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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81章

    有特征的人找起來非常方便, 何況謝瀟瀾前幾日剛見過,自然是有印象。

    雖說早預料到縣鎮會有城里人的眼線,倒是沒想到全都是些點心鋪子, 若非他那日為何意買點心剛好遇到,怕也是一頭霧水, 找不到人。

    謝瀟瀾不準備打草驚蛇, 畢竟他們如今還不知道下面到底是什么東西, 且如今上山的人多, 他們怕也是看不過來, 否則不至于找兩個混混盯著。

    想必也是知道不會有人能輕易發現那地方。

    如謝瀟瀾所料, 隨著上山找靈芝的人越多, 反而沒人盯著了,他這才著手準備親自去探查。

    “那層并不寬敞, 但下面定然是主墓,你們去時小心些,跟著的人可都信得過?”何意看了眼外面暗沉的天,總覺得要下雨。

    謝瀟瀾點頭:“放心,廉伯父走時沒將他們帶走, 可見都不是親信,自然也無人可依,我已然全都掌控。”

    而且, 廉勝此人雖在文治方面差些,但武將出身之人,所吸引的亦都是些忠肝義膽之輩, 先前跟著他的人, 雖沒有太大建樹, 但品格方面還是可以拿出手的。

    何意稍稍放心, 將自己之前配制的藥粉塞到他腰間:“我等你回來,那扇石門,要找人看著,按照過往經驗,那門后一定是某個宅邸的書房或是院子。”

    “密道我比你懂得多,瞧著快下雨,你若睡不著就把瀟瀟喊來陪你說話。”謝瀟瀾捏捏他臉蛋,“等我回來。”

    “他明日還要去書院,我自己等你就是。”

    何意將他送到屋外,院子里已經站著幾個身穿黑衣的人,站的挺立,一看便知曉是曾是將士。

    他把防蛇蟲的藥粉灑在他們身上,看著他們離開才進了屋。

    其實這樣的事無需謝瀟瀾親自前往,只是他在臨洋縣根基不穩,而且鎮上也只有衙役可用,那幾人平日里交代些無傷大雅的事還行,若這樣嚴肅要緊的事不用想也是辦不好的。

    何況最穩妥的李虎和王震還受了傷,至今都在床上趴著,人手是如何也不夠的。

    “嫂嫂?”

    謝瀟瀟探頭探腦的湊到他面前:“夜里涼,咱們進屋吧?”

    何意牽住他往屋里去:“這都快夜深了,你明日要起不來了。”

    “我能起,從前在村子里都是早早起了幫娘做事,還要照顧哥哥讀書。”謝瀟瀟掰著手指算著,“嫂嫂沒來之前娘都有做刺繡拖人去賣,但后來哥哥受傷再加上要照顧家中,就不曾再做過了。”

    何意略有深意的點頭,怪不得那時謝家時常都能吃到肉,謝母那樣的大家閨秀,想必從前也從未做過拿刺繡去賣的事,但為了孩子,還是不得不做出妥協。

    后來再動刺繡,也是為他們做衣裳,一針一線無一不是寄托和掛牽。

    他問道:“那娘喜歡刺繡嗎?”

    “喜歡,娘說她從前總愛給爹爹縫衣裳,每件衣衫里都有幾瓣柳葉,是咱們謝家的‘竹節’。”謝瀟瀟說著把自己的外衫解開給他看,里面胸口處果然有幾瓣竹葉刺繡。

    何意的也都有,因著和衣衫本身的布料顏色相近,所以他并沒有注意到,但也忍不住牽起唇角,他也是謝家的一份子。

    另一邊。

    謝瀟瀾帶著三人小心進了山,為掩人耳目不曾帶火把,山中白日若無陽光都十分黑暗,遑論是如今深夜,更是漆黑一片,只能借著些許微弱月光。

    他帶的三人都是總督署里不起眼卻有些小本事的,覃子襄沉穩,五官發達,進山之后便是他在他前探路,絲毫不受黑暗影響。

    蘇合性子急,但對奇巧機關得心應手,平時就愛研究些古墓機關,此次得知總督要帶他,恨不得直接鉆墓里,白洛邑則是按著他脖子不準他在林子里亂竄,否則絕對要摔個狗啃泥。

    “白洛邑去踩機關,你就在上面等著接應,我們下去。”謝瀟瀾安排著。

    “是。”

    覃子襄先下去,見地面沒有陷阱便招呼他們下來。

    三人往里面走,只見空蕩的地面,還有些雜亂無章的碎石,謝瀟瀾打開火折子,看著地面被刻意清理過的腳印,就知道何意在某塊石頭后面躲藏過。

    也幸好那些人查探時只顧著看下面的東西,否則定會察覺有人來過這里。

    覃子襄蹙眉:“這怎能發現機關在何處?”

    蘇合賤賤一笑:“術業有專攻,我若是能找到入口,你管我七日酒錢。”

    “大人——”

    “哎哎我找我找!”蘇合憤憤在他后背捶了一拳,轉身跑到空地中央開始踩踏。

    按照謝大人所說,主墓在正中央,那機關就一定在可趁手的地方,也許是腳能踩到,或許是手能摸到,但此墓不小且那日下墓之人是有武功在身的。

    他從自己帶著的布包里拿出羅盤,伸手掐了幾下指節。

    謝瀟瀾和覃子襄站在一處,只見他像只猴子似的上躥下跳,還手拿把掐的算來算去,最后停在一處石壁上,然后輕輕一拍——

    空地之間像是有一扇圓形的大門,從中間分割打開,露出下方的暗道臺階,幽深暗長。

    三人對視一眼,覃子襄一馬當先在前帶路,謝瀟瀾走在中間,后面是神神叨叨的蘇合。

    許是年歲久遠,主墓并沒有謝瀟瀾想象中的猙獰危險,雖說也擺放著一張棺材,但那棺材和一旁的木箱混在一起,反倒不起眼了。

    蘇合沖上前撬開一只箱子瞬間瞪大眼睛,嘴里開著合時宜的玩笑:“……大人,見者有份怎么樣?”

    謝瀟瀾輕笑:“先問問上面那個答不答應。”

    蘇合撇撇嘴,白洛邑那個小古板若是聽到他說這么狂妄的話,一定又要拿劍柄敲他腦袋。

    他們將木箱逐個打開查看,里面皆是放著古玩真跡,金銀珠寶,都是些年歲越久越值錢的。

    但如果只是這些,遠不止于讓暗中的人屢次查看。

    “仔細找找,定然不止這些。”

    一定是比這些還要之前的東西或玩意兒。

    謝瀟瀾將前世的記憶翻個遍,也沒能找出和臨洋縣有關的一絲線索。

    三人像是瞎子一般對著墻壁石塊摸來摸去,按照何意所說,那個黑衣人進密道連一炷香的時辰都沒有,可見需要查看的東西并未藏的很深。

    謝瀟瀾拿著火折子仔細照著,突然腳下一重,踢到的小石塊踢踢踏踏的撞到墻角,他出于本能下意識過去查看,就見角落里擠著一塊黃色的小石子。

    他撿起仔細觀看,旋即愣住:“我大概知道這里有什么了。”

    “什么什么?”蘇合立刻竄到他面前,盯著那小塊東西看來看去,最后瞪大雙眼,“是屬下想的那個嗎?”

    謝瀟瀾點頭:“如果你和我想的一樣,那就一定是你想的那個。”

    覃子襄聽他們繞來繞去的,便抬腳也準備看看到底是什么東西,可他剛動,便聽到了從遠傳傳來的微弱腳步聲。

    “大人,有人來了!”

    三人也顧不得有“那個”,立刻從暗道上來準備離開,但姍姍來遲的人像是也聽到了他們的動靜,立刻加快腳步朝這邊趕來。

    兩相著急下,竟是直接打了照面。

    幸好謝瀟瀾他們今夜穿的都是黑衣,方才又快速割了一角布料遮住了臉,見身后的人追著,立刻喊上面的白洛邑接應。

    覃子襄和蘇合都有武功在身,兩人帶著謝瀟瀾飛出坑洞,白洛邑立刻關閉機關,可那人還是憑借縫隙利索的鉆了出來,幾個瞬息就追了上來。

    “你們先離開!”白洛邑抽出纏了布的刀和窮追不舍的黑衣人糾纏,這才是謝瀟瀾帶他來的目的。

    他們不知曉對方實力,蘇合怕他一個人應對不來,頻頻后看:“老覃,我去——”

    “我去,你輕功不如我,你先帶大人回去,我和老白隨后趕上,護著大人安然下山!”覃子襄說著便抽刀往回走。

    謝瀟瀾摸到腰間的東西扔給他:“這個拿著。”

    “是。”

    蘇合不敢再耽擱,立刻帶著謝瀟瀾往下山的路跑,幸好如今夜深,無人會發現他們平日里端莊的謝大人跑的半點形象都無。

    直到跑到熟悉的街道上,謝瀟瀾這才扯下面罩,他看向蘇合:“可有受傷?”

    蘇合一愣,立刻回復吊兒郎當:“稟大人,沒有受傷!”

    “那就好,我們先回去,等他們把人帶回來再問幾句。”謝瀟瀾說著便示意他跟著往謝府去。

    蘇合突然急得抓耳撓腮,像是有許多話要說,但又不知道該如何開口,仿佛身上爬了螞蟻,哼哼哧哧的。

    謝瀟瀾聽的難受:“有話直說,別撒嬌。”

    “……大人怎么確定他們能將人帶回來?”蘇合快速問道,“而且對我們的每個人所擅長的事都了如指掌。”

    “你們是我的下屬。”謝瀟瀾淡淡回應。

    只一句就已然足夠。

    蘇合覺得很神奇,什么樣的人才能將自己手底下人的名字和專長全都記住,不是一個兩個,而是上百人。

    他們是在上百人中被謝瀟瀾挑選出來的。

    到謝府時,院子里的蠟燭已經被吹滅,因此那間亮著微弱光的屋子就顯得格外明亮。

    那是他們的寢屋。

    蘇合乖覺停下腳步,謝瀟瀾側頭看他:“跟我來書房。”

    是謝瀟瀾的聲音。

    何意看了一眼睡著的謝瀟瀟,幫他蓋好被子起身去了書房。

    “怎么過來了?”看見何意,謝瀟瀾周身的氣勢瞬間變得溫和,說話時語調都輕柔萬分,“瀟瀟睡了?”

    何意點頭:“一會你把他抱回去,可有遇到危險?”

    “撞到了你先前同我說的黑衣人,覃子襄和白洛邑在處理,無需擔心。”謝瀟瀾看向蘇合,“被金子沖昏頭了?還不喊人?”

    蘇合立刻回神行禮:“正君好,屬下蘇合多有叨擾。”

    何意微微點頭示意他坐下,便沒多言語。

    看著謝瀟瀾輕輕柔柔的樣子,蘇合眼睛都要驚掉出來了,但他只輕輕咳了一聲,躲在角落降低自己的存在,生怕打擾到他們。

    先前就有聽說過這謝正君模樣俊美,如今一瞧當真是名不虛傳,那清淺的月牙白穿在身上,好似活神仙似的。

    笑起來的模樣也好看……

    正走著神,驟然聽到外面有動靜,蘇合瞬間警惕起來:“屬下去看看。”

    “想必是他們辦完差事了。”

    果不其然。

    覃子襄和白洛邑把黑衣人扔在地上,對方像是死豬似的動都不動。

    蘇合詫異:“大人都說要活的!”

    “是藥粉。”何意淡聲,“我研制的藥粉里面迷藥的劑量極重,嗅到必定會昏迷。”

    其他四人包括謝瀟瀾都默然了片刻,這是完全沒想到自己人。

    何意動了動鼻尖:“有些潮意,怕是要下雨,再給他多聞點睡上一日也無妨,回頭再好好審問。”

    “那就按你說的辦。”謝大人沒臉沒皮的聽夫郎的。

    三位下屬自然也不敢置喙,辦好事就在謝府客房睡下了,他們糙的厲害,也不在意打掃與否,三人擠著就應付了。

    不多時,外面開始掉雨點兒,密集的雨聲將地面砸的脆響。

    謝瀟瀾將蠟燭吹滅,就怕不下雨。

    作者有話要說:

    蘇合:“哼哼哧哧……”

    謝大人:“別撒嬌!”

    第82章

    初春時便鮮少下雨, 如今仿佛是要將前些日子的一起下盡,大雨傾盆,將庭院里的花枝摧殘, 雨滴砸在地上劈啪作響,反倒是極其催眠。

    何意在這里許久, 也將作息調整了很多, 許久不熬夜, 偶爾一次倒是有些受累。

    他起床時外面雨幕已停, 下人們在打掃滿地的落花殘葉, 旁邊已經放好今日的衣裳, 看了一眼, 便知雨盡天涼。

    “紅葉。”

    “奴婢在。”紅葉站在屋外應聲,“正君起床。”

    說著便指使外面端著水盆的婢女與她一同進去, 伺候著何意洗漱。

    更衣這種事用不到她們,紅葉知曉他的習慣,便讓送早食的跟著在外面等,待他穿完衣裳就能直接用飯。

    自從紅葉到了鎮上,許多事就全然用不到何意操心, 事事一應俱全,完全看他眼色做事,體貼細致, 連謝瀟瀾都能容許她進屋伺候,可見還是一直跟著的人用著習慣。

    用過早食,何意問道:“大人在何處?”

    “老爺和幾位官爺在后院的地窖里, 老爺說那里陰濕, 若是正君想去要再披件衣裳。”紅葉說著便去柜子里將杏色的披風拿出來。

    何意微微點頭, 紅葉便立刻帶著他出門。

    后院的地窖是早就荒廢的, 但那地方卻很大,先前謝母說可以囤放些東西,也可將酒釀放到里面,只是連日忙著都無心去做那些。

    如今反倒是讓謝瀟瀾占了先,先臟了那地方。

    地窖入口是小臺階,且入口有些小只能容納一人過,紅葉便在他身后叮囑著:“主子您小心些。”

    “你在上面等著,不必跟來。”何意抬手示意她退回去,下面陰濕不必紅葉跟著來受罪。

    紅葉乖覺,立刻停下腳步萬分順從的咋站在旁邊。

    何意小心走著,時不時微微彎身打量著下面,他倒是沒想到這地窖竟這般深邃,一時不察腳下竟打滑,雙腳就像不受控制般快速沖了下去,直接撞到墻上。

    幸好所剩的臺階不多,并未傷著。

    何意靠著墻面想著自己方才的模樣,這放在前世都是能社死的,幸好沒有人看——

    他眼睛微抬,就瞧見蘇合站在他面前不遠處,一副抓耳撓腮的樣子,眼睛左瞟瞟又看看,硬是不敢直面何意。

    何意輕咳一聲。

    蘇合那張娃娃臉,立刻堆起夸張的笑:“正君也在,好巧好巧。”

    “……問的如何了?”何意微微嘆息,看見就看見,左右臉是丟沒了。

    蘇合原覺得有些事不該說與他聽,可想到謝瀟瀾的態度又不敢隱瞞,直言道:“大人在問著,他說那場面不宜讓您見,讓我送您上去。”

    “那就是還沒問出什么。”何意蹙眉,借著微弱的燭光朝里面走去。

    地窖空蕩,里面只有些破舊的桌椅,何意走近就瞧見先前見過的黑衣男被撐開手腳,呈“大”字狀被釘在墻上。

    是真的,釘在墻上。

    何意對此有些許的了解,應該就是傳說中的“手腳筋”。

    謝瀟瀾見他過來,凌厲的眼眸瞥了一眼蘇合,轉而看向何意微笑:“不是讓你在上面等嗎?”

    “一早上都沒吐出點東西,我過來見見他。”何意神色淡然,“看看有沒有能幫到你的。”

    覃子襄幾人都有些不贊同,柔弱的小哥兒就該好好待在后院,且他們都知道正君是大夫,去醫館也是可以的,卻偏偏要來見這種血腥場面,著實讓他們想不通。

    謝瀟瀾一挑眉梢:“你欲如何?”

    “我是大夫。”何意微笑。

    他是大夫,有成千上萬種滴血不見就問出問題的方法。

    前世時也總能見到類似的新聞,只是從前從沒有機會實施,可如今有了,他反而有些猶豫了。

    他總在做這樣的事,可明明知道自己是在害人,卻也無法停止,他引以為傲的醫術成了尖刀利刃,可若不出手,便是人為刀俎他為魚肉。

    掌心突然被握住,謝瀟瀾垂眸看他,語氣輕緩溫和:“不用你,這種事還用不到你來做,都由我來做。”

    謝瀟瀾從未想過讓何意成為他此生的劊子手,他寧愿何意像前世的楊辛一般,只知穿紅著綠花錢如流水,也好過像如今這樣為難。

    何意斂起情緒:“若你能用這般暴力行徑就能問出,那也不至于斷他手腳筋了,有些人吃軟不吃硬的。”

    一旁站著的三個下屬默不作聲,眼看著何意逐漸逼近黑衣人,他們也跟著瞪大眼睛,想看看他到底要用什么方法能讓他開口說話。

    “聽說你不愿意開口?”何意淡聲問道。

    黑衣人不知道他要做什么,但看向他時卻是不屑鄙夷的,在他看來,這樣只能依附于男子的哥兒,是什么本事都沒有的。

    他確實不愿開口說話,他一心忠心為主,怎么可能因為這點小疼痛就背棄主子?

    何意滿意點頭,看向白洛邑:“卸掉他下巴,把舌頭割了,既然不愿意說話,還是不說的好。”

    白洛邑抽出腰間的匕首,但視線卻是看向謝瀟瀾的,見對方神色未變,便立刻聽從何意的指使抬手就將他的下巴給卸掉了。

    緊接著白洛邑就要動手,何意朝他伸手:“給我,我是大夫。”

    像是在刻意提醒自己的身份,讓他不至于太瘋。

    但一想到謝瀟瀾回來時的狼狽模樣,胸口的火焰就在灼燒。

    黑衣人被他的突如其來的舉動嚇壞了,他當然知道何意是大夫,就是知道才莫名更害怕,他咽了咽喉嚨,拼盡全力大喊,也只能喊出不成句子的話:“啊啊啊啊啊?”

    “聒噪。”何意抬眸瞥他一眼,緊接匕首慢慢貼近他嘴巴,那截舌頭就在口腔里瘋狂左右動著,顯然是不準備配合。

    何意露出淺笑,眼神卻逐漸犀利,他并未手起刀落,反而像是貓捉老鼠一般戲弄他,略微用點力道匕首就將他舌頭刺破,瞬間引來男人的大喊。

    黑衣人被嚇壞了,他能抗住毒打和脅迫,但若是割掉舌頭……

    “沒關系,再堅持一下,畢竟你的手腳筋也斷了,這種情況放在江湖上應該算是武功盡失?”何意彎起眉眼,“所以沒有舌頭也很搭配。”

    “啊啊!”黑衣人誠惶誠恐的看著何意,眼底的恐懼幾乎要將他吞噬。

    何意收起匕首扔給白洛邑:“把他下巴裝回去。”

    白洛邑可不是什么憐香惜玉的,咔咔兩下給他按回去,抱著匕首警惕的盯著他,若他要出言不遜,瞬間便能割斷他舌頭。

    黑衣男不敢再隱瞞,便將他自己所知曉的娓娓道來。

    那墓據說是從前府上的下人陰差陽錯發現的,回到府上就和相熟的婢女小廝傳了個遍,自然也傳到了老爺耳朵里,于是便親自跟人去查探,果然看到了那墓,連那些財寶也一并發現了。

    但那下人以為只有財寶,卻不知里面還藏著金礦。

    那老爺知道之后便將得知此事的小廝婢女全部斬殺,將財寶和金礦據為己有,但那老爺后來成為京城命官舉家進京,便找了自己的親信來這里盯著。

    “你可知京城的官員是誰?”謝瀟瀾問道。

    黑衣人搖頭:“不知,主子與我有知遇之恩,但也只肯與我說些淺顯的東西,更深的,從未與我說過。”

    “他多久進一次墓?”

    “很少進去,上次是因為進山的人多,所以才去親自查看,得知是因為采摘靈芝就沒再進去,只說讓我查探過后回去復命。”說都說了,也不差這一點,他便都說了。

    謝瀟瀾看他一眼,若真如此,此人一時片刻便殺不得了,否則怕是要打草驚蛇。

    何意看他一眼,顯然也是想到這一層了。

    但這對他來說便更是小菜一碟了,這次唇邊揚起的笑十分明艷:“身為大夫,研制幾顆毒藥丸還不是輕而易舉?”

    “孔大夫有現成的。”謝瀟瀾看向覃子襄,“去安保堂找孔大夫,快去快回。”

    “我都說了你們還要殺我?”黑衣人有些氣急敗壞,“我都背主了,沒必要殺人滅口了吧?”

    何意故作被他的大喊大叫嚇到,忙不迭的躲到謝瀟瀾旁邊求安慰,這會是大喊大叫,若是一會情緒更加激動,豈不是要把他殺了?

    謝瀟瀾攬著他肩膀,讓他整個都趴在自己懷中,聲音低柔溫和,恨不得把所有安慰人的話都說給何意聽。

    和方才吩咐下屬挑斷黑衣人手腳筋時判若兩人。

    狗男男!

    黑衣人咬牙切齒在心里咒罵著。

    覃子襄來去匆匆,表明身份后孔作二話不說就給了他許多小瓶子,瓶身寫著各種各樣的毒藥,光是聽名字都覺得會死人那種。

    他往胸前一塞全部帶走。

    何意拿到藥瓶挑了個有解藥的喂給黑衣人,他笑道:“萬事好商量,我雖然給你喂毒藥,但也允許你每七日來拿一次解藥。”

    “嘁,有解藥的毒藥,不配稱為毒藥!還是甜的?”黑衣人不甚在意的吞下藥,全然不將吃進嘴里的糖豆子放在心上。

    “若你能挺過第一次毒發,我便將最終解藥給你,你的手腳筋我也能醫好。”何意微笑,“所以定要憑你磐石般的意志扛過這一劫。”

    黑衣人全當他在放屁,但他手腳筋被重創是事實,如果現在給他解開束縛,他都不一定能走路。

    幾人顯然是看出了他突如其來的低落,謝瀟瀾看向覃子襄,對方立刻會意,一手拽起黑衣人敲暈然后帶出府扔在了隨便一處醫館里,反正離謝府越遠越好。

    “我們也出去。”謝瀟瀾牽起何意,觸手冰涼,他眉心下意識蹙起,“早說不許你下來,先前覺得紅葉做事利索,就是太聽你的話。”

    何意哼笑:“哪里是聽我的話,分明就是以你的態度為主來對我,若你哪日冷了我,你再瞧瞧?”

    “他們不敢。”謝瀟瀾忍不住笑,后又補充道,“我也不敢。”

    如今弄清楚了金礦的情況,既然是不知名先人的墓,那金礦自然也是無主的,可不能被黑衣人口中的“主子”給霸占著,還是幫京城的官員霸占。

    何況,這樣的好東西自然是人人都想占有的。

    得想個辦法順理成章的把金礦納入囊中,否則就只能明搶,但一不留神就容易驚動京城的官員,如今山高路遠,若是京城有變動他也不好行動。

    還需從長計議。

    謝瀟瀾將這些拋到腦后,轉而同何意閑聊:“方才說起靈芝,我聽說你那日挖到靈芝了?”

    “嗯,我送了瞿麥一株小的讓他拿去賣,給了孔大夫兩株,還有兩株準備入藥,留了一株保存著,以防萬一。”何意微微沉吟,“也許山中還有,只是我們不曾找到,百姓們不知靈芝習性自然是找不到的。”

    “你若想去,回頭再去。”

    “好。”

    黑衣人醒來后發現自己已經躺在家中,他方動了動身體就感覺到一股劇痛,這才想到自己的手腳筋都遭受了重創,自然也想起了自己已經成了叛徒。

    他重新躺下,唉聲嘆息。

    “既然醒了就快些說說情況,怎么會有人傷到你!”

    黑衣人側頭就見自己主子坐在外面喝茶,他趕緊忍著劇痛起身,卻突然感覺渾身一癢,人便失力跪在了地上。

    錦衣男微微側目:“你直說便是。”

    他自然不敢說實話,便只說自己是因為江湖上的私仇被報復了,墓里沒有任何情況。

    他敢這般說也是猜到謝瀟瀾他們一時半刻不會動墓里的東西,何況就算主子想查也無從查起。

    昨夜那場大雨,早就將山上所有的痕跡都沖洗干凈了。

    他不禁感慨謝瀟瀾此人機關算盡,連天氣都能算計。

    作者有話要說:

    謝某:我說是巧合你信嗎?

    第83章

    錦衣男楊華忠聽后并未多說什么, 只是言語態度對黑衣人不似從前了。

    畢竟一個手腳筋悉數遭受重創的人已經不適合留在他身邊,何況竟還有仇家找上門,對他來說實在不安全。

    盡管黑衣人早就料想到了這般結果, 卻還是不免有些失落,主子對他有知遇之恩, 他跟從對方數年盡心盡力, 卻還是要落得個被丟棄的下場。

    不過這樣也好, 省的他還要昧著良心做事。

    山中的金礦一時不能動, 就連那些金銀珠寶都得先放一放, 只能等楊華忠的暫時放下戒心。

    “七日之期馬上到。”何意盯著躍上枝梢的月亮, 想著那黑衣人若是再不來, 怕是真要挨不過。

    孔老頭制作的毒藥,豈會是常人抗抗就能扛過的, 若真要抗,也只能是七竅流血中毒而亡的下場罷了。

    謝瀟瀾神色淡淡:“來與不來都是他自己的選擇,你又何必為他考慮那些,上次京城書信還未回,恰好將金礦之事一并告知楚王爺。”

    “為何不是直接告知太子?”何意隨口問道, “天家無父子,又怎會有兄弟情深?”

    想到從前聽同學們說過的那些電視劇,何意對此是深信不疑的, 且歷史也總會以另一種方式告訴他們,九子奪嫡是何等慘烈。

    君臣父子,自然是先君臣后父子。

    謝瀟瀾將信紙鋪平蘸墨, 也隨意答著:“太子幼時, 恰逢皇后生病, 便一直養在蕙貴妃膝下, 他們關系很好。”

    “懶得聽你敷衍我,利益當頭,我不信這些。”何意靠在榻上慵懶且隨意。

    謝瀟瀾輕笑一聲沒再說話,顯然是應了這句“敷衍”。

    眼看著馬上子時,何意突然生出點佩服,不管黑衣人會不會來,單是他能撐到這個時辰,都足以說明他的意志力。

    只是若有坦然赴死的勇氣,又何必在意那些旁的瑣碎之事。

    “看樣子是不會來了。”何意打著哈欠往床榻邊走,謝瀟瀾剛要拉著他躺下,卻猛的聽到從前院傳來的動靜。

    這個時辰連街道上的野狗都睡著了,整個謝府都是一片靜謐,冷不丁聽到這動靜小唐都嚇壞了,趕緊起身去門口查看,就見一個身穿黑衣的男人氣喘吁吁的趴在地上,滿手鮮血。

    小唐嚇了一跳,當即就認為他是壞人,立刻驅趕他:“你、你快離開!否則我就要報官了!”

    說完他緩了緩,自家老爺好像就是官!

    “何……”

    “什么?”小唐湊到他耳邊,“你找大夫去醫館啊!我們這里沒有大夫。”

    說完他又原地愣了片刻,正君好像就是大夫來著。

    他趕緊往后院跑,剛跑到門口就瞧見迎面走來的老爺和正君,他趕緊將外面的事告訴他們。

    謝瀟瀾點頭:“做的不錯,下去休息吧。”

    何意已經快步朝大門走去,手中拿著解藥的瓶子,倒出一枚,捏著黑衣人的下巴放進去,使巧勁兒讓他咽下。

    “如何?”

    “……好——”

    何意放下心:“那就——”

    “好苦!嘔~”

    何意十分嫌棄的皺緊眉頭,將目光移到旁邊,生怕自己也跟著吐出來。

    謝瀟瀾將他扶起來帶到身側,垂眸看著爬在地上的黑衣人:“你該走了。”

    黑衣人:……

    黑衣人低吼:“你身為臨洋縣的父母官,看著你的兒子遭此禍端竟無動于衷?你還有沒有良心!”

    何意突然抿了抿唇,低頭用手背輕碰了一下鼻子,隨后快速將頭扭頭一邊去,借著黑暗遮擋自己方才那不值錢的模樣。

    連謝瀟瀾都被他這番言論給驚到了。

    他蹙眉:“沒有你這種不孝子,解藥已用,還不快滾!”

    “別這樣,你們害我手腳筋受重創,使得我被先前的主子拋棄,總得想法子給我個安身之地,或者我來當門房,如何?”黑衣人靳蛇緩過勁試圖和他們商量。

    何意突然憋不住笑出聲,他看向靳蛇:“你起來說話,趴在門口成何體統?”

    “……渾身疼。”

    彳亍吧。

    何意突然想到什么,問道:“你為何沒從院墻進來,我們在屋里等你許久,倒是沒想到你居然敲門了。”

    靳蛇有些崩潰:“我!一個中了毒,而且手腳筋有損傷的人!怎么翻院墻?怎么翻!”

    “言之有理。”何意雙手環胸,矜傲的點了點頭。

    待解藥徹底生效,靳蛇慢悠悠從地上爬起來,何意這才看到他雙手的傷,想必是疼癢難忍,便對著自己的手撕咬,或是捶打地面墻壁。

    也不怪小唐會被嚇到。

    靳蛇本就是孤家寡人,他這種常年在刀尖舔血的人自然是無家室的,可他現在也不知道自己該做什么,便一門心思想賴上謝瀟瀾。

    反正若是能貼身跟著,他日后還能去京城瞧瞧。

    謝瀟瀾按了按眉心:“你先回去,明日再去安保堂找我。”

    “明日何時?”靳蛇問的仔細。

    “巳時,快滾。”謝瀟瀾朝他揮了揮手,嫌棄的不得了。

    得了準信兒,靳蛇便不再糾纏,拍拍渾身的土和泥顛顛兒的離開了。

    待回到屋里,何意徹底笑了個痛快,被謝瀟瀾按著簡單折騰了一番,便像是被抽干渾身的力氣似的,仰頭睡了過去。

    謝瀟瀾凈了凈手也跟著躺下了。

    翌日。

    何意醒時便已然過了巳時,他摸了摸旁邊的位置,有些余溫。

    紅葉像往常一樣伺候他晨起,順便將謝瀟瀟的情況也一一告知,自從紅葉到了鎮上,接送謝瀟瀟便成了她要做的。

    “正君,夫人來了。”外面的婢女說道。

    何意立刻穿戴好親自去開門:“娘今日找我可是有事?”

    謝母在鎮上無事,謝瀟瀾便讓她像從前在京城里那般,閑著便去外面吃茶聽戲,再不濟去和那些婦人們閑聊也是好的。

    總不能日日都在家中憋著。

    “成日里吃茶聽曲也是無趣,便想著做些事打發時間,瀟瀾讓我同你說說,你可有好的建議?”謝母問道。

    何意眨眨眼:“容我想想。”

    謝母便靜坐一旁時不時喝口茶。

    謝母雖年近四十,但因保養得宜外加天生麗質,模樣依舊年輕風韻,靜坐時溫婉嫻靜,歲月總是格外優待美人,即便她在鄉下磋磨幾年,依舊帶有書香世家小姐的氣質。

    他道:“娘若是只想打發時間,那便在書院里開間小書齋,如今都是些歲數不大的孩童,放幾本圖書畫冊讓他們閱覽也好,若是想賺銀子,那也可做先前在南峪鎮時賣的煎餅,但如今已經入夏,天氣炎熱,我不愿您做這個。”

    “那小書齋要如何做?”謝母顯然是無聊極了,何況她也是不愿做那些小買賣的,若非先前在南峪鎮時迫不得已,也不會做的。

    何意想了想,道:“您再聽幾日戲曲,待我回頭和之淮擬個章程給您瞧。”

    “也好。”謝母點頭,放下手中的茶杯摸了摸杯沿,“京城可有消息?”

    “這幾日都有書信往來,但還未聽說召回的消息,怕是要再等等。”何意沒說好聽的哄她。

    說來,若是能在水鄉之地衣食無憂遠避風波,他寧愿就這樣待著,只可惜謝瀟瀾志不在此,何況,在他選擇科考那一日,就無法置身事外了。

    謝母便沒再說什么,叮囑他好好用飯便離開了。

    紅葉在旁邊聽了一耳朵,幫何意擺好早食,見他神情有些低落,忙笑道:“正君快嘗嘗今日的粥,是老爺特意叮囑廚娘做的蟹黃粥,那蟹都是晨起天不亮時買的,最是新鮮。”

    何意笑笑,捧著喝了兩碗。

    用過早食何意便去了安保堂,他去的巧,靳蛇還在醫館里坐著不肯離開,也不知道在生什么悶氣。

    “做什么?”何意隨意問道。

    “父母官不守信用,說好巳時,居然巳時二刻才到,全然不管他兒子死活。”靳蛇仰躺在椅子上,脫去那身黑衣裳半天殺手的氣勢都沒有。

    何意輕笑:“別造謠生事,我還沒生呢。”

    “怎么,你嫌棄我?”靳蛇不甚在意,依舊是那副死氣沉沉的樣子。

    “差不多吧,你別在這里躺著,病人都不敢進來了。”何意蹙眉,“你好歹之前是個殺手,怎能如此消極憊懶?”

    靳蛇重重冷笑:“已金盆洗手。”

    何意懶得理他,徑直走向自己的藥室,就見謝瀟瀾坐在里面和柳如鈺說話。

    這段時間書院都不曾發生什么情況,若非偶爾提及,他都要忘記還有這么個書院了,說來若這書院放在前世,他都是校董夫人了。

    謝瀟瀾對他招招手:“書院如今尚可,估計是覺得新奇,學生們也沒鬧出事。”

    “巧了,方才娘找我商量,我與她說可以在書院內開間小書齋。”何意似笑非笑看著他,“你倒是好意思讓娘來找我。”

    “小書齋?”柳如鈺也來了興趣。

    何意點頭,將前世的圖書館模式娓娓道來,但他們這里若是想閱覽書籍,則是需要交銅板,幾文錢的事,送來讀書的都是不缺銀子的,自然也不會差這幾文。

    何況,本就是讓謝母打發時間的,還能日日都和孩子們說話,也算有意思了。

    柳如鈺沉吟片刻,問道:“若他們將書借走挨個抄閱,會借書的自然就少了……”

    “你倒是看得起他們,都是些孩子,平時閑暇之余只顧著玩鬧了,怎會費時間去抄閱,好費時費力不說,還需買紙筆墨,倒不如那幾文銀子來的痛快。”何意說。

    柳如鈺失笑:“是我想岔了。”

    “既如此,那咱們回頭弄弄便是。”謝瀟瀾忍不住去拉他手,看向柳如鈺,“你去書院吧。”

    柳如鈺輕咳一聲立刻往外走,堅決不在此處打擾他們。

    只是剛走出去,就瞧見坐在椅子上毫無形象的“一坨”,他有些嫌棄:“堂堂男兒,不能挺立而坐,粗俗。”

    “是——我粗——我俗——”

    柳如鈺被他這自甘墮落的模樣驚呆,片刻后覺得他大概是沒救了,便匆匆離開了。

    “大人,有京城來信。”

    作者有話要說:

    謝大人微笑:“謝邀,已經喜當爹。”

    第84章

    “如今朝中形勢不明, 諸多百姓皆不贊同你歸京,父皇迫于無奈只得暫時作罷,只當游玩散心便是, 卿安。”

    何意將信念完,隨手便燃著扔到盆子里, 他們南下已有近一年, 天災人禍疫病也都盡全力去補救, 偏朝中那些官員依舊阻礙他們回京。

    這不得不讓何意心驚謝瀟瀾的真正實力, 他只不過在京城任職幾月, 就讓城中官員對他如此忌憚, 可見不管他加入哪一方勢力, 都是最有益的助力。

    當初外調時,京城官員就站出來反對, 想必是夜辛不曾對他有真正褒獎,所以讓他們有了警惕之心。

    謝瀟瀾在臨洋縣打的漂亮仗,介時回到京城定然會嘉獎不斷,升官發財足以想見,想必是怕他阻了他們的官運。

    謝瀟瀾對此毫不在意:“金礦之事我已經告知楚王爺, 他必然會經過太子私下告知圣人,到時歸京便是勢在必行。”

    何意不解:“為何這般肯定?”

    “將在外君命有所不受,若我一無所有便也罷了, 可金礦在手,我便能招兵買馬,囤兵積勢, 朝中無人敢賭。”

    謝瀟瀾對他們十分了解, 先前之事已經讓他在臨洋縣留下盛名, 若他煽動百姓跟隨, 也就是三言兩語之事。

    朝中又怎會不知?

    夜辛此人,先前只覺得他荒唐無度,如今再接觸,卻發現他眼光毒辣,何況,他之前在火場中救走王錦然的事也讓他覺得困惑。

    與他先前的暴戾舉動判若兩人。

    畢竟,前世那場火之后,王家就徹底在京城消失,再未聽說過任何有關王家之事。

    何意也覺得言之有理,便沒再多問,想到謝母之前也問過何時歸京,不由得輕快了些,不管如何,只要能回京就是好事。

    “我也有段時日不曾去接瀟瀟了,今日準備去接他,你便在此給娘擬章程吧,我瞧瞧無聊的緊,你說給她找個伴兒……如何?”

    最后一句何意問的小心。

    盡管如此,他還是看見謝瀟瀾的神情冷了下去,臉色也有些沉。

    他不由得在心里怪自己多嘴,到底不是他親娘,這樣的話本也不該他來說,方才也是突然嘴巴一快就說了出來。

    他趕緊找補:“我不是那個意思,是我多事了,我下午去書院時會看看有沒有合適的地方,前幾日的靈芝我還沒用,現下也該入藥了,我去前面拿些藥材……”

    何意舔了舔有些干澀的唇,讓他如無頭蒼蠅一般說這些風馬牛不相及的話實在為難。

    更讓他覺得羞恥難當的是,謝瀟瀾的態度,讓他覺得自己好似并非謝家的一份子,甚至讓他覺得自己有些過度越界。

    他見謝瀟瀾不說話,以為他眼下不愿理自己,便欲匆匆起身離開,哪知他剛起身,還未站直身子,只覺得手腕一緊,緊接著就天旋地轉的撲進了謝瀟瀾懷里。

    “我并未怪你。”謝瀟瀾抱緊他,安撫性的輕拍著他后背,“方才只是,想到了些不好的事,是我沒克制好脾性,讓你受驚了。”

    他想到前世時,母親歷經數十年好不容易卸下心防要開啟第二春,卻因為他而破裂,自己也走上了自取滅亡的道路。

    每每想到總歸是怨恨的。

    怨那個男人背信棄義,也怨自己沒抗過那段時間,讓娘有個好歸宿。

    還有瀟瀟,他還那樣小……

    何意愣了片刻,才察覺到謝瀟瀾在發抖,心臟瞬間像是被什么尖銳物給刺中一般,他有些茫然的回抱著對方,嘴里還發出不熟練的輕哄:“那些不好的事就不要想了,都過去了,別害怕。”

    “有夫郎陪著不害怕。”謝瀟瀾被他這番不嫻熟的安撫給逗笑,頗有些享受的在他肩脖處蹭著。

    像是某種大型動物。

    何意便也用下巴蹭了蹭他肩膀:“既然沒事,就快放開我。”

    “方才你好像要哭了。”謝瀟瀾冷不丁說道,“把自己當外人?”

    何意抿唇不語,他自然是全身心相信謝瀟瀾,但過往的經歷讓他忐忑,他永遠都是外來者,從前在表哥家是,在這里也是。

    謝瀟瀾覺得胸口有怒火,但他面色平靜如水,他并非不能理解何意的想法,正是因為理解,所以才不說不出一句指責的話。

    兩人相擁無言,久到藥室的沉靜氣氛需要有外人來打破。

    金四江把門敲的作響,語氣有些氣憤:“謝之淮有完沒完,還不快把人放出來?先前說好一同配制藥方,你把人霸占個徹底!”

    屋內謝瀟瀾愣住:“真配制藥方?”

    “我怎會拿這種事開脫?”何意覺得他錯愕的模樣好笑,便當真有些不給面子的笑了起來,“快些放開我,我該去他藥室了。”

    謝瀟瀾心中尷尬,但面上卻不顯,甚至黏黏糊糊的抱著他啄了兩口才放人離開。

    能拿來用藥的靈芝只有兩株,何意與金四江自然是小心再小心,為著那點藥量,竟是在藥室里生生掰扯了兩個時辰,用過午食后則是繼續調配。

    直到傍晚時分,何意才從那堆藥材里抬起頭。

    藥室為了保證安靜并未安窗子,也看不到外面的天色,他起身朝外走去,就見日色昏黃,也顧不得和謝瀟瀾打招呼,讓醫館的車夫帶著他去浩瀚書院。

    他到時書院已經散學了,其他的學生要么結伴同行,要么已經被府上小廝接走,只有謝瀟瀟還站在書院門口,旁邊還跟著劉墩墩那個小胖子。

    何意這才想到今日出門時只告知紅葉不用去接,卻沒來得及同謝瀟瀟說要等,見他乖乖站在檐下,何意心中涌出一股酸意。

    初次得知父母去世時,他也是在學校門口等了很久。

    “謝瀟瀟!”何意快步朝他走過去,隨后便見那雙原本失落微垂的雙眼迸發出光彩,連帶著嘴角都不自覺上揚。

    謝瀟瀟忙拽著劉墩墩跑:“快,我嫂嫂來了!”

    緊接著,何意就被小炮彈撲了滿懷。

    他笑著摸摸對方腦袋:“我來晚了,現在可以回家了。”

    劉墩墩站的離他們稍微遠一些,他雖不曾拿謝瀟瀟當小少爺看待,但也知道眼前的人是縣令夫人,不能沒有規矩,得罪不起。

    喜歡真的會愛屋及烏,盡管何意對先前那些孩子印象并不好,但因為謝瀟瀟喜歡和劉墩墩玩,他便也跟著改觀。

    他看向小胖子:“走吧,該回家了。”

    劉墩墩立刻喜笑顏開,歡天喜地的邁著步子跟了上去。

    先將小胖子送回家,何意便帶著謝瀟瀟沿街買了好些東西才往謝府趕,走過拐角時何意突然停下腳步往轉身看去,只見路人神色匆匆,商販沿街叫賣,并未不妥。

    他只當是自己的錯覺,又買了些筆墨紙硯才回家。

    謝瀟瀟心神微妙:“剛剛有人跟著咱們?”

    “嗯?你也察覺到了?”何意有些驚詫,連謝瀟瀟都能察覺到,可見對方的跟蹤技術并不怎樣。

    “很明顯。”謝瀟瀟抿緊唇瓣,臉色也是前所未有的凝重,他之前從未遇到過這樣的事。

    何意被他這模樣逗笑:“無事,回去和你大哥商量一番,此事定是要告知他的。”

    被跟蹤一事非同小可,謝瀟瀾得知后當即命白洛邑去謝府周圍查探,讓他不解的是,如今誰人不知謝瀟瀾?又怎多此一舉的派人跟蹤?

    除非來人并不知他的近況,所以迫切需要多了解些情況。

    如此一來,就只有京城的人。

    但算算時間,他最近的書信還沒到京城,又怎會有人得知臨洋縣發生的事,更不會知道有金礦。

    “我會讓安排人暗中派人查探,這段時間小心些。”謝瀟瀾心中大概有了眉目,想必是京城有什么風向,與他有關。

    正如謝瀟瀾想的這般,短短幾日便察覺到暗中跟蹤的人越來越多,連他都能察覺到暗處的眼睛,這樣明顯,反而讓他不覺得是監視。

    是一種示威,威脅。

    他在告訴謝瀟瀾——我知曉你們的一切,小心些。

    謝瀟瀾這幾日都陪著何意,白洛邑來匯報時也沒避著,他臉色有些難看:“這幾日抓到不少跟著的人,可……”

    “都是普通人?”謝瀟瀾雖是疑問,卻已然確定心中所想。

    “是,有人買通他們做這些事,只是每日偷偷摸摸跟著就能拿到十兩銀子。”白洛邑說。

    何意輕笑:“穩賺不賠的買賣,換做是我也愿意白賺這銀子。”

    “你們先暗中查探,想必過段時間會有些不太平。”

    謝瀟瀾已經可以想到得知他回京,那些與他不對付的官員會如何阻撓,但只要有金礦一日,夜辛就不會放任他在臨洋縣。

    回京已經是板上釘釘之事。

    但還有一件要緊事。

    何意突然出聲:“朝中只知曉金礦,卻不知底下其他金銀珠寶,我想要。”

    最后三個字聲音有些輕,還帶著些不易察覺的軟意。

    何意如今雖已經外向很多,平時也能很直接的和謝瀟瀾表達訴求,但終歸只是要些點心書本,也是需要他在床榻上多奉獻些。

    算得上是他們之間的特殊情致。

    但他鮮少這樣直白表示想要某種東西,不是往常那種情趣,是赤.裸的撒嬌。

    就連一旁站著回話的白洛邑都有些不自在,倒不是他有什么心思,實在是何意平時與他們說話算得上是溫和,但冷淡居多,冷不丁見他這樣,實在新奇。

    這般想著,他突然察覺到有道目光落在身上,帶著凌冽的冷意,他瞬間回神,迫不及待離開:“若無其他吩咐,屬下告退。”

    “去吧。”謝瀟瀾語氣淡淡。

    聽在白洛邑耳朵里卻像一聲充滿寒意的“滾”。

    即便是出了藥室,白洛邑依舊覺得有些心臟跳的厲害,方才的眼神雖說沒有殺意,但卻讓他不寒而栗。

    難以想象,那眼神居然是未及冠的青年會有的。

    何意輕嘖一聲,語氣淺淡:“嚇唬他作甚,我與你說的可聽進耳朵里了?”

    “你想要,那就是你的。”謝瀟瀾對此并未多說,當初上報時也是刻意只透露了金礦,那些財寶他雖不看在眼里,但卻有用。

    得了他的準話何意滿意勾唇,轉頭專心翻看醫書。

    謝瀟瀾便處理手頭的工作,讓他欣慰的是,在他繼任臨洋縣令期間,并未發生過任何紕漏,外加有宋元的幫助,處理起事務得心應手。

    只是,他雖滿意宋元,卻并未下定決定是否要帶他一同歸京。

    “大人?!”

    謝瀟瀾從深思中抽身,左右看了一眼見何意已經去做事,他抬頭:“何事?”

    “這幾日總有人在縣衙門前轉悠,我讓李虎他們看過,好似不是咱們鎮上的,因為沒有惹出事端我便沒在意,但還是想著與您知會一聲。”宋元說道。

    “這些日子都警醒些,莫要著了旁人的道。”謝瀟瀾提醒道,“這段時間我會在縣衙,若有事及時稟告。”

    “是。”宋元點頭。

    謝瀟瀾見他應聲之后就繼續看卷宗了,片刻后抬頭就見宋元依舊站在原地,神情有些糾結,一副想說不敢說的樣子。

    宋元是聰慧的,否則也不會一次就考中秀才,但他若是留在臨洋縣就只能是個秀才。

    他大概明白宋元的心思,但他無法為對方做決定。

    “有話不妨直說。”謝瀟瀾看向他。

    “學生愿追隨大人……”宋元說的極為艱難,還有些難以言喻的羞恥感。

    謝瀟瀾微微點頭:“你家中可知?你與柳如鈺不同,他如今一身輕但你不同,你還有父母兄長要照顧。”

    “父母在,不遠游,我明白大人是為學生考量,但我若留在此處,一生便也如此了,顧家并非意味著犧牲,若大人愿帶學生,那學生定當鞠躬盡瘁死而后已。”

    宋元說著竟是直接跪下,有功名的秀才可見縣令不跪,也可見他此舉是下了何等決心。

    謝瀟瀾:“既如此,我知曉你的決心了。”

    他便沒再與宋元多說,對方也識趣的離開了。

    四月底時,天氣濕熱雨水不斷,也正因如此來“監視”的百姓都少了很多,畢竟但凡趕上雨天,何意總是不出門,謝瀟瀾自然也陪著他留在府上。

    他們卻不知,謝瀟瀾已經派人去山上墓穴里把那些裝著金銀珠寶的箱子全都悄悄運走,借著雨天,痕跡是最容易被沖刷的。

    靳蛇抹了把臉感慨:“誰能想到我竟會背主到這般地步,都是為了我那父母官!”

    大概是因為之前做殺手時要一直冷漠寡言,只需服從,如今也算是解放天性,從動身到搬運完都一直叨叨沒完。

    蘇合也愛說,聽他這么說立刻接話:“你何時成了大人的兒子?”

    白洛邑蹙眉,這話竟是這么理解的?

    靳蛇立刻喜笑顏開搭在他肩膀上:“從我金盆洗手那日起,小兄弟,你幫我說幾句好話,讓謝大人認了我?”

    “我們可說不著,你去求何大夫啊,他說話保管有用。”蘇合也回應他。

    兩人一來一往的說著,要緊的話一句沒有,都是在扯皮。

    將東西都搬運完,幾人到謝府回稟,到走時靳蛇又開始鬧別扭,死活都不愿意離開,勢必要在謝瀟瀾嘴里要到一句準話。

    謝瀟瀾有些無奈:“現下不是讓你跟著他們做事?”

    “我覺得不行爹,楊華忠認得我,若是見我與你的人拋頭露面,定然會告知他背后之人,豈不是知曉金礦被發現了?”靳蛇急急說著,也不在乎自己那沒出息的稱呼。

    謝瀟瀾聽到他這般叫自己就有些頭疼,他還未及冠,卻已經有了這樣大的便宜兒子,著實讓他覺得心累。

    “你想做什么?”謝瀟瀾直白問道。

    “我覺得我能頂了小唐,做個看家護院的一把手!”

    “不,你不能。”

    氣氛陷入尷尬,何意卻突然說道:“你不妨留在醫館做事?打打下手招呼病人總是能做的。”

    靳蛇一臉深沉:“我覺得行。”

    何意抿唇:“那就行。”

    其他三人復命結束自然要走,靳蛇頗有點戀戀不舍的意思,但見何意面帶微笑,莫名起了一身雞皮疙瘩,感覺自己后背涼嗖嗖的,立刻抬腳走人了。

    書房內留下許多濕漉漉的腳印。

    天色已晚,也不便將下人喊來清理,便只告訴了守夜的小廝,讓他記得找人打掃。

    翌日天不亮雨就停了。

    何意去醫館向來沒固定時辰,今日剛走到前院就瞧見站在檐下的靳蛇,他深吸一口氣:“你倒是來的早。”

    “爹,我等你一起啊!”

    靳蛇沒控制音量,晨起婢女小廝們本就忙碌,冷不丁聽到這稱呼,驚訝的目光是如何也控制不住往何意身上打轉。

    何意微笑:“嘴巴閉嚴實。”

    靳蛇:“……”

    何意把阿魏和預知兩人叫上,到時候好歹也能有看著靳蛇的人,省的他一會不見就要惹出亂子。

    安保堂聲名在外,日日都有來瞧病的,大夫們在前院忙著,何意便也換了身衣裳跟著幫忙,剛坐下就聽到了八卦。

    “就是鬧鬼!”

    “那宅子都多少年沒人了,怎么可能現在鬧鬼?”

    “打更的親眼看見的,這幾日都嚇病了,成天在家躺著不出門,怎么可能有假?”

    “穿白衣裳也不見得就是那東西,可快別說了,仔細被纏上!”

    何意不是無神論者,聽著覺得有趣便也跟著搭話:“真有鬼啊?”

    “是啊何大夫,早幾年就聽說那家人是被害死的,但是沒有證據只能作罷,如今肯定是怨念太深,想回來報仇了!”

    “那家,是哪家?”何意問。

    “就是從前在城中有錢人府上做事的李老三一家,聽說那個有錢人后來去京城當官了!”

    何意微微挑眉,這事竟還有后續呢?

    作者有話要說:

    何少爺:“本章評論掉紅包。”

    謝某:“聽我夫郎的!”

    第85章

    根據靳蛇所說, 金礦真正的擁有者并非楊華忠,而是京城的某位官員,百姓們口中的李三本名李山, 是那位發現金礦卻因為嘴巴不嚴而被那個官員滅口的下人。

    原以為此事過去十幾年已經徹底結束,卻沒想到今時今日又會鬧出這樣的傳聞。

    事出反常必有妖, 何況李三死時都不曾鬧出這樣的動靜, 十幾年過去反倒是熱鬧起來, 顯然是有什么人在引導他們。

    百姓們對這些神鬼之說最是推崇, 因此說起來也沒什么顧及, 倒是便宜了何意, 聽到了不少有意思的東西。

    他只面帶微笑聽他們說, 偶爾附和幾句就勾的那些婦人們表達欲更加強烈。

    此時在縣衙的謝瀟瀾自然也聽到了傳言,不禁冷笑:“前些天還說自我管轄后便不曾發生怪異之事, 今日就傳到了耳朵里。”

    宋元也有些無奈:“百姓們最是相信鬼神之說,如今傳言愈烈且找不到源頭,且法不責眾……”

    自然也無法揪出藏在其中的人殺雞儆猴。

    “誰說我要責怪他們?”謝瀟瀾眼底閃著寒意,“雖不知其中究竟如何,但死去十幾年的人都能拿出來做文章, 可見有貓膩,自然是要好好查探一番。”

    聽他這么說宋元就知道他是想到了什么對策,便也這般問出聲, 哪知得到的回復卻讓他覺得難以置信。

    “夜訪?”宋元恨不得驚掉下巴,這竟是縣令能說出來的話?

    何況,謝瀟瀾在他眼中, 面對正事永遠都是嚴肅冰冷的, 不曾想竟還有這般“活潑”的想法?

    當年李三因為“口無遮攔”被殺, 對外的理由卻是為主家做事發生了意外, 厚葬了李三不說,還給了李家一大筆銀子。

    但李三是獨子,李家兩個老人家難以承受打擊也雙雙辭世,只剩李三的妻女,守寡三年后就帶著孩子嫁了出去,再沒回過臨洋縣,李家僅數日就再也無人提及。

    身后事做完,鎮上百姓們的嘴巴卻是管不住的,好端端的就出了事,不由得讓百姓們懷疑是不是得罪了什么人才慘遭殺害,否則怎會連全尸都沒有?

    百姓最忌諱“死無全尸”,但因為李三當年死的蹊蹺,且那位老爺也城中,他們都不敢胡亂攀扯。

    如今此事一出,可不是更加管不住百姓的嘴了?

    各個都猜測著當年李三的死因,但不論如何猜測都認為他的死定然充滿冤屈,否則也不會變成鬼魂還要回來鬧事了!

    何意從百姓病患這邊聽了一耳朵的閑話,和金四江打過招呼就起身去了縣衙,李虎見他來立刻小心迎上去:“正君好,小的即刻帶您進去。”

    他神情間還有些自責,想來即便是被謝瀟瀾寬恕了,卻依舊覺得是自己掉以輕心沒有跟緊何意,才導致他掉進墓穴里。

    雖說他們也受到了懲罰,但也只是皮外傷,不禁讓他覺得遠遠不夠,甚至有隨時會被謝瀟瀾拋棄的不安。

    “我嫌少來縣衙,偶爾來一次也見不到你和王震。”何意神色依舊有些淡,但語氣卻極為緩和,“那日之事本就是我不小心,怪不到你們,你們也莫要放在心上,好好做事便是。”

    李虎聽到這番冷淡卻充滿安慰之言,不禁有些感動,一米九的糙漢子抬起比何意腿都粗的胳膊狂野的抹了把眼淚,嚴肅保證:“是,小的會認真做事,不讓正君失望。”

    “像之前叫我何大夫就好。”何意簡單安撫,便示意李虎帶他去找謝瀟瀾。

    恰好碰到從后院走出來的宋元,他見到何意眼睛都亮了:“何大夫,來的巧,我剛要去安保堂找您!”

    何意只眨眨眼睛就知道謝瀟瀾也準備和他說傳言之事,便快速朝里面走去了。

    只是冷靜如他,聽到謝瀟瀾的意思都有些詫異:“為何要去夜訪李家?”

    “說不定真的鬧鬼。”謝瀟瀾笑說,“我還不曾見過鬼宅,自然是想去瞧瞧。”

    何意立刻會意,看鬧鬼是假,看搞鬼是真。

    他便也跟著附和:“那我也要去,宋師爺同去?”

    “……不、不了吧?我今日有些疲憊,準備早些回家休息,夜里就不能跟著同去了。”宋元扯著嘴角笑,只是笑中帶著苦澀,都要嚇壞了。

    何意笑笑沒多說什么,便想著帶上靳蛇,左右他每日都閑的無聊,在醫館做事也總馬虎,帶他去玩玩。

    深夜。

    “天干物燥,小心火燭!”

    鎮上街巷一片安靜祥和,只有更夫的聲音從遠處傳來,幾道人影在街頭巷尾一閃而過,恰逢更夫要小做休憩,他們挑得空隙便悄悄往反方向去了。

    這幾道人影自然就是何意他們。

    原本是只想帶白洛邑,但蘇合得知要去做這么有趣的事,便將覃子襄也給喊上了,到了才知道還有個靳蛇也跟著。

    話癆加話癆,即便不能發出動靜,也要低聲用氣音說話。

    這個時辰只有打更人會在街巷,如今更夫已經拎著銅鑼走遠只見白白一點,他們只需稍稍控制聲音便好。

    蘇合激動不已:“一炷香后他就會回來,咱們快些去,我已經有些迫不及待了。”

    “急著見鬼?”靳蛇賤兮兮的回嘴。

    這話放在眼下的語境本就有歧義,偏蘇合他倆不覺,又是一番小聲探討,在謝瀟瀾的輕咳下才閉上嘴巴。

    李家原本只是普通百姓,也不住鎮上,只是李三去那位老爺府上差事做得好,得了月錢和賞銀便攢著給家中用,再加上李三死后李家得了不少銀子,李三的妻子不愿家里老人孩子跟著吃苦就咬牙在鎮上買了座小院子。

    只是此事過去十數年,李家的小院若是不曾發生這些事還能賣些銀兩,但李家接連死人,這院子就是砸在了伢人手中。

    放著放著,就放的鬧起了鬼。

    李宅從外面看只會讓人覺得是間破舊小院,但爬墻進去后才覺得壓根不能用“破舊”二字來形容。

    腳踩到地上時何意就忍不住脊背發涼,眼前的景象荒涼歸荒涼,腐朽也是事實,卻歸置整齊,全然不像是荒廢十數年的樣子。

    而且李家早就無人,又怎會有人來這里歸置擺放這些家具,竟還保留著從前的模樣。

    不禁讓人覺得這里也許真的有他們看不見的東西,因為忘記自己已然去世,因此一直留在這里居住。

    也許他們現在正死死盯著他們,企圖想辦法把他們趕走或是殺掉,畢竟在那些東西眼中,他們才是私闖民宅的壞人……

    何意被自己的想象嚇到打了個寒顫,謝瀟瀾當即將他攬在懷里安撫:“不怕,只是有人裝神弄鬼罷了。”

    何意這才看到地面上已經鋪上了一層不知道從哪來的紙錢,他抿緊唇瓣,從地上撿起一張仔細端詳著,總覺得聞到了一股熟悉的味道。

    “這是城南一間白事鋪子里的,那鋪子遠離集市,人煙稀少,我之前辦完事就從那條路走。”靳蛇小聲說道。

    其他人自然不會認為他口中的“辦事”,辦的是什么利民利己的好事。

    何意突然發現暗處的地上有一些奇怪的痕跡,他蹲下.身子準備用手指探取一些,卻被謝瀟瀾嚴肅抓住,他安撫道:“我心中有數。”

    “只是普通的香油,但這種香油平日里都是用來梳頭,而且如今細細聞著,已經有些變質了。”何意輕聲說著,“有人在這里藏著。”

    “什么人!”

    突然蘇合低喊一聲追著旁邊的人影迅速跟了上去。

    白洛邑見狀連忙去幫忙,覃子襄和靳蛇則是趕緊擋在他們兩個面前,警惕的查看著四周,生怕再沖出來什么人。

    何意與謝瀟瀾對視一眼,心中已然有了猜想。

    何意笑道:“別緊張,只有一個人,咱們先找地方坐下。”

    靳蛇一聽就知道表現的機會來了,他趕緊從拽著自己的衣袍一角去擦拭那些椅子,然后諂媚不已的把他倆請到座位上。

    覃子襄見他這般狗腿子十分嫌棄的撇開頭不看他,就聽得靳蛇一聲驚呼:“竟這般干凈,沒什么塵土,老覃你看!”

    覃子襄立刻順著他的視線看去,確實見那片布料上只有一層薄薄的塵土,全然不像是十數年不曾住人。

    “說來,我總覺得這里有種說不出的詭異。”覃子襄抱劍說道,“大人可曾察覺到?”

    謝瀟瀾輕挑眉梢,淡定自若:“等抓到人,自然就知道是誰在搞鬼。”

    “是人?”靳蛇有些失望,“不是鬼嗎?”

    謝瀟瀾煩他煩的厲害:“神鬼之說自在人心,信則有,不信則無,你再多話就回安保堂!”

    靳蛇立刻噤聲,覃子襄仰頭偷著樂了一會,后背換來他不甘心的拳頭。

    可他們等了片刻,只見白洛邑與蘇合空手而歸,兩人神情懊惱并未抓到人。

    靳蛇見他們這副模樣,神色由方才的吊兒郎當變為陰狠,他從腰間抽出刀,輕笑:“我去殺了他!”

    “不用,若他此時不出,明日便會派衙役直接上門拿人。”謝瀟瀾神色鎮定,安撫他們,“夜深了,回家。”

    藏在暗處的人自然也聽到了謝瀟瀾的話,他不只對方是詐他,還是當真知曉他的身份,可無論如何他都不能被抓到,否則等待他的,將是他無法承受的。

    他有些痛苦地捂住臉,這并不是他的本意,但他毫無選擇的余地。

    隨后他便聽到了眾人離去的聲音,他警惕小心,直到外面再沒有任何一丁點動靜,就連草叢里的蟲叫聲都十分清晰,他這才偷偷從暗格里鉆出來。

    “好巧,你也來夜探鬼宅嗎?”何意看著面前嚇破膽的男人,緩緩揚起唇角。

    作者有話要說:

    李San:“為什么倒霉的總是我?死八百年了,還要拿我我說事兒!”

    第86章

    剛鉆出來的影子聽到這話立刻著急忙慌的要往回鉆, 但早就守在旁邊的靳蛇立刻抽出腰間的匕首架在他脖頸上。

    靳蛇平日里雖不著調,總是前言不搭后語的,但若是因此忘記他曾是殺手, 那可是要吃大虧的。

    他像是叢林深處驟然竄出的靳蛇,死死纏在那男人身上, 鋒利的毒牙躍躍欲試, 只待一聲令下便會狠狠咬下, 他聲音狠厲:“別動, 你知道后果, 轉過來。”

    男子被威脅, 渾身顫栗的轉過身往前走了兩步, 那張蒼白的臉便被月光照亮,嘴里還說著求饒的話:“大俠饒命, 謝大人饒命……”

    “他不是那更夫嗎?”蘇合有些詫異,他們來時分明瞧見這更夫去小憩了,怎么這會早早藏在這里?

    何意勾唇冷笑:“當然是他,偷盜被發現,便裝神弄鬼把一切都推到李三身上, 瞧這李家空蕩蕩的,你還小心翼翼偷什么?怎么不干脆把這搬空?”

    何意一想到自己剛進院子時被那副凄涼詭異的景象嚇到,就不由得有些煩, 這番話倒是引的他們四個都看向他,像是不曾發覺他竟也有這毒舌的一面。

    反倒是謝瀟瀾見怪不怪,他輕咳一聲拽回他們的視線, 淡聲道:“時辰已晚, 先把他帶回去關著, 白日再好好審問。”

    夜探鬼宅便到此結束。

    李家本也不是什么大宅院, 一進出的小院子堪堪住下他們四口人罷了,也虧得李三從前的媳婦兒一直操持家里,才添了些像樣的物件。

    孤兒寡母的在李家守了三年,走時匆匆出嫁,只帶了些現銀,估計她也不會想到,會有人來這“鬼宅”里偷盜,遑論是那些百姓,無非也是人云亦云。

    靳蛇到底不是謝瀟瀾的親信,此事讓他跟著也只是因為無傷大雅,權當是去做件趣事,因此押著更夫回去的人自然就換成了白洛邑。

    聽到這話時,何意發現靳蛇神情有些低落,不由得看向謝瀟瀾,就見他也剛好收回目光,兩人對視一眼,皆是心知肚明。

    覃子襄察覺到氣氛微妙,便只默默跟在他們身后,也算是變相盯著靳蛇,倒是蘇合一直問是如何知道是更夫所為的。

    謝瀟瀾不喜吵鬧,尤其是在深夜這般靜謐的氣氛里,總讓人覺得蘇合十分聒噪,他便開口解釋:“安保堂那些病人每每提及總是說‘更夫親眼所見’,可除了那更夫,便再無任何一人瞧見所謂的‘鬼’,這便是第一疑點。”

    “那第二呢?”

    “第二便是打更聲。”何意語氣清幽,“你可還記得來時他是如何喊的?”

    蘇合捏著下巴仔細想了想:“當時喊的是天干物燥,小心火燭,可這有何蹊蹺?”

    這才是最蹊蹺的。

    何意之前曾翻閱過大淵書籍,知道打更人所喊的口號是有相對應的時辰,更夫喊哪句,百姓便知此時大概是何時。

    天干物燥,小心火燭,對應的時辰該是戌時一更。

    可他們出門時為不打草驚蛇,也為不驚擾百姓,特意在二更天時出門,此時若喊號子,也該是那句“防賊防盜,閉門關窗”。

    而且,更夫是夜間行動做事,手中拎銅鑼身穿白衣,就是為了警醒百姓。

    何意問蘇合:“你可記得流言說,那鬼是何模樣?”

    “記得,說是行跡匆匆搖搖晃晃且身著……白衣!”蘇合瞬間頓悟,“也許曾有深夜外出,恰好看到更夫,他怕對方知曉他偷盜,便干脆混淆視聽,說自己見了鬼!”

    何意微微頷首表示肯定。

    蘇合眼睛都瞪大了:“這老匹夫想的倒是挺嚴謹,差點就被他蒙混過去!”

    不過,話雖這么說,但蘇合知道他們必定是早已確定,才來此甕中捉鱉。

    不由得對讀書人更加敬畏,這些讀書的腦子里的彎彎繞繞就是比別人多!

    謝瀟瀾危險的看他一眼,蘇合立刻捂住自己的嘴巴,緊張兮兮的收斂自己的表情,生怕被他的上峰呵斥。

    折騰這半夜,覃子襄幾人把他們兩位送到謝府便離開了。

    靳蛇站在緊閉的紅門前有些低落,他覺得自己不該跟著去,否則也就不會察覺到那種落差,但他又并不后悔跟著去,和他們一起做事,自己全然沒有刀尖舔血過活的殺戮和緊張,是很放松的。

    走出去沒多遠的覃子襄若有所思的停下腳步,蘇合蹙眉:“何事?老白在等我了,快些!”

    “他……”覃子襄有些不忍,他能感覺到靳蛇在試圖靠近他們。

    “他如何?”蘇合不以為意,那張娃娃臉此刻神色冰冷,說出的話也十分冷淡,“他本就是局外人,若主子將他收入麾下那便是自己人,可若不然,那便是隨時都可能反咬一口的敵人。”

    覃子襄突然扭頭看向他,失笑:“還是這樣的你親切,我也只是隨便感慨,萬事皆聽主子的便是。”

    蘇合扭頭隨意看了一眼,這樣曾經背主的人,謝瀟瀾根本不會用,正君雖看似對他溫和幾分,卻也不曾重用。

    是非對錯,他們雖心中有數,但猜忌和信任卻是橫亙其中的。

    事實上也確實如此,謝瀟瀾雖對靳蛇態度尚可,但從不曾讓他真的加入自己,能背叛先前有知遇之恩的主子,即便如今忠心對他,來日也未必不會背叛。

    靳蛇充滿不確定性,他不會輕易松口。

    何意之所以讓他在醫館做事,無非也是覺得放在眼皮子底下才是最安全的,何況還有金四江那個眼神毒辣的人看著,鬧不出花樣來。

    翌日。

    謝瀟瀾早早去了衙門,將更夫帶到縣衙前跪著,旁邊孔武有力的衙役們將百姓們隔開,只是百姓本就害怕衙役,也不會莽撞推擠,只等著聽他到底犯了什么事。

    宋元跟著謝瀟瀾久了,也學了點“裝腔作勢”,他手里拿著薄薄張紙,從背面可以瞧見上面是寫了東西的,他將更夫吳柱做的事念出來。

    念完后,他又接著說道:“按照大淵律法,多次盜竊以及入戶盜竊是要關三年的,且吳柱偷盜的李家宅院是在縣衙登記過的,是公家財產,要關三到十年不等,還要將變賣之物全都返還!”

    這次只是要百姓們看著偷盜會如何處理。

    吳柱聽著這刑罰人都傻了,他忙跪著哭喊:“小的知錯了,小的一定會返還,別讓小的坐牢啊大人!小的上有老下有小要照顧,實在是迫不得已啊!”

    “吳柱,需要本官提醒你,你是屢次三番去李家偷盜嗎?”謝瀟瀾神情冰冷,“若一次兩次本官自可網開一面,可你不僅不知悔改還得寸進尺,將李家洗劫一空!樁樁件件可曾冤了你?”

    他當然知道百姓日子普通,但凡有個病痛都是開銷,可總有那么多的活計能做,偏要屢次偷盜,可見并無半點本事!

    說完這些,謝瀟瀾示意衙役將他帶進牢里,自然也沒忘了賞他一頓板子,畢竟還有造謠生事的罪名,不能便宜了他。

    百姓們見他這般雷厲風行,不出兩日便將此事解決,不由得鼓掌吶喊,顯然深入民心。

    鎮上再次安寧下來。

    恰時京城又來書信,看到上面的內容謝瀟瀾面露喜色,卻稍微帶著些嘲諷:“京城來信,許我們中秋回京。”

    “那便是好消息了,要告訴娘。”何意說著。

    他說完就發現謝瀟瀾的神色有些怪異,便再次問:“發生何事了?”

    謝瀟瀾挑眉:“信上說要我們小心些,想必會有人借此機會動手,畢竟回京之路山高路遠,若真死在路上,也只會以為是劫匪所為。”

    何意有些厭煩的皺了皺眉,但到底還是沒說什么,那些不愿讓謝瀟瀾回京的人自然會極力阻撓,只是如今阻撓不得,定然會想一些其他的方法。

    刺殺,也在情理之中。

    不過距離中秋還有三個月,也有充足時間讓他們去做些防護。

    “對了,小書齋做的如何了?”何意問他,“章程可給娘看過了?”

    謝瀟瀾伸手攬住他,輕嗅著他身上的藥草香,十分愜意:“自然,已經在準備了,這些你不用擔心,我也會找好合適的人看管,介時回京可不會帶著它。”

    提到“合適的人”,兩人都不約而同的沉默了片刻,顯然是一同想到了靳蛇。

    此人本事足夠,但忠心實在讓人不敢輕易下決斷,更要緊的是,他們一時沒辦法好好安排他。

    咚咚。

    何意抬頭看向藥室門:“誰?”

    “我,金大夫找。”靳蛇在外站著,依舊是那副懶散的模樣,他倒是想認真起來讓他們刮目相看,但實在為難自己,而且太假,反而會被懷疑是別有用心。

    “就來。”何意應了一聲,對謝瀟瀾笑笑便欲起身起來,若真這么單相處著,他們自然不覺得靳蛇不好。

    謝瀟瀾卻拽著他不愿松手,藥室本就密不透風,雖說也陰涼,但還是有些悶熱,拉扯之下兩人的掌心便擦出了汗。

    何意抬起另一只手握成拳捶到他后背:“松手,很熱。”

    “這般不給你夫君面子?”謝瀟瀾忍不住笑,語氣全是揶揄,“還毆打夫君,該不該罰?”

    “罰”字被謝瀟瀾含糊說出,其中的意味不言而喻,何意緊跟著紅了耳廓,有時他都不明白,怎的這人能這般浪蕩?

    但輸人不輸陣,他便也跟著翹起唇角,借著姿勢優勢微微彎腰,輕佻的挑起謝瀟瀾下巴,在他唇上輕碰,在對方追上來要加深時立刻后退。

    他眉眼俱笑:“夫君便在此處靜坐消火吧?”

    說完便施施然離開。

    謝瀟瀾扯了扯衣擺,靠著椅背長嘆一聲。

    夫郎總是不聽話,該罰。

    作者有話要說:

    蘇合嘿嘿笑:“你看我娃娃臉可愛嘛?”

    第87章

    得知中秋前便要回京, 謝母倒是來了精神,只是何意觀謝瀟瀟的神情,只覺他得知此事并沒有很開心。

    何意也未曾多言, 只告訴他洗漱后來屋里找他,謝瀟瀟雖不明所以, 但還是帶著有些濕濡的發絲急匆匆進了他們屋。

    何意示意他坐下, 隨后拿起一旁的干布給他擦拭, 輕聲問道:“要回京了, 不開心?”

    謝瀟瀟下意識看向在桌前坐著看書的人, 見對方沒有朝他們這邊看來, 才微微點了點頭:“書院里有人陪我玩, 京城沒有。”

    他并沒有發現,這話說完, 謝瀟瀾翻書頁的動作稍微頓了片刻,像是對此回答有些出乎意料。

    何意幫他擦拭發絲的手也有片刻的停頓,但只一瞬間,他莫名有些愧疚,這樣的半大孩子總是渴望能與小伙伴一同玩耍的。

    可謝瀟瀟先前在杏桃村時被排擠, 家中也沒有富余銀子能送他去鎮上讀書,那時他就沒有小伙伴,到了京城還未待幾日更是連人都沒認識幾個便一同來了這里。

    他又怎會不覺得孤獨無趣呢?

    好不容易在這和幾個小伙伴玩到一起, 結果數月過后又要離開,且這次離開就不知何時能再見了,自然難掩哀愁。

    “可若是把你獨自留在此處, 我們也是不放心的。”何意輕聲說著, “不若待你年歲大些想回來和他們同玩, 便由著你如何?”

    謝瀟瀟并非那種不懂事的孩子, 聽何意這般說自然是笑著答應,甚至還提出要求到時候要在這里多玩些時日。

    日后的事誰又能說得準?

    痛快答應無非就是求得眼前順利罷了。

    安撫好他的情緒,何意也給他擦干頭發了,拿木梳給他理著頭發,腰間便突然靠上一顆毛茸茸的腦袋,他輕笑:“還沒梳好。”

    謝瀟瀟扭身抱住他,腦袋埋在他腹部悶聲說道:“嫂嫂你真好,若是旁的什么人定然不會這般溫和待我。”

    “可能是因為我們都是哥兒吧?”何意故意拿先前謝瀟瀟說過的話噎他,語氣里不乏玩味。

    “我收回方才的話,你不好,太壞了!”謝瀟瀟顯然也想起了之前的事,嫂嫂對他好,怎么可能只是因為他們都是小哥兒呢?

    他以前可真笨!

    分明就是因為他乖巧可愛懂事!

    何意笑著揉揉他腦袋,把原本梳好的頭發再次揉亂,謝瀟瀟便裝作逃跑的模樣跳到了門口,和他們問了安便快速離開了,他很會審時度勢,再留下去哥哥就要不高興了!

    待他離開,何意看向謝瀟瀾:“你也該找找自己的問題,對他太嚴苛了。”

    “對他溫和是他郎君該做的,何況我也不曾總訓斥他,對他也算和藹,他如今都十二歲,已經萬事不能再由著性子胡來,你也不許多嬌縱他。”謝瀟瀾隨意叮囑著,像是認真偏又隨便。

    “你瘋了?”何意蹙眉,十分不理解,“他才十二歲,本就是該玩樂的年紀,怪不得他之前還偷偷跟我說,自從你病愈就變得很可怕,我看就是你太嚴厲了。”

    話中不知是哪個字眼戳到謝瀟瀾,他放下手中的書按了按眉心。

    他確實有刻意冷落謝瀟瀟,刻意對他嚴厲苛刻,但那都是因為他并不想再發生前世那樣的事,是他把謝瀟瀟寵的天真爛漫,才害得他識人不清。

    他這番刻意的行為又何嘗不是自責?

    但,就連瀟瀟都能敏銳察覺到他的變化,娘那里……

    何意見他神情恍惚,抿了抿唇覺得自己說的話可能傷害到了他,他解釋道:“瀟瀟那般說并非是討厭你,我也知道你是為他好,可他是獨立的個體,你不能以‘為他好’的名義做些傷害而不自知的事。”

    “……是,我會改的。”謝瀟瀾無奈莞爾。

    “那便好。”

    兩人像往常那般貼著躺下,只是如今已經五月,天氣自是燥熱異常,連夜里的某些事都很少做了。

    何意睜著眼,借著月亮的一絲光盯著謝瀟瀾的臉,總覺得有什么事被他忽略了,可是這會子過去他也早想不到了,不由得有些煩躁。

    他小心調整睡姿,因著天氣熱,他都不許謝瀟瀾再碰他,可今日總覺得心里空落落的,便下意識的將自己的手往他身下塞,被他背部壓著才找到一絲安全感。

    只是剛放下去就被一雙大手握住,謝瀟瀾包含沙啞的嗓音響起:“做噩夢了?”

    “我想挨你近些,但又覺得熱……”

    這話說的便十分委屈了,謝瀟瀾知曉他不耐熱,這幾日床上鋪的都是他命人做的竹席,上面只鋪著薄薄一層布,但何意又被他養的嬌氣,覺得竹席硌得慌,便又多鋪了一層。

    謝瀟瀾便不敢再握著他,怕他一會覺得熱再惱了,由著他將手放在自己身下:“我去給你打桶水擦擦。”

    “鎮上沒有小河嗎?”

    這話說的暗示意味十足,顯然是想到了之前在杏桃村他們趁著夜色去河邊的事。

    謝瀟瀾睡意全無,忍不住翹起唇角:“臨洋縣近海,到處都是海水,不過也是有幾片小河的,明日我帶你去如何?”

    還能如何?自然是好的。

    何意乘著夜色低低應了一聲,閉上眼睛沉沉睡去。

    夜里醒了一次,何意這一覺便睡得有些久了,睡著時還總覺得有陣陣涼風往身上吹,很是舒服。

    “這是什么?”

    何意盯著室內中央放著的容器,里面放著許多冰塊,碩大的冰塊已經溢出來了,還能瞧見從冰塊上面散發出來的白霧,床頭的柜子上也放著一個風扇模樣的東西,只是需要手工去轉動。

    但不管如何,能讓他覺得涼爽的,就是這兩樣東西。

    紅葉見他醒了,便換了個婢女去轉動,邊笑著解釋:“這是冰鑒和風輪,老爺特意尋來讓您睡的舒服些,今日您果然沒再熱醒。”

    何意也跟著笑了笑,由著紅葉服侍他起床。

    外面的太陽有些大,何意一點不愿意出門,何況身上還套著有些繁瑣的衣衫,一想到這樣出去就像是在烈日炎炎時穿著襖,就更加懶得動彈,但他還是撐著傘往醫館去了。

    艷陽高照,何意到醫館時就見院子里已經在分發避暑的涼茶了,從前在鎮上時他也讓醫館弄過這些。

    靳蛇見他來懶散散的遞給他一碗:“快喝,省的中暑。”

    “日后你支個攤子賣涼茶還是挺有賺頭的。”何意冷不丁說著,唇角也跟翹起,只是他這番模樣落在靳蛇眼里就活像是在笑話他。

    靳蛇像是被踩著尾巴似的,聲量都拔高了:“你笑話我?我就是餓死都不會去外面賣涼茶!”

    “這話我記下了。”何意煞有介事的點點頭。

    靳蛇咬緊牙關,還欲再說些什么就聽得外面傳來動靜,就見一個渾身濕透的漢子抱著個娃娃沖了進來,那娃娃身上竟也是濕透的。

    坐堂大夫立刻將人帶進后院的病房中救治,何意看了看也抬腳跟了上去。

    “孩子想必是怕熱去水邊玩掉水塘里了,我們去的時候還在掙扎呼救,我還打死了一條水蛇,不知道有沒有沒有咬到!”

    坐堂大夫趕緊號脈,眉心緊蹙:“有毒,還嗆了水,得先讓她把水吐出來。”

    都是有經驗的老大夫,號脈診病都是好手,何意便站在旁邊看著,水蛇一般無毒,這種有毒性的也多是微毒,不會有性命危險。

    但本就是玩水的季節還讓孩子亂跑,做父母的又何嘗丁點責任沒有?

    該他們著急。

    眼看著坐堂大夫的救治已經進入尾聲,何意便不欲再看,剛轉身走到外面就猝不及防的被潑了一碗涼茶。

    他先是愣了愣,旋即抹了把臉看向潑他的人,是一位面帶淚痕的婦人。

    靳蛇見她這般瘋模樣立刻擋在何意身前,他蹙眉:“哪來的潑婦,竟敢對四品命夫動手!仔細你的腦袋!”

    何意有些恍然,若不提此事,他都要忘記自己是朝廷封的四品恭人了,可這樣的名聲在臨洋縣這種小地方根本無用。

    婦人絲毫不懼他冰冷模樣,哭喊著:“我兒在瀚海書院念書念的好好的,怎會去水塘里玩!還不都是瀚海書院的夫子看管不利!少在這里假惺惺的!”

    何意神色驟然變冷,他抿緊唇瓣有些不爽的看著婦人,片刻后突然嗤笑出聲:“師父領進門,修行在個人,書院是傳授知識教做人,卻也管不了你們這些做父母的在旁教唆,還有為何旁的孩子不逃學偏你家的逃?逃哪不行往池塘里逃?你都教了你孩子什么?”

    那婦人像是突然被掐住脖頸的雞,瞬間就沒了動靜,但觀她表情依舊是憤恨不已,何意就明白,這件事怕是有人暗中搞鬼。

    他給靳蛇使了個眼色,對方立刻會意將這婦人捉拿,醫館內瞬間便嘈雜起來。

    里面的漢子見被扣住的是他娘子,趕緊上去呵斥:“你個瘋婆娘胡說八道什么!孩子是回家幫你做事才去外面的!何大夫網開一面別和她計較,我即刻便把她帶回去!”

    “污蔑朝廷命官,且對我大不敬,尊卑不分,立刻關押,我倒要看看是誰在背后主使這一切!”

    隨著何意話音剛落,靳蛇立刻拽起婦人往外走,片刻便沒了身影。

    何意微笑,笑意不達眼底:“我去換身衣裳。”

    謝瀟瀾本就在縣衙,得知此事后便準備去醫館看看,卻被靳蛇攔下:“何大夫懷疑是有人暗中指使。”

    “既如此,那便先關押,讓安保堂的何大夫來見本官。”謝瀟瀾大手一揮也不著急了,拿喬起來倒真是那么回事。

    靳蛇在心里捏著嗓子學他說話,表情也比平時生動,突然他感覺到有道凌厲的視線落在身上,他輕咳一聲,面朝謝瀟瀾步步后退,最后轉身跑了。

    何意本也是要找他說此事,換好衣衫便過來了,也不知靳蛇莫名鬧什么脾氣,死活不愿跟著,便隨他去了。

    “自從要回京的消息傳出,便總有事端風波,這些小事都不足以阻撓歸京,卻是實打實的惡心人,得想法子將人揪出來才行。”何意眉心緊蹙,想到自己被潑了一碗涼茶,心中就冷笑的厲害。

    謝瀟瀾攏了攏他新換的衣衫,晨起出門時,給他備好的衣衫是淺碧色,這會子已經換成月白色的了。

    他輕聲道:“一日不歸京就一日查不到,不急于一時,那婦人即便嚴刑拷打也問不出東西,她本就不想要那個女孩兒。”

    所以教唆她逃學,還由著她去玩水。

    何意眉頭一皺,厭惡更添幾分。

    “當真令人惡心。”

    謝瀟瀾神色溫柔的看著他,在沉默中應和了他說的話。

    那些人自然都是惡心的,所以再次歸京勢必要查出當年之事,以及曹勉那個老匹夫對他做過的一切,都必定加倍奉還。

    那婦人的男人本也想跟著過來,但是想到孩子還在醫館昏迷不醒,根本不敢走開,等他再來時就得知娘子已經被打過板子暫時關押起來。

    他想進去求饒卻連謝瀟瀾的面都見不到。

    謝瀟瀾安撫過何意后便讓他去自己書房咱時休憩片刻了,還讓李虎他們弄了好些冰塊給他用,省的他到時候亂跑。

    而謝瀟瀾卻是來了地牢里。

    何意所有的衣衫都是他按照對方的喜好做的,而每日穿什么衣裳則像是兩人之間的專屬情趣一般,誰醒的早,便要為對方拿出今日要穿的衣裳,無論款式。

    但今日何意的衣裳卻被弄臟了。

    “大人,地牢陰濕骯臟您怎么親自來了?”獄卒露出諂媚的笑,“您要看哪個犯人?小的給您搬張椅子!”

    謝瀟瀾淡聲:“不用,你先下去。”

    “是是!”

    獄卒那叫一個高興,大人今日和他說話,明日說不定就要提拔他了!

    片刻后,靳蛇姍姍來遲,還抱著一個木桶,他有些難以置信:“大人您還真是睚眥必報!”

    竟然讓他弄了桶鹽水來,你夫郎被潑的只是涼茶,你個喪心病狂的卻要在別人傷口上撒鹽!

    謝瀟瀾淡淡瞥他一眼:“把桶給我。”

    “得,這事還是我來做吧!”靳蛇獨慣了,而且這種事他的父母官可不好做,當即便找到關押那婦人的牢走了過去。

    衙役都是打人的好手,既能讓你見血還能讓你傷不到筋骨,眼前的婦人就是最好的例子。

    他走進牢里緩緩蹲下身子,先是把那婦人叫醒,而后便像淋火油似的把那一桶鹽水澆在她身上,聽著那痛苦的哀嚎和哀求,他神情有些享受。

    瘋子。

    謝瀟瀾見那婦人徹底清醒,這才踏足牢獄里那片干凈之地。

    “饒命啊大人……”婦人低低哀求。

    謝瀟瀾不為所動甚至挑起唇角,語氣悠然:“下次若是再做這些損人損己之事,就不是撒鹽水這般簡單了。”

    他雖笑著,但笑不達眼底,甚至還能看出深藏其中的暴戾和虐殺之意。

    靳蛇莫名打了個冷顫,眼前這個看似溫和的狀元郎,才是真正的瘋批!

    作者有話要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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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88章

    婦人口無遮攔的幾句話并不能對書院造成影響, 也正如何意問的那些問題一般,分明就是他們自己教子不善,何必要將錯誤推到書院頭上, 自然是無人會信這些。

    南方總是炎熱多雨,陰涼時何意便去安保堂做事, 碰到太陽強烈的過分時便留在府上吹風輪。

    日子竟也這般一天天過去, 謝瀟瀾最近忙的很, 日日都要去城中做事, 早出晚歸, 偶爾晚上也會住在城里, 一來二去的兩人竟是鮮少見面了。

    傍晚, 何意去接謝瀟瀟下學,古代可沒有寒暑假一說, 除去正常休沐,每日都要去書院,好在每日的功課很少,也算輕松些。

    雖說書院是謝瀟瀾開的,可該有的規矩他也要遵守, 家長接孩子只能等在外面,他也不例外。

    守門的見著他就想請他進去,何意婉言拒絕:“閑雜人不能輕易進書院, 接孩子都要等在外面,我等等便是。”

    門房便沒再說什么,乖乖站回自己的位置上。

    只是眼看著下學的時辰到了, 何意在外面久等都等不到謝瀟瀟, 連平日里和他玩的好的那些都沒出來, 他便有些耐不住了, 抬腳就往里面去,原本那些不見自家少爺小姐出來的小廝婢女們,見狀便也趕緊跟了上去。

    何意先到書堂里,里面并沒有人,連書包都沒有,他立刻找到給他們上課的先生:“謝瀟瀟呢?”

    “下學后便見他們都走了。”

    “我們一直等在書院門口,根本沒見我家少爺出來!”

    “就是!你把我們孩子給弄到哪去了?”

    何意也蹙眉看著那先生,他并不認為這先生有多大的本事能把人弄走,而且還是這么多。

    可學堂到書院門口就那么點距離,孩子們又怎會憑空消失?

    他看向先生:“立刻封鎖書院所有的出入口,讓其他人跟著一起找,我即刻去報官。”

    “報官?何大夫這是什么意思啊?到底是什么人把孩子給弄走的?”其中有些小廝焦急不已,言語上便失了分寸。

    何意沒在意這些,邊往外走邊回著:“想必是被什么人給騙走的,根本沒出書院就被帶走了。”

    這才想到前世那些幼兒園為什么總要老師們送到門口親自看著家長來接,這么點的距離,都有可能發生各種各樣不好的事。

    是他疏忽了。

    其他人見他神情嚴肅冷凝,便也不敢湊上去問,只能先聽他的安排跟著去書院周邊找。

    何意到縣衙后便將此事告知那些李虎,讓他先帶一隊衙役去書院幫忙,他則是去找謝瀟瀾,準備讓白洛邑他們也一同去找人。

    “失蹤了?”謝瀟瀾先是震驚,而后趕緊安撫,“我立刻讓他們跟著找,此事想必也是有備而來,見那婦人之事不曾讓書院倒閉,便又想了這種法子。”

    他就不該心軟,早知今日就該徹查到底!

    何意點頭:“娘就在書院里,我來去匆匆沒來得及跟她說,想必現在已經知道了,我已經讓紅葉去陪她了。”

    簡單碰頭后,何意再次返回書院去看情況,既然是在書院里失蹤的就一定會留下蹤跡,他便帶著李虎他們仔細勘察著。

    謝瀟瀾則是讓覃子襄帶著一小隊侍衛去書院外搜查,幸好這些日子他從城中調了不少侍衛到鎮上,否則用人時還得去城里。

    蘇合便帶著自己那些神神叨叨的家伙什也跟著去找了。

    書院里人頭攢動,不僅有婢女小廝,那些丟孩子的父母也都在書院里想要個說法,當然最多的還是在外面看熱鬧的。

    見謝瀟瀾來立刻讓出一條路,都飽含期待的看著他,等他說話。

    謝瀟瀾壓下內心的焦急安撫著:“本官已經命人搜查,掘地三尺也定要把孩子們找到,諸位請回家等候,介時若有需要本官會派人傳喚。”

    與謝瀟瀟玩的近的無非就之前一同參加宴會的幾個孩子,都是商戶家的孩子,這些商戶都和謝瀟瀾有合作且知曉他為人,聽到他這般說也不好再多言,便只能回家等消息。

    “你那破玩意還能尋人?”靳蛇懶散的四處看著,手上卻抱著自己的長劍,若有特殊情況必定能一擊斃命。

    他說的是蘇合,對方正拿著一個奇怪的玩意,上面還有一根細長的針狀物,不停的轉來轉去沒個具體方向。

    蘇合也不惱,他笑罵:“你知道什么,這可是尋龍尺,我爺爺留下的老東西了,探向尋人準著呢!”

    “佩服佩服。”靳蛇虛虛拱手。

    “彼此彼此。”蘇合也笑應著。

    尋龍尺這種東西在靳蛇以及其他人看來就是雞肋,裝模作樣的小玩意兒罷了,哄哄那些不懂的百姓還行,可要哄他們玩還差點。

    但謝瀟瀾知道他荒唐慣了,也沒多說什么,只讓他認真些。

    “大人,有發現!”

    “找到了找到了!”

    兩道聲音一同響起,謝瀟瀾想也不想的直直走到白洛邑面前,絲毫不理會拿著尋龍尺的蘇合。

    另一邊。

    謝瀟瀟睜眼發現眼前一片昏暗,他使勁睜了睜眼睛才發現自己所處的環境,身下是些沙土,看周圍的模樣像是在山洞里。

    他四處看著并沒有發現綁他的人,其他和他一起被綁來的小伙伴都還昏迷著,他這才想到發生了什么。

    原是下學后他和劉墩墩幾人就往外走,哪知卻有人告知他先生找他說話,其他人自然是跟著他一同過去,哪知那人卻帶他們去了后院偏僻的地方,他剛反應過來不對勁,就被那人撒了一臉的藥粉。

    就這么暈了過去。

    “謝瀟——”

    “噓……小聲點。”謝瀟瀟已經適應山洞的黑暗,準確看向單琪,用氣音說著,“我們被人綁架了,我哥哥他們肯定在派人找我們了。”

    單琪點點頭用腳去碰他旁邊的李金,動作和聲音都很輕:“李金,你醒醒!”

    “怎么回事?發生什么了?我們怎么在這?”李金醒來就是三連問,他有些害怕,往單琪旁邊擠了擠。

    其他人也陸陸續續都醒了,謝瀟瀟數了數,都是那時等他的幾個人,他稍微一想就知道是有人要抓他做壞事,卻連累了幾個好朋友。

    他有些歉疚道:“都怪我,害得你們跟著一起被壞人抓住。”

    “都是壞人的錯,你別自責。”劉墩墩低聲安慰他。

    單琪到底年長一歲,他很快鎮定下來,拿出大哥哥的氣勢:“都別怕,家里一定在派人找我們了,我們先看看附近有沒有什么東西能確認位置。”

    劉墩墩和甄寶放風,其他幾個人則是費勁的站起來四處看著,只是天色已晚,他們再看也只能看到漆黑一片,即便是從洞口看去也是半點明亮都看不到。

    他們不確定這里到底是哪里的山洞,但謝瀟瀟知道他們一定還在臨洋縣,那個人只有一個,根本沒辦法在短時間內帶他們這么多人出鎮,按照他哥哥的作風一定把所有出口都封鎖了。

    洞里昏暗,他們也找不到線索,好在沒有人看管他們,幾人一番商議干脆趁著這會偷偷跑了。

    那人想必是覺得時間緊迫,并沒有綁住他們的腿,連嘴巴都沒有堵住,估計也有覺得他們是小孩翻不出風浪的想法。

    卻沒想到他們互幫互助解開繩索就跑了。

    單琪在前面開路,李金和劉墩墩在后面,中間則是謝瀟瀟和甄寶兩個小哥兒,他們盡管還小,卻已經有了男子漢的風范,懂得保護比他們弱小的小哥兒。

    “小心點,別被蛇蟲咬到。”

    他們躲在暗處走著,若是有人突然追來還能迅速躲進草堆里。

    走了一會,單琪突然激動道:“看到前面的路了,再拐個彎就能順著山路到鎮上了!”

    “太好了!”

    他們瞬間來了精神,摔了幾個跟頭也不覺得疼了,都想著快些回家。

    可誰知道就在他們滿心歡喜時,后面突然傳來腳步聲,而且聽聲音是十分快速的在追趕他們。

    李金往后看了一眼瞬間驚的踉蹌一步,要不是劉墩墩攙了他一把,絕對要從這里滾下去。

    “快跑!壞人追來了!”

    聽到這句話,他們一哄而散,也不順著路直跑了,各自往草叢里鉆著跑,天色昏暗,身后追來的人本就分不清他們,這下一鉆更是看不清了,他只能丟下其他的只追著一個跑。

    偏偏謝瀟瀟就是這么倒霉,剛好就是被他追著跑那個。

    聽著越來越近的腳步聲,他不敢回頭,死命的往前跑,還不忘大喊讓他們下山去找人,其他人也是邊跑邊喊救命。

    就在這時,從前面也傳來陣陣腳步聲,謝瀟瀟瞬間涌起一股懼意,如果前面的人是后面壞人的幫兇,那他肯定就要死在這里了。

    突然,腳下一絆他竟直直栽了出去,順著山路就這樣往下滾。

    “瀟瀟!”

    匆匆趕來的何意一群人剛好看到這一幕,他想也不想的沖上前擋住謝瀟瀟,帶著他一起滾到旁邊的雜草從里,堪堪停下。

    他蹙眉將謝瀟瀟抱起來,聲音前所未有的驚慌:“傷到哪了?有沒有傷到哪?”

    “渾身疼……”

    “無事無事,估計是被碎石硌著了。”何意上下摸著他的身體,“沒事就好……”

    謝瀟瀟原本沉浸在何意的關懷里,冷不丁抬頭就見那個壞人舉著匕首揮了過來,他大喊一聲:“背后!”

    何意下意識扭頭,在匕首揮落時忙忍著身上的痛帶著謝瀟瀟往旁邊躲,但他躲的慢,鋒利的匕首直接劃破他的胳膊,血液汩汩流出。

    “何意——”

    隨著謝瀟瀾驚慌怒吼,白洛邑的長劍也搭在了黑衣人脖子上,直接將人給束縛住卸掉他的下巴,讓他連咬舌自盡的辦法都沒有。

    謝瀟瀾驚慌失措的跑過去將何意抱起來,利索的扯破自己的衣衫綁在他手臂的傷口上,嘴里還在柔聲安撫著:“不怕不怕,我給你包扎,很快就好了。”

    “傷口不深,你也別怕。”何意白著臉安慰他,不管是前世還是這里,他都沒有受過這么嚴重的傷,那匕首倒是真的鋒利,他都聽到了劃破皮肉的聲音。

    謝瀟瀟一聲不吭的抹著眼淚,都怪他,要不是為了保護他,嫂嫂也不會受傷!

    “大人已經將他擒獲。”白洛邑低聲說道。

    謝瀟瀾扶著何意站起來,讓謝瀟瀟攙扶著他,而他則是接過白洛邑手里的長劍徑直朝那男人走去。

    他從未想過何意會在自己眼前受傷,一想到那鋒利的刀刃刺破他的手臂,后怕和怒意便鋪天蓋地的襲來,連帶著心臟都跳的沒了規律。

    他揮劍利索將那男人的手掌砍下,用砍下的手掌堵住他凄厲的喊叫,血腥立刻在這里蔓延開。

    謝瀟瀟盯著那里有些反胃的干嘔著,他就說哥哥變了吧。

    作者有話要說:

    以后會不定時搞搞小抽獎之類的,當小游戲玩兒,大家多多評論呀~

    第89章

    孩子們平安無事, 但都受到了不同程度的驚嚇,凡是見到那一幕的都在心里存了不大不小的陰影,那種堵嘴方式是前所未有的, 堪稱暴戾惡心。

    回到府上,謝瀟瀾讓一早等著的金四江給何意看傷, 匕首鋒利無比, 幸好只是皮外傷, 并未傷到筋骨, 上些藥粉就好。

    包扎好傷口, 何意四下看了一眼問紅葉:“老爺呢?”

    “方才回來便跟著幾位官爺去后院了。”紅葉低聲應著。

    何意見她神情驚惶, 復看向金四江, 得到準確回應后只得攏好衣衫往后院去,自從上次在那里拉攏了靳蛇, 他就再沒去過地窖,不曾想這里早就徹底變成了私人刑場。

    剛順著臺階走下去,就嗅到了濃烈的血腥和尿騷味,何意心中隱約有了猜測,可看到那一幕到底還是有些難以忍受的干嘔起來。

    只見那綁匪被拇指粗的鐵鉤刺破手腳腕禁錮在墻壁上, 而他的手掌和雙腳卻是被砍下扔在地上,嘴上依舊堵著先前被砍下的那只手,血水順著口鼻滴在皮膚和地上, 下面那處也早就被砍掉。

    他整個人面色蒼白如面,是疼痛到極致的反應,裸露的皮膚到處都是被帶著鐵鉤的鞭子鞭笞過的傷口, 哪里還有先前追謝瀟瀟他們的囂張?

    謝瀟瀾則是接過蘇合遞來的手帕從容不迫的擦著手, 那方白帕瞬間被染紅, 他用長劍挑起男人下巴, 語氣慵懶:“再問你一遍,誰指使的,若是不愿說,遭殃的就是手臂和腿了。”

    之前被砍掉的部位,顯然是對方不配合的懲罰。

    男人原本還想硬氣些,可到底被謝瀟瀾的陰狠手段給嚇到了,他眼神渙散,腦袋剛撐起來就又立刻重重耷拉下去,顯然渾身的力氣都不足以支撐自己。

    他嗚咽了一聲,謝瀟瀾眉梢輕挑看向蘇合,對方立刻會意把堵著他嘴巴的手掌拿開,他輕笑:“說吧。”

    若非是要等他說話,否則怎會留著他的舌頭?

    “曹……”

    蘇合見他這話費勁,一張娃娃臉繃緊:“你若是敢耍花樣,信不信我把你活埋了?”

    “曹、勉……阻攔你,歸京……”

    何意發現謝瀟瀾在聽到這個名字時周身的氣勢瞬間變了,不禁讓他想到之前在京城時,謝瀟瀾每每聽到“曹勉”或是與曹勉有關都如臨大敵。

    先前問到此事時,謝瀟瀾總是避重就輕避而不談,兩人還因此發生過爭吵,起初他只以為二人有過節,可看如今的情形,怕不是“過節”二字就能說得通的。

    得到想知道的消息,謝瀟瀾稍稍后退兩步,一旁的蘇合立刻手起刀落,一刀解決了對方。

    何意愣愣看著,他開始有些懷疑,這些人真的是在為朝廷做事嗎?

    “何大夫…?”

    謝瀟瀾瞬間扭頭看過來,何意將他眼底的慌亂不安看的分明,他扯著嘴角彎起眉眼:“問道了嗎?”

    “問到了。”謝瀟瀾死死盯著他,生怕何意表現出一絲一毫的反感和厭惡,他太害怕了。

    “那就好,既然已經知曉,回京后也能想些對策,否則敵在暗咱們在明,總歸是要吃虧的。”何意溫聲笑語,全然看不出絲毫勉強,他打心里是這樣想的。

    眼看著氣氛不對勁,覃子襄趕緊出面打圓場,他恭敬道:“大人此處交給我們便是,您和正君去休息吧。”

    地窖里的燭光搖曳,若非此情此景過于詭異可怖,還真是能讓人感嘆一聲“今夕復何夕,共此燈燭光”。

    謝瀟瀾一言不發的看著何意,他便微微揚起唇角,主動拽起他的衣袖把他往上面帶,謝瀟瀾盯著他的手不說話,但情緒卻是肉眼可見的落了下來。

    院子里已經亮了燭光,兩人一前一后走著竟是誰也沒先出聲,直到進了屋內,還是紅葉先打破僵局,她站在屋外說道:“正君,偏屋已經備好熱水。”

    “去沐浴。”何意看向謝瀟瀾。

    男人莫名執拗起來:“我不去。”

    何意擰眉:“今日勞累,渾身都是泥土,不沐浴如何安睡?”

    謝瀟瀾原本還面對他坐著,聽到他說這種話立刻幼稚的轉過身不看他,左右就是鬧脾氣不肯。

    何意抿緊唇瓣平復著呼吸,他閉了閉眼往外走:“那我沐浴后直接在偏屋睡下,你自己在這里臟著吧。”

    一聽這話謝瀟瀾瞬間不淡定了,三兩步追上去扣住他未受傷的手腕,他蹙眉:“你嫌我?”

    “哪有睡前不沐浴更衣的,被褥都是新換的,日日熱的厲害,我懶得管你。”何意甩開他的手便往外走,卻突然被對方從身后抱住。

    謝瀟瀾額頭抵在他肩膀上,盡管忙前忙后一日,何意身上總帶著清淡的藥草香,他極其喜愛這個味道,總能讓他冷靜下來。

    他低聲道:“你都看到了,我當你怕我。”

    “我若怕你早就怕了,本就是他們做壞事在前,我們斬草除根也不為過。”何意見不得謝瀟瀾臊眉耷眼,便自覺軟了態度,“我可解釋清楚了?”

    “那你方才為何不牽我的手?”謝瀟瀾不依不饒。

    何意咬牙:“我若牽你手,你便讓我牽了?”

    謝瀟瀾答的理直氣壯:“當然不會,我都未凈手,若蹭你一手怎么辦?”

    “那你還問!滾去沐浴!”何意手臂曲起,胳膊肘對著他肚子撞了一下,“快些!”

    謝大人被哄好了便不敢再耽擱,忙半攬著著往偏屋去,夫郎今日手臂受傷,可不能自己沐浴,若是不小心跌進浴桶里可怎么是好?

    抱著這樣的心思,謝大人十分不要臉的和他洗了鴛鴦浴,雖說礙于何意的手臂沒做到底,但也爽了個夠,好在夏日沐浴的水即便涼了也不覺得冷,因此何意頭發絲兒都帶著舒服。

    到底受了驚嚇,謝瀟瀾便沒要求謝瀟瀟去上學,何況如今已經八月底,他們也該準備回京的事宜,此事一過想必會安生一段時間。

    從京城帶著一府的人來,如今也要帶著一院兒的人離開,且東西比之前更多,將那些暫時用不到卻需要帶走的東西都裝好,東西略多便占一個馬車。

    想著他們不日便要離開,一群人索性約在酒樓里準備暢飲一番。

    “當真不一同回京?”謝瀟瀾看向金四江。

    當初王謝兩家事鬧的嚴重,那時便懷疑是有心人刻意誣陷,否則按照王家的剛烈脾性,斷不會做出那種不忠不義之事。

    可謝瀟瀾心中也只是隱約有猜測,更具體的還需回京才能細查。

    王錦然捏著酒杯一飲而盡,唇邊掛著苦澀的笑:“我回不去了,王府就我一人,回去又有何意義,徒增傷感罷了。”

    謝瀟瀾默然不語,只猛的仰頭干了一杯,兩人相視而笑,一切盡在不言中。

    因著謝瀟瀟不舍那些小伙伴,謝瀟瀾便特意為他們備了個小廂房,讓他們也能有自己的空間聚會說話。

    也算是共患難的“生死之交”,單琪幾日得知他要離開了,各個眼眶都紅紅的,尤其是劉墩墩,謝瀟瀟平時和他玩的最多的。

    其他幾個雖說是因為家里耳提面命的要他們討好謝瀟瀟,可孩子們總是真性情居多,玩到一起關系自然就好起來了,根本用不著家里多說。

    因此眼下格外不舍。

    謝瀟瀟端起茶杯,像個小大人似的說道:“此去不知何時能見,但我們永遠都是好朋友,我不會忘了你們的。”

    “永遠都是好朋友!”

    他們紛紛端起面前的茶杯,學著大人碰杯,杯沿相碰,濺出的都是孩童時最天真稚嫩的聲響和情愫。

    五日后。

    謝府門前等著數輛馬車,下人們還在往馬車上搬著東西,若是細看,還能瞧見很多漁民們自制的容易存放的魚貨,以及一些易攜帶的吃食。

    百姓們則是站在街道兩邊看著,都想親眼目送這位上任時日雖短卻為百姓勞心勞力的好官。

    幾位商戶雖說起初心思活絡,但他們自覺和謝瀟瀾相處良好,便紛紛送了些孝敬銀子,都是心意。

    謝瀟瀾幾人出來就瞧見這熱鬧的一幕,心里不由得軟化了些。

    “謝大人一路平安!”

    “何大夫是救命的活菩薩!”

    ……

    百姓們你一言我一語的,好話盡數往他們身上扔,生怕叮囑少了就會出意外。

    謝瀟瀾心下感動,揚聲說道:“諸位,保重!”

    說罷他便牽著何意上了馬車,謝母和瀟瀟則是在他們后面的馬車上,婢女小廝,家長里短都帶上,前后都是隨行侍衛,車隊便浩浩蕩蕩的出發了。

    直走到快出鎮時,后面有侍衛來報,說是有個背包的書生追著馬車跑。

    何意瞬間笑了:“有這份追隨之心,還不足以證明他的決心嗎?”

    “大人何大夫!”

    宋元氣喘吁吁的跟上來,還背著自己的包袱,對他一個書生來說確實有些吃力,他摸了把汗,臉曬的通紅:“學生來遲了。”

    “柳如鈺在后面的馬車里,你去和他坐吧。”何意嗓音輕緩。

    宋元忙不迭點頭,笑著背著老大的包袱往后走,何意掀起窗簾看著他上了馬車,準備放下簾子時目光剛好掠過和蘇合一起騎著馬在旁隨行的靳蛇。

    他們兩人湊到一起就是“不靠譜”的代名詞,但何意心里卻總覺得有熱流在涌動,這些人都是自愿跟隨他們的。

    也許是為前程,也許是為盛名。

    于是,在八月底近金秋九月時,他們一同趕往京城。

    在外耽擱的時間越久越危險,因此一路上都在緊趕慢趕,終于在中秋前日踏到了天子腳下。

    與此同時,京城各府下人來報。

    “五品巡察御史兼兩江總督謝瀟瀾,歸京。”

    作者有話要說:

    第90章

    謝瀟瀾的歸京讓京城本就詭譎多變的氛圍變得更加詭異, 任誰都看不明白圣上對他到底是怎么個想法。

    按理說,每年科考都是圣人攬才的時刻,偏偏他沒有抓住謝瀟瀾, 還把他外派一年去做那名不見經傳的小縣令,但又給他正五品的加值官位, 可又對他愛答不理, 連賞賜都像是在寒磣人。

    如今卻又突然召他歸京, 連兩江總督的職位都不曾讓他卸任, 這無疑是對朝廷官員揚了一把沙, 遮眼看不清。

    可不管那些官員心中如何想, 還是有許多人是真心實意的期待他們回來的。

    早在知曉旨意后, 南靈微與李鶴他們就開始幫著他們打掃宅院了,雖說之前也留了幾個小廝婢女, 可到底宅子里無人,他們也不會真的用心打掃。

    因此,當謝瀟瀾他們的車隊停在謝宅前時,剛下馬車就見宅子前的空地上已經站了許多人,南靈微李鶴以及翟子橋自是不必說, 還有先前關系不錯的幾位世家子弟。

    讓何意有些驚訝的是,連夜楚淵這位王爺都站在人群里,讓他敬佩不已, 若非是真的與太子交好,想必也不會愿意為他拉攏謝瀟瀾。

    “此去年余,終是再見故友了。”謝瀟瀾拱手一拜, 端的是友人間的禮數。

    站在他面前的幾人包括夜楚淵在內, 當即也跟著拱手與他行禮。

    面前站著烏泱泱的人群, 有那么一瞬間何意心中滾燙的厲害, 那股熱意幾乎要從眼睛突現來,他便眨眨眼,彎起漂亮的弧度。

    夜楚淵是在場身份最為尊貴的,他一拍折扇,笑道:“日后便要同共事,倒是不急于在此處打眼了,還需謝大人請咱們進去了!”

    謝瀟瀾當即上前,笑道:“請諸位貴客移步。”

    話音落,站在門前的兩位小廝,立刻推開門,隨后恭敬的站在兩邊,迎他們進去。

    院落被灑掃的很干凈,一群人都到正廳歇息,廳內四角都防著風輪,中間則是放著兩個老大的冰鑒,一進不僅不覺得熱,反而十分涼爽。

    “日夜都盼,可是把你們給盼回來了。”南靈微雙眼通紅,“我這一年病了都是找大夫,他們制的藥苦澀難忍,害得我想死意哥兒了!”

    謝瀟瀾挑眉:“你想的還挺多。”

    眾人哈哈大笑,只是礙于夜楚淵這尊大佛在他們都矜持不茍,盡管都保持著鎮定,但說話時卻還是帶著些小心。

    夜楚淵看的分明,他一擺折扇輕輕扇了兩下,下巴微抬:“之淮,本王前些日子得了件玩意兒,算是送你的回歸禮,抬上來!”

    話音落,楚王身邊的隨從便抬著一架屏風出來,屏風是上好的蠶絲布匹,上面用漂亮的絲線繡著兩只比翼鳥,鳥兒并不顯眼,更巍峨的則是鳥后的群山萬壑和碧波蕩漾。

    只是瞧著,都仿佛身處天地間,奇妙無比。

    文人騷客對美總有獨特的見解,謝瀟瀾雖說重活一世與前世心境大不相同,但這種東西總歸還是喜歡的,他滿臉笑意接下:“多些王爺。”

    “客氣客氣。”夜楚淵輕笑,“行了,人也接了,禮也送了,我便回府了,不用送了。”

    他雖不學無術,但識人觀物還是清楚的,這些人因為他在都有些緊張,這是謝瀟瀾的主場,他在這里反而容易喧賓奪主。

    這種蠢事,他可不會做。

    謝瀟瀾與他對視一眼也不多說,便起身送他:“那過幾日下官再單獨宴請王爺。”

    夜楚淵渾不在意勾唇:“此事不急,休整幾日后讓何大夫給我把把平安脈就好,本王也想嘗嘗帶甜味兒的湯藥。”

    “是。”謝瀟瀾立刻明白他的意思,吩咐宋元將人送出去。

    如此,他們才如釋放天性一般開始七嘴八舌的和謝瀟瀾與何意聊起來。

    他們在臨洋縣的事京城都有所耳聞,尤其是得知疫病是在何意的努力下才被治愈,京城的達官顯貴無一不想拉攏他。

    有時成事,并非要地位顯赫,有為自己的大夫也是好事,只是礙于謝瀟瀾,即便有人想求上門,都不敢提及。

    “如今你們也回來了,我們早在降雪軒定了位子,明日咱們便去一醉方休!”穆云連看向何意,“何大夫別拒絕,跟我們一起去!”

    何意自是無不可,他問道:“商陸和褚公子怎么不在?”

    倒不是懷疑他們和謝瀟瀾生疏,按照印商陸的性子,知道謝瀟瀾回來,怕是早就湊上來跟他說鬧了。

    提起這二人,在場的人神色有些微妙,可見是都知曉其中的內情。

    穆云連低低嘆息:“川續哥已然定親,中秋一過便會成親,商陸的婚事自然也提上日程了,只是沒想到印伯父提起此事,他就鬧的厲害……”

    印商陸自小被寵大,事事都是由著自己的性子來,他不愿成親也不是什么不得了的事,印家想的好,由著他鬧斷時日便算了。

    可誰知,他這次就鐵了心的鬧,絕食明志不說,人也沒了精氣神,印家哪能真的看著他就這么消瘦下去,便準備讓印川續和他好好聊聊。

    誰知他去的不巧,剛好看到……

    “看到什么?”見他們各個面色古怪,何意的八卦之心瞬間被撩起來,迫不及待的要知道發生了什么,但他藏的好,并未表現出來。

    “看到他和決明…在一塊兒!”穆云連說這話時耳朵都紅了,他一個沒成親的,說起這些實在是害羞。

    何意挑眉:“就親一下,從你口中說出,活像是他們做了什么似的。”

    不過他確實沒想到,他們走了僅僅一年,這倆人就看對眼了,可見在此之前就有眉目,只不過是藏著掖著不與人知。

    想來也是,雖說在這里男子能娶哥兒,但不代表男子和男子能在一塊兒。

    “印伯父大發雷霆,便給他禁足了,褚家知道此事對決明動了家法,亦是在床榻上無法起身。”莫問荊無奈,“此事比較私隱,我們也不好勸上門。”

    謝瀟瀾見何意還欲說話,忙接起話茬:“既如此,過段時日再去瞧他們,至于云連所說的,明日咱們一同去酒樓。”

    “好,今日你們剛回,便不多打擾了,我們便先走一步了,好生休息。”

    謝瀟瀾將他們送至門前,看著他們一一上了馬車才準備回去,就見李鶴掀起轎簾對他微微點頭,謝瀟瀾了然于心。

    再次回到宅子里,如今便是只有親近人在,謝瀟瀾將他們都叫到書房好生叮囑一番,讓下人們給他們安排了屋子。

    宅子本就不大,如今又帶了好些人回來,需得買些房屋地契才可,否則這些血氣方剛的日日都擠一起,哪日打起來都不奇怪。

    謝瀟瀾便將此事交給宋元和柳如鈺去做,為的就是讓他們能盡快熟悉京城,白洛邑三人自然是跟著他,至于靳蛇,謝瀟瀾卻是直接放他出去瘋了。

    何意舒服的坐在炕榻上,由著婢女給他們轉風輪,他看向謝瀟瀾,問出了這段時間一直困擾他的問題:“蘇合幾人,到底是怎么回事?說說他們是兵將,周身沒有任何將士氣質,若說他們是官員,那便更是可笑至極了。”

    他們三人給何意的感覺,像是在江湖廝殺已久的能人異士,那種氣勢,可不是朝廷的官員能有的。

    謝瀟瀾只愣了一瞬,便立刻準備開口解釋,何意也跟著笑著提醒:“我只聽真話,你好好想想。”

    即便是聰慧如謝大人,在面對自家夫郎時也總是招架不住。

    他便像模像樣的嘆氣:“等我日后再跟你認錯,但他們確實不是效忠朝廷的人。”

    那便是來歷不明。

    何意只是為了印證心中所想,反正那些不能說的,總有不能說的道理,刨根問底不僅不會讓他更了解對方,反而是在為他們的感情埋炸藥。

    得不償失之事,他不愛做。

    “那些東西要盡快用出去,讓宋元和柳如鈺快些去辦,至于金礦,朝廷后來可有說如何處理?”何意問道。

    在臨洋縣時,他鮮少去看那些來往的書信,但如今已經回到京城,萬事都要做兩手準備,他早已被外人刻上“謝家人”的字樣,那保全謝家就是保全自己。

    謝瀟瀾點頭:“這些你不用操心,府上明面上的事都有唐管家打理,其他則有宋元,至于柳如鈺,還未到用他的時候,你只管安心做自己想做的。”

    “說起這個,原本我都穩去善仁堂做坐堂大夫,偏那一紙詔書讓我失了機會,你幫我問問印家,還能不能去了?”何意眉眼俱笑,時不時用肩膀碰謝瀟瀾。

    他的意思謝瀟瀾哪能不明白,這是讓他去幫印商陸說好話呢。

    謝瀟瀾抬手攬住他,語氣輕柔:“既然夫郎這般說了,那我就去說說,我知道你方才想說什么,但許多話說出來不如不說。”

    “可若真排斥男子與男子,那為何還要娶哥兒,只是因為能生育,便能對‘哥兒’的大體性別視若無睹嗎?”何意有些不解。

    這股子怨氣自然不是對著謝瀟瀾,卻也讓謝大人壓力倍增,可不敢觸心尖尖上的人的霉頭。

    他只好解釋道:“大淵民風淳樸開放,自然也有男子與男子在一起的先例,但世家即便能由著公子們吃喝玩樂,但在人生大事上,亦是嚴肅對待的。”

    “那你的人生大事,豈非是要被我毀了?”何意微微挑眉,佯裝別扭說著,“可惜謝大人想要個一兒半女,我都給不起。”

    “我要那些作甚,瀟瀟已讓我自顧不暇,還有你需要照顧,我亦是不稀罕所謂的一兒半女,哥兒生育能力有限,有就有,沒有也是好事,我不愿你承受那些痛苦。”

    對如今的謝瀟瀾來說,目前的家人便是重中之重,至于其他,他不愿多分精神。

    何意也不鬧他了,略有些嚴肅道:“那為瀟瀟找伴兒的事便交給你了,我總怕他孤單久了心里憋出毛病。”

    “你放心。”

    此事謝瀟瀾已經有了定奪,如今朝中只說要他先去述職,但具體給什么職位卻還未表明,若他的官品能高些,就能把謝瀟瀟送進皇宮書院里。

    當然,此事還是需要和他商量一番,若是不喜,去尋常書院也是可以的。

    翌日一早。

    何意還在睡夢中,就聽得身側有些動靜,他迷瞪著眼睛,恍恍惚惚地跟著爬起來:“……去哪?”

    “我去上朝,你乖些繼續睡,待我忙完便接你,咱們一同去印府。”謝瀟瀾拍拍他身子,嗓音溫柔的仿佛要掐出水來,見何意聽話的閉上眼睛,還不忘在他額頭輕輕落下一吻,這才匆匆離開。

    作者有話要說:

    看寶貝們都說不記得這章出現的人物,我帶大家回顧一下,39章商陸小寶貝穿著紫色華服出場,自帶憨傻和真誠,43章去京郊游玩,決明幾人出場,一群“小鴨子”喊“之淮”!

    這章掉評論小紅包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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