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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121章 我不冷靜

    “等等!”白洋一把將人拉住, “你知道他家地址嗎?”

    然而白洋怎么拽得住他,外加近來入冬,他膝蓋的舊傷越來越不行了, 直接被江言拽出兩三米。該說不說的,這死犢子前陣子鬧分手不吃不喝, 看著消瘦不少,沒想到還這么有力氣, 看來身子還是有底兒。

    佛系的陶文昌也不佛系了,起身加入幫忙大軍:“江言你干嘛去!”

    兩人勉強才把江言拉回來, 賬目亂了一桌, 圓珠筆也掉在地上。白洋先把地上的本子和筆撿起來, 粗略一瞧, 原來江言在對陰陽賬本。周高寒前陣子針對自己,說自己的賬務有問題,就是他們自己吞錢了。

    但這些賬目實際上根本不是白洋過手, 他只是過目。

    “有事得好好商量,你光沖動算什么?”陶文昌也勸,“再說了, 金丞是回家, 又不是回火坑, 你還能上他家里搶人?”

    “就是。”白洋將曾經的賬本撣干凈,雖然現在都用電子記賬了, 但學生會還是有老一套傳統。每一本都在他的打下排列放好, 仿佛物歸原主。

    江言還想著站起來:“你們不了解他家的事, 他家……很不一樣。”

    “那你也別這么沖動,聽我把話說完。江言,我曾經以為你是一個很冷靜的人, 可沒想到一遇上金丞的事你就冷靜不下來。遇到事了一定要先靜下來,沖動解決不了任何問題。”白洋把桌上的咖啡杯推到了一遍,“金丞家里到底什么狀況?”

    “就是,你就聽白隊的吧,他最冷靜。”陶文昌一直懷疑金丞和江言這次分手不止是騙生病這么簡單,這里頭肯定有別的大事。

    可江言根本做不到,或許白洋在某個人出事時可以冷靜,但他不行。“我必須去接他,他那個哥就不對勁。”

    “他有兄弟啊?”陶文昌問。

    “一個哥哥,一個弟弟。大哥總是開車來接他回家,弟弟總是偷偷攢錢給他花。他應該和他爸爸關系不怎么樣,我推測的,他不怎么說。”江言語速很快。白洋點點頭說:“所以說,他爸現在是懷疑大的和小的是親生,中間這個不是?”

    “他哥哥和弟弟對他還不錯嘛聽著。”陶文昌沒接觸過金丞家里,這小子瞞得太死。

    “我覺得他哥喜歡他。”江言忽然說。

    這一句冷不丁的話像是一枚深水炸彈,給陶文昌和白洋炸得不輕。兩人也見識過各種奇葩的感情模式,但是這也太超出他們解范疇了。

    “他哥和他,有血緣關系嗎?”陶文昌忍不住開問。

    江言說:“同父異母。每個孩子都是同父異母。”

    “會不會是你搞錯了?”白洋揉著太陽穴問,“有血緣關系的大哥,喜歡金丞?是不是你太能吃醋所以容不得人家兄弟接觸?就算是屈南也沒這樣啊……”

    “不是,不是我吃醋,我敢肯定他大哥不是什么好東西。他大哥對金丞就是有問題,你們怎么都不相信我?”江言紅著眼睛拿出手機來,撥通了這些天一直默念的手機號,每個數字都是心心念念的。

    陶文昌和白洋還處于震驚當中,這下親子鑒定的震驚都得往后排一排了。兩人眼神交流,陶文昌皺眉仿佛在問:“這不能吧?這有血緣關系的喜歡……不就是□□嗎?”

    白洋只是搖搖頭,他不敢確保江言的話到底有多少真實性,畢竟誰也沒見過金丞和他那個大哥的相處模式。況且江言這個人……遇上金丞的事就方寸大亂,保不齊人家只是正常兄弟接觸,然后他就不樂意了。

    “打不通。”江言把手機放下。

    “他掛了?”白洋問。

    “不是,是沒人接。”江言回答。

    白洋拿起手機,再次重復接通一回,可是一直沒人按下接通鍵的忙音成為了唯一的回復。他再打了兩次,還是同樣,最后白洋把手機放下來,聲音也沉了:“你知道他家住哪里吧?走,我陪你去。”

    陶文昌也說:“我也去!”

    “我有辦法。”江言把手機揣回兜里,把賬本收拾收拾,準備回學校去。此時此刻他只希望金丞只是真和他鬧脾氣,不愿意接自己的電話,不想聽他的聲音,而不是因為別的。

    這時候,金丞正在車上。

    家里吵得太兇,吵到金昭改變主意,今天晚上就要去做化驗。親子鑒定可以去三甲醫院遺傳科,也可以去專門給客戶服務的鑒定中心,這時候肯定沒法去醫院,門診已經關了,只能去私人服務中心。

    吵了一架,他渾渾噩噩,但心里很痛快。但總歸來說還是痛,難受。

    “你睡一會兒吧。”金啟明開著車。

    “不睡。”金丞動了動身子,縮成一團,“哥,你把手機給我。”

    “你現在這個樣子還要看手機?眼睛都哭得睜不開了。聽話,休息一下。”金啟明打開暖風,“其實……唉,哥不是說你什么,有時候你也是脾氣太大,從小就是。”

    金丞扯了扯嘴角,我脾氣太大?我脾氣大還不是因為被金昭氣的。

    “你在學校里耀武揚威習慣了,打打殺殺的,回家少說幾句,其實有時候吵不起來。”金啟明最了解金昭,也是不能激的暴脾氣,金丞他但凡是一個油嘴滑舌的、知道哄人的,哪怕金昭再有懷疑也不會上手就打。

    “哥不是說你什么,意思是……以后咱們都冷靜一點,別動手,畢竟還是一家人,還是要見面的。”金啟明勸道。

    “誰和他一家人?做完親子鑒定我就走,這個家沒有我的地方。我以后到處流浪都不回家。”金丞真這樣想的,大不了以后就去合正道館打工,當跆拳道教練賺錢。

    “傻孩子,哪兒有不回家的。”金啟明無奈地笑了笑。

    幾十分鐘后,鑒定中心到了。

    這一路才幾十分鐘啊,可金丞卻拖拖拉拉遲了十幾年。金昭的司機將車停在停車場,金昭先進去,金啟明負責去辦手續,交錢、交身份證、簽訂雙方同意協議以及后續手續。金丞全程都沒有和金昭說一句話,按部就班地取了口腔內壁細胞、抽血。

    而這些場面,鑒定中心的工作人員已經見怪不怪。太多太多來做鑒定的人了,現在這親緣關系就好像一張紙,說不準就捅破了秘密。有些是偷著來的,有些孩子還很小,有些孩子還在媽媽肚子里就來了,要進行胎兒鑒定。

    唉,這都什么世道啊。今天這還是個成年人,都養到這么大了才做鑒定。

    等血樣采取完畢,金昭頭也不回地上了車,臨走前對金啟明說:“多少天能取?”

    “正常流程是8天,我辦了加急,3天就行了。”金啟明回答,“爸,真要走到這一步嗎?”

    “早就該走這一步了,我就該早早把他給驗了然后丟出去自生自滅。”金昭關上了車門,放下車窗,“到時候你來取,取完了直接送回家,我要第一個看。”

    金啟明點了點頭,再回身走向自己的車。金丞還在車里縮著,倒是拿了手機,看到江言給他打了好幾個電話。

    再次看到江言這兩個字,金丞的心仍舊不受控制地酸澀,可情感上始終要偏向自己喜歡的人,他實在是太想他了。

    “別看了,剛才抽了那么多的血,休息休息眼睛。”金啟明把手機拿了過去。

    “誒!哥!”金丞不干了,他想聯系江言了,斷聯這些日子他們都受到了懲罰,“你干嘛拿我手機啊?還我嘛,我要給同學打電話。”

    “哪個同學?那個江言啊?”金啟明直接發動了車子,“回去再給他打吧,剛才你抽了那么多血,得好好休息。我剛才想了一下……你現在和爸這個關系,回家也會吵架,不如先跟我回去,過幾天再見面。反正那個鑒定結果3天后就出來了。”

    “回哪兒啊?”金丞還想要自己的手機。

    “當然是回我那兒了,你放心,大哥永遠護著你。”金啟明揉了一把他毛茸茸的腦袋。

    學校這邊,江言先把學生會的事放一邊,全部還給了白洋。白洋以前就干這個,現在肯定得心應手吧。周木蘭還在辦公室工作,冬訓期間的運動保護已經提上日程,只不過門一腳被人踹開,嚇得她一個哆嗦。

    “江言?你怎么了?”周木蘭一眼看出他不對勁。

    “我想看金丞身份證的復印件。”江言開口就說。

    陶文昌一臉懵,大哥,這就是你說的辦法?查人家的私人資料?

    “這不行,這是學生個人隱私,學校可不允許你們私自查看。”周木蘭秉公執法。

    “那是正常情況下,萬一有特殊情況呢?金丞現在很危險!”江言往前一步,“木蘭你就幫我一回,我以后什么都聽你的。”

    “那也不行。”周木蘭很是矛盾,這些學生辦入校手續和比賽通行證都需要復印件,都在學校的資料庫里,不過話又說回來,周木蘭又問,“他出什么事了?怎么危險了?報警了嗎?”

    “不是報警的事,他回家去了。”江言心想這報警也沒用,哪個警察也不會出警。

    周木蘭一聽就知道怎么回事,說道:“又是你那個亂七八糟的直覺,對吧?你總把他大哥當情敵,證據呢?人家是親屬,沒有你那么……”

    “你幫我一把,我就想知道他家住哪兒。”江言急了,當著陶文昌和白洋,對著周木蘭低下頭,“干媽……”

    周木蘭苦惱地揉著太陽穴,架不住這一聲:“就這一次!下不為例!”

    “謝謝干媽,我以后肯定好好吃飯。”江言感激地抓住周木蘭的手,今晚他就去金丞家里要人。

    金丞確實抽了3管血,哭過累過又吵過架,在車上就睡著了。等到他再睜眼,車已經停在地下停車場:“哥,這是你新買的啊?”

    “早就買了,偶爾過來住。”金啟明拎起他的運動包,“買了20層,夜景很漂亮,走,和大哥上去看看。”

    “20層啊,那么高。”金丞毫無防備地下了車,跟他一起走進了電梯,“對了,我手機給我。剛才我睡覺的時候有人打電話吧?”

    “沒有啊,沒人聯系你。也有可能是因為你手機沒電了吧。”金啟明把沒電的手機遞了過去,按下了電梯里面的20按鈕。

    第122章 全世界都瘋了

    江言從未覺得天黑得這么徹底。

    所有人都不相信他的話, 認為他多想了,他也解他們的看法。畢竟自己說的事情太過詭異,確實是難以解。可這股直覺總是深扎于心, 不吐不快,連白隊和陶文昌都不相信, 周木蘭也不相信。

    但江言相信,金啟明看金丞的目光不單純, 更別說還隨隨便便甩出一個手銬來!

    “你怎么去啊?”陶文昌和白洋追上江言。

    “我騎摩托車。”江言的車就在停車場。

    剛才周木蘭算是把金丞的復印件找出來了,戶口所在地就是他的家庭住址, 并不近。陶文昌剛剛回宿舍拿了一趟車鑰匙, 大家集體行動, 他拉住了江言往停車場走:“走!開車去!”

    “這時候堵車, 開車肯定來不及。”北京的環路就沒有不堵的時候,哪怕已經過了晚高峰仍舊顯示道路紅色。江言等不了了,他怎么就犯了這么大一個錯誤, 這幾天為什么沒有偷偷跟蹤他!

    一直悄悄地跟蹤,掌握金丞的一舉一動,了解他每一個動向, 像蛇一樣纏住他, 不就行了!

    “你們去開車, 我先走!”江言生怕自己晚了,也怕他那個可怕的家庭對他作出什么不可挽回的傷害。身為同樣做過親子鑒定的人, 江言深知這個鑒定意味著什么。它意味著被鑒定人的血緣關系不清晰, 不堅定, 是被懷疑的,是完全站不住腳的。

    自己做鑒定那年還是個嬰兒,但整件事還是給母親留下了難以磨滅的傷害。還好當年有木蘭一直陪著她, 可如今,金丞的身邊有誰呢?

    只有他那個道貌岸然,看著全然正常的大哥!

    金丞對這個大哥還充滿信任,完全沒有防備之心。不行,江言越想越上火,恨不得開個泥頭車一路創過去。在摩托車前他脫掉了羽絨服,長款羽絨服會限制動作,就這樣穿著隊服上了車。

    另外一邊,陶文昌和白洋也到了停車場,只不過他們上車的時候江言已經沒影兒了,地上就一件羽絨服。這人,一著急就什么都不要,剛才在辦公室周木蘭就說過他,那天一著急也是鐲子都不要了,還好她撿起來。

    白洋把羽絨服撿起來,塞進陶文昌的新車里:“你開還是我開?”

    “你開吧,我開這車還有點兒手新。”陶文昌并沒有自己車不讓別人動的意識,毫不猶豫把鑰匙扔過去。白洋也沒時間耽誤,上車,系安全帶,發動,一氣呵成。

    “你手機導航一下,我不認識那路。”白洋調整后視鏡。

    陶文昌剛系上安全帶,白隊這速度也太快了吧?奇怪,白隊又沒車,他怎么開車比自己還熟練?來不及想,陶文昌在手機里輸入目的地,給這一路導航。

    咔噠,門開了。

    金丞跟著大哥進了他的新房:“咦?新的啊?”

    “是,房子沒怎么住過,直接買了個二手房。你知道的,大哥懶得管裝修,平時生意就夠忙的了實在分不了身。”金啟明打開客廳的燈,“算是豪裝房拎包入住吧。”

    在這里確實比住在家里放松,金丞實在不想回家了。“三弟來過沒有啊?”

    “還沒呢,等他過陣子有時間了我帶他過來,他現在正是淘氣的時候。”金啟明把外套掛好,順便將金丞的運動包放在玄關衣帽間的大衣柜里,藏得完全找不到似的。

    “我像他這么大的時候也淘氣,師父都管不住我,但師父疼我,我打誰他都不罵人。”金丞雖然沒有父愛,但是葉合正很完美地補上了空缺,甚至算得上溺愛他,兩個師姐也是疼他疼得沒底線,所以養出他在道館無法無天的脾氣。

    “葉師傅確實不錯,但他現在忙了,也沒什么時間管你吧?”金啟明開窗換氣。

    “嗯,這幾年師父越來越忙。師姐說師父忙是好事,說明他事業節節高。”金丞提起葉合正就是一肚子的話,全世界沒有任何男人比得上他,“對了!這屋子是拎包入住,衛生過關嗎?”

    金啟明走向廚房,聽聲音像是打開了微波爐:“過關,我安排專業人員上門檢測過,什么化學殘留都沒有。上一任房東也說他們豪裝就是為了賣,空置了大半年呢。你肚子餓不餓?”

    “不餓。我想睡覺……”金丞在沙發上癱著,忽然一個起身,“哥!手機在哪兒充電啊!我得給同學打電話!你車里也是,就該備一條充電線。”

    “等一下,我去找。”金啟明從廚房出來,“來,先看看臥室。”

    房子格局是三室兩衛一廳,兩個當睡房,剩下的那個小臥室可以當書房,也可以當健身的。金丞按照金啟明的帶路順序參觀了一圈,笑著問:“哥,你這……你這房子買的,我還以為你要成家呢!說吧,你是不是有情況了?”

    “瞎說。”金啟明打開了臥室燈,“怎么樣,喜歡嗎?”

    “我喜不喜歡有什么用,將來這房子是你和你老婆住。剛好三室兩衛,將來你倆要個小孩兒,小孩兒也一間房,一個書房,或者要兩個小孩兒也行。”金丞替他規劃未來,“以后你小孩兒給我教吧,我教他們跆拳道。”

    “我不喜歡小孩兒,我也不想要。”金啟明卻臉色沉了一瞬,“誒,你想睡主臥還是次臥?”

    “那我肯定是睡次臥了,你的房,你主臥啊。”金丞走進次臥瞧瞧,夜景確實不錯,“哥,我要充電器。”

    “好,給你找充電器。”金啟明出去了。

    金丞沒了手機就像沒森*晚*整*了導航儀的流浪貓,都不知道怎么回家了。他特別想知道江言打電話找他干嘛,是不是想要哄哄自己啊?其實也可以的,他只要哄哄,自己也不是不答應復合。但是兩個人一定要一言為定,他不能再騙人。

    等到金啟明再回屋,手里沒有充電器,只有一杯牛奶。“大哥不怎么回來住,忘記這邊沒有充電器了。你先喝杯牛奶,休息休息,我出去買。”

    “那你趕緊去啊,我這邊有事,學校的事特別著急。”金丞接過玻璃杯,咕嘟咕嘟把牛奶喝掉了。

    滋啦——剎車片的聲音響得特別刺耳。

    陶文昌倒吸一口涼氣,江言在前頭剎車剎得太抽象,害得白隊這一腳剎車踩得突然,現在他開始心疼自己這車的輪胎了。只見前頭的江言下了車就往小區入口跑,摩托車也不要了,歪著倒綠化帶里。

    “白隊你停車,我先下!”陶文昌推開車門,先把摩托騰了個地方,別擋著后頭的路。江言就在小區入口處,正要往里沖。

    “干什么干什么!”小區的安保也不是吃干飯的,見到莫名其妙的人必定攔下,“有沒有門卡啊?要不然過來人臉識別一下!”

    江言只是短暫恍惚一下,緊接著就正常許多:“誒呀,真不好意思,我沒帶!”

    陶文昌還怕他一門心思往里沖,最后被安保拿防爆叉給按地上,一看到江言還知道演戲就放心了:“嘖,你說你這人,怎么沒帶門卡啊!”

    “我出來太著急了,以前都直接走地下,這回沒開車啊。”江言掏了掏褲兜,演得真那么回事似的。回身就對安保解釋上了,他言辭誠懇地說道:“您能不能通融一下,我下次回家一定記得帶卡。前陣子一直在國外留學呢,這不是回國陪家里人過春節嘛。”

    “你哪一棟的?”可是安保絕對沒那么好騙,更何況這還是個生面孔。

    江言毫不猶豫地說了一個地址,就是金丞他家里。騙術能不能過關就看能不能騙過自己,反正他豁出去了。

    安保猶豫了,他新來的,對這一片確實不熟。但隱約記得那一家確實有個穿差不多衣服的,像是校服之類的運動裝。然而這點猶豫還不足以放人,最終還是沒同意。

    “你們叫家里人出來接你們吧,我不能放。”安保拒絕了。

    “那好吧,我叫我爸媽接我,謝謝您啊,給您添麻煩了。”江言就像是真回不了家的業主,沒有難為打工人的意思。兩人順著小區外圍一路走,陶文昌說:“你別看了,翻不了墻,墻上都是電網!”

    高檔小區的外墻哪有那么容易翻,走十幾米就能瞧見一個攝像頭。江言卻說:“我不翻墻,這么大的住宅區怎么可能就一個門,找偏門!”

    白洋這時也跟了上來,3個人開始了他們的營救行動。盡管兩人都不太相信江言的那番言論,但就怕萬一。偏門向南,江言打量著前后左右有沒有人走動,對他倆說:“一會兒我跟著別人混進去,咱們人別太多了,太多容易被發現。”

    “我跟你進去吧。”白洋把車鑰匙還給陶文昌。

    “成,跟我來。”江言找準了機會,看到有一個遛狗的男人往偏門去了,他和白洋抬腿跟上去,隱隱約約看到偏門有兩個安保。遛狗男人是刷臉認證,那條馬爾濟斯犬可能是察覺到周圍有人潛伏,警覺地往后看看。

    就在偏門還沒關上的時候,江言和白洋蹭了進去,成為了“沒帶卡的業主”。

    “你們院這小狗挺可愛的啊。”路過安保時白洋開口,“我最喜歡馬爾濟斯了。”

    “是,有時候我在院里跑步,老能看見它。”江言即刻接話,還和對視的安保打了個招呼,“呦,今天你們怎么到偏門來了?”

    兩個安保其實根本不認識他,結果就是這么一招半真半假的招數打了個時間差。江言和白洋頭也不回地走了,兩人對院里不熟悉,去哪里找F區更是全無招數。小區的夜間地圖就在綠化帶里,他倆愣是誰也不看。

    因為安保還沒放下戒心,就在身后盯著呢,他倆要是這樣一瞧就等于坐實了身份,進了院就是兩眼瞎。這一口氣一直提著,直到他們拐彎,江言馬不停蹄地沖向另一個夜間地圖,喃喃自語:“向左,再往右,第3個路口,第2棟。”

    白洋冷得搓了搓手,這院可真是有錢人的地方。

    叮咚,江言找到了金丞的戶籍地址,迫不及待按響門鈴。不管金啟明是個什么東西,他都要把金丞帶走,金丞你別怕。

    “誰啊?”開門的人是住家阿姨,剛剛把受到驚嚇的金啟明哄睡著。院門一開,頭頂的感應燈也隨之打開,外頭站著兩個陌生的青年。可他們身上的衣服她并不陌生,和金丞少爺的隊服一樣。

    “您好,我找金丞,我是他的隊長,隊里有特殊集訓活動,必須要帶走他。”江言到此時此刻還很智,他想好了,就算他把金丞帶走也要有正當由,哪怕金丞不愿意見到自己,他一聽到隊里訓練也會返校。

    對金丞來說,跆拳道在心里的比重很大。

    可阿姨卻說:“金丞少爺不在家啊,他沒回來啊。”

    “什么?”江言往里瞧了瞧,生怕這是金啟明的把戲,“他說他回家了啊!”

    “他是回來了,可是又出去了,到現在都沒回家呢,我還以為他回學校了呢。”阿姨對金丞的了解不多,但金丞的生活很簡單,基本上就在學校住。江言和白洋的計劃忽然被打斷,正束手無策的時候,江言腦筋一轉,又問:“那請問您,金啟明回來了沒有?哦,是這樣的,他是金丞在學校檔案里留下的第一聯系人,有時候我們隊里集訓聯系不到他本人,就可以找這個聯系人。這都是通過學校和金丞本人認可的標準流程,現在是國家隊找他。”

    “沒有,金啟明少爺也沒回來。”阿姨搖搖頭,要是別人這樣問,她不會無緣無故說東家的信息。但金丞少爺剛從國家隊回來,這一定是又有集訓了。

    頭好暈啊……金丞迷迷糊糊地醒來,屋里好像沒開燈。

    這一覺睡得他頭暈目漲,一點都不舒服,脖子還像落枕了,一直歪著。等到他半清醒時才發現為什么落枕了,敢情身子還真是歪的,一條胳膊杵在床頭,收不回來。

    胳膊都酸了,金丞試圖把胳膊收回來,試了試……居然沒動。

    怎么回事?這下金丞完全清醒了,摸著黑看向床頭。他這個姿勢很別扭,必須跪在枕邊才能摸到床頭柜,摸下去更是震驚,怎么……是手銬?

    “哥!哥!”金丞叫起來。他想找手機,然而睡前放在枕邊的手機也沒了。

    現在幾點了?金丞打開床頭柜的臺燈,竟然發現屋里沒有掛鐘,他試圖將手從手銬里滑脫,無濟于事,除非生生剮下一層皮肉!

    “哥!哥你回來了嗎?有沒有人啊!”金丞換了個姿勢,兩腳踹在床頭,試圖把床踹翻。

    咔,門開了。

    “你睡醒了?”金啟明進了次臥,轉身又把房門給關上了。

    “哥你瘋了!你干什么啊?快給我解開!”金丞到現在還沒多想,畢竟金啟明可是他哥,同父異母也是哥。沒想到金啟明卻一動不動,只是坐在床邊看著他,一只手摸上了金丞的后脖子。

    這樣曖昧的姿勢,已經有了親密接觸經驗的金丞不可能不懂,他連忙一縮,瞳孔驟然擴張,用看陌生人的表情瞪著金啟明。

    “我沒瘋,而且我也不是你哥。你根本就不是金昭的兒子,金丞,咱倆沒有血緣關系。”金啟明很淡定,還需要兩天,他和金丞就可以變成完全沒關系的“家人”了。

    “哥?”金丞聽不懂他話里的每一個字,雖然他總是氣金昭,說自己不是他兒子,可金丞心里卻知道真相。

    “我不是你哥,而且我也不想當你大哥,以后這里就給我們住,不好嗎?總惦記著學校和跆拳道干什么?”金啟明抓住了金丞另外一只手。

    然而卻被金丞甩開了。金丞震驚得幾乎喘不上氣,他一直信賴的大哥居然發瘋了?全世界都瘋了吧?

    第123章 逃不出去

    手腕的疼痛已經不值一提。

    金丞掙脫不開, 但眼前困住他的牢籠何止是手銬這一個工具,還有他一直當做親大哥的人。金啟明是什么樣的?金丞不斷回憶,試圖加深他在心目中的印象。是一個從小就非常靠得住的人, 學業有成,性格穩定, 金昭對他非常滿意。

    金昭曾經不止一次地說過,金啟明是他最驕傲的兒子。

    金丞經常和金昭吵架, 大哥也來給自己上藥,送吃的。他夜里陪著自己睡覺, 給零花錢, 雖然不同意他學習跆拳道, 但也經常接送。他甚至還給自己開過家長會呢!

    一個非常完美的大哥, 也是金丞這些年在家里的精神支柱之一。有時候,他就是思念家里的大哥和三弟才回去,三兄弟的身上流著一半相同的血呢。

    可是好好的一個大哥, 為什么突然間瘋掉了?

    金丞再次拽動手銬,震驚、不解、疑惑、困擾……種種因素從他快速思考的大腦里一閃而過,唯獨沒有驚恐!

    因為在他的潛意識里, 他是不需要怕金啟明的, 大哥完全安全可靠, 可以全身心信賴。

    “我知道你暫時沒法接受,但是你也要試著接受, 我們本身就不是兄弟。”金啟明也預料到了金丞的反抗, 畢竟接受他們的關系需要花一點點的時間, “你從小就最聽我的話了,對吧?”

    金丞搖了搖頭。

    “你瞧,我們長得像嗎?”金啟明往前了半步。

    金丞往床頭縮了半個身位。

    他們確實不像, 金啟明是威猛類型的英俊,兄弟倆八竿子打不著。但這些不足以說明他們就不是一家人,金丞這時才消化完巨大的驚詫落差:“哥,你冷靜一點,我是你弟弟啊。”

    “你不是。”金啟明搖頭。

    “我是!”金丞強調。

    “你不是!”金啟明忽然爆起,迅疾一步向前拉住金丞的另外一條手臂,“你仔細看看,我們哪兒像了?哪兒像了!從小到大我都沒有把你當作我的弟弟,既然我們沒有血緣關系,那你就是我的!”

    他力氣太大,金丞被拽得晃悠,但骨子里的運動反應能力開始發揮作用,讓金丞迅速抽手,只不過他被拷住了,沒法抽身而退。金啟明乘勝追擊,一把將他壓在床頭:“你本來就是我的,二媽把你帶到我們金家,你就是給我的那份禮物。從見到你第一眼我就知道你不應該姓金,沒關系,大哥不在乎。”

    “哥!我是你弟弟啊!”金丞的一只手受限。

    “你要是想,以后我們還可以兄弟相稱,這只是一個叫法,況且我也很喜歡叫你‘弟弟’。但是你不能再回學校,你必須在我身邊!”金啟明掐住金丞的下巴,一口親了下去,金丞眼珠子都要瞪出來,全身僵住了幾秒。

    他大哥在親他?

    他大哥居然親他?

    “滾開!”等金丞反應過來一腳踹上去,跆拳道的用腿技術在此刻發揮了最大的作用。他腦子亂了,可智還在,只不過這一層智也快要被金啟明的不正常給擊破!這是不正常的人亂嗎?不是,是金啟明從來就沒有把自己當作弟弟!他一直以來,和金昭都是一樣的,他不相信母親的忠誠!

    一個接一個的打擊在金丞腦袋里敲鐘,從太陽穴一直敲到耳朵里,咚咚咚咚響個不停。他這才發現自己哭了,親情在面前崩塌得不成樣子

    金啟明被踹了一腳,起身后先穩住了金丞:“你別激動,我知道讓你接受有點難,畢竟你一直把我當親大哥。我不計較你是誰的兒子,我只要你以后是我的。你不用去學校,不用去打那個費力不討好的跆拳道,大哥帶你出國怎么樣?洛杉磯?多倫多?溫哥華?你選!”

    “哥……”金丞還在將智往回拉。

    “其實你對我一直都很依戀的,只是你自己不知道。你想想,你以前多需要我,夜里還偷偷找我睡覺,怎么上了大學就變了?是不是因為那個江言!”金啟明也無法接受金丞對自己的排斥和抗拒,他將一切根源都歸結在江言的身上。

    都是他,要不是他,金丞早就回家了!

    “你和他到底怎么回事?別以為我看不出來他怎么想,我見到他第一面就知道他心里有鬼!”金啟明再次上前,“你們是什么關系?”

    金丞用余光瞄著床頭柜,思考這屋里有什么可以砸手銬的東西。但金啟明應該是早有防范,床頭柜上干干凈凈。原來他從一早就決定要困住自己了,金丞想起參加國訓隊之前的那次,門打不開,大哥說鎖壞掉了。

    要不是當時他要從3層跳下去,那扇門就不會打開了。

    現在這里是……20層!

    金丞又看向窗戶。

    “你和江言是什么關系?他碰過你沒有?碰哪里了?”金啟明在金丞的眼神里找到答案,他精心養大的弟弟已經被人捷足先登!

    金丞雖然六神無主,但也不傻,現在沒有優勢絕對不能硬碰硬:“大哥,你聽我說,好嗎?我和你,真的有血緣關系……”

    “沒有。”金啟明十分肯定。

    “好!”金丞咬著牙承認,“就算我們沒有,你也太突然了,還拷著我……”

    “因為你會跑,你長了腿。”金啟明看向剛才踹過自己的那條腿。

    金丞一陣后怕,他想干什么?他不會想把自己打瘸了吧?

    “我不跑!我真的不跑!只不過你得給我時間接受,給我一點時間……好嗎?我需要時間,最起碼,讓我看到親子鑒定,好嗎?”金丞把唯一的希望放在鑒定上,說不定等到答案揭曉,金啟明他本人也接受不了兄弟亂.倫。

    果然,金丞這樣的安撫很奏效,金啟明臉上緊繃的肌肉都柔和了:“只要你愿意接受就好,我們慢慢來,我們有的是時間。”

    “好,好,慢慢來。”金丞的恐懼此刻迅猛而生,侵占了他的每一個毛孔,冷津津地煞著骨頭。但自己不能慌亂,得想辦法跑出去。可是怎么跑啊!江言他找得到自己嗎?

    時間已經過了凌晨,陶文昌的車里3個人毫無睡意。

    暖風開到最大,可每個人心里都發冷。特別是陶文昌和白洋,除了無能為力還有一股自責。原來江言猜得沒錯,他們一開始就不該懷疑他。如果一開始就相信了,金丞就不會失蹤。

    跆拳道群里大家也在找金丞,沒有人能聯系到他。

    而江言在大口大口地吃巧克力。

    完全是機械性進食,從他得知金啟明把金丞帶走了的那一刻江言就知道這是一場硬仗,沒有體力是撐不住的。金丞如果真的出事,唯一能幫他的就是他們幾個,必須撐下去。

    “現在怎么辦?”陶文昌率先打破了沉默。

    “報警行嗎?”白洋直接提議。

    江言搖頭:“金啟明是金丞的哥哥,報警由是什么?他大哥帶他出去了?”

    “怎么會這樣呢……”陶文昌抓抓頭發,“他……他……他倆是兄弟啊!”

    “那是咱們的看法,萬一那個金啟明……一直都不相信呢?”白洋看向江言。江言目光發直,但馬上緩過神:“沒錯,從咱們的角度看,金丞和金啟明是兄弟,但是誰也不知道金啟明怎么想。萬一他從來都不相信呢?”

    “親子鑒定!”陶文昌靈光一閃。

    “沒錯,這可能就是最后的期限,我相信金丞那么聰明一定也想得到。”江言咕咚咕咚喝了熱巧克力,反正現在能補充體力的、讓他盡管恢復體能的,他全吃,紅燒肉都能吃一大碗,“金丞他不傻……只是他一定嚇壞了。金啟明他……我見過他用手銬!我就應該防范他!”

    “你別怪自己了,就算你防范,金丞沒戒心,你以為防得住?這件事就是個雷,金啟明自己不爆,金丞永遠不會懷疑他,只會懷疑你的動機。”白洋給他遞了一張餐巾紙。

    好像沒有路可以走了,陶文昌盯著江言:“你怎么想的?”

    江言掐了下眼角:“讓我想想,讓我想想……你們說我為什么這么犯傻?我為什么這幾天沒跟著他?”

    “你這些天都忙著學生會呢,又不怪你。”白洋知道他已經盡力了,能這么快殺到金丞的家,真的盡力了,“學生會的事也不輕松呢。”

    “學生會……對!學生會!找唐譽啊!”陶文昌鯉魚打挺一樣在副駕駛一彈,“快快快!找他找他!唐譽當年可是空降的,背景很大,雖然我也不清楚大成什么樣。還有他管個賬又是公司會計又是公司法務部,不一般。快打電話!”

    這兩天為了對賬,江言加了唐譽的聯系方式。剛才自己確實是懵了,怎么沒想到呢!

    這個時間了,也不知道他睡沒睡,也不知道他愿不愿意幫忙。江言雖然懷疑,但這可能是唯一能找到金丞的法子,還是打了過去。然而現實卻如冷冰冰一盆水潑在臉上,一直沒接通,最后自動掛斷了。

    “其實,我和他也沒太大交情。”江言一想,也是,兩個人算萍水相逢。他將目光對準了白洋,我打不成,你試試?

    白洋看向窗外。

    “再打!”陶文昌不放棄。

    江言再打了一遍,還是沒人聽,忙音不斷。他再次看向白洋,實在不成還是白洋來吧,只聽白洋這才說:“他睡覺可能不戴助聽器吧。”

    陶文昌腦子也快:“對,唐譽他睡覺說不定摘助聽器,只能靠震動,所以咱們……”

    正說著,電話通了,那邊是一個明顯剛剛被吵醒的語調:“喂?這么晚了,賬對不上?”

    白洋再次看向了窗外。

    “不是賬,是我男朋友出事了,被他大哥藏起來了,你能不能幫我找個人。”江言開門見山。

    那邊忽然不說話,一陣聲音,像是從平躺變成了坐起:“什么?”

    “我來說吧。”陶文昌怕江言這時候語無倫次,還得是口條清晰的自己來。他拿過手機迅速講了一遍,最后總結:“我知道你不相信,一開始我也不信,但這事就這么離譜。”

    唐譽還真沒相信,他沒聽過這么離譜的。“會不會搞錯了?”

    “搞錯了就搞錯了吧,但我得找到他。”江言把手機拿回來,“我知道太麻煩你了,但我真找不到別的人。只要你幫我找到金丞,或者鎖定了金啟明,以后什么事情都好說。”

    “這件事沒那么容易。”唐譽已經站了起來。

    “以后學生會我來管,我答應你,在我任職期間體院的錢不會有問題,將來我卸任之前也會找到更好的接班人。最起碼在這幾年里,體院不會出亂子。”江言說。

    唐譽那邊靜默了。

    “我保證。”江言又說。

    “你把你知道的信息發給我,我可以試試。但是這件事需要時間,我不能保證立即給你找到了。”唐譽答應了。

    江言用力地閉了下眼睛:“謝謝,謝謝你。”

    “你那邊人手夠不夠用?我可以叫幾個人過去。”唐譽見助聽器快沒電了,提前拿出人工耳蝸,今晚估計有的忙。

    “目前夠,如果不夠我跟你要,我不會客氣的,以后我也會好好謝你!”江言抓緊時間。

    “好,你快點兒吧,發給我。”唐譽說完又安靜了幾秒,“還有別的事嗎?”

    事情已經說完了,可江言還是等了幾秒。見白洋一直沒回頭,他才說:“應該沒有了吧。”

    唐譽那邊才結束通話,江言一點都沒耽誤,先把金丞的身份證復印件發過去,又打字發了金丞的家庭住址。唐譽要查,大概率是從住宅區附近的攝像頭開始排查,雖然不知道他怎么能做到,但江言相信他可以。緊接著他又把金啟明這個名字發了過去,再次來了個不情之請,請唐譽查一查這個人名下有什么房產。

    金啟明說不定就是把金丞帶回去了!

    等金丞迷迷糊糊再睜眼,天都亮了。

    他一夜沒怎么睡,一有困意就掐醒自己,剛才實在撐不住才迷瞪了幾分鐘。手腕勒得通紅,估計要淤青,他蹲在床頭,思索著怎么跑掉。

    房間門是鎖著的,金啟明也不知道在不在家。金丞試著動了動雙腿,保證血液流通,又聽到門打開了。

    金啟明端著早餐走了進來。

    “餓了吧?要不要吃點東西?”金啟明把早餐放在床上,像投喂一只戒備心很強的小動物。

    金丞警覺地瞄了一眼早餐,他確實又渴又餓,但還是搖頭:“我怕你給我下藥。”

    昨天的熱牛奶里肯定有東西,金丞現在不敢賭。金啟明瘋了,他敢親自己,就敢干別的。

    “怎么會呢?你要是聽話,大哥就不會這么做。”金啟明先把水端起來,自己喝了一口,“這下你放心了吧?”

    “不太放心,我還是想等一等親子鑒定。”金丞堅持。

    “好,那我去催一催,看看能不能提前出結果。聽說結果比較快,只不過實驗室蓋章和鑒定中心蓋章比較慢。”金啟明放下早餐,去客廳拿手機了。金丞將玻璃杯拿了過來,將水倒掉,把杯子藏在了枕下。

    第124章 熬不死的鷹

    一個玻璃杯能干什么?金丞也不知道。

    左手都被拷得沒知覺了, 不光是腿的血液不流通,小臂更是。然而這間房就是大哥給他制造的金絲籠,什么都不缺但唯獨沒了生路。仔細再看, 連墻面都做了隔音,宛如叫天天不應的無人之地。

    現在大家一定在找自己吧?金丞非常肯定。他沒回宿舍, 也沒回白隊家,所以白隊一定會找。

    大師姐和二師姐每天都會和自己聊天, 失蹤一夜,她們也肯定在找。現在師父在昆明開會, 她倆應該不會馬上和師父匯報, 可能會以為自己是貪玩兒, 和高中那幫好兄弟刷夜, 手機沒了電。

    畢竟這事以前也不是沒有過。

    那江言呢?江言肯定會找自己的吧?金丞原本絕望了一下的心情再次燃起希望,仿佛注入了強心針。他肯定會找,說不定從昨天晚上就開始著急了, 一夜都沒怎么睡好。

    很困,很疲倦,金丞用力地揉著眼眶, 還輕輕地抽了一下自己的臉, 千萬不能睡。

    而金啟明確實在外面打電話, 私人醫院的鑒定中心是VIP一對一服務,他可以直接找到負責人。“您好, 我想問問您, 我父親和我弟弟的鑒定結果。”

    “現在還沒出呢, 請您再等一等,咱們化驗室沒有那么快。”負責人說。

    “為什么會這么慢?”金啟明不太了解這個流程。

    “是這樣的,親子鑒定確實需要時間, 不是幾小時就能出結果的化驗。雖然您已經辦過加急,但是加急只是在客觀順序上對您的排隊進行了調整,并不是說在整個流程里加速。”負責人回答。

    “好吧。”金啟明接受了,“最快什么時候?去掉你們蓋章的流程。”

    “那也要今天傍晚了。”負責人說。

    “那好,出了結果第一時間通知我。”金啟明結束了通話,等到他再回到房間時,只看到方才放在托盤里的玻璃杯沒有了。

    “唉,你真是不聽話。”金啟明搖了搖頭,“你以為拿玻璃杯就能當武器?”

    “我說了,我要知道結果才同意你,不然我過不去心里這個坎兒。”金丞仍舊拉開一定距離,雖然他是運動員,可目前他的移動是大問題,真打起來很容易被壓制。更何況他沒有距離的優勢。

    金啟明要是真拎個棍子過來,要把自己的腿打瘸了,自己可沒處躲啊。

    “結果已經不重要了,咱們兩個不會有血緣關系的。”金啟明就不懂他為什么非要堅持,“來,把三明治吃掉。”

    “我不吃。”金丞搖頭,“大哥你別逼我了,我拿玻璃杯不是防著你,你要是逼我,我就不活了。而且你知道我有血友病……真要是一刀割上去,你來不及救我。”

    “你在威脅大哥。”金啟明沉了臉。

    “我不是在威脅你,我需要花時間來接受這段關系!”金丞一點都不敢激怒。

    金啟明的臉部肌肉因為咬緊牙關而抽動:“好,我們等鑒定結果。但是我也要問你,你和江言到底什么關系?”

    金丞吸了吸鼻子,目光毫不閃躲地撒謊:“普通同學,他追我,我沒接受。”

    “我就知道,你怎么會看得上一個臭小子。”金啟明被取悅到,拿起三明治咬了一口,“大哥先吃,這里面沒有下藥。”

    “我不要吃,我要吃新的。你去外面給我買新的,當著我的面撕開包裝紙那種。”金丞動用一切機會給自己尋找突破口,“你現在去買,我餓了。”

    “那好吧,你等我回來。”金啟明明知道他在拖延時間,但現在時間就在自己的手里。他離開的時候又把次臥的房門反鎖,這樣即便金丞掙脫了手銬也跑不出來。他已經成為了自己的囊中之物。

    天亮了,江言這一夜完全失去了時間的概念。

    金丞一夜未歸,學校在找,同學和教練也在找。然而真正知道內幕的3個人誰也不敢說實話,只能是等待。伴隨著天亮,江言的眼皮終于支撐不住眼球的酸澀,開始昏昏欲睡。

    然而在他閉眼一剎那,又猛然驚醒!

    他一驚一乍的,嚇得白洋和陶文昌也沒睡。陶文昌轉過來勸:“你睡會兒,你這樣不睡覺也沒用啊,現在沒消息。”

    “唐譽他大概需要多久?”江言的眼眶里好像一直都是濕潤的。

    “他既然已經答應你了,應該沒什么問題。畢竟這可是能給學生會劃拉80萬的人。”陶文昌深信不疑,剩余80多,說明以前說不定都上百萬了,小型公司的賬上都未必這么富裕。

    白洋也困:“我下去抽根煙,然后買點早點。”

    “也不知道金丞吃沒吃早點。”江言神色暗淡。

    “不管他吃不吃,你也得吃,你嘔心瀝血地擔心他,不如先把自己照顧好,不然怎么找?”白洋無奈了都,“你放心,唐譽說他需要時間,又不是管不了。”

    “真的么?”江言求證似的看向白洋。

    白洋瞥了他一眼,下車去買早點。陶文昌等他下車才說:“真的,白隊雖然和唐部長不對付,倆人吵了4年了,但是唐部長辦事沒問題。”

    “那好,我等。”江言看向別墅區的正門,摩托車就在旁邊停著。他既然什么都做不了,就在金丞的家門口等著,萬一金啟明回來了呢。

    金丞那邊同樣在等,而且身體狀況越來越不好。到了中午他偷摸睡了一會兒,而且這個時間還是他自己推算出來的。窗簾一拉上,他只能根據外頭有多亮來計算時間。然而時間的概念一直在偷偷往外溜走,不給他清晰的回應。

    沒有了時間,所有的一切都很難熬。

    金啟明送了早飯,午飯也是買了新的三明治,當著他的面擰礦泉水。然而金丞還是不敢吃不敢喝,只動了一口,為了不上廁所也就喝了一口水潤潤嗓子。左手腕磨破了一整圈,手臂長時間舉著麻痹多時,撐不住的時候他就站起來,可站起來還要彎著腰。

    要想手臂舒服,就要在枕頭上蹲著。可是蹲久了腿又沒感覺了。

    窗外的光線從明到暗,好像已經進入了夕陽時間段,金丞就是被熬的鷹,頭一點一點的,再一次睡著了,有點撐不住了。

    金啟明在客廳辦公,剛剛還采買了很多東西,連紙尿褲和夜壺都買回來了。這房子還真是不錯,如果住得習慣,他就找房東更改一下租賃合同,徹底買下來。手機就放在電腦的一側,他時不時看一眼。

    等到電話響起,他迫不及待接起:“喂,出結果了嗎?”

    “結果已經出來了,現在可以提前告訴您,但是真正的報告還需要一天。”負責人說。

    陶文昌的車里暖風仍舊開到最大,天又快黑了。

    江言睡了一覺,第一時間先看手機。如今天黑得很早,才5點就仿佛準備進入黑夜。剛好一輛車駛入小區,他認真地看了看,不是金啟明的車。

    唐譽在中午來過電話,金啟明的名下只有香港的房產,在京還未購置。但是他名下有車,車牌號告訴他們了。至于監控還在搜索,因為金啟明的車在晚間森*晚*整*繞了很多路。

    長久的等待并未消磨江言的耐心,他坐直了,繼續盯著唯一的正門,手機就在此刻震動起來,是唐譽!

    “喂!”江言立即接起。

    “他還挺有反跟蹤意識,路面監控逮住他不容易。但是昨晚他在一個區域轉了很久,現在還在轉,有偵查經驗的人說,他這是差不多要到地方了。”唐譽說,“你們那邊怎么樣?”

    “我們這邊……”話音剛落,江言的余光里出現了一輛車,車牌號對上了!

    “他回來了!我下車!”江言把手機扔給了前頭兩位,開門下了車。對,就是這輛邁巴赫!

    手機掉在前座,白洋不動,陶文昌撿起來:“喂喂!金啟明回來了!辛苦你了唐部長!”

    “快有結果了。”唐譽看著監控,眼睛都要花掉。

    金啟明的車進入小區,隨后停在了家里的停車位上。他一下車,金啟星就沖出來:“大哥,我二哥呢?”

    “你二哥在學校呢。”金啟明笑著回答。進屋之后就看到了金昭,金昭顯然有話要問,神色壓抑著:“結果出來了嗎?”

    “出來了。”金啟明坐在金昭的對面。

    金昭沉著氣:“怎么樣?”

    “您別激動。”金啟明回答,“鑒定報告顯示……您和小丞,沒有父子親緣關系。現在結果出來了,鑒定報告明天晚上拿到。”

    金昭呼出一口氣,將茶幾上的茶具一掃而空,茶水飛濺。對于這個結果他早就猜到了,只不過聽來還是刺耳,他早就該認清事實!

    “但畢竟已經養大了,不是親人,也是家人,不能說斷就斷,恩斷義絕。爸您覺得呢?”金啟明站了起來,“我讓他最近別回這里,我給他找地方先住著,現在上樓拿些他的換洗衣服。”

    “我沒有這個兒子!”金昭拍了下茶幾,“永遠別讓他回來!讓他自生自滅!”

    冬天一旦落日后就溫度驟降,江言的手毫無知覺。他在門口觀望著,金啟明既然能回來,如果金丞在他手里,他一定不會在家過夜。一想到此時此刻金丞沒有危險,江言短暫松了口氣,一想到還沒找到他,這口氣又喘不上來。20分鐘后,果然就如他所料,那輛車再次離開小區。

    這一次,江言沒有猶豫,戴上手套沖向了摩托車!

    車里面,唐譽也塵埃落定:“車進小區了,我把地址發給你們,需要我派人過去嗎?”

    “我們先開車過去吧!你派人來也行!”陶文昌話音剛落,白洋一把輪,車開出了停車位。

    戴上頭盔之后,江言已經聽不到外界的聲音,眼里只有一個目標。那輛車像是發了瘋,開得很快,仿佛駕駛人正在發泄情緒,偶爾還會忽然并線。江言的摩托車在車流當中來回穿梭,下了環路之后就不敢跟主路了,只敢在輔路跟蹤。這樣當邁巴赫停下時,他也能偷偷停下。

    等紅燈時,江言多想沖下去,一把給金啟明拎下來暴揍。他抬起頭盔護目鏡,將邁巴赫的紅色剎車燈盡收眼底。

    車沒有直接回小區,而是先去了一趟餐廳,金啟明打包了幾個餐盒再出來,開車之后江言繼續跟上。路途遙遠,攝像頭緊羅密布,一個一個排查就花了這么久,現在他終于盯緊了金啟明,不會讓目標丟了。

    白洋是直接到了目的地,居然比江言早了40分鐘。邁巴赫直接下了地庫,車輛掃碼后他們再也無法跟進。江言又一次把摩托車扔在綠化帶里,頭盔手套什么都扔掉了。

    “咱們也下車!”白洋和陶文昌說,他打開車門沖出去,江言看上去正在找能翻墻的地方。他們找到了小區,可這么多的住宅樓,金丞到底在哪里?

    金啟明停好車,按電梯上樓,額頭上的青筋再也控制不住全部浮現上來。回家之后他先是去了廚房,將買回來的飯菜放在盤子里,然后灑了一些安眠藥粉。等到端著托盤進入次臥時,金丞蹲在枕頭上,靠著床頭的欄桿睡著了。

    等金丞睜開眼,一雙手正緊緊掐著他的脖子。眼前是怒不可遏的金啟明,明明是熟悉的人,眼神卻讓人陌生恐懼。金丞想要大喊“救命”,然而掐得他說不出話,喉結都要壓碎,他的臉也越癟越紅,僅剩的一只活動手死死地扒住金啟明的手腕,試圖將他的遏制終結。

    “為什么……為什么!”金啟明對著金丞的臉大聲吼叫。

    為什么他真是自己的弟弟!為什么二媽生了她和金昭的孩子!為什么他們會有血緣關系!金啟明的怒火再也無法控制,多年來的計劃一朝破滅。

    金丞朝著他的腦袋打了一拳,可是缺氧過多的他力道僅剩三分。嘶啞中,他氣若懸絲地叫,像小時候那樣叫:“哥……”

    金啟明的智像是被這句話喊回來一些。

    金丞淚水奪眶而出,他堅信的親情碎得很徹底,可是到了這時候,他也只是能這樣叫他。

    金啟明的手就在這時候松開了。“對不起,是我沖動了。但是你別再惹我了,我耐心有限。”

    “哥……”金丞斜躺在床上,大哥就這樣一點一滴爛掉了。

    “來,我們先吃飯。”金啟明用勺子挖了一塊魚肉。金丞原本已經沒了力氣,聞到之后居然再次躲了起來,這是他深埋在回憶里的恐懼。他不能吃魚,小舅舅就是吃魚死掉的!魚肉里有魚刺!

    “吃,吃完了就沒事了。”可是金啟明就是要毀掉金丞全部的心防線,要摧毀他僅存的意志,“剛才鑒定報告出來了,我們沒有血緣關系。小丞,我不是你哥。”

    金丞躲著勺,也躲著他,卻一瞬間看向他。

    “你不是金昭的兒子,也不是我的弟弟,也不是金啟星的二哥。”金啟明發泄不滿,把魚肉塞進金丞的嘴里,“吃!吃下去!”

    金丞一口給吐了出來,他不相信!

    “你為什么就是不聽話呢?吃完了就什么事都沒有了。”金啟明繼續往他嘴里塞,金丞要躲,弄得哪里都是,最后他掐著金丞的脖子,硬是給他喂下去幾口。他已經想通了,只要把金丞騙過去就行了,什么兄弟不兄弟的,他們又不生孩子!

    反正這么多年來,他也沒有把金丞當作自己的弟弟。

    魚肉和親子鑒定的謊言像是把金丞的意志力瓦解,他閉著眼睛,也不再反抗,任由金啟明把勺子和魚肉往他的嘴巴里塞,撐破他的嘴角。盯著天花板的眼睛一個勁兒流眼淚,金丞最后還是叫了一句“大哥”,徹底認命般閉上眼睛。

    “哥,我手疼。”金丞昏昏沉沉地說。

    金啟明摸向了金丞的側腰,這一場熬鷹他贏了。他終于從體力和意志上瓦解了金丞的反抗,在金丞的額頭上親過之后,他打開了手銬。

    然而打開這一剎那,已經陷入昏迷的金丞睜開了清醒的眼睛,從枕下掏出玻璃杯,毫不猶豫地砸向金啟明的額頭。他從來沒想過要和大哥拳腳相向,更別提見血,金啟明慘叫一聲,太陽穴冒出了鮮紅色,金丞趁機一腳飛踹,比他任何一次比賽都踹得用力!

    踹開之后,金丞跑出了次臥,跑向了那扇通向自由的大門。

    江言一行人已經翻墻進來了。

    這個小區算是中檔,墻上只有一些金屬尖刺作為防護,但攔不住3個訓練有素的國家級運動員。進入小區之后,江言再一次鎮定下來:“我在小區里問,陶文昌你去地下停車庫找那輛車的停車位,然后白隊,你去問物業,停車位能問出租賃信息。”

    “行,我去找。”陶文昌又問,“你打算怎么找?”

    “我先去問保安,最近哪棟樓有搬家裝修過,你們看到停車位之后先告訴我最靠近哪個電梯,我就能確定停車位最靠近哪棟樓,然后我一家一家敲門。”江言也顧不上擾民,只能用最笨的方法。

    可冥冥當中就像有一股力量,催促他回頭看看。江言順著第六感回了頭,在黑暗中,認出了首體大那身白色的隊服。

    第125章 JiangYan

    光線不足時, 白色隊服就是他們相認的指引,金丞一眼看到那身衣服背后的“JiangYan”,就成了指南針的針尖。

    他是從樓道跑下來的, 傻子也知道這時候不能等電梯。他只是把金啟明打傷,又不是打暈。他光著腳, 在樓梯里一通跑,身后的追趕聲一直沒斷。追趕聲像噩夢一樣縈繞不散。

    原本還沒覺得體力耗盡, 在看到“JiangYan”時,金丞明顯感覺到雙膝軟了。

    “那邊!”江言也一眼認出了他。

    怎么可能認不出來, 是金子就要發光的, 哪怕小區里一點燈光都沒有, 江言也認得出。他第一眼看到金丞跌跌撞撞, 搖搖晃晃,第二眼就看到他沒穿鞋子,光著腳往這邊跑。而這一段路自己怎么跑過去, 江言不知道。

    懷里一沉,江言上一秒的記憶還停留在自己看到了金丞,中間全部丟失, 下一秒接上的記憶便是自己接住了他。

    金丞是摔進了江言的懷抱, 最后那1米他完全撐不住了, 身子往前倒,一頭撞在江言的鎖骨上。江言的隊服和他的隊服融成了一個人, 白色和白色連成了一片, 唯一能區分他們的只有背后的姓名拼音。

    還沒等江言說話, 金丞就吐了。

    “嘔……”金丞的腦瓜還在運轉,還記得自己吃了不少魚肉。魚肉沒有腥氣,全部都是調料的香氣, 可吃在他的嘴里,那種軟爛、滑嫩、細膩……全部成為了花團錦簇下的血腥和死亡,每一口都變成了刺,要刺破他的食道,順著血管一路往下滑。咽下去沒多久的魚肉從嘴里噴出,咳在了江言的懷里。

    白洋和陶文昌緊隨其后,兩人后腦如撞針,原來江言一直說得都是正確的。

    他說金丞的大哥對金丞有欲.望。

    他說金丞的大哥一定會把金丞藏起來。

    每個細節都逃不過江言的眼睛,他敏感的捕捉能力一早就識別出金丞大哥的不正常。現在真相大白,金丞這個模樣擺明就是備受折磨,他失蹤了只有1天,24小時,卻從一個驕傲生動充滿靈氣的大學生變成了面如死灰的幸存者!

    更別說他手腕上的一圈傷痕。白洋上前一步,還未從這一股震驚中抽離,就看到另外一種震驚,江言的衣服上全是嘔吐物。這比他們在國訓隊練吐了那次還可怕,全在江言的衣服上,白洋還記得上一回江言的反應,他最受不了這個。

    下一秒,江言也面如死灰,抱著金丞說:“白隊,我真的不想活了。”

    “沒事沒事,不就是吐你身上了,一會兒洗洗。人找到了就好,咱們先把金丞帶回去。”白洋勸道。

    沒想到江言就像看不到那些嘔吐物,把金丞摟緊了。“他要是出了什么事,我真的不想活了。”

    什么活不活的,現在當務之急是趕緊走。陶文昌上前一步:“咱們先把他放在車里再說,鞋都沒穿呢,快走!”

    江言沒有心思去想其他的,更沒時間分神去思考金啟明到底在哪兒。他把金丞一把橫抱,也不管小區里的其他人怎么看,跑向了他們沒走過的正門。正門安保還納悶兒呢,一瞧見他們這動靜,像有人受傷。

    “開門!”江言還沒跑到就大喊。

    安保連忙開了業主通道,還有一個人追上來問:“叫救護車沒有!”

    江言和白洋跑得很快,只有陶文昌說:“不用不用,謝謝您!”

    而這時候,額角受傷的金啟明也跑到了門口,鮮血順著鬢角往下滴答。他犯了一個致命錯誤,那就是以為金丞的意志力和體力耗盡,他錯誤地估算了一個運動員的實力。

    剛才他追出大堂,原本很容易就能把金丞捉回去,但遠遠就瞧見了另外幾個白隊服。那些衣服……就和金丞身上的一模一樣,非常讓他憎惡討厭,仿佛是一層扒不掉的皮,金鐘罩鐵布衫一樣,牢牢地穿在金丞的皮膚上。

    金啟明再定睛一瞧,金丞已經被其中一個人接住,就是那個江言!

    這一接住,一切都不言而喻,原來金丞又撒了謊。金啟明不知道江言是怎么找到這里的,居然能摸到這個小區,但能勞師動眾這樣找金丞,這必定不可能是普通關系,兩個人估計早就好上了。

    趁著他們往外跑,金啟明也在夜色中潛行,跟到了門口。他眼睜睜地看著江言把金丞抱進一輛車里,但那輛車卻沒有立即開動。于是金啟明掉頭往地下車庫走,車鑰匙還在他兜里。

    車里很溫暖,被暖風吹了一整天。金丞像是從極寒的地方進了溫水,全身不再吃力,而是順著重力的作用往下墜。江言陪著他在后座,先把自己弄臟的隊服外套脫掉。

    “給!”白洋給他遞了濕紙巾。

    “謝謝白隊。”江言接過紙巾,顫抖地擦著金丞臟兮兮的臉蛋。明明才離開一天,他怎么就這樣了?金啟明完全不顧他的身體是不是?

    “要不要去醫院催吐啊?那王八蛋會不會給他吃別的了!”陶文昌警覺起來,金丞可吐了呢。

    “沒有……沒吃別的,我不去醫院。”金丞終于開口說了話。

    安全感,他找回了全世界給予他的那份安全感。從一個封閉空間到另外一個封閉的空間,身邊的人從金啟明換成了熟悉的江言、白隊、昌哥。金丞從前從來不懂什么叫安全屋,現在這個車廂就是。他那顆心臟落了地,原來他們真的會找自己。

    就算自己跑不出去了,他相信江言也會一扇一扇門去敲的。

    “真的沒吃別的么?你別騙我。”江言哭了好久,現在反而哭不出來了。整件事和他預想得也有出入,他低估了金啟明的混蛋程度!最起碼,他以為金啟明的這份欲.望里是有愛的,他不會把金丞整成這樣,他會在意金丞受不受傷。

    說來說去,還是怪自己。江言把后車廂的暖風朝向掰了過來,吹著金丞的腳。金丞一頭埋在他腰上,小聲地嗚咽。

    “別哭了,咱們先回學校,有什么事情慢慢計劃,先走吧。”白洋看了一眼江言。

    江言連忙點頭,先回去再說。他點頭之后,白洋才發動了車子,把車從停車位挪了出來。

    “誒!”陶文昌忽然想起什么,“你摩托車!”

    “不要了。”江言說。

    “不要什么不要,唉。”陶文昌看著摩托車越來越遠,但現在江言是不可能下車騎回去的,只能先這樣。當他們的車啟動,地下停車場的防護欄也無聲無息地抬了起來,一輛白色的奧迪開出了停車場。

    金啟明開著公司的車上來,準備跟在這輛車的屁股后頭,看他們把金丞帶到哪里去。忽然兩道車燈也進入了小區主路的范圍里,金啟明循著燈光看去,有兩輛停在路邊的黑色凱宴同時開動了,正對著前頭那輛車打遠光燈。

    遠光燈打起來,從后視鏡反射到白洋的眼睛里。白洋稍稍看向左側后視鏡,他們后頭神不知鬼不覺地多了兩輛車。

    “靠,唐譽真叫人來了。”陶文昌往后瞧了瞧。

    兩輛車給他們保駕護航,靜靜地跟在后頭。白洋鳴了一下笛,算是回應。

    看到這一幕,金啟明慢慢減慢了車速,最后將車停在了路邊,不跟了,擺明了還有人,不止是大學生。

    此時此刻已經過了晚高峰,環路相當好走。白洋不敢開太快,只聽后頭金丞斷斷續續地說:“我去做,那個親子鑒定了。”

    “先別說這個,咱們不說這個了。”江言手忙腳亂地給他擰開車里的礦泉水。什么鑒定不鑒定的,愛誰誰吧,金丞的父親不重要,就算有人說金丞的父親是自己,江言也不反駁。

    金丞在江言的T恤上抹眼淚,喉嚨渴得都冒火了,現在終于敢喝水。他原本想要一口氣喝完一瓶,但是江言不讓,只給他喝半瓶。喝完之后,金丞躺在江言的大腿上,半晌都沒有說話。

    江言也沒說,心如刀割。兩個人從吵架分手到現在,每個人都在折磨自己。

    “我沒做夢吧……”過了一會兒,金丞才大膽地朝他伸手,掐了一把他的臉,“疼嗎?”

    江言臉都被掐紅了。“疼。”

    “那就是了,我沒做夢,我還以為自己出不來了。”金丞后怕,一想起來就是冒冷汗。江言不敢攥他手腕,只敢拉他的手指,他都不敢多問,不知道金丞怎么熬過來的。

    陶文昌見江言什么都顧不上了,先提醒他:“你要不要在你們群里說一下,說金丞找到了。”

    哦,對。江言全給忘了,從兜里拿出手機。一直不怎么動的金丞快速攔住了他,壓住了他的手機:“你別和他們說……我這樣了。我不想大家著急。”

    江言剛緩和一些,一低頭,瞧見金丞脖子上那一圈掐痕。“他干的?”

    金丞縮了下脖子。

    “你別藏,我看看,嚴重了咱們去醫院。”江言這信息又不發了,手機又給撂下了,剛想起來的正事一樣沒干。金丞不得已,只能昂著腦袋認他檢查,近距離地說:“你一直找我呢,是吧?”

    江言喉嚨狠狠哽了一下。

    陶文昌補充:“他找了你一整夜,從你回家開始,而且他還帶著我們去你家一趟。你……咳咳,你哥這個事情,我們一開始都沒相信他,怪我們,要是我們一開始就信,說不定就能截你一下。”

    金丞抓著江言的手更緊了,只要江言一直找自己就行。

    車平穩地開著,有時候白洋準備并線,后頭一輛車還先并過來,踩一腳剎車。他一路將車開回家,金丞這樣不能直接回宿舍,只能先回自己那兒。上樓是江言背上去的,金丞覺得自己還有體力,緩過來了,但他們都不放心。

    一回屋,金丞就想先去洗澡,順便上個廁所。白洋幫他找了一套自己的衣服,遞給了江言:“你把這個衣服送到浴室,讓金丞先穿我的。”

    “好,謝謝白隊。”江言正點外賣,給金丞點了好消化的粥,“你們吃點什么?我一起給點了。”

    “我們吃什么都隨便,主要是樓下的。你一會兒下樓,在小區的小賣部里買幾條好煙,送過去。”白洋說,“你先去吧,金丞有我和昌子呢。”

    “那好,我先下樓。”江言記得那兩輛車也跟著回來了,就是不確定他們走沒走。跑下樓之后他先去買煙,又多買了幾瓶熱飲,這份情顯然是還不上了。

    等到他跑出小區,兩輛凱宴還沒走。

    江言招了個手,走了過去。

    一輛凱宴的門打開,下來一個穿西裝的保鏢,看著年齡就和江言差不多大,耳朵上戴著耳麥。

    “任務完咯,羊到家了。”保鏢先壓著耳麥說,再轉過來,“你就是江言吧,說吧,接下來想怎么弄。”

    第126章 我們復合吧

    這和江言想象中的“派人”不太一樣。

    “今天謝謝你們, 還有唐譽。”江言先把煙和熱飲給他,“多虧了大家,要是沒有你們我真走投無路了。”

    “小事。”保鏢還真接了, 完全不見外,往塑料袋里看了一眼之后又問, “有沒有AD鈣奶?”

    昨晚和今晚,江言受了很多刺激, 但這個刺激也比較正式。“超市有,我剛才沒買, 你要喝么?要喝的話我現在去買。”

    “走吧, 一起去。”保鏢先把手里的東西往后面那輛車送, 然后跟上了江言, “唉,那個超市還開著啊?我以為都倒閉了呢。”

    江言心有所想:“你對這里很熟悉?”

    “你對這里也很熟悉啊,去超市還知道抄近路呢。”保鏢一笑, “你叫我老六就行!”

    我對這里當然熟悉,因為金丞前陣子天天回這里住,我天天跟蹤, 我閉著眼睛都能摸到路。當然, 江言沒好意思說自己成天搞跟蹤大法, 為了快速拉近關系便問:“你看著和我差不多大,為什么叫這個名字?”

    “我虛歲都25了, 比你大多了好嘛!”老六脆生生地說。

    “好吧好吧, 你比我大。”江言真看不出他25歲。兩人進入超市, 老六挑了不少他愛吃的零食,還買了兩排AD鈣奶。外頭冷,他帶江言上車細聊, AD鈣奶還在包裝塑封里就直接插吸管,一插就插一排,像吹口琴那樣喝。

    江言欲言又止,最后仔細地選擇了角度問:“你干保鏢幾年了?”

    “25年。”老六喝著。

    江言又欲言又止。

    “我和唐譽從小就認識,從小一起玩兒大。不是我說啊,你們這個大學到底怎么回事,明明就是個體育大學,怎么每年都有讓人意想不到的事故?大一大二的課業我就不說了,每天那么多ppt要做,大三和留學生協會干架,大四和緬甸詐騙犯干架,不是去哈爾濱找醫生,就是搞血液疑云,害得我還被劃了一刀。”老六大喝一口,指著肋骨那邊,“好不容易唐譽畢業了,怎么又出事了?”

    “所以我說要好好謝謝他,也謝謝你們。”江言把另外一排AD鈣奶塞他懷里,這些事他多多少少也有聽說,“多謝他把他最親近的保鏢派給我們。”

    老六顯然很吃這套:“也還成吧。”

    “只不過……你過來幫我們,他怎么辦?他身邊是不是沒人了?”江言也換位思考了一下。

    “唐譽有6個保鏢,我們就來了倆。”老六說。

    江言第三次欲言又止:“所以你叫老六,對吧?”

    “對啊,我最小。大家都很疼我的。”老六又喝一口,“這件事肯定要解決,我最看不慣這種人,你打算怎么干?”

    江言看得出來:“多謝你的行俠仗義,但我今天肯定是沒時間去干。金丞剛找回來,我得先把他安頓好,還有學校那邊我也要處一下,大家都找他。“

    “哦……行,你先去忙你的,那我和老三就回家了。”老六看了看時間,“接下來這些話你可要記好哦。”

    江言豎起耳朵:“請說。”

    “我們少爺可是一夜沒睡,臉都蠟黃了。而且最近北京這么冷,他一不小心還感冒。他也待不了幾天,我們就走了。”老六說。

    “等等。”江言捕捉關鍵信息,“他去留學,你們也去?”

    “去啊,不然誰保護他?他一點自保的能力都沒有。”老六直白爽快,“你要干的話就趕快,趁我們都在,你有什么計劃了嗎?”

    江言想了想,說了一下自己的計劃。

    老六連AD都不喝了:“你好變態啊。”

    “還好吧,我覺得這樣收拾他還算好的。成了,今天真的很謝謝你們,替我再謝謝那位……老三,我先上樓,過兩天聯系你。”江言點了點頭,像是鞠躬。和老六告別后他跑回了2號樓,自己和唐譽只是萍水相逢,沒想到他鼎力相助。

    跑上4層,江言敲開了白洋家的門。金丞已經洗完澡了,正坐在客廳里喝粥,白洋的睡衣穿在他身上有些寬松,還是個絲綢的。

    “他們走了?”白洋也給江言端了一碗。

    “走了,我把煙和飲料給他們了,好好謝了謝他們。”江言小聲地說,“過兩天我再解決那邊的事。”

    “也對,現在金丞要緊。”白洋方才已經檢查過,萬幸的就是金丞身上沒有其他的外傷,“記得和學校報備。”

    江言終于能騰出時間處正事,但精力有限。“好,我知道怎么辦。對了,那個……”

    白洋剛要轉身,停下來等著他說完。

    “這一回我真要好好感謝唐譽,他為了幫我查監控一夜沒睡。本身他最近就感冒了,還愿意花費寶貴時間插手這件麻煩事。他過不了幾天就走了,希望在他離開之前能痊愈吧。”江言說完還回憶了幾下,嗯,說得挺全。

    “你和我說這些干什么?你就認真想想怎么謝他吧。”白洋并未給太多的回應,而是轉身朝廚房去了。

    金丞喝完了大半碗白米粥,這才壓下了反胃的難受勁兒。江言輕輕地坐他身邊來,怕嚇著他似的,倒是給金丞弄得束手束腳:“你別這樣,我沒那么脆弱,我沒事。”

    “我有事。”江言垂了下頭。

    金丞馬上放下飯碗,也垂下了頭。兩人什么字都沒說,但千言萬語都在動作的細節里。江言都不敢碰他的腕子,摩擦得鮮紅腫脹,那一圈怎么看怎么瘆人。他也不敢看金丞的脖子,金啟明不知道用了多大的力氣,居然給按出了一圈淤青!

    江言在訓練的時候也受過傷,要想磕出這種顏色的淤青,絕對不是輕輕一碰。

    “我們……算和好了么?”江言提心吊膽著問。金丞不給他一個答復,他始終放心不下。

    金丞將鼻子猛地一吸:“那你發誓,以后不能再騙我。”

    “好,我發誓,以后我不騙你了,我什么都告訴你。我跟你說的那些家事都是真的,沒隱瞞,只有生病是我編造出來的。”江言終于等到了這一句話,心里的酸甜苦辣五味瓶子一起倒下,混在一起說不上來是什么滋味。他高興,欣喜若狂,得到了一次重新開始的機會,但他又憤怒,悲痛交加,他不想這次重新開始的機會是這樣得來的,讓金丞吃了苦。

    “那你也不能騙我,以后我們就好好在一起,有事情好好商量,都不和對方吵架。”江言又補充。經歷了那次之后他已經怕上了吵架。

    金丞的反應慢了幾秒,才點頭:“好……我困了,我一夜沒睡。”

    “那你先去屋里睡覺,我在外頭給學校打個電話。”江言說。

    “你陪我。”金丞其實很在意江言的心里有沒有自己。

    “白隊的臥室……他沒說讓我進去,不好吧?”江言剛說完,只聽白洋在廚房喊:“我都聽見了,進去吧,別給我衣服弄亂就行。”

    得到允許江言才進,而金丞倒是像回快樂老家,一進屋就倒在床上。江言坐在床邊,給他掖了掖被角:“你睡吧,我們都在呢。那個混蛋再也不會找到你了,那個家你再也不用回去。以后你就是我們詠夏道館的人,我們詠夏道館可以養你一輩子。”

    一提到“家”,金丞反而面色蒼白:“我大哥……”他還改不過口,“他說我不是他弟弟,你說他是不是看親子鑒定了?”

    “你不相信你媽媽么?”江言反問。

    “我信啊,可親子鑒定會不會不準?萬一不準怎么辦?”金丞的心還沒完全放下。

    “他肯定騙你的,我媽做過親子鑒定,她說當年她等了10天才拿到結果,你的鑒定結果怎么可能這么快?”江言一猜就是金啟明用這件事情打擊金丞,他在摧毀金丞和外界的鏈接,哪怕是對媽媽的鏈接都要毀掉。如果金丞相信了,金丞在這個世界上孤立無援,就只有他。

    “也對,我不該這么想,我永遠站在我媽這邊。”金丞松了一口氣,“那我現在睡了,你別走。”

    “我不走。”江言承諾。

    金丞累壞了,和江言說著說著話就閉上眼睛,在充足的安全感下沉沉睡去。但睡得也不是很好,眉心一直沒解開,江言明白現在只是一個開始,金丞是太害怕了才沒顧得上想別的,等到他緩過來,他才會重新感受到家人的背叛和悲傷。

    到了那時候,金丞才是最難過的。

    回到客廳,江言先給教練打了電話,又在群里通知大家他找到金丞了。至于為什么失蹤一天,江言也編了一個合的原因,他手機丟了。

    “大家放心吧,剛才我在學校門口碰上他了,現在我們出去吃個飯。唉,他也是沒心眼兒,和他高中那幫同學出去刷夜,手機丟了都不知道,還要去掛失呢。”江言在群里說。

    同樣著急的王清清和顧夢瑤才算是有了吃飯的胃口,一整天倆人心神不定,總預感有事發生。金丞這小師弟就是不省心,上高中就和那些人刷夜,逃課,不回道館,現在都大學了還沒學乖,手機居然都玩丟了。

    通知完學校,江言又下單了幾套衣服。金丞放在學校的衣服并不能過冬,原先他還能回家拿衣服,現在肯定不成了。受了傷,這幾天估計也不能返校,最起碼淤青要散掉。

    還有金丞的媽媽,也要聯系療養院,肯定要換一家,換一家金啟明找不到的。

    等到這些都忙完,江言才有時間去處學生會的爛攤子。

    金丞原本以為他會直接睡十幾個小時,睡飽了才醒,實際上3個小時之后他就醒來了。臥室里就他一個人,他連忙叫江言和白洋的名字,兩個人一起沖進來,一起坐他床邊。森*晚*整*

    “做噩夢了么?別怕,夢都是假的。”江言把他的手放在自己的臉旁邊,“不信你掐一掐,很疼。”

    白洋瞥了他一眼,去年怎么沒看出來你一套套挺多,原來這么會談戀愛。

    “沒做噩夢,就是……睡不踏實。”金丞晃了晃腦袋,剛才確實什么都沒夢就醒了。

    “再睡會兒吧。”江言給他擦擦汗水。

    “什么?”金丞目不轉睛地看著他。

    “再睡一會兒,學校那邊我已經處好了。”江言說。

    這回金丞聽清楚了,點著頭躺回枕頭。只不過等到江言和白隊離開時他又坐了起來,揉著右耳朵,像在驗證什么大事。為什么江言剛才說那句話的時候,音量那么小?是江言故意小聲說,還是自己這只耳朵也要出問題了?

    金丞揉了揉右耳,輕輕在耳邊拍了拍。

    心里一下涼了半截兒,聽聲音真的不一樣了!

    第127章 好吃么

    右耳像戴了耳塞, 聽什么都模模糊糊。金丞不敢亂動,不懂這是睡得不夠還是幻覺,還是說這就是他的噩夢?

    他晃晃小腦袋, 盡量慢地躺下了。躺平之后耳朵上的那個塞子好像就拿掉了,再也沒有方才的阻隔。金丞偷偷在右耳邊上打了個響指, 啪嗒,啪嗒, 試探著聽力。

    又恢復了,這次聽得很清楚。金丞連續試探了十幾次才放心, 重新蓋上了白洋的被子。

    江言一直在客廳里忙活, 他是隊長, 要統計本次參加冬訓的人員數目還多了學生會的事。都忙完之后他又問白洋要了個筆記本, 開始計劃以后帶上金丞生活需要的一切。到了凌晨,白洋終于撐不住了,困倦地問:“你不睡嗎?”

    “再忙一下。”江言掐了下眉頭。

    “你今天還回宿舍嗎?”白洋問, “要是不回去了,我給你拿床被子,你在沙發上湊合一晚上。”

    其實臥室里的那張床很大, 足夠3個人一起睡。但是吧, 現在江言已經洞悉了一些不為人知的事情, 他就不太好意思再和白洋睡一起,不然總覺得有點“偷家”的既視感。人家唐譽忙前忙后, 一夜沒睡, 自己扭頭跑白洋床上, 不合適吧?

    確實是不合適。

    “成,我在沙發睡。”江言也確實不想走,最起碼今天晚上不能走, 賴也要賴在這里。只是剛才一直沒好意思說……

    白洋看透了他的小把戲,去屋里搬了一床被子出來。“家里沒有多出來的洗漱用品,你要不用金丞的?”

    “不用,我把牙膏放嘴里嚼嚼嚼就算刷牙了。”江言這時候也不講究了。

    放在以前,他絕對想不到自己會有這么一天,面膜、手膜、唇膜好長時間都沒做,睡覺前連眼霜都不涂。等第二天一早他先回了一趟宿舍,洗澡,換干凈衣服,然后把冬訓計劃表交給了周英華。

    再去校醫室找周木蘭。

    周木蘭一看到他,非常敏銳地問:“你和金丞復合了吧?”

    “這么明顯的么?”江言笑了。

    “你都快把‘復合’兩個字寫臉上了,我能看不出來?”周木蘭松了一口氣,“這回我和你媽也放心了,你可得好好吃飯。”

    “我肯定吃,我今早就吃了兩頓呢。”江言現在不吃不行,金丞和金丞媽媽以后就是自己的事,“我想拜托你一件事……”

    “你可別了,你每次拜托我都是大事,都是你不敢拜托你媽的大事。”周木蘭預感不妙。

    “我這回真要賣鐲子了,你能不能幫我?”江言揪住一個人不撒手,木蘭永遠是他堅強的后盾。

    周木蘭就知道,就知道肯定是這種事!

    “你就和你媽一個臭德行,當年她談戀愛要結婚也是不敢和家里人說,偷偷找我,問我能不能幫她和你姥爺姥姥說。”周木蘭被大小冤家纏住了,“那不是普通的鐲子,你當年……”

    “我知道,那是我護身符,可我都長這么大了,戴著它合適么?”江言仔細給她分析,“你瞧,我出去打比賽不能戴,訓練不能戴,剩下的時間那么短,我戴著它能保佑什么?再有,小時候我是身體底子不行,現在我可太行了。”

    周木蘭擺手:“這事我不能做主,你得和你媽商量。”

    “再從商業角度分析,這些年冰種料大漲,那鐲子當作投資也是大賺一筆,絕對不虧的。”江言已經決定了,“你不幫我,我就自己委托檔口掛上。”

    周木蘭腦門子冒火:“為什么啊?你缺錢?”

    “我不缺錢,但是我結婚得花錢吧?”江言順口就說出來了。

    周木蘭順手就把桌上的圓珠筆扔過去,但也很小心,只往江言的腿上扔,砸壞了她這個干媽可是要心疼的。

    “就這么決定了啊,好木蘭。”江言反正是把事情說了,這樣即便自己賣了手鐲也不算前斬后奏,他可是和家長說過的。離開校醫樓,江言就接到了師父的電話:“喂?您又跑哪兒去了?”

    “剛從三亞回來,北京太冷了,過冬我受不了。要不是下周就聯盟賽我都不想回來呢。”花詠夏哼哼唧唧嫌冷。

    江言停住了:“這么快?”

    “是的,春節前。也好,早比早踏實,然后咱們舒舒服服過春節。”花詠夏叮囑,“你也別太緊張,就平常心平常練。放眼望去北京你這個量級沒人能和你打的,也就是葉家那小子。但我相信,葉家小子只要不是一個超量級,也贏不了你。”

    “就算是超量級,我也不想讓他贏,我必須讓他輸。”江言摩拳擦掌,“還有一個大事……這次參賽我要帶對象。”

    “什么!”花詠夏倒抽一口冷氣,冷空氣入肺給他激得夠嗆。

    “就是上次吃飯,和我一起喝情侶奶茶的那個人,我要帶他見見您,認個門兒。以后他也算是咱們詠夏道館的人了。”江言計劃著。

    花詠夏咳嗽幾口:“咳咳……行行行,這可太好了,我得準備好一份禮物。你是你們當中第一個,以后含黛、晴綠和白白再帶朋友回來,咱們詠夏道館就越來越熱鬧,我最喜歡熱鬧!”

    “我也喜歡熱鬧,熱熱鬧鬧,多好。”江言都沒發覺自己是笑著說完。結束通話后他帶著早點回去,白洋已經醒來了,正在擦地,金丞坐在床邊發愣。

    “餓不餓?”江言盡量輕地過去。

    金丞轉了過來,聽力好像是斷斷續續出問題,一會兒好,一會兒不好。“餓了。我……我手機沒拿。”

    方才發呆時金丞才感受到懸湖一般的蒼涼,難受勁兒一下子上漲,沖破了閘口,懸湖劈頭蓋臉砸下來。他沒有家了,徹底沒有了,大哥和自己的兄弟情就是一場惡心的騙局。金昭曾經疼過自己,大哥也疼過,可疼愛過后的諷刺和副作用讓他無法面對。

    “沒關系,一會兒看看白隊有沒有時間,陪你去掛失,我們買個新的。”江言摸著他手腕的傷,“還疼么?”

    金丞又搖搖頭,最親近的人永遠傷最深。

    “脖子還疼么?”江言又摸他的喉結。

    “不碰就不疼,碰的話……有點兒。”金丞點頭。

    江言馬上不敢碰了,想著說些好消息讓他開心:“跟你說個好消息吧,下周我們要打聯盟賽,我帶你去見我師父。師父他高興壞了,以后詠夏道館就是你家。”

    什么!下周!這么快!金丞都沒想到:“下周?”

    “對,春節前就打完。我還想著這幾天給你媽媽換個療養院,白隊都告訴我了……你真應該早和我說,我們一起想辦法。換了療養院之后阿姨就由咱們一起照顧,和那邊那些人再也無關。”江言笑著說。

    金丞都沒顧得上這些,聽到之后恍然大悟,對,必須換,他可不想以后在療養院碰到金啟明。只不過換療養院要花錢的……錢?錢!金丞馬上急了:“我的卡!我的卡在手機殼里!”

    “都可以掛失的,別急,一會兒就去掛失。而且我也有錢,以后咱們兩個人一起商量。”江言抱著他拍了拍,陪著金丞吃了早點后才去找白洋。

    “白隊……”他剛開口。

    “我都聽見了,下午陪金丞去辦手機掛失和銀行卡掛失。”白洋先說。

    “謝謝。”江言連忙拿出手機,“我給你轉一筆錢吧,算是金丞暫住的生活費用和打車費。”

    “還給我轉錢?你怎么不直接給我買房呢?拿沒拿我當兄弟?”白洋翻了個白眼,“這些事我都可以幫你,但他大哥那邊你打算怎么辦?他大哥……以后萬一再糾纏怎么辦?”

    “我晚上就去辦這個,我是得辦了。而且……我總擔心金啟明會在金丞的親子鑒定上動手腳,金丞說,金啟明告訴他鑒定結果了,說沒有血緣關系。不能就這么算了,雖然金丞以后再也不回家,但他不能不清不楚地離開。”江言還是給白洋轉了5000塊,心里才好受些。

    學校還有別的事情,江言返校后先接了個陌生人電話,沒想到是老六。剛好,江言今晚有時間,就先拜托老六去準備,又定下確定的見面地點。等到他忙完學校里的,時間剛好快到了。

    江言在校門口打了車,直奔金啟明租房的小區。在小區門口,他看到了老六的車,于是下了網約車,拉開了那輛凱宴的車門。

    上車時,江言還在手機里進行跆拳道的寒假采訪。視頻里的采訪人就是唐基德:“還有最后一個問題,咱們的采訪馬上就可以結束了……現在市面上普遍有一種說法,說跆拳道只是花架子,毫無實戰的實力,在現實生活里也沒有任何用武之地,請問江隊怎么看呢?”

    江言坐在副駕駛上說:“這個說法確實有,可能是大家對跆拳道的一種誤解。我們只是比賽的時候規則多,因為每一條規則背后都有一個傷人的事故,所以比賽就越來越受限。術業有專攻,可以讓那些說跆拳道是花架子的人和我打一場,我敢打賭,一個普通人根本無法對我進行近身打擊,進不了我周圍1米范圍。”

    “好的,謝謝江隊百忙之中回答問題,我會盡快剪輯。謝謝!”唐基德收集了足夠的視頻資料,滿足地結束通訊。江言放下手機,扭臉問老六:“金啟明回來了么?”

    “他從昨天到現在就沒走。”老六說,“咱們現在動手嗎?東西我都準備好了,你可太變態了!”

    “下車之前咱們先制訂計劃,一會兒他要是下來了,你就動手。”江言分派任務。

    老六花容失色:“為什么我動手啊?你干嘛?”

    “你是專業保鏢,你肯定比我有經驗。再說我們跆拳道都是花架子,沒有實戰能力,我怕我不行。”江言給他了一個肯定的眼神,“只能靠你了。”

    “也對。”老六想了想,還真是這么回事。

    金啟明的太陽穴破了,連帶著眉骨都破了一道口子,還好沒有傷太深,不用去縫針。他在家里休息了一天,晚上要去鑒定中心,出門之前還特意打開監控看了看。

    監控里,金丞的媽媽睡得不錯。

    只要捏住二媽這張牌,金啟明就不擔心金丞會跑。金丞很孝順,他一定割舍不下親情。

    收拾一番后金啟明下了樓,直接抵達B2停車場。停車場空蕩蕩的,只有他一個人的腳步聲。他摸著太陽穴的創口貼,走向了自己的車。忽然間,左側停車位的吉普車車窗上多了一個人的影子,不知道從哪個角落冒出來的!神出鬼沒!毫無破綻!

    不好!有人跟著自己!金啟明很有反跟蹤意識,但是卻完全不知,好似一個非專業遇上了專業,沒有一絲一毫反手之力。他下意識回過頭,已經晚了,動彈不得,一雙鐵棍般的手臂牢牢地勒住了他的脖子,壓住他下巴和耳后的大部分皮膚。

    這是誰!金啟明瘋狂掙動,隨即便眼前一黑。

    江言這才從另外一輛車后出來,要不是親眼見證,他真不相信剛才在車上喝AD的老六動手這么強悍利落。而這樣的保鏢,唐譽居然有6個?

    “裸絞,暈了。”老六興奮地邀功。

    “保鏢哥你很強,以后我跟你練。”江言比了個大拇指,蹲下后摸他的車鑰匙。

    頭很暈,金啟明醒來后就覺得腦袋昏沉,視線也不清晰。自己在哪兒?他想不起來,記憶短暫地斷片了,接不上任何一個時間點。但是當他看到旁邊江言那張臉時,又想起了什么!

    “唔!”金啟明剛要張嘴喊人,一個字都說不出來。他的手臂和雙腿都被繩子捆著,捆得異常專業,勒得通體麻痹。而他的嘴被膠布沾著,膠布外還拴了一圈防水膠布。

    “好吃么?”江言坐在他車子的后座右側。

    金啟明瞪大雙眼,他嘴里……確實有一個東西,滾動著,咽不下去。

    第128章 嘴里是什么

    金啟明試圖再次掙扎, 結果他發現身上的麻繩像是活的,好像會動!

    結實的繩結卡在他的關節處,把人捆得像牲口一樣, 特別是手臂,每一個地方都像給他反關節拴住了, 別說是掙脫,就是一動不動都不好受。

    “唔!唔!”金啟明還試圖大喊。

    小兔崽子, 你們幾個大學生連毛都沒長齊,連大學校門都沒踩出去就開始玩兒綁架勒索這套?真是不知天高地厚!到時候一個一個給你們送進去!金啟明試圖把嘴上的膠布頂出去, 但是這手法也十分專業, 就仿佛江言已經實施了幾十次綁架。

    當他再次掙動, 活結開始收緊, 狠狠地勒進了他的皮膚。金啟明不敢動了,再動的話他怕給自己勒窒息。求生的渴望讓他安靜下來,怒視著江言這張臉。

    “是不是很生氣?氣死了吧?是不是很想報警, 把我送進局子里?”江言的手搭在他肩膀上。

    金啟明嘴里那個東西開始滾動。

    “我知道,我看得出來,你臉上就是這么寫的。你別怕, 我雖然不是什么好人, 但我就是一個普普通通的大學生, 我什么都不會干的。”江言的手滑到他脖子上,忽然神色一變, “為什么要掐他?”

    金啟明的胸口劇烈起伏, 比起他身上的繩子, 其實他更想知道嘴里那個東西到底是什么!

    舌尖往外頂,頂不出去!但是能感受到那東西的表面并不光滑,有棱角, 有凹陷!這玩意兒到底是什么?是毒藥還是骨頭?

    腦子里很亂,但金啟明并未完全慌張失態,畢竟他面前這個人再怎么逞能也是20歲的年齡,運動員一個,沒有社會資源和地位,空有一身沖動和蠻勁兒,根本不知道什么叫“走一步看一步”。他們只會解決情緒問題,顧前不顧后,把自己抓起來,打一頓,恐嚇完了,他們什么都改變不了!

    江言的手指變成了麻繩的延伸,在金啟明的脖子上收緊再收緊。他一想到這混蛋把金丞掐成那樣就控制不住仇恨,只想現在把人掐死了算!

    “你別太沖動,別給人弄死了啊。”副駕駛的老六忽然轉了過來。

    還有人!金啟明被掐得喘不上氣,奮力求生之際才看到副駕駛居然還有一個?這人看著就不像是大學生了,沒有穿隊服,大概率就是上次自己看到的凱宴車里的人。那他又是哪兒來的?居然還會開車保駕護航?金丞什么時候認識這樣的人?

    看著像專業的……比起江言,金啟明覺得這個人的危險更大。剛才就是他從背后偷襲,幾秒之內就讓人失去了全部的知覺。

    江言聽到老六勸說才勉強停手,然后并沒有收手。他揪著金啟明的頭發往后面拽,將那張臉完全暴露出來:“金啟明……我真慶幸,金丞他已經改了名字,不再叫金啟丞。你根本不配做他的大哥,他那么信任你,那么渴望家庭和親情……結果呢,這就是你給他的兄弟情?”

    老六看熱鬧一樣擰著身子:“呦,你這車不錯啊,生意做得挺大吧?生意再大有什么用,不干人事狗屁不通。”

    “金丞他是你弟弟!”江言將他的腦袋往車玻璃上撞,砰一聲,金啟明撞得眼冒金星。

    可這還不夠,江言再次給人拽回來,將拴在金啟明手腕上的麻繩拽得不能再緊。比手銬還要緊的桎梏在金啟明的腕口留下了傷痕,江言試圖心平氣和,但聲線還是不能穩住。

    “你為什么要拿手銬拷他?你知不知道他會疼啊?我都不舍得給他弄疼了,你憑什么不把他當人?他是你弟弟啊,你就不心疼嗎?”江言雖然知道自己問他沒用,金啟明知道金丞會疼,還是要折磨他,知道他是弟弟,還是要把他囚禁,當作所有物來蹂.躪。

    “你還給他吃魚,你明知道他多害怕,你明知道他不愛吃!”江言在國訓隊自助餐里從來不給金丞拿魚,可是金丞那天吐了那么多。一切不言而喻,金啟明要讓他精神崩潰。

    雖然不知道金丞為什么害怕魚,但金啟明的目的快要達到了。

    老六無所事事地晃著腿,欣賞著江言捆繩子的繩藝。別說,這可比他們公司培訓專業多了。“和他廢話這么多干嘛?打完了就走唄。對了,你別想把我們都送進去,這件事可是你先做再先,你不綁架金丞,我們也不會干這個。光腳不怕穿鞋的,我可什么都不怕。”

    說完,老六認真地往這邊探了探身子:“再說,你告不了我。你是我弄暈的,東西也都是我準備的,江言就是一個旁觀。你猜……如果報警的話,咱們兩個誰會出事啊?你的身份信息我能查,我的信息你一個字都別想查到。”

    金啟明的那點心思被完全拆穿,他確實打算等恢復自由就報警,絕對不手軟。但是這個人的話卻堵了后路,他來歷不明,整個事情如果是他策劃、他操作……

    “我勸你別動心眼了,如果這件事鬧大,吃不了兜著走的人可是你。”老六笑了笑,“誒呀,看你這樣我就開心了。我和江言一樣,平生呢最討厭欺男霸女的王八蛋,更別說是你這樣的頂級畜生,連親兄弟都要下手。”

    你是誰!金啟明瞪向他!

    江言將他的臉掰回來,掐著他的下巴陰森森地笑。

    不知道為什么,金啟明反而覺得此刻的江言才是他本身的模樣。停車場的燈光昏暗,給江言原本就冷白的皮膚更罩上一層森白色,眼白都瘆人得慌。他手指冰冷,扼住金啟明的牙關,像放出了一條毒蛇在人身上爬行。

    “你猜,你嘴里是什么?”江言忽然問。

    金啟明的雙腿被勒得沒了知覺,養尊處優的他哪兒受過這種苦。但不好的預感正在心里生成,嘴里的那個……肯定不是什么好東西。

    “你仔細感覺一下,很可愛的。”江言笑著拍他的臉。

    江言要是只兇狠,那真嚇不住金啟明。但這回金啟明冒出了冷汗,舌尖快速在那東西上滑了一下。越是未知就越是恐怖。

    “我提醒你一下,你試試……上面有沒有毛?”江言都快要把他下巴卸掉了,“我幫你形容一下,是一樣……有毛的,有牙齒,有眼睛的。大小剛好合適,在你嘴里咽不下去也吐不出來。”

    “而且味道也不好聞,滋味不怎么樣吧?”老六添油加醋。

    金啟明的眼神中終于出現了不屬于他這個年齡和階層的慌亂,眼珠子一個勁兒地轉動。沒有江言模棱兩可的提醒他還真沒注意,這樣一說……他的舌面觸摸到了一層……硬毛!那個凹陷……就是眼睛!

    這是什么!顧不上身上疼痛,金啟明大幅度地掙扎起來,發瘋一樣要吐出去。

    “別吐了,好好含著吧,反正你嘴里那個已經死了,沒法咬你舌頭。”江言靠近金啟明的耳朵,像安慰一樣說話,“雖然它有牙齒……畢竟它可是一種,小型的,帶光禿禿尾巴的,嚙齒類動物。”

    果然!金啟明其實有點猜到了,可他不相信江言有這么變態!答案呼之欲出,金啟明胃里更是翻江倒海,令人作嘔。那些硬毛扎著他的舌面和上顎,凹陷和他的牙床緊密相貼,而那些小小的,密密的,形狀完全能感知到的,就是牙齒!

    江言從腳邊拎起一個塑封袋,很無辜地看向他:“是你的同類啊,是不是很驚喜?”

    透明塑封袋里面,是一只沒有了腦袋的死老鼠!肥碩的肉色尾巴光禿禿盤著。

    金啟明忽然大叫起來,每一次嗚嗚聲都是他的尖叫!不止是掙扎,他的身體像過了電門那樣彈動,抽搐,全身力氣都在往臉上匯聚,一定要把它吐出來。可是越吐,他的舌面就越能接觸到。越接觸,他就越要吐,反復惡性循環,渾身起了雞皮疙瘩。

    越來越清楚了,那是老鼠的牙齒和嘴部、胡須和挖掉了眼睛的眼窩!它就在自己的嘴里!金啟明像上岸的鯉魚不斷打挺翻滾,無意識地撞擊著車玻璃,最后兩腿一踹,嚇到了尿失禁。

    “別著急,你還要和它親密接觸一陣呢,到了時間我就讓你吐。”江言打開了車窗,放放味兒。

    只不過他錯誤估計了金啟明的膽量,沒多會兒就嚇暈過去了,也不知道是真的假的。江言給了老六一個眼神,老六非常靈敏地跟下了車:“想不到你這招真好使!以后我也學會了!”

    “辛苦你了,大老遠幫我捉了只老鼠過來。”江言給他點煙。

    老六抽著煙,很享受別人的服務:“不客氣,反正也算是除四害吧,造福社會了。就是太臟了,垃圾堆里翻出來的。”

    “辛苦辛苦,有機會請你吃飯。”江言又欠他一份人情,盡管他都不知道老六的真實姓名。老六不止是帶了老鼠和麻繩過來,還額外去熟食店,買了個沒腌制的鵝頭。

    鵝頭已經過了一遍毛,但還是保留了一層硬茬,大小和老鼠頭差不多。最像的還是大鵝的牙齒,把嘴部掰斷之后,它那些小牙還保留著一些,密密麻麻排列著。就算不那么像,放在嘴里,驚恐之下金啟明也分不出來。

    “之后你打算怎么辦啊?”老六也替他發愁。

    “我想拜托你們少爺……”江言斟酌用詞,“幫我查金啟明公司的稅,這個東西最禁不住查了,他神通廣大,能干普通人干不了的事。”

    “哇塞,你和他想到一起去了,他就是這么說的。”老六很俠氣,最喜歡干助人為樂的好事。

    “那就拜托了。我這幾天也會特別忙,要給金丞的媽媽換地方,可能顧不上感謝他。如果這回來不及,明年他回國我一定重謝!”江言沒開玩笑,這個忙,確實是他生命里的大貴人才能幫。

    老六答應了,兩人等了一會兒,給金啟明拆了,把鵝頭拿走,把裝著死老鼠的塑封袋塞他懷里,最后就扔在車里不管,反正人沒出事。他們才不是只會解決情緒,折騰人算什么本事,打蛇就要打七寸。生意出了事,金啟明才會元氣大傷。

    而此時此刻,金丞正在給鑒定中心打電話:“喂,您好,我想問問我的親子鑒定報告出來了嗎?我的病歷號是……”

    金丞說了自己掛號的病歷號,那邊的人說了聲“稍等”,幾分鐘又回來。

    “已經出來了。”護士說。

    “那您能不能告訴我結果?”金丞迫不及待。

    然而護士卻說:“不好意思,這個我們不能告之,雖然您是本人,但文件袋是完全密封的,在我們手里拆開就算作廢。您可以和鑒定人一起拿著身份證來取。”

    “可以,我可以去拿……”金丞松了一口氣,既然護士這樣說,那金啟明就是騙人呢,報告根本沒出,“或者……您能不能直接把報告寄到我的戶籍所在地,我在醫院留了信息的。”

    他已經不相信大哥了,金丞有不好的預感,大哥一定會騙金昭。金丞雖然也不想要這個生學父親,但他必須讓金昭知道這些年他冤枉了什么。

    第129章 還有一道坎兒

    “抱歉, 我們不能這樣做。”護士平靜地告之。

    金丞卻不能平靜了:“為,為什么呢?”

    “因為這份鑒定涉及到非常私人的親緣關系,要么是鑒定人和被鑒定人在醫院登記的代人來取, 我看您這邊登記的代人是……金啟明先生,對吧?”護士問。

    金啟明。金丞現在聽一耳朵這個名字都要難受, 五臟六腑在肚子里亂竄,又想吐又想哭。“對, 是他。他……”

    “他目前還沒有來拿,或者您可以采用第二種方式, 您親自帶著身份證來我們這里取被鑒定人那一份。鑒定結果是一式兩份, 我們是不能拆開的, 密封條在您拿到手之前撕開, 這一份報告書就算作廢了。除非您親自來。”護士說。

    只能是這個方法了,金丞沒想到居然還有第二種方式。要是金啟明不暴露,自己是完全信賴、相信他的, 肯定不會去拿,而是等著他這個代人處。

    “好的,我應該明天就可以拿了。”金丞放心了許多。他一點都不擔心自己的血緣, 他就是怕金昭這輩子都不知道。

    等到這通電話結束, 葉合正的電話打了進來。

    金丞調整了一下情緒:“喂?師父你回來啦!”

    “回來了, 剛剛落地北京,這段時間總是開會, 都沒什么機會陪陪你們三個。”葉合正一落地就趕緊給孩子們打電話, 盡管他平時情緒內收, 喜怒都快要不行于色了,但在孩子們面前不一樣,“你干嘛去了?你師姐可都告訴我了。”

    金丞連忙認錯一般地笑:“嘻嘻, 出去玩兒了一趟。”

    “是不是感冒了?怎么嗓子啞了?”葉合正心酸了一把。

    大閨女和二閨女的家庭都很美滿,她們的爸媽和自己都是好友,可小兒子的那個家……葉合正不想評價什么,媽媽住療養院,爸爸再娶,金丞能感受到的親情不多。但具體家里出了什么事,葉合正也不清楚,金丞不說,他總是問,不合適。

    總歸這孩子是遞了拜師帖的,給自己敬茶。他家里沒人管,自己來管。

    “有一點。”金丞嗓子難聽,“這幾天放假嘛,學校也不訓練,我玩兒得有點過頭。”

    “你就是愛玩兒,以前上學就不老實,偷偷跑出去刷夜打游戲。”葉合正非常溫柔地責備。

    其實金丞也知道師父是太寵愛了,自己上學時候惹的禍可不只是刷夜,打架什么的都是家常便飯。“我以后不玩兒了。”

    “也不是不讓你玩兒,只是你不能丟了手機啊,你兩個師姐找不到你,急得到處問。找到你了才敢告訴我。”葉合正絲毫不懷疑這事有假,“你們冬訓怎么安排的?休息幾天?”

    “冬訓計劃……我還沒看呢,嘿嘿。”金丞還真沒看。

    葉合正無奈地笑了笑,算了,沒看就沒看,到時候問別人也行。“等你休息了就回家。”

    他說的這個“家”當然不是金丞家,是自己家。葉合正家里有一間屋子專門給金丞留,基本上已經做好了將來帶著金丞一輩子的準備。金丞也心知肚明,嗯了幾聲后才問:“對了,咱們是不是要準備……打架了?”

    “我也沒想到這么快,太快了,我都怕你們休息不好。”葉合正等著出租車,“日子不是我決定,要是我來決定,肯定是春節后。”

    “沒事,早打早完事。”金丞抱著“早死早托生”的破罐子破摔心態,他和江言總歸還有一道坎兒。現在兩個人剛剛復合,金丞實在沒膽量把真相告訴他,全世界的拖延癥癥狀都在他身上匯集,變成了驚天的隱患。

    “也好,打完了就可以踏踏實實過節。一會兒我給你們零花錢,千萬別省著花,別虧待自己。”葉合正說。

    “不用了吧。”金丞現在已經補了卡,江言不需要花錢治病,他就沒那么想攢錢了。

    “那不成,你們可以不用,師父不能不給。”葉合正每年寒暑假都要給孩子們發零花錢,多的話就三五萬,少的話也有一萬。他不僅要富養閨女,也要富養兒子,不能光是閨女見世面,臭小子也要兜里有錢。他努力工作,將來合正道館就沒人敢惹,孩子們就算退役了也有個好地方,這就是葉合正樸素的心愿。

    不止是考慮到他們現在的生活,還有退役后啊。運動員的歲月才十幾年光景?

    “你放心,以后的事情我都安排妥當,你們不用考慮太多,現在就好好打比賽,享受比賽,認真學文化課,沒有后顧之憂。”葉合正擔心孩子們想得多,畢竟對競體運動員來說,他們真正森*晚*整*的生活都是從退役后開始的。為了比賽,他們沒有寒暑假,沒有正常的休息,社交層面太單薄,來來回回認識的全部都是圈內人。

    一旦邁出這個圈,葉合正很怕他們仨像新生兒,在八角形場地里可以打出一片天,在八角形外寸步難行。

    “我沒什么不放心的。”金丞猛吸了一下鼻涕,師父要是自己的親爸該是多好啊,他都不敢想象自己會變成多快樂幸福的人。

    “聽聽,流鼻涕了吧,快好好休息,多喝VC。我這邊先上車了,然后……”

    接下來的話金丞根本沒聽清楚,右耳的聽力再次離開了他的身體,成為了天外來物。金丞恐慌地保持著坐姿,兩眼直勾勾地看著對面的白墻,全世界的響動拋棄了他,把他扔進了無人之境。

    真的……聽不見了!

    金丞只能感覺到呼吸,可是聽不到喘息的動靜。手機在耳邊發燙,他的手發冷。醫生提醒過,自己的耳聾是應激反應,不知道什么時候能好,但受到刺激會惡化。金啟明用他卑劣的行為爆穿了金丞對家人的期盼,也拿走了他最后的聽覺。

    “……到家我再聯系你,好嗎?”葉合正的聲音又回來了。

    金丞都不知道這口氣是如何吸上來,好比沉入水下許久,又一個魚躍頂出了水面。

    “好,好。”金丞回答。

    江言搭老六的車回來,下車之后讓老六先別走,他又去超市買了幾排AD鈣奶。比起煙,老六顯然更喜歡這個,高高興興地開車離開了。江言這才往回走,在快要進入小區的時候開始思索一個問題……

    自己是不是也該在學校附近租房子了?到時候怎么和師妹師弟們解釋呢?就直接說吧,校外多了個家。

    首體和北體差不多都在五環,來廣營附近的房子不算太貴,問題就是這一片有中小學,買的話就要按照學區房的價格來買。如果不是給孩子解決上學問題,確實有點虧。

    那就租房子,也租這個小區,雖然小區舊舊的,戶型也不大,但自己和金丞兩個人住剛好合適。

    江言剛這樣一想就走過了一家房屋中介。玻璃大門上貼著小區內的各種房源,他站定了一會兒,看了幾遍都沒找到愿意出租的房子,都是買賣。

    也是,學區房肯定是賣更賺,買家就是奔著落戶而來,租的人少,看來要花時間好好找找,實在不行問問白隊當年怎么找到的房子。江言這才上樓,敲響了門。

    開門的人是金丞,臉色不太好。

    “怎么了?”江言立即問。

    “沒事,睡醒了心情不太好,一會兒吃個飯就好了。”金丞小心翼翼確認聽力,還好這時候已經復原,“你……你去哪里了?”

    “哦,我去辦了個事,餓不餓?想吃點什么?”江言現在不想和他提金啟明,等金丞好些再說。

    “不餓,家里有外賣。”金丞盡量多得說話,想聽聽聲音大小。

    江言進屋后下意識地找了一趟白洋,確認人不在。他一把抱住了金丞,愛惜地摸著他的后腦勺:“那你還有什么想吃的?我給你做?”

    “你會做飯啊?”金丞有點意外。

    江言誠懇地說:“會一點點。”

    “一點點是什么?”金丞猜他根本就不會,那雙手就不像是拿鍋碗瓢勺的。

    “嗯……我可以學啊,對吧?”江言雖然對自己的廚藝沒什么信心,但愿景非常美好,仿佛已經看到親手施展十八般廚藝給金丞喂飽飽的。

    金丞終于笑了,被逗得有點開心,這話也不算幽默,但喜歡一個人就會覺得他很好笑,有點幼稚。“那我要吃滿漢全席……對了,明天你陪我去拿鑒定報告吧,我可以去拿我那一份。”

    “行,咱們一起去。”江言答應了。

    晚上江言還是要回宿舍住,當他一回到學校時就先得知了一個驚天消息,周高寒和財務部的幾個干事被學校紀律教育工作組留在校內了,禁止外出。

    這幾天江言都在忙金丞的事情,沒顧得上學生會,那肯定是白洋的動作了,說不定已經把錄音和內外賬本給了學校。這可是大事,那筆錢不止是體院的,歸根結底是學校的,學校一定會嚴肅處!

    學生會主席一職空置,接下來就是自我引薦了。江言雖然平時是一個很懶得管這些事的人,他的社交能量控制在一個很平均的水準,有那個功夫不如回宿舍做面膜,獨自發育。但既然答應了唐譽,那他也會好好干,把學生會當作詠夏道館來管。

    第二天,金丞剛睡醒時又聽不見了。

    前幾次無聲的世界只停留了幾分鐘,這回時間很長,差不多半小時才走。金丞茫然地躺在床上,第一次切身體會到了什么叫“聽力障礙”,原來全聾的世界這么安靜可怕。

    最可怕的是,這種障礙會時時刻刻提醒著你。

    等到聲音回來他才下床,白洋去樓下買了點早餐帶上來。“你先吃,我一會兒回宿舍。”

    “好,白隊你放心,我自己一個人沒事。”金丞喝熱豆漿,等了一會兒才問,“白隊,你身邊有人有那個……聽力障礙嗎?”

    白洋的動作迅速一停。

    “有嗎?”金丞又問。

    白洋說:“沒有。怎么了,你問這個干嘛?”

    “哦,是這樣的,我媽媽不是在療養院嘛,醫生說她可能有點這個。”金丞撒謊順嘴就來,“我就想著,給她找找醫生。”

    “這個啊……我還真不知道,沒遇見過。”白洋轉過身去,“回去之后我幫你查一查百度。”

    “成,謝謝白隊。”金丞又吸了下鼻子。

    江言在10點左右才來,兩人打車直奔鑒定中心。在化驗報告處金丞出示了自己的身份證和人臉識別,確認無誤之后,一個帶密封條的牛皮紙袋才交給他。

    “這邊簽一下字就好。”護士提醒他簽字,簽完字,就說明被鑒定人已經取走了。

    “好,謝謝。”金丞快速簽字,還沒走出中心大門就開始在小程序里找快遞。江言去買飲料了,金丞把取件地址定位在中心的正門,今天必須要寄出去。

    半小時后,同城快遞員終于到了,金丞把牛皮紙袋遞給他:“不用包裝,就這樣直接送吧。”

    “好的,是到付嗎?”快遞員問。

    江言拿出手機:“我來。”

    金丞估計金昭白天不在,所以收件人的姓名換成了一定在家過寒假的金啟星。果然不出所料,金昭真不在,金啟星平時幫媽媽收快遞也習慣了,還以為是媽媽的東西,順手就把牛皮紙袋的塑封條給拆開。

    “誒呦喂,小少爺您怎么給拆開了!”阿姨一眼沒看住,后怕得很。小孩兒不懂事,她可認識那是密封的!

    “沒關系啦,我媽媽的東西我都可以拆。”金啟星讓阿姨放心。

    “唉,也是。”阿姨幫他收拾屋子,這幾天她也心神不定的。那天大少爺回來,說二少爺不是親生的,她怎么都想不明白有錢人的日子居然這么復雜,還真不是親的。

    長得那么不像,怪不得東家一直懷疑呢。

    “阿姨!阿姨!”

    金啟星的哭聲給她嚇了一跳,還以為是裁紙刀傷著了。只見小少爺拿著一沓紙,哇哇大哭著,一句話也說不清楚。

    “我要給我爸爸打電話,我要給爸爸打電話……”哭得心里難受,金啟星像是憋了好幾天的情緒。他要給爸爸說,鑒定中心之前弄錯了,現在的報告才是對的!他要二哥回家!

    第130章 花葉之爭

    金昭今天難得回家早。

    早得很不正常。

    全家只有金啟星眼巴巴地等著他回家, 兩個阿姨都不出聲。畢竟這是東家的家事,她們插不上嘴,也不愿意談論。但小少爺的話說得明明白白, 他說二哥就是親生的。

    大少爺說不是,他說是, 這一家子的糊涂賬終于有個清算的時候了。從上一代到這一代,總算到了這一天。

    還不到下午兩點, 金昭的車就停在了院里。不等司機給他開門,他一腳邁了出來, 面龐呈現出急躁過后的豬肝色, 嘴唇微微發紫, 像喝了高濃度的烈酒。阿姨連忙開了門, 金昭不換鞋直接走到客廳,還沒看到金啟星就問:“東西在哪兒?”

    “爸爸!爸爸!”聽到他聲音的金啟星從樓梯跑下來,手里晃著那些他不敢撒手的紙。

    他完全看得懂上面的字, 盡管有些內容不太明白,但大部分都很好解。金啟星不敢撒手,他把這當作了二哥回家的門票, 只要有了它, 二哥就能回來了!世界上再也沒有人說他不是家里人, 連爸爸也會道歉!

    家里再也沒有爭吵,爸爸不會和二哥動手, 二哥也不罵人。以后爸爸就會對二哥非常非常好, 給他買好吃的, 買衣服,像疼自己一樣疼愛他,帶他出去玩兒!

    金啟星就是這樣想的, 因為爸爸對自己很好,所以也很想看到二哥也這樣。

    他跑到金昭面前,把那幾張紙遞給他,金昭先摸摸他的腦袋,溫聲說道:“先去自己玩兒吧。”

    “爸爸你看啊,這上頭寫著呢,大哥一定是聽錯了!一定是的!”金啟明還擔心他看不到,小手指著那行字,“爸爸你看!”

    “好,爸爸會看,你先上樓去,乖。”金昭從來不和小兒子發脾氣,好言好語將他哄上樓,然后一個人進了書房。他沒立即去瞧,而是先剪了一支雪茄,剪的時候因為分神,不小心剪破了手指頭。

    雪茄的煙開始彌漫,金昭才把那些紙拿過來。

    紙已經被金啟星捏得亂七八糟了,很多褶皺。可上面的公章清晰通紅。第一頁是基本情況和被鑒定人概況,接下來是很多很多檢驗結果,大概是各種基因座的名字,從D3S1358到FGA,一連串,太過醫學專業而看不明白。

    從第一頁往后翻,足足用了十幾分鐘。

    金昭終于翻到了最后一張。

    [D3S1358等21個STR基因座均為人類的遺傳學標記,遵循孟德爾遺傳定律,聯合應用可進行親權鑒定,其累積非父(母)排除概率大于0.9999。綜上檢驗結果分析,被鑒定人金丞的等位基因可從鑒定人金昭的基因型中找到來源。]

    [依據現有資料和DNA分析結果,支持金昭是金丞的生物學父親。]

    下面是鑒定人、司法鑒定人執業證的證號,以及鑒定中心主任醫生和證件號。

    通紅的章蓋在這里,塵埃落定,給這一場20年的荒謬畫上了一個句號。只不過撥亂反正的節點不在任何人的生命關鍵時刻。

    金昭的手小幅度地發著抖。

    他猛吸了一口,煙含在口腔里。

    劉曼妙沒有出軌,金丞是自己的兒子。

    他繼續吸雪茄,這一刻根本沒有抽法和技巧,胡亂地消耗著昂貴雪茄的身長。金昭在迷蒙的眼里仿佛看到了年輕時候青澀可人的劉曼妙,以及剛剛接回家的金丞。他把怯生生的金丞抱在懷里,往上舉了舉,金丞叫自己“爸爸”。

    忽然再一閉眼,金啟明坐在沙發上,低聲說:“您和二弟沒有血緣關系。”

    金昭頭一回發覺自己真的老了。

    但事情錯了就錯了,他已經沒法挽回。就像他確實不懂一直信任的大兒子為什么會騙自己,思來想去,應該是怕分家產。一旦金丞的身份得到確認,金丞不可能不要家業的一份兒。

    哪怕金啟明平時是這個家里最維護金丞的,但在利益面前,還是會把感情分得清清楚楚。那么以后他對自己呢?這個兒子對自己有多少真心?

    金昭渾身麻木,后腦勺劇痛,最后他站起來,把那一沓子鑒定證明帶進洗手間,放在了盥洗臺的水池里。他點燃了打火機,能夠摧毀一切的火苗兒將它們燒了起來。白紙卷著邊兒掙扎,最后也無能為力地化作一灘灰燼烏有,連一個字都沒有剩下。

    錯了就是錯了,哪怕金昭現在才心痛地想起那個兒子曾經叫“金啟丞”,是自己給他起的名字,哪怕他明白自己這輩子虧欠了劉曼妙,逼瘋了一個無辜清白的女人,哪怕他承認這十幾年都是一個無法挽回的悲劇,但他沒有辦法去回頭。自己不可能去找金丞痛哭流涕,承認錯誤,更不可能求著他回家,重新認回自己這個父親。一切就像這些紙一樣,當作不存在。

    想著,金昭的后腦勺疼得更加劇烈。

    金丞和江言已經回到學校,手機彈出了“派送成功”的消息。

    “已經簽收了。”金丞放下手機。

    江言帶他找了地方坐,檢查他脖子上的淤青。奇怪,怎么還這么明顯?金啟明這是奔著給金丞掐死的結果去動手的么?

    “那你以后有什么打算?”江言問。

    金丞搖了搖頭。

    “萬一……金昭想要讓你回家怎么辦?”江言擔心這個。

    金丞諷刺地笑了笑:“你還是不夠了解他,我和他相處時間太久了,我了解他。只要他看到結果,知道一切的真相,就夠了。他不能一直冤枉我媽,這口氣我必須要出。但是他不會想要挽回,因為一旦挽回就是承認他做錯,會讓他生不如死。”

    “真的?”江言沒見過這種爸。事實上,他也沒見過自己爸。但金昭要是真這樣做,也好,金丞就不會有心負擔和猶豫不決,就不會在“得到那一份可憐的親情”和“徹底斷聯”中搖擺。金丞可以不回頭,大步往前走,去他自己的人生里。

    “真的,他只會一錯到底,一路走到黑,但這和我有什么關系?我已經受夠了。”金丞反而輕松了,解脫了,“唯一不舍得就是三弟。以后不回家我就見不到他了。”

    原本江言只是有一個設想,這時候大膽地建議:“要不咱倆也在外頭租房吧?”

    “啊?”金丞坐直了。

    “白隊那個小區我看就不錯,我可以去房屋中介找找有沒有合適的。白隊是一個人住,所以他一直住一居室,咱們可以租兩居室,以后你想弟弟了就接他過來住幾天。你媽媽要是穩定了,也可以過來住一住。”江言悄悄地捏住他的指尖,以后金丞不會缺少家人的,師父會疼他,師妹們也會喜歡他,祝白白……

    咳咳,祝白白可能需要花時間接受。畢竟金丞開學的時候連祝白白都沒放過,瞎撩一通。

    “好啊,咱們租房。”金丞也不管他們還有沒有未來,反正先答應了。他一直都很想有一個屬于自己的家,金昭的別墅是大哥的家,是三媽和三弟的家,唯獨不是他的。他住閣樓已經住夠了,不想看人臉色。

    到了下午,學校的公眾平臺上發布了處分通知。

    周高寒試圖利用學生會牟取暴利,被給于嚴重警告處分。財務部的干事在僥幸心的作用下挪用學生會資金,知情不報,被發現后歸還全部數額,經研究決定,從重給于其留校察看處分。剩下的3名財務部干事,全部都是口頭警告。

    而處分通知里提到的人全部取消了在校相關表彰和獎勵,以及其他權益的申請資格,永不恢復。

    這大概就是學校能給到的最嚴重處分了,因為他們不涉及社會影響所以沒有被直接開除學籍。但這樣黑色的一筆必定要留在他們的檔案里。金丞只覺得罪有應得,誰能想到剛開學時氣勢高昂的周高寒等人短短半年就有了處罰。

    看來這人啊,真不能貪圖不是自己的東西。學生會那么一大筆錢他們想吞,真是膽大妄為。

    接下來的幾天,金丞和江言按部就班地進行著冬訓之前的準備,可是各懷心事。江言是摩拳擦掌,準備在一周后的比賽里一決高下,終結這么多年的“花葉之爭”。金丞是恨不得時間暫停,能多混一天就多混一天。

    至于金昭那邊,和他猜想得差不多,石沉大海,沒有任何反應。

    在比賽前兩天,金丞在大家伙的陪伴下給媽媽換了療養院。新地方沒有之前的療養院好,但勝在離學校近了不少,打車才需要半小時,經常可以去看她。因為金丞是直系親屬,轉院手續都是他親手簽字,在規定流程里辦出院和入院。一開始金丞還擔心大哥會跳出來阻攔……

    他實在太有陰影了,陰到他兩只耳朵斷斷續續失去聽力。如果再見到那張臉,金丞大概率會再次應激。然而金啟明卻沒有出現,在江言、白隊和昌哥的幫助下,劉曼妙順利入院。入院當天她是清醒的,在知道這些孩子都是運動員之后笑得很開心。

    比賽前一天,金丞接到了金啟星偷偷打給他的電話,才知道金啟明為什么沒來阻攔。他回香港了,好像是因為香港那邊的公司出事了。

    這大概率也是惡有惡報,公司出現了經營不善。那么自己騙人的報應呢?金丞看向正在熨燙道服的江言。

    “明天上午咱們9點就走,我師妹和師弟他們從家里走,咱倆直接從學校走。”江言準備好黑帶。

    “那個……你把我的道服也熨平吧。”金丞提醒他。

    “啊?不需要吧。”江言回頭問。

    “萬一……你師父覺得我挺不錯的,想和我切磋切磋呢。”金丞都不敢想明天多么慘烈。

    “也是。”江言完全沒懷疑,去衣櫥里翻出了金丞的道服。

    這一夜,金丞是跑到江言床上睡的,祝白白回了家,宿舍只有他們,變成了二人天地。江言細密的親吻落在他背后和側腰,金丞縱容他在自己身上胡作非為,高潮的時候他緊緊摟住江言,聽覺又消失了。

    江言以為他是失神,反應不過來,笑著親他的眉骨。

    第二天一早,北京開始下雪,兩個人背著各自的運動包,出發了。花葉之爭會在今天有一個結果,他們也會有一個結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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