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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71章

    謝瀟瀾根本不知道該買些什么, 他一路跑上街凡是路過的鋪子都瞧,凡是何意從前多看過一眼的都買,凡是何意不經意提過的更是沒有放過。

    等他再走到謝府時, 不僅自己手中拎滿東西,身后跟著的鋪子伙計們更是, 還有個酒樓的伙計手里拎著食盒, 偶有濃香外溢。

    府上小廝本見他匆匆離開就憂心, 不曾想他更是買了這許多東西回來。

    門房忙伸手去接:“老爺, 您買這些東西, 正君可知曉?”

    “把東西放到檐下, 都退下!敝x瀟瀾沒理會門房的發問, 只示意那些伙計放下東西就離開。

    府上的小廝也都被謝瀟瀾譴走,他一個人往里拿東西。

    何意愣愣看著他一趟又一趟的拿, 反應過來后趕緊去幫忙,懷中卻被塞入一食盒,他突然笑了:“長壽面?”

    謝瀟瀾沒理他,牽著他坐下,轉而繼續去拿東西, 直到何意腳邊都堆滿了禮物,吃食。

    “別不開心!彼p聲說,“往后我都陪你過!

    何意撩起眼皮看他一眼, 將食盒放在桌上打開,兩碗長壽面還臥著蛋,倒是貼心的沒撒蔥花, 就知道謝瀟瀾特意叮囑了。

    他端起一碗喝了口湯, 味道鮮美, 見謝瀟瀾期待的望著他, 不禁心中嘆息,面帶笑:“好喝,但是太多了,你也一起吃!

    “好。”

    湯面還熱著,清湯可口,何意只是喝了幾口湯便覺得身子暖和了很多,但面也吃不了幾口,在謝瀟瀾的強烈要求下把雞蛋吃了,面就留給他了。

    外面天寒,謝瀟瀾跑出跑進的,耳朵都紅了。

    何意便撐著下巴看他吃,謝瀟瀾的長相是不管他看幾次,看多久,都能明顯感覺到心跳加速的模樣,但他清楚這張臉下藏著怎樣的氣勢。

    每每側漏一丁點兒,都能讓他心動不已。

    謝瀟瀾微微挑眉,將口中的面咽下抿了口茶:“作何這般看著我?”

    “好——怎么買了這么多東西?”何意本想說好看,但話到嘴邊實在是覺得油膩又尷尬,便換了話茬。

    “我那時腦袋昏,一時竟想不到該買些什么,就去了之前咱們總看的鋪子。”謝瀟瀾面色沉靜,“你可喜歡?”

    何意把東西拿起來看看又放下,他問:“喜歡,花了多少銀子?你身上可還有閑錢兒?一會我讓管家再拿些銀子把你荷包填滿,可不能不帶銀子就出門!

    謝瀟瀾便也跟著笑了。

    他還以為對方會說太貴,怪他亂花錢那些話,不曾想倒是先擔心他還有沒有剩余的銀子。

    他并非有意挑便宜的買,只是這鎮上東西再貴也貴不出天去,他那些銀子倒也夠用。

    何意沒說他心緒不佳并非因為生辰難以啟齒,而是在數年前他也曾在這日提過要求,然后雙親去世了。

    醫者難自醫,在他們身上體現的淋漓盡致。

    “之淮,方才聽著好大動靜,出何事了?”謝母方才一直在屋里刺繡,想著休息片刻,便過來問問。

    “買了些東西!敝x瀟瀾把她請進屋,“您坐!

    謝母跟著進門,瞧見滿地的東西也沒說什么,只是目光落在那長壽面上愣了愣:“意哥兒餓了?我讓廚房做些飯,一直忙著在屋里刺繡,沒過來瞧瞧你們。”

    “是我嘴饞買了兩份,他不餓,沒怎么吃!敝x瀟瀾將話攬在自己身上,雖說知道他娘不會怪罪,但也不好讓她覺得何意太驕矜。

    謝母蹙眉:“都多大人了,還嘴饞,你自己去的?意哥兒身子不好,你別總帶著他亂折騰!

    “是是是,是我自己。”

    謝瀟瀾無奈莞爾,親娘疼兒媳竟是要比親兒子還親。

    謝母這才放心,她書香世家出身,家中不做那起子重男輕女的事兒,因此她對何意是十分滿意的,且家中長幼都喜歡,她自然也不會刻意去刁難對方。

    而且,長壽面也不是隨便什么日子就會吃的。

    “老爺,外面有個柳氏婦人找上門說要見您,還說她的兒子是柳秀才!惫芗艺驹谖萃馔▓蟆

    謝瀟瀾輕挑眉:“我在書房見她。”

    先前知道柳如鈺的家境,謝瀟瀾就已經派人查過他家的人,倒是了解了一些,沒想到對方反倒是先找上門了。

    雖不知發生了何事,但總歸要見一見。

    柳母走進宅院里,眼睛就難以控制的四處亂看,她是鄉下人,都沒見過這樣好看的宅子,更別提內里的裝飾布局,光是從門口走到后院那一條路,都比她家的草房子大。

    她一想到這縣令這么有錢,不禁又挺起胸膛,可不能落了下乘。

    但她不知道,自她進了宅子,一舉一動都被人瞧著,即便不會看不起她,卻也覺得她做作的樣子讓人覺得可笑。

    書房。

    謝瀟瀾端坐桌前,何意便坐在他下方的椅子上,而柳母則是戰戰兢兢的站在屋里,神情舉動很是局促。

    出于對官爺的畏懼和恐懼,柳母腿一軟就要跪,何意忙制止她:“柳夫人坐下說便是。”

    “不知夫人來是有何事?”何意看了一眼謝瀟瀾,扭頭問道。

    而且還是背著柳如鈺來的。

    柳母聽到這話,先是攥了攥放在腿上的手,而后又舔了舔發干的嘴唇,這屋里暖和,她感覺自己都出汗了。

    她不敢抬頭看謝瀟瀾,低頭扣著手小聲道:“想問問大人……能不能,讓我們如鈺回去……”

    她的聲音低小,何意坐在她對面都聽不清,何況是坐在上位的謝瀟瀾。

    何意只依稀聽到了柳如鈺的名字,微微蹙眉:“柳夫人,這里并沒有外人,可以大點聲!

    “我是說,能不能讓如鈺書院讀書,她只是個學生,不能、不能因為您是官爺,就讓他做不喜歡的事。”柳母說這話時衣服都濕透了,恨不得把頭埋進地縫里。

    這下他們倒是都聽明白了。

    他們也只當是柳如鈺沒和她說清楚,謝瀟瀾便耐著性子解釋:“我們早已說好,且他為我做事也并非白做,是會給月錢的!

    “我們家的賭債,是您給還的?”

    出乎意料的,柳母并沒有太感激,反而有些激動,她平復著呼吸,不利索的說著:“我們家,我們會自己還,求您別再讓我兒子為您做事了,他還要參加科考,會在京城當大官。”

    謝瀟瀾與何意對視一眼,有些拿不準柳母這是受了什么刺激。

    家中貧困,且謝瀟瀾是縣令又不會害他們,明明是賺銀子的好事,怎么到了柳母這里就像是什么不得了的壞事?

    何意斂起臉上的溫和,抿了口茶淡聲問:“可是柳夫人覺得,大人為你們還賭債還錯了?說來也不是為你們柳家,而是為柳如鈺,何況,誰說這銀子不必還了?”

    “如鈺本也還著呢,我們也不是不還……”

    何意聽到這話,便對柳母沒有任何好感了,分明就是二兒子犯的錯,卻要大兒子承擔全部責任,一樣都是兒子,竟也能這般偏心。

    “柳夫人,柳如鈺日后的道路還很長,可眼下你們的日子卻不好過,身為家中長子,這是他目前能找到的最好辦法!

    “可是他如果在外面做事,家里的事誰做?”

    柳母這話把何意給問住了,他抿了抿唇,已然一句話都不愿意再多說了。

    柳母雖看起來歲數大,但也并非全無精神,再說還有那個二兒子,家中事怎會無人做?

    可見他們是一味的拿柳如鈺當牛使喚了,還是連草都吃不上的快要餓死累死的黃牛。

    “既然柳夫人這般擔心,那就讓柳如鈺親自來同我們說吧,梧桐書院秀才眾多,來日新書院一開便會有更多的才俊,倒也不是非用柳如鈺。”何意嗓音寡淡,一番話直接又冷漠,擺明了要送客。

    柳母聽到這話也不敢再多留了,可讓她和柳如鈺說,她也不敢,只能先離開。

    下人將她恭敬送出府,謝瀟瀾便命人去新書院那邊告知柳如鈺,讓他盡快回家弄清楚這些事。

    何意總覺得這柳母的態度不對,若真是重男輕女,可柳如鈺也是男,即便老來得子,那他們得柳如鈺時三四十,不該偏心到這般地步。

    “而且她的話很奇怪,她說柳如鈺也會在京城當大官的時候,有很強的針對性!焙我饧毤毾胫敃r的表情,“她在看不起你是縣令!

    “可是——”

    “可是她字里行間表達出的卻并非是要柳如鈺去京城,那句話只是托詞,她只希望他做一個九品芝麻官!敝x瀟瀾從善如流接話,“她的態度,異常的古怪!

    何意抿唇:“說到底只是他們家中事,讓柳如鈺去處理便是!

    謝瀟瀾自是無不可,別人家的事,便是吵翻天都和他們無關。

    天色漸沉,兩人便動身前往醫館接謝瀟瀟,小孩體熱,如今這時節也不覺得冷,反而更加干勁十足。

    他們到時便聽得孔作在藥室里教謝瀟瀟診脈,先前何意為了讓他扎實一些,便只讓他熟悉藥草性味歸經,這段時間過去,也忘了該教他新東西了。

    所幸有孔作在,教他也是一樣的。

    “若是把到如玉珠滾盤之脈,便是喜脈!笨鬃髡f著示意他摸自己的脈搏,“你稍作感受!

    “砰砰有力,上下起伏!

    “若是喜脈,便會感覺脈搏中有一粒珠子,來回滾動,上下便變成左右,可明白?”孔作輕彈他腦袋,“你每日都給你嫂嫂把著,慢慢就知曉了。”

    “孔大夫!焙我庖娫掝}要往氣奇怪的方向走,趕緊敲響房門,“我們來接瀟瀟。”

    孔作笑:“就等著呢!

    謝瀟瀾沉吟片刻,出聲:“去府上用晚食吧,也省的你們另起爐灶了!

    如今金四江的身份對謝瀟瀾他們來說已經不是秘密,自然也無所謂這突如其來的邀請,略收拾片刻,便跟著一同離開了。

    而另一邊的柳家茅草屋,卻是吵的不可開交。

    作者有話要說:

    冬天到了,春天還會遠嗎?回京城就更不遠了!

    第72章

    柳如鈺從謝家小廝那里得知母親去謝府, 當即便和王武交代了幾句匆匆往家趕,是他低估了母親的執拗,當初就該全都瞞著, 也不至于將自己僅剩的臉面全丟了。

    見他回來,柳母像鵪鶉一樣縮著不說話, 看向柳如鈺時小心且哀求, 那副卑怯的模樣, 看得柳如鈺心口發酸。

    可他知道, 這是母親的手段。

    一種能讓他予求予取的手段, 是他二十年的禁錮和枷鎖。

    “娘, 您為什么要去找縣令, 有什么事同我說便是,您此番一鬧, 若是得罪縣令,不許我回書院可如何是好?”柳如鈺淡聲問道。

    柳母顫顫巍巍瑟縮著:“他連銀子都替咱們還了,不是那種小心眼的人,再說了你是有功名的秀才……”

    “那是官!秀才功名在他眼前根本不值一提,他是新科狀元, 是圣上親封的官!咱們有幾條命能跟他鬧?”柳如鈺頭疼的厲害,“能不能不要再隨便插手我的事?縣令沒不許我去書院,我只是少跟您說了一句, 您就鬧出這動靜,要我以后如何在大人面前做事?”

    柳父聽不下去了,他拍了拍床板斥責:“怎么和你娘說話呢?”

    “就是啊大哥, 再怎么說娘也是為你好, 誰讓你不和娘說清楚的?縣令那么器重你, 又不會生你氣!绷覍毾褚粸泥似的躺在木板床上, 漫不經心的說著。

    柳如鈺一時有些恍惚,他到底是為了什么走到今天這一步,又是為了誰才這般累死累活?

    他突然覺得眼前一片明亮,淡淡道:“既然如此,那我就不去為縣令做事了,既然要去書院,那次年的束脩爹娘可為我準備好了?若是沒有束脩,也不能繼續在書院了!

    提起束脩之事,柳家眾人瞬間噤若寒蟬。

    柳如鈺看著他們那副模樣覺得自己就是個笑話。

    “娘不愿我為縣令做事賺銀子,卻連我束脩的銀子都拿不出來,那該如何做?家寶如今也十五了,該去找個活計給我賺束脩了。”他淡聲說道。

    卻立刻遭到了柳母的反對:“家寶還小,能做什么活?”

    柳如鈺聽到這話如墜冰窖,十五歲能吃喝懶賭,卻不能為家中做事,也不能為他這個大哥出份力?

    “那您說如何解決?”他壓著火繼續問道。

    “你求求縣令……”

    “求個屁!”柳如鈺終于撕破了表面溫和,他冷笑嘲諷,“讓我辭掉那活計不與縣令幫忙,還不上銀子不說還會將人得罪,您是天真過了頭,覺得那些官家都是好相與的!我如何做是我的事,以后少插手!”

    柳父一拍床板子站起來,虎著臉瞪他:“放肆!你這是說的什么話?爹娘把你拉扯大,你就是這么報答我們的?”

    又來了又來了,每次都要說這種話!

    柳如鈺嗤笑:“您二位對我是有養育之恩,可我還了這么多年該還清了吧?”

    “你、你什么意思?”柳母突然警惕起來,他怕不是知道什么了吧?

    “沒什么意思,您只需要記住,若我再知曉柳家寶不做正經事,便找個由頭把他關進牢里,還有爹娘,以后少插手我的事!”

    柳如鈺說這話時氣憤有,無奈有,卻出乎意料的沒有寒心。

    大概是早就知道自己只是他們當初生不出孩子時,恰好撿到的棄嬰,所以這么多年的養育之恩,他始終銘記在心,對柳家盡心盡力。

    他早知道比不得親生的,卻也沒想到會這般偏頗。

    他沒再睡家中的茅草屋,鬧了這起子事兒,同在屋檐下都尷尬不已,便干脆去了新書院那邊。

    如今工匠們為了趕進度都是分成兩批人,白日晚上的干,他去那邊還能有個睡的地方。

    謝瀟瀾得知他睡在新書院那邊,已經是幾日后了。

    “和家中談不攏?”他淡聲問。

    心里也著實好奇,前世這柳如鈺是如何說服家中的,那時也不曾參加科考就拜入曹勉門下了。

    柳如鈺微微點頭:“是如此,不過他們管不了我,上次之事實在對不住大人,學生也沒想到我娘會找上門來。”

    “不是要緊事,只是我聽你娘言語間似乎不希望你有大作為,可是太過偏頗你那弟弟了?”謝瀟瀾漫不經心的往他傷口撒鹽,總得有人逼他一把。

    柳如鈺面色難看,卻依舊不曾隱瞞謝瀟瀾,將那日發生的事全部告知。

    謝瀟瀾挑眉,歹竹出好筍這事,目前他還不曾見過,何意與眾不同,不曾想這柳如鈺也是個可憐的。

    他便沒再多說什么,觀柳如鈺一副決斷模樣,就知道他心中已有打算,多說無益。

    翌日清晨。

    天還未亮,謝瀟瀾就聽得外面的說話聲,他扭頭看了眼身側,何意緊纏著他,臉都睡的紅撲撲的,可見不冷。

    他支著耳朵聽了幾聲才知道外面下雪了。

    今年的雪倒是來的快,天氣自然也是跟著冷了許多。

    他輕悄把何意挪開,給他找出今日要穿的衣裳放在炭盆旁烤著,披著披風出去,就瞧見外面一片雪白,下人們正在清掃地面的雪。

    “老爺安!

    “不必理我,繼續做事!敝x瀟瀾聲音有些低,“年節時讓管家給你們多開些賞銀!

    “是,多謝老爺!

    小廝婢女們穿著新做的冬衣,做起事也干勁十足,噌噌的就將原本的路掃出來。

    謝瀟瀾只看了一會便回了屋里,天亮的晚,何意便也跟著醒的晚,待天大亮才悠悠轉醒。

    “下雪了!”

    “你怎么不叫我!”

    謝瀟瀾懶得聽他這無理取鬧之言,將披風給他系好:“去醫館路上小心些,這幾日我都要去新書院那邊,無暇顧及你!

    “不用擔心我。”何意笑彎眼睛,“我今日會好好看顧瀟瀟的,不會讓他玩雪,你到時不用接我們!

    “希望如此!

    謝瀟瀾拍拍他腰肢,全然不信這些話,臨走時叮囑馬車慢些,還給了謝瀟瀟個眼神,讓他看好何意。

    不玩雪就不是他了。

    何意讓車夫快些駕馬車,到醫館時門已經打開了,謝瀟瀟會照顧人,率先跳下馬車去攙扶他,他這個小叔子做的也是十分稱職了。

    “來的這般早?”金四江刻意上前搭話。

    自從那日故意說了那些話,何意到現在都對他愛答不理,若非不必要,更是連話都不和他說,實在糟心。

    只是今日何意心情好,便應了他一聲。

    金四江立刻上趕著:“今年雪下的倒是早了些,之淮去新書院了吧?”

    “我還沒消氣呢。”何意淡淡看他一眼,“這會子知道說好話,可不是你先前刻意惹我時了?”

    “和你賠罪,莫要與我計較!

    金四江無奈,可算是知道之淮從前為何說不要輕易招惹他,這脾氣冷起來是真讓人不自在。

    “進去說!焙我廨p點頭,表示之前的事便過去了。

    好歹何意是東家,屋內的炭盆怎會少,碳火燒的足足的,生怕冷著他們也冷著自己。

    孔作見他們進來立刻招呼:“快,我在里面埋了幾個紅薯,這玩意兒烤著吃噴香,對腸胃好!

    何意聞著味有點饞,便帶著謝瀟瀟過去,一副不是他想吃而是小孩想吃的樣子。

    天冷,來看病的都沒幾個,他們也樂得自在,在他屋里躲著烤火。

    何意倒是有心想玩雪,但外面冷的厲害,他便暫時歇了心思,想著先暖和會再說,捧著扒拉出來的碳烤紅薯,暖手也暖胃。

    幾人百無聊賴的暢談著,話題從烤紅薯的色澤慢慢轉到謝瀟瀟的人生大事。

    大概是因為他這兩年模樣出落的愈發好,平日里做事利索,懂事乖巧,便總給人他已經快速成長的錯覺。

    “怎能問這些?”何意看向謝瀟瀟,“莫理會他們!

    倒不是他思想封建,只是哪有這般直接問孩子心悅何種人的?

    而且……他他看來,謝瀟瀟實在小,過了年也堪堪十二,哪就那般著急了?

    謝瀟瀟卻全然不在意,他道:“我的如意郎君,若不能如我哥哥一般豐神俊朗智多近妖,那就要孔武有力身材悍拔護我周全,否則實在瞧不上!

    這番話倒是說的極其實誠,可放眼望去,如今這大淵可是沒有能與謝瀟瀾匹敵的,自然說不得過幾年會有。

    可若說起孔武有力,首先想到的便是大淵北邊的天闕國人,據說能茹毛飲血,各個都強壯的很。

    自然,先圣時就已然與鄰國議和,休戰百年,但到底都藏著心思避著彼此,因此并未有過多交流。

    雖說是為了各國考量,但何意總覺得有點閉.關.鎖.國的意思,而且若真議和決定交好,就該開互市,促進文化交流,這般無非都是假象平和罷了。

    何意覺得謝瀟瀟所說的標準很不錯,他便鼓勵道:“待你大些,若能找到如意郎君自然是好,找不到你大哥也養得起!

    說來這里的人說親事都早,前世也有些落后的偏遠地區結婚早,他一直秉承著“理解尊重”。

    “若我真嫁不出,便買了嫂嫂你的醫館,在這里當一輩子大夫。”謝瀟瀟嘿嘿笑。

    大概是年紀尚小且著哥兒裳裙的緣故,模樣總帶著些雄雌莫辯,是好看的。

    也唯有他這般笑時,才能感覺到他還小。

    金四江豎起大拇指:“謝家娃娃當真威武,不過你哥哥那樣的可不好找,否則何至于整個天家如今都要拉攏他?”

    何意微微點頭,這倒是實話,就連夜霆淵都鮮少在謝瀟瀾面前擺起譜來。

    這個話頭子雖是金四江自己提的,卻也著實不宜深入探討,否則過不了幾句便又要戳他傷疤了,沒必要之事。

    “我——什么動靜?”

    因著是在后院的緣故,前廳里的動靜只能聽到些許,且斷斷續續的并不真切,但依舊能聽到有人在哭鬧。

    金四江立刻起身:“我去看看。”

    只是還不等他往外走,前廳里的伙計便跑來稟告了。

    原是有個小伙子帶著他上吊自縊的娘來的,大夫們也各有各的時間,前廳只有一個大夫在,那小伙子便不滿意了,見要把他娘往病床上帶,更是一口咬死他們醫館圖謀不軌。

    這必然是之前從未來過醫館的。

    大夫得忙著給他娘看病,伙計們也不敢驅趕病人家眷,這一時僵持不下,只好叫人了。

    “我去看便是,救治病人要緊,外面天寒你們就別折騰了。”金四江和伙計一同往前廳去。

    這本是很常見的事,何意便沒多想,繼續吃烤紅薯,軟嫩香甜可口,吃過早飯再吃便覺得有些撐了,他有些難受的嘔了一下,瞬間吸引了兩道視線。

    何意神情一凜:“我是撐著了!

    謝瀟瀟:“哦!

    一個“哦”字被他應的百轉千回,失望至極。

    何意放下吃了一半的紅薯起身開溜:“我也去前面看看!

    “你們把我娘帶到這里做什么?我告訴你們,我娘變成這樣都是你們逼的!你們都是殺人兇手!要不是謝大人逼迫我哥為他做事,我娘也不會自殺!都是謝家害的!”

    何意剛走到病房門口就聽得這么一句,起初只覺得此人聲線陌生,從前并未聽過,卻從字里行間拼湊出點東西,眼下能這么做的似乎只有柳家。

    那日之后柳如鈺明卻表示會繼續做事,也說了會說服家中,怕是連他也沒想到,自己看似溫和怯懦的娘,厲害的很。

    他推門而入,目光落在病床上的柳母,音色寡淡:“情況如何?”

    “發現及時,只是有些窒息過度昏迷過去,休息片刻便好了!焙蠓蛘f道,“只是此婦人有些消瘦,需要多補補。”

    柳家寶狐疑的目光落在何意身上:“你是何意?”

    “是,診金記得付!焙我馍袂榈

    “還要我們交診金?”柳家寶拔高音量喊著,“分明就是你們把我娘害成這樣的!非要逼迫我大哥做事,耽誤他在書院的時間!”

    何意眼底一片冰冷:“你最好仔細想想再隨便說話,污蔑朝廷官員可是死罪!”

    柳家寶不懂這些,轉了轉眼珠子,有些囁喏:“反正就是因為你們我娘才自殺,都是你們害的,居然還敢跟我們要銀子!”

    離開杏桃村后,何意已經許久沒有見過這么不講理的人了,如今又見到,反倒不覺得有什么,只覺得可笑至極。

    他雖不知道柳家到底發生了什么,但從他們鬧到這般,也知道柳如鈺定是做了什么,才逼的他們來逼謝家。

    而另一邊新書院。

    謝瀟瀾聽說縣衙有人擊鼓鳴冤,便準備回去看看,又聽衙役說是柳如鈺的父親,當下連他也無心看書院了,提出要跟著回去。

    擊鼓鳴冤不是小事,按照規矩是要先打板子的,可柳父即便是被打板子都要擊鼓,可見是發生了大事。

    匆匆趕到縣衙,就見柳父撐著瘦弱的臂膀敲鼓,柳如鈺趕緊過去:“爹,可是家中發生何事了?”

    “你別管,你娘被逼的上吊,我是一定要告官的!”

    “何時之事,我怎不知?”

    柳如鈺即便有幾日不住家,可到底有養育之恩,且先前對他的疼愛也做不得假,不由得擔心不已。

    誰知,柳父接下來的話讓他傻眼了。

    “縣令逼你為他做事,當然是告他,你弟弟已經帶著你娘去安保堂了,爹一定要給你要到賠償,這樣你就有銀子讀書了,就不用繼續耽誤學業了。”

    真是天真爛漫之言。

    柳如鈺聽著終究是忍不住笑出聲,面色悲傷苦痛:“要我說幾遍并非大人逼迫,我心甘情愿,你們這般做,當真是要逼死我嗎?”

    “怎么是逼死你?你讓開,我去向縣令討說法去!”

    柳家如今只以為謝瀟瀾器重柳如鈺,且為人溫和,還能幫他們還賭債,便覺得他十分好相與,如今坑起他來也是理直氣壯的。

    柳如鈺聽他這般說,便也不欲多言,左右大淵律法在上,誣陷朝廷五品以上官員,是要打板子收押的。

    謝瀟瀾端坐明堂,衙役站兩旁,柳父則是跪在地上,看著那些棍子,他生出點害怕來。

    這種場面無需謝瀟瀾開口,宋元便問:“柳大年你有何事要告?細細說來!”

    “回官爺,草民要告縣令逼迫我兒柳如鈺做事,耽誤他學習,實在是仗勢欺人!”

    這話說的就誅心了。

    整個縣衙誰不知,柳如鈺能有今天都是謝瀟瀾提拔,何來逼迫一說?

    他們都受過謝瀟瀾恩惠,都對他尊重不已,驟然聽到這種污蔑,衙役們都要忍不住對他打板子了。

    謝瀟瀾居高臨下:“既如此,柳如鈺你且說說,本官有無逼迫你?”

    聽到他這一問,柳如鈺便也跟著跪下,柳大年立刻撞了撞他胳膊,示意他快些說。

    柳如鈺鏗鏘有力道:“不曾,學生十分感激大人栽培提拔,家父所言,字句皆假,是有意要蒙騙大人的銀子!”

    “既如此,宋師爺污蔑正二品總督是何罪名?”謝瀟瀾漫不經心問道。

    宋元恭敬道:“回大人,要打五十大板并收押三年,日日掌嘴!”

    “看在柳秀才的顏面,板子便罷了,把他拖下!

    謝瀟瀾這句話說的清清淡淡,平靜地像是在說今兒天氣不錯,但眼底卻藏著瘋狂壓制的暴戾,若非是給柳如鈺面子,這樣的刁民就該亂棍打死。

    柳父嚇傻了,還不等他反應過來就被李虎一只手給拎起來,剛要帶下去,安保堂來人了。

    伙計將安保堂發生的事娓娓道來,謝瀟瀾的神情肉眼可見的陰沉下來,竟然鬧到了何意面前?

    他抬眼死死盯著柳大年,狠笑:“那便將他們全都關進去,這般發瘋之人若是長時間在鎮上,怕也是要惹出禍端,王武你親自去押人,誰敢跑,當即斬殺!”

    “是!”王武神情一凜,聽著這冷冰冰的聲音,后背都出汗了。

    “大人!饒命啊大人,是草民吃了熊心豹子膽,再也不敢了大人!”

    李虎無視他的求情,揪著他衣領子就把人拖走了,王武則是直接佩刀去了安保堂。

    柳如鈺眼睜睜看著這一切,他發現自己并沒有想象中緊張,反而有一絲解脫感,他是真的太累了。

    處理完這些,謝瀟瀾端起茶杯吹著氣喝了一口,他看向柳如鈺,笑問:“本官這般處置,你不求情?”

    這是試探,亦是機會。

    柳如鈺再次下跪磕頭,鄭重其事道:“學生熟讀大淵律法,天子犯法與庶民同罪,學生不敢置喙大人循法公正!”

    他是有功名的秀才,可見縣令不跪。

    但如今他跪的不只是縣令,還有二品總督。

    片刻,謝瀟瀾挑眉:“你倒是乖覺。”

    柳如鈺瞬間松了口氣,在謝瀟瀾沉默不語的片刻中,他覺得壓迫感十足,若這就是京城來的官,那他便也要成為這樣令人畏懼的存在!

    作者有話要說:

    昨天有事沒更新,今天粗長的一章~

    第73章

    兩江之地如今就是謝瀟瀾的一言堂, 天高路遠,京城就是想插手某些事都來不及,何況若是從兩江所遞出去的消息, 都是要經他過目,自是能完美把控。

    教訓這樣的刁民自然也無為難處。

    他本就不是純善之輩, 前世亦是憑著陰狠手段步步高升, 如今若非是怕嚇著何意, 這般小小刁民剝皮抽骨亦不為過。

    謝瀟瀾并不在意柳如鈺心中所想, 他這般做, 也算是助他脫離苦海。

    如今天冷, 街上少有人晃悠, 此事知曉之人自然不多,便也隨意揭了過去, 便是柳如鈺也不曾提及此事,只在下堂后去牢里看他們了。

    “你這般做……”

    “夫郎,是宋元與我說律法便是如此,故才這懲治,沒有私心, 夫郎明鑒!”

    謝大人眼看著夫郎蹙眉,整個人都緊張起來,生怕他再說些不贊同之語。

    他從前做事從不用考慮旁人感受, 他自是可以繼續所向披靡,可若是因此讓何意不悅,難免有些得不償失且影響情緒。

    何意被他逗笑, 忍不住輕咳一聲:“我并非此意, 如何處置并不重要, 我只是怕擾了柳如鈺, 讓他不能全心為你。”

    “他不會,你放心!敝x瀟瀾喂他一粒定心丸。

    柳如鈺在柳家這些年怕是早就受夠了,否則也不會能這般疾言厲色對柳家,可不論親生與否,既然養育,就該擔起責任才是。

    何意便沒多說什么,他只怕影響到謝瀟瀾的計劃,既然不會有問題,那他自然也無需擔心。

    “新書院那邊如何了?”他輕聲問。

    “倒是比我想象中快,已經快建成,桌椅也已經按照你說的找木匠去打,年年便能悉數完成。”謝瀟瀾說道。

    何意輕輕點頭,不經意扭頭看向窗外時便發現又下雪了,他輕輕眨著眼睛:“今年雪倒是多,來年莊稼該長得好些。”

    謝瀟瀾聽他這么說,忍不住笑:“這邊沿海,多數是出海捕漁的,不過稍微靠近內地的倒是會種些糧食,但和咱們那比起來還是不夠看!

    “說來奇怪,從前在杏桃村,家中為何一畝田地都沒有?”按理說謝家沒落但還是稍有些銀兩,何況謝母一直掌握有度,買幾畝田地定是夠的。

    雖說那時的村長陶正人品差些,但若是使銀子也未必買不到,若是有地,自然不用全都買著吃。

    謝瀟瀾聽他這般問,前世和今生的記憶來回交錯。

    他娘薛竹漪是書香世家女子,一出生就被當做主母正室培養,自然從未學過那些雜事,能洗衣做飯已是不易,謝瀟瀾又如何舍得他娘和幼弟下地?

    幾番商討不下,此事便擱置了。

    何況那時他一門心思就是繼續科考,只把杏桃村當做是暫時落腳的地方,又怎會買地?

    “娘的名字很好聽!焙我庑φf。

    本就是隨意一問,不曾想反倒是引得謝瀟瀾愁思,他便忙伸出手捧住對方的臉輕輕晃了晃,像哄謝瀟瀟一般。

    謝瀟瀾無奈,隨意扣住他手指暖著。

    許是今年下了兩場雪的緣故,鎮上百姓都覺得天氣比往年冷的多,街上便少有出來賣東西的攤販,想必是等著年前最后一次出攤,到時候買東西的人多,他們也能多賺些。

    謝母也是早早就列好了明細,想到什么便都寫在紙上,想著到時候逛集市時一同買了。

    年關將至。

    何意給安保堂的伙計們結了銀子,另多給了份獎賞,那些大夫雖說日日都收著不菲診金,但他也沒苛待,更不用說金四江和孔作了。

    只是這倆人到底特殊,何意特意把他倆邀請回府上去,畢竟,金四江還不曾與謝母好好說過話。

    因此,見到金四江,謝母可謂是痛哭流涕。

    “好孩子,受苦了!彼呎f眼淚都止不住的往下掉。

    王錦然昔日是如何翩然君子,如今就有多讓人痛心。

    金四江幫她擦去眼淚,安撫道:“薛姨莫要哭了,從前之事都已過去,我能與之淮和你們再見已是不易,要開心些才好。”

    “好好!”

    謝母也不愿在臨近年光的檔口鬧什么不愉快,便也聞聲止淚,給他們端來熱茶,只是何意身子不耐茶性,便換了牛乳。

    兩人便在謝府暫時居住著。

    年前的最后一次集市就在二十九,這時間掐的巧妙,家家戶戶都等著買東西過年呢,他們自然也不例外。

    于是,到了這一日,謝家便全員出動一同上街了。

    謝母帶著管家下人一同采購,這種時節本就是放他們出來玩的機會,哪里還愿意拘束著他們,便像去年那般分開了。

    謝瀟瀟再懂事也只是孩子,心中有想要的東西,人也更加活潑些,非要央求著謝瀟瀾陪他去書齋里,奈何謝大人并無此意,便提出要他自己去。

    “你對鎮上這般熟悉,自己去——嘶!”

    謝大人驚而扭頭,看著給了自己一拳的夫郎:“打我作何?”

    “他滿打滿算也就十二歲,這集熱鬧萬一丟了怎么辦,我陪他去便是,你們先去茶樓吧!币驗槎紱]外人,何意說話便沒忌諱著,自然也無視了金四江那格外欠扁的眼神。

    謝瀟瀾有些無奈:“那你們快去快回!

    何意輕點頭,臨走時在他后背輕輕摸了一把,帶著點安撫和說不清的意味,惹的謝大人喝茶差點嗆著。

    書齋平時也能逛,但畢竟是年節,小朋友該格外優待些,何況何意也想看看能不能買到些奇怪的異志。

    鎮上如今是真的再無不識得他們的,書齋伙計見他們來,忙把人迎進去,臉上的笑都沒落下過:“二位想買點什么書?前幾日又新得了一些話本子,可要瞧瞧?”

    “多謝,我們自己先瞧瞧。”何意婉言拒絕,他是不喜歡購物時導購一直跟在身邊的,所以前世時非必要絕不去購物商城。

    小二不敢再打擾,只說有需要隨時喊人就成。

    謝瀟瀟想找些關于針灸的書,藥草知識也算是扎實了,前陣子一直都是由孔作教他針灸,也該多認認穴位。

    聽他這么說,何意也來了點興趣,兩人便一同在書架上找。

    何意翻開一本看了看:“這穴位圖畫的實在潦草,你先將就看,年后有時間我給你畫新的,看看還有沒有其他想要的!

    “嫂嫂,咱們也瞧瞧話本吧?”謝瀟瀟揪著他衣袖撒嬌。

    也算是勞逸結合,何意當然不會拒絕。

    只是當他看到那封皮時有點震驚。

    這般露骨的書名都能成冊子,他又看向謝瀟瀟,孩子小不懂事,他做大人的總不能也——

    “嫂嫂,我覺得《小夫郎他身嬌體軟》應該還不錯,那些男子都喜歡柔弱的哥兒,我也看來學學,日后好騙個身強力壯的郎君回家!”

    孩子小不懂事,說出來的話都讓何意臉熱,就連小二和零星的幾位書生都驚詫的看了他們幾眼。

    怕他再說出什么豪言壯語,何意趕緊示意小二把這些書都包上,嚴嚴實實的,看不出一絲紕漏,他立刻給銀子走人。

    這間書齋徹底進了他的黑名單。

    匆匆離開匆匆來,茶樓里倒是依舊熱鬧,室內溫暖,何意忙坐下灌了杯茶暖和著。

    許久,謝母前來尋他們這才沿街逛回去,倒是都買了不少東西,謝瀟瀾最是離譜,見謝瀟瀟想要糖葫蘆,竟是把小販那一大串都給買了……

    因著二十九,回去后便將菜肉都放到廚房里,讓那些廚娘們做年夜飯,因為何意丁點兒肥肉不沾,廚娘們便把肉全都切成兩種。

    “今年對子還沒寫,娘說明日便要貼,你去寫幾幅。”何意交代任務,目光不經意掠過金四江,他點名道,“金大夫也別閑坐著,跟著一起去寫。”

    金四江生生愣住,一時不知自己是推脫開,還是像無事人一般跟過去,但他知道自己是想寫的。

    “我就不……”

    話剛開了個頭,謝瀟瀾的神情便有些黯然。

    謝瀟瀟故作疑惑接話:“不好意思?都是一家人,討個彩頭的事,有什么不好意思的?”

    金四江好不容易積攢的勇氣被他一句話戳破,也知道他們這是變著法的要哄自己去,那去便是。

    兩人進了書房,謝瀟瀾把自己常用的筆遞給他,金四江一愣:“這是……”

    “是,那年伯父贈與我的,上面還刻著王家字!敝x瀟瀾輕笑,“如今我的筆墨都是夫郎負責,這個便贈與你!

    也算留個念想。

    金四江接過毛筆垂眸輕笑:“那場火把王家都燒沒了,連根筆都沒給我留……”

    他怎會不想家。

    可他早就沒有家了。

    謝瀟瀾拍拍他肩膀安慰:“人總要面對驟變才能蛻變,我們不能幸免!

    “是啊,往日之事不可追。”

    兩人相視一笑,執筆書寫。

    何意聞著年味有些發呆,年,是他一年中最期待的事,也唯有那幾日,他能換上干凈整潔的衣服跟著表哥一家去拜年,雖說收得的紅包都沒留給他,但那幾日他都沒受過冷眼。

    是自父母去世后,唯一讓他覺得安心的節日。

    他低低嘆息,一口咬上糖葫蘆,被酸的蹙起眉:“這么酸?謝瀟瀟你少吃些,仔細壞牙。”

    “不算!”謝瀟瀟兩口一個山楂球球,吃的十分痛快,“……上顎有些難受!

    何意:“去吃幾塊糕點。”

    “糕點是娘買來擺盤的,她說年前不會再出門了,吃多了會兇我,今年好熱鬧,在家里過年的人也很多!

    謝瀟瀟不經意的話反倒是點到了何意。

    柳如鈺現在大概是孤身一人在家,若非前段時間發生的事,他應該也和家人一同過節才對。

    他想了想,便喊來小廝讓他去傳話了。

    并非何意圣母,他只是不希望在一些小事上影響柳如鈺的忠心,近身之人背叛,才是最鋒利的匕首。

    柳家只是最普通的能遮風避雨的茅草屋,只是草棚子不能生明火,屋內有些暗,他也舍不得點蠟燭。

    從前這屋子只讓他覺得擁擠,倒是不曾想到還會有這么空曠且安靜的一天。

    謝府小廝來時,他正坐在屋里發呆,神情透著迷惘。

    “柳秀才,我們正君邀請您到府上暫住,小少爺喜好醫書,但字識的不多,正君想讓您趁著這段時日多教教他!毙P按照何意教的娓娓道來。

    柳如鈺也是頭腦發蒙了,也并未細想話中的疏漏,再加上他一人也實在無趣,便立刻起身了:“如此,我便換身衣裳。”

    小廝識趣的等在外面。

    片刻后,柳如鈺跟著到了謝府。

    聽著府上熱鬧一片,他不自覺的揚起唇角,在小廝的帶領下快步朝后院走去,想著先和謝瀟瀾打招呼。

    謝瀟瀾和金四江剛寫完對子交給管家收好,看見柳如鈺來,剛要問,就聽對方道:“大人好,正君請我來府上教瀟瀟少爺識字讀書!

    謝瀟瀾頓悟,他笑:“幸好夫郎還記得,你先去前院廳屋與他們說話。”

    “是大人!

    待他走后,金四江輕笑:“你這夫郎,心倒是善。”

    謝瀟瀾詫異扭頭,不知道他是從何處得來的結論,但也實在沒必要解釋給他聽,等他日后就知道了。

    因此當下也只是笑笑,并未多言。

    前廳屋里倒是真熱鬧,孔作雖是個老家伙,但早些年游歷山川,見遍河山,也著實有趣,偶爾講幾個故事,都能惹的人捧腹。

    何意見他進來便招呼著:“柳秀才快些坐,婢女已經去收拾屋子,你先住著往后教他也方便。”

    “是,一切都聽何大夫的!绷玮暶笆。

    何意點頭示意他坐,孔作見他拘束,三兩句話便拉著他一同聊了起來。

    謝瀟瀾兩人也跟著進來,他自覺坐到何意旁邊:“瀟瀟呢?”

    “他說去小廚房幫忙,鎮上哪家還有與他同齡的,閑來無事也可多走動,他總與我們一起也沒什么有意思的!焙我獾吐曊f著,“他雖懂事,我也是不想見他這般懂事的!

    謝瀟瀾沉吟片刻,應聲:“改日我問問王武他們,從前在街上招貓逗狗,知道的定然多!

    “好!

    謝瀟瀟在廚房也并非全然看著,他知曉何意愛吃的菜,便想著動手為他做一次,但他能力有限,只能幫忙做些洗菜的小事。

    謝母嫌他礙事,便趕到廳屋了。

    他吐吐舌頭扭頭跑了,他剛進去就瞧見了柳如鈺,不失體面的對他打招呼后便擠在何意身邊了。

    謝瀟瀾輕彈他額頭:“粘人精!”

    柳如鈺見到謝瀟瀟才后知后覺的反應過來。

    謝瀟瀟是喜歡醫書,但他是謝瀟瀾的弟弟,且一直身為藥童跟在何意身后,幫他寫藥方,寫書信。

    怎會不識字?

    “吃點心!苯鹚慕呐乃绨颉

    他忙不迭的接過,垂眸掩去眼底的紅色。

    作者有話要說:

    金四江:“你夫郎心善。”

    葉紫珠&葉榮:“你在口出什么狂言?”

    第74章

    年節。

    鎮上街道兩邊, 家家戶戶都大門緊閉,艷紅的新對子和尚未點亮的紅燈籠點綴著青磚瓦,映出一片喜色。

    從京城離開后, 這是謝家過得最熱鬧的年,從前在鄉下得過且過, 如今親朋在側, 倒是沖散了那略有些慘淡的悲傷。

    人多便熱鬧, 也能找到興致相投的。

    謝瀟瀟穿著紅襖子和孔作探討藥理, 柳如鈺和謝瀟瀾他們在書房淺談, 何意則是捧著先前買的話本靠著窗細細品著。

    莫約是寫這書的精神不太對, 小夫郎都是將“身嬌體弱”貫徹個底, 嬌滴滴的,三步一咳嗽, 五步一踉蹌,男人瞧見都心疼不已。

    何意滿眼都是“嗯”“啊”“嗚”這些糟糕的詞匯。

    他放下書按使勁兒按了按眼睛,思考著自己如果這么和謝瀟瀾說話,被嘔死的幾率有多大。

    “嫂嫂,我不要和孔爺爺聊天了!”謝瀟瀟推門而入, 直往何意懷里撲,嫌少見他這般撒嬌,可見是真的不高興。

    何意知曉孔作是真有本事之人, 斷不會刻意講些錯誤藥理給他聽,便摸了摸他腦袋輕聲問:“為何?”

    “他與我說起螳螂,我雖未見過, 卻也知曉‘螳螂捕蟬黃雀在后’的螳螂, 可孔爺爺說螳螂若想繁衍后代就需讓母螳螂將公螳螂吃掉, 何其殘忍, 我不信!”謝瀟瀟哼哼的,“若是吃掉,就沒有辦法繁衍了!

    何意倒是沒覺得他麻煩,猶記得自己這般歲數時也是愛問愛鬧,父母從不曾覺得他麻煩。

    他沉思片刻后問道:“那你知道正常如何繁衍嗎?”

    “……嫂嫂!”謝瀟瀟驚詫不已,抬頭時面紅耳赤,“你、你說話怎這般……”

    何意抿了抿唇,果然太直接了嗎?

    只是看他這副神情想必是略微知曉一些的,他便注意些措辭跟他講著。

    “青蛙會通過抱對結合,然后將后代一起排進水中,小蝌蚪會在水中長大,慢慢成為青蛙,和我們是不同的。”何意絞盡腦汁把握措辭,才說出不那么露骨的詞匯,“螳螂和我們當然也不同,母螳螂只有吃掉公螳螂才會繁衍后代!

    謝瀟瀟聽懂了,人與動物的繁衍方式是不同的,所以是他淺薄無知,不該和孔爺爺發脾氣。

    他十分老成的嘆了口氣:“是我天真了。”

    何意唇瓣緊抿,倒也不必這般實心眼兒。

    謝瀟瀟沒再亂跑,安靜窩在何意旁邊看書,偶爾和他聊幾句,倒也平靜得趣。

    天色漸暗,謝瀟瀟將屋內的蠟燭點燃,院子里的燈盞也在下人們的動作下快速亮起,不知道是不是何意的錯覺,總覺得從這里能看到大門兩旁掛著的紅燈籠。

    飯菜香漸漸飄出,何意摸了摸肚子:“餓了!

    謝瀟瀟下意識把面前的糕點推到他面前:“先墊墊,我去廚房看看飯菜做好沒有。”

    “正君,該去前廳用晚食了!

    屋外恰時傳來婢女的聲音,何意忙起身往外走,他這一日雖什么都未做,消化的倒是快,越聞著飯菜香就越餓。

    因著是春節當日,菜色是要比年夜飯還要豐盛的,一群人圍在桌前熱熱鬧鬧的過了節日。

    年一過,便開始拜新年。

    先來的倒是宋元家,拎著些自家做的腌菜和肉腸,還有幾壇自釀的酒,雖都不是些值錢的東西,但心意一片卻是無價的。

    且按照宋元的家境,能送來這些已是不易。

    “你兄長的親事如何了?”謝瀟瀾還記得宋元先前和他說過,是急著用錢給大哥娶媳婦的。

    宋元先是一愣,忙笑著回答:“有大人幫襯,已經在相看了,從前都沒有媒婆愿意與我們家說!

    “你抓緊些,往后就該輪到你了。”謝瀟瀾隨口說道。

    宋元臉色卻變了變,他自從進了縣衙,便沒想著要這般早的成家,他也是有私心的。

    沒人會不想往上爬。

    從前他考科舉是為了日后能做官,可他天分實在有限,考到秀才已是不易,機緣巧合跟了謝瀟瀾他就更沒想那些了,只想跟在他身邊出人頭地。

    若他現在成了親,就只能留在臨洋縣了。

    還是說謝瀟瀾是不愿他日后繼續跟著?

    “此事…還是要再等等,等大哥成親再說吧,我也沒急著這些,只想好好跟著大人做事!彼卧行┆q豫,不敢太明白的表述忠心,怕謝瀟瀾覺得他別有所圖。

    謝瀟瀾何等精明,只聽他這般推辭就知曉他心中所想,可用之人自然是越多越好,但宋元與柳如鈺不同,柳如鈺如今說是無父無母也不為過,日后自然能毫無負擔的跟著他回京。

    可宋元一家老小都在這里,若日后被有心人利用,那就是隱患。

    因此他并未給出什么承諾,只說讓他好好做事。

    成年人的世界總是這般簡單,委婉便是拒絕,宋元雖知道謝瀟瀾未將話說滿,也多少知道對方并沒有太多心思把自己帶去培養。

    他都明白。

    宋元也沒再多說什么,本就是來拜年的,禮也送了,好話也說了,自然也就該走了。

    走時謝母給他帶了些回禮,都是相熟之人,自然也不拘著那些所謂的禮數,宋元滿懷感激的帶著回禮離開了。

    何意站在旁邊碰碰他肩膀:“當真不愿帶他?見你用他這般順手,還以為你存了心思!

    “他心思會被臨洋縣絆住,帶也是徒勞,需得他自己下定決心,他若只是奔著出人頭地,京城富貴迷人眼,我不敢賭。”謝瀟瀾說。

    這話若是直接說與宋元聽,他定然會反駁并表忠心,可謝瀟瀾此生已經不敢冒任何風險,不會允許不確定因素久留在身邊,還可能是最貼心的位置。

    何意明白,他雖看劇少,也知道牽一發而動全身的道理,眼下根基未穩,實在賭不起。

    他本也是疑惑一問,并未有其他心思,聽謝瀟瀾這般說,反而覺得宋元不去也是好事,否則他爹娘不在一處,怕是也會擔憂。

    就像當初得知謝瀟瀾是新任縣令一般,之前曾來拜訪過的商戶們再次結伴而來,只是沒再敢像先前那般拿喬了。

    商戶們雖心思百轉千回,但到底都有賺錢的營生,送起禮來也是撿著好的給,卻也沒敢超出制度范圍,否則把人惹惱就不好了。

    甄富笑道:“送了些錦布,給大人和家眷裁剪衣裳,若是日后有需要直接去鋪子里便是,望大人不嫌棄。”

    “是了,我們都是送了些不起眼的小玩意,請大人笑納!

    大好的節日,謝瀟瀾并不想鬧的心情不悅,且這些人此次舉止得當,送的禮也尋常,便沒有過多拿喬苛責他們。

    他微微點頭:“辛苦諸位了,本官得了些好茶,嘗嘗!

    上次來可沒有這樣的好待遇!

    幾位商戶趕緊順著他的話拿起茶杯喝了口,倒也是好茶,可見這次心情是真不錯。

    賈啟鑲之事搞得他們人心惶惶,后又有周德祿做的那些事,讓他們更怕謝瀟瀾會打壓他們這些商戶,膽戰心驚這么久都不見動作,便猜測只要沒做那些爛事就不會被懲治,這才敢悄悄出頭來送禮。

    且這次的禮合乎禮制,也尋不到錯處。

    單垣想在謝瀟瀾面前得臉,抿了口茶說道:“聽說大人新建的書院要招商戶入駐?不知可還需要人手?我倒是有幾處酒樓,可讓利與大人合作!

    老狐貍!

    其他兩位同行的商戶瞬間瞪大眼睛,居然比他們先開口,來之前可不是這樣說的。

    “哦?”謝瀟瀾挑眉,“單老爺準備如何合作?”

    單垣卻有些不愿開口了,顯然是覺得有甄富和李本良在不愿多說,否則他降低價做虧本生意,豈不是會被他們笑話?

    但他不知,來之前那兩位雖嘴上沒說,但心里也是這般想的,這才引起“眾怒”了。

    謝瀟瀾十分懂得這種點到為止的氣氛,便也不再多說,只意味深長的說日后再說,擺明了是有得聊。

    甄富和李本良可不能忍,趕緊跟著表態。

    “我們也愿與大人合作,多讓些利也沒關系,只要肯租鋪面給我們,絕對能做出物美價廉的吃食!”

    “是是!我有書齋鋪子,可以供書生們采購,都能給低價!

    這已經不是能否賺銀子的事,若是能在謝瀟瀾面前得臉,便是少賺些也沒關系,他如果記得他們的好,提拔也只是隨手或是隨口的事!

    謝瀟瀾勾唇笑:“諸位既然這般熱情,那年后便與宋元說此事登記,只是諸位要拿出些誠心,可莫要誅滅自己的良心!

    “是是!”

    三個三四十的中年男子,被謝瀟瀾這未及冠嚇的滿頭汗。

    本就是禮節祝福,謝瀟瀾也不愿為難他們,想到何意先前說的事,便問道:“可知哪家有十一二歲的小哥兒?”

    這話就問的有點古怪了,他們都得得嗖嗖不敢說話,拿不準謝瀟瀾這是要做什么,畢竟有周德祿的事在前,他們哪里敢暴露?

    “我想為幼弟找位作伴的小哥兒!敝x瀟瀾無奈解釋,見他們神情便知道家中都有,想必是之前就聽到了風聲,把自家孩子藏的嚴實。

    這可是“伴讀”!

    “我家小哥兒如今十三歲,平日里雖寡言些但十分聽話懂事!”單垣依舊比他們先反應過來。

    甄富和李本良牙都咬緊了。

    實在讓人氣憤。

    “我并非是選伴讀,只是希望他們認識認識,若是能處得來便做玩伴,若是性格迥異脾性不投,不相處便是!

    他們便再沒有爭搶著送兒子,想著等年后抽個時間讓孩子們聚聚便是。

    甄富說道:“二月二要祭拜水神,到時可舉辦宴會。”

    臨洋縣到底沿海,大都是做海上生意,因此都會在龍抬頭日祈求水神庇佑,以求順風順水順財神。

    這些商戶們年年都是最積極的,舉辦宴會自然也是無傷大雅,何況二月初雖說天還稍冷,但到底也算開春了,玩起來也輕快些。

    這是好法子,謝瀟瀾便沒拒絕。

    初六一過,鎮上便再次熱鬧起來,家家戶戶的大門打開,鋪面也都再次開張了,領了壓歲錢的孩童們自然都往小攤上跑,好生熱鬧。

    二月二這日,鎮上百姓們帶著點心和黃紙去了鎮子后山的小廟里,是他們堆砌起來,專門給水神的廟。

    謝母雖不信這些,但見何意他們好奇,便也買了些東西領著他們去了。

    “好多人啊!敝x瀟瀟扒著何意衣袖,探著頭看。

    后山雖被叫作“山”,但實際上只是比土路高的小山坡,且上面有荒地有破舊房屋,水神廟就在破房屋的后面,像是忠心耿耿的侍衛。

    若要去,需得從舊房屋旁邊的小路上過,如今剛開春,地面倒是長出些小草了。

    何意緊緊牽著謝瀟瀟,生怕他從土坡上滾下去,前面來的早的,已經在廟前供奉了。

    “你們在這等著,我去前面供奉,往旁邊站站莫要掉下去。”謝母叮囑幾句便跟著人群過去了。

    天雖然有些涼,但是燒紙錢的炭盆火旺的厲害,偶爾有風吹過,反而帶起淡淡的溫度。

    突然——

    “兒你怎么了!救命。 

    尖銳的呼喊聲順著風飄進每個人的耳朵里,人人都圍上前去看,就見一十幾歲的男童口吐白沫渾身抽搐。

    婦人拼命搖晃著孩子,無濟于事。

    “是不是惹怒水神大人了?”

    “他家上次出海打了好些貨回來吧?八成就是被那些貨給詛咒了!

    “好些魚苗都被打了,斷子絕孫的事都做,可不是要受懲罰!”

    耳畔傳來這些迷信之言,何意雖覺得詫異,卻也覺得這情理之中。

    好端端的祭拜之日偏鬧出這樣的事,自然會引起百姓們的恐慌和驚詫,何意擠了好一會才擠進去。

    他趕緊呵斥:“別搖晃了!”

    說罷便俯身掰開他的眼皮查看,已經有翻白眼的征兆,他趕緊從地上撿起枯枝塞到他嘴里咬著,免得激烈下咬到舌頭。

    他喝散人群:“都讓開,留些空地方,不要再圍著了!

    “是何大夫!何大夫也在這!”

    “何大夫能治嗎?這可是沖撞神明了,何大夫還是別管了。”

    何意抬手把脈,他略微松了口氣:“別亂說,只是生病罷了,神明若真庇佑,怎會讓諸位百姓有傷痛不安?稍微散散。”

    說罷,他又和周圍的人要了幾方帕子系在一起,將男童的手腳綁好,他看向周圍的男子們:“搭把手,幫我把他背到安保堂!

    已經燒過祭品的漁夫們忙上前幫忙把人給背走了。

    所幸謝母已經供奉完,便牽著謝瀟瀟跟著回去了,圍觀人群里也有供奉完的,都想一探究竟,竟也跟著離開了,水神廟前片刻功夫就少了一半人。

    這是癇證,得盡快讓他停止抽搐,否則時間一久于性命有礙,他讓人躺在病床上,利索幫他褪去衣裳。

    他扭頭:“孔大夫幫我。”

    孔作自是無不可,將其他人都帶出去,兩人便開始施針了。

    幸好這是第一次發作,也并非是太嚴重的病灶引起的,施針后抽搐便停止了,口中的白沫也不再往外溢。

    孔作有些無奈:“你身為醫者,竟沒有針灸針嗎?”

    何意:“我有!

    孔作狐疑:“那你用我的?”

    何意側目:“那是之淮新年送與我的禮物。”

    孔作摸了摸胡子不說話了,默不作聲地打了個飽嗝。

    針灸針一盞茶后才拿下,小兒倒是從癇證中沉沉睡去,再瞧不出異樣。

    孩子父母見他無事,便立刻對著何意下跪,家中僅一子,其余都是女兒,自然是百般疼愛。

    男人倒是還稍保持些清醒,將腰間鼓鼓的荷包遞去:“何大夫,這是我們的診金,多謝您二位救治,一點心意!

    何意微微點頭,也沒故作姿態的拿捏著,接過荷包便隨手放在了一旁,他提醒道:“此癥狀是第一次發作,那日后就有經常發作的風險,要隨時照看著,莫要讓他受刺激,可多食些雞魚黃豆!

    “是是!”夫婦二人忙道謝。

    觀察片刻見孩童并無大礙,便允準他們將人帶回去照顧了。

    何意看著他們的背影,不由得想起在水神廟時那些百姓說的話,到真是錦衣穿戴,出手大方,可見是真的賺了不少銀子。

    本以為只是件小事,不曾想卻真鬧了點動靜出來。

    孩童抽搐一事被刻意放大,硬生生傳出“水神震怒”,“水神詛咒”這種無稽之談,還有些人竟直接沖到了那夫婦家搗亂,還差點鬧出人命。

    “分明就是有心人刻意鬧出此事,將如此縹緲之事具象化,可不是自己嚇唬自己?”宋元是讀書人不信這些。

    謝瀟瀾與何意卻沒開口,這種事太過于玄幻,他們也都無法開口,但他們對發生在自身的事都有些難以啟齒。

    何況,他們也不認為這件事就是所謂的水神做的。

    搞不好就是有什么人故意攪渾水。

    謝瀟瀾挑眉:“李虎,你帶兩名衙役去村里查此事,王武你也帶人去查到底是誰傳的謠言,世上無鬼神之說,都是以做寄托罷了,若擾亂民心絕不輕饒!”

    “是!”

    他們都許久不去外面做事了,好不容易派了任務,可要辦的漂亮些。

    宋元瞬間笑了:“大人您也覺得此事過于蹊蹺對吧,分明就是有心人刻意為之!

    “此手法拙劣粗鄙,想必是因利而為,須得從那些漁民查起!敝x瀟瀾說道。

    “那您為何不和李虎說清楚?”

    “若事事都要本官去說,他們就什么都不必做了!

    謠言若是不加以制止,怕是會釀成大禍從而人心惶惶,明明每年都要祭拜水神,偏一發生這樣的事便迫不及待的往水神身上潑臟水,哪里有什么敬畏之心,無非就是趁機報復。

    只是沒想到此事倒是好查。

    李虎到了村落直奔那夫婦家中,無視滿院子的海貨徑直走進他身形高大且冷面,總讓人覺得不好相與,嚇的人連話都幾乎不會說。

    他問:“你們最近可有與人結怨?”

    婦人趕緊擺手搖頭:“沒有沒有,都是普通百姓,哪里能得罪什么人?只是我們最近海貨多捕了些,他們就看不慣我們了。”

    李虎:“就是外面那些?”

    “是,我們出海遠,所以捕撈的海貨就多些,賣進酒樓里就能賺一大筆,那些散布謠言的,肯定是嫉妒!”武漁夫就是個穿了錦衣的普通漁民,不像謝瀟瀾他們穿上錦衣氣質都非凡,是憨厚之人。

    此事倒好查些,李虎又問了一些話,便和王武匯合去了。

    這廂,謝瀟瀾讓宋元盯著他們查探的進度。

    另一邊。

    新書院如今萬事俱備只欠東風了。

    書院雖比不得梧桐書院大,但在建造上實在用心,商戶們在宋元那交了銀子,便在柳如鈺的帶領下選了鋪面,按照何意所說,那些鋪面都不算太大,卻也不比飯館差。

    臨洋縣鎮上的人到底要比普通百姓有錢,再者是縣令開的書院,他們總要給幾分薄面,便準備把家里年歲小的孩子給送去。

    教書先生是最好找的,有柳如鈺牽頭,在謝瀟瀾那學了些游說之道,人是最先找齊的。

    “這倒是弄的新奇,柳秀才,我們也能將孩子送到這里讀書吧?”商戶們見著里面的裝潢布局都有些心動,何況若是將孩子放到書院里,也省的他們操心看顧了。

    柳如鈺笑:“何大夫說了書院是面向所有適齡孩童的,若是愿意,自然可以將孩子送來讀書,先生都是我的同窗,諸位也是不用擔心的。”

    經他這么說,商戶們就更心動了。

    本來商人地位就不太高,所以都想著找讀書人做庇護,可臨洋縣這么久也沒出個能考進京的,這份心思漸漸就淡了。

    可不管如何,他們現在有機會讓自家孩子讀書,來日若是能有功名,也算光耀門楣了。

    聊著,柳如鈺突然想到最近的傳言,他問道:“諸位可知曉鎮上的傳言?”

    “自是知曉,用這種下三濫的方法競爭,真是不入流!

    柳如鈺神色未變:“這么說諸位知曉是何人搞鬼?”

    “當然!”

    傍晚時分,李虎王武和柳如鈺直奔謝府,得知他們要說的是同一件事,就知道他們已經查清楚。

    原是有人最近捕不到海貨,見武家海貨極好,賣的價格也高,心中嫉妒才刻意散播謠言,何意聽后只覺得搞笑。

    果真,高端的商戰,往往用最樸素的方法。

    謝瀟瀾頭疼不已:“去拿人,散播謠言污蔑水神,立刻捉來打板子!”

    說罷又看向柳如鈺:“書院如何了?”

    “一切妥當,吉時已定。”

    作者有話要說:

    六千!我厲害了!

    第75章

    謠言之事很好解決, 時日一長,自然無人再說此事,只是謝瀟瀾并不愿以時間長短來息事寧人, 讓王武把散播謠言的人帶來,押在縣衙門口。

    散布謠言的也是漁民, 從前家中貧寒, 直到后來往深處捕撈情況才好些, 慢慢也成了漁民中有頭有臉的人物。

    可最近他們家出海的海域鮮少能捕撈到海貨, 到手的銀子大減, 偏他們鄰居武家最近卻賣得好價錢, 可不就是他們家搶占了自家的銀子!

    被捉到縣衙時他還在喊著冤枉, 可如今真被帶到了從前處置周德祿的地方,他也是真的怕了。

    “謝大人草民錯了, 是草民鬼迷心竅才散播謠言!饒命啊大人!”

    無視他的苦喊,謝瀟瀾站在臺階上看著圍觀的百姓,其中就有之前跟著人云亦云的。

    他冷聲提醒:“臨洋縣百姓對水神虔心供奉,斷不會有詛咒一說,武家的孩子只是病了, 且散播謠言者已經被抓到,若再讓本官聽到那些傳言,就絕不是挨板子這么簡單!”

    話音剛落, 得了他命令的王武和王震便開始往他屁股上招呼,板板到肉,打的他哭爹喊娘, 再不敢有下次。

    謠言之事便到此結束了。

    午后一過, 謝瀟瀾與何意便帶著謝瀟瀟去了單宅。

    謠言之事本就突然, 且先前便說好晨起祭拜完就舉辦宴會的, 本就是為了讓孩子們相熟,便沒刻意弄的太隆重,一應都由商戶們負責,謝瀟瀾他們只需帶著人去便是。

    單垣見謝瀟瀾來立刻上前迎接:“大人好,快些請進,里面已經備好了茶水點心,孩子們也已經玩起來了!

    謝瀟瀾應了一聲跟著進去,未避免拘束,宴會設在庭院里,桌上放著點心吃食任由孩子們自己拿,長輩們自然是不會看著他們如何玩,都進里面的前廳里說話了。

    何意雖不愛聽那些,猶豫著要不要跟進去的時候被一位婦人攔住了,是單垣的夫人。

    她笑道:“謝正君隨我來吧,里面都是男子在談事,我們進去不方便。”

    “多謝。”何意微微點頭,跟著她去了偏廳。

    偏廳雖小,但也足夠她們使用,且也正好面對著庭院,也方便她們隨時尋找自家孩子。

    這些孩子有的是之前就認識,因此也會三五成群的玩,謝瀟瀟起初不知道大哥為什么一定帶他來,但看見這么多歲數相仿的孩子,他也不由得激動起來。

    可惜的是,他一個也不認識。

    單夫人見狀便想把自家的孩子叫來,讓他好生陪著謝瀟瀟玩,卻被何意攔住了,他輕聲道:“夫人不必客氣,孩子間的情誼最是珍貴,順其自然便是。”

    大概是幾家商戶都有對自家孩子耳提面命,因此當他們注意到模樣漂亮的謝瀟瀟時,眨眼的功夫就圍上去了。

    單家的孩子十三歲,是小子的緣故要比一眾孩子都高些,他盯著謝瀟瀟:“謝少爺,與我們一起玩吧?”

    “一起吧謝少爺?”

    謝瀟瀟聰慧,也從這些稱呼里察覺到一些不一樣的東西,甚至隱約覺得,這場突如其來的宴會,也許就是為他們口中的“謝少爺”準備的。

    盡管謝瀟瀾說了這并非是在選伴讀,但但凡有一丁點能和謝瀟瀾搭上關系的機會,這些商戶便不會拒絕,這些歲數還不大的孩子臉上,早就沒了那些天真。

    何意看的分明,坐在他旁邊的婦人們自然也明白。

    謝瀟瀟微笑:“好啊,要玩什么?”

    “踢毽子如何?我家小廝前兩日特意為我做的,說讓我和朋友一同玩!

    “捉迷藏,謝少爺我們玩捉迷藏吧?”

    謝瀟瀟眼睛一亮:“好呀!

    “那我們玩什么呢?”

    “你傻呀,我們可以先玩捉迷藏再玩踢毽子!要不然踢的沒力氣了,還怎么藏?”

    不管是先玩哪個,都是謝瀟瀟曾經沒怎么玩過的。

    在杏桃村時,村里那些孩子都不喜歡他們,自然也沒人帶他玩,但他懂事,就每日在家幫忙做事。

    京城逗留那些日子他連人周圍的人都不曾認全,自然也沒有機會玩,現如今有這么多人陪他,那他自然是要玩個盡興的。

    捉迷藏是項大活動,他們需要推選出一位蒙眼找的,不管是誰,這個人絕不是謝瀟瀟,待人選好,孩子們便作鳥獸散一般快速尋找藏身的地方。

    庭院里有倒是有許多遮擋人的地方,謝瀟瀟四下看了幾眼便藏到了一塊假山石后面,這里視野開闊,若是對方找來,他還能借機藏到其他地方。

    “你有沒有聽我說話!”

    “聽到了,可他是謝少爺,我不敢哥哥……”

    “有什么不敢的,他也是小哥兒,你看他長的狐媚子樣,到時候鎮上的少爺都娶他,誰還娶我們?”

    謝瀟瀟聽到這話耳朵動了動,說來慚愧,外面那些與他一同做游戲的,他是真的一個都瞧不上。

    他欲再聽,便聽到了腳步聲,他下意識屏住呼吸,差點忘記這是在捉迷藏了。

    腳步聲越來越近,緊接著一聲大喊——

    “趙子易,趙子晨!找到你們了!”

    謝瀟瀟恍然,這倆人他是記得的,只是從一開始就在人堆里沒怎么說話,他也就沒在意,沒想到居然還能這么有心機。

    他悄悄蹲下身子縮小存在感,就聽到被找到的趙子易不滿的嘟囔了幾句,找人的自然認為這處無人了,便去其他地方了。

    趙子易又叮囑道:“你記得,把他帶到池塘邊。”

    “……我知道了哥哥。”

    下作手段。

    謝瀟瀟不由得在心中嗤笑,這樣的法子他六歲時就不興用了,這倆人倒是真不怕給家中添麻煩,竟是要在別人家做壞事。

    不屑歸不屑,但到底是件趣事。

    謝瀟瀟偷偷樂了幾聲,這么好玩的事,也是許久沒有見過了。

    找人的小胖子把庭院找了個遍,就是沒找他之前找過的地方,眼看著每個人都被找到,就是看不到謝瀟瀟,嘴巴一撇就要哭,如果這次找不到,下次還是他當壞人,他也想藏。

    “哭什么,你又找不到,認輸就好了?”

    “劉墩墩你玩不起!”

    “嗚嗚嗚我認輸!謝瀟瀟你快出來!我認輸了!”

    隨著話音落,謝瀟瀟從假山后探出頭,他笑道:“這可是你說的,我贏了。”

    趙家倆兄弟看到他從假山后出來眼睛都瞪大了,有些不確定他們說的話有沒有被偷聽到。

    剛好,劉墩墩吸了吸鼻子問道:“我去那找過,怎么沒有看到你?”

    “我當然是后面才去的,又沒規定必須在一個地方,而且你都不會去看之前找過的地方。”謝瀟瀟故意揚聲說著,說給他聽,也是說給趙家倆兄弟聽。

    起初見面的時候沒在意,現在可有機會好好看他們了,謝瀟瀟目光落在他們臉上,就知道為何要捉弄自己了。

    大概是他們太丑了吧。

    躲躲藏藏繞著庭院又找又跑的,他們都玩累了,便在院子的椅子上坐著吃點心了,單家幾個小子有心討好他,做事也十分上趕著。

    謝瀟瀟微笑拒絕遞到面前的點心,他微笑接過:“謝謝,不用特意照顧我!

    話雖這般說,卻還是在別人不注意的時候把點心放回了盤子里,比起這些,他更喜歡那個會哭鼻子沒禮貌的劉墩墩,至少他是唯一一個叫他名字的。

    他扭頭將一碟糕點給旁邊的劉墩墩:“你多吃點!

    “你不吃嗎?單伯伯家的糕點很好吃!眲⒍斩諆芍皇侄寄弥浥磁吹母恻c,眉心的小孕痣將他襯的像是年畫娃娃。

    “我不餓!彼φf。

    一旁趙家倆兄弟直勾勾的盯著謝瀟瀟,想找機會和他說會話,但是圍在他身邊的人太多,總是沒有好時機。

    謝瀟瀟并不介意主動將機會給出去。

    他和其他小伙伴說讓他們先玩踢毽子,自己要去方便,男孩子們自然不能再跟著,趙子易立刻示意他弟弟跟上去,小哥兒一同去茅房是可以的。

    趙子晨快速跟上,說話時還帶著點怯懦:“謝少爺,一會要不要去池塘邊玩會,我聽說單伯伯的池子里養了幾只鯉魚……”

    謝瀟瀟腳步微頓,鯉魚原來還能用“只”來形容……

    他笑著點頭:“好啊,我也很久沒有見過鯉魚了!

    上完茅房,他便在趙子晨的帶領下去了池塘,里面確實有成群的紅鯉魚,只是如今季節未到,池塘里還沒長出荷葉,唯有這抹紅色在水里若隱若現。

    “池邊有些冷,我們回去吧!敝x瀟瀟說著便要離開。

    “謝少爺!別別走,是我有話想跟你說!壁w子晨額頭都冒汗了,哥哥明明說好他只需要將人騙過來就行的。

    謝瀟瀟與他差不多高,但目光看向他時,卻讓趙子晨覺得有些壓力,他不懂這種名叫“氣勢”的東西,但他知道自己很緊張。

    “謝少爺,我剛剛找你半天,原來你們來這了!壁w子易笑說,側脖子的孕痣稍有些淺淡,怪不得要防著他。

    “是,只不過我現在要回去了!敝x瀟瀟也跟著笑,為了讓池塘看起來更加自然,周圍并沒有弄什么遮擋物,稍微一推就能栽進水里。

    謝瀟瀟是小,但也不是沒有心眼。

    因此當趙子易故作踉蹌雙手往前推時,他快速拽著趙子晨往旁邊躲了一下,也是被他這一拽,趙子易真被趙子晨絆住了,眼睜睜的就往水里栽。

    謝瀟瀟立刻快速上前抓住他,趙子易面露喜色,他求道:“謝少爺求您快拉我上去,水里很冷。”

    “冷嗎?”謝瀟瀟天真一問,歪頭看他,好看的唇形微張,聲音又低又輕,幾個呼吸都能吹散。

    偏趙子易就是聽到了。

    “想把我推進去的時候怎么不覺得冷?”

    語畢,謝瀟瀟裝作拉不住的模樣緩緩松了手,他扭頭看向趙子晨又急又懼:“快去找大人!”

    趙子晨早就嚇壞了,抹了把眼淚就往前院跑,獨留謝瀟瀟站在原處看著趙子易,那池塘不深,撲騰兩下連水都渾了,只是對方害怕沒發現罷了。

    謝瀟瀟垂眸想了片刻,故意走進了水里。

    作者有話要說:

    謝瀟瀟天真無邪:“水里真的好冷哦!”

    第76章

    趙子易只顧著抓著東西撲騰, 完全沒注意到謝瀟瀟的動作,等一群人來時,就只看見趙子易發了瘋似的拽著謝瀟瀟的腳把他往水里拉。

    何意腳步微頓, 立刻沖上前立刻雙手伸到謝瀟瀟腋下,用力將他往岸上拖, 而水里的趙子易自然也被拖著半截身子上了岸。

    “瀟瀟沒事了, 嗆水了嗎?”何意使勁拍打著他后背, 見他上半身是干的, 眼底瞬間浮出慍怒。

    謝瀟瀟被他拍的一愣, 像是突然反應過來似的放聲大哭:“他拽我!他要淹死我!”

    躲在人群里的趙子晨驚恐萬分, 就連剛被抱起來的趙子易都愣住了, 他恍惚只記得自己好像確實抓到了什么東西,而且他們本來就是要把謝瀟瀟推進去的。

    此事非同小可, 趙家自然不敢亂說話,但也不信自家乖巧的哥兒會做出這種事,便只能信誓旦旦的解釋。

    “單夫人,勞煩借間屋子!焙我庹f著就要使勁抱起謝瀟瀟,卻被伸出來的手接過。

    是謝瀟瀾。

    他和其他幾位商戶聞聲趕來, 各個臉上的表情都不太好看。

    謝瀟瀾氣勢凜冽,抱著謝瀟瀟穩步走向單夫人帶的房間里,片刻后, 小廝送來一套小哥兒的衣裳。

    何意看著他換衣裳,只是每每摸到衣裳只有腰以下的位置濕漉漉時,便總覺得有股陰郁的氣堵在胸口。

    “不要怕, 一會發生了什么便說什么!焙我庑χ竽笏樀, “這天還冷著, 回去給你煮奶茶喝!

    片刻后換完衣衫, 所有人都坐在前廳里,氣氛沉悶又令人不安,從前他們只見謝瀟瀾對著別人冷臉陰狠,如今那仿佛淬了毒的目光落在他們身上,當真是有些受不住。

    謝瀟瀾端坐主位,嗓音冷然:“你們說說到底發生了什么!

    劉墩墩舉著小胖手道:“謝瀟瀟說他去茅房,趙家兄弟就跟去啦!我們都看到啦!”

    其他幾位小孩都跟著點點頭。

    但去茅房之后的事他們就不知道了,眾人的目光便落在了趙家人身上。

    “沒有,沒有拽他,我是不小心掉進去的,當時太害怕了!壁w子易站在廳里抬著下巴哭,“我不是故意的……”

    謝瀟瀟梗著脖子也跟著哭:“就是你拽我的,你不小心掉水里是我拉你,趙子晨都看到了,可是他一走你就把我拽進去了,你還說要淹死我,你說我長得狐媚,說我是狐貍精!”

    趙家兄弟瞬間愣住,果然是聽見了!

    趙子易雖說害怕,但他卻因為這話突然想起謝瀟瀟松開他手時說的那句話,他喊道:“你是壞人!你當時明明拉住我了,但是你松手了,是你說要淹死我!”

    “我都拉住你了為什么松手?我又為什么要淹死你?”謝瀟瀟擲地有聲的反問他。

    為什么?

    還能是因為什么?

    當然是因為他們本意是要淹死他!

    可趙子易哪里敢說,在池塘時他就覺得害怕,現如今再次和謝瀟瀟站在一起,他就更加害怕了,這件事要是被知道,他就再也嫁不出去了。

    他不要嫁給漁夫!

    此事往大了說是孩童之間的玩笑,可若是說開了,那便是殺人的重罪。

    趙家不敢擔責,只能往小了說。

    趙商戶跪在地上哀求:“謝大人恕罪,孩子還小,定是打鬧時的無心之失,小人愿一力承擔此罪!”

    “趙老爺,孩子是小,但小樹不修不直溜,小時便能做出這種事,若是放任他這般長大成人,來日豈不是要成為臨洋縣的禍害?”何意淡淡說著,“說我弟弟長相狐媚,這竟是孩童能說出的話,可見趙家家風。”

    趙商戶就是有十張嘴都說不清,他便一把拽過趙子易,對著他的后背就開始揍,“啪啪”聲在廳里回蕩著。

    趙子晨嚇壞了,他張大嘴巴開始嚎:“哥哥要我騙謝少爺去池塘,他說有他我們嫁不出去,哥哥要推他,謝少爺抓住哥哥了嗚嗚嗚……”

    這話就說的夠清楚了。

    謝瀟瀾冷笑:“到時不知趙商戶家這般著急要嫁兒子,我弟弟便是要嫁,也不會在臨洋縣扎根!

    “謝大人饒命!”趙商戶一句話也說不出了,他萬萬沒想到這孩子小小年紀就這樣黑心肝。

    “今日宴會便到此吧!敝x瀟瀾說罷起身,“趙家既然無法教養好兒子,那介時一定要送到新書院,教書先生會幫你好好管教!”

    何意牽起謝瀟瀟的手跟著往外走,任由趙家如何求情都充耳不聞,其他幾家商戶別說求情,甚至都已經做好以后再也不與趙家來往的打算了。

    若是雷霆之怒順勢而下趙家還有救,可越是風平浪靜,越讓人心驚其下的波濤洶涌。

    得罪謝瀟瀾的事,他們不敢做。

    原本是歡歡喜喜的參加宴會,沒想到卻敗興而歸,謝母見他們神色難看便多問了幾句,隨行的小廝頂著壓力將單宅的事娓娓道來,謝母聽后淡淡應了一聲。

    何意總覺得謝瀟瀾和謝母的態度都有點不對勁,雖說也怒,但氣更多些。

    “謝瀟瀟!

    原本還想溜進屋子的人腳步一頓,露出訕笑:“哥哥怎么了?”

    “你自己好好想想!敝x瀟瀾不咸不淡的丟下一句話便進了書房。

    何意微微蹙眉:“你哥估計是被趙家氣到了,沒事兒,我一會去看看他,你先回屋去玩,看看柳秀才給你的字帖!

    “嫂嫂……”

    “去吧!

    謝瀟瀟面色糾結,但還是聽何意的話回了屋。

    何意舒了口氣也跟著進了書房,就見謝瀟瀾神色不虞的盯著書案發呆,一副苦大仇深的模樣。

    “他今日剛受了驚嚇,你跟他甩臉子做什么?”

    “他受驚嚇?”謝瀟瀾冷笑,“他那性子我——???”

    何意捏住他的臉,不悅地輕嘖一聲:“你沖誰冷笑呢?”

    謝瀟瀾:……

    這個家沒法待了,他已經不能表達自己的情緒了。

    他無奈:“瀟瀟的性子我了解,趙家那孩子說的沒錯,是瀟瀟把他推進去的!

    “你說什么呢?”何意輕笑,顯然不信。

    “我看到他藏到假山后面了,趙家的孩子確實說了那些話,也盤算著要把瀟瀟推進去,他都知道,自然有本事躲過,也有本事反將一軍!敝x瀟瀾又是忍不住冷笑,“不然你以為他為什么只有腰下濕?”

    何意抿了抿唇,他當時根本沒往這邊想。

    謝瀟瀾抬手攬過他的腰,往身邊帶了帶,他嘆了口氣:“是我不曾將他教好!

    “怎會?”何意唇邊勾起笑意,“我反倒覺得他更聰明了。”

    對比起趙家倆兄弟謝瀟瀟的手段是要高了不少,在同齡人里也是出色的,這種手段十分適合以牙還牙。

    他并不希望小家伙長成一板一眼的所謂的“正君”。

    何意并未打算去拆穿他,這種運用得當的小心機,很讓他滿意。

    后來趙家也有登門致歉,只是都被拒之門外了,其他商戶都明白了謝瀟瀾的意思,也紛紛開始看碟下菜。

    趙家實在孤立無援,只好在新書院開放時將兩個孩子都送了去。

    新書院取名“浩瀚書院”,一來臨洋縣臨海,這名字倒也應景,二來自是希望這些孩子們都學識淵博,浩瀚如海。

    三月中旬,和風如煦。

    新書院正式開始收學生,稍微有些家底的都把孩子送到了書院里,柳如鈺組織幾位教書先生在門口登記,將他們的名字村莊年歲都記得清清楚楚。

    根據年歲分了不同的學堂屋,要照顧到孩子們的身心發展,自然也是何意提出的意見。

    百姓們見著新書院自然是好奇的,柳如鈺便喊了位教書先生帶著他們去參觀,而后將孩子們送到他們該去的學堂屋。

    何意帶著謝瀟瀟姍姍來遲,登記的書生立刻起身:“何大夫好!

    “不拘束這些,麻煩幫他登記上!

    能在書院學習,自然要比柳如鈺抽空教他要好很多,何況醫館也不是只有一個藥童,何意還有其他小藥童能用。

    謝瀟瀟有些不高興,他針灸還沒有學好呢!

    “你在書院好好學,回頭我送你一套針灸針!边@對喜歡醫術的來說,自然是無法拒絕的。

    “好好好,嫂嫂不用送了!”他擺擺手就在教書先生的帶領下進去了。

    何意拿起名冊看了一眼,出乎意料的事也有許多少年來,雖說已經錯過了最佳的學習時機,但只要愿意學,何時都不晚。

    柳如鈺見他有興趣,便提出帶他去轉轉,之前這邊一直在建設,加上安保堂也忙,何意就沒來過,現下有了機會自然是該轉轉的。

    食堂倒是按照他說的建造的,許是第一天的緣故,每個小鋪子都打掃的十分干凈。

    “書院這邊還需要你多費心。”何意看向他,“你無事時也可去府上多坐坐!

    柳如鈺忙拱手:“是!

    清晨的風還有些微涼,何意在謝瀟瀟的學堂屋看了一眼,見他端坐的板正,十分認真的聽教書先生說話,滿意的離開了。

    回到醫館就見謝瀟瀾無所事事的坐在院子里和那些藥草一起曬太陽。

    他輕嘖一聲:“你縣衙無事做?”

    “是清閑了許多,也想過過躺著賺錢的日子!敝x瀟瀾唇邊揚起笑,朝他勾勾手,“你不然也跟著去學學習字?”

    何意輕呵:“我才不會與那些三歲小孩坐在一起!

    謝瀟瀾挑眉:“那不如晚些時候我親自教你,瀟瀟又不能永遠做你的藥童,如何?本狀元郎可是習得一手好字的。”

    何意并未多想,他總有沒帶著藥童的時候,自己會些字總好過兩眼抓瞎等著別人寫,便點頭應了。

    只是月上枝頭時他都在“奮筆疾書”,可惜他趴在書桌前顫抖,手中握著的筆落在紙上卻如鬼畫符一般。

    狀元郎抓起紙張看,笑的得意:“夫郎字跡奇差,該罰!

    夜間有風,伴隨著幾聲低吟婉轉的輕呼聲。

    作者有話要說:

    某作者:“怎么罰?我想看!”

    狀元郎:“用眼睛看!

    “…………”

    第77章

    三月底, 天氣便暖和了起來。

    雖說臨洋縣的百姓們多以捕漁為生,但也有種田地的,偶爾外出, 還能瞧見他們背著器具往田里去。

    浩瀚書院的裝潢布置以及教書先生都被那些學生們頌揚,先前好些觀望著不曾把孩子送去的人家, 也紛紛按耐不住了, 所幸開課不久, 都能跟上。

    如今也算是徹底閑暇, 何意連醫館都不用常去, 每日便承擔起了接送謝瀟瀟的任務。

    書院門口, 家家都在叮囑孩子, 何意自然也不例外,只是他叮囑的和別人家有些不同。

    何意:“雖說是自家書院, 可你也要聽話些不要和人打架,上次在單家見過的都去書院,莫要把他們欺負狠了。”

    意思是,意思意思欺負一下就行了。

    謝瀟瀟拍著胸脯保證:“嫂嫂放心,我不會給大哥丟臉的, 再說了我也不是非要和他們玩!

    只會用那些小手段欺負人,他還不想和他們相處呢。

    “你心中有數便好。”

    何意親眼看著他被門口的小童帶進去,這才放心離開, 到底有些無聊,便照舊去了醫館。

    醫館跟前是永遠都不缺人的,一些病人見著他還會聊上幾句, 何意偶爾覺得有趣, 也會附和幾聲。

    見他閑步而來, 金四江有些詫異:“不是說要在家中休息?瀟瀟送到書院了?”

    “送去了, 在家中也是閑著,若是真懶下來,我怕是不能再勤快了。”何意捶了捶腰,“明日我去山里轉轉,從前初春盛夏,我們都是在山上挖藥草度過。”

    孔作:“我也去!

    臨洋縣臨海,卻不代表沒有山。

    且這邊的山要比從前在杏桃村時還要漂亮些,遠遠望去只覺得山里云霧繚繞,近身感受卻仿佛身處仙境。

    山中被樹木遮蓋,里面有些隱蔽,因此他們都較平時穿的稍微厚些。

    謝瀟瀾不放心,還特意讓李虎和王震跟著,生怕再遇到點危險。

    許是清晨來的緣故,腳踩的泥土松軟潮濕,仿佛稍微用力些就能陷到地底下,這種感覺實在有些難受,連何意踩一腳都要臟鞋底,何況是身材高大健碩的李虎和王震,恨不得連腳都沒進去。

    孔作提醒道:“不去深山里,在外面找些適宜的采摘就好,深山多奇怪,咱們人少不便進去!

    “好!

    除了他們,還有何意帶的小廝,從前在家中就幫他倒弄藥草,這次帶上也能稍微幫襯著自己。

    五個人手拿木棍邊敲邊走,南方氣溫溫厚,凡是長出的藥草品相都很好。

    何意突然上前兩步蹲下,盯著一株不足一米高的直立植株,莖直無毛,葉片為卵狀長橢圓形,每苞有一到三花,花多成白色或淡紅。

    看起來格外小巧漂亮。

    他停下腳步,其他人自然也不會再繼續走,孔作扭頭細看:“是火炭母草,清熱解毒明目退翳的好東西。”

    火炭母草應用價值可以,連葉子都能研磨或是榨汁用,何意輕快將它從莖部割斷,小心收到自己的背簍里。

    初有收獲,何意和孔作便分散開,他讓李虎和王震跟著孔作,也好攙扶著他,倒不是他開不起小老頭,只若是磕著碰著摔著,實在得不償失。

    而他則是帶著阿魏順著火炭母草的方向繼續往前走,南方山間多陰濕,自然也會長出獨屬于這種環境的藥草,預知子和青木尤其多。

    好在先前阿魏就經常幫他處理藥草,對藥草的采摘和挖掘都很有一手,便放心讓他摘取,自己則是小心翼翼繼續向前。

    阿魏有些不放心:“正君,我馬上便好,您一個人會有危險!

    何意點頭應他:“我在四周看看,你稍后跟上來!

    何意深知從未到過的地方定要小心,因此棍子有節奏的發出敲打聲,聽著這個動靜阿魏也稍微安心,卻也加快了采摘的速度。

    山中潮濕多霧,何意沒敢走太遠,只看著四周的雜草或是能用的藥草,還有許多能吃的野菜生長的很旺盛,若放在杏桃村定然會有許多村民挖掘。

    可這里的百姓多數在海岸處度過,不會經常上山。

    他將背簍放在地上,挖著鮮嫩的野菜,這可是綠色有機無公害蔬菜,好東西。

    蹲下起身間,余光好像瞥到什么東西似的,他眨眨眼便輕踩步子朝右前方走去,就見一株生長極好的太子參臥在一片草叢里。

    太子參葉子只有兩對,而且呈十字型排列,花也同樣有兩型,一型在莖下生的五瓣閉鎖花,而另一型則是在莖端的大型花,子房的形狀像微開口的球。

    很顯眼。

    只是眼下并不是采挖太子參的季節,需等到大暑前后才能成功挖出品相漂亮的根莖。

    他只簡單做了標記,而后便開始環顧四周,這里應該還有才對,按照分布環境,這里也該有明黨參,只可惜這里的土地濕潤腐殖質較多,不適合它生長。

    “正君!你在哪?我采摘完了!”

    何意眨眼,是阿魏的聲音,他忙舉起手應聲:“我在這邊,有太子——”

    “我剛剛聽到正君的聲音了。”阿魏說著便帶著他們往聲源處走,“好像還聽到了什么臺子……”

    這山里怎么會有什么臺子不臺子的?

    孔作緊皺眉頭:“往前走走,你可是親眼看著他順著這邊走的?”

    “是的孔大夫,正君說他就在四周看,讓我摘完趕緊跟上,我摘完抬頭就發現人不見了!

    何止是人不見,連辦點動靜都沒有。

    孔作:“先去前面瞧瞧,若是找不見人,咱能就立刻下山去找謝大人,否則到時天黑……”

    這話不用說全,都知道他后面的意思。

    縱使面癱如李虎,這時候也難免緊張起來,來前大人就說他和王震的任務是照看好何意,可這剛進山,眨眼的功夫人就不見了。

    回去等著他們的怕是幾百板子也說不準。

    四人面色冷凝,顧著四周往前面走,阿魏是小廝,平時就警醒,對方才的聲源也稍微有點印象,帶著他們往方才的方向去。

    沒走幾步,孔作就發現了什么。

    他突然問道:“何大夫最后說的什么?”

    “我在這邊,有臺子——也沒瞧見有臺子。”阿魏神情苦澀。

    “是太子,太子參!笨鬃鲹芘艘幌卵矍暗闹仓,“他在這里做了標記,想必是等著大暑前后再來挖掘,再往前看看。”

    再往前便什么都沒有了。

    他們四個不敢分散走,原地叫了幾聲都沒有得到回復,便不敢再耽擱,當即做好記號就趕緊下山去找謝瀟瀾了。

    謝瀟瀾本正在查看京城來的信件,聽到這話連處置他們的心思都沒有,即刻讓人去城中的總督府找人,而他則是帶上所有衙役先和李虎他們去山上。

    上午的山林依舊朦朦朧朧看不真切,謝瀟瀾不敢貿然,卻也不敢耽擱,跟著去了何意消失的地方。

    “確定是在這里不見的?”謝瀟瀾沉聲問。

    “是,我當時還聽見正君回應了,可話沒說話……”

    謝瀟瀾一顆心臟亂跳,他沒再說話,咬牙死死在附近仔細看著。

    他不信何意會憑空消失,一定是掉在了什么地方,他們來時土地松軟潮濕,人人腳上都沾了泥,大概是阿魏他們當時著急沒細看,但何意的腳印確實只到這里。

    再往前不僅沒有腳印,連被壓倒的雜草都沒有。

    謝瀟瀾胸口劇烈起伏,緊緊攥著雙拳,若非情況允許,他此刻便已經把李虎他們處置了。

    “找!看看是否有陷阱,一定要把人找到!”

    “是!”

    山林里暗沉朦朧,人手舉著火把在林間喊叫尋找,也只能從頭頂枝葉的縫隙中,可以隱約瞧出已經日上三竿,但林間依舊昏沉。

    何意,你在哪!

    “嘶……”

    何意悠悠轉醒,從上面跌落時過于突然,導致他連抓住什么東西的機會都沒有,直挺挺的掉到了這坑洞里。

    只是,他往上看的時候卻連一絲光亮都沒有,若真是獵人做的陷阱,恐怕他這時候已經被暗器給戳死了。

    何況,臨洋縣壓根沒有獵戶。

    他稍微活動了一下腿腳,并沒有太明顯的疼痛,大概因為掉下來時是仰著的,背簍起了緩沖,因此除了臀部有些疼,再就是手臂處有明顯擦傷。

    見不影響行走何意才稍微松了口氣。

    “有人嗎?救命!謝瀟瀾!”

    何意扯著嗓子喊了幾聲,丁點動靜都沒聽到,他便沒再多喊保存體力,他不見有好一會了,這會謝瀟瀾肯定已經來了,只要他來就一定能找到自己。

    可何意等啊等,不知是時間流逝太快,還是他沒了耐心,總覺得已經過去很久很久。

    這里黑漆漆的,只能看出是個洞窟,順著往里好似還有些空間。

    理智告訴何意要等在原地,但情感上他覺得順著隧道往前說不定能走出去,就當是自欺欺人也好,他并不愿意蹲在這里等著。

    他又仰頭喊了幾聲,依舊沒有得到任何回應,想了想還輸準備憑借直覺往里面走,四下看了看撿起自己的木棍緊緊握著手里。

    走過一段稍微有些長的暗道,再入眼便是一片明亮,他看著面前的空地,還有些破舊的器具散落在地上,一股陰冷從后背竄起來。

    這是墓。

    噠噠噠——

    何意突然聽到腳步聲,這里有些空曠,他一時難以察覺到底是從哪傳來的,便干脆利落的找了個能遮擋身體的碎石。

    “官兵怎么會找到這里?”

    “屬下不知,瞧見有許多人上山便立刻通知您了,屬下立刻去查探!”

    “慢著,先將此地掩蓋起來,若是被發現你我都承擔不起,沒了這里,便是少了最有益的助力!”

    “是!”

    聽著說話聲稍微遠了些,何意瞧瞧探頭去看,好在他躲藏的位置在一片陰影里,為了不弄臟衣裳,特意穿的褐色粗麻衣,更加不起眼。

    他便放心打量起那兩人,背著手的男人身著錦衣華服,腰間好似還系著什么玉佩,而他身旁的下屬卻是穿著一身黑衣,只是他們一直背對著自己,并不能看清楚臉,但單從背影看,好像并不是何意從前見過的人。

    聽他們話里的意思,這里應該是藏著什么東西,也許是秘密,但墓里的秘密都是死的,并沒有益處。

    古代墓地多陪葬,也許是發現這里有許多金銀珠寶?

    背著手的男人沉聲叮囑:“萬不能被發現此處,官兵會來定是謝瀟瀾察覺到什么,你在此處看看,我先回去!

    “是!

    說罷,沒多久就聽得漸行漸遠的腳步聲。

    果然,這里既然是墓,就不止一個出口,何意稍微松了口氣,但他仍舊不敢發出任何動靜,連呼吸都放平,生怕自己的心跳聲會驚動黑衣男。

    “什么人在這!出來!”

    作者有話要說:

    稍微微吐吐黑泥,有點不想繼續寫了來著,但是不行呀,想給你們看完整的故事,自己也想完成這個故事,我會加油努力的,超級

    第78章

    何意呼吸一滯, 連帶著心跳都都開始劇烈加速,他白著臉用力按著胸口,總覺得是心跳的聲音太大才會被對方發現。

    腳步聲逐漸逼近, 何意瞬間緊閉雙眼,在心里默念了數不清的“拜托”, 就在他以為要被發現時, 黑衣男再次吼了起來。

    “我已經看見你了, 立刻出來, 否則別怪我的刀不留情!”

    聽到這話何意瞬間在心里悄悄松了口氣, 才發現對方根本不知道這里是有人在, 只不過是在說話詐他罷了。

    否則, 若是真發現這里有人藏著,怕是早就抽刀刺來了。

    何意聽著那腳步聲依舊不敢動, 他本想著等黑衣男離開再瞧瞧順著他們來時的路走,可這人像條狗似的在這里轉來轉去,那架勢分明就是一時半刻都不準備離開。

    突然,何意聽到一種石門被打開的聲音,他像是突然反應過來一般瞪大眼睛, 這里果然還有密室。

    在哪?

    他小心探出頭,借著陰影去看,就見前面原本是平坦的地面, 像是突然露出個洞,而那黑衣男則是直接跳了進去。

    秘密應該就在下面了。

    他只看了一眼便再次縮回腦袋,等那人發現下面的秘密不曾被人發覺, 這里也沒有人后定然會離開, 他只需要安靜等著就好。

    果不其然。

    大概一炷香的功夫, 何意聽到他上來的動靜, 再次悄悄穩住呼吸,沒多久就發現腳步聲越來越遠,他這才徹底松了口氣。

    失力般跌坐在地,何意才發現自己在這陰冷的地方竟渾身汗濕,手肘的傷口沾了汗漬已經和周圍的布料黏在一起。

    背簍里沒有能止血消腫的藥草,他滿手都是土不好隨意碰傷口,便隨它去了。

    略歇歇抬腳跟了上去。

    通道悠長昏暗,何意沒想到對方走那么快,瞬間就沒了身影,但他不敢放松警惕,生怕對方已經發現他,躲起來準備殺掉他。

    “誰?!”

    走到通道拐角處時前面再次傳來呵斥聲。

    你大爺的!

    何意忍不住在心里罵臟,走就走,一驚一乍的是要嚇死誰?

    像是確定了身后無人跟著,黑衣人這才放心大步繼續走,這次是真的沒再停留,眨眼就拐彎不見了。

    何意不敢走太近,生怕這人在下一個彎道等著自己,但因為跟的太遠,彎彎繞繞時他竟直接跟丟了。

    但按照這一路的經驗,應該是馬上到出口了,他也沒著急,小心翼翼地繼續往前,不知道走了多久,再抬頭時前面已經沒路了。

    按照密室逃脫游戲來看,這里是肯定有能出去的機關。

    何意席地而坐,盯著地面看了半晌,地上男人的腳印在充滿灰塵的地方很是明顯。

    片刻后,他起身按到了墻壁上。

    “大人,沒找到!

    王武舉著火把跑到謝瀟瀾面前,他們幾乎要將整座山頭翻過來,都不曾發現何意到底在哪里。

    謝瀟瀾始終在何意消失的地方打轉,直覺告訴他這里一定有問題,否則人不可能憑空消失。

    他淡聲道:“去找把鐮刀!

    王武腳底打滑:“什——”

    “我們立刻去拿!”向富一把捂住他的嘴,連忙拽著人下山去拿工具。

    地上雜草叢生,謝瀟瀾越發篤定心中猜想,旋即蹲在地上開始拔草刨土,這里一定藏著被他們無視、卻在無意間被何意發現的機關。

    其他人見他這反常的舉動都不敢說話,只能跟著蹲在地上扒拉。

    謝瀟瀾挖刨了半天,終于發現了一個不起眼的小木棍戳在泥里,如果不是他這番摸索,根本無法發現那是根鐵,不是被刻意偽裝的鐵,反倒像是經過長年累月的風雨侵蝕,而逐漸改變模樣的東西。

    他試探性的摸了摸并未發現異常,他猜想著何意掉下去時的樣子,直起身輕輕踩了上去。

    下一秒,他面前原本覆滿雜草和植物的地面慢慢露出一個坑。

    “何意?”謝瀟瀾反應過來之后立刻爬在邊緣大喊,“你在下面嗎?白老三去拿麻繩,金大夫和我一同下去!”

    昏昏欲睡時,何意聽到了謝瀟瀾的聲音,起初以為在做夢,可聲音越來越嘈雜,他這才瞪大眼睛往上面看。

    他趕緊回應:“我在!在下面!”

    “和處受傷了?”金四江問道。

    “沒有骨折,只有手肘上的擦傷,面積不大,不影響行動!焙我鈶。

    謝瀟瀾稍微松了口氣,他喊道:“你往旁邊,我們馬上下去!

    何意立刻往旁邊站了站。

    謝瀟瀾和金四江腰間綁好繩子緩緩下落,何意還沒來得及說話,就在瞬間被人緊緊抱住,他先是愣了愣,旋即抬手回抱他。

    方才抬頭時看到外面的人都舉著火把,便知道隨著日落,林中的可見度已經有些低了,找不到他這段時間,他又在想什么呢?

    “好了,我沒事,真的只是不小心掉下來的,而且我還有——”話想跟你說。

    何意愣在原地,感受著肩膀處的潮濕,大腦一片空白。

    他從前只覺得戀愛中的男孩子哭很奇怪,甚至有時候從心里覺得這樣的行為是懦弱又無能的表現。

    直到現在。

    直到謝瀟瀾的眼淚浸濕他的肩膀,他才恍然,當然要懦弱,對方大概是怕極了。

    “怎么就……”何意眼底含淚,眼眸卻彎彎,“之淮,我胳膊好疼!

    男人瞬間飛速抹臉,而后心疼萬分的抬著他胳膊給金四江看。

    默默打了飽嗝的金四江瞪了他一眼,拿出早就備好的金瘡藥,本想直接撒上去,可看見傷口后卻遲疑了。

    他蹙眉:“需仔細些,回去再上藥。”

    謝瀟瀾不敢再耽擱,將另一根繩子綁在何意身上,示意外面的人將他們拉上去。

    謝府。

    何意的傷口耽擱的有些久,血和膿水混合黏住衣料,緊緊粘在皮膚上。

    孔作先是施針讓他手臂暫時麻痹,后才有條不紊的剪碎布料,用烈酒清洗后才上金瘡藥,最后用布包扎好。

    全程何意都察覺不到手臂處有痛感。

    許久,謝瀟瀾將謝府的人都趕走,他把何意扶上床榻,幫他褪去鞋襪洗腳,冷不丁聽到外面傳來求饒聲。

    “大人!小的有錯,請大人嚴懲,但請大人讓小的親自和正君認罪!”

    何意耳尖,聽出那是李虎的聲音,不用他多想,就知道外面一同跪著的肯定還有王震。

    謝瀟瀾原本沉靜下來的面容,在聽到外面的聲音后驟然變得陰沉,他只要一聽到,就會想到何意失蹤的那段時間他有多焦心,何意會有多害怕。

    外面李虎和王震的懇求聲不斷,何意低低嘆息:“若你真要怪,該怪我才是,是我沒有注意才掉進下面,何必把怒火都撒在別人身上!

    “我讓他們一同去,本就是為了好生照看你,可他們對你失蹤一無所知,我當然生氣!”謝瀟瀾死死壓制著從渾身燃起的怒火,幾乎燒的他理智全無。

    何意看著他緊握的雙拳,不愿再說戳他心窩的話,只是眼下他腳都泡在木盆里,也無法出去諒解李虎和王震,還有阿魏,不知道他如何了。

    “你先讓他們回去,我有要緊事跟你說,謝瀟瀾別磨蹭,我不想跟你生氣!焙我庋鹧b不悅。

    謝瀟瀾不敢不從,心里窩著火把他們都趕走了。

    把人趕走后他并沒有第一時間回到床榻邊,而是坐在外面的椅子上生悶氣,一想到他先前在洞下哭成那樣,何意就是再想錘爆他腦袋都有些舍不得。

    好聲好氣的把他哄到自己身邊,說了幾句好聽的話。

    “你不生氣,我跟你說正經事!焙我庑χ攘瞬人哪_。

    “說!

    夠冷淡的。

    何意不理他這個,自顧自說道:“我掉下去后往里面去了,我發現——”

    “你不要命了?”謝瀟瀾低吼,“那是什么地方你都敢隨便走,明日——不,從今往后你不許再去出府,再被我發現就打斷腿!”

    何意握緊拳頭捶上他后背:“聽我說完!”

    謝瀟瀾抬手示意他繼續說。

    “那好像是先人的墓,我掉下去之后在原地等了許久,聽不到外面絲毫聲音,便順著往里面走了,沒一會功夫就進來兩個人,聽他們話中的意思,是里面藏著秘密!焙我庹f,“且那二人我從未在鎮上見過,好似他們也只是為上面的什么人看管著。”

    謝瀟瀾微微挑眉:“若是墓,陪葬的多是金銀珠寶,并不稀奇!

    “我覺得有問題!焙我庖皇滞现掳退妓髦,“坑洞下面還有坑洞,若真是金銀珠寶,定然也是數以萬計的財產,而且他們不常去那里,出口處全是塵土。”

    謝瀟瀾瞇了瞇眼:“出口?”

    何意點點頭,那時他坐在地上休憩,發現面前全是腳印,若非是他們不常來,根本不會留下那么多的塵土。

    他也是根據那些腳印察覺到出門的機關就在石壁上,便起身摸索著,就在他發現墻壁上有塊石頭不正常時,他猛的收回了手。

    那時他才突然想明白一個問題,他失蹤多時,謝瀟瀾定然已經帶人尋他,可這倆人卻能躲開人群獨自來到這里,可見這秘密通道并不在顯眼處。

    可若不在顯眼處,又會是在何處?

    他便不敢去觸碰那機關,若像從前看的那些武俠劇,他走過幽深通道卻到了那錦衣男人的書房,豈不是羊入虎口?

    而且,他相信以謝瀟瀾的敏銳,定然能察覺到他消失時的不對勁,于是又返回了原處。

    “我知道了,如你所說他們不常去,但因為今日之事定然會格外關注,待過些日子,我會命人好好查探一番,若真是金銀珠寶,咱們拿來便是!

    這番話說的淡然輕飄,好似那些本該就是他們的囊中之物。

    何意唇邊揚起笑:“定然是重要東西,否則不至于那般嚴謹,也算是因禍得福,你便解了我的禁足如何?”

    “不許嬉皮笑臉!敝x大人瞬間冷臉斥責,可見是鐵了心了。

    何意也不氣餒,總有能出去的時候。

    謝瀟瀾將外面的蠟燭吹滅,只留床幃兩邊的鳳燭。

    因著受傷的是右手臂,何意只能朝左側側躺著,謝瀟瀾將手搭在他腰際緊緊扣著,后心貼著溫熱的胸膛,何意才后知后覺的有些委屈。

    大概是覺得謝瀟瀾來的晚,又覺得他焦心不已的模樣讓人心疼,又或是那眼淚實在燙人,讓他不僅覺得肩頭滾燙,連眼睛也跟著燒了起來。

    他輕輕吸了吸鼻子,盡量不讓自己發出太大的動靜,可盡管他側躺著,在昏黃的燭光里,還是有一只手準確無誤的捂住了他的眼睛。

    “你將我嚇壞了。”

    低低的聲音從頭頂傳來,帶著些失而復得的欣喜和感慨。

    下一秒,謝瀟瀾覺得掌心更加濕潤了。

    作者有話要說:

    你倆對著哭,可勁哭!

    第79章

    何意被“禁足”在謝府, 府上還有特意被謝瀟瀾從城里調來的侍衛,將謝府每個出入口或是院墻都嚴防死守,從根本杜絕何意偷溜出門的可能。

    何意覺得, 從前上高中時,鄰居家養的小狗就是這樣被關在籠子里, 但還不如他眼下管得嚴。

    他如今手臂有傷, 因為處理不及時有些化膿, 就是讓他出門, 何意也不會不小心, 但他有心要安撫謝瀟瀾, 便不會往門口去。

    “嫂嫂, 我把飯菜端來了。”

    謝瀟瀟站在屋外示意紅葉敲門,他聲音輕小, 帶著小心翼翼和惶恐。

    何意應了一聲,笑眼看著他和紅葉一同進來:“這些讓下人做就好,你可用過了?”

    “用過了!敝x瀟瀟抿唇,“那嫂嫂我先去看書了!

    “坐下!焙我馕Ⅴ久夹,示意紅葉去外面守著。

    待人離開, 他這才打量著坐在旁邊有些驚慌和局促的謝瀟瀟,小家伙大概是哭過,眼睛紅腫的厲害, 臉色也不太好看,和他說話時頭都不敢抬。

    何意又想到昨晚從自己被接回府,就只見過和縣衙和城中來的軍隊, 卻不見謝母和謝瀟瀟, 若非是得了什么信兒, 怎會不看他?

    他緩和聲音, 輕輕揉揉他腦袋:“你哥哥昨晚是不是發脾氣了?同我說說?”

    謝瀟瀾是發了脾氣,而且是好大的脾氣。

    但怒火卻并非只燒灼他們,他像是在責怪所有人,包括他自己。

    起初謝瀟瀾并沒有精力去處置李虎和王震,遍尋何意無果后,他就讓他倆去衙門跪著挨鞭子,縣衙里的酷刑,鞭子都是帶著尖刺凸起的,一鞭子下去帶出血肉。

    實刑的也是衙役,有心想下手輕些,卻差點被謝瀟瀾以同樣的法子處置,只能狠下心鞭笞他們。

    那場鞭笞,謝母和謝瀟瀟都在。

    那是一場帶血的警告,是猙獰的暴虐和面目全非的占有欲。

    謝瀟瀾刻意釋放出冷意,且并未提過要謝母他們跟隨去探望,于是在得知即便說出口也是要被回絕的情況下,她帶著謝瀟瀟回了屋里,并未打擾。

    早在之前,何意就發現謝瀟瀾很情緒化,但他沒想到這次會殃及無辜,這脾性若是不好好克制,總怕會惹出事端。

    “我和娘是想看嫂嫂的,但哥哥沒說,我們不敢!敝x瀟瀟仰頭看他,眼皮還腫著,遮著半邊黑眼珠,沒什么精神。

    何意輕彈他額頭:“你大哥不是有心的,他昨日只是太煩躁了,瀟瀟這么可愛,沒人會舍得兇你的,一會用過早食,我們去陪娘說說話!

    “好!”

    謝母的擔憂不必謝瀟瀟少,見何意是真的無事,懸了一夜的心才徹底放下。

    只是謝瀟瀾昨日的暴戾一直在她眼前浮現,她只當謝瀟瀾是之前就受了刺激,或是一直在壓抑自己的天性,如今驟然發作,反讓她覺得難安。

    她從未見過那樣冷血的模樣,為人母,她不能不擔心。

    何意卻并未察覺不妥,畢竟謝瀟瀾從前還是秀才時,就能一腳將陳文踹出三米遠。

    他安撫道:“您別擔心,我回頭與他說說,他昨日想必是太著急了些,何況昨日也是我不當心……”

    “我說這些不是要怪你,城中總督府的下人都被他帶到鎮上了,我還以為他會把阿魏發賣出去,沒想到只是把他關到了柴房不許他吃飯。”謝母說,“阿魏罪不至死。”

    “我知道!焙我馍陨运闪丝跉。

    謝母也不想因為這些事讓何意緊張,她是打心眼里心疼何意的,便岔開話題說了些其他的事,無非就是些家長里短,但關于謝瀟瀾昨日甩臉的事,只字未提。

    何意也識趣的沒去故意打開這個話匣。

    阿魏是被謝瀟瀾發話關在柴房的,自然沒有人敢放他出來或是給他送飯,因此何意去前院看他時,就見阿魏有些虛弱地躺在地上,從昨天中午到現在,他就滴水未進了。

    何意側眸:“給他解開!

    “正君,老爺說了沒有他的話——”

    說話的小廝是新買來的一批,名叫祥巳,大概是昨日的事讓謝瀟瀾有了危機感,讓伢人送了婢女和小廝來,連原本在城中的紅葉和門房小唐都被帶來了。

    多些人照顧是好事,可若是沒眼力見,就只能辦些糊涂事。

    何意蹙眉:“唐管家在哪?去把他叫來。”

    祥巳不懂他為何突然要見管家,但見管家總好過不經過老爺的命令放人要好,他便立刻去喊人了。

    唐管家是個慈眉善目的中年男人,看見何意立刻笑了:“正君找小的有何事?”

    “放阿魏出來。”何意淡聲。

    “是!惫芗伊⒖淌疽饨兴麃淼南樗热プ觥

    祥巳有些為難:“老爺沒發話……”

    管家那張和善的臉都有些繃不住,他立刻踹了小廝一腳:“糊涂東西!聽正君的,還不快去!”

    祥巳挨了一腳不敢多言,但對何意的行為卻是不贊同的,他認為整個府上都是要聽謝瀟瀾的,且出嫁從夫,正君也不能違拗老爺的心意。

    因此,放阿魏出來之后,他便悄悄溜出府了。

    何意給阿魏號了脈,發現他沒有皮肉傷,只是因為餓了幾頓有些虛弱,可見謝瀟瀾也并非真的好對他用多嚴厲的刑罰。

    比起李虎和王震兩人的傷,這簡直不值一提。

    何意:“讓人把他送回去,讓他休息兩日。”

    管家瞬間笑了:“老爺本也沒想重責他,是顧及著正君您還用得到他,怕您生氣,只敢關著!

    “你看得清楚,有些人眼睛卻不夠明亮!焙我獾乘谎。

    如今他也算是明白,為什么婢女小廝還是自小跟在身邊的好,換成那些后來跟著的,可不是不僅不懂你,還要時時都要惹怒你?

    管家立刻明白他話里的意思,低低應了一聲,已經想好該如何處置祥巳了。

    他讓和阿魏同住的預知把他送回去,自己則是恭敬和何意道了話去做事了。

    約莫是和謝瀟瀾認識之后,總被慣著,想著方才被小廝忤逆,何意是越想越氣,帶著一肚子的氣使勁踹了一腳柴房門,氣鼓鼓地回了藥室。

    等謝瀟瀾回來再說。

    謝瀟瀾見過一些有小心思的人,對此亦能理解,但不代表他允許府上的下人做一些自以為是、實際上蠢笨如豬的事。

    比如,為表所謂的“忠心”而惹怒何意。

    連他都不敢、不舍得讓何意生氣,和他叫板,偏偏就有人敢。

    他瞇了瞇眼睛,看著眼前的小廝:“你的意思是,正君要硬闖,你攔不住,是正君違背了我的話?”

    “是,奴才不敢多攔,但也不敢忘記老爺的叮囑,這才趕緊稟告您。”祥巳跪地磕頭,一副忠心可鑒的模樣。

    “既如此,你與我一同回府看看!

    謝瀟瀾用發絲想想都知道何意定然是生氣了,否則也不會把管家叫去,此時說不定就在屋里等著他回府認錯。

    他一進院,小唐就立刻迎了出來,看到祥巳跟在后面進來蹙了蹙眉,先前他并不曾看到對方出去,他只看了一眼便收回目光。

    小唐笑道:“老爺,正君有些不高興,讓小的告訴您想吃油糕,桂花卷沙條頭糕,青團……”

    謝瀟瀾失笑,連門都不愿讓他進,就催促著要他去做事。

    他無奈:“備馬,我即刻去買!

    這些東西都不在一條街,他得騎馬才能快去快回。

    小唐立刻笑彎眼睛:“得嘞,奴才立刻去!

    跟著謝瀟瀾進來的祥巳有些不贊同:“老爺,您是家中的頂梁柱,正君怎能這般使喚您?他還私自放出阿魏那個賤奴,這不是打您的臉嗎?”

    回應祥巳的是一掌重重的耳光。

    謝瀟瀾垂手而立,居高臨下的看著他,嫌惡的目光將祥巳上下打量個遍,眉宇間是遮掩不了的厭煩:“主子的事,還輪不到你置喙。”

    祥巳沒想到謝瀟瀾會出手,全然不知道自己到底是哪里說錯話了,但求生的本能讓他撐著發暈的腦袋跪在地上求饒:“奴才知錯了……求、求老爺饒命,饒命……”

    謝瀟瀾對此并不領情,任由他跪地磕頭,直到小唐牽來馬,他才說道:“看著他在這跪著磕頭,我不發話不許他起來。”

    “是!”小唐痛快的應了一聲,狠狠瞪了一眼祥巳。

    讓你個沒眼力見的胡亂咧咧。

    謝瀟瀾快去快回,兩刻鐘的時辰就帶著新鮮出爐的點心回來了,看都沒看跪在地上的祥巳一眼,匆匆進了后院。

    小唐立刻將馬給劉叔牽到后院去喂,轉身看向祥巳:“有些人還是不要自作聰明的好,這偌大的謝府,那可是正君說了算的。”

    祥巳不敢偷懶,一下下的磕著,額頭都冒了血也不敢停,小唐微微蹙眉,卻也沒敢說可憐他的話。

    這整個謝府人人都知道,得罪謝瀟瀾,頂多就是被斥責,但若是惹得何意不痛快,那才是真的要遭受折磨。

    旁人不知,但謝府的人各個都瞧的明白,李虎和王震的刺鞭只是輕微處罰,若是昨日沒找到人,只怕誰都無法獨善其身。

    祥巳聽到這話,一個刺激,竟是直接暈了過去,小唐對打掃的小廝招招手,把他給拖下去關著了。

    謝大人拎著好些吃食進了屋,就見他心心念著的人捧著話本看的津津有味,他立刻揚起笑臉:“我回來了,都是按照你的吩咐買的,看看可還喜歡!”

    何意不言語,全當沒聽見他的話。

    “那個小廝新來的不懂事,我已經吩咐小唐帶他下去,之后便告訴管家把他給打發了,你莫生氣!

    “是我不好,昨日只想著多些人照看府上,沒曾想竟然有這般不靠譜的,改日就把名單給你看,若是有你不喜之人,通通打發出府!

    他言辭懇切,是真的在哄何意開心。

    何意雖說是有些不悅,但人也打發了,謝瀟瀾也哄了,便順著臺階下了,他放下話本,無人知曉這一頁他已經看了兩刻鐘。

    “那我就勉為其難的吃點!彼H有些驕矜的抬著下巴。

    謝瀟瀾唇邊笑意不減:“是,多謝何少爺賞臉!

    作者有話要說:

    何少爺:“我跟你說個事兒!

    謝大人(下跪):“少爺您說,我跪著聽。”

    第80章

    對于何意放阿魏出來的事, 謝瀟瀾并未多說什么,一來阿魏和預知平時能幫何意處理藥草,這倆人本質上不歸他管, 二來,若他真因為那事把人給打發走, 怕何意真要與他鬧脾氣了。

    得不償失之事, 謝瀟瀾向來不會做。

    但祥巳對何意不敬, 這樣的人卻是不能不收拾, 謝瀟瀾將伢人新送來的一批全都喊到前院跪著, 何意不說話, 他便不許他們起。

    直到將手上的話本看完, 何意才開始打量跪著的人,鎮上略有些姿色的哥兒或是姐兒都不會來給人當婢女小廝, 因此并沒有太出眾的人物跪在地上。

    但不出眾不代表安分。

    何意淡淡一笑:“據說你們都是和祥巳一同來的,想必也都知道他的下場,凡是被謝府發賣出去,絕不會全須全尾的,祥巳就是前車之鑒, 你們也都警醒著些!

    跪著的下人們顫顫巍巍的應聲,若非受過訓,恨不得把頭埋到地底下藏著。

    這種場面很乏味, 但何意很喜歡看他們驚慌失措的樣子,也許不能代表永久忠誠,但在短時間內絕對不會鬧出幺蛾子。

    何意將目光移開, 謝瀟瀾立刻會意:“都下去吧!

    下人們立刻像是活過來一般, 整整齊齊的邁著步子快速離開, 臉上還掛著劫后余生的微笑。

    何意摸了摸臉, 他也沒那么可怕吧?

    待人都離開,謝瀟瀾立刻揚起笑臉:“夫郎可還滿意,若是不喜歡,我便讓人把他們都趕走!

    “你如今,脾性倒是愈發嚴苛了!焙我饷偷哪笞∷掳蜏惤,有些狐疑的掰著他眼皮查看,“讓本大夫瞧瞧是不是病了……”

    兩人挨的極近,何意目光在他眼睛或是唇邊游離,謝瀟瀾側頭微笑,抬手使巧勁兒掐住他的脖子吻了上去。

    原本還守在旁邊的下人們立刻噤若寒蟬,將腦袋埋在胸前,恨不得把地面瞪穿。

    何意稍微錯開些距離呼吸,盯著近在咫尺的美男眉眼俱笑,怎么會有這么可愛又禁不住蠱惑的男人?

    謝瀟瀾目光死死黏在何意唇角,像是蓄勢待發的雄獅,只待對方有任何動作,便會立刻撲出去捕食。

    何意抿唇,他便下意識跟著放緩呼吸。

    這對何意來說很有趣,自己的一舉一動都被對方密切關注著,讓他覺得自己很重要。

    嘴角的弧度不斷拉大,何意最終還是忍不住笑出聲:“經過何大夫望診,你確實得病了,餓病,得治。”

    “如何治?”謝瀟瀾虛心求教。

    “晚食多用些涼茶,降火!焙我獾肿∷哪,正經了神色,“山頭那邊有發現嗎?”

    謝瀟瀾收斂表情,眉心輕皺:“我已經讓城中的部下暗中調查,若那二人并臨洋縣人,想必是城中來的,在鎮上有眼線。”

    “也不知是哪家這般倒霉,先人墓被刨了都不知曉。”何意抬頭輕笑,“若我離世,定要吩咐后人把骨灰撒出去,游遍山川,我們還沒做到!

    謝瀟瀾挑眉:“吩咐后人?那我呢?”

    何意頗為認真:“你不是已經與我一同死了嗎?”

    這話是不假思索的產物,謝瀟瀾聽后先是一愣,繼而笑出聲。

    何意從未想過彼此會獨活。

    這對他們來說已經是最極致的浪漫了。

    四月中旬,天氣愈發炎熱,何意的傷口痊愈之后便費了些心思,央求謝瀟瀾放他去安保堂了,也是趕巧對方最近忙著探查墓的事,沒時間多理會他。

    何意得了自由,便定了義診的時間,若是每月都有義診是忙不過來的,便每兩月一次,一次兩日,一日四個時辰。

    義診之事是屢見不鮮的,哪家醫館為著名聲都會做這種事,但何意比他們在意的還要多些,他并不想臨洋縣在謝瀟瀾的管轄下,再發生當初疫病的事。

    金四江見著他便打趣:“十幾日不見,你倒是清減不少,可見之淮盛情難卻!

    “王錦然閉嘴。”何意淡淡睨他一眼。

    為了能出府,他付出的可是常人想象不到的艱辛,若非自己是中醫還能喝藥調理,他都怕自己兜不住。

    金四江不愿惹惱他,微微挑眉去前面給人診脈了。

    何意撐著腰坐在鋪了軟墊的凳子上,瞿麥立刻給他倒了杯熱茶:“何大夫喝水。”

    而后拿起扇子給他扇風。

    “今兒沒弄藥草?”何意看向小哥兒,“別跟著我了,去前院看他們有何處需要幫忙的,去煩金四江!

    “?”瞿麥愣愣看著他,反應過后立刻飛快擺手,“我不敢,金大夫會罵人!

    何意輕嘖一聲,這倒是。

    雖說金四江云游多年,可自小堆積在骨子里的傲氣仍在,若是惹惱了,罵人亦是狠辣無情的。

    他接過扇子示意瞿麥離開,自顧自的扇了起來。

    原本謝瀟瀾并未將墓地之事放在心上,畢竟陪葬多為金銀珠寶金銀器具,他前世見過諸多,今生也并不缺這些。

    但沒想到,自從何意失蹤被找回后,就總能在山頭發現有人在暗悄悄地查探,且那些人進鎮上后就鉆入街頭巷尾的不見了,他這才意識到其下或許真有不得了的東西。

    “有靈芝?”

    何意得知這消息,眼睛都亮了。

    他萬萬沒想到就那破山頭,還能有靈芝?

    靈芝在前世時因為有養殖基地栽種,并不是貴到離譜的品種,但在這里的靈芝不同,沒有人工養殖,長出來的品相也許并非多好,但效果和價值卻絕對不是人工養殖能相提并論的。

    而且,若是挖到一株靈芝拿去賣,可供普通百姓吃喝數年,越有年份便越有價值,怪不得那些人像藏寶貝似的。

    謝瀟瀾本還想解釋幾句,但見他這般高興,還是將話咽了回去,大不了到時候就想辦法給他弄一株回來。

    山上有靈芝的事僅半日的功夫便傳的人盡皆知,眼看著上山挖找的人越來越多,何意也跟著咂摸出點不對勁來,若是真有靈芝,這人早就摘來給自己了。

    “我不信!焙我怩久迹澳銈兡侨赵谏缴夏前憔枚疾辉l現,今日怎會突然有靈芝?”

    謝瀟瀾摸了摸鼻子:“若非如此,怎能遮掩咱們的行蹤?上山的人越多,越是能為我們擋住一部分視線!

    “……厲害。”何意忍不住豎起大拇指。

    但那片山頭有些地方常年不見光照,且土壤濕潤,空氣都潮濕不已,也許真的有靈芝也未可知。

    何意招呼瞿麥和他一起背上背簍:“既然有靈芝,那咱們也去找找,若是能入藥,必定是極好的藥方!

    “你都知道是假的……”謝瀟瀾輕嘖,夫郎愈發不聽話,該怎么辦?

    “我覺得有真的,跟著百姓上山要比我獨自去安全,而且那些人我也能認出來,下面到底有什么,得看了才知曉!

    謝瀟瀾沒攔住,且他覺得何意說的也有道理,便干脆放他去看看,若是換做別人,他總歸是有些不放心的。

    瞿麥便一臉茫然的被何意拽著走了,走出去好遠才想起問要去什么地方。

    因著謝瀟瀾放出去的消息,這幾日山上人很多,百姓們也多是抱著“有靈芝吃穿不愁”這樣的想法來找,無非都是想讓家里好過些,何意和瞿麥混在其中并不顯眼。

    百姓們不知道哪里有靈芝,也不知道何意先前曾在這里墜落,他們找的地方都五花八門,何意卻知道靈芝的喜好,悄悄領著瞿麥往蔭蔽處走。

    瞿麥知道靈芝的貴重,他小聲問道:“何大夫,咱們若是先找到,會被搶嗎?”

    “誰敢搶我的東西?”何意挑眉,言語間帶著些嬌縱,都是跟著謝瀟瀾學的。

    這倒也是。

    瞿麥便跟著他一路往里走,泥土潮濕不堪,踩上去的感覺很難受,見著品相好的藥草,便分出精神去小心采摘。

    兩人有些疲憊,何意見林中有棵枯樹,他眼睛一亮:“來這邊休息,他們都沒找到,咱們也不著急,都采了什么藥草?”

    瞿麥立刻臉紅紅的將背簍放下給他看。

    豨薟草、雷公藤、千里光……都是些品相極好的。

    何意拍拍他肩膀:“不錯,繼續保持!

    “是的!”瞿麥激動的搓了搓自己的掌心,耳根處的紅痣顏色仿佛都深了些。

    何意垂眸笑笑,這時候要是瀟瀟也在,肯定已經樂的撒花了。

    也不知道這里到底有沒有靈芝,若是有的話——

    何意死死盯著自己腳邊那幾小株扇形的小東西,什么叫得來全不費工夫,他如今也算是徹底體會到了。

    靈芝體型變化很大,大些的能比成年男子的臉大,小的,都不及何意的掌心。

    但就是這么一株小小的東西,能賣幾十兩甚至上百兩銀子,誰會和銀子過不去呢?

    “瞿麥,我們要發了。”何意笑彎眼睛,“這些如果能靈活入藥,一定能藥到病除!

    瞿麥卻像是失了魂一般盯著何意的臉,盡管他也是小哥兒,可他每每看到這張清冷又艷麗的臉,總是不自覺的被吸引,他從沒有見過這么好看的人。

    他把這歸結為“京城特有”,京城來的人,定然都是這般好看。

    尤其是那雙笑意滿滿的眼睛,好看的讓人移不開眼。

    何意伸手在他眼前晃了晃:“想什么呢?我們找到靈芝了!

    “是是,對不起,我走神了!”瞿麥臉燒起來,“何大夫您真是個好人,竟想著入藥,我若是您,肯定會把這些悄悄賣掉。”

    “孔老頭要是知道會罵人的,不過這里有好幾株,你拿一株去賣吧!焙我怆S意說著。

    靈芝屬真菌,生長時也會如其他菌類一般,一小簇的生長,光是眼前這一簇,就有最少五株。

    瞿麥不是謝家下人,跟著他上山已經辛苦,若是他將這些都入藥,豈非是讓他白走這一趟?

    瞿麥瞬間瞪大眼睛:“給我?”

    何意嘖嘖幾聲:“小點聲,那你挑株小的吧,你也別覺得我摳門,實在是這東西找起來不容易,這片山頭估計就這一簇了,是我們運氣好。”

    “是,多謝您!痹挾颊f到這里了,瞿麥便沒再跟他客氣,若是賣了,還能給自己攢了嫁妝。

    何意滿意拍拍他肩膀,兩人把這小簇靈芝小心摘下放到背簍里,摘了些藥草和野菜遮蓋著,也無人會翻他們的背簍。

    兩人小心翼翼按照原路往回走,何意想到來的主要目的,眼睛不自覺的打量著人群,起初還沒發現古怪,直到他看見兩個漢子,時不時拿棍子敲打草叢,看似在找東西,實際上眼睛一直在觀察人群。

    雙方目光陡然撞上,何意將他們的模樣記在心里,十分自然的同他們點了點頭,面帶失落的下了山。

    一回到醫館,他便立刻讓人去請謝瀟瀾,等人來后,他迫不及待道:“那兩個人,一個脖子處有疤,另一個長著滿臉麻子,一看就是街頭混混!”

    “……你倒是知道的多,我大概知道是何人了,先別打草驚蛇,回頭扣下他們仔細盤問。”

    謝瀟瀾說這話時神情淡淡,但何意卻突然打了個激靈,起了雞皮疙瘩,他早就察覺謝瀟瀾的氣勢時強時弱,那是從骨子里透出來的狠虐暴戾。

    他疑惑這種氣勢是何時養成,卻打心里發現,自己并不畏懼這種氣勢,反而讓他覺得有種招架不住的魅力。

    何意舔了舔唇角,將自己沾滿泥的腳伸到他面前:“脫掉!

    謝瀟瀾要笑不笑的看他一眼,十分乖覺的幫他脫掉鞋襪,隨后便用力攥緊他腳腕,將人拽到面前,緊緊貼著。

    何意被他這突如其來的一下嚇到了,雙腿緊緊盤在他身上。

    換來對方的淺笑:“好緊!

    何意臉頰爆紅,流氓對吧?一定是流氓!

    作者有話要說:

    謝某(眼睛一瞇):“好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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