”莫肅琛心下一沉,拉住聞奕。
聞奕笑了笑,漫不經心地掙脫莫肅琛的手,平淡地問,“若是你沒有想問的,我便開鬼門把他們放進地府,剩下的陰差自會處理。”
莫肅琛沉默,面對眼前的人有些無力。
有些事,他也是剛知道不久,他不想聞奕涉險。
“沒有。”他搖頭,像是卸了力。
聞奕點點頭,手心翻轉,符箓翻飛,凝成結界的符箓也跟著自上而下地運轉著,陰風大作,莫肅琛衣袍翻飛,緊接著,一道黑色的有著繁復神秘紋路的鐵門出現。
霎時間,祠堂里的溫度變得陰冷,眾鬼被嚇得魂飛魄散四散而逃,不過剛有動作,便有一道強大的力量鎮壓而來,那是強大的鬼力,不出意外,必然是莫肅琛出的手。
眾鬼心如死灰,懨懨地抱著自己被砍下來的肢體,血淚默不作聲地落下,看起來很是驚悚。
聞奕推開鐵門,厲鬼們發出凄厲的慘叫,爭先恐后地逃跑,明知無濟于事還是不妥協。
不過,都被鬼門無情地吸入進去。
最后一只厲鬼消失時,聞奕抬手一揮,鬼門也消失了。
聞奕一手拿著石像,一手拎著系統,頭也不回地走了出去,眼神都不屑給莫肅琛一個。
“嘖~”莫肅琛頭疼不已,抬手揉了揉眉心,一時間也沒轍了。
一出門,一道身影便迎了上來,“解決了嗎?”
正是剛醒不久的沐岑。
聞奕把石像扔到沐岑懷里,沐岑蹙眉拿起來看了看,然后被旁邊躍躍欲試的靜塵搶了過去。
聞奕又把系統扔進沐岑懷里,沐岑笑瞇瞇地拿起系統。
“它就交給你處理了。”聞奕拍了拍手,深藏功與名。
沐岑泄憤似的用神識捏了捏系統,系統痛得齜牙咧嘴。
又迫于沐岑的淫威,只能哼哼唧唧大話都不敢說。
“它留著想必有用。”沐岑很感興趣地打量著它。
聞言聞奕贊同地點了點頭,他也很想知道系統的能量如何獲取和轉移,現在就給弄死確實有些草率了。
況且,沒弄清楚之前,也不能確定系統就是真的死了,不會再度卷土重來。
“聞先生,這石像是怎么回事?”靜塵神色凝重。
聞奕如實道:“據里面的厲鬼說,這是無極尊者,他們得到的供奉要獻祭一半給它。”
“無極尊者?”靜塵沉眸,嗤笑一聲,“一尊野神。”
“是這樣的。”聞奕贊同地點點頭。
“但是,既然能號召這么多的厲鬼,想必宿城只是其中不起眼的一個。”畢竟很多力量都來自于沐家。
“邊塞之城,或是京都,怕是還有。”靜塵蹙眉,這件事看來是刻不容緩了。
“多謝二位相助,此事我先回玄門稟報,二位若是有事,盡可到玄門,在下一定傾盡全力。”靜塵抱臂鞠了一躬。
臨走時,又留下了一枚玉佩,“這是在下的貼身之物,玄門人見此定會明白。”
聞奕想了想,還是接過了玉佩,笑道:“那便恭敬不如從命,多謝大師了。”
“客氣。”靜塵爽朗一笑。
“岑兒,可愿隨我回去?”他不舍地看著旁邊淡然的人,心緒復雜。
“我便不去了,我有我的道。雖道不同,不過師父應當為我高興。”沐岑柔聲說著,卻藏有無盡的力量。
靜塵贊賞地拍了拍沐岑的肩,也知此次便是道別,珍重的道:“保重。”
沐岑躬身,“師父保重。”
見此,靜塵欣慰地摸著胡子,大笑著離開。
第57章 我該拿你怎么辦
“阿奕,你想去哪?”沐岑突然問。
聞奕思索了一下,“或許沿著既定的路線走,又或許隨心而動。”
“都挺好。”沐岑笑了笑。
“你呢?”聞奕挑眉。
沐岑拽著系統,手指不自覺地碰著袖袍里的木偶,“可能找個安靜的地方修星卦,也許一時興起,游遍山川河流,戈壁荒灘。人生那么長,路那么遠,誰知道呢?!”
“也是,倒是我狹隘了。”聞奕眉眼帶笑,“那你今天就要走了?”
沐岑一身清明,目光淡漠地看著沐宅的一切,熟悉又陌生,但更多的是陌生,心無歸屬,左右不過是座宅子。
他灑脫又釋然地笑出來,似乎兩年間的所以委屈和苦難,在頃刻間煙消云散,“這里終歸不是我的歸處,自然留不住我。”
“父親說:我本屬于世間的任何一個人,可以做很多事,行很多路,看盡世間繁華,嘗遍人事無奈。我該出去,而不是留在這里。如今父親去了他的歸處,我也該放下一切,向前走了。”
“聞奕,這世上很多事都身不由己,世事變遷,不必太過糾結沉溺于無關緊要的事情上。”
那一瞬間,聞奕看著眼前清風朗月的人,突然生出一種敬畏,他什么都懂,又有所保留,溫柔又強大,仿佛沒有人能夠打敗他。不論經歷了什么,他依舊能夠重整旗鼓,闊步釋然地往前走。
“沐小岑,都能夠教訓我了。”聞奕揶揄道。
沐岑笑了一下,調侃道:“我本來就比你大。”
二人說說笑笑,到了沐府門口。
清涼的沐府只有寥寥無幾的幾人,沐岑視而不見。
“就在此處分別吧。”沐岑笑了笑,“系統我先拿走了,你需要的時候我會給你。”
“我會需要它?”聞奕挑眉。
沐岑煞有介事道:“我夜觀天象,掐指一算,或許有一天,你需要。雖然我看不完全,但是,它身上最后的印記,是你的。”
“好。”聞奕點頭。
他現在算不出自己的前路與命運,沐岑既然說他需要,那或許有那么一天,他是需要用系統來破局的。
二人在宿城城外分別。
月色朦朧中,聞奕躺在一根粗大的樹枝上,手里晃著從沐府薅來的酒壺,輕輕喝了幾口,慵懶隨意地躺著,透過深重濃厚的層層樹葉,月光斑斑點點地灑在他身上,他漫不經心地看著。
“奕奕。”莫肅琛滿臉無奈地拿過聞奕手里的酒壺,晃了一圈,飲了一口。
入口醇香,也辣。
他站在樹枝上,居高臨下地凝視著聞奕,聞奕雙頰通紅,眼神迷離,儼然已經醉了。
莫肅琛悶笑出聲,有些感慨。
“你在看我笑話嗎?”聞奕悶悶出聲,不開心地輕哼一聲,打了個嗝。
“沒有。”莫肅琛否認。
聞奕指著他,“你就是在嘲笑我,莫肅琛,你真壞。”
“是我的錯。”莫肅琛在他身旁坐下來,有一搭沒一搭地喝著手里的酒,目光柔和地看著聞奕。
抬手把聞奕額前的碎發撥開,聞奕不爽地抬手打開莫肅琛的手,“不許對我動手動腳,我很記仇的。”
“那我該怎么辦?”莫肅琛反問。
“嗝~”
聞奕打完嗝,蹙了蹙眉,嫌棄的抬手捂住自己的鼻子,委屈巴巴道:“好難聞。”
莫肅琛嘆了口氣,把人拉起來坐好,“喝不了酒,以后就別喝那么多。”
“是誰的錯,還不是你不告訴我,什么都要瞞著我,我還是不是你的契約人了。”
聞奕眼神清明,絲毫不像是喝醉的人,可莫肅琛知道,他醉了。
聞奕頗為委屈地指著自己,帶著哭腔,急切地求證,“你是不是真的把我當成了誰?我長得很像他嗎?”
莫肅琛溫柔繾綣地注視著他,“聞奕,從來都是你,沒有別人,更沒有把你當成別人。”
莫肅琛溫柔地笑著,抬手撫上聞奕的額頭,靈魂涌動,那魂魄里,還帶著他的靈力和部分魂力。
有些淡了,莫肅琛嘆了口氣,莫名覺得有些可惜。
“你騙我。”聞奕十分不講理地推開莫肅琛。
“沒騙你。”莫肅琛無奈,耐心地哄著面前醉了還一個勁搗亂的人。
“那你白天的時候為什么瞞著我?”聞奕拽著莫肅琛的衣領,半跪起來,比莫肅琛高了一點,他居高臨下地看著他,似乎想要在氣勢上壓倒莫肅琛。
“不是瞞著你,是不想你卷入其中。”莫肅琛安撫地抱了一下滿身酒味的人,極低的話語散在空中,無人聽見,“我好不容易才讓你干干凈凈地行走于世。”
“你說什么?”聞奕摸了摸自己的后頸,剛才噴灑的氣息很熱很癢,直覺告訴他莫肅琛說話了,但是他沒有聽到。
“沒說什么。”莫肅琛捏了一下他紅彤彤的臉,“你該休息了。”
“太陽還沒有落下,我為什么要睡覺?”
聞奕懵懵然地指著頭頂,眼神呆滯又不解,看起來一本正經。
莫肅琛抬手握住聞奕伸出的手指,“可是晚上的時候你沒有睡覺,說要留著白天睡。你忘了嗎?”
聞奕呆呆地轉了轉眼睛,撓了撓腦袋,擰眉思考,混沌的腦子自然想不到什么,見莫肅琛一臉篤定的神態,立馬乖巧,十分聰明地歪了歪腦袋,理直氣壯道:“才沒有忘,我要睡覺了,你不許打擾我。”
莫肅琛揉了揉他的腦袋,溫柔又寵溺,“不打擾你。”
聞奕乖巧躺下,然后翻了個身,“太硬了,睡不著。”
他說著哼哼唧唧地坐起來,摸著身旁,呆愣愣地抬頭看向眉眼帶笑的莫肅琛,認認真真地問道:“我的被子呢?我那么大的被子呢?!”
莫肅琛:……
莫肅琛抬手,一床被子落到聞奕身上,聞奕傻乎乎地笑著,偏頭得意地道:“我找到被子了。”一副等著被夸的模樣。
莫肅琛點頭,肯定道:“奕奕真厲害。”
“當然了,我是最厲害的人,以后我就能保護你了。”聞奕滿臉開心。
莫肅琛身子一僵,目光復雜地看著依舊傻乎乎笑著的人,心底發燙,“為什么要保護我?”
“因為你也保護我啊,還要最最重要的一點,”聞奕抓莫肅琛的手,頗有些執手相看淚眼的意思,“你是我最重要的人。”
“書上說,男子漢就要保護重要的人喜歡的人,我也喜歡你,所以要變強大,這樣就能保護你了。”
那一瞬間,天地似乎都不存在了,山川樹木漸行漸遠,逐漸消失于無形,眼前只有一臉認真說著要保護他的聞奕,此刻正呆呆地笑著。
世界寂靜,他只能聽到他的聲音,再無其他。
意氣風發的少年滿臉醉意,說著最純粹的誓言,熱烈又醇香,比剛才喝的酒還要濃烈,讓他不自覺地沉溺進去,再難自拔。
如果一切都是宿命,那么聞奕是他宿命中最大的變數。
命盤中原本不存在的人,卻也不顧一切,孤注一擲地走到他身邊。
他緩緩笑起來,聞奕莫名其妙地看著他,突然道:“你笑起來真好看。”
“莫肅琛,你可要多笑笑。”
“莫肅琛,你就不能笑笑,你是國師,又不是被封印了笑,別這么冷臉呀。”
“你笑起來真好看,下一次見面也要笑哦~”
久遠又深刻的記憶重合,似乎他們并沒有經歷這近千年的滄桑變化,時光往前走,他們依舊如初。
濃烈的愛意與深沉的情意再難遮掩,向來克制的人,也情不自禁地擁住了眼前的人,似乎和千年前那個意氣風發的少年郎從未離去。
那一瞬間,短暫的情意和思念都得到了緩解,像是身中劇毒的人得到了短暫的緩解劑,沉溺又上癮。
靈魂開始發燙,莫名的記憶涌入腦海,愛意突破了輪回的禁制。
一瞬間,成為了永恒。
良久,莫肅琛才冷靜下來。
他想,或許是濃烈的酒意讓他難以冷靜,而聞奕只是靜靜地看著他,“我剛剛好像看見你了。”
“好像又不是你,明明一身白衣。”聞奕笑起來,狡黠又得意,“像天上的神明。”他舔了舔嘴唇,一閃而過的記憶里,到現在還在心動。
莫肅琛撫過聞奕臉頰的手一頓,神情復雜。
聞奕晃了晃腦袋,醉意之后,是強烈的困意。
他強撐著,抬手摩挲著莫肅琛的臉,熟悉感涌上靈魂,似乎在那一瞬間,躁動不安的魂魄得到了撫慰,“那分明就是你。”
“是我。”莫肅琛微微一笑,笑容淺淡而深情。
聞奕瞪大眼睛,和腦海里閃過的謫仙笑得一模一樣,他想要清醒,身體卻沉入無邊無際的寂靜無聲的海底,身上一輕,冷松香侵入鼻間,他安穩的閉眼,放任自己沉入黑甜的睡夢里。
莫肅琛接住倒下去的人,手指慢慢描摹著這張刻入靈魂的臉,悸動,然后沉默。
他閉了閉眼,再度睜眼時,眼底清明。
輕柔地把人安置好,他盤腿坐在旁邊,沒了修煉的興致。
睜眼閉眼,都是一個人。
“奕奕,我該拿你怎么辦?”莫肅琛沉聲低吟。
被香甜睡夢籠罩的人只是輕輕哼了一聲。
第58章 等我娶你
清早醒來的時候聞奕還是懵的。
初晨的陽光透過濃密的枝葉落到他的身上,感到了幾絲暖意。
頭痛欲裂,他“嘶~”了一聲,懵懵然地睜開有些發紅的眼圈,抬手按住發疼的太陽穴,才恍然發覺面前落下一道陰影,莫肅琛站在他身前,擋住了直射的太陽。
“頭疼了?”莫肅琛蹲下來,斜陽落到聞奕發絲上,沉默地發著光,莫肅琛意味不明地笑了一聲,抬手輕輕按著聞奕的太陽穴。
聞奕乖巧坐好,心安理得地享受起莫肅琛的專屬服務。
“為什么要喝酒?”
“我想喝不可以嗎?”
聞奕十分傲嬌。
莫肅琛看著眼前嘴硬的人,不動聲色地彎了彎眉眼,“昨夜你不是這樣說的。”
聞奕陡然睜大眼睛,心虛不已,眼神開始游離,“哦~我喝醉了都不記得了,喝醉了,不記得的事怎么能作數呢?!”
理不直,但是氣勢很壯。
莫肅琛幾不可查地笑了一下,聞奕不明所以。
“奕奕,你都可以問我,無論什么,我都會回答你。”頓了一下,莫肅琛歉意道:“我沒想過要瞞著你,只是,我也是剛察覺不久。事態復雜,我不想你因此涉險。”
“可我是你能夠交付生命的契約人,一開始你就不應該試圖瞞天過海的欺瞞于我。”
“抱歉,聞奕,沒有下一次。”莫肅琛很認真的解釋。
“哼~你最好記得,不然我可是很記仇的。”聞奕晃了晃握緊的拳頭,表情兇狠。
莫肅琛抬手揉了揉他的腦袋,“知道了。”
“那說說吧,我這么聰明機智,沒準真能把罪魁禍首找出來。”
莫肅琛抿了抿唇,隨意地靠在樹干上,“你知道離國嗎?”
“離國~”聞奕想了一下,點頭,“當然知道了,近千年前就滅國了。”
“我是離國的國師。”莫肅琛輕描淡寫,不以為意。
聞奕瞪大眼睛,震驚不已,他知道莫肅琛來歷很大,卻不曾想到莫肅琛來歷這般大。
聞奕咽了咽口水,驚詫道:“可古書上不是說……清離國師早已是天師,成仙了嗎?”
“那都是假的。”莫肅琛不在意地笑笑,“千年前,龍脈承受不住世人過多的惡念和欲望,加之某些別有用心的玄術師過度依賴,導致龍脈衰弱。”
“龍脈衰弱,也并非不能解決。”
“命格極好之人,身份尊貴之人。”聞奕回答。
“嗯,本該如此。”莫肅琛斂了笑意,“但與書中所描述的衰落都不同。命格和身份已然壓不住日益衰敗的龍脈。除非,”莫肅琛頓了頓,神色里藏著不易察覺的悲傷,“天道所愛,大道所鐘之人,以活人下葬才能夠使龍脈起死回生。”
“那個人……是你。”聞奕心底難過,語氣都有些哽咽。
莫肅琛垂頭,意味不明地笑了一下,搖搖頭,“不是我。”
“一開始,根本找不到此人。無論是玄術師還是皇室子弟,都一無所獲。之后,我師父以自身靈力佐以龍脈,才緩解了龍脈迅速衰落。”
“后來,有一個人,踏馬而來。”莫肅琛閉了閉眼,“不知從何時起,有個人原本的命格變了,天道所愛,大道所鐘。”
“那為何最后守龍脈的是你?”聞奕不解。
按理說,找到了那么一個人,為何最后守龍脈的是莫肅琛。
“中間發生了很多事,我一度很猶豫,我無權決定他人的人生,于是我施法掩飾了他的命格。”
莫肅琛看著天際,碧藍的天空,無比澄澈。
“后來,有人發現了,卻想抽取他的魂魄換命格。”
“他死了?!”聞奕驚詫。
“嗯,”莫肅琛掩下眼底的悲傷,“那時我身在千里之外的松雪山上,趕回來時,”他閉了閉眼,壓下所有情緒,淡漠道:“他已經死了。”
聞奕啞然,哽咽道:“所以你把自己葬入封冥山,受千年孤寂,長夜清冷。”
莫肅琛默不作聲,一時不知如何回答。
他心底,私情更多。
“那個人和你很熟,關系很好嗎?”聞奕試探道。
莫肅琛溫柔地看著蹙眉的人,點頭道:“很好。”
“所以,你是因為沒救到他心生愧疚,還是對當初做下的決定后悔?”
莫肅琛沉默良久,微風吹著,一人沉默,一人故作鎮定。
“我從未想過讓他卷入局中,所以不曾后悔沒揭露他的命格,但我后悔,沒能護住他。”
聞奕低笑一聲,神色復雜,“我真想見見那個人。能讓你懷念,又讓你后悔。”
“命格沒有改換成功,那么他的魂魄……”聞奕斟酌地,小心翼翼地問。
莫肅琛閉了閉眼,往日一幕幕浮現眼前。
“莫肅琛,等我擊退北原,平定江北。我要三書六禮,十里紅妝來娶你,你一定要等我。”
少年坐在馬背上意氣風發,明亮的目光死死鎖在莫肅琛身上。
莫肅琛一愣,啞然失笑。
聞奕是第一個向國師求親的人。
“好,我等你回來。”
不知為何,他就是不想讓少年失望,淡笑著點頭應了下來。
畫面一轉,卻是漫天黑暗,那天的初雪很大,卻埋葬了兩個人的情意。
聞奕渾身是血的躺在雪地上,身體已經有些涼了,卻還是撐著一口氣。
他走近,聞奕的魂魄已經有些散了,卻還是強撐著對他笑。
莫肅琛知道,他在等他。
聞奕費力地看向他,輕輕地笑了一下,“你來了。”
“嗯,我來了。”莫肅琛跪在地上,顫抖著雙手去抱他。
“莫肅琛,你是不是愿意嫁給我了。”
“我愿意。”
他像是心愿已了一樣,笑得格外開心。
“那我的墓碑上你可要刻莫肅琛之夫啊。”
“不刻。”莫肅琛紅著眼,一滴淚落在聞奕臉上。
聞奕一愣,這是他第一次見莫肅琛哭,也是第一次見他失態。
竟都是,為了他。
“我不要做你的未亡人,你要是敢死,我就和你葬在一起。”
永世不離。
莫肅琛聲音哽咽,他輕輕地抱起他。
雪還在下,白了莫肅琛的頭發,也讓他染了白。
“我們這是共白頭了嗎?”
他眼神渙散,目光格外溫柔。
“嗯,共白頭了。”莫肅琛鄭重的說著,淚水劃過臉頰落在懷里的人臉上。
而聞奕,緩緩閉上了眼睛。
那天的雪很大,離國很冷,皇宮很大。
將士們站在宮墻內外。
看著那道染血的白色身影抱著一道紅色人影,一步又一步地消失在皇宮中。
雪里留下一道紅痕,風雪依舊,紅色卻未曾淺淡,依舊鮮烈刺目。
莫肅琛緩緩睜開眼,表情痛苦,復雜,他苦澀道:“我到的時候,他的魂魄已經散了。”
松風雪千里,情思葬故里。
初雪夜沉,再無故人。
悲傷就像一把看不見的刀,撕扯著莫肅琛,也割碎了聞奕。
一時間,氣氛沉寂,誰也沒有開口。
暖陽下,是無盡的沉默,以及無邊的冷意。
聞奕不知道為何,心痛至極,似有千萬只螞蟻一寸一寸地啃噬著他的心臟,一時不致命,卻疼痛難掩。
那是他不曾經歷的時光,這瞬間,他才真切地感受到,他們之間,隔了上千年。
還有那些磨滅不掉的記憶和沉重的思念。
嫉妒又心疼。
“我像他嗎?”他自暴自棄般閉眼問道。
莫肅琛沉默,儼然沒想到聞奕糾結這個。
沒聽到回答,聞奕索性睜開眼睛,破罐子破摔般拽住莫肅琛的衣領,逼近他,距離拉近,二人無聲對峙著,他喉嚨滾動,不死心地問:“我是不是很想你那位念念不忘的故人?”
莫肅琛直勾勾地看著他,溫柔寵溺都顯露無疑,微風吹拂而過,二人的發絲和衣袍糾纏在一起,竟生出了幾分旖旎曖昧。
莫肅琛喉嚨滾動了一下,“這個問題,我更想你自己去找答案。”
“為何?”聞奕不解地質問,頗有幾分咄咄逼人的意思。
“我不想因為我給你的答案影響你的判斷。”
看著固執的人,莫肅琛輕嘆一口氣,“聞奕,你記住,無論你作何選擇,是否愿意接受一段情感,我都會永遠陪在你身邊。承諾既出,絕不更改。”
聞奕有些挫敗,但心底的苦澀淡了不少,“你最好能一直記得,否則,我就是做鬼也不會放過你。”他哼了一聲,故作兇狠,“我可是很記仇的,睚眥必報。”
“好。”莫肅琛笑了笑,指著聞奕拽緊衣領的手,意味不明道:“所以現在可以放開我了嗎?”
聞奕臉一紅,抿唇迅速松開莫肅琛,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迅速撤出一米,拉開二人的距離,而后若無其事地跳下大樹。
莫肅琛看著掩耳盜鈴的人,縱容地笑笑。
“你笑什么,走了。”聞奕輕哼一聲,拍了拍臉試圖降低臉上的熱度。
“一定是今天太陽太大了。”他嘟噥著,抬頭看著太陽,儼然已經忘記了秋后的陽光耀眼卻不熱。
莫肅琛飛身而下,與碎碎念的人并肩而立,打趣道:“嘀嘀咕咕什么呢?我不能聽嗎?”
聞奕被嚇了一跳,瞪了他一眼。
莫肅琛無辜地聳了聳肩。
第59章 我在等你
聞奕不著痕跡地摸了一下發熱的臉,微風吹過,他故作鎮定地輕咳一聲,“我分明什么都沒有說,是你聽錯了。”
緩解尷尬第一步,果斷甩鍋給別人,先發制人,打他一個措手不及。
莫肅琛自然知道聞奕的小心思,但是他樂意縱容著,面不改色地點頭,“確實是我聽錯了。”
如此一來,倒是聞奕不好意思了。
不過,既然莫肅琛已經背鍋了,那么他樂得自在。
清風拂過荒野山崗,鳥鳴蟲叫。太陽懶洋洋地掛在天際,云層涌動,陽光若隱若現。
聞奕孩子氣地張開手臂,感受著秋季的晚風。
“冬天會下雪嗎?我想看雪。”聞奕突然問。
莫肅琛愣了一下,心臟沉重地跳動著,不知是開心還是悲傷。
“這里不會下雪。”莫肅琛道,“若你想要看雪,我們可以去江南,去京都。”
聞奕眼里仿佛有萬千星辰,亮晶晶地注視著莫肅琛,若有所思道:“落花垂柳,河堤泛舟。書里形容的江南很美,我想去看看。”
“那便去江南。”莫肅琛揉了揉他的腦袋,下了決定。
“好。”聞奕朗聲應道。
一路都很慢,二人慢吞吞地走著。
“聽說這條路上有山匪哎,我可好奇了。”
聞奕嘴里叼著一根草,手里拿著一根樹枝,漫不經心地揮動著。
“想去看看?”莫肅琛揚了揚眉,對于自己的小契約人腦子里時不時冒出來的奇思妙想表示習以為常了。
“嗯,這里的山匪一不劫富濟貧,二還沒有原則,昨天遇到的那個小哥路過被搶得分文不剩,要不是腿腳利索,怕是這山間亡魂還要多一個呢。”
聞奕蹙眉,有理有據地娓娓道來。
“好,聽我們奕奕的。”莫肅琛噙著笑,無條件支持聞奕。
聞奕聽完得勁不少,得意地挑了挑眉,笑得很開心,“是吧,太不道德了。亂世都這樣了,還干這些損陰德的事。”
“是前面那座山吧?”聞奕抬手擋了擋刺眼的陽光,指著前面的山道。
“嗯。”莫肅琛點了點頭。
聞奕還沒有靠近,就“嘶~”了一聲,蹙眉憤憤道:“這陰氣鬼氣也太重了。”
像是死了不少人。
聞奕瞬間都不開心了,垂眸走得更快了。
“這大白天陰氣沖天,看來這里死了不少人。”聞奕抵了抵唇壓下心底翻涌的情緒。
莫肅琛漫不經心地抬頭看,整座山都籠罩著黑霧里,鬼氣溢出,還未靠近,陰冷之氣已經撲面而來。
“按理說,這里是向陽啊,這么陰冷,住在山上的山匪就無所察覺嗎?”聞奕疑惑。
正常人路過這里都打個寒顫,怎么會有人若無其事在山上住那么久?
“走吧,進去就知道了。”莫肅琛沉了沉眸。
“嗯,”聞奕點頭。
靠近,陰冷之氣直逼冬日的寒風,讓人都清醒了不少。
聞奕抬頭看著著正午的太陽,莫名的,這座山就像與世隔絕了一般,陽光似乎眷顧不到這里,陰冷潮濕,侵入骨髓。
這地方有人住嗎?
聞奕表示懷疑。
往里走,根本感受不到半分人氣,撲面而來的是陰氣和鬼氣,沉重而肅穆。聞奕也不知道為何自己會想到肅穆這個詞,但是莫名的,他就是難過,心底和靈魂都在抖。
莫肅琛似乎感受到了他的情緒,抬手捂住了他的眼睛。
溫熱的氣息透過手掌傳到他的身上,僵硬的身子暖了不少。
復雜的思緒也清明不少,那些無厘頭的莫名其妙的情緒也慢慢消失,似乎一切只是他的錯覺。
他拉開莫肅琛的手,睜眼時格外清明,他無意抬眼觸及莫肅琛的眼睛,捕捉到了那一閃而過的悲憫與心疼。
他感到莫名其妙,悲憫誰?又心疼誰?
“你……”他張了張嘴,卻不知道問什么說什么,索性不說了。
他現在腦子亂,心里也亂。
正午的太陽很刺眼,卻照不到這里,濃茵氤氳,卻纏著鬼氣。
“我們是不是走錯地方了。”聞奕蹙眉,這里絕對不可能住著山匪。
莫肅琛搖頭,古井無波的眸子無波無瀾地看著整座山,“奕奕,你不會無緣無故走到這里來。”
聞奕偏頭,狐疑地看著莫肅琛。
莫肅琛沉默而冷靜地看著他。
“所以是這里的亡靈指引我過來的?”聞奕詫異地問,有些瞠目結舌。
“這是你的路。”莫肅琛垂眸看他。
依舊是那樣的溫柔,仿佛無論世間有什么,他都可以應對。
“我知道了。”聞奕輕輕笑起來,他永遠相信莫肅琛,“其實就算是走錯,我們也不能若無其事地離開。”
這么深重的鬼氣,死在這里的人,不在少數。
作為玄術師,他不能坐視不理,身為普通人,他也無法做到不管不顧。
“奇怪,只見鬼氣竟不見鬼。”聞奕詫異。
正常來說,誤入進來的人,厲鬼會上來啃噬,無論是身體還是魂魄,都不可能完好無損。
而這里,過于安靜了。
除非這里,有等級很高很強大的厲鬼。
但是,無論什么情況,處處都透露著不正常,太詭異了。
“這里有陣法?!”聞奕抬眸,臉上是未散去的震驚。
這個陣法,把所有的亡靈都困在了山里,一般人是走不進來的,就像鬼打墻一般,只要靠近,就會莫名其妙地錯開這里。
但是,他環顧四周,草木豐盛,不見半分鬼魂身影。
“戰!!!”一聲呼喝響徹云霄,聞奕面色一緊,下意識抬手捂住了耳朵,那股不受控制的情緒又涌了出來。
一瞬間,原本還亮著的天空迅速陰沉下來。
腳步聲,馬蹄聲不絕于耳。
陰風吹起,二人的衣擺飄揚糾纏。
太熟悉了,聞奕頭痛欲裂。
莫肅琛抬手,靈力灌入他的身體,陰冷的身子霎時間暖了起來,頭痛欲裂也瞬間消失,他直起腰,朝前看去。
他震驚地瞪大眼睛。
那是一支整裝待發的軍隊,鬼魂面無表情,眼底都是麻木,一步一步地走著,像經歷過千百年一樣。
臉頰微涼,聞奕抬手,他詫異地看著指尖,他竟哭了,不知不覺間已然濕了眼眶。
整齊的喊聲充斥耳腔,他站在原地,想動卻挪動不了半分。
他想叫莫肅琛,卻見莫肅琛神色復雜地看著他。
那瞬間,天地都變得虛無,在他眼前的,是騎在馬上鮮衣怒馬的人拍著他的肩膀,是兵臨城下不顧生死拼殺的無數將士。
天空很紅,地面也很紅,入目之處皆是血紅。
一道人影飄到他面前,與他面對面地對視著。
空中散落一句,輕飄飄的卻有著沉重無比的力量,“你來了!”
那一瞬間,他鼻頭一酸,淚水無聲滑落。
幻境退去,大軍立在他面前,而大軍后面,一個風度翩翩的厲鬼穿過萬千將士,飄落到他的面前。
那人看他的眼神很復雜,千言萬語似乎都顯得淺薄了些。
“你來了。”厲鬼開口,話語間盡是懷念與遺憾。
“我……”
聞奕開口,喉嚨卻發澀。
厲鬼很好看,月白色長袍隨風而舞,在一眾披甲的將士里格外突兀,又好像格外和諧。
“他們等你很久了。”厲鬼微微一笑。
那是多年不見的老朋友之間的柔情與包容。
那一瞬間,聞奕心臟漏跳了一拍,而后又不受控制地劇烈跳動著,他張了張嘴,卻說不出一句話。
莫肅琛輕輕握住了他的手,手心間傳遞的溫度給了聞奕力量。
“抱歉,我好像不認識你。”聞奕艱難開口。
厲鬼垂眸似是而非地笑了一下,似乎并不意外。
他幽深的眸子落到莫肅琛身上,恭恭敬敬鞠躬行了一禮,“國師。”
“不必客氣。”莫肅琛輕聲說著。
“你們?”聞奕看著二人,不知二人在打什么啞謎。
“他都不記得了。”莫肅琛道。
厲鬼看著他,溫柔的眼底情緒萬千,“那就重新認識一下,我是轍蘇。”
“聞奕,好久不見。”
“轍蘇,我……”聞奕歉意地看著他。
他現在太亂了,腦子里一團亂麻,理也理不清。
“不記得也沒關系,只要你回來,一切就會結束了。”
轍蘇笑意溫柔,絲毫不像一個在戰場上廝殺的殺神。
“嗯?”聞奕不明所以。
“他們等了你很久了,你回來了,他們的執念或許就能散了,輪回投胎。”
“他們不入輪回,是為了等我?”聞奕聲音哽咽,淚水落下,心臟狠狠撞了一下。
“嗯,他們要看到自己的主將安全,才能放下執念。”
轍蘇輕輕笑著,似乎這是一件無足輕重的事。
這一刻,聞奕才猛然發覺,自己與這個世界,一直都有著聯系,他從來不是一個人,有很多人在愛他。
“那我該怎么辦?”聞奕開口,一時間沒了頭緒。
“跟他們道別吧,有些人魂魄已經很淡了,是守著這個念頭才沒有徹底消散。”
聞奕眼睛一酸,“是我把你們忘了。”
“這不是你的錯,我也很慶幸,還能再見到你,哪怕是轉世。”
轍蘇笑得很溫柔。
第60章 人生是場道別
這夜清風朗月,本照不進來的月光也灑滿了山頭。
月光瑩白,一點一點映照進聞奕的眼里,恍惚間,那道似來自遠古的聲音響起,一下又一下敲打著他的腦袋。
廝殺拼搏,把酒言歡的畫面一幕一幕的涌入腦海,抓不住也忘不了。
有一種身在其中的孤獨破碎感,又有一種置身事外的寂寥淡漠。
撕裂的拉扯感讓他靈魂都顫抖著,他無意識地抬手捂住腦袋。
“好吵!”他低吟,煩躁又不耐,各種聲音涌入腦海,攪亂他的思緒,一團亂麻,無法思考地半躬下腰。
腰間一緊,有人扣住他的腰,顫栗的魂魄也平靜了許多,如潮水般涌來的喧鬧聲退去,他緩緩松開緊蹙的眉頭,僵直的身體也慢慢放松下來。
一瞬間,世界都安靜了,他躺在莫肅琛懷里,疲憊地閉上眼睛。
“他的魂魄尚未全然恢復,承受不住這么多的記憶。”莫肅琛盯著轍蘇,語氣不悅。
轍蘇笑意淺淡下來,目光從聞奕身上移到莫肅琛臉上,詫異難掩,又注視著短暫昏過去的人,“怎么會?那你當時……”
轍蘇探查聞奕的魂魄,被一股力量打了回來,他瞪大眼睛,震驚不已。
不可置信道:“不對,他的魂魄里這么有你的氣息?!”
“你騙了我,他的魂魄分明是碎的。”
莫肅琛輕輕蹙起眉頭,“這不是你該關心的事。”
“聚靈陣的作用已經很小了,現在方圓百里已經沒有靈力供養給他們了,一會兒奕奕會開鬼門,屆時,煩請轍蘇將軍能夠帶領眾將士離開這里,去向你們該去的地方。”
“他現在這樣,我放心不下。”轍蘇冷下了臉。
“他有我。”莫肅琛冷冷地注視著他,“聞轍蘇,不要讓聞奕為難。”
“他現在不記得你,若是他想起你,你該如何?他該如何?留下還是離開,早在千年前你就該有了決定。你執意留下,他們,”
莫肅琛指著轍蘇身后的萬千將士,“他們也隨你留了下來,但現在,他們的魂魄留不住幾日了,你是要讓他們魂飛魄散嗎?”
轍蘇頹敗地垂下手,神情落寞,自嘲地低笑出聲。
“我是不是錯了?”他凝視著自己的雙手。
這雙手,殺過敵人,護過百姓,也曾執過筆墨。
莫肅琛抬眸看他,眼底無波無瀾,“人生就是一場道別,有的聲勢浩大,有的無聲無息。”
“我明白了。”轍蘇抬頭笑了笑,笑容中帶著幾分悲傷和釋然,他不舍地注視著還昏迷的人,“千年前你沒有護住他,以后無論如何,你都要護住他。”
“自然。”莫肅琛言辭誠懇。
轍蘇苦笑了下,突然想起第一次見到聞奕的場景。
那是一個雪天,邊關大獲全勝,聞家軍班師回朝。
皇帝向來多疑,忌憚著聞家軍的實力和聞老將軍手里的兵權,于是扣下了聞奕留在京都。
表面上說是回邊關途中路途顛簸,聞奕還小,不如留在宮里好生養著。
加上那時聞奕身子確實弱一些,沒辦法,只能留下聞奕。
留在邊關打了好幾年戰,皇帝才終于允許他們回京。
那一天,京城下了初雪,沒見過雪的轍蘇也興奮極了。
后來,宮里不見聞奕,打聽才知道,聞奕住在國師府,由國師養著。
國師的本事,那是毋庸置疑的。
聽說聞奕在他那處,聞老將軍也松了口氣。
在國師府,他見到了這個傳說中的弟弟,一個清瘦有力的少年郎,穿了一襲紅衣,披著厚重的毛絨絨的白色狐裘,一看就很暖和,沒受什么委屈。
少年察覺到了他的視線,不明所以地看了過來,少年笑了一下,眉眼彎彎,朗聲問他,“你是誰?”
國師府就聞奕和莫肅琛住,除了后廚做飯的人,下人就三個,都是伺候他的,莫肅琛不習慣旁人近身。
轍蘇愣住了,待聞奕走近再問他時,他才猛然回神。
他憨憨一笑,“我叫轍蘇。”
聞奕若有所思地點了點頭,禮貌道:“我叫聞奕,你好呀。”
轍蘇頓時愣在原地,磨蹭著,看著聞奕笑著看他,他緊張地抿了抿唇,鼓足勇氣道:“我是你的哥哥。”
聞奕歪了歪頭,奇怪地看著他,片刻后方才恍然大悟般甜甜地笑起來,“轍蘇哥。”
聞家一脈單傳,但是后來去邊關時,聞老將軍從土匪手里救下一個嬰孩,便養著了,比聞奕大了兩歲,如今也是聲名鵲起的小將軍了。
見到聞奕這般大度,轍蘇松了口氣。
“那祖父是不是也回來了?”聞奕問道。
這個詞他有些陌生,他不過五歲就被養在宮里,后來被莫肅琛養著。
邊關戰亂,加之皇帝有意敲打聞家,聞老將軍也只能守著邊關。
如今邊關平定,皇帝才大發慈悲地讓聞家回朝,但具體打什么主意,也難以揣測。
“嗯,祖父在宮里,聽說你在國師府我就溜過來了。”轍蘇撓了撓頭老實回答。
“你不怕被打嗎?”聞奕直勾勾地看著他,很認真地問。
聽說聞老將軍可兇了,他也沒見過。他鼓起臉,有些忐忑,他的脾氣可不太好,萬一打起來可怎么辦?聞奕苦惱地蹙緊眉頭。
“怕。”轍蘇如實回答,隨即在聞奕一副果然如此的眼神里挑了挑眉,得意道:“但是我來看的是你,祖父肯定可高興了。估計一會兒回來要拉著我打聽你呢。”
“啊?”聞奕呆呆地看著他,有些不知所措。
“莫肅琛。”聞奕眼尖地看到一抹顏色,忙不迭招手。
轍蘇覺得莫名其妙,順著聞奕的視線看過去。
入目便是一道高大的人影,驚為天人,他都不由得愣了一下。
“聞家的小孩。”莫肅琛走近,波瀾不驚地打量他。
轍蘇方才如夢初醒,連忙行禮,“見過國師,我確實是聞家的。”
“不必。”莫肅琛輕輕抬手。
轍蘇便感受到一股力量把他抬了起來。
“你怎么才來啊?”聞奕抿著唇,看起來有些小脾氣。
“又無聊了?”莫肅琛嘆了口氣,揉了揉聞奕的發頂,空中稀稀落落地下著雪,莫肅琛把聞奕的狐裘攏緊了些。
“近來你身子不好,還是不要這般跳脫。”
“阿奕身體不好嗎?那趕緊回屋休息。”轍蘇緊張道。
聞奕滿不在乎地擺擺手,一副小大人模樣,“大驚小怪,我已經好了,現在活蹦亂跳,打死一頭牛都不是問題。”
“那牛是被你碎碎念念叨死的吧。”莫肅琛面無表情地拆臺。
聞奕白了他一眼,氣憤地反駁,“才不是,我身強體壯,怎么可能打不過一頭牛。”
莫肅琛只是淡淡地看著他,聞奕哼了一聲,偃旗息鼓了。
幾人在前廳落座。
“聞老將軍也回來了。”莫肅琛讓人上了茶水。
“嗯,現在正在皇宮呢。”轍蘇身下的手指攪了攪,緊張極了,現在的他正襟危坐,從來沒覺得這么煎熬過。
現在他對能和莫肅琛唱反調的聞奕刮目相看。
畢竟這滿身的威壓,光是呼吸他都覺得有些困難了。
“那個,”他咽了咽口水,靈機一動道:“國師我就先回去了,要是爺爺回來不見我,我少不了一頓削。”
旁邊悠然自得的聞奕朝他投來一個同情的目光。
“不用,”莫肅琛輕聲道,漫不經心地抿了一口茶,“聞老將軍也來了。”
這大起大落的話讓轍蘇兩眼一黑又一黑,然后仿佛看到了希望般,期待地看向院中。
聞奕也難得地緊張起來,眼神慌亂地看向莫肅琛。
莫肅琛平淡地看著他。
瞬間,聞奕感覺自己不是那么緊張了。
果不其然,不過片刻,一道身影便出現在院子里,只見來者十分嚴肅,周身都是肅殺的氣息,不愧是戰場上不敗的戰神,讓周邊國家聞風喪膽的殺神。
莫肅琛緩緩起身,道了一句:“將軍可安好?”
聞老將軍爽朗地笑著,弓腰行了一禮,“多謝國師。”
“不必。”莫肅琛搖頭,給聞將軍斟了杯茶。
聞奕緊張地咽口水,看著面前熟悉又陌生的臉。
“小奕,這幾年你過得可好。”
聞老將軍眼底有著淚光,面上擠出一個笑,有些難看。
但聞奕的緊張緩解了不少,“祖父,我過得很好。”
“欸~那就好,那就好。”聞老將軍眼泛淚光,笑得復雜,臉上滿是欣慰。
接著臉一橫看向旁邊看熱鬧的人,“你個臭小子一聲不吭就過來。”
“祖父,我這不是迫不及待想要見到阿奕弟弟嘛。”轍蘇立馬喊冤。
聞奕彎唇笑著。
“這幾年麻煩國師了。”聞老將軍恭敬地敬了莫肅琛一杯酒。
莫肅琛淡漠地搖頭,不咸不淡道:“聞將軍鎮守邊關,守天下百姓,這些都是我該做的。”
聞奕咬著唇,聰明如他,怎么可能不知道。
莫肅琛要讓他回聞府了,本來也無可厚非,只是,在這般歲月里他早就習慣了伴在莫肅琛身旁,他沒有想過分離。
突如其來的變故,他全然沒有準備,一時間難以接受,心頭泛著苦。
他默不作聲地抿了口茶,面無表情地咽了進去,真苦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