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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41章

    “何意!”

    “怎么了?”何意驟然回神, 茫然看向一旁同他說話的印商陸,“抱歉,我走神了。”

    印商陸略有些無語:“走神都能配制藥草, 我說的話你卻是一句都聽不進去,真不知該不該夸你。”

    何意垂眸看了眼手上的藥草, 幸而印商陸不懂這些, 否則他就會發現其實早就配錯了。

    從前總是孤身一人, 自從與謝瀟瀾在一起, 每次外出都是兩人作伴, 即便有時對方不在, 他只要想到對方在家中等著便覺得心安許多。

    將藥草重新配制, 何意有一搭沒一搭的和印商陸淺聊著,許是謝瀟瀾給他下了什么命令, 這人每日都要來防己堂陪著自己,就算是多年好友能做到這般地步也實屬不易。

    “只是有些累。”他低聲說道,眉宇間透著一股無精打采。

    印商陸也有些無奈,京城有趣的地方太多,但他雖說同謝瀟瀾交好, 也不能趁對方不在時帶著他夫郎獨自出門,到底于名聲有礙。

    何況,何意需要的也不是游山玩水。

    他撐著下巴懶懶打了個哈欠:“瞧你這幅沒精神的樣兒, 倒不如回去睡個痛快,之淮還有好些日子才能考完,你也不能總這樣。”

    何意被他傳染也打了個哈欠, 他眨眨眼睛:“可有什么好玩的地方?”

    “……好玩?”

    許是被何意的言外之意給驚著, 印商陸硬是愣了半晌才緩慢又復雜的重復著他的話。

    看向何意時神情糾結, 他想到了之前何意同封大夫說的那番話, 目光不由自主的落在何意肚子上,至今都沒有動靜,說不定真是之淮不行……

    何意沒注意他的神情,微不可察的點點頭:“怎么,我不能去嗎?”

    雖說哥兒被默認為是嫁人的一方,卻并不是所有哥兒都會嫁人,除了能生育他們其實和男子并無太大區別,那種地方自然也是能去的,要是玩痛快了,有的哥兒還會納一個。

    印商陸倒是想拒絕,奈何對方神色無辜,看向他時帶著諸多期許,讓他無法拒絕!

    幸好謝瀟瀾一時半會不在,否則此事傳到他耳朵里,自己怕是不死也得被扒層皮了。

    他立刻煞有介事的點點頭:“能去!當然能去!咱們又不是不給銀子!晚上我就帶你去,但是你不能告訴之淮,他會殺了我的!”

    “我辦事,你放心。”

    何意傻了才會想著告訴謝瀟瀾,他若是敢說,床榻三日游就送給自己了,損人不利己的事,他才不會做。

    兩人一拍即合,何意覺得做事都有精神了。

    印商陸算不得是萬花樓的常客,但到底是男子,平日里免不得來這種地方,自然也只限于吃吃酒聽聽曲,其他事他是萬不敢做的,即便如此也不妨礙花媽媽把他當祖宗供著。

    夜晚的萬花樓燭光搖曳,妓兒門有的站在樓前攬客,有的則是在里面,但并不像電視劇里演的那般夸張,她們不會沒皮沒臉的湊上去,只是接待。

    見印商陸來,花媽媽眼睛都瞇成一條縫了,小手絹一甩就湊上來了:“哎呦印公子來了,這位貴客是哪家公子,模樣真是俊俏!”

    “乃我故交好友,快些帶我們去廂房。”印商陸將一錠銀子塞進她手里,擺擺手不愿在門前和她有過多的交談。

    初次來這種地方,何意只覺得樣樣新奇,但也怕看見些不該看的,一直目不斜視的跟著進了廂房。

    花媽媽十分上道,這些公子哥們不一定都是來尋樂子的,她便識趣的帶著去了略清凈些的廂房,還特意叫了兩個伶人進去吹拉彈唱。

    進了廂房就沒有外人了,何意打量著屋內的設施,無一處不精致,樓下正廳里還有展示才藝的,他便趴在窗前看了起來。

    “果真才藝雙全。”何意雖聽不懂那些詞曲,但能彈能唱的,光是看著就覺得厲害。

    印商陸哭笑不得:“若無半點本事,如何能在此處立足?”

    花樓不像何意想象中那般頹靡,至少一路走上樓都不曾瞧見過分的行為,至于關起門來的事,那自然就不同了。

    何意饒有興致的撐著下巴,目光在對面的廂房一一掠過,冷不丁就瞧見花媽媽帶著幾個人進了廂房,他撩起眼皮看了看,將目光移到了別處。

    只是下一秒就和另一個廂房的人對上了視線,男人穿著月白錦袍手持折扇,周身氣度不凡,眼神卻冷的可怕。

    見他一瞬不瞬的盯著自己,何意也神色淡淡的回看過去,直到對方先關上窗子,他才收回視線。

    只是面上雖毫無波瀾,內里卻有些疑惑,他今日可是換了男子裝束出來的,總不會這般也被認出是哥兒吧?

    “印公子,曲綃來了,我讓她給您二位唱曲作樂如何?”花媽媽敲了敲門問道。

    印商陸沒應聲,而是看向何意:“如何?曲字的姑娘們只賣藝。”

    “好啊。”

    曲綃抱著琴進了廂房,對兩人柔柔行了一禮,放好琴試了試音:“兩位公子可有想聽的?”

    “彈你拿手的便是。”

    何意看了片刻就關上了窗子,目光落在曲綃身上不由得感慨萬千,怪不得古書里那些老爺總愛娶樓里的姑娘,漂亮又風情。

    印商陸見他盯著那姑娘瞧,趕緊扯了扯他衣裳,低聲提醒:“你可記著你已經嫁人了,若是你帶個人回去,之淮會殺了我!”

    “只是欣賞罷了,并無其他意思。”何意抿了抿唇,“那我們吃些酒?也不知這花樓里的酒如何,我方才還瞧見對面廂房有公子哥也在吃酒。”

    說著他就去拿酒壺。

    印商陸又又攔住了他,再次低聲提醒:“花樓里的酒都放了助興的東西,你要是喝了這些,之淮會殺了我!”

    說罷,他趕緊叫人進來。

    婢子推門進來:“公子有何吩咐?”

    “送兩壺清酒來!”

    清酒就是不加東西的,婢子恭敬應了一聲便又退了出去,不消片刻端著酒壺進來了。

    何意曾某些地方打工,并非是滴酒不沾,他倒了兩杯,端起一杯同印商陸碰了一下,面上帶著笑:“干杯。”

    而后一飲而盡。

    印商陸見他這般豪邁,自然也跟著豪氣干云,佐著些點心和小菜,兩壺清酒就下了肚,酒勁不大,但臉卻燒了起來。

    何意拍了拍臉:“不能再喝了,酒最是傷肝胃,小酌怡情,大酌傷身。”

    “彈的真好。”他微微嘆息,眸光有些渙散的看著那姑娘……手里的琴。

    印商陸笑:“這算什么,之淮盛名便是琴棋書畫樣樣精通,若是不曾發生那種事,名冠天下都輕而易舉,只是我也許久不見他彈琴了,甚是想念。”

    “他……還會彈琴啊。”

    真厲害。

    何意撐著下巴,因吃了酒渾身都暖乎乎的,估計是后勁上來了,總覺得有些困倦。

    曲綃見他們面帶疲憊,換了首和緩些的曲子輕輕彈著,目光落在何意身上時帶著絲縷繾綣。

    撐著下巴迷瞪的打了幾個哈欠依舊睡不著,不是習慣的環境,周身也沒有依賴的人,困倦的厲害都不敢合上眼睛。

    他扭頭卻瞧見印商陸已經趴著桌子睡著了。

    “曲綃姑娘,我出去片刻,勞煩看顧著他些。”杯酒下肚,其他的感覺就有些明顯了。

    曲綃點點頭:“公子可從對面的樓梯下去,那里離偏門近些。”

    “多謝。”

    何意開窗吹了吹涼風,待思緒清明才推門出去,按照曲綃說的路線走,而他先前看見的人也在這邊的廂房。

    他邊走邊揉著腦袋,腳步有些虛浮踉蹌,路過那些廂房時更是難受的厲害,步子更緩慢了些。

    “……若是……謝家……豈不是要被發現,謝…瀾……中,那得……除……”

    絲竹聲夾雜著靡靡之音,何意聽的并不真切,但也能從只字片語里大致聽出對方的意思,他們不敢看著謝瀟瀾成長,欲除之。

    何意原本還有些殘存的酒意都被那些話沖散,方才還有些暖意的身子已經冷下來,后背更是潮濕一片。

    “若非養精蓄銳,此事怎會輪到他來辦!”

    伴隨著惱怒的聲音而出來的是一道挺拔的身影,身影停在何意面前,眉心緊蹙,顯然在疑惑他為什么會突然出現在這里。

    何意微微瞪大眼睛,這不是剛才那個公子哥么,他佯裝迷糊醉酒,眨眼間眸子便變得渙散,仿佛那一瞬的清明只是錯覺。

    錦袍男身后還跟著幾個人,何意總覺得這些人的身份不簡單,就想著蒙混過關,恰好隔壁的廂房也被打開,看著眼前的一幕將眼底的殺意掩去,面上一副茫然。

    “這是……”隔壁廂房出來的中年男子瞇了瞇眼。

    何意背對著他疲倦的看向錦袍男子,若是這人道出他方才偷聽的事,他今日怕是得交代在這里。

    “本公子友人有些薄醉。”錦袍男子說著將假裝的何意扶起來帶回了廂房里。

    何意心臟都快要跳出來了,他進屋就站在桌子面前警惕的看著他們:“為什么幫我?”

    “做任何事前都要先掂量自己幾斤幾兩,若非本公子相助,下場如何想必你心中有數。”錦袍男頗為嫌棄的瞪了他一眼,心中實在是有諸多不解。

    答非所問,便是不想答。

    雖然不知道對方為何會幫助自己,但眼下瞧著并沒有惡意,何意卻也不敢松懈,他微微點頭:“多謝,先告辭了。”

    錦袍男子拿著折扇輕輕揮了揮,示意他趕快離開。

    何意出來時隔壁已經沒了動靜,花樓的伙計們正在打掃那間屋子,距離他們進去到離開并沒有太多玩樂時間,可見對方只是為了說那幾句話。

    可惜他剛開被拽走了,只看到了曹管家。

    但他也沒時間想太多,步伐匆匆的下樓找茅房了。

    廂房內的幾人似乎還有些沒緩過勁來,一人輕笑:“好歹也是名滿天下的謝之淮,怎么就娶了這樣的夫郎?唯有那張臉能看些。”

    “話多。”錦袍男子輕聲斥責,顯然也是沒把何意放在眼里。

    何意剛走到廂房門口,門瞬間就被拉開了,他盯著印商陸那通紅的眼眶愣愣道:“你怎么了?”

    “你還好意思問!我就在桌上小憩一會,怎么醒來你就不見蹤影,曲綃說你去如廁,這么久都不回來我還以為你出事了!你要真出事,之淮會殺了我的!”

    “不會,我們回去吧。”這地方何意是不想繼續待了,免得回頭再遇到什么奇奇怪怪的人。

    印商陸找他也就是為著此事,給了賞錢兩人便出了花樓。

    雖說何意并未全然開心,但酒精作祟,他疲憊頭暈,竟真的沒空出多余的心思給謝瀟瀾,倒在床榻上便沉沉睡去了。

    雖說不是徹夜宿醉,但醉酒入睡還吹了涼風,何意清晨起床便覺得自己的鼻子有些堵,也不敢多耽擱,忙將先前買的藥材挑挑揀揀的給自己熬了鍋治風寒的。

    印商陸也沒來,八成是還睡著,要不然就是同他一樣有點小風寒。

    何意將自己收拾好又去了防己堂,成日里閑著總愛胡思亂想,還不如讓自己忙碌起來,也是趕得巧,今日剛好是防己堂義診一日,他進去去時醫館里已經排滿了人。

    藥童伙計們也顧不得他來的這般晚,人一進來就被拽著去坐堂了。

    見防己堂突然拽了個年輕人坐堂,百姓們還以為是防己堂不樂意給他們治,故意找了個年輕的打發他們,可這想法到底架不住人多,膽子大且等不及的自然就去了何意那里,一番望聞問切成功將這些百姓拿捏住了。

    “給我也把把脈。”

    略有些熟悉的聲音驟然在耳邊響起,何意抬頭看去,就發現是昨晚那個錦袍男子,他點點頭:“請坐。”

    何意緩緩搭到他手腕上,他倏然看向男人:“最近可有不適?”

    “你什么意思?”男人瞇了瞇眼,“我的脈象如何?”

    何意看了眼后面還在排著的隊伍,放低嗓音:“勞煩公子先起來,待我將眼下的事做完,再重新為你請一次脈。”

    男人沒再多說起身走到不起眼的地方,他低頭看著自己的手腕,脈搏有問題,但他不確定,到底是何意的功夫沒到家,還是病況太淺不易察覺。

    可若是說身體不適,近日確實總覺得四肢乏力,但每日請脈之人從未說過脈象問題。

    直到過了晌午,防己堂才徹底清閑下來,還有些大夫更是直接離開了。

    何意走到男人面前,見他悠哉喝茶,壞心思起來,直白道:“公子體內有一種慢性毒,此毒會逐漸侵蝕公子的氣血和心脈,長此以往必死無疑。”

    “……本公子的身體并無大礙,日日都有人請脈,從未說過有任何不適。”夜楚淵搖搖頭,并不相信他說的話。

    “那公子每日晨起可會覺得頭暈腦脹,四肢和雙腿無力,需靜坐片刻才能緩神?”何意見自己都將話說到這份上對方依舊無動于衷,牽著唇角笑了,“那便等公子走投無路再來吧。”

    夜楚淵本就不是來瞧病的,只是知曉何意在這小破醫館里坐堂,所以特意來看看,只是這話他眼下不能直接說,不曾想真給自己診出毛病了。

    他悄悄緊了緊拳頭,面上不動聲色:“日后若有機會會來的。”

    何意輕輕挑眉,笑了笑沒再多理會對方。

    忙活一上午,何意閑暇后便領了銀子回宅子里了,剛走進院子,不經意抬眼就瞧見主家程夫人坐在屋頂,青天白日的手里還拎著一壇酒。

    何意敏感,早在第一日見時就知曉這位寡婦是個有故事的,當然明眼人都瞧得出她的故事從何而來,因何而起。

    他微微揚聲提醒:“程夫人,乘著冷風喝熱酒,傷身。”

    “你個小毛孩懂什么,我如你一般大的時候,比你過的可痛快多了。”程夫人輕嗤一聲,抱著壇子又咕嘟咕嘟喝了一大口。

    何意瞧著她一身紅衣颯爽的模樣,淡聲問道:“那您如今,痛快嗎?”

    這是他為數不多的越界,說罷便回了屋里,他本也不是要等回答,可人不能總困在過去出不來。

    何意卻不知,后來自己也深陷其中,無法自拔。

    也算是痛快玩了一日,何意再沒頹喪著,印商陸來的不如之前勤快,但每每來總會給何意帶許多吃食,省去了他和其他人一起吃飯的尷尬。

    印商陸仰躺在椅子上,懶懶的打了個哈欠:“幸好之淮他們還有兩日便結束了,這幾日家中管束嚴格,我都不能在外玩的痛快。”

    “為何?”何意隨口問道。

    “我爹說這幾日朝廷出了大事,有幾位皇子病了,他怕我在此時惹是生非,不許我在外招搖過市。”印商陸嘆了口氣,“可那些官員不照樣每日都去花樓嗎?”

    何意撩起眼皮看了他一眼:“那你便在家待著便是,屆時等謝瀟瀾考完,再來也不遲。”

    印商陸無奈應聲:“瞧著皇室戰爭一觸即發,這緊要關頭竟有皇子生病,朝廷的風向又要變了。”

    “萬變不離其宗。”

    何意將藥草配制好包起來,上面特意貼著紅紙做好記號,免得被藥童不小心弄混,如今只等著那人來送錢就好。

    印商陸果然沒有多留,同他抱怨了一會便離開了。

    臨近科考結束,何意也不覺得累了,每日起早貪黑的去醫館做事都充滿了動力。

    京城不歧視哥兒,防己堂的大夫們都喜歡聰慧有本事的,再加上何意本就長得好,平時看著清清冷冷的,但接觸起來總歸是溫和的,醫館里的人也都對他改觀了。

    可算是過到了科考結束這日,何意心里藏著事睡不安穩,大早上就起來準備去貢院前等著了。

    哪知他剛坐上馬車就被攔住了。

    何意掀開轎簾便發現馬車被一群孔武有力的侍衛給包圍了。

    作者有話要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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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42章

    “什么人?”

    何意抬眸一錯不錯的盯著他們腰間的長刀, 生怕這些侍衛會當即發難對他們出手,他可就兩個人,抵不過這些要人命的冷兵器。

    侍衛們先是盯著何意沒做聲, 片刻后拿出一張畫像來上下比照了一番,像是有些不確定, 為首的侍衛問道:“可是防己堂何大夫?”

    不怪他懷疑, 畫像中的人美則美, 可與眼前的人似乎還是有些出入, 至少畫像并沒有本人好看, 盡管是他們主子親手畫的, 卻也可見此人美貌不足以用筆墨描摹。

    何意微微點頭:“有何事?”

    “我們奉命請何大夫去給人看病, 請何大夫同我們走一趟吧!”為首的侍衛沉聲說道。

    若是什么普通人請他去診脈,他自然無不可, 只是眼下這些人的來歷不明,且他還要去等謝瀟瀾出貢院,因此并不是很想跟他們走。

    “為誰治病?”何意繼續問道。

    “我們主子說何大夫認得他,且先前曾說過許主子來請您治病的話。”像是早知道他會這般說,為首的侍衛回應的很快, 語氣帶著些祈求,將姿態放的很低。

    何意表情微變,原來是之前那個。

    他勾唇輕笑:“我如今有要緊事, 何況之前我同你家主子說過,等他走投無路時再來便可,繼續趕車。”

    說罷, 何意放下轎簾示意車夫快些離開。

    到底也有賭的成分, 那位公子說每日都有人給他請平安脈, 可見地位不一般, 等了這些日子才找上他,無外乎是身邊就有醫術高明之人。

    可那些大夫連他脈搏有異常都把不出,自然也無法醫治,所以會找上他。

    自然也會對他以禮相待,不敢發難。

    果然,車夫聽他的駕著馬車往前,原本圍著的侍衛們遲疑片刻還是讓了空隙出來,只是在馬車即將加速時,為為首侍衛說話了。

    “不知何時才能請到何大夫?”

    何意并不想得罪那位身份不明的公子哥,雖說之前把脈時毒藥還不曾滲進內里,卻保不齊下毒之人不會暗中加重藥量。

    他淡聲:“尚不明確,若你無事,每日都來請我便是,切記不可放血治療,莫要其讓其他大夫給他用藥,會死人。”

    “多謝何大夫。”

    何意到貢院時外面已經圍著許多人了,他找了僻靜的地方等著,到現在都覺得有些不可思議,他的首選居然不是為病人看病,而是浪費時間在這里等著不知何時才會出來的人。

    這樣的事對從前的他來說太離經叛道,但他似乎開始明白自己的導師曾經說的那些話。

    他不是只有醫學。

    “意哥兒,你來這么早啊!”

    何意扭頭:“你怎么也來了?”

    印商陸喘著氣擺擺手:“先前他考秀才時我也有陪同,只是因著早些年的事我父兄不便出面,特意放我來等他。”

    “多謝。”何意眉眼彎彎,是真心實意的謝。

    印家能做到這般地步實屬不易,朝廷不曾剝奪謝瀟瀾的功名,還由著他繼續參加考試,估計也是知曉那些事其實同謝家并沒有關系。

    印商陸擺擺手:“這算什么,若非朝廷盯得緊,會有不少人為他接風洗塵,京城都是人精,明里暗里不定有多少雙眼睛盯著。”

    兩人閑聊著,號房里的謝瀟瀾心也跟著飄了起來,京城的貢院雖說大些,但里面的號房卻依舊難以恭維,不由得感慨自己事事都要經歷兩回。

    會試有規定的交卷時間,到了時辰監考官員才會給考生們打開號房的鎖讓他們交卷,謝瀟瀾深吸一口氣卻被號房里的味道嗆紅了眼,強忍著嘔吐感盯著木門望眼欲穿。

    許久過后,才聽得一聲鑼聲,外面響起監考官們的腳步聲,謝瀟瀾唇邊立刻掛起笑意。

    號房分遠近,等在外面的人冷不丁瞧見有書生出來,恨不得沖上前扒著問問其他人怎么還沒出來。

    只是出來的舉人們面色各異,有歡喜的自然也有憂愁的。

    何意和印商陸死死盯著貢院的出口,生怕錯過謝瀟瀾出來。

    “何大夫……我眼睛有些酸,我能眨眼嗎?”印商陸瞪著通紅的眼睛弱弱問。

    何意扭頭看他一眼,就見對方的眼淚都快攢不住了,他扭頭咧著嘴笑,再轉頭時依舊是一副清冷樣子:“自然可以。”

    得了恩準,印商陸趕緊把眼淚眨出來,剛揉了揉眼睛,就感覺身邊有什么東西嗖的就離開了,他轉身左看看右看看的,發現何意不見了!

    “何——”

    抬頭就看見前面兩人光天化日之下抱在一起,他不由得有些鄙夷,朗朗乾坤世風日下,竟然做出這般——

    “你怎么了?”謝瀟瀾攬著何意走到他面前,顯然剛剛抱著的就是他倆。

    ——這般恩愛之事。

    印商陸趕緊揉了揉眼睛:“沒事兒,走走走回去說!”

    “我沒讓其他車夫來,等等靈微他們。”他們進去時臥具都帶的劣質的,用一次就不用了,直接丟掉也不占地方,何意便沒讓其他車夫來。

    片刻他們幾個出來,但由于幾個人湊到一起的味道實在難聞,印商陸硬把何意拽上了他的馬車,而謝瀟瀾他們幾個“腌菜”則乘坐一輛。

    宅子里的小廝早知道他們今日結束,早早就燒好了熱水方便他們使用。

    洗過澡幾個人才覺得活了過來。

    何意幫謝瀟瀾擦拭著頭發,想到了先前發生的事,自顧自說道:“前幾日我偶然見到曹管家,聽著他們說了些話,和他一起的人我沒看見,當時差點被發現是一個不認得的公子幫我解了圍。”

    謝瀟瀾不疑有他,只當何意是去外面用食時在酒樓偶然聽到的。

    只是還是蹙起眉:“京城不比府城和鄉鎮,這里魚龍混雜,不經意間都有可能被什么人盯上。”

    聽到最后一句,何意抿了抿唇沉默了。

    謝瀟瀾詭異的從他的沉默里咂摸出點東西,他一把抓住何意的手腕,將人拉到身前,抬頭看他:“老實說,是不是又被欺負了?”

    “并未,就是那個公子很奇怪,他中了毒,今天還讓侍衛來攔我去給他治病,我急著見你就拒絕了。”何意如實說道。

    “你膽子倒是不小。”謝瀟瀾嘆氣,“若對方是胡攪蠻纏不講理之人如何是好?便是不能接,我就不能回來了?”

    何意咬咬牙,揪起他耳朵:“謝瀟瀾,不要逼著我生氣,你再這樣以后我什么都不會告訴你!”

    謝某哪里敢,他撫上何意的手將自己的耳朵救出來,伸手將他抱住:“京城人心復雜,我怕你不經意便出了事,萬一我鞭長莫及,豈非要我悔恨終生?”

    “我心中有數,就是知曉他們不會對我出手才強硬了幾分,你每次都打一巴掌給個甜棗,我是傻子嗎?”何意略有些不悅,卻到底沒地方撒氣,對著他捶了兩拳便算了。

    面對何意,謝瀟瀾總是控制不住情緒,他躺平任捶,等他消了氣才接著哄。

    三月里天氣漸暖,如今最要緊的事也沒有了,印商陸來前就想著要和他們去郊外踏青,否則等放榜,這幾人怕是真的沒有功夫搭理他了。

    郊游一事對何意來說十分新鮮,從前從未有過這樣的機會,閑暇時間都用了打工了,唯一一次游玩,還是學院組織的。

    他想去,謝瀟瀾自然不會拒絕。

    “何時去,能否晚兩天?”何意問道,雖說他今日拒絕了給那人看病,可若是拖下去指不定會有變數也未可知。

    “不急,若有事先忙就是,春日里郊外的景兒最是秀麗,可惜我京郊的那間宅子前陣子輸出去了,否則還能住呢。”印商陸每每想起此事都恨得牙根癢癢,以后定要把自己的宅子給收回來!

    何意點點頭:“如此也好。”

    何意先前同那些侍衛說每日都來請他,也只是隨口說的罷了,只是沒想到第二日上午確實在家中見到了人,還同謝瀟瀾相談甚歡?

    他在門口站了半晌對方也沒發現,何意有些不痛快,若是按照往常,他定然會有些嬌縱的拿果子丟他,只是眼下有外人在,他還是要給謝瀟瀾留了面子的。

    何意輕咳一聲,謝瀟瀾瞬間扭頭并朝他走來:“小廚房里還有早食,我去給你拿。”

    “我自己去便是。”

    何意說著順著廚房的方向走,謝瀟瀾卻是如何都不肯的,丟下那侍衛便跟了上去,看在他人眼中便是赤條條的懼內了。

    侍衛有些尷尬的的摸了摸腰間的長刀,希望日后主子莫要再派他來做事了,他還沒娶到媳婦呢。

    廚房留的是蔬菜包和米粥,還有一碟小咸菜,晨起吃這些很爽口,何意吃完后才想起外面還有人等著,忙和謝瀟瀾出去了。

    “走吧。”何意看向那侍衛,面色平和。

    雖不知對方到底是何身份,但謝瀟瀾并未表露出不喜,他自然也不必再拿喬,去屋里拎出自己先前做的小藥箱就要走。

    侍衛先是愣了一下,而后又趕緊看向謝瀟瀾同他確認,看到對方點頭后立刻揚起笑臉做出手勢請何意。

    何意卻狐疑轉身:“你不同我去?”

    “此去不便,我在宅子里等你回來。”謝瀟瀾有些無奈,“早去早回。”

    那男人的身份何意沒問,心中卻隱約有些猜測,可一想到謝瀟瀾都從考場出來了,都不能成日里陪著自己,心情立刻從云端跌落泥地里,對著侍衛也沒了溫和神色。

    直到看到“楚王府”的門匾才稍稍愣了神,府邸單是從外面瞧都能想到里面是如何光景,對他來說只會出現在歷史和電視劇里的王府,躍然眼前,那種不真實感十分強烈,強烈到他有些不適。

    他好像無法融入這里。

    “何大夫,您請。”侍衛欲將他扶下馬車,可何意看都沒看他手臂一眼便直接跳了下來。

    楚王府很大,從正門進去能瞧見漂亮流水的假山,以及側面的荷花池和湖心亭,簡直像是獨立的莊園,奢靡的不像話。

    一路上遇見無數婢女小廝,直到更往里面的院子守著不少侍衛,見何意來立刻迎了上去。

    “何大夫來了,快請進。”

    何意微微點頭,面色有些涼的拎著藥箱進去了,寢殿很大,他穿過了一道門才走到正屋,里面還有幾個大夫模樣的老頭圍著床榻上的楚王轉悠,焦頭爛額的模樣看的何意都有點心疼了。

    他走過去:“楚王爺好,幾位前輩好。”

    很敷衍的參見,若是放在其他時候,第一次正式見面,何意是要對他行跪拜禮的。

    只是此時的夜楚淵完全沒這個想法,他已經渾身疼了好幾日了,偏一點力氣都沒有,只能在床榻上挺著,實在讓他慌亂不已。

    “你快些給我治!”夜楚淵急的厲害,說話時的語氣卻有氣無力,如今他式微,怕是朝中風向又要有變動。

    旁邊的幾位御醫在何意來之前便聽說王爺要找個外面的大夫來給他瞧病,他們心中雖有些忿忿,但到底是王爺欽點的,若真有本事能治好就是,可誰能想到竟是這般年輕面嫩的,比太醫院的小徒弟們都年輕。

    實在是讓他們這些老胡子們汗顏且不屑,并不認為他能治好王爺的病。

    何意稍稍往前湊了湊,隨意坐在床榻上給他把脈,旁邊的幾位御醫瞧見他這副尊卑不分的模樣頭都跟著疼。

    “毒素蔓延的不深,王爺眼下這種情況并不是最嚴重的,還能再拖些日子。”何意把完脈不咸不淡的說著,伸手去掰他眼皮。

    一旁的御醫又惱又懼:“大膽!竟敢這般同王爺說話!果真是鄉下來的,這般尊卑不分!”

    “那不然諸位前輩治吧,我還是先走了。”何意說著就開始收拾自己的藥箱,夜楚淵是王爺,還是出錢的,要是訓斥他兩句就算了,這群老家伙可不行。

    夜楚淵聽著何意方才的話就知道他是故意報復自己,那日說了些高傲之言,竟被他記到今日,惹不起就算了,偏這群老東西還故意激怒他。

    夜楚淵真怕何意離開,只是他心急,沒發現何意并不是真的在收拾東西,怒罵:“你們都給本王滾出去!治不好本王的病還敢打擾何大夫為本王醫治,太醫院凈養你們這些廢物!”

    幾位太醫哪里敢和夜楚淵叫囂,麻溜的淋著拎著藥箱就要走。

    何意忙叫住他們:“哪位太醫可愿將針灸針借我使用?”

    “你要放血?”一位太醫瞬間捕捉到他的意圖,“你先前還不許我們為王爺放血醫治,怎的自己要這般做了?”

    話里帶著些試探,恨不得立刻發現何意別有用心,好將他除之后快。

    “你們不能,我能。”何意微微一笑,“勞煩將針灸針借王爺一用。”

    幾位御醫聽著他的話立刻吹胡子瞪眼,方才問話的忍無可忍將自己的針灸包拿出來給他,幾位太醫匆匆出去了。

    何意十分滿意,下一秒扭頭看向夜楚淵:“可能要唐突王爺,希望王爺莫要怪罪。”

    說著何意便撩開被子去解他的衣裳,夜楚淵立刻驚的大喊大叫:“你做什么!何大夫你夫君同我是至交,若他知曉你這般,我便是有口都說不清了,朋友妻不可欺,你——”

    “王爺安靜些,只是給你施針而已,且我夫君人間絕色,無人能比。”何意快速將針扎進他心口的穴位處,將心臟護好,防止毒素進入。

    夜楚淵只覺得胸口處又疼又熱,像是被什么重物給壓著,明明是那樣細小的針,扎進皮肉卻覺得疼痛難忍。

    何意見他強忍著,忍不住哼笑:“王爺與我夫君是至交?我當真未看出來,哪有王爺生病至交不上門探望的道理?”

    夜楚淵大驚,這是記著他不許謝瀟瀾在這個檔口來探望。

    他大口喘著氣:“弟媳,你且聽我說,我與之淮身份特殊,若此時他貿然探望,被有心人瞧見怕是會做文章,我——來人!快來人!”

    屋外都是耳力極好的侍衛,侍衛首領直接破門而入,就瞧見主子雙眼含淚,他大驚:“何大夫這是……”

    “去!快去將之淮請來,他夫郎要殺我……”

    話畢,夜楚淵失了力安靜躺著,連抬手的力氣都沒有了,毒醫!

    何意微微一笑:“那就麻煩侍衛大哥去請我夫君了,王爺這里有我在,無需擔心。”

    侍衛首領看了眼夜楚淵,見他沒有反對,立刻轉身離開了,出門時心里還慌慌的,以后絕不能得罪大夫!

    謝瀟瀾看著去而復返的侍衛,見他臉色惴惴不安,便知曉何意又鬧了動靜,他無奈:“我隨你去便是。”

    走進屋內就瞧見何意的背影,以及夜楚淵空無一物的胸膛,謝瀟瀾眉頭一皺,立刻上去捂住何意的眼睛:“這是做什么?”

    “給王爺針灸,不曾想王爺不耐痛,非要找你來聊天。”何意揚起笑臉,“那你在旁邊瞧著可好,等我施完針就好。”

    將所有的事都推到夜楚淵身上,畢竟本就是他把謝瀟瀾喊來的,和何意有什么關系呢?

    夜楚淵動動嘴皮,很想爆粗口亂罵一通,可想到自己方才被針扎哭,實在丟人的厲害,不敢再同何意計較,倒真扭頭同謝瀟瀾說起話,沒想到接下來的施針竟真的不疼了。

    不僅不疼,還隱約覺得有了些力氣。

    沒想到這小毒醫還有兩副面孔!

    施針是力氣活,要將纖細有彈性的軟針扎進皮下較厚的穴位,也十分考驗醫者的力道,他曾經因為力氣不足考試時吃過虧,后來潛心練習,絕不會錯扎。

    將該扎的穴位扎完,何意剛抬手,額間的汗就被一方軟帕給擦掉。

    夜楚淵無能狂怒:“給爺滾!”

    作者有話要說:

    印小六:狗男男!

    夜楚淵:狗男男+1

    第43章

    到底夜楚淵是王爺, 謝瀟瀾便是同他交情再好也不敢過分,拉著何意同他和和氣氣的道了歉。

    夜楚淵反而不適應,瞧著如今謝瀟瀾一副穩重書生樣, 心里其實悵然若失,從前那個鋒芒畢露的少年郎, 竟變成這樣, 可見在偏遠山村的日子并不好過。

    尤其是娶了這樣的毒醫!

    這般想著帶有怨念的目光便落在了何意身上, 之淮從前何等瀟灑, 可近日聽侍衛來報, 之淮被他的夫郎吃的死死的, 連用早食這樣的小事都得陪著, 實在嬌縱!

    何意眨巴著眼睛看向他:“王爺可是何處不適?”

    總盯著我做什么!

    “我這心疼的厲害,之淮從前都是被人伺候著用膳的。”夜楚淵裝模作樣的嘆了口氣, “如今竟是全然變了,可見滄海桑田物是人非。”

    瞎感慨什么呢?

    何意心中嫌棄,可面上卻不敢,他微笑:“王爺既是心口疼,那我便重新為王爺施針, 勢必要為王爺削除病灶。”

    “免了免了!”夜楚淵趕緊揚聲拒絕,“何大夫你好生歇著!”

    謝瀟瀾見夜楚淵并沒有真的生氣,便也縱著兩人偶爾逗嘴, 至于夜楚淵中毒是前世不曾發生的事,他雖不知曉是誰,但無外乎就是那些人。

    夜楚淵顯然也知曉, 所以目前沒有大動干戈的去查證, 總會露出馬腳的人, 想解決也不急于一時。

    歷來爭奪皇位總是要血流成河, 中毒這樣的小犧牲對夜楚淵來說不值一提。

    謝瀟瀾突然問道:“可能知曉是何時中毒的?”

    “這毒并不算狠烈,甚至算得上平和,毒發前身體不會有絲毫異樣,所以其他太醫并不能察覺到,但此毒極其折磨人心智,能讓他毒發至這般,至少半年。”

    每每想到這毒,何意總覺得不寒而栗,如今大淵的圣上正處壯年,可他的兒子們已經蠢蠢欲動了。

    按照何意學過的歷史知識,皇子封親王后遷出皇宮居住,基本上是沒有資格繼承皇位了,除非此時的太子薨了或是被廢黜,可如今的太子可活的好好的。

    何意又想起先前謝瀟瀾同他說的站隊一事,他們可能就要站在夜楚淵這邊了,這樣不顯山水的王爺,真的能成為日后的圣人嗎?

    回程時,何意將自己的疑問表明,他并不想自己的身家性命都托付給看起來十分不著調的人。

    這是人之常情。

    謝瀟瀾并未因為他的疑心不悅,他解釋道:“先前同你說過,京城詭譎多變,你以為的也不一定就是你以為的,有我一日在,便不會讓你走到那般境地。”

    何意聽著他的話有些茫然,明明字句皆認識,可組成話聽進耳朵里就那般讓人費解。

    他又想到從前導師說他聰明,在醫學方面有著天然造詣,他無法融入這時的朝廷政策,從前那些陰謀陽略都只在歷史書上聽到過,從未切身體驗過。

    所以,即便他不懂,只要相信謝瀟瀾就不會有問題吧。

    “那我便不想這些了。”這些都不是他該考慮的問題,他只需要做好醫者本分。

    再無其他。

    何意一時半會不能不去楚王府,每日都要為他施針,就連熬煮藥材這樣的事情都得親力親為,合離懷疑是夜楚淵刻意針對他,明明有上百的小廝婢女使喚。

    “過幾日我有事,為王爺施針的事便交給幾位太醫了。”何意惦記著要去郊外踏青的事,不愿在這里逗留浪費時間。

    幾位太醫面面相覷,他們不僅不知曉此病灶如何去除,更別提施針一事了,可若是當眾承認,豈非是要將自己無能公之于眾了?

    像是知曉他們的難處,何意淡聲:“無需擔心,人體穴位我已悉數畫下,也會告知幾位前輩如何施針。”

    幾位都是太醫院翹楚,人體穴位自然是熟之又熟,因此并未將何意所說的圖放在心上。

    一太醫傲慢說道:“你只需將穴位說清便是,我們幾位會看著辦的。”

    何意并不理會他,自己明明有更加簡便的方法,自然不會浪費時間講與他們聽,他從自己的箱子里拿出用炭筆畫好的人體穴位,上面連每個穴位的順序和功效都注的清清楚楚。

    “圖在這里,幾位太醫自行觀看便是,切記眼下不能服用解藥。”何意沉聲叮囑著,今日的施針也沒有避著他們,再加上有這幅圖,他自然相信這些太醫不會有苦難。

    出乎意料的是,幾位太醫看過穴位圖便開始圍著他轉。

    “何大夫,這圖畫的當真不錯,是用炭筆所作,怪不得這般流暢!”

    “正是,這穴位極其明白,竟是要比太醫院的醫書都要精巧許多!”

    “何大夫師承何人?可能幫我們引薦你的師父?”

    何意在心中冷笑,果真是一群善變之人,先前連他的名字都不愿叫,如今倒是一口一個何大夫叫的順暢。

    想見他師父,他自己現在都見不到呢。

    可面對這幾雙“求賢若渴”的目光,何意不得已編了個離譜又神秘的故事,更是直接將傳聞中的“左神醫”給拉出來了。

    “何大夫當真氣運好,竟然有此機遇,那你師父臨終可有為你留些許醫書?”太醫們各個眼冒精光,就等著何意點頭。

    何意也確實點了點頭,只是口中的話與他的行為沒有半毛錢關系:“師父留的書籍在鄉下,進京時趕,便一切從簡了。”

    “實在可惜。”太醫們諂笑,“左右日后謝舉人都要在京城,何大夫屆時可要將好東西分享與我們啊!”

    “好說好說。”何意微笑。

    真當他年輕好糊弄呢?

    將事情交代清楚,何意便沒再多留,同等在偏屋的謝瀟瀾一同離開了。

    翌日,他們便整裝待發去了郊外,自然,此去前行并非是商議朝政的要緊事,因此印商陸特意喊上了其他的世家子弟,皆是從前與謝瀟瀾相交甚篤的友人。

    晨起時幾位在城門相遇,見著謝瀟瀾那一刻都有幾位紅了眼,可見先前關系親密。

    京郊的宅子雖說賭出去了,好在贏了宅子的人也在游玩人群中,雖然是厚著臉皮跟著的,但印商陸也沒拒絕。

    三月中旬里,開的稍早的花已經在路邊搖曳了,盡管只是野花,仿佛間好似也能聞到些花香。

    何意掀起簾子瞧著,道路兩旁有半人高的野草,長的十分茂盛,再往遠處看,便是郁郁蔥蔥的樹木。

    “你從前也與他們游玩過嗎?你們平時都玩些什么?吟詩作對嗎?會不會燒烤?”何意扭頭問謝瀟瀾,眼底閃著不同平常的光。

    “游玩只是散心,吟詩作對有何樂?再者商陸沒讀過幾本書,若是吟詩作對他會鬧脾氣,吵起來沒完沒了的。”謝瀟瀾見他這般感興趣,猛然想到何意的身份,他垂下眼瞼不經意問道,“你先前可有外出游玩?”

    何意沒想到他會問這個,加上還在興頭上,回答也失了警惕:“我不曾外出游玩,每日都只顧著學習了,哪有那么多的時間去玩?”

    而且他還要打工呢。

    謝瀟瀾眸色深沉的看著他,果然吧。

    何意見他不說話,稍稍詫異的看向他,對上那雙眼睛時才恍然自己說了什么,心臟撲通撲通亂跳,他咽了咽唾沫干笑:“我的意思是,只顧著做農活方便大哥讀書……”

    “我自是知曉你在何家辛苦,日后每年春日都可帶你外出踏青,吃喝玩樂全都有我負責。”謝瀟瀾裝作聽進去了他的解釋,可不管解釋與否他都心疼何意從前的日子。

    但,大概是要比在何家時好很多的,他還能讀書,大概也是學些藥理知識,所以才會有如今這番成就。

    “那你可好好科考,我且等著呢。”

    “好。”

    京郊的風景是要比城內四四方方的天要好看很多,也是鮮少出來的緣故,到了宅子,平日里那些矜貴的公子哥們便撒丫子往外跑。

    如今三月里,陽光正好,若是再待些時日,怕是都熱的不敢輕易出門了。

    “之淮!咱們去山里捉鳥,小六說這時節野雞子可多了!”

    “之淮之淮……”

    其他公子哥叫他叫的歡,謝瀟瀾自然無法拒絕,稍微知會了一聲便有小廝進來收拾東西,他們兩個就沒在屋里繼續藏著。

    公子哥們見到何意笑著打招呼:“嫂子好!”

    “不用客氣,叫我名字就好。”何意依舊覺得“嫂子”二字很奇怪,他又不是女人。

    “那咱們一同進山里玩?這時節蚊蟲不多,拿著棍子就成。”

    盛情邀請,自然卻之不恭。

    一群人便順著小路往山里走,這里先前是印商陸的宅子,他們自然是來過幾次的,因此駕輕就熟的往前沖著。

    雖說如今三月中旬不算太熱,但也怕真有不得了的東西咬到人,何意便四處觀察著草叢,想著能不能瞧見防蟲的藥草,總歸是有備無患。

    見他們人人都拿著根木棍打來打去的,何意悄悄和謝瀟瀾說話:“你怎么不和他們一樣?”

    “我如何好同他們一樣,我可是成家之人,若像他們那般,夫郎豈不是要嫌我不夠成熟穩重了?”若是從前,謝瀟瀾確實會同他們一起打鬧,可曾歷經滄桑,如何還能像他們那般活潑。

    “你說的不無道理,可姻親也并不是要束縛彼此,你若想,大膽去便是,我再嫌你,也不能合離不是?若離了你,誰帶我吃喝玩樂,誰讓我做官夫郎?”何意故意打趣他,說著竟將自己給逗笑了。

    謝瀟瀾早知他私下性子格外開朗,如今真是什么打趣的話都敢說了,他也不遑多讓:“那我也不去,若是被蛇蟲咬了,我夫郎可要心疼的。”

    何意突然緊張起來:“若你夫郎知曉我與你一同玩樂,他會生氣嗎?”

    “你在說什么亂七八糟的,我就你一個夫郎!”謝瀟瀾擰眉。

    “我知道,陪我玩會!”

    謝瀟瀾全然不知樂趣在何處,但何意要求他自然是要配合的,面色有些咸:“他不敢生氣,若是敢生氣我便不帶他吃喝玩樂。”

    “之淮哥哥你真好!”何意捏著嗓子抱著他手臂黏糊糊的晃了晃,心里有點嘔的其實。

    謝瀟瀾卻被這一句“之淮哥哥”給叫的渾身舒暢了,他好像體會到其中的樂趣了。

    兩人走在最后,他仗著后面無人,伸出胳膊攬在何意腰間,不動聲色的拍了拍他挺翹的部分,笑道:“那你該如何答謝我?”

    “之淮哥哥想讓我如何答謝?晚上為之淮哥哥查看身體可好?”何意說著踮腳在他耳垂輕一下。

    謝瀟瀾瞬間明白,此“查看身體”非彼“查看身體”,當即呼吸稍稍急促起來:“哪里學的這些花招?”

    “無師自通!”何意神情自豪。

    前面跑的都有些遠了,兩人趕緊追著快步走,路上還真讓何意瞧見了幾從紫花地丁,他忙折了幾枝拿在手里,冷不丁就聽見前面大喊了一聲,何意心里一咯噔,不會真這么點背吧?

    他牽著謝瀟瀾匆匆跑上前,就見穆云連的手背上有個雙洞小口,他顧不得其他,從謝瀟瀾懷里掏出帕子綁他手腕阻止血液流通。

    “什么樣的蛇咬的?”他急忙問道。

    一直護著印商陸的褚決明道:“一條有紅色花紋的——云連的手!”

    才這么一會就紅腫熱痛起來,何意咬牙:“是毒蛇,誰帶匕首了?暫時不能移動,需要將毒先擠出來。”

    “這個可行?”印商陸顫巍巍的從頭上拔下支素色銀簪,“我還未及冠不能束冠,就用簪子盤發了。”

    “可以,幫我按住他。”

    何意捧著他的手輕聲安撫:“可能會有些疼,但不會有事的,別害怕。”

    “嫂、嫂子……疼的厲害……”

    “別怕,很快就不疼了。”何意用簪戳破腫脹的膿包,邊和他說話,“你這般好顏色,我自然不會讓你出事,云連可有心悅的姑娘了?是哪家小姐,若真喜歡表明心意便可……”

    膿包破裂,從里面流出汩汩黑血,何意擠了好一會里面的液·體才變成帶著血絲的膿水,將方才折來的紫花地丁放進嘴里嚼碎,直到擠出來的完全是鮮紅的血液,他才趕緊用干凈的帕子擦了擦,而后將苦澀的藥草糊到傷口處。

    又借了方帕子給他包扎好。

    穆云連疼的額頭直冒汗,何意讓人扶著他:“別讓他躺下,把胳膊舉起來別動,我去找找藥草。”

    “我跟你去。”謝瀟瀾忙拽住他。

    他之前看過那本左神醫寫的醫書,凡是有毒蛇在的地方就會有七葉一枝花,他雖然不知道真假,但過來人的經驗之談應該不會有錯。

    七葉一枝花又叫重樓,這個時節的重樓并未生長成熟,但有汁液也是足夠的,得先找到再說。

    重樓喜陰喜濕,兩人向前走了半坡才瞧見一株嫩株,何意是中醫學生,對藥草有著天然的歡喜,要他破壞一株未長成的藥草實在有些不忍,但沒辦法。

    他毫不留情的使勁兒將嫩株給拔出來,臉上帶笑:“走!”

    重樓苦寒且有小毒,何意不敢直接上嘴嚼,便借了帕子包住根莖,用石頭砸碎擠出汁液滴到他傷口處,再次包扎好。

    一番折騰下來,其他人硬是連呼吸都放緩了,見他終于弄好,這才重重松了口氣。

    何意也跟著抹了把汗,柔聲安慰:“已經好了,回去再喝幾貼藥就沒事了。”

    “嫂子,多謝你。”穆云連嚇的眼睛都紅了。

    這些世家公子哥,成日里吃喝玩樂,雖不學無術,卻也沒做過傷天害理的事,眼下碰到這種事,各個心有余悸,都沒了繼續打野雞子的心思,何況還拖著病患,得快些去宅子才行。

    許是知曉此地近山,宅子里倒是備著些藥材,何意命人去熬煮了給穆云連喝,畢竟身體內還有些余毒,得快些清理。

    原本剛到京郊就該歇息會的,只是各個都急著玩才跑出去,眼下卻是能好好休息一會了。

    何意嘆了口氣:“沒想到只是隨口一說,竟真的有。”

    “雖未到盛夏,天兒卻已經暖和起來,有蛇蟲也是應該的,這幾日多防范著吧。”謝瀟瀾見他神情低落,安撫著,“若日后有機會,帶你去南方瞧瞧,據說那里養人,可也好散散心。”

    “你若在朝為官,去南方得猴年馬月了。”何意雖嘴上這么說,心里卻是歡喜的,“猴年滿月我也等。”

    謝瀟瀾被他的直白逗笑,卻不知南方一行早就天注定。

    作者有話要說:

    本章掉落紅包(每天都是dai款寫文哈哈哈哈哈哈哈)

    過幾章開抽獎哈!評論或者訂閱都會開噠!

    第44章

    抹了解毒藥草還喝了些去余毒的湯藥, 再加上當時處理及時,穆云連體內的毒素就已經全沒了,只是傷口處還有些腫疼, 是何意戳破傷口的緣故,抹幾日藥草就好了。

    他們早先就知道何意懂藥理, 畢竟有印商陸這個關鍵時候的大嘴巴在, 連他在防己堂當大夫還憑一己之力贏得葉榮都知道。

    這群要么只會讀書, 要么只會吃喝玩鬧的公子哥聽了別提多佩服, 初次見何意時, 瞧他冷面如玉, 心中凜然不敢上前攀談, 只敢叫幾聲人。

    可此次之事讓他們看見了何意溫和的一面,再和他對上時也不靦腆了。

    “嫂子, 你晚些時候想吃什么?小廚房的廚子做菜很好吃,是特意帶來的,你可有想吃的菜?”

    “嫂子嫂子,我聽之淮說你喜歡吃魚,紅燒清燉糖醋一樣來一條如何?還想吃什么?”

    “嫂子嫂子……”

    何意被他們圍著, 終于能體會到謝瀟瀾被他們圍著時那種無可奈何了。

    他笑道:“都好,我不挑食。”

    謝瀟瀾聽到這話眼睛都瞪大了,這種昧著良心的話他夫郎都敢說啊?

    “嫂子你可真好養活, 跟著之淮過日子辛苦你了,日后咱們多走動著,我帶你去酒樓吃, 等之淮在京城做官, 來往就更方便了。”穆云連湊到他身邊笑嘻嘻的, 這可是他救命恩人呢!

    謝瀟瀾在旁邊聽的直冷笑, 一個兩個都攀扯著他夫郎,丁點不把他放在眼里,他看向面帶微笑的何意,且等著晚上的。

    何意自覺不挑食,見他們誠心發問有心隱瞞,但架不住謝瀟瀾不做人,把他的忌口全丟出來給大家聽,瞧著其他人表情都跟著變了變!

    好像……不太好養活。

    何意悄沒聲息的掐了他一把,扭頭依舊是溫和的笑。

    晚食吃的很豐盛,尤其是他們真的按照說的那般做了三種口味的魚,何意光米飯都吃了兩碗,摸著撐得圓鼓鼓的肚子愜意極了。

    “今日痛快了?”謝瀟瀾輕輕摸著他肚子,“也不怕撐著,平日里短你吃穿了?”

    “人多熱鬧,搶著吃才是最好吃的,不然那些孩子為何總愛爭搶,無非是覺得別人的才是最好的。”何意先是笑,后又突然想到了他之前寄住在表哥家時的情景,那時候應該是被欺負了吧。

    謝瀟瀾眸色微暗:“可是想到令你傷心之事了?往日之事不可追,可惜我只能給予你安慰,卻不能真為你做些什么。”

    靈異鬼怪之事他從前不信,可他自己能重活就已然夠荒誕,于他而言,何意是誰都不重要,他只希望自己能慢慢撫平他曾經的傷痛。

    他不會自作聰明的去拆穿何意死活不肯說的秘密,一旦被發現,會發生什么事連他也不知道。

    何意握住他的手,唇邊揚起笑,神色溫柔:“我也只想要安慰罷了,那些事雖然不能淡忘,但會越來越不重要。”

    最重要的,已經在他身后了。

    兩人都沉默下來,氣氛變得安靜,何意享受著這份寧靜和美好,漸漸發現原本落在腹部的手卻開始不安分,先是游走在后腰然后向下……

    他又想起白日里兩人悄悄說的那些話,雖說有其他房間還有外人在,但并不影響他們。

    屋外春景別致,屋內共赴春色。

    在這里無人管束他們,也不用留心他人的一舉一動,更不用擔心旁人盯著,因此在山間河畔玩的很是暢快。

    會試揭榜在即,待此次榜單揭曉,那京城便會更加風波不斷,如今明面上無人拉攏謝瀟瀾,可從圣上不曾舊事重提的態度也能看出,此次他若高中,必定前途無憂。

    揭榜后明爭暗斗的勢力,便會開始籠絡人心了。

    “所以接下來的時日要更加警惕些了。”褚決明神情嚴肅,“那位那里,你可見過了?”

    謝瀟瀾搖頭:“并未,城中人多眼雜,若是莽撞行事反而得不償失,待日后在朝為官時接觸也來得及。”

    褚決明點點頭:“甚好。”

    說罷,目光落在院子外鬧著玩的人,他突然問道:“若你高中,他該如何?據我所知,你們成親近一年了。”

    何意卻并未曾誕育子嗣。

    “我已應過他一生一世唯此一人,他有他的好。”說起何意,他總是無法掩飾內心的愉悅和歡喜,喜歡都要溢的到處都是了。

    “京城千金貴君何其多,為何要執著于他?”褚決明狀似不解,若細看,便能瞧出他眉宇間都透著打趣。

    但謝瀟瀾未曾察覺,他只笑:“從前城中千金貴君也不少,我也未曾心悅過誰,可見他們即便再好都與我無關。”

    褚決明稍稍詫異,目光又落在何意身上,當真是位奇特之人。

    在京郊游玩幾日,臨走時各個華麗馬車上都放著好些何意帶他們挖的藥草,都是些常見且不值錢的,但知曉了藥性還親手挖掘,意義自然不同。

    許是因為放榜日即將到來,城中的街道都熱鬧了許多,叫賣聲絡繹不絕,能瞧見書生模樣打扮的人面上都帶著笑,可見出來逛游的,都是有些把握的。

    從京郊回來,南靈微幾人也生出點緊張之意:“老謝,若是會試落榜該如何是好啊!”

    “莫想這些,答題時如有神助,酣暢淋漓,何以見得要落榜,你且將心放回肚子里,等著放榜便是。”謝瀟瀾安撫著他們。

    京城有能者人才輩出,他們的排名也許會摸不到前面,但也絕不會落榜,再者會試之后還有殿試,就算排名往后殿試答的好也不影響什么。

    謝瀟瀾言語間滿是信任和倨傲,越是這般,他們越是相信對方的話,心情竟也奇跡般的平復下來。

    何意對謝瀟瀾有百分百的信任,見他這般胸有成竹,連多余的開解話都沒多說,買了程夫人兩個小花盆,將自己挖來的藥草種了進去。

    他們提前訂好了廂房,只等放榜日時方便觀看,若是在榜下被捉,便是有理也要說不清了,這樣的事,何意自然是不允許發生的。

    到了放榜這日,街道擁擠,好些乞丐或是小廝們都擠在告示板前,只等著傳出好消息后就立刻跑到主家去報信,也好拿些喜錢兒。

    “我也無其他志向,若是能考中最好,考不中我擔著舉人的功名也能有個小官做,實在不行三年后繼續考便是。”

    翟子橋是他們幾人中成績最不突出的,他倒也能放平心態,于尋常百姓來說,舉人就已經是此生不可得的地位了,他也知足的。

    李鶴輕笑:“說不定咱們都中,南峪鎮今年可就等著咱們做出些名堂了,便是在最末端的名次,那也是考中了!”

    “那老謝今年豈不是就要在朝當官了?”南靈微面色發苦,“我可不想同你們分開,初次考童生時我都沒這般緊張,實在好考,一次便過了。”

    翟子橋被他的話逗的嘎嘎樂:“這話若是被何禮聽到,怕是要被氣死了!”

    提起何家人,何意毫無波瀾,甚至還跟著笑了幾聲,何家那樣的,有個童生就已經是老天爺不長眼了。

    不多時,身穿黃衣裳腰帶長刀的侍衛便過來張貼皇榜了,他們面色冷漠,看見有探頭問的百姓,忙揮手呵斥他們。

    張貼皇榜后,帶刀侍衛揚聲道:“此次會試結果已出,諸位可自行觀看。”

    說完便再次離開了,百姓和書生們瞬間蜂擁上前,恨不得把眼睛埋進皇榜里。

    坐在廂房里的幾位自然也難以抑制的緊張起來,謝瀟瀾亦是如此,他雖對前世事有記憶,可此次重來,也不知是不是娶了何意的緣故,導致許多事都不是前世那般。

    只是,再緊張結果也是改變不了的,畢竟考卷是如前世一模一樣的。

    “我中了!我中了!爹娘孩兒不負期待考中了!”

    “讓讓讓讓,我家公子的名字呢?看過的起開些!”

    “會元是誰?”

    “謝瀟瀾!是謝瀟瀾!”

    “可是數年前謝家的?”

    樓下熱鬧非凡,廂房里的人自然也都聽到了,當即開始恭喜謝瀟瀾,如今也算是連中兩元了,這般才能定然能得圣人重視。

    酒樓被他們派出去看榜的伙計匆匆跑進廂房里,喘著粗氣,連頭上的頭帽都跑丟了,衣衫都被扯開了些,只是他臉上帶著笑,眼睛都看不見了。

    “恭喜各位老爺!謝老爺排名第一是會元,李老爺排名十四,南老爺十八,翟老爺在三十七。”

    此次會試錄取的人格外多,皇榜都貼了兩張,他們這些名次已經是極好的了,各個眉宇間都帶著喜氣。

    樓下的百姓都等著看第一名的會元,偏偏左等右等都等不著,便想著會元怕是知曉自己十拿九穩,便不來湊此熱鬧,當真是翩翩君子!

    謝瀟瀾幾人給了伙計一荷包的賞錢,看著多,實際上真對比起來也不多,他們幾人如今可不差這點俸祿怕。

    何意依舊覺得驚奇,謝瀟瀾就這么輕而易舉的成了進士,還是第一名,他先前看過那些八股策論,只覺得頭疼,不曾想對他卻是手到擒來。

    謝瀟瀾俊美無雙的臉上帶著溫和的笑,他牽著何意的手放在胸口:“我這心跳的厲害,生怕不能讓你如愿做官夫人。”

    “恭喜。”千言萬語最終都化成這么簡單的一句,他其實還想反駁對方的話,但眼下正歡喜著,回頭再說也無礙。

    來觀榜的小廝婢女不少,尤其是待字閨中的千金貴君家,都等著挑個極好的,若是再有本事些,都能當三甲夫人了,可不是要把他們都眼饞壞了。

    一些婢女觀榜后匆匆往家趕,葉家便是其中之一。

    葉紫珠早就等在府中有些不耐了,她爹可是說了要將他許配給會元,被別人搶走了可不行!

    “小姐小姐!會元、會元是、是——”

    “你快些說啊!趕緊喝口水快點說!”葉紫珠看著她急得不得了,親自給她倒了杯茶,真是個廢物,早知道就讓小廝去了!

    婢女忙端起茶杯一飲而盡,喘息道:“是謝公子!會元是謝公子!”

    “竟是他?”葉紫珠臉色微紅,“既是他那便好說了,從前就有口頭婚約,如今讓他娶我,也是門當戶對了。”

    那婢女臉色微變,小聲提醒:“可小姐,謝公子已經娶妻了……”

    “那又如何?一個哥兒罷了,又不是什么好生養的,若我嫁去,他自然是要被休棄的,若他求求本小姐,也是能讓他做個通房伺候的!”葉紫珠十分倨傲,“你快去把我爹請來,我一定要嫁給謝瀟瀾!”

    作者有話要說:

    今天有點短,但是寶子們不會介意的對吧?我就知道你們不會介意的!

    第45章

    別說葉紫珠想嫁給謝瀟瀾, 就是這城中數不清的千金貴君都想往他身上湊,如今中會元,可見有望中狀元, 若是連中三元,日后前途無量。

    再加上謝瀟瀾的名字掛在榜上, 稍微一查便知曉他從前是謝家的, 就算謝家沒落, 可到底還有許多世家人脈在, 翻身指日可待, 便是尚公主都有可能。

    只是礙于圣上的顏面, 許多世家不敢明著拉攏, 便只能找同謝家來往較多的世家牽線,那些曾一同去郊外的幾家門檻都要被踏破了。

    到底謝瀟瀾低調, 印商陸他們也沒有隨便將住處宣揚,知道的人不多,倒也算清凈些。

    “這些日子來府上的人多了許多,明里是要結交,暗里卻打探著你們的事, 只是到底礙于圣上的顏面,他們不曾鬧太大動靜。”褚決明哼笑,“你可小心些, 我聽說葉家要與你重修兩姓之好。”

    謝瀟瀾雖不曾將葉家放在眼里,卻也不想因為過于疏忽讓何意難做,他點頭:“我心中有數, 眼下還未殿試, 他們估計也會觀望著, 再者即便那些官員愿意將女兒送來, 也得看我夫郎愿不愿意才行。”

    他可不愿同何意那個倔脾氣對上,吃虧的可是自己。

    見他神情分明,褚決明才放心些:“若有需要幫助的及時告知便是,我們都是自幼的交情,若是錦……若他還在,自然也會同你說這些。”

    提到那個不曾說出全名就被人知曉的人,屋內的幾人奇異的沉默了片刻,那年之事,不止謝家遭了難,其他幾家也都受了影響,只是沒有謝家這般嚴重。

    多年情誼,知根知底,便是表親都不如他們彼此親近。

    何意向來不愛參與他們的談話,知道他們來,一大早的就騰地方去防己堂做事了,聽了一上午的溢美之詞,臉都快笑僵了。

    “你還笑得出來?”嘲諷的聲音在眼前響起,葉榮面色暗黃,神情也帶著些迷亂,“給我把把脈!”

    何意光是瞧他這副模樣都知道他去了哪,更何況身上的脂粉香甜膩膩的,該他虛。

    不知對方的手都做了什么,何意找了方白布搭在他手腕上:“給你開些進補的藥,若是還想多過幾年滋潤日子,便克制著些。”

    他瞧葉榮這模樣也不是一兩日就能好的,想著葉家家大業大,估計也不差那些銀子,便挑著好而貴的藥寫的藥方。

    “診金十兩銀子。”何意淡淡說道。

    “你訛我?你的診金有這么貴?”他走時何意剛來而已,怎么可能會有這么貴的診金?

    何意立刻示意旁邊的藥童把藥方收起來不給他,微笑道:“那葉公子另請高明。”

    葉榮被氣的一口白牙都恨不得咬碎,可他自己就是個二把刀,何況今日來是有要緊事并非是瞧病,他不情不愿的從荷包里拿出銀子給他。

    一旁的代筆藥童立刻將方子給他快速離開了。

    何意靠著椅背,下巴微抬:“找我有事?”

    “你知道……?”葉榮有些疑惑,他表現的應該不明顯才對。

    “你只管說你的便是。”

    葉榮哼笑一聲,露出狡猾的笑:“那你應當是不知道,我表妹可是急著嫁給如今的會元老爺呢,他們從前便有口頭婚約,當年若不是謝家落魄,早就成婚了。”

    何意靜靜聽著,葉家當真是沒臉沒皮,雖說人往高處走,那種事明哲保身自然是常態,可事后又做出這許多的動靜來,當真是吃相難看。

    但他眼下還不具備和葉家抗衡的資本。

    “你想要什么?”何意眉梢輕挑。

    “以謝瀟瀾從前的脾性,功成名就時自然會處置葉家,可我等不了那么久,我要你和我聯手對抗葉家。”葉榮說的十分自信,似乎拿準了何意會答應。

    但何意只覺得好笑,他還以為自己要參與什么不得了的陰謀。

    “我為何要與你聯手?我夫君日后若是中狀元,三妻四妾是應該的,我一個沒生育的,委屈些就好,總不能讓他后繼無人,葉小姐若是想嫁,讓葉家同我夫君商量便是。”何意失笑,說這話時帶著漫不經心,好似全然不將這些事放在眼里。

    葉榮有些著急:“葉紫珠此人跋扈狂妄,即便你大度讓她進門,她也容不下你!對她們來說,殺人是最簡單不過的事!”

    “你說的也有道理。”何意微微蹙眉,“若她真容不下我,那我便自請下堂,求一紙合離書便是。”

    他說這話時還頗為無奈的嘆了口氣。

    葉榮浪蕩了一陣子,貪戀了美色,更深知何意這般樣貌是何等極品,他盯著那節白皙的脖頸舔了舔嘴唇,蠟黃的臉上帶著薄紅。

    他想,若是何意真的自請下堂,他接手也不錯?

    思及此,葉榮面上也沒了焦急,反而迫不及待的希望葉紫珠趕緊嫁過去。

    他邪魅一笑,意有所指:“若何大夫真合離,屆時我為你介紹夫婿如何?”

    何意忍著心頭的嘔意微微一笑,指尖輕輕搓了搓,接過藥童拿來的藥遞給葉榮:“好好喝。”

    “嘶——什么東西?”葉榮快速甩了一下手腕,去看時卻并未看見異樣,他接過藥對何意挑眉一笑離開了。

    什么東西。

    何意嗤笑一聲,將藏在手縫里的針放回原位,那樣的骯臟心思,他從前不是沒見過,但謝瀟瀾說的對,這京城詭譎多變,他不能露出馬腳。

    期間唯有此插曲,忙到時辰,何意將自己的東西收拾好,準備出去找謝瀟瀾,卻不曾想對方直接進了藥室。

    “今日可是發生什么事了?怎么這會還沒收拾好?”謝瀟瀾說著幫他去提藥箱,“和先前重量不同。”

    何意彎起眼眸:“對,在醫書上瞧見了有意思的藥方,準備拿回去試試。”

    “辛苦了。”謝瀟瀾牽起他的手,“過幾日殿試時,你在宅子里等我,就莫要再去防己堂了,屆時會有宴會可能要晚些回。”

    “還沒考呢,就想著宴會的事兒了?”

    兩人慢慢踱步往宅子里走,謝瀟瀾動了動喉嚨,有些拿不準要不要將外面的風言風語說給何意聽。

    只是,外面終究不是說話的好地方,回到宅子里,不等何意反應過來謝瀟瀾就已經把門從里面插上了。

    何意稍稍驚訝:“怎么了這是?”

    “我有些話想同你說,你莫要生氣。”謝瀟瀾雙手緊緊握著他肩膀,神情認真又嚴肅。

    “不用說那些亂七八糟的,你就告訴我你是如何想的,準備怎么做就好。”他已經在別人那里聽說了有人覬覦自己的郎君,不想再聽第二遍了。

    謝瀟瀾見他這么有條理反而松了口氣:“你知曉我心意,定然不會娶,說與你聽也是不想你過幾日被那些流言擾亂心神,葉家不足為懼。”

    “事情要辦的漂亮些,否則我真的會不高興。”何意也認真說著,他不能否認謝瀟瀾的魅力,但要從根源解決這些問題,還得謝瀟瀾親自出面。

    “有我在,你放心。”

    何意便掩去了他和葉榮的交談,越少人知曉他和也葉榮的接觸越好。

    果然。

    葉家到底是有名望的,不消幾日,葉府嫡女葉紫珠心悅當今會元謝瀟瀾的事就傳了個遍。

    自謝瀟瀾中會元那日起他的里里外外就已經被人調查清楚了,何況是早有正室之事,人人都道這葉紫珠怕不是要為人妾室了?

    還有些人拿出葉家曾經的所作所為說事,先前怕惹火上身斬斷與謝家的關系,如今見人發達,竟開始拿往日舊情說事,當真是叫人貽笑大方。

    “葉家此番行徑實在讓人作嘔。”

    “可不是?真當京城里沒人知道他們做的那些事,忘恩負義落井下石,先前謝家那般地位,葉家可沒少攀著。”

    “我若是謝夫郎,怕是都要被氣死了!”

    “聽說謝夫郎精通醫術,先前還瞧見他出入楚王府了,前陣子楚王不是病了……”

    京城地方雖大,但其中的關系如蛛網一般,葉家嫡女要給人做妾的事沒多久就傳遍了,聽著的人無一不是鄙夷的。

    “怎么會傳成這樣!誰敢讓我做妾!”葉紫珠瘋了一般對著面前跪著的婢女拳打腳踢,“都怪你們這些嘴上沒把門的賤人!本小姐可是嫡女,是要做正室的!該死的東西!那個鄉下哥兒也配占著本小姐的位置?”

    一旁的婢女諂媚道:“小姐,聽說那何意在防己堂做大夫,不如咱們去會會他,若是他敢沖撞您,咱們也好有由頭料理了他!”

    “你說的對…給本小姐梳妝打扮,即刻就去!”

    為彰顯自己的身份,葉紫珠穿著紫色裳裙,衣衫上綴著顆顆明珠,就連頭飾都是整套的昂貴流朱,十幾歲的姑娘打扮起來是最好看的,連帶著周身的氣勢都跟著拔高了幾分。

    她滿意的看著鏡中的自己,這般好顏色,一定能讓那個哥兒自慚形穢!

    葉榮像是打定主意要纏著何意,每日都會去防己堂坐坐,喝喝茶,就算什么都不做,也要來溜達。

    今日倒是趕巧了,他剛坐下就看見了葉紫珠,他趕緊找了根柱子躲到后面去了。

    “哪位是何大夫?我家小姐身子不適,還不趕緊過來瞧瞧!”婢女倒是將葉紫珠的囂張跋扈學了幾成像。

    總跟著何意的藥童趕緊上前解釋:“何大夫眼下正在藥室與人交談,堂里還有其他大夫,亦能為小姐把脈。”

    “就要何大夫你們聽不懂嗎?知道我們小姐是誰嗎?可是未來的會元夫人!”

    藥童有些詫異:“何大夫才是謝老爺的夫郎。”

    “你個卑賤的東西,竟敢亂說話!”婢女在葉紫珠暗戳戳的眼神示意下,抬手就給了藥童兩個耳光,臉上當即就紅了起來,可見力氣之大。

    其他人哪里敢耽擱,硬著頭皮去里面的藥室請何意。

    何意應了一聲看向謝瀟瀾:“我先去看看,你們先聊。”

    何意出去就瞧見自己慣用的藥童被人打了,他定睛一瞧來人,穿著明艷,跋扈的氣勢逼人,不用猜都知道是誰。

    他捏著藥童的下巴看了看:“去后面上點藥。”

    而后轉身看向葉紫珠,語氣幽冷:“可是這位小姐吩咐婢女打了我的藥童?”

    “你就是何意?那個卑賤的鄉下胚子?”葉紫珠死死盯著何意的臉,從來沒有人告訴她,何意長得這么好看!

    憑什么……

    這樣下賤的東西竟然有這般好顏色?

    葉紫珠氣的咬緊牙關,這樣的臉、就該放在自己身上才對!

    “請這位小姐說話放尊重些,還有,回答我的問題,是你吩咐婢女打了我的藥童嗎?”再開口,何意的神情陰冷不少,撩起眼皮看葉紫珠時更是帶著些許厭惡。

    葉紫珠猛的對上那雙眼睛竟有些退縮了,可一想到往后的榮華富貴,她怒道:“是本小姐又如何!你們都是卑賤胚子!”

    話音剛落,何意凌厲的耳光便落在了葉紫珠旁邊的婢女臉上,不多不少,正好兩下。

    清脆的聲響驚的堂內所有人側目,連帶著呼吸都放緩了不少,各個都有些害怕的縮著脖子。

    葉紫珠氣的直跳腳:“你個賤人!打狗都要看主人,你搶走我的夫婿不算,竟然敢如此羞辱我!本小姐要殺了你!”

    “你敢嗎?”何意微微挑眉,“自甘下賤就莫要怪別人瞧不起,葉小姐雖說和我夫君有過口頭婚約,可這些年過去了,我夫君都成家了,葉小姐還未嫁出去,就是不知是葉小姐要求高,還是礙于葉小姐名諱,無人敢娶?”

    “你敢侮辱本小姐?”葉紫珠狠狠瞪著他,“謝瀟瀾還沒中狀元呢,你囂張跋扈給誰看?”

    何意微笑:“自然是給你看,難不成這里還有第二個覬覦別人夫婿上趕著做妾的小賤人嗎?”

    他將“賤人”二字咬的極重,也算是回給對方方才的罵聲。

    “還有你方才說要殺了我……”何意突然扯出一抹怪笑,眼神帶著興奮和激動,“醫者殺人,無孔不入,該小心的人……是你。”

    葉紫珠瞬間打了個寒顫,不知是因為何意的眼神,還是因為那番話。

    她抬著下巴強忍著恐懼道:“那又如何,我爹爹在朝為官,捏死你,就如同捏死一只螞蟻!待我回去同他說今日之事,你必死無疑!”

    “你葉家有何了不起,我無罪,你爹如何殺我,這大淵竟沒有王法了嗎?”何意看著她突然勾起唇,“還是說,你們葉家準備自立山門,與這大淵平起平坐?”

    “哼!我爹背靠三王爺,他就是王法!”

    “葉家竟有這般心思,竟不知我三皇兄有這般好能耐,能將父皇的面子踩在腳下!”夜楚淵沉聲呵斥,“今日之事我必悉數上報,屆時還需葉小姐莫要忘了自己今日的說辭!”

    葉紫珠人都傻了,她萬萬沒想到五王爺居然在這里,那她剛剛所說的那些,豈不是都被對方聽到了?

    她下意識看向何意,就見對方唇角微微上揚,得意至極。

    她竟中了這個賤人的圈套!

    “楚王爺您聽紫珠解釋,我方才只是說笑罷了……”

    謝瀟瀾冷笑:“葉小姐張口閉口都是要殺我夫郎,這偌大的京城,生殺大權竟是要輪到葉家做主不成?葉小姐還是要些臉面比較好,我謝瀟瀾對你是厭惡至極,倒貼之事更是令人作嘔,真說起來,葉小姐這般丑陋之人,實在會讓人倒胃口。”

    謝瀟瀾嘴毒是和他相熟之人都知曉的,這些話即便不是說給葉紫珠而是其他人,何意都覺得略有些過激,可他瞧其他人時,竟見他們面色尋常,一副司空見慣的模樣……

    他便也佯裝委屈的往謝瀟瀾身后躲了躲,他很委屈,真的超級委屈!

    葉紫珠當即被戳到了痛處,她本就不如京城其他女子那般好顏色,同齡的小姐里她只和那些不如她貌美的玩,以此獲得信心。

    可今日謝瀟瀾的話卻直接將她推進了深淵里,她是個在外人眼中看起來丑陋無比的丑八怪,她比不過那個下賤胚子好看!

    “啊!!!”葉紫珠突然大喊大叫的轉身跑了,婢女們趕緊喊著追了上去,防己堂再次安靜下來。

    夜楚淵神情嚴肅:“我還有事,你好生照看他,老三平時不動聲色,沒想到背地里心不小。”

    “葉紫珠一段時間不見,好像更瘋了……”印商陸忍不住吐槽著,也太可怕了吧!

    謝瀟瀾拉起何意的手,就見他掌心的紅痕還未褪去,可見方才那兩巴掌用力多狠,他輕輕揉了揉:“莫生氣,不和那種瘋子一般見識。”

    何意揚唇淺笑,自然不會一般見識,他微微側頭,看向柱子后探頭躲藏的葉榮。

    好戲還在后頭。

    作者有話要說:

    淺淺爽一下,以后加倍~

    第46章

    “賤人!”

    葉紫珠回到府上便開始大發脾氣, 她萬萬沒想到那樣的下賤東西都敢和她叫囂,竟還故意給她下套!

    思及此,她反手對著自己的貼身侍女就是一巴掌:“都怪你個賤婢讓我去防己堂找他, 要不是你讓本小姐去,也不會這么丟人!”

    婢女立刻跪在地上哭泣求饒:“小姐饒命, 蓮香也不知他那么心機深沉, 竟這樣暗害小姐, 都是奴婢的錯, 求小姐饒恕奴婢!”

    蓮香聰明, 話里都是何意如何不堪, 才害得葉紫珠在眾人面前失了臉面。

    她氣勢洶洶進了防己堂卻灰溜溜的離開, 不消數日,城中人便都會知曉她今日的糗事!

    當務之急就是嫁給謝瀟瀾, 如此一來,便不會再有人敢嘲笑自己,至于那個何意,大不了殺了他,一了百了!

    看到她眼底的殺意, 蓮香忙轉著眼珠膝行上前,在她耳畔低語幾句。

    從前會試結束會有宴會,只是上位者怕其居心叵測, 便免了個宴會,只有殿試結束才會有禮部舉辦的瓊林宴,屆時會有許多高官暗中抗衡, 倒也免去了不少麻煩。

    殿試時考策論, 先由考官出題, 以筆作答, 后便是圣上看卷再問些問題,何意知道謝瀟瀾文采,倒是沒什么擔心的,反倒是謝瀟瀾對他百般叮囑。

    “楚王身體已經好些,殿試一事不由他負責,若實在沒了辦法就去楚王府求得庇護。”

    “不過你安心,云連知你獨自一人,已經和商陸說好了陪你,你無需有壓力,該用著時用他們就是。”

    “我與他們私交甚篤,都是可信之人,我也定然會在殿試大放異彩,定會讓你滿意。”

    提起殿試之事,何意想到自己從前沒反駁的話,他知曉謝瀟瀾有著這時候男人們獨有的特殊脾性,所以言語間才說那些都是為著自己的話。

    盡管知道他沒有將所有事都歸咎于自己的意思,但聽在何意耳朵里總歸是有些不太舒服的。

    他性子直,不想因為這種不經意的小事傷了彼此感情。

    “我知曉你本事,但你不能覺得是為了我才這般奮力去科考的,否則日后有不順心的事你會將錯誤都歸結到我身上,我不想成為你的壓力。”何意抬頭看著他,表情柔和,“你明白我的意思嗎?”

    “我明白,我是為了你,但不能只為你。”對謝瀟瀾來說,何意這番話他是不理解的,畢竟身為男子,支撐起整個家庭是沒有為誰不為誰的,但何意想要他的保證,他說便是了。

    左右,日子都是過給他們自己的。

    何意滿意了,繼續幫他收拾東西。

    殿試只消一日便可結束,從明日天不亮就要趕往宮中,此次只錄取了一百二十名貢士,和往年的人數相比少了有上百人,因此留下之人定然都是有能者。

    翌日天不亮,何意將他們送到門口沒再跟著送,畢竟此次殿試是禮部親自派官兵來接送,一人一車,連他們自己的馬車都用不到,更別提讓何意跟著去了。

    上位者多思多疑,惜命是應該的。

    官兵對何意禮敬有加,對他抱了抱拳便駕著馬車揚長而去,何意打了個哈欠回屋繼續睡覺了。

    等天大亮時,穆云連和印商陸幾人就已經在院子里閑坐著了,他聽著動靜洗漱好便出去了。

    “怎么都來了?”何意有些詫異,“我那藥室若是再小些怕是要占不下你們。”

    穆云連趕緊湊到他身邊,手持折扇給他扇著:“之淮說了,讓我們寸步不離,若是被葉家找了麻煩,可不是要遭罪了?”

    “是這個理兒,你先前不在京城不知,那葉紫珠是潑辣至極,據說將葉府的庶女們打壓的不像話,連她的嫡親妹妹都得瞧她臉色,至今無人敢娶。”印商陸可是消息通,說這話時表情生動的不得了。

    何意已經同葉紫珠簡單接觸過了,自然也知道她不是什么好相與的,但是見這些世家子弟談之色變,就知道那姑娘這幾年怕是跟著那三王爺跋扈過了頭。

    他笑:“那你們跟我去防己堂,這幾日在配制新藥,正好看看有沒有病人需要。”

    “是治何病癥的?從京郊挖的藥草我還養著呢,可好了!”

    “我也養著呢!每日都澆水,長得很青翠。”

    像是一群迫不及待要得到認可和贊賞的小鴨崽兒,何意自然不會吝嗇,將他們夸了個遍,拎著藥箱在他們的陪同下去了防己堂。

    防己堂最近早就見慣了世家子弟們,在何意的示意下把他們請進了藥室里,也不會打擾到別人,若是何意有需要幫助的,還能隨時“召喚”。

    這幾日都要來醫館晃悠的葉榮又來了,他盯著何意時再沒了那股色意,畢竟他最近也不知是怎么了,每每想辦那檔子事時總是不行,害得花樓的姑娘都不樂跟他了。

    “何大夫,勞煩幫我瞧瞧。”葉榮面色蒼白,眼下烏青,可見被此事煩惱。

    何意撩起眼皮搭上他脈搏,淡聲道:“藥可有一直喝著?你這是虛不受補,藥一頓都不能落下,你若是在葉家不方便熬煮,多出些銀子在醫館煮也行。”

    許是因為寄人籬下的緣故,葉榮心思敏感,何意的話雖說是好意,但處處都透著“你葉榮在葉家沒有一點地位”的意思,對方好強,自然要逞強。

    果然。

    何意說完,葉榮就立刻變了臉,他強裝兇狠:“胡說八道什么,葉家是我家,怎會不方便!你再開些強健體魄之藥,我定能好。”

    何意漫不經心的打量著他的表情,吩咐藥童按照藥方給他抓藥。

    像是突然想起何意昨日是如何教訓葉紫珠的,葉榮嚷嚷完神情又變得臊眉耷眼,不敢再同何意叫囂,拿到藥草后就匆匆離開了。

    他在葉家當然是沒有地位的。

    葉家各個宅院都有小廚房,偏葉紫珠那個小賤人一句話害得他不能在葉府熬藥,每次都得帶著藥去破舊的小偏院里,里面都生雜草了,但他也只是敢怒不敢言。

    可眼下何意不同他聯手,他一時半會也只能忍氣吞聲,只希望葉紫珠趕緊倒大霉。

    他像往常那樣端著藥去破舊的院子熬,卻不想剛生起火,葉紫珠便帶著家丁氣勢洶洶的來了,她今日心情不痛快,自然要好好發泄。

    “你怎么回事!我不是已經和你說過不許在我府上熬煮這些聞著作嘔的東西嗎?”葉紫珠拿帕子虛虛掩著口鼻,看向葉榮時嫌棄至極,“你是不是得了什么臟病?”

    “沒有,只是最近身子不適,過幾日便好了。”葉榮諂笑著,“表妹再忍忍,我這還有個把時辰才能熬好。”

    葉紫珠聞言撥弄了一番打開的藥草,都是些枯枯枝枝的,也沒瞧見有什么名貴的藥草,這才隨意撥弄了兩下擺擺手示意他繼續熬了。

    那高高在上的模樣,像是施舍了一碗冷飯給葉榮。

    葉榮突然就很想知道,葉紫珠要是被踩進泥里,到底是什么落魄樣,更想知道這個死丫頭能不能禁得住折磨。

    陰暗的想法一經發散就恨不得立刻實施,他看著葉紫珠離去的背影,神情變得貪婪又淫·靡。

    葉紫珠走出破敗院子,輕輕撓了撓略有些發癢的手指,語氣傲然:“去打聽一番,別真是惹了什么臟病,這府上還如何住?”

    婢女立刻點頭表示知道。

    葉榮走后,何意立刻將自己新配制的藥又悉數收好,不動聲色的放進了藥箱里,旁人要么忙著自己的事,要么認為他是在整理藥箱,根本不會多想。

    何意給楚王爺看病的消息傳早就了出去,有些膽子稍微大些的官家小姐們,都想著能不能在何意這里碰到楚王爺,因此臨近晌午時候便看見幾位模樣姣好的千金小姐來了。

    何意一人自然是看不過來的,便想著招呼其他的大夫一同瞧,哪知當下就被攔住了。

    “我們只想找何大夫瞧,你就隨便幫我們把把脈就好。”一身穿粉色裳群的小姐渾身都是濃重的香氣,臉上還帶著紅暈,畢竟她們也不是真的來瞧病,卻也不好意思說。

    雖然不知道這是什么意思,但因為有葉紫珠在前,他見到這幾位溫婉柔和的姑娘總歸是喜歡的,何意便用心幫她們號了號脈。

    不把不知道,一把倒還真把出點東西來。

    何意看向粉裙姑娘:“姑娘有自汗之癥,府醫可開過藥了?”

    “你、你怎的還真號脈了?”粉裙姑娘有些心虛,下意識的將目光落在了自己的兩個腋窩處。

    看這模樣便是知曉自己身子不適,卻礙于臉面沒好意思讓大夫瞧。

    不過想想也是,這些世家小姐,哪里好意思渾身帶著汗味,想著若是讓別人知道估計會被笑話,傳出去怕是覺得要丟臉。

    何意微笑:“若是正常出汗自然無不對之處,但你出汗較多,乃是氣血虛弱,若是諱疾忌醫變得嚴重該如何?”

    “如何治……”

    何意當即叫了藥童來,自己口述對方寫,片刻后將一紙藥方給了她。

    之后他又幫其他幾位姑娘也把了脈,都是些不嚴重的病痛,但若是拖得久可能會吃些苦頭,把完脈,這幾位姑娘和他親近了不少了,連其中瞧著最冷然的都多說了幾句話。

    “謝夫郎……”

    一聽這個稱呼,何意就知道接下來的話可能不簡單,他微微點頭:“有話直說。”

    “我們聽說你每日都有客人陪同,不知今日來的是哪幾位啊?”身穿黃裙的夏香馥開朗一笑,問的毫不避諱。

    何意瞬間明了這幾位的意思,唇邊帶了些笑意:“只有幾位世家公子。”

    話音剛落,這些姑娘的臉上都有些失望,原來沒有楚王爺啊?

    只是她們不好表現的太明顯,也不好意思得了答案便離開,免得被笑話是為著男子來的,太羞恥了。

    幾人便閑聊了起來,話茬子就點在了昨日來鬧事的葉紫珠身上。

    連愛笑的夏香馥都蹙起眉了:“我們都瞧不上她,世家小姐中佼佼者眾多,唯有她是以跋扈出名的,實在是有損名聲。”

    “她自己都不要臉了,自然不用旁人給她兜著,也不瞧瞧葉家是什么小門小戶,成日里肖想別人的郎君。”蘇綾枝冷笑,“活該她說不上親事。”

    她們幾位不曾說親,是因為家中要多留她們些時日,可葉紫珠不同,是京城無人喜歡她,因此才說不上。

    何意不便多做回應,只時不時微微一笑表示在聽也就罷了。

    “何大夫!”

    聽見叫聲,何意站起身瞧著匆匆趕來的婢女,有些陌生。

    婢女平復著呼吸,急急問道:“何大夫,可能告知我家葉公子得了何病?家中老爺擔心的緊,您能不能說說,也好讓我們心中有數。”

    何意一聽,帶著她往旁邊走了走,神情有些復雜和嫌棄:“你們公子得的是那種病,不過你們放心,喝著藥便能治好。”

    他后面的話婢女一點都未聽進去,只聽得了前半句,立刻風風火火的離開了,她得趕緊回去告訴小姐去,可不能讓這樣骯臟之人污了葉家的宅子!

    “葉家哪位少爺病了?”

    “嫡子葉自明不是殿試去了?”

    “何大夫,你快與我們說說,葉家肯定有得鬧了!”

    何意微微一笑:“事關病人私隱,不能輕易告知,你們既已等不到人,便先離開吧。”

    幾位姑娘要面子,自覺在此處留了這般久會有些打擾,便起身同他告辭了,口中還說著明日再來找他玩的話。

    何意自然也知道葉家要有的鬧,就怕鬧不起來不說,這葉紫珠還要時時將視線放在謝瀟瀾身上,他怎會允許?

    思及此,何意蹙眉嘆了口氣,若導師知曉他做的這些事,不知道是不是要罵他醫者不仁,但他已經找到了和醫術同樣重要的東西。

    婢女匆匆趕回葉府,忙不迭的將何意說的話全都告訴葉紫珠,誰知這葉紫珠聽完好一陣干嘔不說,甚至開始覺得渾身不舒服,她知道是因為葉榮這只臭蟲的緣故。

    葉紫珠大怒:“來人!把他的衣物全都拿去燒掉,把他趕到方才的破院子里住著,找護院把他看起來,沒有本小姐的允許,不許他踏出那院子半步!”

    葉榮還沒從破院子離開,就見她們又回來了,他狐疑:“你們做什么?”

    “葉少爺,您得了那種病,為了整個葉府的名聲,在您痊愈之前都要在此地住著了!”一狠厲嬤嬤沉聲說道,“要怪就怪您沒管住下半身!”

    葉榮一時語塞,每次抓藥都是他親自去,即便是近身伺候的都不知曉,怎么她們就知道了?

    葉紫珠居然背地里調查他!

    “大夫說過了,這病養養就好了,這破院子是養病的地方嗎?”他怒不可遏,竟是連下人都要騎到他頭上了!

    嬤嬤冷笑:“是與不是您自己受著!”

    “讓我見葉紫珠!她竟敢這么對我,給我把她叫來!否則我就一頭碰死!好讓所有人都知道你們葉家小姐是如何逼死自己表兄的!”葉榮是真的氣紅了眼,早知道葉家沒良心,他竟還不全信。

    死少爺和死婢女可不同,嬤嬤狠狠瞪他一眼,即刻讓人去找葉紫珠了。

    葉紫珠現在一想到葉榮都覺得渾身瘙·癢,想到前不久還和他走那么近,已經連看都不想看到他了,卻被婢女告知他以死威脅,更是氣憤不已,但她不能不去。

    葉榮死在哪都行,就是不能死在葉府。

    她趕緊穿戴好去了那破院子,只是看向葉榮時惡心的不得了:“說罷,找我何事?”

    “何事?你將我逼到這般地步,我還沒問問你何事!我這病很快就好了,你當真要趕盡殺絕?”葉榮陰測測的看著她。

    “好?你得了那種骯臟之病如何能好!沒把你一把火燒了都是看在你是我表哥的份上!”

    葉榮算是明白了,她根本沒有打探清楚自己的病,就迫不及待的要給自己扣上帽子,分明就是要拋棄他了。

    他爹娘早逝,從小在葉家長大的他也算是一條聽話的狗,可如今只是一句話,就想把他給踢掉。

    要他怎么能忍?

    他哼哼幾聲笑,下一秒快速朝葉紫珠沖去,撲到她身上狠狠咬住她手臂,聽著對方的痛苦呼喊他痛快極了!

    心中帶著憤恨和不滿,下口也極重,本就是夏日穿的薄,葉紫珠的手臂被咬出老大的牙齒印,還汩汩冒著血。

    人人都知道花柳巷的那種臟病是會傳染的,因此當護院一腳把葉榮踢開后,無人敢去碰葉紫珠……

    葉榮口齒里都是鮮血,見她那副模樣哈哈大笑起來:“你嫌我臟,你現在和我一樣臟!葉紫珠你下地獄吧!”

    婢女們忍著懼意將葉紫珠攙扶回房間里,小廝立刻去外面找大夫,因著動靜太大驚動了府上所有的妻妾們,其他經常被欺負的庶出小姐們聽到這消息都樂壞了,糕點都多吃了兩塊。

    葉家鬧的這般大,稍微一打聽就知道是葉榮在外面染了臟病,卻又咬了葉紫珠一口也過給了她,就算日后真的治好,這葉紫珠名聲是徹底毀完了。

    人群散去,葉榮躺在地上癡癡笑著。

    他有沒有得那種臟病何意最清楚了,葉紫珠的婢女也只會去找他打聽,之所以被誤解的這般徹底,定是他從中作梗。

    可笑他以為自己能聯手,卻不知自己早就被利用了。

    “這葉家是怎么回事?”

    剛進酒樓,就聽了一耳朵的閑言碎語,印商陸鄙夷不屑的輕嗤著:“嫂子,若是葉家喊你可別去,小心被他們過了病氣!”

    何意抿唇輕笑,葉紫珠可不會由著葉家請他去,是嫌她自己活得久嗎?

    果然,沒有道德,就會很快樂。

    作者有話要說:

    痛快~

    今天可長了!

    第47章

    一個晌午的功夫, 葉家之事便傳的沸沸揚揚,最為人津津樂道的還是葉紫珠的品行,世家女子多禮貌有教養, 即便有養的嬌氣些的,也只是脾氣傲嬌, 卻少有動則打殺的。

    何意聽著那些話不動聲色的翹起了唇角。

    葉家這一鬧自然沒有功夫找何意的麻煩, 他在醫館做事都松快了很多, 還能教藥童多幫著多配些藥材。

    只可惜他不會在防己堂多留, 否則定要讓藥童成為自己專屬的, 只是俗話說得好, 教會徒弟, 餓死師傅,以后和他不能同心, 教也白教。

    倒是藥童甘松仿佛看出了他的心思,心里也跟著合計起來,從前何意未來時,他雖說是藥童,卻一直都是在醫館打雜, 自從何意來后,自己便一直跟著他做事,也確實學到了不少東西。

    對他來說, 能學到東西自然是好的,但他不知道自己能不能得到何意的認可,哪怕只是跟著他打雜, 也比給一群人跑腿要好。

    一日緩緩而過, 何意從防己堂出來就見印商陸幾人已經備好馬車, 他牽著嘴角登上去:“不是說今日不用來了?”

    “我大哥說殿試還未全然結束, 照舊讓我們陪你。”印商陸笑說,“他還特意給了我許多銀子,我一點都不虧!”

    何意忍不住笑了笑。

    想到殿試,也不知謝瀟瀾考的如何了。

    殿試是由禮部出題,策論的只有一題,卻幾乎是近千字的題目,字句都要好生斟酌著,打過草稿便是在試卷上公正抄寫,之后則是由考官收走讓那些老家伙們當場閱卷。

    判卷結束會將答的最好的遞給圣上,再由圣上挨個考查他們的學問,按照往年三日后出結果。

    但謝瀟瀾知道,此次殿試當場便會有定奪。

    他對這些考題并不陌生,坐在位置上打著草稿,條條寫的潦草卻十分有理有據,轉到他身邊的監考官刻意在他身邊駐足,看見那龍飛鳳舞的草書先是皺眉,而后便耐人尋味的點了點頭。

    其他的考官被他的舉動勾起好奇心,當下都借著由頭往他周圍轉,謝瀟瀾倒是不覺得有什么,只是他身邊坐著的考生們可就慘了,各個被嚇的筆都有些拿不穩。

    謝瀟瀾倒是不介意考官肯定自己,可若是人人都來瞧他的試卷,被有心人擺一道就不好了,因此當第一位看過之后,他就有意無意的將自己的稿紙給遮擋起來的,前世這些考官可沒這么無聊。

    幾個老家伙被他的態度給噎了一下,當下哼哼的吹胡子瞪眼,轉身不再看了。

    謝瀟瀾這才放心將草稿挪到試卷上,莫約半個時辰過去,考官敲響銅鑼開始收卷拿去閱覽。

    此次貢士一百二十名,一甲三名,其余便是二三甲,他們坐在桌前焦急的等著審判,正殿上紗帳后的那位卻昏昏欲睡,絲毫不將此次考試放在眼里。

    “老謝,你答了多少字?”南靈微悄悄戳了戳他后背,“我只寫了兩千左右……”

    謝瀟瀾低低應了一聲:“安心,你定能中。”

    南靈微表情有些繃不住,他想問的是這個嗎?你一副預知未來的語氣是怎么回事?

    眼看著殿內的蠟燭全都點起來,外面的太陽都跟著落山了,不知何意此時回去了沒有,不知葉紫珠有沒有找他麻煩,不知商陸他們幾人有沒有護好他……

    屋內燭影綽綽,倒是有些美感。

    個把時辰后,殿試結束,禮部剛要示意宮人將這些考生送出去,就聽圣人問:“殿選結果可出來了?”

    “三日后會張貼皇榜,屆時一同準備游街事宜。”禮部尚書拿不準他要做什么,卻也只能恭恭敬敬的回答。

    “既如此那便當庭宣布吧,三日后吉服趕制出來直接游街便是。”圣上不甚在意的說著,“游街結束便舉行瓊林宴,每次都要將此事久拖,耽誤時辰!”

    禮部尚書深吸一口氣,雖說這些年圣上愈發奢靡不管朝政,卻也沒做過太過分之事,礙于這些考生都在,他也不好撫了圣上的面子,便示意侍郎將名冊拿來。

    當庭宣讀!

    此事將在場的考生們都驚著了,他們萬萬沒想到居然當下就要出成績,還是當著這許多人的面,盡管許多人平日里低調,可眼下真到了這一刻,還是不免有些期待。

    禮部將閱卷后擬的冊子呈上去。

    “一甲第一名——”

    所有人的心在此刻高高懸起,覺得不是自己,卻又期待是自己,心情委實有些復雜。

    即便是謝瀟瀾都有些微微緊張。

    “——謝瀟瀾!狀元!”

    中了!

    一甲第二名的榜眼是葉自明,第三名的探花則是給到了一位模樣俊美的寒門子弟,至于李鶴是二甲第一名的傳臚,南靈微和翟子橋的名字卻是在三甲里。

    雖說稍微次些,但也實屬不易。

    今日只是先宣讀名冊,三日后金榜便會張貼在集市,屆時一甲三名便會騎馬游街,名滿天下指日可待。

    殿試考了整整一日,禮部派人將這些孱弱的書生們送回去,知謝瀟瀾幾人住在一處,便安排了一輛馬車。

    “請謝狀元留步!”

    匆匆跑來的太監總管急忙喊著:“圣上請您去偏殿拜見。”

    謝瀟瀾身形微頓,一時弄不懂這圣上到底是何意,可眼下即便他心中掛念何意也只能再等等。

    太監總管周福看向馬車里的其他人:“幾位大人先行,謝大人此處稍后會派宮人再安排馬車送回。”

    李鶴微微點頭:“多謝公公。”

    他說罷對謝瀟瀾點點頭,便示意太監趕車。

    周福帶著謝瀟瀾往偏殿走,只是不知是不是他的錯覺,總覺得這狀元郎走起長街來輕車熟路,仿佛曾來過數百回一般。

    他眼珠子一轉賣了個好:“三王爺和太子殿下正陪著圣上說話,太傅也在里面,圣上心情很好。”

    “多謝公公提點。”謝瀟瀾沉聲道謝。

    周福十分滿意他的態度,當下也沒再說其他的,將人帶到偏殿進去通傳后便守在外面了。

    偏殿內確實氣氛不錯,只是謝瀟瀾一進去便略微變了變,他只當不覺,恭敬行禮。

    圣上撩起眼皮看他一眼:“賜座,會試你答的不錯,治理災情之法說的頭頭是道,可是你在鄉下也曾遇到過災情?”

    “圣上治下有方,南峪鎮不曾有災情。”謝瀟瀾昧著良心恭維。

    “多年不見,謝世子脾性沉穩不少,倒是沒了數年前的狂妄。”三王爺夜霆淵要笑不笑的看著他,“可見鄉土有鄉土的好。”

    謝瀟瀾也跟著笑:“人總歸會變,倒是三王爺一如當年,沒有絲毫變化。”

    依舊是那么差勁,沒有長進。

    “你不過就是個罪——”

    “三王爺慎言,謝家無罪,謝狀元不是罪臣之子。”太傅毫不給臉的打斷他的話,甚至還不悅的瞪了一眼。

    齊太傅是三朝元老,連當今圣上都得禮讓幾分,何況是夜霆淵,即便是被呵斥也只能默默閉上嘴。

    太子輕笑:“三弟已經不小了,萬不能再說話沒個忌諱的。”

    圣上覺得有些乏味,見謝瀟瀾還敢嘲諷夜霆淵也沒出面,只擺擺手讓他退下了。

    他已經老了,看不透年輕人。

    “怎么還不回來?”

    用過晚食何意就在宅子門口等著了,只是等來等去都見不著人,好不容易瞧見有馬車來,他興沖沖的跑上去迎接,卻被告知謝瀟瀾被傳喚了。

    他在門前踱步,時不時就要盯著街道發呆,前面幾家的燈籠都高高掛著,若是膽小些的,怕是都要害怕了。

    剛才著急,也沒問他們考的如何,但瞧著各個神情雖疲憊卻沒頹廢,應當是還不錯。

    夏日夜晚有些微涼,這里位處深巷,還有蚊蟲一直在何意身上撲,幸好他佩戴者驅蚊的香囊,否則就要遭罪了。

    只是他眼下雖心神不寧,京城其他人家也不安穩。

    葉家。

    “到底發生了什么事!”

    葉威從宮中回來便見家中鬧的雞犬不寧,最疼愛的嫡女更是身染怪病,渾身瘙·癢難耐,即便是好好按著她,身上也被抓出了許多血痕,手臂上最為嚴重。

    葉紫珠的婢女哪里敢隱瞞,將白日之事全盤拖出,葉威老謀深算,只沉默片刻便知道這倆人是被算計了,但他不記得最近得罪過人。

    “老爺,去請何大夫吧?咱們紫珠可怎么辦啊!那何大夫不是還給五王爺瞧過病嗎?你就把他請來吧!我可憐的女兒啊!”葉夫人嚎叫啼哭,這下毀了容,更別想嫁出去了!

    葉威被她哭的心煩,當下便給了管家腰牌讓他去竹葉巷請,也不知其他大夫是怎么回事,竟連病因都查不出!

    何意知道瓊林宴是要在游街之后舉行,但他也拿不準宮中是不是特意留下謝瀟瀾吃酒,等他幾乎都要鬧脾氣了。

    他剛要轉身回宅子里,就聽見了馬蹄聲,眼睛都跟著亮了,立刻跑出去迎接,剛跑兩步就見一老頭從里馬車跳下來。

    何意立刻停下腳步,表情都控制不住了:“你是誰?”

    “何大夫,我是葉府管家,我們小姐身染怪病,能否請您去幫忙醫治?”管家說這話時都有些臉燙,誰不知先前他們家小姐還要搶人家的夫君。

    何意唇瓣緊抿胸口劇烈起伏,死死盯著眼前這個讓他心情跌落低谷的人,要他去給葉紫珠治病,不是明擺著打自己的臉嗎?

    “不去。”他干脆回絕。

    “何大夫救人一命勝造七級浮屠,您大人有大量莫要與我家小姐計較了!求您先去幫忙看病吧!”

    管家都要急死了,今日他要是請不到何意,明日他這個管家怕是做不下去了!

    何意語帶怒意:“我說了不去!葉府連其他大夫都請不到嗎?什么狗屁七級浮屠,憑她也配我去——”

    “夫郎!”

    何意恍惚抬頭,就見謝瀟瀾急匆匆朝他跑來,身后還跟著幾個穿著黃馬褂的侍衛陪同,懸著的心瞬間落到了實處。

    他下意識后退一步,反應過來立刻跑過去,臉上的陰郁一掃而空。

    謝瀟瀾笑著捏捏他臉頰,走到葉府管家面前,冷聲道:“我夫郎病了,葉管家另請高明吧!”

    葉管家還想再多說些什么,可瞧見旁邊守著的侍衛,只能訕訕一笑灰溜溜的走了。

    侍衛們將謝瀟瀾安全送到,完成了自己的任務,當下便提出離開:“謝大人今日辛苦,早些安置,我們便先行告退了。”

    “多謝。”謝瀟瀾攬著何意微微點頭。

    侍衛們面不改色朝他拱了拱手轉身走了,不曾想這狀元郎還是個懼內的!

    作者有話要說:

    今日身子不爽快,略微短了些,各位千金貴君莫怪罪……(yue~)

    評論都沒有了!!!(握拳)

    第48章

    三日后。

    禮部張貼金榜于鬧市, 上面明確寫著三甲排名,位列在前紅紙金字的便是“謝瀟瀾”這三個字。

    此榜一出,謝瀟瀾的名聲徹底在京城站住腳, 甚至比從前更甚,盡管他不再是那個謝世子, 可他是連中三元的狀元郎, 這樣的學識, 足以名滿天下。

    金榜題名, 一甲三名的狀元榜眼探花便要身穿吉服打馬游街, 前面有穿著紅衫的侍衛開路, 走在前的則是謝瀟瀾, 身后是榜眼葉自明,和探花嚴藏雪。

    街道上的百姓們紛紛讓路, 千金貴君們不便擠在人群中,便找了酒樓客棧觀禮,而那些普通人家的哥兒姐兒,則是大著膽子拿出帕子和香囊往他們身上扔。

    謝瀟瀾即便是被砸的生疼卻是連看也不敢看,生怕被暗處的何意瞧見, 使了小性子可有得哄了。

    思及此,他忍不住翹起唇角,卻不知這一笑讓那些千金貴君都丟了矜持, 也讓婢女小廝們拿了香囊丟去。

    嚴藏雪緊緊揪著韁繩,生怕那些香囊把他砸下馬。

    何意撐著下巴饒有興致的瞧著,讓他意外的是, 葉紫珠的哥哥居然是榜眼, 倒是瞧不出這樣好學問之人, 有那樣跋扈的妹妹, 怪不得那三王爺早早就籠絡了葉家。

    “何大夫,茶水可需要給您續上?”小二笑問。

    “不用了,略坐坐我就離開了。”何意捻起茶點放進口中,茶水喝多了晚上可就睡不得好覺了。

    小二沒再打擾他,何意見高頭大馬馬上要從茶樓前走過了,他趕緊站起來從身上解下剛讓人縫制的香囊,里面放著些凝神靜氣的藥草。

    他放在掌心掂了掂然后快速扔了出去。

    下一秒,他的香囊被謝瀟瀾精準攥在手心,四目相對,何意忍不住笑了起來,而后便眼睜睜看著謝瀟瀾將那香囊放進了袖口里。

    還真是明目張膽。

    游街隊伍從茶樓前走過,何意便也沒再繼續留著,結過賬離開了。

    他準備去防己堂找封大夫聊聊,先前就說過不會在防己堂久留,畢竟如今謝瀟瀾中了狀元,雖說還未正式授予官職,但也預備著了,屆時朝廷會給分配宅邸,和竹葉巷的距離就遠了。

    “真不能留下?”封仁像是隨口一問那般漫不經心。

    但何意知道,這個被人說“瘋”的老大夫,才是最真性情的。

    他微微點頭:“是的。”

    “那你便離去,有時間常來即可。”封仁沒有說勸阻的話,“太醫院也有哥兒御醫,是專為宮中的娘娘貴君瞧病,你日后小心行事。”

    “是,多謝您。”何意鄭重道謝。

    何意自覺將事情辦完,這才往竹葉巷走,剛走到巷口就瞧見前面有好幾輛馬車,他不急不慢的走著,想著估計是外地來要住宿的人。

    只是沒想到,這馬車竟在他們住的宅子前停下了。

    緊接著他從下馬男人的口中聽到了自己的名字。

    “誰是騙子?我都說了和他是舊相識,他夫君中狀元和我有何關系!”

    “曲鴆羽?”

    曲鴆羽扭頭就瞧見何意,他趕緊把何意帶到小廝面前:“你快與他說,你與我是不是舊相識?”

    “是吧。”何意對小廝點點頭,“辛苦你了。”

    小廝有些尷尬:“這位客人,實在不好意思,這幾日上門的多,還以為您也是抱著那種心思呢。”

    曲鴆羽聽他這番說辭,頗有些無奈的揮揮扇子表示不和他計較,讓小廝把他們這些馬車都安頓好。

    何意帶著他進了院子,見他帶著好些護衛和馬車,想著八成是來做生意的,就是不知怎的來了這里。

    “情況比較復雜,目前我還不能去我家鋪子里,得先看看情況。”曲鴆羽解釋著,“進城就發現有熱鬧,問了人才知曉今日放榜游街,便打聽了你們的住處。”

    “不怪小廝會誤會,最近來往的人多。”自覺和他并沒有很熟絡,何意說話時便像往常那樣不咸不淡的。

    曲鴆羽倒是習慣了,也并未說什么。

    他帶著護衛們在這里住下了,同小廝交了租金便指使自己的貼身小廝去收拾屋子了。

    雖說早知道謝瀟瀾會中,今日高頭大馬上遠遠一瞥,倒真是有說不出的強勢,曲鴆羽忍不住看向收拾藥草的何意,早知道他們不是池中之物。

    “你收拾這些做什么?”曲鴆羽坐在廊下問他。

    何意沒有隱瞞,溫聲將他們不日便會搬走的事告訴他。

    曲鴆羽有些不淡定:“我剛來,你們便要搬走?”

    “你是進京做生意,待差不多時自然也會離開,何況這是朝廷的安排。”何意不理解他的震驚,甚至從未想過曲鴆羽還真有想見他的心思。

    曲鴆羽有苦說不出,只能苦笑,先用生意做借口,哪里還敢再多說其他的。

    行游結束,侍衛們便將他們帶著去了宮中,圣上好奢靡,瓊林宴亦是舉辦的十分精致,那些碗具,都是鑲金邊的。

    謝瀟瀾身為新科狀元,自然是所有人追捧的對象,畢竟他還能走到今日的地步,可見圣上并未打算繼續揪著當年之事。

    臺下歌舞升平,圣上夜辛只覺得乏味,奈何禮部還讓他給這些人安排好的去處,無非就是他們已經安排好了,借他的口說出罷了。

    他懶懨的打著哈欠,說來國家有這些人才也確是幸事。

    “今日諸位金榜題名,明日也該為官一任了,歷來新科狀元都是去翰林院,謝狀元便去做修撰,至于探花和榜眼便去編修吧,其余各部,則選自己看重的去用就是,禮部記得給安排宅邸。”

    翰林院修撰是從六品,而編修則是正七品。

    禮部尚書立刻起身行禮:“臣遵旨。”

    說完這些夜辛乏味的不想再看,尋了由頭便離開了,這下官員和學子們便更放的開了,有些部門早就瞧好了人,立刻端著酒杯去搶了。

    他們都知道,當今圣上昏庸,還是得挑些可用之人才行。

    謝瀟瀾也端著酒杯朝齊太傅走去,他溫聲道:“日后還要太傅多指點,學生定不負所望。”

    “你資質不俗,有今日是早晚之事,日后好好做事。”齊太傅從前便知他心性沉穩,否則那樣囂張之人,怎會從未鬧出過事端,可見心中有桿秤。

    他喜歡這樣的學生,同僚。

    謝瀟瀾即便是聽他這般贊賞,也只是穩重的點了點頭,讓齊太傅愈加看中他了,若非謝瀟瀾已娶,他都想讓自己的孫女嫁給他了。

    南靈微幾人也在其中,只是因為他和翟子橋是三甲里的,并沒有太受關注,倒是李鶴是傳臚,也有不少人圍著,他倆樂得清閑,躲在角落里喝酒。

    “兩位。”太子走到他們身前微笑,“可愿來兵部?”

    若說先前他們兩人不認得太子就算了,如今可是見過數次了,再加上京城除了圣上便只有太子能穿明黃。

    南靈微和翟子橋平日里雖跳脫些,卻也知曉京城詭譎風波不斷,此次挑選,分明就是讓他們站隊。

    都是一不小心會掉腦袋的事。

    南靈微趕緊起身,張口先是恭維:“多謝太子殿下抬愛,我們二人——”

    他話未說完,便被翟子橋輕輕碰了碰,拒絕的話在嘴里打了個轉。

    “——自當盡心竭力。”

    太子見他們同意,溫聲說了幾句便匆匆離開了,就像是只是為了關愛坐在角落里不起眼的兩位新人。

    畢竟太子的好脾氣是人盡皆知的,否則也不會由著三王爺處處壓著。

    待他離開,南靈微揪著翟子橋坐下,他急道:“怎么回事?怎么突然就同意了,我寧愿被圣上隨便指到什么地方。”

    “老謝點頭了。”翟子橋說道。

    八成是從一開始就有注意到他們。

    南靈微瞬間消停了:“老謝不做沒有把握之事,他這般示意咱們怕是心中已有對策,他也不會害咱們,聽他的便是,且這太子瞧著就是隨便選了咱倆,若是別人坐在此處,他怕也會選……”

    兩人頓時覺得有些不太舒服,像是白撿的管職。

    許是有人瞧見太子同他們說了話,敬酒的人也跟著多了起來,拋開雜七雜八之事不說,瓊林宴也著實熱鬧,美味珍饈,香的人口齒生津,可不是要舉杯痛飲嗎?

    眼看著宴會將散,夜霆淵看著醉酒的謝瀟瀾輕笑:“時日不早,謝大人又醉酒,不若去我府上歇息一夜?”

    “多謝三王爺厚愛,我們幾位與謝大人同住,一同回去便是,勞三王爺費心了。”李鶴朝他行了一禮,緩聲說著。

    有一甲前三名為他們擋著,他們自然都沒喝太多,只是略有些微醺,回去還是不礙事的。

    夜霆淵扯著嘴角笑:“諸位都吃了酒,不妨還是——”

    “夫郎……”

    謝瀟瀾哼叫著,一口一個“夫郎”、“何意”,那模樣活像是見不著就要鬧脾氣似的。

    這下就算夜霆淵再想挽留,也有些不好了,他也不能攔著人不見夫郎不是?

    “快些送謝大人回去,早聽說謝大人是癡情之人,可見傳言真實。”太子適時出現,“有官職者待宅子批下便會宣你們上朝,這幾日且先回去等著便是。”

    “是。”

    太子身邊的宮人立刻攙扶住謝瀟瀾,過了長街便有馬車等在那里,太子心善,硬是見他們上了馬車才離開。

    從宮中到竹葉巷這一整條路上,謝瀟瀾都哼唧著找何意,他們幾人聽著實在無奈,卻又與醉鬼說不通,只能讓宮人快些趕馬。

    一路顛簸可算是到了宅子前,南靈微和翟子橋扶謝瀟瀾下馬車,李鶴卻是又同那宮人說了幾句話,便讓他離開了。

    剛進宅子,還不等謝瀟瀾醒酒,何意就匆忙跑出來了,他小心接過人:“幸好知道你們要喝酒,廚房里有解酒湯,去喝些吧。”

    “嫂子我們幫你扶進去。”翟子橋說著就要繼續上手攙扶,卻被李鶴一把拽住了。

    “沒事兒,喝的不算太醉,帶著就能走。”喝醉酒的人會有自主行為,只要有人牽著就能跌撞跟著走,還沒到一灘爛泥的地步。

    李鶴和南靈微對視一眼,見老謝步子雖踉蹌卻一點都不打滑就知道他沒醉,這人酒量深著呢,只是也從今日醉酒得知,他們要站在三王爺對立面。

    何意牽著謝瀟瀾進了屋,讓他坐在椅子上,把晾好的解酒湯端到他面前:“雙手捧著,然后咕嘟喝完。”

    醉酒的謝瀟瀾聽話的接過湯碗喝掉,還不等他開口要,嘴里就被塞了蜜餞。

    何意褪去外衫,只穿著薄薄的里衣,如今五月,越發熱的過分了。

    帶著謝瀟瀾躺下,洗臉這種事他可不伺候,何意打了個哈欠:“明日再跟你算賬,快些睡吧。”

    他吹滅床頭的燭火,下一秒滾燙的身體貼了上來,若不是知道謝瀟瀾沒病,這體溫他都要懷疑對方是不是發燒了。

    “你又騙我?”何意抬手就往攬著腰間的手臂上擰,“你這人鬧騰人沒夠?煩不煩?”

    謝瀟瀾嘴唇貼著他后頸,低低笑:“我的錯,以后再不這樣了,今日實在累的厲害,我都數年不騎馬了,磨的疼。”

    何意強壓著給他兩拳的沖動,從枕頭下拿出藥膏給他:“自己湊在窗前擦點得了,見你能吃能喝,還以為沒事呢。”

    “你幫我。”

    謝瀟瀾的話太有歧義,何意愣了愣一胳膊肘懟他肚子上,粗聲粗氣道:“滾去自己擦!”

    挨了揍的人卻樂不可支,非要鬧人,拽著何意不肯撒手。

    這里夜里總要點蠟燭,外面倒是還有盞燈,但何意懶得拿,半推半就的被帶到了窗前,借著月光謝瀟瀾褪去衣物。

    即便何意從前見過謝瀟瀾的嗯嗯,可每見一次都會臉紅心跳,尤其是這次嗯嗯還和他面對面。

    情到深處時也做過某些事,但越不是奔著某些事去做的時候,越是能挑起人的興致。

    他們彼此都是。

    因為在馬背上騎了一日,大腿處皮膚已經青紫一片,何意輕嘖一聲摳了塊藥膏在掌心搓開,待發熱后揉到受傷的皮膚上。

    有些黏膩。

    何意幫他涂勻:“這幾日如何安排的?”

    “說在家中等著,待宅邸分配下來再去上朝,過些時日安定下來,便寄信出去,讓娘和瀟瀟也來。”謝瀟瀾盯著他寬大的領口說著。

    “好啊。”何意隨口應著。

    待涂好藥,他拿起旁邊的帕子擦了擦掌心,放下藥膏欲從謝瀟瀾面前起身,卻冷不丁的被對方拽住,直壓在他身上。

    然后他感覺到了謝瀟瀾的嗯嗯。

    很是精神。

    于是,何意便在窗前忍著聲看了半宿的月亮。

    他就知道謝瀟瀾沒有發燒,是騷的不行。

    果然沒睡得了好覺。

    作者有話要說:

    就“嗯嗯”吧……

    第49章

    禮部給安排的宅邸不在主街, 從竹葉巷過去大概要一個時辰,可相比從竹葉巷去宮中,確實是那邊的宅子要近一些。

    倒不是禮部刻意為難, 實在是主街的府邸都是些親王貴胄達官顯貴,他們只是些六七品小官, 有朝上就已經很不錯了, 像三甲中的進士, 還有許多都沒有安排官職的。

    統一安排的宅子, 彼此離的也較近一些, 禮部先讓人清掃了一番, 而后才派人帶他們過去。

    何意幾人結清了租金, 臨走時程夫人沒露面,但他想, 這位已經見慣生死的女人,大概心里還是很柔軟的。

    至此,他們徹底離開了竹葉巷。

    安排的宅子是二進出的,還是看在謝瀟瀾是狀元且得齊太傅看重的份上,特意安排了一座稍微大些的, 否則像南靈微他們便只是單進院子。

    “打掃的很干凈,將東西放到屋里去,不用進來伺候。”謝瀟瀾神情微傲, 對那幾位婢女小廝也沒表露出親和,一副對他們渾然不在意的模樣。

    主子說什么都是對的,下人們自然不敢有意見, 忙將行李物件全都放進屋里, 生怕有一絲懈怠惹得主子不快。

    來京城時本就是一切從簡, 這兩月雖也添置了不少東西, 但都是些好整理的衣物,且何意向來心心念念的只有自己的藥草,尋常東西也不多。

    謝瀟瀾沒舍得讓他動手收拾,快速將衣裳放進已經擦干凈的柜子里,被褥則是直接鋪在床榻上,左右晚上還得睡。

    何意撐著下巴看他:“方才為何對他們疾言厲色?”

    許是受慣了謝瀟瀾溺著他,偶爾見他真情緒外泄,總會有些不習慣。

    “我明日便寫信讓娘和瀟瀟進京,屆時那些下人也會跟著來,用起來方便些。”謝瀟瀾說完又壓低聲線,“即便是禮部安排,也不是自己人。”

    “我明白了。”

    何意覺得,若是只有他自己想在這京城活下去,怕是當真要難出天際,說不定哪日一個不當心就丟了腦袋。

    許多門門道道的東西,若不是在這里生活或是切身體驗之人,是無法能理解到的。

    “那何時上朝,等你上朝了我便去商陸家的醫館瞧瞧,他說最近剛好在招坐堂大夫,我自己應征還好,若是走后門,怕是又有的鬧了。”何意嘆了口氣,眼下謝瀟瀾剛做官,還是低調些比較好。

    但何意壓根沒想到“低調”二字對謝瀟瀾來說根本不存在。

    京城不似鄉下百姓那般瞧不上哥兒,謝瀟瀾也不拘著何意去哪,且他有事做,總好過成天在宅子里唉聲嘆氣的好。

    他道:“后日便去,你若去醫館,馬車給你留著。”

    “我得過幾日呢,你先用著,商陸說離得不遠,到時候我走著去也是一樣的。”

    畢竟從這里到宮中得半個時辰左右,總不能讓謝瀟瀾走著去,到時還得站著上朝,一日一日的腿都得廢了。

    在這種事情上兩人的謙讓都是點到為止,再拉扯反而更尷尬,謝瀟瀾也就沒跟他多掰扯。

    宅子掛上了“謝府”的匾,謝瀟瀾便也開始上朝了,因著要舍去在路上耗費的時間,謝瀟瀾寅時二刻便起床了,四刻時就已經用過早食坐著馬車往宮中趕了。

    至于何意,一點動靜都不曾察覺,直睡到天大亮才睜開眼。

    他伸手摸了摸旁邊的位置,早就沒有丁點兒熱乎氣了,想著他們上朝的時辰,分明就和高考生差不多。

    何意換好衣服,剛打開門準備去打些水洗臉,就見門口站著昨日見的兩個婢女,端著水盆恭敬站在屋前。

    “正君,奴婢伺候您洗漱。”

    何意眨了眨眼睛有點沒緩過來,他淡聲應允:“進來。”

    婢女端著銅盆雙手舉過頭頂快而穩的走到他面前跪下,另一位婢女則是拿著擦臉布跪著。

    饒是何意再如何知曉這種時代背景的某些文化思想,還是不可避免的被她們的舉動嚇了一跳,他動了動喉嚨,沒說什么降智的話,飄忽忽的洗了漱,連刷牙子遞來的時候都是沾好牙粉的。

    一通操作下來,何意得出結論:比謝瀟瀾伺候的利索。

    許是聽了謝瀟瀾的吩咐,晨起的早食弄的很清口,他吃了半飽就不愿再吃了,又眼看著那些婢女將小桌子給收拾了。

    見他們做事利索,何意又想到謝瀟瀾昨日同他說的話,若不是自己人,他用起來確實不放心。

    “你叫什么名字?”何意看向之前遞擦臉布的婢女。

    她一聽這話立刻跪在地上:“奴婢們已經是謝府之人,請正君賜名。”

    “……”倒也不是要說這個。

    “稍后再說這個,你去將府上所有的下人都叫到廊前,我有話要說。”何意也知道如今謝瀟瀾在外做事,家中的一切自然是要由他打理。

    雖不知道里面是否有二心之人,但也得先考察一下,連找工作都要面試,這些自然是要更嚴謹的對待。

    婢女伶俐,一聽這話先是搬了張椅子到廊下,還放了把圓扇在椅子上,這才去將府上的下人全都叫來,各個像鴕鳥似的低頭跪著。

    他自知前期氣勢一定要做到位,否則后面絕對鎮不住,因此瞧著跪著的人,雖心生不忍,卻也不曾示意他們起身,悠哉的扇了幾下扇子。

    片刻。

    他微笑:“只是問些問題,如實回答便是。”

    這些婢女們都是在伢人那里受過調·教的,因此聽何意這般說,便知道他大概要問些什么,紛紛想著各種問題的對策。

    “你們可都有家眷親屬?”他漫不經心問著。

    婢女小廝們顯然沒想到第一個問題居然是這么簡單的,甚至都無需動腦子。

    何意示意他們從挨個說。

    “奴婢是被賣到伢人處的,已經和家中斷絕關系。”

    “奴才父母早逝,與親戚并無來往。”

    “奴婢也是。”

    大都是因為一些家庭瑣碎之事被賣,自然也有先前就在其他府上做事的,但因為那些人家犯了事被下獄,一些沒有在近身伺候的二三等婢女小廝就被遣送了出來。

    不怪何意覺得她們做事麻利還十分有眼力見,竟都是別人先調教過的,用起來順手,但不太放心。

    他便清嗓子笑聲同他們說:“府上目前只有我與老爺兩人,你們伺候著也清閑些,奴才在忠不再多,你們也知道老爺脾氣不好,平日里做事警醒著些,若是謝府出了叛主之徒,晚上睡覺最好都睜著眼。”

    “是,奴婢(奴才)定當忠心耿耿。”

    何意滿意點頭:“都起來吧,先前聽說你們還沒名字,自己可有中意的?說與我聽聽。”

    其實名字這種東西只是代稱,賜名時叫什么都無所謂,可讓他們自己取意義就不一樣了,會讓他們覺得是被當人看的。

    聽著他們交頭接耳了一番,都給自己想了個好聽的名字,何意又由著他們挨個介紹,把他們名字和臉對上了。

    何意看向紅葉,就是給他搬凳子那位:“紅葉帶我在府上轉轉,其他人做自己的事便好。”

    前日住進宅子,昨日也在忙活著,就今日清閑下來能轉悠轉悠,否則真是要受不了這四方的天。

    宮中。

    晨起進宮時,謝瀟瀾在路上遇到了李鶴他們,幾人結伴前去的,畢竟人人都知道他們有同鄉同窗情,若是遮遮掩掩反而更讓人心生猜測。

    當今圣上比他們還厭惡上早朝,坐在那金閃閃的位置上打著哈欠,讓幾位新為官的再次介紹了自己,便就是聽老臣們開始說政事,聽到戶部說南方一鎮遭了災,才睜了睜眼皮。

    殿前立刻分了幾派,有說派人去巡視的,有說撥銀子賑災的,也有不動聲色眼瞧著的。

    說來說去也沒個法子,夜辛便不想再聽了,若他們真商量出好對策,自己自然就批準了。

    上了一個時辰的早朝就在爭辯聲中退了。

    謝瀟瀾和嚴藏雪便直接去了翰林院,修撰和編修不在一屋,走到內院便各自散開了,他一進屋就瞧見自己的頂頭上翰林學士司曹勉。

    他拱了拱手:“大人好。”

    “先前曹管家同我說匆匆見過你一面,我那時忙著竟不曾見你,沒成想倒是一同共事了,緣分啊!”曹勉笑著。

    實際上快嘔死了,那日他讓曹管家挑著好的宴請,沒想到請的那幾個會試時就被刷了下來,反倒是謝瀟瀾幾人不錯,尤其是這謝瀟瀾。

    他萬萬沒想到謝瀟瀾竟中了狀元。

    謝瀟瀾面帶微笑:“是巧。”

    他可還記得前世這位不顯山水的五品官做的那些好事,為著點銀子,楊辛居然能與一中年男子勾搭在一起,當真是令人作嘔。

    用那種卑鄙的手段陷害于他,無非也是出于嫉妒,可他不懂,能在翰林學士五品官的位置上做數年都不曾升官,這人該如何耐得住性子,又是如何的心思陰沉。

    想到何意先前同他說過的話,曹家早就盯上了他,不只是后來同楊辛勾結之事,那曹家這般對他除之后快,又是為什么?

    他能想到的便是六年前之事,若他也死掉,就再不會有人耿耿于懷王謝兩家之事了……

    但眼下并沒有證據,他便只能耐著性暗中觀察,有前世的記憶在,總不會讓曹勉還害了他。

    曹勉見他態度敷衍,也懶得再與他多說,擺擺手讓他做事去了,修撰主要是掌修實錄,記載圣上的言行,或是擬些文稿,進講經書,聽著清閑,做起來卻繁雜瑣碎。

    他前世便做過這些,眼下做起來更是得心應手,把記錄的冊子都按照年份類別分開,編撰的經書更是加以潤色修改完善,臨近端午,也需要草擬宴會的章程。

    他深知“先苦后甜”,下筆如有神助,快速將所需的全都弄好,眼看著已經無事了,便起身去公廚處用午食了,出了屋子就瞧見了嚴藏雪。

    對方立刻側身等他,朝他拱了拱手:“謝大人。”

    “你我同批做官,不拘這些禮,我剛要去公廚處,一同前往吧。”謝瀟瀾邀請他。

    “甚好。”嚴藏雪點點頭,兩人并排坐著,他突然笑了,“竟不知謝兄也會在公廚用食。”

    朝廷一日只管一午食,早食自己解決,晚食自然是回各自府上,菜品花樣不多,左右是夠吃。

    只是那些早就被養刁的老官員,或是家底不俗的,是絕對不會吃公廚的。

    謝瀟瀾有些無奈:“總要為養家做打算,且吃食而已,管飽即可。”

    “謝兄說的有理。”

    公廚里確實沒什么用食的,里面零散坐著的,大都是他們同批做官的,謝瀟瀾眼睛好使,一眼就瞧見了李鶴他們。

    忙讓宮人端了菜送來。

    “謝大人。”南靈微聲音沒克制,“快些與我們同坐。”

    謝瀟瀾微微點頭,和嚴藏雪一同走過去,待坐下后打趣南靈微:“從你口中聽到正經稱呼,當真稀奇。”

    “你當我愿意?戰戰兢兢聽上級的教誨一上午,自然要謹慎些。”

    南靈微是最不愛受拘束的,他若是在南峪鎮上,只要他老爹不犯事,他就能一直在南峪鎮橫著走。

    但他心有志向,不愿那般。

    自然是該付出些“代價”。

    他們吃飯不講究“食不言”,因此邊說邊時不時的交談著,偶爾說些有意思之事,也不算太煩悶。

    嚴藏雪倒是覺得稀奇:“先前還以為諸位都是嚴肅刻板之輩,竟不知這般有趣,倒是我狹隘了。”

    “不怪不怪,日后多來往便是。”翟子橋笑說。

    用過午食,他們倒是沒急著離開,依舊坐在桌前閑聊著,不曾想倒是把葉自明給聊來了。

    眼看著葉自明朝他們走來,謝瀟瀾面不改色,反倒是南靈微他們皺起眉:“這人要做什么?旁邊那多空桌呢。”

    “謝兄。”葉自明看向謝瀟瀾道歉,“家妹前些日子鬧了不少事端,給你添麻煩了。”

    “麻煩事小,我夫郎生氣事大,葉編修既這般說,還請日后多管教著些,我與夫郎琴瑟和鳴,莫說納妾,便是連瞧旁人一眼的心情都沒有。”

    謝瀟瀾這番話刻意說的難聽,說時還不忘盯著葉自明的表情,只見他微微蹙了蹙眉,點頭應了一聲,其他情緒丁點未見。

    前世時他少和葉自明來往,那時便不解其到底是和心性,如今再試探,反而覺得投靠三王爺之事,不像是他牽頭的。

    葉自明也不愿自討沒趣,剛好宮人們端來他的午食,他便借口離開了。

    謝瀟瀾瞇了瞇眼睛,這般樸素,反而讓人懷疑不起來了。

    他們又淺坐了片刻,回了各自的朝房。

    謝瀟瀾剛進屋,便聽到了一聲斥責。

    “誰許你外出不先過問本官?”

    作者有話要說:

    本章掉紅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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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50章

    “下官已經將手頭要事整理七七八八, 且正趕上午食時辰,去公廚用食也要同曹大人講?”

    謝瀟瀾最后一句稍帶了些嘲諷,他早知道曹勉針對于他, 卻不知竟這般明顯,難不成以后這樣的小事都要日日回稟他不成?

    曹勉顯然沒想到他會頂撞, 當下更怒了:“本官身為你的上級, 都不曾用午食, 你只是將事情完成七八而已, 并非全部完成, 這般懈怠如何能成事?”

    “大人這話實在嚴重, 一來我不曾耽誤正事, 二來你不曾用午食與我有何干系?我雖是大人下級,卻也是與大人共事的同僚, 難不成大人不曾用午食還得我給你端來不成?”謝瀟瀾妙語連珠要笑不笑的看著他,可沒有這樣的道理。

    曹勉死死盯著謝瀟瀾,六年前他就知曉此子難對付,十幾歲的孩子智多近妖,性子桀驁不馴, 卻偏生來就像是上位者,有他在的地方,永遠都是他說了算。

    且那時王謝兩家在京城地位僅一人之下, 太多人無法接受他們那般高高在上的模樣了。

    可他沒想到,六年過去,謝瀟瀾溫和又穩重, 看似被磨平了棱角, 實際上骨子里依舊藏著囂張和睥睨, 連周身的氣勢都非常人能比擬。

    怕是天家都要避其鋒芒。

    曹勉無話可說, 他冷笑:“你便這般尊卑不分?”

    “何為尊卑?曹大人莫不是忘了,先前求著拜入王家門下時是何等的卑賤?”謝瀟瀾盯著他的眼睛,意味深長,“王家之事錯綜復雜,但下官相信,天理昭昭報應不爽!”

    曹勉被他盯的出了一身冷汗,連反駁之言都忘了說,此子氣勢磅礴,來日定是留不得了!

    待他回過神,謝瀟瀾已經坐在自己的位置上繼續做事了。

    曹勉不知他是不是窺知到了什么,心緒一時有些不穩,但一想到被一小輩給唬住了又覺得面上無光,氣憤不已的甩袖離開了。

    謝瀟瀾撩起眼皮冷冷盯著他的背影,不過三言兩語就激的他自亂陣腳,想必是他離京太久,這些人已經忘記他從前的脾性。

    且等他找到證據的。

    修撰的工作雜亂無章,他只能耐著性子按部就班的把這些整理好,直到申時四刻,謝瀟瀾收拾好便起身離開了。

    曹勉來時看了一眼,見他已經離開冷笑一聲。

    因為官員不能騎馬或是乘坐馬車進宮,各家的車夫便都等在宮門處,車夫見著謝瀟瀾出來立刻迎了上去:“老爺。”

    “嗯,快些回去。”

    申時四刻是官員們陸續離宮的時辰,謝瀟瀾出來的快,走時南靈微他們未出來,便沒有等著,他急著回家。

    何意這一日也沒有閑著,逛完宅子歇了片刻便繼續倒弄自己的醫書古籍了,還是聽婢女們說才想到謝瀟瀾估計快回來了,又趕緊讓廚房做飯。

    從宮中回來的那點功夫也夠小廚房做好晚食了,何意沒了事便在廊下坐著等他,傍晚時日頭已經沒那么曬人了,他靠著廊柱懶懨的同婢女說話。

    “老爺回來了。”門房遠遠看見馬車就趕緊進院子告訴何意。

    旁邊的紅葉立刻會意,起身告訴小廚房的趕緊把飯菜都端上桌。

    這個時辰若是放在前世,也就是下午五點,天還大亮著,他們倒是要吃晚飯了。

    謝瀟瀾進院子先找何意:“我回來了。”

    “剛好,小廚房也已經準備好晚食了。”何意眉眼俱笑,眼看著謝瀟瀾步伐匆匆的朝他走來,直到勾起他的手指。

    兩人進了屋,待飯菜上齊,謝瀟瀾揮揮手:“都下去侯著。”

    “是。”紅葉立刻將屋內的其他人全都帶走。

    謝瀟瀾倒是有些詫異她們的表現,便跟著問出聲,他也想知道何意這一日都做了什么。

    何意便將白天的事都告訴他,又問他在宮中做事如何。

    “那老匹夫竟還想騎到我頭上,三言兩語被我打發了,明日上朝怕是有的鬧了。”按照謝瀟瀾對曹勉的了解,這人明日早朝定會告狀。

    何意卻是想到先前在花樓里的事,趕緊提醒:“曹管家能光明正大的約人在花樓里,定是想掩人耳目,且言談間都透著殺機,你可一定要小心。”

    雖說他相信謝瀟瀾不會過于放肆,但朝廷那些老東西們平日里都被捧慣了,尤其是曹勉這個碌碌無為的“老好人”,驟然被這么頂嘴,指不定憋著什么壞呢。

    謝瀟瀾聽到他的話微不可察的蹙了蹙眉,他倒是不知,自己夫郎當真是好風流……

    不急,回頭再和他算總賬。

    “我會留意著的,你準備哪日去醫館?”

    “明日,過幾日便要招坐堂大夫,我先去了解情況,你無需擔心我,醫者脾性古怪的多,但沒有動不動就要人性命的。”

    因為沒有婢女們布菜伺候,他們二人聊起來也沒什么顧及,雖說何意是哥兒,但吃的也不少,桌上的菜被他倆吃的七七八八,還是因為晚食吃太多對腸胃不好,才留了些肚子。

    謝瀟瀾也不想讓他吃太多,不利于晚上算賬。

    吃過晚食,婢女們將沐浴用的水準備好,供他們二人清洗,謝瀟瀾洗過后又吩咐婢女們繼續燒,晚些時候還有得用。

    沐浴過后,兩人穿著輕便的衣裳在院子里散步,因為宅子不大,也不曾像那些達官顯貴府上一樣有什么鯉魚池。

    當然,何意覺得水多的地方也招蚊子。

    天漸暗,謝瀟瀾牽著何意進了屋內,二話不說就把人往床榻上帶,何意本來也沒準備反抗,沒想到這次換他被綁住手腕了。

    “你做什么……”

    “你在何處碰見那曹管家的?我竟不知夫郎騙了我這許久?”謝瀟瀾眸色暗沉,語氣輕緩又危險。

    何意瞬間瞪大眼睛。

    他就知道,他就知道!

    早先印商陸還不許他說出去,偏他今日關心則亂,忘記了這事是瞞著謝瀟瀾的,何意自己倒是不覺得有什么,可謝瀟瀾是這個時代的人,自然會對另一半去那種煙花之地生氣。

    他舔了舔略有些干澀的唇:“我沒想騙你,就是知道你擔心才瞞著你,你把我解開,我同你好好說。”

    “夫郎,你心虛的時候總是急著解釋。”謝瀟瀾才不聽他那些,本就打定主意今晚要教訓他,自然不會讓他享了福。

    “我錯了……”何意被綁著手腕,時不時就要掙扎著用力掙一掙,這事若是說不好,他今天晚上會死在床榻上。

    這會才七八點左右,按照謝瀟瀾的本事,再加上今日他說錯話,凌晨前他是別想睡的。

    謝瀟瀾不理會他的求饒,卻也怕何意傷著自己,將緞帶稍微松了松,不能將他勒著了。

    即便是這樣,在絕對壓倒性面前,何意那點勁兒根本不夠看的。

    謝瀟瀾從前不喜歡玉,換句話說,他其實并不喜金銀珠寶,他只享受權勢滔天的滋味。

    可如馭兎言今,他反而愛上玉。

    他親手褪去包著美玉的紗布,像是在拆何等珍貴的寶物,紗布被打開那一瞬,他眼睛都瞪大了,是極其漂亮的羊脂玉。

    玉質細膩,初碰微涼,可再摸則是溫潤無比,那剔透的模樣,勾的謝瀟瀾口齒生津,恨不得一口將其吞掉。

    掙扎中束縛著何意手腕的緞帶被掙脫,他忍耐不住的嗚咽出聲,緊緊摟著謝瀟瀾的脖頸,喘息未定。

    夜深,還長。

    翌日。

    何意醒時宅子里早就沒了謝瀟瀾的蹤影,這人怕是也知道自己昨日過分,特意吩咐小廚房給他做了些滋補的,那些婢女看他時臉都是紅的。

    他覺得臊得慌,吃過飯趕緊讓紅葉陪著出門了。

    且說謝瀟瀾這邊,也與他料想的一般,早朝開始,聽幾位元老說過話,便是圣人經典的“有本奏,無本退”。

    于是,謝瀟瀾便眼睜睜的看著他的頂頭上級曹勉抱著笏板站了出來。

    “臣有本奏,新科狀元謝編撰,目中無人,言辭鑿鑿不分尊卑,對待平日事物也極其敷衍,臣以為該罰!”曹勉擲地有聲,甚至可以說是痛心疾首。

    謝瀟瀾卻差點沒忍住笑出聲。

    夜辛神色未變,淡聲問道:“謝愛卿,曹學士說的可真?”

    “稟圣上,曹大人所言恕臣不敢茍同,臣將手中要事完成才去公廚,偏曹大人認為我不曾提前告知他,甚至還將自己不曾用午食之事怪罪于微臣,微臣自認進翰林院時日短,做事不敢不用心勤勉,圣上不信大可派人查看。”

    這話說的有理有據,便十分可信了。

    曹勉哼笑:“可你本就未曾嚴謹按照時辰去用午食,擅離職守,該當何罪?”

    “該當何罪?”謝瀟瀾是真的笑了,“那不如曹大人問問諸位大臣,哪位是日日都不曾嚴謹時辰離身的,一并發作了才好!”

    “你!”

    曹勉心慌的四下看了一眼,就見許多比他官位高的大臣都面露不悅的盯著他,光顧著鬧謝瀟瀾,他怎么把這一茬給忘了!

    “謝大人好本事,一句話便能拉這許多的朝臣下水,不愧是新科狀元!”夜霆淵似笑非笑開口,話里話外盡是嘲諷之意。

    “三王爺謬贊。”謝瀟瀾笑著應了他這嘲諷的夸贊,反而讓夜霆淵無話可說了。

    太子適時站出來打圓場:“父皇,新人初次為官,把握不準時辰也是有的,且我先前聽翰林院其他人說過,謝大人做事勤勉,定是一時疏忽了,再者謝大人脾性,父皇您也是知道的。”

    前面的話對夜辛來說都是無關痛癢的,唯有最后一句才是真的戳到了痛處。

    謝瀟瀾從前如何他最清楚,謝家唯有他一子,偏這一子聰明能干但只和無心皇位的夜楚淵走得近,即便有那樣囂張的性子卻從未惹出過事端。

    可從前滿京城里誰不知道謝家子是如何驕矜高傲,便是老五在他面前都矮了幾分。

    他擺擺手:“公廚本就是用膳之地,餓了去吃便是,這等小事也要上奏,你是沒事做了嗎?”

    這宛如羞辱一般的話成功讓曹勉面紅耳赤,連帶著幫他說話的夜霆淵都跟著黑了臉,父皇竟如此偏心?

    可若真如此,當初又何必對謝家那般?

    夜辛怕還有人跳出來說些亂七八糟的瑣碎事,趕緊結束了早朝,想著方才朝堂上的事,把太子給叫到了殿里。

    夜霆淵瞧見父皇單獨叫了太子,心里難免覺得有些不爽,瞧見走在前面的謝瀟瀾幾人,他快速走過去:“謝大人好本事,倒是我小瞧你了。”

    “下官有何本事?實話實說罷了,若王爺因圣上不曾對我有處罰感到生氣,倒不如去圣上跟前跪跪,說不定真能把我跪到牢里去。”謝瀟瀾張狂一笑,朝他拱了拱手和其他人一同離開了。

    夜霆淵最討厭他這幅模樣,從前是,如今更是!

    偏他確實拿謝瀟瀾沒辦法,曹勉連“尊卑”都搬出來了,可父皇都不曾問責,分明就是有意要包庇,他又怎敢上趕著找不痛快!

    夜霆淵連朝房都沒去,氣沖沖的離開了。

    “母妃,您就幫我向父皇說說嘛~”

    “說何?琳瑯你也不小了,日日都煩著母妃做什么?”

    夜霆淵剛走進他母妃柔妃的院子,就聽得那好妹妹又在撒嬌,當下更煩躁了。

    夜琳瑯噘嘴:“三哥,你在前朝不痛快,對我發火做什么?你不也想讓妹妹早些嫁人嗎?我如今愿意了,還給我臉色瞧!”

    夜琳瑯雖非正宮所生,卻因為她母妃頗得恩寵,在宮中也有一席之地,性子自然也嬌縱些,最是受不得委屈。

    夜霆淵一聽來了興趣:“我的好妹妹瞧上哪家公子了?”

    夜琳瑯一聽他這般問反而不好意思開口了,躲在柔妃身邊羞羞怯怯的。

    柔妃雖年紀大了,可到底保養得宜,且美貌依舊,柔聲開口時便知道她為何恩寵不斷了,她輕笑:“還能有誰,自然是新科狀元,可我聽說他已經成婚了?”

    “你看上的是謝瀟瀾?”夜霆淵冷笑,“倒真是個人物,母妃可知,孩兒今日剛被訓斥,就是因為他!”

    夜琳瑯輕呼:“怎會如此?父皇不是一向最疼三哥嗎?”

    “反正你不許嫁他,且母妃說的沒錯,這謝瀟瀾已然娶了夫郎,你可是公主,怎能給人做妾室!”夜霆淵怒斥。

    “不就是個哥兒?把他降為妾室便是,本公主要做,也是做正室,若他不肯,殺了即可,我就不信謝瀟瀾不愿娶我!”

    夜琳瑯才不愿放棄謝瀟瀾,對方可是新科狀元,未來前途似錦,不可估量,再說對方那般俊朗,配自己也是可以的。

    她就要嫁!

    夜霆淵見她神情堅定,突然想到什么一般笑了:“那你便去求父皇,若他應允,如日后有哥哥護你,晾他也不敢欺負你。”

    作者有話要說:

    何意:“你們清高了不起,每天都對我打打殺殺對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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