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么?”
謝讓問著,極具壓迫的目光落至,僅是淡淡一瞥,白商的后背便冒出了冷汗。白商本就心虛自己似乎發現了什么重大秘密,自是不敢與之對視,思忖半刻,他最終還是沒膽提及此事。
白商咽了口唾沫,“大公子,屬下先行告退了。”
轉眼已是除夕。
曉風院內,沈晏如晨起時推窗而望,便見天邊灰蒙,像是揉開了一抹亂絮。過了晌午,又有雪至,細細碎碎地飄落而下,前幾日才拭凈的庭欄再次披上薄薄的雪衣。
錢嬤嬤方從府外回到院子,她懷里抱著一個布袋子,一面瞅著天色,一面抬手避著雪,匆匆加緊步子小跑至檐下。
沈晏如隨意披了件外袍,步出屋門,伸手接過錢嬤嬤抱著的東西,“嬤嬤,交給我吧,你去歇著,頭發都淋濕了,小心著涼。”
錢嬤嬤道:“少夫人,不礙事。只是這雪不知何時停,您要燒紙的話,只得用火盆在廊處慢些燒了。”
沈晏如輕輕嗯了一聲,她打開布袋,其里裝著好些冥紙與香燭,這些是今日她吩咐嬤嬤幫她采買的。
今此逢除夕夜,沈晏如不會自討沒趣前去參加謝府的年宴,她提前遣散了仆從回屋過節,只留了她自己一人在臥房。不過她獨自在這里也好,圖個清靜,她好給爹娘還有謝珣燒些紙錢。
她所寄所托的人皆死,又有何心思去應付活著的人。
似是應驗說出的話一般,黃昏之時,雪非但沒停,反是密如鵝毛,碎瓊亂玉染成茫茫之色,盡數覆在庭院各角。
沈晏如跪在門前,捻起冥紙扔進火盆里,低聲的自語壓抑著哭噎。
“爹娘,晏如不孝,沒能活成你們盼著的模樣。晏如沒了家,也沒了郎君……等晏如報完恩,就來找你們,好不好……”
燒紅的冥紙轉瞬化作灰煙,飄飛入雪里,轉眼消失不見。
沈晏如喉嚨哽得作痛,眼底盈出的淚被風吹得發冷,她有好多心里話想對爹娘說,又只能對著空蕩蕩的門前,自說自言。
院墻外傳來響徹天地的鞭炮聲,沈晏如閉上眼,好像便能以此回憶起從前。
除夕夜時,爹爹會買很多炮仗回家,那炮仗會嚇得她驚慌失色,但她又耐不住新奇與刺激想要嘗試,所以年年爹爹都會陪她放炮仗。那時爹爹會抓著她的手將點燃的炮仗扔出去,之后在噼里啪啦的聲響里,反復鍛煉她的膽識。
如今她敢獨自放炮仗了,但也只有她一人了。
夜雪深深,時聞折竹聲響。
沈晏如已回了屋內,她坐在案邊,獨自點燈續晝。
忽聞屋外腳步聲漸近,踩在雪上窸窸窣窣,沈晏如稍坐直了身,凝神靜聽。
她覺得奇怪,自己不是已遣散仆從,告知他們今夜不必伺候了嗎?
須臾間,只聽吱呀一聲,屋門隨之推開,伴著涌入其內的風雪,沈晏如見著了來人。
燈影闌珊處,男人一身墨色的衣衫堆滿雪痕,連著眉發盡被染成白色,若非那俊逸的輪廓線分明,她還未必一眼認出他。
沈晏如怔怔地喚了他一聲,“兄長?”
但謝讓似是沒能聽見,他晃著步子入內,熟稔地褪去衣袍掛在衣桁處,眼見那指節下移落在腰腹處,便要解開腰間系帶,沈晏如忙不迭上前,加重了聲調:“兄長!”
謝讓動作一頓,他側過頭看著沈晏如,“你怎么來了?”
此番隔得近了,她嗅到他身上的安神香摻雜著些許酒氣,沈晏如定睛看去,始才察覺他眼底釀足了醉意,噙著朦朧之色——夫兄分明是醉了。
沈晏如無奈道:“兄長……這是我的臥房。”
想來那會兒錢嬤嬤說,曉風院在大公子年少時,是他受罰所住之處,府上怕是沒有比大公子更熟悉這里的人。今時謝讓醉酒,記憶混亂,錯把她這臥房當做了他的房間也是情理之中。
果不其然,謝讓抬手撫上額角,似是難以理解她所言。
沈晏如嘆了口氣:“你喝醉了。”
卻是見他折過身時,謝讓踉蹌著步伐,整個人猛地往前傾去。
沈晏如緊忙攙住他,奈何她高估了自己的力氣,反是被謝讓拉拽至地。
糟糕!
視野登時晃作混亂一片,只聽被一道掀落的物件墜下咣當作響,與身軀撞在地面的悶響落于耳畔。
沈晏如回過神時,并未察覺到摔倒的疼痛,只有猝不及防相撞的觸感。隨之而來的是濃郁的安神香,迅速盈滿了她的鼻尖,她只覺自己趴著的地方溫熱滾燙。
此時她整個人伏在了謝讓身上,絲毫未沾著地,而她身下的謝讓應是摔得不輕,她睜開眼時,瞧見他眉心緊鎖,似是在忍著疼痛。
沈晏如匆促起身,想要查看謝讓的狀況,卻逢屋外傳來敲門的輕響。
“晏如,睡了嗎?”
值此時候,竟是殷清思來了!
沈晏如的動作就此生生止住,她一時不敢作聲,緊忙屏住呼吸,連著動彈也不敢,生怕發出一絲聲響引來殷清思入內。
畢竟眼下……她正切實地坐在謝讓身上,二人的姿勢并不雅觀。
“咚咚咚——”
她未出聲應答,門外叩門聲又接連而至,還有著殷清思的小聲念叨,“這孩子,怎么能一個下人都不留在身邊呢?這要是出了什么事,可如何是好?”
沈晏如小心翼翼地抬起腿,欲從謝讓身上挪開。
卻見謝讓眉尾橫著,唇畔微張,他低啞的聲線一并傳出:“好吵……”
“吵”字還未全然道出,沈晏如急忙坐回了他身上,伸手緊緊捂住了謝讓的嘴。
沈晏如只覺心臟撲通地快從胸膛里跳出。
而殷清思似是聽聞了動靜,透過門扇的影子,她看到殷清思的手已撫上了門,正準備推門而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