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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31章

    謝瀟瀾成了舉人, 這可是十里八鄉的頭一個,就連老鄰居茶樹村的村長都帶著幾個童生過來送禮順便吃席面。

    人人都想著要是能得到謝瀟瀾的指點,之后考個秀才不還是輕輕松松?

    因此當何家抓著幾把干菜上門時, 他們恨不得連大門口都進不去,硬是喊著擠進去的, 卻連謝瀟瀾的衣角都摸不到。

    “貴婿!”

    何氏抓著干菜硬擠到他謝瀟瀾身邊, 笑呵呵的看著人群:“這是我們意哥兒的相公!意哥兒是個好福的, 要是我們何禮也能成為舉人, 兩家也是門當戶對了!”

    這樣無禮貌教養的行為驚呆了不少人, 這幾日各路人前來拜訪, 都沒有敢直接拉扯謝瀟瀾, 還說這些話膈應人的。

    何意后槽牙都咬緊了,雖然不是他父母, 可到底他占了人原主的身體,這樣不要臉的行徑也是在丟他自己的臉。

    要是放在平時,何意早就敞開了懟了,可今日鄰里村子都有人來,今日發生任何事都會影響到他們的形象, 何意還要臉,便想著把何家往屋里帶。

    哪知何曼卻像是看明白了他的意圖,笑的一臉邪惡:“二哥該不會是覺得我們給你丟臉了吧?要不是我, 二哥你也嫁不了謝舉人啊!”

    她明里暗里都是在威脅何意,如果不順著她們的心意,便把當初他出主意的事拿出來好好說說。

    何意嗤笑一聲, 張口欲說些什么, 卻被謝瀟瀾攔住了。

    他面色不虞:“我可不是你家貴婿, 意哥兒當初可是我娘十兩銀子買來的, 至于你剛剛說的話,即便是你嫁,我也不會娶!”

    今日是謝瀟瀾的主場,如果何意出面難免會遭人閑話,他知何意不在意,但他卻不能忍受那些閑言碎語重傷他。

    當初謝瀟瀾在后山撞破頭昏迷不醒,誰都知道謝氏給他找了沖喜的,按照常理姐兒是比哥兒好生養的,十兩銀子正經娶個里正家的都綽綽有余,估計當初是說了何曼,但對方不愿意才買意哥兒。

    前因后果稍微一推就能知道個大概。

    何家平日里就仗著是大姓家族,對其他村里人總是忿忿的,再加上何意可是謝瀟瀾護著的,眼下見何曼說這種話都有些不認同。

    “曼姐兒你也不能自己夫婿被人搶了就怪你二哥,當初我可是上門找你了,你又哭又鬧又上吊的,誰敢啊!”金媒婆穿紅著綠的,笑著就把她的事給抖落出來了。

    “可不是,人意哥兒在何家時成日里被你們使喚欺負,見著他過好日子就開始扒著,早就跟你們家沒關系了!”

    何氏一聽這些臉色變了又變,她怒喊:“說什么!說什么呢!再胡亂說信不信我撕爛你的嘴!個老婦胡說八道什么!我們什么時候賣兒子了?”

    十兩銀子不就是明擺著嗎?

    被她稱作“老婦”的婦人不想砸謝瀟瀾的場,忍著沒和她動手,否則早就上去抓花她的臉了!

    村長李富貴因為去村口接外村的人來晚,剛走到謝家門口就又聽到了這狂妄的言論,當下氣的不得了。

    “又鬧什么鬧!”李富貴大喊,“何家的這可是舉人的席面,要是縣令大人怪罪下來把你抓緊牢里打板子都不為過!送禮送干菜你這婆娘也不嫌丟臉!以后不許再來謝家!”

    “我來我兒子家也不行?意哥兒可是從我兩腿間爬出來的!我一把屎一把尿的拉扯大,還不許我來看他!”何氏有些癲狂的大喊大叫,“你們都瞧不起我們禮哥是童生,等他以后成了舉人,有你們巴結的時候!”

    話音剛落,清脆的巴掌聲就落在了眾人耳朵里。

    何氏頂著五指分明的巴掌印憤恨的瞪著謝母,眼珠子都成紅的了,她先是突然崩潰的大喊大叫,而后像是瘋了一般沖到謝母面前,張牙舞爪的就要去拉扯他。

    李嬸子忙沖上去把她給拽住,何意借著人群混亂,鳥悄的補了幾腳。

    回頭就發現謝瀟瀾無奈的看著他,忙收回自己的腳,躲他身后扮柔弱去了。

    “何家的是不是瘋了?我看她那樣像是瘋了?”

    “前幾年村口那個瘋子不也是這樣嗎?快給她綁起來,以后別讓她出門了!”

    李通反應最快,一聽到這話立刻去找了繩子把何氏給纏的結結實實,順手將不知道從哪順來的破布團子塞進她嘴里。

    一時間只能瞪著通紅的眼睛躺在地上唔唔亂叫。

    何曼被嚇壞了,她之前哪里見過村里人這樣,忙找同族的叔輩們幫忙,可那些人有心要和謝瀟瀾搭線,才不會管她們的死活。

    最后是何茂罵罵咧咧的把人給領回去的,他心里有氣,也不管何氏被綁著手腳,拽著李通遞來的一端繩子硬是把她給拖回去的。

    好好的席面被鬧成這樣,謝母不想這些人私下說謝瀟瀾不好,便又站出來繼續招呼他們用席。

    舉人的席面自然是最好的,鎮上的酒樓聽說是給謝解元做席,不收銀子都要上趕著過來。

    落座的人無一不是說句好。

    席結束時還剩的一些東西都招呼村里人給帶走了,何意特意給李家留了幾塊肥肉,這時候村里都愛吃帶油腥的。

    晌午時,謝家才將一切都收拾好。

    “意哥兒休息會,娘有話跟你說。”謝母將他喊進屋里。

    何意抿了抿唇,謝瀟瀾立刻接話:“娘有什么話同我說也一樣,意哥兒累的厲害,讓瀟瀟陪他玩會。”

    謝瀟瀟立刻會意,拉著何意的手歡天喜地的跑進了自己屋里,親的很。

    “娘要說什么?”

    謝瀟瀾是知道他娘有多喜歡何意的,所以何家事怪不到他頭上,如今還能讓她這般嚴肅的,八成也就只有孩子。

    但他如今根基不穩,再想到何意方才暗戳戳踹何氏那兩腳,他只覺得對方還是孩子,需要他養著,根本沒心思再養一個。

    謝母沒忍住捶了一下他胳膊:“我是惡婆婆嗎?”

    “娘,剛出這事你就要找他單獨談,我自然會擔心,有話同我說便好,若是孩子的事您就再等等吧。”

    “什么孩子,都娶了哥兒了,沒有三五年哪來的孩子,不是說這個!”謝氏都想跺腳了,“娘是想說,你如今都是舉人老爺了,家中也該買幾個下人使喚,本想將銀錢給意哥兒讓他去做主,既然是你問,我不給銀子。”

    原來是買下人使喚。

    謝瀟瀾輕笑:“那我一會便說與他聽,這幾日家中忙些,過兩日我去鎮上看望夫子,屆時一并將此事辦妥。”

    謝瀟瀾自是忙碌。

    秀才見官不跪,且能免去數人的勞役和田稅,先前因為陶家刻意為之,即便謝瀟瀾是秀才也無人將田地掛在他名下。

    可舉人不同,舉人可以免去數十人的勞役和上百畝的田稅,光是如今他的地位,即便不再繼續往上考,都已經是能同縣老爺平起平坐的地位了,來討好的自然不少。

    如今商戶地位低,賦稅更是要比百姓們高上一成,南峪鎮出了好幾個有本事的,各個門檻都快被踏破了,謝瀟瀾這里雖不及他們,卻也分身乏術。

    商戶會拖家帶口來依附,獻上家財自降為奴,他從前來求庇護的商戶里挑選了五家,但經過會面挑選后只留用了周、鄭兩家,當然丑話說在了前頭,若是這些人日后惹出不必要的事端,他也不會姑息。

    手中有了銀錢,辦起事來自然也方便些。

    謝瀟瀾閉門謝客兩日后,便帶著何意以及謝瀟瀟去了鎮上,如今他們已經買了馬車,自是還差個車夫能使用,好歹謝瀟瀾都成了舉人,該有的排面得有。

    此番來鎮上,主要是去拜訪謝瀟瀾先前在梧桐書院時的夫子萬年盛,別看小老頭嚴肅古板,卻喜歡清甜的果酒,謝瀟瀾給他買了好幾壇,又給師娘以及孩子帶了些東西,拉著一馬車登門了。

    來開門的是他們家的小哥兒,垂髫小兒,看見謝瀟瀾時眼睛都亮了:“謝師兄好~”

    “小瑜兒好,你爹爹可在,我來探望他。”謝瀟瀾摸摸他腦袋,從馬車里拿出較輕的點心盒子給他拿著,其余的則是自己拿。

    聞聲而來的師娘瞧見是謝瀟瀾忙將他往里帶,臉上的笑都沒掉下來:“你夫子總惦記著你,得知你中舉高興的不得了,想去看你又怕添麻煩。”

    “胡說!”萬年盛紅著臉呵斥。

    師娘笑而不語,見他高興便拿了一小壺清酒給他們用,畢竟謝瀟瀾是帶著妻弟來的,總不好讓他醉酒而歸。

    兩人聊著考題之事,說著說著便扯到了陳文之流身上。

    萬年盛不由得嘆了口氣:“他雖性子不討喜,卻沒想到會遭此禍事,若明年開恩科便罷,若是沒有需再等三年了。”

    “這有何可惜,此次劫難反而救了他的命。”

    雖說謝瀟瀾也不由得感慨幾句造化弄人,誰讓被搶的那幾位都是手握答案的,沒考成反而是幸事,否則若是考試被抓到舞弊,可是終身禁考的。

    他將先前的事說給萬年盛聽,小老頭氣的直拍桌子:“造孽!老天有眼,就該他們經歷此事!那楊多元竟也是個拎不清的,這梧桐書院這般不堪,造孽啊!”

    “聽您意思,是有其他打算?”謝瀟瀾問道。

    “我準備去私塾教書了,得給我們瑜哥兒攢些銀子好娶個郎君回來。”

    早些年妻子傷了身體不能再生育,他唯有萬書瑜一個兒子,雖說是哥兒卻也從未嫌棄過,嫁是舍不得了,招個夫婿便是。

    私塾給的束脩要多一些,且私塾里還會額外給些銀兩。

    謝瀟瀾見他心意已決,沒再多說,淺聊了幾句便起身告辭了。

    他們今日出門還有謝母交代的其他事宜,得買些下人回去才行,謝瀟瀾本也有心多買幾個奴仆,他娘從前便是過慣被人伺候日子的。

    前陣子因為災情來了許多災民,多數活不下去的便只能將自己變賣為奴,伢行一時收了不少人,各家各戶十幾個的挑都有新的不斷送來。

    “怕是要砸手上了,這幾個賣不出去的早知道還不如不收!”伢人急的嘴角都長泡了,吃喝養著,竟是沒人買,虧都虧死了,要是死了更不值錢!

    這時一伙計帶著謝瀟瀾進來,伢人瞧見他登時就瞪大眼睛了,他可是認識謝瀟瀾的,南峪鎮唯一的解元老爺!

    他立刻換上笑臉:“謝老爺來挑人?可有想要的,我親自給您挑!”

    “不必,讓我夫郎來挑。”謝瀟瀾對此見怪不怪。

    伢人一聽便知他意思,立刻迎到何意面前,臉上堆砌出笑:“夫郎好生挑!”

    何意看著被關在里面的人心里有些不舒服,在這里,這種交易是被允許的,他極力說服自己要適應……

    謝瀟瀟先前就知道何意希望有人能幫忙收拾藥草,見娘總是捶著酸疼的腰,見兄長要親自駕馬車,他站前面接起話茬:“家中宅子不算大,挑三個粗使婆子會做飯的,兩個手腳麻利的漢子,還要個會駕馬車的……”

    伢人愣愣的聽他說了好些,只是數著里面的數都不下十個了,他趕緊讓里面那些各有本事的分開站好讓謝瀟瀟挑,這可是財神爺!

    謝瀟瀾悄悄拉住何意手指,雖不懂他為何不悅,但定然都是自己的錯,回頭再認錯便是。

    謝瀟瀟憑直覺挑的都是合眼緣的,給銀子時何意面上有了一絲龜裂,這幾個下人比當初謝家用十兩銀子買他都貴!?

    “謝瀟瀾,他們比我都貴,可我卻要不分晝夜的照顧你,你不覺得我是否太累了些?”

    因著還要閑逛,交付銀子之后,謝瀟瀾便將村子告知了那幾個下人,讓他們先走回去。

    出了伢行,何意滿腦子都是他們比自己貴。

    “有道理。”謝瀟瀾說著就把他往街道邊的喜事鋪子里帶。

    “做什么?”

    “給你買聘禮!”

    于是,再從鋪子里出來時,后面的掌柜眼睛都笑沒了,大包小包的東西全都往馬車上放,之后何意再沒提過這事。

    有了馬車便不急著趕時辰,他們來得晚,轉悠這一小會就到了該用午食的時辰,三人便直接去了酒樓,店小二迎接他們時,都恨不得把“謝解元到酒樓用食”的事告訴全鎮上的人。

    怕引起不少人圍觀,謝瀟瀾便要了廂房,進去后點過菜就只等著上了。

    何意有些懶意,靠著他肩膀打著哈欠,昨日折騰的太晚了,雖沒有太多不適,但總歸是累的,否則今日也不會出門這般晚。

    “謝瀟瀾我——”

    “好啊,果然是你們!”

    何意話未說完,廂房門就被人從外面踹開了。

    作者有話要說:

    對叭起,今天只有淺淺的四千奉上~

    第32章

    闖進視線的是陳文和他的同窗, 各個面上帶著憤恨的表情,瞧見謝瀟瀾時眼里的妒火都快要將他們燒成灰燼。

    來者不善。

    謝瀟瀾絲毫不懼,他將何意兩人擋在身后, 撩起眼皮嗤笑:“你如今越發沒規矩,見著我不鞠躬也就罷了, 竟還擺起譜了。”

    陳文先前和謝瀟瀾都是秀才, 級別之分便沒有那般明顯, 可如今不同, 謝瀟瀾成了連縣令都要禮讓三分的舉人, 他卻還是個秀才, 這讓他心中如何平衡?

    看著謝瀟瀾名利雙收, 還有聰慧貌美的夫郎相伴,嫉妒的怒火燒灼著理智, 恨不得沖上去撕爛對方。

    但他不敢。

    謝瀟瀾越是氣定神閑,他就越不敢。

    其他幾位秀才倒是訕訕的,一位苦笑道:“謝兄——謝老爺,看在咱們從前也是同窗的份上,就別計較了, 陳兄因著科考之事已經心力交瘁了。”

    “他心力交瘁?能吵能踹門,有精神的很。”謝瀟瀾輕嗤,俊美的臉上帶著張揚的笑。

    先前在這群書生面前收斂, 是因為時機未到,不能過早暴露自己的脾性,如今他成了人人追捧的, 自然不必再過分收斂情緒, 至少這些該處置的都得好好教訓一番!

    秀才們本就畏懼謝瀟瀾, 他學富五車, 俊美非凡,先前便有許多鎮上小姐想嫁與他,都被楊辛給暗中使壞搞沒了,時常連夫子們都對他的話言聽計從。

    這般人物,如今氣勢更勝,他們哪里還敢多說什么,便是連陳文自己都有些被嚇到了。

    何意氣定神閑的勾了勾唇:“聽說陳秀才趕考路上被搶了,可見那些劫匪也知道挑著富貴人下手,都說財不外露,陳秀才三年后可要記得。”

    等他三年后考中舉人,謝瀟瀾官都做幾年了,可見一步錯,步步都是差距。

    陳文氣的面紅耳赤,偏他如今不敢再得罪謝瀟瀾,忿忿不平的冷笑了一聲帶著其他不情不愿的書生離開了。

    去了其他廂房,有書生忍不住控訴陳文方才的舉動:“他如今可是舉人,若他對縣令大人說咱們不好,屆時可怎么辦?”

    “舉人有權向縣令大人申請撤除功名,也就是謝兄不與咱們計較,否則他中舉那日咱們就已經被剝去功名了,你竟還這般不知死活的得罪他!”

    舉人有權向縣令申請,但也要縣令同意才行。

    可他們心知肚明,謝瀟瀾同南靈微交好也就是和縣令交好,要奪去他們的功名無非就是一句話的事,連上報都不需要。

    陳文此時才有些后怕,自從那日在趕考路上被搶,他心中日日不甘,直到聽到謝瀟瀾中舉這份不甘便化作了怨念,所以方才猛然瞧見才有些失了分寸。

    但他卻不敢提及趕考路上之事,否則以他當時的態度必會讓人察覺到不妥,若是再牽扯出舞弊之事,他怕是要被終身禁考了。

    被幾位書生一點,廂房中愁云籠罩,有些甚至已經想著回頭私下找謝瀟瀾說說情,他們寒窗苦讀數年,不就是為了這些功名嗎,若是被剝奪還怎么活?

    楊辛推開廂房門時就見他們全都一副半死不活的樣子,若不是知道這群人來酒樓用食,他才不會過來見這群沒用的東西!

    “既是叫我用食,怎的連菜都沒上?”他有些不情愿的坐下,面上的嫌棄壓都壓不住。

    先前他怕謝瀟瀾病死,自己嫁過去守活寡,誰知道一步走錯,對方如今都成了南峪鎮家喻戶曉的舉人老爺了,如今看陳文這幅窩囊樣怎么看都不順眼。

    楊辛是楊夫子的兒子,陳文自然不會因為對方的態度就惹他不高興,忙喊來小二點菜,只希望日后還能得到楊夫子的關照。

    楊辛懶得和他們多交談,本就是來吃飯的,吃過飯起身就要走,其他書生都有些不高興,但此次是陳文請客,要捧著楊辛他們自然也無話可說。

    這廂何意他們也剛好吃完出來,好巧不巧的就碰在了一起。

    楊辛看見謝瀟瀾眼睛都亮了,立刻甩開陳文跑上前,羞怯的站在他面前打招呼:“謝大哥,祝賀你中解元,我爹想請你到家中做客,你可有時間?”

    “我大哥忙著照顧我嫂嫂,沒功夫去你家做客!”謝瀟瀟警惕的說著,“大哥你說是不是?”

    他喜歡何意當他嫂嫂,生怕何意因為這事惱了,萬一再合離,他去哪找這樣的天仙嫂子去!

    謝瀟瀾一手攬著何意腰肢,一邊笑著搖頭:“不是,應該說,即使我閑的厲害也不愿去你家做客,看見你就反胃,與你同吃同坐是要將我惡心死嗎?”

    謝瀟瀾重活一回早就不是什么溫和性子,前世位置極高養出他這般傲慢性子,平時不顯山水,但遇到厭煩之人,勢必要爆發的。

    這番惡劣的言語便是何意聽著都有些心驚,遑論是正站在他們面前遭受這些的楊辛,可奇怪的是,何意并不同情他,心中反而十分暗爽。

    謝瀟瀾心中的利刃,永遠都是對著外人的。

    楊辛樣貌中等,只算得上是清秀,在哥兒中實在不顯眼,從前受一眾書生的追捧,他只覺得自己天下第一美,可自從見了何意,自卑在心中扎根,他比不過。

    如今驟然聽謝瀟瀾說他惡心,只以為對方在嫌棄自己的樣貌,他不禁有些難以忍受,羞恥的熱意爬到臉上,恨不得找個地縫鉆進去。

    何意適時補刀,他柔聲說道:“瀟瀾沒有嫌棄你丑的意思,他只是覺得人不能一葉障目,有時候還是要多照照鏡子。”

    賤人!

    楊辛死死瞪著何意,更恨不得劃爛那張昳麗的面孔,但他不敢!

    “謝、謝舉人,我們還有事暫且告辭了!”陳文扯著嘴角將愣在原地的楊辛拉走,心中卻十分鄙夷。

    這楊辛當真是個拎不清的。

    出了酒樓,楊辛才緩過神,只是眼底依舊猩紅一片,他狠狠推了陳文一把,怒道:“我沒說要走,要走你自己走!”

    “你不走?留在此地繼續受辱嗎?”陳文也懶得再忍,“真該如意哥兒說的那般,好好照照鏡子!”

    楊辛緩緩扭頭瞪大眼睛:“你說什么?你敢這樣說我,你信不信我告訴我爹不許他再多關照你!”

    到底還有一絲尚存的理智,楊辛不敢說是把答案給陳文,即便如此,這樣的態度也激怒了陳文,他嗤笑:“跟著你爹才永無出路!”

    說罷便拂袖而去,留下其他書生和楊辛干瞪眼,見他哭后更是一籌莫展。

    等何意他們出來后外面一片祥和,絲毫瞧不出方才爭吵過的樣子。

    回去時途徑濟世堂,何意雖不喜歡府城濟世堂的做派,但這里的齊老頭對他還是很不錯的,且聽瀟瀟的意思,那老頭對他們很是照顧,既然回來了,也該去打聲招呼,畢竟接下來這段時間依舊要在這里做事。

    濟世堂的老家伙們見著他歡快不已,對謝瀟瀾說了好些祝賀的話,扭頭就準備拉著何意去藥室探討。

    在謝瀟瀾唇邊笑意消失殆盡前,他趕緊制止幾位:“今日前來是有些話要說,等家中安排妥當我會繼續來的。”

    說罷,他便將府城濟世堂做的事全都告知他們。

    “欺人太甚!”齊老頭怒不可遏,只覺得自己的臉面都被丟盡了。

    以何意如今的本事,去哪家醫館都是被人爭搶的,可府城總堂讓他打雜不算,居然還是做白工的!

    按照齊老頭對何意的了解,若不是有自己那封信在前,他必然不會那般委屈自己,當下對他的憐愛之意更甚。

    他拍著胸脯保證:“此事我定會給你個交代,魏老板每三月便會來鎮上一趟,屆時我定將此事全都告知。”

    “多謝您。”何意揚唇淺笑。

    “成,那你先回去休息,過幾日快些來!”

    回程一路安靜。

    一直到進了宅子,何意才驚覺——安靜是因為謝瀟瀾這一路都不曾與他說上一句話。

    舉止雖與平時一般無二,但冷著不和他說話就有些古怪了,這種事鮮少發生,多半是因著某些不起眼的小事生悶氣了。

    他倒是想先哄哄他,只是剛進院子就被謝母叫了去,在謝瀟瀾氣憤不已的表情下忍著笑快速離開了。

    謝母早將那些下人安排好了,她道:“那幾個婆子我問了話,對答實誠,你要用的那兩個手腳麻利有眼力見,車夫也是個老手,其他的都是做些打雜,你再去講幾句話。”

    “講話?”何意有些抗拒,“娘您瞧著好便是了,我沒什么同他們說的。”

    “平時聰慧,這會卻轉不過,你是這家的當家夫郎,下人們自然要先見過你,我先前已經叮囑過,你再認認人就行。”謝母示意他快去。

    何意大致明白了她的用意,直白些就是表明身份順便訓話,畢竟謝瀟瀟還選了兩個丫頭伺候謝母。

    他雖然鮮少追劇,但偶爾也能從周圍女生口中聽到“爬床”之類的詞,這般想著,還是警醒他們一些要緊。

    訓話倒是進行的很順利,各個態度都很好,何意便許他們沿用先前的名字,當然,賣身契都被他收起來了,若是有不軌之心也好處理些。

    等他做完這一系列回到屋里,就瞧見大個子舉人老爺背對著他躺在床榻上,蜷縮著身體,任誰見著恐怕都得說聲委屈死了。

    何意唇邊的笑意都沒有落下來,他走過去踢了踢床沿:“這是誰躺在我夫君床榻上了?”

    “不過就是個什么都不會同我說的陌生人罷了!”

    何意聽著他話里忿忿的,鬧別扭鬧到這份上還真是稀奇。

    卻也從他話里品出點東西來,從濟世堂出來就冷著他不說話,八成就是因為在府城發生的那些事沒告訴他。

    不過也是,自從謝瀟瀾去考試,他時常去濟世堂打發時間,之后放榜,一直忙著高興招待客人赴宴,哪里有時間和他說這些?

    何意失笑去扒拉謝瀟瀾胳膊,倒是十分順利的抱住了:“我不找借口,此事確實是我忘記告訴你了,且已經過去那般久,我若是還拿出來說倒顯得我麻煩小氣了。”

    謝瀟瀾深知何意不是愛告狀的性子,且那時他忙著赴宴,日日醉酒,估計就算何意說了他也不太能記得。

    此事他也有錯。

    “那日后若是再有這種事定要說給我知曉,不對,這種事絕無下次。”

    謝瀟瀾坐起身,明明是有些油膩的話卻出乎意料的滿分,何意雙臂抱住他脖子,唇邊是抑制不住的笑,最后竟是忍不住笑出聲了。

    謝瀟瀾不懂自己的真心剖白哪里好笑,但何意開心就好。

    回來這些時日,除去何家鬧事,家中也算一片祥和,且何家其他族人都恨不得跪在地上討好謝瀟瀾,自然不會允許何氏再惹是生非。

    會試在明年春日,要除去路上耗費的時日,謝瀟瀾能學習的日子也就寥寥數月,何意不想再打擾他溫書,何況家中現在也有了馬車,出入都方便些,也不用日日都蹭李家的牛車了。

    如今天氣漸涼,先前教給謝瀟瀟的藥草已經不長了,但還有些秋冬里的藥草可以教給他,兩人日日都要上山,如今倒是不用再怕有蛇了。

    “嫂嫂,回頭我們找牛大哥要些獵具吧?先前聽說書先生說,秋日里的兔子最是肥美,若是捉到小的還能養著玩。”

    謝瀟瀟如今才十歲,正是想著玩的年紀,聽他這般說,何意自然不會拒絕,何況兔子的話他也還沒吃過,先前倒是聚餐時在天街見過賣寵物兔的,小小的很可愛。

    “那咱們回頭去問問,不過秋日是打獵的好時機,牛大哥不一定會有多余的獵具借給咱們。”何意提前打預防針,可別因為借不到就鬧脾氣。

    謝瀟瀟倒是沒想這么多,本就是去借的東西,借不到就借不到,沒什么可在意的。

    牛大成剛走近就聽見他們說話了,他樂呵呵的喊道:“瀟哥兒,打兔子用不著獵具,下個套就成!”

    “牛大哥!”謝瀟瀟立刻竄起來,“能不能幫我們下個套啊?”

    “這有什么難的!”

    牛大成本也是來設陷阱的,之前因為陶又年的事,如今村民進山的時候都格外小心,也方便了他打獵。

    看準地方便下了幾個套,還特意多弄了兩個給謝瀟瀟:“這是你們的,等我三日后上山給你們看,有獵物就一并帶回去。”

    “多謝牛大哥。”何意笑意真誠。

    這很明顯是有心送獵物給他們了。

    牛大成不甚在意的擺擺手,他就一個人,吃飽不餓,先前何意還幫了他大忙,幾只獵物算什么?

    等他們挖完藥草再下山時,便聽得村里有些熱鬧聲,何意面上毫無波瀾,耳朵卻早早豎起來了。

    這一聽才知道,原來是陶雙雙要和王全明日就要成親了。

    “這么著急,王全還能跑啊?”

    “可不就是能跑?從曼姐兒這跑到雙姐兒那了哈哈哈!”

    “再怎么說明天就成親也太快了,你們說這雙姐兒該不會是……”

    “哎呦呦……”

    該不會是什么啊?

    何意從她們身邊過時刻意放緩了腳步,卻依舊沒聽清,可見不是什么好話,他又拉不下臉和婦人們一起八卦這些,壓著好奇匆匆回家了。

    剛進院子就瞧見謝母手上拿著張紅紙,不等何意放下背簍,買回來的兩個少年便十分有眼力見的接了過去。

    他在宅子里是毫不掩飾真性情的,立刻湊到謝母身邊:“這是什么?回來時聽說他們明日就成親,為何這般著急?”

    “造孽。”謝母有些嫌惡,“那雙姐兒有孕了。”

    何意瞬間瞪大眼睛,陶雙雙才……

    “做出這種事,竟還有臉來送紅紙,當真不瞧瞧有臉沒臉。”謝母手里拿的是請帖,因為時間趕不及便那紅紙裁的,上面連名字都沒寫。

    何意很難茍同這里女子十幾歲就嫁做人婦,聽到這些話,震驚之余居然是“果然如此”的想法。

    而此時何家也亂作一團了。

    何氏自那日被綁回何家,被何茂拿著繩子抽了一頓才老實下來,老實人發起火來才是最讓人害怕的,這段時間何家都很安分。

    可驟然聽說陶雙雙要和王全成親了,何曼像是瘋了似的崩潰大哭,在她看來,陶雙雙就是搶了她最好的夫婿,得知對方是奉子成婚,嘴里罵的便更加難聽了。

    何禮院試落榜,還要再等三年才能繼續考秀才,他這幾日一直在家中休息,日日都能聽到爭吵,今日見何曼哭更是心煩,沖出去便給了她個耳光。

    罵道:“沒用的東西!在這哭有個屁用,真有本事你讓她嫁不成,連個男人都看不住,嫁過去也是白嫁!”

    何禮一改平日里在外人面前的謙謙君子模樣,何家其他人也習以為常,何氏有些著急:“你打她臉做什么,別打壞了嫁不出去。”

    “之前鎮上不是有個老爺要納小妾,改日我去鎮上問問,曼姐兒長得還算清秀,那老爺估計會喜歡的。”何禮上下打量著她,像是在看養在院子里的雞。

    何曼失了心智一般坐在地上,突然她抹了把眼淚起身沖了出去。

    要不是陶雙雙那個小賤蹄子勾引王全,她也不會沒人要,憑什么小賤人過的這么好,她卻要嫁給別人當小妾!

    “這死丫頭……”

    何曼沖出去時的模樣過于古怪,惹得村里其他人都有些好奇她要去哪,再定睛一瞧,這不是我陶家的方向嗎?

    沒一會的功夫,陶家就熱鬧了起來。

    “謝夫郎!救命啊!”

    渾身是血的陶雙雙被陶又年抱著重進了宅子里。

    作者有話要說:

    這章五千字!評論掉小紅包啦!

    第33章

    “先把她放下!”

    何意瞧不上陶雙雙那么小的姑娘就會跟人鉆草垛, 更不喜歡她趾高氣揚覺得全天下都欠她的樣子,但到底人命關天的事,他也不能袖手旁觀。

    陶正雖說已經不是里正, 可陶家在村里也算是大姓,沒一會功夫就把何曼給扭送過來了, 何意抽空看了一眼, 就見她手里死死攥著根木棍, 上面還沾滿了血跡。

    何意皺了皺眉, 這是硬拿棍子捅的人……

    根據出血量來看, 孩子是肯定保不住了, 連傷口如果不及時處理都會失血過多導致死亡。

    “瀟瀟, 去將大薊和益母草搗碎,娘去熬一鍋紅花來!”何意扭頭, “瀟瀾,你去幫我把針線拿來,要燒過的針!”

    “紅花?”

    陶氏微愣,即便是鄉下人家也知道紅花的作用是打胎的,她們家雙姐兒可是還懷著身孕呢, 怎么可以用打胎的紅花!

    她怒不可遏沖上前拽住何意的手腕,惡狠狠道:“你休想害我外孫!雙姐兒可是懷著身孕,紅花那種打胎的東西你都敢給她喝!”

    平日里幫著何意晾曬藥草的兩個少年立刻上前將陶氏拉開, 何意解釋道:“她被戳中了腹部,孩子已經胎死腹中了,必須用紅花將死胎墮出來。”

    胎兒八周就已經成型, 他剛淺把過脈, 這胎少說也有三個月了, 也虧了陶雙雙身材嬌小略穿厚些就看不出來。

    眾人看見這血淋淋的一幕本就驚慌, 再聽何意這么說更是將目光落在了罪魁禍首何曼身上,神色鄙夷卻也害怕。

    任誰也想不到何曼居然就這么捅了人,拿木棍捅進去,這得多大的仇恨才能下此狠手!

    得知消息匆匆趕來的王家看著這情形各個都跟丟了魂似的,王全更是害怕的縮在他老娘身后,連看都不敢多看一眼。

    何意也顧不得當下這么多人圍著,直接上手將陶雙雙的衣裳撕開,露出皮肉外翻汩汩冒血的傷口,因為是用木棍刺的,傷口的周圍還有些木頭碎屑。

    看到這一幕的后背都涼了,有些胃淺的躲到旁邊就是吐。

    何意先是用家中清酒給她清理傷口周圍,后又接過謝瀟瀾拿來的針線,因著是中醫學,西醫那一套平時的課并不多,幸好他次次考試都認真對待,縫補傷口自然也不在話下。

    陶雙雙已經昏迷,針線穿過皮肉發出悶悶的聲響,就連陶又年都有些忍不住的干嘔了幾聲。

    索性木棍桶的并不是太深,縫上之后再用藥草外敷包扎好,謝母那里煮的紅花也好了,待藥涼些,何意使巧勁掰開對方的嘴巴灌了進去,沒一會的功夫就發作了。

    陶雙雙被疼醒,雙手下意識的去摸肚子,何意沖陶又年呵斥:“攥緊他胳膊!”

    “救命……”陶雙雙眼眸渙散,模樣也不似平時那般俏麗。

    “病人在哪?”

    濟世堂專攻婦科的老大夫匆匆趕來,看到這滿院子的慘況心里咯噔了好一會,拍著胸脯子蹲下查看情況,他嘆了口氣:“身體養著便會好,只是再也不能生養了。”

    陶氏一聽這話差點昏厥過去,眼看著陶雙雙被抱回去,她像瘋了一樣將地上的何曼拽起來拳打腳踢,踢過不解氣又惡狠狠的看向何意:“是你!你個不能生的害得我兒也不能生了!”

    “你居然敢害我家姐兒,你們何家心腸怎么這么黑啊!你這種黑心腸的當什么大夫,你就是殺人兇手!都怪你,如果是何曼嫁到謝家就不會有這些事了!你這個兇——”

    話未說完,忍無可忍的何意狠狠甩了她一個耳光,他揪著陶氏的衣領露出冷笑,語氣幽幽:“你是個什么東西對我大呼小叫?救了她的命沒一句感謝就算了,反咬一口你倒是做的痛快!”

    “陶家的,人意哥兒好歹救雙姐兒,你們這吃相也太難看了!”

    “就是,誰捅的雙姐兒你們找誰啊?欺負謝夫郎算什么本事?”

    放著何曼這個元兇不去欺負,非要在何意面前發瘋,還當人家是從前的小哥兒呢?

    沒瞧見謝舉人臉色難看,一直盯著他們謝家?

    李通冷著臉跑來,身后還跟著兩個衙役,為首的見到謝瀟瀾立刻恭敬搭話:“謝老爺好,許久不見了,少爺前兩日還惦念著您,不知這是……”

    “她殺人了。”謝瀟瀾下巴對著地上裝瘋賣傻的何曼一抬。

    衙役才不管有沒有內情,見謝瀟瀾態度散漫,明顯不將其放在心上,立刻把何曼架起來往外拖,任憑何家的怎么求情都不管用。

    閻王易見小鬼難纏,百姓們最怕的就是這種衙役,見此情形都躲得遠遠的。

    何曼被帶走了。

    何家雖算不上亂作一團但終究不好過,何曼還沒嫁人,要是被砍頭連墳都沒有,只能草席一裹給埋山里。

    李富貴將人都趕出謝家,臨走時對何意還是千恩萬謝的,要是一尸兩命,他這個里正怕是也要做不下去了。

    思來想去,他決定把人全都叫到村口集合,好好跟他們講講國法,更是要將村里的鄰里和睦再說道說道。

    “這里的人怎么能愚昧無知到這種地步?”何意喃喃,他不覺得可怕,只覺得可憐。

    謝瀟瀾聽著他的話眼神微變,旋即笑道:“管他們這些都是無用,待明年科考結束,我自是不會再住此處。”

    何意點點頭:“按照律法,何曼要下大獄吧?”

    “此事過于惡劣,最少要五年,等她出來便是一點指望都沒有了。”謝瀟瀾提起何家語氣悠然,幸好當初他摳字眼說何意是他買來的,否則豈不是要被那樣的人家纏一輩子。

    南峪鎮從未發生過這樣的事,南憫原本聽說何曼是何意的親妹妹還有些遲疑,但從衙役那聽說謝瀟瀾態度冷淡,連何意都不曾幫說,這才放下心來。

    在縣衙里審問時也沒再留情,問清楚前因后果后直接將她關六年,任憑何家磕破頭都沒多看一眼。

    此事引起一片唏噓,杏桃村以及鄰村每每提起何家總是談之色變,連帶著陶雙雙未婚先孕三個月都屢次被拿出來說事。

    當然,最為人津津樂道的還是濟世堂的老大夫被抓去白跑了一趟,人何意大夫早就將人給救回來了!

    附近幾個村子恨不得有什么頭疼腦熱都找何意瞧瞧,只是次次來都撲個空,才知道人家早去鎮上濟世堂當大夫去了。

    “我回來時見著里正同他說過了,最近不許外來人來家里,我不在家,他們就只能打擾你溫書。”何意累了一天,趴在床榻上看著謝瀟瀾寫字,“你干脆同我去濟世堂溫書,我的藥室平日里沒人進。”

    “不可。”

    萬沒想到會被拒絕,何意那股子困勁都散了不少,利索從爬起來:“為什么?”

    “你在身側,如何還有心思溫書,你同我說著話,我寫字的手都是抖得。”謝瀟瀾無奈莞爾。

    若是再這樣下去,就算他有前世記憶,恐怕也得落得個名落孫山的下場。

    何意抿了抿唇翻身躺下:“少賴我,我要睡了。”

    這幾乎就是個信號,謝瀟瀾一聽便將筆放下,連文章都來不及收好,忙吹了蠟燭跟著他躺下了。

    十月里天氣轉冷,幸好有馬車能遮風,否則他是不想去鎮上的,而拒絕和他一同前去的人,此刻正坐在他旁邊,連書都沒帶。

    知他心中有數,何意從不過多督促對方,想著他八成是要去找南靈微。

    果然,將他送到后,馬車便又繼續前行了。

    天氣轉冷,連看病的都少了些,幾人干脆圍坐在后院里吃點心。

    齊老頭見何意瑟縮著便知他怕冷,伸手摸他脈搏:“前些日子強穩有力,如今卻有些虛浮了,且該補補。”

    “醫館冬日如何取暖?”何意神情懶懨,“想吃烤紅薯。”

    “瞧瞧你,這時節有紅薯收的早的,讓伙計去街上看看。”齊老頭說著又吩咐人把炭盆也給燒著,省的把他們的金窩窩給凍壞了。

    沒多久,何意就烤著暖乎乎的炭盆,盯著里面被埋著的烤紅薯眼睛都移不開。

    齊老頭算著謝家送藥草的時間,突然問了一句:“這天氣,藥草可還送?”

    何意緩慢的眨了眨眼:“應該……不送了。”

    從府城回來后也知道謝母賣藥草賺了些銀子,是普通人家兩三年的開銷,謝瀟瀟手里估計也存了些,他沒問,但是家中眼下富裕,也沒道理繼續受那個冷。

    但家中瑣事都有仆人們做,連晾曬藥草這種小事都用不到謝瀟瀟了,小家伙前幾日還跟他哭訴來著,說想給未來夫婿賺聘禮,神情還挺低落。

    若是不挖藥草,又該做什么營生呢?

    烤紅薯?

    不行不行,家中無田地,也犯不著為了這個去種地,何況這種東西也就吃個新鮮,過了這時節誰還會想著吃烤地瓜?

    “天兒冷,我那婆娘也懶得起灶火,來時連熱乎的吃食都沒有!”

    耳畔是其他大夫的閑言,卻猛的點醒了何意。

    可以做早點攤子!

    他雖然不會做,但他吃過也見過,最基本的煎餅果子總還是知道制作方法的,回去和謝母商量一番應該能做。

    齊老頭對著他腦門就是個腦瓜崩子:“跟你說半天了,瞎樂什么呢?不送藥草也好,冬日里的藥草都不好找。”

    “不找那個了。”

    接下來一日何意心情都雀躍不已,等謝瀟瀾來接時,嗅到他身上淡淡的清酒香都沒發脾氣。

    因著何意怕冷,這幾日已經燒起了炭盆,謝母聽說何意有事商量,這才帶著謝瀟瀟進他們屋里,否則平日里是不進去的。

    他兒子寶貝夫郎,屋里的事一應都是他自己負責收拾。

    見人進來,何意忙招呼她坐:“娘快坐。”

    “嫂嫂有什么事要說啊?”謝瀟瀟可是知道的,上次這樣圍在一起商討還是他們賣藥草賺錢的時候,這次估計是又有新的藥草挖了!

    何意笑笑:“如今這天愈發冷了,我想著你們別去挖藥草了。”

    聽到這里謝瀟瀟滿肚子的話要說,可他嫂嫂還沒說完,他只能憋著。

    “來往鎮上這許久,我今日想到一種新吃食。”

    何意將自己記憶里的煎餅果子原模原樣的描述了一番,越說越起勁,越說越想吃,他自己都有些饞了。

    謝母曾經也是見過大世面的,雖然沒聽說過何意說的這種吃食,但稍微一合計就知道這買賣要是做成,只賺不賠。

    “只是按照你所說,那做煎餅的用具……”

    何意一聽就知道這事有著落,立刻眨著眸子看向謝瀟瀾:“我們回頭去鎮上的打鐵鋪問問,等一切辦妥咱們再好生琢磨琢磨。”

    “按你說的辦。”

    何意自己也有些想了,商量妥當后更是迫不及待的想將這生意做起來,如果真的可行,他倒是還記得好些吃食呢。

    第二日去鎮上時就叮囑謝瀟瀾一定要和打鐵匠說清楚,謝瀟瀾腦子好使,按照何意形容的樣子畫給打鐵匠看,對方一瞧就說新奇,但也不是什么難做的。

    兩方商量好,謝瀟瀾又去糧鋪里買了些粗糧,按照何意說的,林林總總買了好些東西,這才讓車夫先帶回家,晚些時候再來接他們便是。

    等做煎餅的平鍋做好,何意特意向濟世堂告了假,和謝母在家里好一通研究。

    從前吃時那些攤販做的時候也沒避著人,何意只是根據印象都能將面糊糊攤平,只是他到底沒做過廚房里的活,下手很生澀。

    反倒是謝母,雖然第一次做,模樣有些不好看,但比何意攤的好,沒坑坑洼洼的洞。

    “這些破了的給下人們吃吧,丟掉浪費。”何意說道。

    煎餅可是粗糧和雞蛋做的,那味道一出來就香氣四溢,雖然是有破損的餅皮,但對這些之前吃不飽穿不暖的下人們來說已經是不可多得的美食了。

    何意:“娘您和瀟瀟這幾日熟悉些,等賣醬翁把醬送來就可以先試著賣,若是生意好之后還能多加些東西在里面,若是不好,把鐵鍋熔了咱們做其他的也成。”

    “好。”

    自從何曼被抓進牢里,何家可謂是夾著尾巴做人,求都不敢求到何意這,生怕他一句話再直接讓縣令把何曼腦袋給砍了。

    陶家如今自然也是不好過,好好的女兒未婚有孕,孩子驟然沒了,以后連做母親的資格都沒有了,王家那邊一聽直接退了婚,還生生把彩禮也搶回去了,才幾日的功夫就和鄰村的一個姐兒定了。

    這幾家算是徹底結了仇,但明顯對陶何兩家的傷害更嚴重些。

    茶余飯后,何意也是聽一耳朵知曉點就好,左右這些人眼下是沒有精力來煩他了,再加上這幾日告假在家,成日里都清閑自在。

    只是,人一閑就對腰不好。

    謝瀟瀾見他不去醫館不用早起,每晚都要拽著他一同看那壓箱底的書,根據上面的目錄,何意每晚都能學好幾頁,花樣都不帶重的。

    當晚又學了幾頁,謝瀟瀾幫他擦拭身子,神情饜足:“書快看完了,回頭咱們再買幾套可好?”

    “謝瀟瀾不睡覺就滾出去。”何意閉著眼睛,唇上還有破皮的傷口,說話時嘴唇都不敢有大幅度的動作,說話時甕聲甕氣的。

    何少爺都這么說了,若他再不老實些可真就要被趕出去了,他立刻閉嘴,奴性十足的給他捏腿,直到對方傳來沉穩平靜的呼吸聲,他才跟著躺下。

    謝母在廚房做慣了,煎餅皮練了兩日就能攤的圓滑完整了,何意要去濟世堂,索性謝瀟瀾無事,便讓他跟著出攤了,謝舉人可是活招牌呢。

    謝母按照何意說的,在橋邊找了個位置,先給謝瀟瀾攤了張煎餅,刷上醬料,再放上青菜和炸好的油果子,香味能飄出去老遠,勾的清早上街的人饞蟲都出來了。

    “這玩意兒倒是新鮮,怎么賣的啊?”

    有客來,謝瀟瀟立刻笑著講說:“這一套下來五文錢,餅皮是加了蛋的,里面這酥脆餅都是用家中自己吃的油炸的!”

    “這么貴?”

    “嫌貴快起開!”

    也有只聞著味就愿意做第一個吃螃蟹的,謝母還特意幫他對放了塊油果子。

    旁邊站著的人都等著他說話,只見他聞了聞餅就開始張著大嘴啃,吃的連話都說不出來,其他人哪還能看不出好不好吃?

    紛紛開始擠著買,如今天冷,好些包子饅頭稍微放一會就涼,哪比得上這餅現做熱乎,吃完再去花一文錢買碗熱湯,可不比吃碗餛飩便宜多了?

    “謝舉人!”

    書齋的伙計認出謝瀟瀾,臉上的笑都快咧到耳朵根了:“您跟著出攤啊?書齋這幾日有好些新書,您可需要?”

    “可,稍后我會去。”謝瀟瀾微微笑。

    伙計立刻來了精神,原本想著只買一個嘗嘗,如今謝舉人在這,這個面子自然是要給的,一口氣買了三個。

    其他原本還觀望的,一聽是舉人家的攤,當下也不觀望了,掏出錢袋子就開始買,連舉人都吃的,他們自然也得嘗嘗!

    因著是第一日出攤,謝母沒敢準備太多材料,沒一會的功夫面糊糊就用完了,當下也只能歇攤子,其他沒買到的硬是問到第二日還出攤才有些不甘的離開。

    何意拿不準賣的如何,和醫館打了聲招呼跑過來瞧了,就見他們把攤子都給收拾了,不禁有些驚奇:“竟都賣掉了……”

    “嫂嫂主意好,娘做的好,大哥站的好!”謝瀟瀟忍不住直樂,把那些客人的反應告訴何意。

    何意有些無奈,可見“明星效應”當真不容小覷。

    作者有話要說:

    該怎么告訴所有人,我是編故事的,不是編史書的……

    關于寶子們說的離開杏桃村,不急,且等咱們謝某開春考完試的~

    第34章

    煎餅攤算是徹底賣了起來, 因著百姓都知曉是謝舉人的母親在賣,人人都稱這攤子為“舉人煎餅”,何意聽到這名字時尬的頭皮都麻了。

    但這都不要緊, 要緊的是這名聲打出去,吸引了好些書生前來, 童生求著中秀才, 秀才求著中舉, 而眼下鎮上唯一的秀才則是期望他們多買些煎餅……

    只是謝瀟瀾到底還要考取功名, 眼看著攤子買賬的人多了, 何意就拘著他不讓他去了, 謝瀟瀾樂的何意管他, 佯裝拉扯了一會就聽話了。

    天氣一日日變冷,何意來往濟世堂總覺得力不從心, 強撐了幾日就倒下去了,可怕濟世堂的人給嚇夠嗆,大夫倒在醫館里,這傳出去可得給人看熱鬧了!

    齊老頭把脈:“這是著風寒了,得燒兩日, 等謝家來接我再叮囑一番,讓他先睡著。”

    病來如山倒,自從何意來到這異世, 無病無災的,連鼻塞都沒有,這會子反而有些嚴重。

    白芍撐著他給他喂了藥, 又用濕帕子給他搭在額頭上, 一旁的彭懷瞧見哼了一聲:“伺候你爹娘都沒這么盡心吧?想讓他帶著你去京城直接說啊, 沒得還以為你是給人打雜的。”

    “彭師兄, 這都是身為醫者該做的,我沒動過那種心思,何況您也沒少使喚我。”白芍圓潤的臉上看不出情緒,懟人的時候語氣都輕輕的,像是怕把何意驚著。

    彭懷也只是個學徒,仗著比白芍先來年長幾歲欺負他罷了,可真要和何意對上他也不敢,輕飄飄的罵了一聲便離開了。

    白芍提前差人去杏桃村送了口信,謝瀟瀾沒等到晚上就急匆匆的來了,看見何意時還有些愣然,他從未想過何意會生病。

    齊老頭見他來的快,便將幾貼早就包好的藥遞給他:“三碗水煎成一碗,他受了涼,喝幾貼藥好生養養,就沒事了。”

    “多謝。”謝瀟瀾沒多留,帶著何意駕馬回了家里。

    臨走時就吩咐好家中下人將屋內的碳火燒旺一些,從外面進去像是一腳踏進了夏天,謝瀟瀾顧不得自己熱不熱,先給何意蓋的嚴嚴實實的。

    他沒見過何意生病,先前就連聲咳嗽都沒聽過,眼下看他臉頰通紅,才恍然他病的真的厲害。

    謝瀟瀾垂眸就見他發白的嘴唇微微動著,忙湊近去聽,一聲微弱的“冷”,像鉤子似的吊的他心口都跟著疼。

    他立刻吩咐人多灌幾個湯婆子塞進被子里,而后又褪去衣衫將人整個抱在懷里,他是火體,何意感受到熱源乖乖靠過去,轉瞬就睡踏實了。

    許久。

    何意蹙眉睜開酸脹的眼睛,瞧見外面一片漆黑,他輕咳一聲張口欲喊,下一秒心心念念的人便推門而進,他眼睛一亮:“謝瀟瀾……”

    “剛好,藥熬好了。”謝瀟瀾忙快步朝他走去,“快些喝了,娘說發發汗好的快些。”

    “怎么都是娘說,那你說什么?”因著高熱,嗓子又疼又啞,說話時都帶著氣音兒,聽著反倒是像撒嬌。

    謝瀟瀾不在意他偶爾的刁難,笑道:“娘說為你好的我都聽,何少爺可真難伺候……不過我樂得伺候!”

    眼看他鼓著臉要瞪人了,謝瀟瀾趕忙換了話茬說好聽的哄他。

    術業有專攻,他不懂這些,自然是旁人說什么為著何意好,他便聽什么了。

    何意是知道這些藥草有多苦的,瞧見謝瀟瀾兩手空空心里有些不舒服,面上不顯,但動作卻利索了不少,慪氣似的端起一口悶了。

    苦澀在口腔內爆發,沖鼻子的味道激的他眼圈都紅了,眉心都皺出了紅痕,還有要干嘔的架勢。

    謝瀟瀾趕緊變戲法似的掏出油紙包,里面放著蜜餞和糖塊:“怪我怪我,不該逗你。”

    蜜餞的甜勉強中和了藥的苦澀,何意腦袋脹疼,沒心情跟他逗嘴,喝過藥便閉著眼睛躺床上了。

    “我熬了粥……”

    何意瞬間睜開眼睛:“你重新說一遍?”

    “我熬了粥,要不要喝一碗?若是不喜歡還有其他——”

    “喝!”何意忙打斷他的話,唇邊的弧度都活躍了幾分,“要喝。”

    謝瀟瀾能在“君子遠庖廚”的背景里親自為他做飯,這份情意已經難能可貴,他都做好即便不好喝也要大夸特夸的準備了。

    卻沒想到精米熬的粥香軟微甜,再配上謝母自己腌的小醬菜,即便是病中沒什么胃口的何意都喝了兩碗!

    病去如抽絲。

    何意在家中養了小半月,甚至都驚動了南靈微他們,各個不顧冷意帶著好些禮品補藥上門探望。

    “在家這些時日可給我煩的厲害!”南靈微咬牙,“我爹不知聽了什么攛掇,非要我成家,我若是能金榜題名,還怕娶不到媳婦兒?”

    “若是不想娶同你爹直說便是,為何要生氣?”何意捧著湯婆子,隨口問著。

    隨后南靈微頗有怨念的目光就落在了謝瀟瀾身上,他忍不住仰天長嘯:“我爹說我比不老謝,以后那些千金貴君都會圍著他轉,我就是個添頭!”

    何意忍不住笑彎眼睛,若謝瀟瀾真高中,只怕自己不免又要被拉出來比較一番,不過想這些沒影的事也只是自添煩惱罷了。

    謝瀟瀾立刻擺手示意:“打住,我已經是有身份之人,不可再拿我取樂。”

    南靈微詫異:“你什么身份?”

    謝瀟瀾微笑:“是我夫郎的郎君。”

    南靈微:……

    有事沒事?沒事滾!

    何意摸著鼻尖輕咳一聲,眼神飄忽的不敢看他們,他就知道謝瀟瀾嘴里說不出什么正經話來!

    “懶得同你說這些,話說回來,先前被抓走那個可還記得?”南靈微說的是何曼,“我聽說她成日里在牢里裝瘋賣傻,哭說自己是無辜的。”

    李鶴輕嘖一聲:“好端端的提這個做什么?”

    李鶴氣他沒眼力見,雖然都知曉何意對何家沒感情,可當著人面說這些當樂子,也著實有點不合禮數了。

    “無礙,我也想聽聽。”何意倒也想知道她成日里都做些什么,曾經驕縱被寵壞,如今可是有人要教育她了。

    “倒也沒什么,就是瘋的厲害,要我說她報復那姐兒有何用?真要捅,怎么不捅王全那個罪魁禍首?”南靈微感慨著,“要是我,先把王全給……然后再收拾其他人。”

    他說著還做了個剪刀的手勢。

    何意倒是有些意外他的想法,忙跟著點點頭。

    閑聊著打發時間,沒一會的功夫又說起了來年春闈之事,不在何意的考慮范圍,便只聽了一耳朵便給他們騰地方了。

    這段時間沒賣藥草,先前曬的也都收起來自家用了,這都快十二月了也沒個雪花,還不知什么時候會下雪呢。

    “嫂嫂可以吃飯了!”

    謝瀟瀟邊喊邊從廚房端了做好的煎餅出來,這餅省力好吃,謝母做起來也覺得方便,家里便總吃著,倒也吃不膩。

    南靈微哼笑:“謝瀟瀟,怎的都不喊哥哥們吃?”

    “我哥說了嫂嫂是最重要的。”謝瀟瀟才不跟他掰扯那些,將餅放好又跑出去看著下人們端其他的吃食。

    謝母在何意的示意下,在煎餅里還放了煎肉,不算太大一塊,若是賣還要多加兩文錢呢。

    南靈微和李鶴之前在鎮上也吃過,如今再見著也十分捧場,婆子們還熬了一鍋熱乎乎的小面疙瘩湯,喝一碗渾身都暖和了。

    吃過午食,這兩人就準備離開了。

    “下雪了!”

    外面的下人們竊竊私語著,對這突如其來的飄雪都有些驚奇,連何意都沖出去看了。

    “真的下雪了……”

    李鶴登時蹙眉:“那我們得快些走了。”

    謝瀟瀾有心讓他們住下,萬一雪天路滑,路上再出什么意外就不好了,只是這兩人都急著回去,眼看雪還小,早些回也來得及,謝瀟瀾就沒多留。

    好一番叮囑看著他們離開了。

    屋里燒的暖和,何意便是只穿著里衣也不覺冷,晚上睡覺時若不是記著前幾日高熱剛好,他連被子都不想蓋。

    幸好南靈微他們走得早,晚些時候雪越下越大,一夜過去地上就積了厚厚一層,能沒到腳踝處,院里的雪都被下人們清掃到了角落,只等有太陽的時候就會曬化。

    “何意!何大夫開門啊!”

    小廝聽見喊聲立刻去開門,他來的晚不識人,就瞧見一婦人裝扮的瘋瘋癲癲的要找他們夫郎,忙攔著人:“你且等我通報一聲。”

    “通什么報啊!再晚些我兒子就死了!你一個看門的擔得起嗎?”婦人說著就要往里沖,小廝攔都沒攔住。

    聽見動靜的何意裹著雪白的狐皮大氅出來,他瞧著眼前的婦人有點眼熟:“王嬸子家的……”

    “王嬸子是我婆婆,我兒子生病了,你跟我去瞧瞧。”

    婦人說的理所應當,上前就要拽何意,他趕緊后退一步:“我這幾日也病著,你不如去請鄰村的大夫吧。”

    何意的病雖然緩和了些,但他還記得自己穿越來在河邊洗衣裳時王嬸子說的那些侮他名聲的話,且這位婦人的態度實在不好。

    若是先前,何意定然會不計前嫌去診脈,但他已經看透了這個村里某些人的本質,有些人的好壞就是天生的,他看的了病,卻救不了他們的思想。

    小王氏一聽不高興了:“我要是想去鄰村還找你干嘛?你自己穿的怪好,給我兒子看看病連腿都不愿意邁是吧?什么大夫啊!”

    “你聽不懂我嫂嫂說的話嗎?他也病著呢!先前我嫂嫂不是大夫的時候,你們不也是去鄰村找嗎?哪有你這么請大夫的,我看你兒子沒病,你有病!”

    謝瀟瀟在他大哥的眼神示意下瘋狂輸出,當初他們就是急著找落腳的地兒,否則就是去茶樹村也不會來這!

    小王氏氣的跺腳:“不看就不看,誰稀罕找你,我還怕你給我兒子看死呢!自己住著好窩還瞧不起別人了!”

    謝瀟瀾突然上前一步,還不等說話小王氏就被嚇跑了,嘴里還嚷嚷著要他們好看。

    第二日,何意見死不救的事就在村里傳開了。

    作者有話要說:

    抱歉各位寶子,今天確實有點不舒服頭暈惡心的,只有淺淺三千,本章掉落紅包,感謝支持~

    第35章

    見死不救。

    這樣的名聲扣在腦袋上那可是一輩子都摘不掉的, 何況那小王氏家的孩子根本沒傳言中的嚴重,不明就里的人反倒是被三言兩語就給帶偏,對謝家也是各種詆毀。

    在小王氏的傳播下, 人人都知道何意穿著華貴的大氅,趾高氣揚的拒絕給她兒子看病, 絲毫不提及自己言語間的態度。

    “有幾個銀子就不把咱們的命當命咯!”

    “誰說不是?先前雙姐兒不就是因為他當著那么多人的面撕破衣裳現在也沒人敢娶!”

    “要我說, 就該要些賠償, 陶家的, 你說呢?雙姐兒雖出了那事, 可說到外村也不是不行, 偏他這一弄, 一輩子毀咯!”

    陶母愣愣聽著她們的話,說起來確實能說陶雙雙是被人騙了, 何況到底沒有真的生孩子,再嫁給人家當填房也不一定不行,可就像她們說的,都是何意做的那種事害了她家雙姐兒!

    但她不敢光明正大的去要說法,沒人能在謝家手上討到好處, 就連縣令都是向著他們的。

    她凄慘一笑:“咱哪敢啊,再說了雙姐兒還能說給誰?謝瀟瀾啊?”

    其他婦人聽她這么一說,面面相覷, 一時拿不準陶家的是在說笑還是真有這個心思,可不管是哪個,都讓她們覺得可笑。

    十里八鄉都找不出一個比何意漂亮還能賺錢的哥兒了, 謝瀟瀾怎么可能會娶別人, 再說了, 這陶雙雙可是和王全做了那種茍且事的, 這樣的話陶家的也敢亂講。

    但畢竟是在陶家閑聊,其他幾個婦人一笑了之,全然沒放在心上,如今可是傳遍了,就是老鰥夫都不會娶陶雙雙,嫌棄的很!

    婦人們嘴上不說但心里可等著看笑話呢,這話幾經轉口就成了陶家要把陶雙雙硬塞給謝瀟瀾。

    陶雙雙本人聽著都害怕,自從那事之后不再似從前的牙尖嘴利,她凄慘一笑:“娘您真敢說,我這模樣賣給伢人都得少收幾兩銀子。”

    “可他就是把你的身子給看了啊!就該娶你!你現在名聲已經毀了,外面還有哪家人敢要你,還指望著我們養你一輩子啊!”陶氏氣急,“哥兒哪有姐兒好生養啊!當初就是生了清哥兒,你看他都這么大也嫁不出去!有什么用!”

    陶又清聽著這些話黯然了神色,心里卻生出一股火,為什么又看不起他,成為哥兒是他的錯嗎?

    “娘!意哥兒是急著救雙雙才那樣的,人家也不是故意的,都什么時候了還要上趕著鬧事,還嫌家里不夠麻煩啊!”陶又年氣憤不已,怎么人家好好的救個人還得把自己的郎君給搭上?

    “當時全村人都看見我身子了,那些男人我都要嫁么?”陶雙雙有些瘋癲的笑,“您怎么不央著王家照常把我娶了?不就是知道王家摳不出好東西才把念頭打在謝家身上?要真拿看身子這事說,大哥也在旁邊,怎么不讓他娶我?”

    “陶雙雙!你魔怔了你!”陶氏一巴掌甩她臉上,“不要臉的東西還敢攀扯你大哥!要不是你和王全茍且會這樣嗎?”

    這話一出陶雙雙反而冷靜下來,癡癡笑著,當初可不就是她娘逼著去勾搭王全嗎?

    如今又全將錯處都推在她身上了?

    她冷冷一笑不再言語,她算是看明白了,有好處占時她便是好女兒,沒好處時,她也不過就是個不值錢的姐兒。

    陶氏被她笑的毛骨悚然,不敢再多看她一眼匆匆離開了,但她心里卻一直惦記著這事,抓著陶正偏要讓他去謝家說個明白。

    “你自己去,要是能把謝家說通那是你厲害。”陶正自覺丟臉,丟給她一句話不顧外面的冷意去族中親戚家串門了。

    陶氏卻像是得了什么美事兒一般,拎著家里一直母雞就匆匆往謝家走,陶又年被罵了個狗血淋頭想攔不敢攔,只能跟上去。

    這幾日天氣還算不錯,有太陽照著,家家戶戶都清理了積雪,眼看著陶氏拎著雞往謝家方向走,可把其他人給驚著了,這架勢別不是真的要逼謝家娶閨女吧?

    果不其然。

    門房小唐聽得是婦人來敲門,連門都不敢開,先去告訴了何意。

    這兩天的事傳的沸沸揚揚,不是說他見死不救,就是說謝瀟瀾要娶陶雙雙了,陶家居然還敢上門,打量著當他好欺負呢?

    何意冷聲:“讓她進來,我倒要瞧瞧今兒要怎么撒潑。”

    “哎呦意哥兒在家呢?”陶氏笑嘻嘻的,生怕別人看不出她的心思,“你婆婆呢?我有點事和她商量。”

    “家中一切事物都有我做主,你要商量什么,同我說。”何意站在廊下,看著院子里站著的陶家人,并沒有要將他們請進去喝茶的打算。

    陶氏笑著把手里的雞遞出去:“這不是帶了只雞,想和你們商量一下對我們家雙姐兒的補償。”

    這話說的就十分沒臉沒皮了,不止何意聽著好笑,連跟著來的陶家兄弟倆都恨不得鉆進地縫里去。

    何意沒發話,下人們可不敢隨便接外人送來的東西,畢竟何意在謝家的地位可是有目共睹的。

    他走到陶氏跟前,揚起笑臉:“你且說說,為何要補償,又想要什么補償?”

    陶氏見他這般和顏悅色好說話,那股子傲勁又起來了,她下巴一抬表情得意起來:“那日你撕破我們雙姐兒的衣裳,謝老爺就在旁邊看著,把我們雙姐兒身子都看了,自然要負責!”

    “哦~這樣啊。”何意饒有興致的點點頭,“不然我自請下堂,讓你家雙姐兒當正室,你覺得如何?”

    “當真?哎呦我就知道你是個好的!成成成!那這婚期什么時候……”

    瞧著陶氏一副骯臟做派,聽到他說那話后眼睛都亮的恨不得當照明燈,貪婪的模樣一覽無遺,何意微微歪頭露出冷笑:“什么時候?你家雙姐兒就是死了,也不配沾到我們謝家半點泥!哪兒來的臉說這些給臉不要臉的話?”

    “何意!話可是你剛剛自己說的!你這不是耍人玩嗎?”陶氏一聽不依了,她又沒逼著他說那些話!

    “不是你先耍人玩的?那日見過你家雙姐兒的沒有十個也有二十,那么多人你不去找,偏來找我家,見著我家日子過得好了就想橫插一腳是吧?”何意樂不可支,精致的眉眼間盡是嘲諷,“瞧你們一個兩個的臟東西,出門倒是照照鏡子,凡事別問行不行,先看自己配不配!”

    何意容貌姣好明艷,頸間圍著先前李鶴來時送的白色兔毛領子,襯得他原本略帶些病氣的臉蛋更加脆弱美艷動人。

    攻擊人長相是十分沒有禮貌和教養的事,但同村里這些人講客套話可說不通,得哪疼戳哪,他沒道德,別人也別想好過。

    “你家雙姐兒從前長得確實略有姿色,可如今你去十里八鄉打聽打聽,誰不知道她搶了別人的未婚夫婿,與之茍且未婚先孕,眼下更是永遠都不能生了。”何意面帶嬌嗔,嘴角翹起惡劣的弧度,“好可憐啊!”

    一旁的陶又年有些聽不下去,他走過去拉扯陶氏:“咱們回去吧?”

    “回什么回?他一個哥兒有什么好的,長得一臉狐媚樣,以后指不定要勾引——啊!!!”

    話未說完,何意冷笑著一巴掌甩在她滄桑帶褶的臉上,橫肉都跟著顫了顫,震的他自己掌心都發麻。

    “何意你做什么!”陶又清沖上去擋在陶氏面前,眼底閃著怨恨的光。

    何意還未說什么,就察覺到身后有人走近。

    他早就知道陶家打的什么主意,方才上門時他就和謝瀟瀾說了要過把癮,也倒是沒想到陶家還要在他地盤上跟他叫囂?

    謝瀟瀾的出現讓院子里安靜了許多,他本就不似尋常書生般面兒粉,線條鋒利明顯,周身都帶著不同尋常的氣勢,平時有意遮掩并不顯,可眼下冷著臉,這凌厲的氣勢就格外明顯。

    只字未言,卻抬腳將陶又清踹了個跟頭。

    他站在何意身后微微蹙眉,語氣傲然:“什么東西,在我家里叫囂?”

    不管是他的行為還是言辭,都讓人加重呼吸卻不敢說話,就連外面瞧熱鬧的都被嚇到了,要不是李嬸子也想看陶家挨教訓,早就上去攔了。

    陶氏被嚇的不敢看他,可一想到自己剛剛進門時看到的大宅子和那么多的下人,她就割舍不了這樣的榮華富貴,她們這些鄉下百姓,哪里享受過被人伺候滋味兒?

    她囁喏道:“你、你看了我家雙姐兒,就、就得、得……”

    最后的“娶”字輕的連她自己都聽不清。

    宅子里靜如死寂,只能聽到幾聲粗重的呼吸聲。

    “都圍著做什么?里正可在?”

    兩個衙役驟然出現,對著謝宅外面的人群大喊,將這些人嚇了一跳。

    人群里的李富貴有些不好意思的站出來,走上前神情訕訕:“發生何事了?”

    “我們奉命過來報信,先前捉進牢里的何曼,今天發現死在牢里了,何家的可以跟著去領尸體了!”衙役不管眾人的表情冷著臉告知消息。

    “什么?!”

    何氏聽到這話瞬間竄出來,不管不顧的沖上前就要拉扯衙役,卻被對方用腰間的長刀給擋開:“放肆!”

    “我的孩子怎么會死啊!是你們有人殺了她!你們殺了她!何意是你!陶氏是你!”

    雖說何曼不如兒子,可和何意比起來她還是很疼愛何曼的,哪里想到這才剛進牢里不久,居然就這么死了!

    氣急攻心,何氏直直倒了下去。

    衙役才不管這些,他們走進院子里同謝瀟瀾鞠了鞠躬:“謝老爺院里發生何事了?可需要我們幾個幫您?”

    “來得巧。”何意點點頭,抬起手指指向陶氏,“她陷害我夫君,還逼迫我夫君娶那個不檢點的女兒,帶回去審審。”

    何意這番話說的不留情面,語氣里都是讓衙役們好好“照顧”她一番,嚇的陶家人當場就腿軟了,陶氏更是尿了褲子。

    兩個衙役可不會聽陶家人怎么求饒,當下就把陶氏給押起來帶走了。

    嚇的在場的人都出了身冷汗,這些衙役竟是連問都不問的,只聽何意的一面之詞就把人給捉走了,以后就是和謝家說話都要掂量著語氣,免得一不小心走了陶何兩家的老路。

    陶氏沒殺人放火,判不了刑,也不會坐牢,卻能讓她挨些板子漲漲教訓。

    陶又清恨恨的看著他:“你怎么這般狠心,鄰里鄉親竟是一點面子都不給我娘,牢里是什么人都能去的嗎?你一個哥兒這么囂張跋扈,早晚被……”

    說著對上何意毫無波瀾的面容,他微微一笑:“會被如何?陶又清你是我見過最自甘下賤的可憐蟲,活該你一輩子忍受這些骯臟,義憤填膺的說著漂亮話,你才是最虛偽丑陋的那個。”

    說罷,何意似是覺得不解氣,想甩他一巴掌,可轉念一想他又何必臟了自己的手。

    李嬸子見戲唱完了,立刻把其他人都給轟走,生拉硬拽的把紅著眼的陶又清也帶走了,其實就算李嬸子不出面,他們也不敢再招惹謝家了,省的被帶去吃牢飯。

    眼看著院里徹底安靜下來,何意長舒一口氣,懟天懟地就是爽!

    謝瀟瀾原本墨沉的目光瞬間落在何意身上,露出笑容:“開心了?”

    “還可以,當真是痛快。”何意十分滿意的點著腦袋,“回屋回屋,我身上出汗了。”

    他一轉身就發現院里的下人各個惴惴不安的臊眉耷眼著,何意尷尬的摸摸鼻子,忙推著謝瀟瀾往屋里去。

    自這日起,謝家就再也沒有來過惹事生非的人。

    日子眨眼就到了年關,何意頭次在這里過年節,稀奇不已。

    見他歡喜,謝瀟瀾便準備帶他去年集上轉轉,多采買些年貨,看這天氣,日后怕是還要下雪。

    集市上人潮擁擠,許是臨近年關,家家戶戶的人也都舍得拿銀子出來去賣肉,幸而出門時謝母帶著下人一同來的,也不拘著他們三個,自己去采買了。

    整條街逛下來,何意看著稀奇古怪的東西都要買,說的最多的話便是“謝瀟瀾給銀子”,這份寵愛可是連謝瀟瀟都沒有的!

    “老謝巧啊!”南靈微從人群里擠到他們面前,身邊自然是跟著總和他一起的李鶴,“遠遠就瞧見你鶴立雞群,還真是,小瀟瀟都買什么了?”

    謝瀟瀾輕笑:“買了些小玩意,我娘帶著下人去前面采買了,沒帶小廝,你們也是閑逛?”

    “可不,成日里在家悶著,若你們住鎮上樂趣也多些。”南靈微拿著羽毛扇輕輕扇著,倒是一點都不嫌冷。

    “咱們去茶樓里坐著聊吧?”何意將冰涼的手塞到謝瀟瀾掌心里,被對方手掌的溫度暖著,才感覺稍稍好些。

    知他風寒剛好些,南靈微兩人自然沒有意見,去了他們常去的酒樓歇著。

    屋里燒著炭盆暖意席卷,何意褪去披風喝了口熱茶。

    謝瀟瀾突然道:“這里的茶點可以自選,可以讓瀟瀟帶你去看看。”

    “好呀。”何意并未多想,雖不熱衷茶點卻也覺得十分有樂趣。

    “嫂子挑些好看的!”

    待他們走出廂房,李鶴微微挑眉:“說罷,有什么事需要我們做?”

    按照他們對謝瀟瀾的了解,怎么可能舍得讓何意只身離開,這么光明正大卻不動聲色的將人支走,定是有話要說,且不一定是好事。

    謝瀟瀾捻起茶杯輕啜一口,放下后緩緩道:“村里近日諸事不斷,我思來想去留著那些惹是生非的對縣令的管制也無益,想著找個由頭把他們給打發了。”

    謝瀟瀾說這話時神情淡然冷漠,仿佛“他們”只是可以隨意操弄的玩意兒,全然不在意。

    這幾日他們村里的事南靈微早就知曉,何曼在牢獄里撞墻自殺,陶氏逼迫謝瀟瀾娶那個陶雙雙被打了板子丟回去了,樁樁件件拎出來都是夠惡心人的。

    他神情微凜:“你想打發誰?”

    謝瀟瀾眼眸微暗,淡笑:“不是什么重要的人,雖說何江已經不成器,但還有個何禮,此人碌碌無為,陶家那個哥兒同我家何意一般歲數還不曾說親,得緊著些……”

    一連聽他點了好幾個人的名字,雖說都是點到為止,可聽在聰明人的耳朵里也知道該如何處理。

    “你開口我自然是要幫的,若是除了他們能讓你安心些,那自然是值得的。”南靈微眉梢一挑,桃花眼劃出一絲風情。

    “那就好。”

    剛說完片刻,外面便傳來了腳步聲,謝瀟瀾立刻起身朝門口走去,光是用聽腳步,他都知曉來人是誰,情緒如何。

    門打開,何意眉眼俱笑:“這里的糕點真漂亮!”

    謝瀟瀾牽著他進來,后面跟著的小二端著托盤,上面放著好幾疊精致的糕點,各式各樣的花朵形狀雕的活靈活現,光是用看的都覺得好吃。

    何意把自己覺得最好看的菊花形狀遞給謝瀟瀾,而后又拿起桃花的給謝瀟瀟,他道:“伙計同我說菊花里面有椰蓉,但我不喜歡吃。”

    即便先前吃過多次,謝瀟瀾依舊很給面子的吃了起來,他夫郎給的自然是最好的。

    采買完年貨,各自分離。

    因著謝瀟瀾帶他玩鬧了一整日,夜晚盡義務時何意也十分配合,原本的壓箱底已經學完,今晚學的是謝瀟瀾讓人悄悄帶給他的。

    新的,知識很多。

    屋內溫暖,何意甚至出了一身的汗,動蕩間總覺得自己置身潮涌,被謝瀟瀾拖著壓下時,透過窗戶察覺外面有些微亮。

    他反手摸住扣在腰間的手掌,男人立刻俯身在他耳后落下一吻,聲音克制:“怎么了?”

    “外面下雪了。”

    但他一點都不覺得冷。

    作者有話要說:

    何少爺制止謝某:“我知道你著急,但你先別急!”

    第36章

    屋外冰天雪地, 屋內溫暖如春。

    何意懶懨的躺在貴妃榻上,旁邊原本服侍謝母的婢女調了一個過來伺候他,這種衣來伸手飯來張口的米蟲日子, 讓何意懶了不少,竟沒生出多少心慌。

    抬頭看了一眼坐在一旁看書的謝瀟瀾, 美男在側, 君子無雙, 他一生積德行善, 有這樣的生活, 是他該得的。

    “偷看我?”謝瀟瀾放下書示意婢女下去。

    何意也不知怎的, 看著他那似笑非笑的模樣, 自己反而先忍不住笑出聲了:“何為偷看,我與你四目相對, 光明正大!”

    謝瀟瀾不欲同他分辯這些,想堵住他的嘴,便也就這般做了。

    兩唇相貼,呼吸交錯。

    白日里的吻總是帶著甜膩的柔情,何意十分享受這種被鐘愛的感覺, 是他從前自成年后就不曾再體驗過的心安。

    他抬著下巴追著要,謝瀟瀾遂了他的意,親吻的十分認真, 卻總覺得他這副抬頭的模樣像極了待哺的鳥兒,吻著便笑出了聲。

    何意羞惱,推開他抬手就捶:“謝瀟瀾!”

    “我的錯, 夫郎熱情似火我有些招架不住。”謝瀟瀾按了按唇角, 雙手把著他臉蛋輕輕捏了捏。

    “我是喜歡同你做這些事, 若不喜歡, 你現在死八回了。”何少爺氣定神閑的瞪他一眼,繼續躺在貴妃榻上,只是這次伺候他的成了謝某。

    謝瀟瀾將剝好帶有橘絡的橘子瓣遞到他唇邊,垂眸見他微瞇著眼睛吃的歡快,心中也迸發出隱秘的滿足感。

    何意是很直白的人。

    喜歡什么,想做什么,想法是什么,每次都能很直接的表述出來。

    開心了會道謝,不高興會表露出來等他哄,這樣的性格是謝瀟瀾從未接觸過的,雖然新奇居多,唯此一人能讓他這般新奇。

    再無其他。

    “嫂嫂,藥草我已經抄錄好了,給你過目。”謝瀟瀟站在屋外說道。

    何意揚聲:“進來說。”

    屋外飄著細小的雪花,但因著時間長了,也積了厚厚一層,謝瀟瀟進屋后特意在門邊站了一會才靠近,像獻寶似的把抄錄的藥草和功效遞給他。

    何意接過粗略看了一眼,毛筆字寫的自是和謝瀟瀾差出十萬八千里,但有形,可見從前是練過的。

    他點點頭問:“秦艽的功效以及配伍,藥膳食療如何?”

    謝瀟瀟不假思索:“主風濕邪氣,風寒時應配天麻、羌活、川穹當歸等,藥膳可做秦艽奶……”

    之后何意又從解藥表里問了些,都是他讓謝瀟瀟抄錄過的,凡是用心定然能記住,謝瀟瀾聰慧,他這個弟弟也不遑多讓。

    “還湊合。”何意微微點頭。

    謝瀟瀟卻知道這已經是很不錯的評價了,面上帶著笑蹭到他腿邊來賴著不走了:“嫂嫂,你們何時啟程,可要收拾些什么?”

    何意只知會試在三月初,需要進京趕考,只是他不曾去過京中,不止此去路程如何,但按照去府城的路途算,約莫也要近月才能抵達。

    “過完年便去,會試之后便是殿試,需多待些時日。”

    若是順利,便會放官給他。

    若是按照前世軌跡,那些人會在他進京后就找到他,因他那時鋒芒太過,明面上是拉他戰隊,實際上卻已經存了斬斷他的想法。

    在此事上何意自然是聽他的,他笑揉謝瀟瀟腦袋:“若你哥哥高中,一定接你們來京中生活。”

    “那開春后娘就照常做煎餅,我去挖藥草,你們就不用擔心我們了。”想到自己攢的小金庫,謝瀟瀟笑彎眼睛。

    “不行,你們單獨外出不安全。”謝瀟瀾不用意。

    “我有個法子。”

    當日天擦黑雪停,何意與謝瀟瀾帶著點心去了里正家。

    即便是從前這兩人都是不會輕易串門的,更何況是這段時間,鬧了許多事又趕上年關,不曾想沒打擾他們,他們反而出門了。

    李嬸子瞧見他們一起上門,樂呵呵的把人給請進來,李家父子都有些不知所措,先前和謝家接觸都是遠遠的,哪里有人家親自登門的時候?

    李富貴難免有些局促,他搓了搓手努力露出笑:“謝老爺來了,快坐快坐!”

    “叫我瀟瀾就好。”謝瀟瀾把東西遞過去溫聲說著,而后便不再多言。

    “來都來了,還帶這些做什么,你們自己留著吃!”李嬸子有些不贊同,莊戶人家哪有天天吃點心的,她就是再饞那一口也不能拿。

    何意包裹的嚴實,雪白兔毛將他臉蛋襯得精致,像是從冰天雪地里走出來的不食人間煙火的謫仙。

    打扮的這樣矜貴的,整個杏桃村都沒有幾個。

    他微微勾唇:“嬸子收著吧,唐突上門也是有事想同李叔商量。”

    “你說你說。”

    “是這樣的,我與瀟瀾年后要進京趕考,家中只剩娘和瀟瀟,希望嬸子能多照看著。”何意微笑,“再來便是,瀟瀟開春后要挖藥草去賣,放他一人進山我們也是不放心的,所以想讓李叔挑幾戶人家同去,賣得銀子謝家只抽一成。”

    李富貴驚訝不已:“你說真的?”

    藥草這活計,其實村里不少人都盯著,先前何意賣藥草都賣到去鎮上當大夫了,旁人也不求有那個機遇,賺點銀子都是好的,各個眼饞的厲害。

    沒看見先前陶家就算只挖那幾種藥草都能成日里吃上肉嗎?

    這年頭,肉可是好東西,就沒有不喜歡吃的!

    李富貴根本沒想到這倆后輩是來和他商量這個的,里正的職突然砸到頭上跟餡兒餅似的,他自然也想多做出點模樣給縣令瞧瞧,如何也要改改村里的風氣。

    免得傳出去,人家提起杏桃村都是那些打打殺殺的事兒。

    “是真的,只是挑選上希望您能認真對待,何陶王三家便是我不說,李叔李嬸也知道是不能選的。”

    何意這話說的直白,凡是和謝家起過齟齬的都不要,那些名聲不好的也不能選。

    李嬸子忙保證:“這你放心,到時候讓我家阿通去挑,別看他平時不做聲,看人準著呢,要是有敢鬧的,還能壓制。”

    “既是如此,那我們也能放心些。”何意笑說。

    本就是來說這事,說完就準備離開,李嬸子出于禮貌和熱情要請他們留在家里吃飯,自然是被這兩人給拒絕了。

    年節前夕。

    家家戶戶都貼上了對聯,謝家因為有謝瀟瀾這個舉人自然是不需要去買外面的對聯,而村里其他人,就是想腆著臉求,也求不到。

    何意已經很久沒有好好過年了。

    父母在他未成年之前離世,他便只能暫時寄人籬下,那時的春節都是過給別人的,他沒有參與的份,后來考上大學住校,春節就是過給自己的,孤寂又無趣。

    但如今不同。

    他貪念的,都能在此處此時得到。

    “廚房做了好些吃食,可要先嘗嘗?”謝瀟瀾雖這般問著,手上卻是已經挑揀著他喜歡的裝在盤子里端來了。

    “不是要晚上才能吃嗎?”何意瞪大眼睛,先前寄人籬下時,他也曾動過嘗嘗的念頭,他說給表哥聽后卻惹來對方的謾罵,從那之后就不敢再提及了。

    謝瀟瀾輕輕一笑,對這些繁文縟節不甚在意:“除夕飯又稱團年飯,可是家中團聚才吃的,一家人沒有那些亂七八糟的規矩,你便是眼下將那些都吃光,娘也不會說你什么。”

    一家人,所以沒有那些規矩。

    何意垂眸輕笑,早也知道表哥一家不曾當他是家人,如今聽著反倒沒那么難受了。

    謝瀟瀾裝在碟子里的都是些點心或是炒肉干,知道他不愛吃肥肉,上面丁點兒白肉都沒有。

    他沒再矜持,任由謝瀟瀾投喂。

    為著過年節,家里早就收拾干凈,當晚何意硬是央求著謝瀟瀾別折騰他,只為了第二日能早些起,對方答應了,之后他也因此付出了較為沉重的“代價”。

    年節當日。

    何意激動的整完都沒怎么睡踏實,清晨起床時也不似之前那般懶散,甚至還把謝瀟瀾給晃悠醒了。

    “都說家中不在意這些,你反倒是歡快。”謝瀟瀾捏著他臉稍微用力晃了晃,“我昨日將一本書放枕頭下了,你拿出幫我收好。”

    何意臉色一紅:“你何時偷偷看那種書了?”

    “這般好奇自己拿出來瞧瞧。”謝瀟瀾刻意露出猥瑣的笑,只是他面容俊美,絲毫不顯難看。

    何意半真半假的伸到他枕頭下去拿,并沒有摸到紙質的東西,反而拽出一枚紅布做的荷包,他愣在床頭:“這是……”

    “年節要給小輩封銀子,望你之后平安喜樂……”謝瀟瀾說著突然從床上坐起來,神色慌張,“怎么哭了?”

    溫熱的指尖揩去何意掉落在臉頰的淚珠,謝瀟瀾看著他那副無措呆愣的模樣,像是被蠱惑了一般下意識將指腹的眼淚抹在唇上。

    微舔。

    “這般開心,眼淚也不是甜的。”他伸手將何意擁進懷里,輕聲哄著,“好乖,荷包就這般大,若是嫌少就去箱子里拿,不是都知道放在何處嗎?”

    何意想罵他,這種時候就該給他個甜蜜親吻,然后水到渠成才對。

    但他只是抹了把眼淚,埋在他胸前不肯抬頭:“我并沒有哭,你丑著我了。”

    “……怪我。”

    雖說起床時掉了眼淚,但他歡快的不得了,去拿了些銀子包給謝瀟瀟和謝母,還給家中下人們也發了些銀子,雖不多,但到底是個賞。

    年節當日是不許串門的,家家戶戶都在自己家中起灶火,雖說日子照常過著,但總還是要比平日里熱鬧許多。

    光是聽著外面孩童們的嘻哈聲,嘴角都情不自禁的跟著揚起來。

    謝家宅子大,據說是先前村里一富戶住的,后來人搬到鎮上去了,就把這宅子給賣了,剛好謝瀟瀾他們急需落腳,便買了。

    想到自己幼時玩過的摔四角包,他干脆拽著謝瀟瀟拿茅廁的草紙做了幾個,將了游戲規則就要和他們玩。

    “有彩頭嗎?”謝瀟瀾笑的意味深長。

    “只限你我,輸了任由對方差遣!”何意只看他的笑就能咂摸出這人憋著一肚子色水,他也跟著揚起張揚的笑,“敢不敢?”

    他從前可是玩過的,雖說不一定能贏,但氣勢上也絕對不能輸!

    謝瀟瀾對他這種特殊的挑釁方式很有興趣,當下便同意了。

    包括謝瀟瀟在內,其他下人們都分成兩邊和他們組隊,四角包摔在地上時發出聲響,時而清脆時而悶,但摔的人卻十分上頭,樂在其中,出了汗都無從察覺。

    摔四角包的游戲進行到白熱化階段時,自然而然的只剩兩位賭彩頭的了,何意有些緊張的搓了搓掌心,倒不是怕,就是……事情已經按照他預算軌跡在進行了。

    很……激動。

    已經不是誰輸誰贏的問題,而是主動權在誰手中。

    仗著自己幼時常玩,以及深諳其中許多小技巧,何意不負眾望的贏了謝瀟瀾,被身后的人簇擁著時,還不忘得意的挑釁對方。

    謝瀟瀾笑著搖搖頭,任由他樂著。

    用過晚食后謝母就拽著謝瀟瀟回了屋里,說要看他被藥草,實際上無非是不想他去打擾。

    謝母雖嘴上說著孩子的事不著急,但要是能早些有,也不用惦記那么多年。

    造人大業,刻不容緩。

    夜晚。

    謝瀟瀾在何意的提前示意下躺在床上,手腕卻是已經被綁在了床頭,他好以整暇的看著屏風后胡亂鼓搗的人影,雖猜不出他要做什么,但“任由差遣”四個字,他自己可是做的好好的。

    片刻后,身穿一襲紅色紗衣的何意從屏風后露面,大抵是頭次穿這種里衣有些不太適應,臉頰緋紅,模樣比衣裳還好看三分。

    寸縷為著的謝瀟瀾反應強烈,他動了動喉嚨看著對方步步朝他走來。

    冷然時,何意是清冷謫仙。

    妖嬈時,何意是嫵媚魅魔。

    兩者反差極大,卻足以讓謝瀟瀾引以為傲的自制力崩潰瓦解。

    “你不許動。”何意盯著他的動作呵斥,“你由我差遣,事事都要聽我的!”

    何意是直白的主動的,謝瀟瀾知道。

    沒有哪一日比今日知道的多。

    手腕間的布條在掙扎中陰差陽錯的解開,迎接何意的是新一輪的大雪飄飄。

    年節一過,謝家便張羅著送他們去京城的事,結伴總是比單打獨斗要方便許多,只是這一次因為時間和路程問題,每個人帶的東西都有些多,便沒有擠一輛馬車。

    謝母眼眶通紅:“意哥兒可別吃了苦,京城魚龍混雜,在外說話做事定要小心些。”

    “娘我都知道,您和瀟瀟回屋里吧,外面冷,待我們在京中安頓好,定會寄書信來的。”何意笑著摸摸謝瀟瀟的腦袋,“走了。”

    “瀟瀾,此次進京科考重要,定要明哲保身!”縱使謝母再如何為母則強,眼看兒子要去遠方故地,還是不免有些不舍,且京中對她們來說,實在……

    謝瀟瀾扭頭,神色凝重:“娘放心。”

    車夫駕馬離開,村里還有些人想送些東西來,可因為不趕趟兒只能又拎著東西回去。

    馬車里,何意琢磨著謝母的話。

    雖說早就知曉謝瀟瀾從前家世不凡,但能讓謝母說出“明哲保身”這種話,可見當初是受了牽連,不得不離京。

    若真如此,那豈不是會遇到什么故人之類的?

    “謝瀟瀾!”何意拉著臉瞪他,“你先前在京城沒有什么相好吧?”

    謝某委屈:“怎會!”

    何意盯著他神情看了半晌,片刻后泄了氣,確實瞧不出什么。

    “謝家事有些復雜,并非三言兩語便能解釋清楚,當初受了族中牽連,是故人為我家求情才得以離開,若此次能高中,便要站隊了。”謝瀟瀾輕聲說著。

    何意對“站隊”這個詞不可謂不熟悉。

    這代表著他們之后會成為某一方勢力的支持者,他從前只在宮廷斗爭里聽說過,往后自己,竟也要參與其中了嗎?

    “我們會死嗎?”何意緊攥著他腰間的衣裳,若是再死一次,他應該不會再穿越了吧?

    謝瀟瀾垂眸看他,似乎是想到什么,他輕笑:“不會。”

    他不允許前世之事再發生,更不允許這樣鮮活的生命陪著自己隕落。

    鮮花就該開在春日里。

    而他,會抓緊自己的春天。

    作者有話要說:

    抽獎那個開了,第一次搞不太懂,也不知道20幣是不是太少了,就如果有想玩但是沒中的寶子可以評論,咱們可以不定時開個抽獎玩玩~

    第37章

    此去進京有些急迫, 因先前大雪,路上還有積雪未化,每輛馬車都十分謹慎小心, 但也有一點好,這種天氣倒是不用擔心會有搶匪出沒。

    幸而是提前出發, 便是在路上多耽擱小半月也不會耽誤事, 說到底安全第一。

    一路上都是緊著有客棧的地方歇腳, 越是臨近京城, 吃住所費的銀子就跟著水漲船高。

    索性朝廷根據五湖四海到京城的距離來給進京趕考的舉人們分了銀子, 再加上先前投到謝瀟瀾此處的商戶, 銀子自是不用擔心的。

    若是自己只身進京, 謝瀟瀾是連馬車都不會坐的,前世進京時便是申請當地會試的公車進京的, 那時的他,可不會考慮楊辛的感受。

    在城門處檢查了文書,守城門的士兵恭恭敬敬放他們進去,可不能得罪,可都是能要他們性命的官老爺。

    先前鄉試已經刷去數以萬計的書生, 但這京城遍地走的打眼望去依舊有不少書生,估摸著是放榜回家后又緊趕著來了,五湖四海離得遠些的, 自然是比他們還緊趕著來。

    “老謝,咱們如今去何處?”南靈微撩開窗簾,平日里常含春色的桃花眼都有些無精打采。

    他們都是頭次來京城, 剛進城門就傻眼了, 車夫也是等著謝瀟瀾的指使, 才能繼續往城里走。

    謝瀟瀾前世身死時, 對鄉下的記憶已經不多,所以在村里總是收斂克制,可如今再次回到熟悉的京城中,前世那些景象一一在腦海中閃過。

    熟悉至極,從未忘過。

    他嗓音微冷:“先順著街道往前,我會提前告知你如何通行,靈微你們在后面跟著即可。”

    車夫聽著他的指示從主街上七拐八拐的繞著,最終進了一巷子里,錯落有致的青磚瓦屋映入眼前,何意想著這八成是什么能租住的地方,和府城很像。

    果不其然。

    馬車繼續往里,就能瞧見家戶有灑掃的小廝在門口守著,有幾個是真的在打掃,有幾個瞧見他們眼睛都亮了。

    居然還有專門拉客的!

    一小廝快速跑上前跟在馬車旁邊,嘴里喋喋不休著:“老爺,我們宅子里還有些屋子空著,清理的干凈,您若是——”

    “劉叔,快些駕馬車。”

    窗簾未掀,小廝只聽得里面傳來一道微冷卻有些矜貴的聲音,光是聽著,就感覺有股寒氣鉆進了身體里。

    他不敢再攔,訕訕往后退了幾步,讓了路。

    何意不解:“為何不應他,莫不是他這里價格昂貴?”

    “這主家心術不正,若你獨自外出時定要離她們家遠些,否則攤上便要吃虧。”謝瀟瀾只略略解釋了一句。

    自然,有這一句也是夠的。

    何意頭次來京城,肯定事事都聽謝瀟瀾的,他這般熟悉這里,想必從前是來過的。

    這么想著,何意突然感覺有一絲念頭飛快閃過,不等他細究就已然拋之腦后了。

    馬車聽著謝瀟瀾的指示,最終停在巷子最里面的一處宅子,上面連門匾都沒有,只有一個小廝倚著墻打著哈欠,瞧見他們過來時淡淡道:“再往前已經沒有了,若是想住便原路返回吧!”

    “你們不接待嗎?”何意忍不住掀開小窗簾微微側頭問他。

    小廝漫不經心的順著聲源看去,登時愣在原地,乖乖,居然還有這么好看的哥兒?

    他忙收起懶散,笑道:“我們府上先前做過白事兒,不少人都忌諱這個,且府上只有夫人,有些書生怕于名聲有礙,便不來這里。”

    “可便宜些?”何意隨口問道。

    “便宜便宜!我們比前面幾個宅子都便宜!”小廝見他們有意要住,立刻帶著他們往后門走去,那里能放馬車,還有人專門喂馬。

    宅子外面看著冷清,內里卻裝點的有些看頭,不似何意想象中的大宅院,到處都是用金子堆砌的。

    二進出的宅子在京城算不得大,但住他們也綽綽有余,因著何意他們是兩人,且何意是哥兒,若是遇著主家夫人也不至于太尷尬,便選在了后院,而南靈微他們則是安排在了前院。

    其他的跟來的下人們則在敞亮屋子里擠著住,倒也暖和。

    “銀子是如何算的?”何意問道。

    “幾位老爺是知曉京城物價的,您這一屋一月三十兩銀,其他幾位老爺二十五兩,其他人的屋子共添四兩便可。”

    至于這其中差出來的價格是為何,大家都心知肚明,何意他們是兩人,還住的稍大的屋子,自然該多給些銀錢兒。

    這價格可比他們在府城時都貴上太多了,南靈微他們都拿不準這價格公道與否,紛紛看向謝瀟瀾,等著他拿主意。

    他面不改色:“昧著良心賺銀子可不行,每間屋子二十兩,再加下人屋四兩,管早食。”

    不止小廝,就連何意和身后其他人都瞪大了眼睛,這瞬間就砍掉了二十多兩銀子啊?

    小廝盯著謝瀟瀾看了半晌,還以為他們是外地來的不懂行情,想著若是多要些府上開銷也能有保障。

    “成交。”

    一道犀利跋扈的女聲傳來,他們下意識往旁邊看去,就見一身穿紅衣的婦人有些倨傲的看著他們。

    而后看向小廝:“蠢東西,你這要價比前面的都貴,當他們傻,還不快幫老爺們把包袱放進屋里去!”

    說罷又看著謝瀟瀾笑了:“你倒是會喊價,還就是我們這的準價兒,老娘心情好,今兒的晚食也給你們包了,給銀子吧!”

    謝瀟瀾微微點頭,其他人都開始掏腰包,何意突然問道:“不用簽文書嗎?”

    在前世,租房子可都是要簽合同的。

    “沒那么多麻煩事兒,來人住就住,不住就拉倒,何況我這除了你們也不會有其他人住。”婦人說的直白,“誰讓我克死一家老小,各個忌諱著呢。”

    何意抿抿唇:“抱歉。”

    “沒無妨,給銀子就成。”婦人不甚在意的擺擺手,后又將在宅子里的事告訴他們,如今是冬日里,熱水自然是不間斷的,隨時都有。

    還有些居住的規則,林林總總的倒也不難接受,何意想著她從前怕是遇到過不講理的租客。

    好一通說,給了銀子后就回屋里收拾了,倒是能瞧出這家從前大概家庭和睦,屋內擺設雖有變動,但仍能看出這家的女主人十分愛惜這些物什。

    如此也算是徹底安定下來。

    何意便讓謝瀟瀾寫了封家書雇人送回去,省的謝母兩人在家茶飯不思。

    幾人休整一晚,第二日倒是都起了大早,廚房早就備好了早食,就等著他們起床吃呢。

    “今日都有何打算?”謝瀟瀾問道。

    李鶴道:“天氣稍寒,我準備在屋里溫書,就當是休息了。”

    何意聽他說這番話,便知道他有些不適,咽下口中香甜的粥,他微微點下巴:“伸出手來。”

    李鶴不覺有他,將手腕搭在桌前。

    “累著了,休息兩日也好。”何意省去那些亂七八糟的前因后果只說了解決方法,而后又看向其他人,“若是有不適隨時來找我,免得在貢院出問題,豈不是白費三年。”

    翟子橋微微嘆息:“有做大夫的親戚,心中都踏實了不少。”

    “你倒是會往臉上貼金。”南靈微露著壞笑損嘴。

    年節過后,這幾日天氣倒是有些回暖,見他們都想著要溫書,謝瀟瀾也放心了許多。

    用過早食四位書生便聚到一屋去了,謝瀟瀾有什么想與他們多說些考題,其他幾人自然也不會推辭,誰讓學識擺在那里,任誰也越不過謝瀟瀾去。

    何意左右無事,拿出先前買的醫書看著,據說是什么左神醫親手撰寫的,還是孤本來著,他覺得有趣便帶著了。

    里面的性味歸心倒是寫的清楚,讓何意覺得有趣的是,藥方的編寫和用處都透著股狂野,和如今這些大夫全然不同。

    用藥十分大膽。

    他細細琢磨著,推算著如果把其中的某味藥換成藥效相當卻不同的藥草,但藥方整體的藥效便會降低。

    實在有趣。

    不知不覺一上午便過去了,宅子里只管早食,何意便想著去出買些回來,左右讓他做是不可能的了。

    他敲了敲門:“該用午食了,要出去吃嗎?”

    話音剛落屋門便打開了,謝瀟瀾牽起他:“晌午太陽好些,出去轉轉也可。”

    “那便同去吧。”

    本就是為著散步,便沒有駕馬車,從幽深的巷子走出去,路上瞧見許多書生打扮的人從其他宅子里出來,想來是經過別人介紹來的。

    路經他們來時攔馬車那小廝門前,就瞧見一穿著桃紅色衣衫的婦人施施然從里面出來,何意敢發誓自己并沒有任何齷齪想法,但看見那婦人時卻生出一股莫名的情緒。

    他大概明白為什么謝瀟瀾告訴他離這家人遠些了,就是不知會是哪位書生要遭禍了。

    出了巷子,謝瀟瀾站在原地有些愣神,有一瞬間他以為自己回到了前世,那時他也是剛出巷子順著左邊找了家酒樓,便被那人招入麾下了,由此走上了死路。

    見他愣神,何意悄悄拉扯他衣袖,謝瀟瀾恍然,笑道:“我知曉一家酒樓,味道不錯,價格也實誠。”

    于是,他帶著夫郎與友人往右邊走了。

    味緣居。

    店小二見他們書生模樣裝扮,立刻笑意滿滿的迎進去,嘴里還說恭維話:“幾位可是進京趕考的舉人老爺?瞧著氣度不凡,樓上還有間廂房,我帶您幾位去!”

    “多謝。”謝瀟瀾微微點頭。

    京城的酒樓裝飾自然不是城鎮能比,待他們落座,小二便開始唱菜名了,謝瀟瀾點了何意愛吃的,其他也人也點了些菜色,便只等著吃了。

    到底是個靠窗的好位置,也是趕巧了,自他們進酒樓后,不少食客陸續進來,都只能坐一樓廳里了。

    幾人閑聊著,透過窗柩倒是也看見了幾個眼熟的書生,只是不相熟便掠過不再多瞧。

    何意略倚著謝瀟瀾,思緒早就飄回他看的醫書里,冷不丁就聽見了幾聲咳嗽,他驟然回神:“哪不舒服啊?我把把脈!”

    能獨得他恩寵,謝瀟瀾自是喜不自勝,裝模作樣的把手腕遞過去,嘴上還說著安撫之言:“莫擔心,我身強體壯,小小咳嗽罷了。”

    何意抬眸瞪他一眼,專心把脈。

    那清清冷冷的一眼像是瞪進了謝瀟瀾心里,勾的他心尖都跟著顫,他不由得嘆了口氣,舟車勞頓一月,他都快要忘記洞房花燭夜的滋味了。

    片刻,何意收回手:“回去時去趟藥鋪,得抓些預防的補藥給你們喝,或是吃些藥膳,這一路的舟車勞頓,若是不仔細些,科考過后有你們受的。”

    “那便多謝嫂子了。”南靈微嘻嘻一笑。

    味緣居的飯菜色香俱全,吃進口中的味道也十分鮮香,魚肉入口鮮嫩,連湯汁都油而不膩,十分下飯。

    此次會試,是五湖四海的舉人都要進京,謝瀟瀾雖有舉人的名聲,卻也不能掉以輕心,是以,五人用過午食便結賬離開了。

    剛走到酒樓門口,迎面走進一位衣著光鮮的男人,身后還跟著幾位書生模樣的人,剛巧就有謝瀟瀾和翟子橋眼熟的。

    幾位書生見著他們立刻打招呼:“解元兄,翟兄你們也在,甚巧!”

    他們本想招呼謝瀟瀾幾位再略坐坐,可想到是旁人請客,便沒提這一句。

    翟子橋點頭:“休息幾日便繼續溫書,我們住在同處,若有事可去——”

    他用眼神示意謝瀟瀾,也不知那地方能否隨便說。

    “竹葉巷,直走到盡頭,沒有門匾。”謝瀟瀾淡聲說著。

    何意微不可察的蹙了蹙眉,謝瀟瀾這神情不太對勁。

    “好!多謝解元兄!”

    “原來這位便是謝解元,當真年少有為,眼下曹某正要宴請諸位舉人老爺,不知可愿同行?”那男子笑問。

    “不必!”

    謝瀟瀾看都不曾看他一眼,說罷便立刻牽著何意抬腳往外走,那些書生本就對謝瀟瀾持有有色目光,覺得他不好相與,眼下自然不覺得他這般有何反常。

    就連南靈微他們都不覺得怪異。

    唯有何意。

    這不是謝瀟瀾該有的性子,或者說,從他見到那位“曹某”時,就已經變得反常了,那種死死壓制著某些東西的感覺又來了。

    他抬頭看向謝瀟瀾,只瞧得他側臉輪廓分明,是不同于書生的堅韌,是即將氣勢全開……

    “謝……”

    “瀟瀾兄,你走的真快,我剛才悄悄問了,原來是那位曹管事的主家欽佩讀書人,所以特意宴請他們,當真是大手筆!”

    謝瀟瀾唇瓣緊抿,下頷因為這個動作有些緊繃,他淡聲提醒:“讓熟識的幾位書生離曹家遠些。”

    何意心尖一跳。

    謝瀟瀾……

    作者有話要說:

    以后不要讓你們的營養液過期消失不見好嗎?

    我聽著真的很痛心(可惡!)(扭曲)(爬行)

    第38章

    謝瀟瀾不是南峪鎮的百姓, 此事凡是認識他的都知曉,至于他是因為某些事不得已從京城來到鄉下的,眾人也都知曉。

    因此, 見謝瀟瀾對那位曹管事避之不及,甚至言辭間十分不喜, 他們也只當這曹家不是什么好相與的, 并沒有過多的想法。

    見他神情這般, 自然是聽他的。

    只是因著這事眼下都沒了閑逛的心思, 加之此次會試, 是從各地選出來的才華橫溢的舉人, 即便是方才那幾個不起眼的書生, 也是有些學問在身上的。

    回到宅子里,略聊幾句便各回了屋里溫書。

    何意一路上都在觀察謝瀟瀾, 盡管那時的感覺像是他一瞬的錯覺,但他絕對不會感知錯,謝瀟瀾有事瞞著他。

    “那個曹家……”

    “那個曹管事行事虛偽,就連曹家主家也是假仁假義道貌岸然,稍有不慎就可能中其陷阱, 切不可與他們有過多的接觸,不,不可有任何接觸。”謝瀟瀾神情抗拒, 說話時也是有些激動,生怕何意哪日著了他們的道兒。

    “……是和你有什么過節嗎?”

    何意愣愣將話補齊,但盡管謝瀟瀾不解釋, 他也知道了, 這何止是有過節, 這般抵觸抗拒, 可以說是有世仇了吧?

    他忙揚起笑哄他:“都聽你的。”

    他見過謝瀟瀾太多模樣,冷淡疏離,冷靜自持,亦或是某些時候的瘋狂。

    還是第一次見他這般反感某些人,簡直就和當初對楊辛惡語相向時一模一樣……

    “許多事一時無法同你解釋清楚,往后我慢慢說給你聽。”謝瀟瀾溫熱的掌心捧起他的臉,情不自禁的捏了捏,手感很好。

    “那便以后再說。”

    何意并非要探究對方的秘密,許多事也確實如同他所說,三言兩語解釋不清,就像他也不清楚自己為什么沒死。

    淺說了些,兩人便不再互相打擾,溫書的溫書,看醫書的看醫書,滿室嫻靜,卻并未有絲毫尷尬局促。

    謝瀟瀾雖有前世記憶,但科舉對他來說也只記得模棱兩可,他也是根據當下曾發生或已經發生的問題進行推斷,這幾日總帶著他們一同學習。

    何意雖說沉得住氣,但接連幾日都大門不出,到底有些無聊,再加上他看的左神醫醫書里有些有意思的藥方,想去配來試試。

    他將此事說給謝瀟瀾聽,對方倒是并未拒絕:“你對此尚不熟悉,我陪你一同去。”

    “你同他們一起溫書便是,我已經同小廝說好了,他剛巧要外出采買,我讓他領我去便是。”何意認真解釋,“你若真不放心,那便同我說個最近的,屆時你去接我。”

    謝瀟瀾還欲再說些什么,可想到他們要在此處待上一月不止,他若是去科考總有陪不到的時候,總不能一直拘著何意。

    他想了想:“茴香藥鋪離此處不遠,且都是好相與的,防己堂是這附近最好的醫館,也可去看看,莫要亂跑,待我去接你。”

    “我知道了。”

    謝瀟瀾看著何意同小廝一起出門,因著離得不遠,便是走著去的,他倒是想讓車夫送,奈何何意說徒步能強身健體,硬是拒絕了。

    喝著微冷的風,如何強健體魄?

    何意好顏色,連小廝都忍不住時不時要偷偷看他,也幸好對方目光并未齷齪,否則何意是絕對不會給好臉色的。

    小廝帶著他走近茴香藥鋪:“這里便是,防己堂則在藥鋪過去的拐角處,走兩步的功夫,我先去采買,稍后過來尋謝夫郎。”

    “不用這么麻煩,若你采買完回宅子便,我還需在此地多留片刻。”何意面色冷清的拒絕了。

    小廝尷尬的胡摸了摸頭,應了一聲便立刻轉身離開了。

    何意見他走遠,這才轉身進了藥鋪。

    他先是根據自己看的醫書買了幾味藥材,后又讓抓了些防風寒的藥,想著回去也好熬煮給他們喝,若是在考場失利,可不是要耽擱三年了?

    掌柜見他樣貌妍好,說話做事都透著股文雅,便主動打探起來:“這位夫郎是陪夫君進京趕考的?”

    說來,何意身為哥兒的標志并不明顯,因為他的孕痣并不在顯眼的額頭,而是在鎖骨上,但因為這里的哥兒嫁人后都會將原本全束起來的頭發披散一半,還會用絲帶綰發,自是會被認出來。

    何意微微點頭,接過藥包:“多謝。”

    “不知夫郎夫君是哪位有名聲的舉人老爺?”掌柜繼續跟他攀談,見何意滿臉冷然,他這才笑著解釋,“夫郎有所不知,如今京城可傳遍了,天河府城南峪鎮可是聲名在外了,不僅有亞魁經魁,就連解元都出在此地!當真不得了!”

    何意倒是不知曉原來京城早就有人盯著,怪不得曹家會那般迫不及待的要宴請書生們,今日是那些書生,過幾日該不會要找上謝瀟瀾他們吧?

    他故作遺憾:“我夫君原也不是什么名次好的,待日后有機會,定要去南峪鎮觀賞一番,告辭。”

    說罷便轉身離開,往小廝同他說的防己堂去了。

    出乎意料的是,來防己堂瞧病的人并不多,何意略等了一會就輪到他了。

    大約是都信奉“嘴上無毛辦事不牢”,何意發現凡是他去過的醫館,大都是些年邁的老大夫,偶有年輕些的也只是藥童或徒弟。

    不怪齊老頭恨不得成日里拽著他探討。

    他坐在椅子上,老大夫瞧著他的模樣多看了兩眼,搭上脈,片刻后又看向何意:“無病瞧什么?”

    “您再仔細號號。”何意神情嚴肅,不可能沒點病處。

    他先前可是給謝瀟瀾號過脈的,對方身體各處都無恙,說不準是誰的問題。

    老大夫有些狐疑,對上何意略有些急迫的模樣,他這才重新仔細號了一番:“房事如何?”

    “先前隔一日兩次,但近月因為趕考不曾有過,我曾給他把過脈,他無事。”其實何意也給自己號過脈,脈象自然也無事,但哥兒的身體到底和他原本的不同,許多處他也拿捏不準。

    老大夫詫異:“你懂藥理?既給自己號過脈,便知曉身體無虞,不必心急,命里有時終須有。”

    那便是無礙。

    何意點頭掏荷包付診金:“多謝。”

    “且慢,你這藥里有干姜和鉤櫞子,是哪位大夫所配,竟這般精巧,若是再佐以煮梨湯,便再無缺點。”老大夫摸摸胡子,神情十分滿意。

    “在茴香藥鋪抓的藥。”何意微笑,“若是不佐梨湯,佐木耳也是極好的,先告辭了前輩。”

    “等等!那藥是你自己調配的?”

    何意淺應一聲,不甚在意:“夫君和好友有些病氣,免得影響考試。”

    一聽便是外地來的。

    老大夫眼睛都亮了,他忙開始招呼何意:“你這般年輕,怕是沒有哪家醫館樂意請你坐堂,你來此處,我請你坐堂!”

    “您說笑了,我只是來陪夫君考試,待科考結束,我們是要離開的。”何意故作為難,“當然,此月我還倒是有些閑暇時間,若您不介意,我愿意來幫忙。”

    “好好!屆時你只需跟著我,其他人一應不用在意。”老大夫豪氣干云的揮揮手,“你先回去,閑暇時間記得來啊!”

    何意微笑:“是。”

    待他走后,老大夫心滿意足的回了自己的藥室,總算有個看著順眼的,就算天資愚鈍也無礙,他樂得跟他說話。

    旁邊注意著這邊動靜的伙計們都有些傻眼,雖說早知道“瘋大夫”性格古怪,做事全憑感覺,卻也沒想到會請個病人來做自己的藥童。

    先前可是很多人都擠破頭想做他藥童的,竟這般突然的就點了別人了,還真是夠瘋的。

    何意本也不是要來這里做什么大夫,只是聽到了那種邀請的話,他自然是心動的,倒是誤打誤撞了。

    說好了要等謝瀟瀾來,何意出了醫館四下看了看,對面就是茶樓,他進去選了間靠窗的廂房,若是謝瀟瀾來他也能及時看到。

    一壺好茶,一份茶點,這段時間足以他把藥包拆開研究一番。

    前世在藥材基地的藥材都是直接運到實驗室里,那時也總是忙著做實驗,鮮少能有時間把玩那些孩子,現在自然是要好好觀察,要是有碳素筆,他還能寫些觀察日記。

    噔噔噔。

    何意眉心微蹙,看向廂房外,音色微冷:“我方才說過,不需要其他東西。”

    話音剛落,下一秒廂房門就被人從外面大力踹開了。

    他瞬間站起身警惕的看向來人。

    踹門的人穿著一襲勁裝黑衣,神情冷淡的看著何意,而他身邊則站著一位披披風,身穿紫色衣衫的公子哥,衣衫的袖口和衣領處還有些絨絨白毛,看著就十分昂貴暖和。

    何意蹙眉:“我似乎從未見過公子,這般行徑并非君子所為。”

    “放肆!”黑衣男冷聲呵斥,還欲再說些什么,就被紫衣服的用眼神喝退了。

    紫衣服走進廂房并示意將門關上,他走到何意對面的位置上坐下,從容一笑:“莫慌,只是想與你做個交易。”

    “我與你并不相識,為何要與你做交易?”何意神情淡淡,“若無事,請公子離開。”

    “你雖不認識我,但我卻識得你夫君,你夫君此人心高氣傲,桀驁不遜,曾得罪于我,若你能帶我去找他,我自會放過你。”紫衣服從腰間拿出把折扇輕輕刪著,模樣氣定神閑,像是算準了何意會答應他的要求。

    此人穿著氣度不凡,怕是什么官宦家的公子哥,且還帶著侍從,不管如何看都是何意吃虧,根本無法拒絕。

    何意不知從前謝瀟瀾是如何“得罪”了他,但看對方的模樣顯然來者不善,但要他帶著去找謝瀟瀾,卻也是不可能的。

    他點頭:“若我帶你去,你會如何?”

    “那自然是——問這么多作甚?還不快些,你夫君可是趕考的書生,而我有的是辦法讓他考不上!”紫衣服咬牙切齒,恨的不得了。

    何意動了動喉嚨:“待我把藥收好,需得熬給他喝。”

    紫衣服有些不悅的蹙起眉,鄙夷的看了何意一眼,卻也沒有催促他。

    紫衣服容貌俊朗氣度不凡,而他身邊的何意亦是容顏艷絕,剛出茶樓便吸引了不少了的目光,包括采買好有些不放心要來藥鋪附近看一眼的小廝。

    他瞪大眼睛看著,見何意神情有些緊張,像是突然想明白什么一般,快速朝宅子跑去,他得趕緊將此事告知謝解元才行!

    何意沒有要帶他們去的意思,便慢悠悠的順著這條街往前走,想著得找個辦法甩開他們,可他也剛來這里……對了!

    見他邊走邊用迷茫的眼神打量四周,紫衣服突然頓悟:“你……該不會找不到路了?”

    “你看出來了?”何意故作羞恥,“我初來此地,來時是小廝送的,我夫君說片刻后來接我。”

    天地良心,這句話可沒有撒謊。

    紫衣服瞬間瞪大眼睛:“謝瀟瀾怎么娶了你這樣的笨夫郎?”

    何意皮笑肉不笑,你要不要聽聽自己在感慨什么?

    紫衣服面色更加難看了,他要是……還輪得到這個夫郎帶路嗎?!

    “那你方才怎么不說他要來此地接你!”

    “你又沒問我,就逼著我帶你去!”

    氣氛有些微妙,紫衣服恨不得氣的直跳腳,卻也只能忍著,三人兜兜轉轉又回了茶樓里,坐進了方才的廂房。

    而另一邊,從小廝那里得知消息的謝瀟瀾,當即丟下書本就匆匆趕往醫館附近,來時著急,冷風擦著面部,沖著口鼻,跑了一路他該是熱的,卻感覺渾身冰冷。

    “來了來了,你快叫他!”紫衣服推了推何意,見他無動于衷急的不得了,“快啊!”

    若說起初何意因著心慌被騙了過去,可在外面轉悠一圈又回到茶樓后便明白了些東西,若真是有仇的,怎會像傻子一樣被他騙的在大街上轉悠,恐怕刀都要砍下來了。

    他被推搡的不耐煩,當即對著街道對面的人揮了揮手。

    何意今日穿的是紅色外衣,披著白色斗篷,略招招手便吸引了謝瀟瀾的注意,他忙抬頭去看,就見除何意之外還有個腦袋嗖的縮了回去。

    謝瀟瀾蹙了蹙眉,快步進了茶樓。

    “他來了他來了他來了!”紫衣服緊張的在廂房里打轉,恨不得把何意揪起來跟他一起轉。

    何意抿了抿唇,也不知是哪來的這么個傻貨。

    “夫郎!”謝瀟瀾推門而入,便瞧見何意端坐著,手里還捻著塊點心欲放進口中,他趕緊快速跑過去將人攬在懷中,“可有受傷?”

    何意笑彎眼睛:“不曾,你們從前認識?”

    謝瀟瀾這才將目光移向旁邊宛如鵪鶉的人,他果然沒看錯剛剛嗖的收回去的腦袋,眉心蹙起。

    “你發什么瘋呢?”

    作者有話要說:

    上了個毒榜,我炸了……

    (尖叫)(扭曲)(陰暗的爬行)(翻滾)(激烈的抖動)(蠕動)(陰森的低吼)(爬行)(分裂)

    評論本章掉紅包嗷~

    第39章

    “我發瘋?我發瘋?我發瘋!”

    紫衣服是真的急的跺腳了, 恨不得竄到謝瀟瀾面前給他兩拳,但他不敢。

    越是急的跳腳,情緒越洶涌。

    何意眼睜睜看著他紅了眼, 再反觀謝瀟瀾一臉平靜甚至有些嫌棄的模樣,他都有點可憐對方了。

    “見色忘友, 你沒有心!”紫衣服又哭又喊的, 他可是惦記了謝瀟瀾這么多年的, 一直等著他回京, 背著他成親就算了, 竟還這么無情!

    謝瀟瀾輕嘖一聲, 實在是嫌棄的厲害, 可對方的話也提醒了他,他和印商陸是至交好友, 若不是曾經的事,如今怕是早就封侯拜相。

    可惜,前世他不曾珍惜故友舊交,將他們拒之門外,也將自己所有的退路全部封死, 那般絕境,又何嘗不是他自食其果。

    那時說的傷人心的話,他說時都覺得冷血無情, 又何況是耳聽者本人。

    他無奈:“快些擦擦眼淚,先前倒是沒發現你這般愛哭。”

    “你都背著我成親了,還不許我掉眼淚么?不過成親了也好, 省的被那些人知道你成了解元又要上趕著同你說親!”印商陸可還記得, 謝家遭禍時那些人是如何“明哲保身”的, 各個面目猙獰, 生怕沾上謝家同遭此禍。

    越說越氣,印商陸嘴上沒把門的:“那葉紫珠怕是腸子都要悔青了!”

    “印商陸,不會說話就閉上嘴巴。”謝瀟瀾有些頭疼,趕緊看向何意,“夫郎,天地良心,你得信我。”

    印商陸眼睛都瞪大了,這還是他認識的謝瀟瀾嗎?

    印商陸對何意說謝瀟瀾心高氣傲可不是說笑的,若非謝家遭禍,這人都能被稱一句“囂張跋扈”了,再加上他學識過人,年紀輕輕便考中秀才,前途無量,何曾有他對別人低頭的時候?

    他不由得打量起何意,不得不說,這哥兒樣貌是真的好,鄉土人家竟能生出這般艷麗的哥兒,放在那些一眾京城淑女中,都能說是妖孽了。

    就是不知,他到底有何本事能讓他好友這般愛護。

    何意似笑非笑:“人家又沒說什么,你跟著急什么?”

    “若你誤解不說,豈不是要生隔閡了?”謝瀟瀾見他這幅神情便知道對方并沒有不悅,還是認真同他解釋著。

    葉紫珠是葉家嫡女,從前謝家未落魄倒是有意結交,只可惜謝家傾頹,第一個劃清關系的就是葉家,謝瀟瀾倒是不覺有什么,只是那葉家女,他是真不喜歡。

    何意也咂摸出點東西,這謝瀟瀾估計是天生不喜女人的。

    淺聊幾句,謝瀟瀾這才再次將目光投向印商陸,認真了些許:“你早就知曉我來京中,且知道我已在竹葉巷住下,作何繞這一圈?”

    “我……我不是怕你不愿見我。”那時為明哲保身,印家也和謝家淡了往來,連謝瀟瀾離京,他都沒辦法去相送。

    這些年他也一直打探著對方的消息,只知他在鄉下,可鄉村幾何,他又如何能找到,便日日盼著謝瀟瀾能盡快進京趕考。

    三年三年的等著,可算是把人給盼來了。

    謝瀟瀾聽他說著,面色沉靜,可他心中又波濤洶涌,前世印商陸也是找上門見他,但他拒不見面不說,還惡語相向,當真是半點情分都不曾留。

    如今對方像前世那樣找來和他修復關系,他就是有萬般理由和借口,都難再將其推開。

    他輕笑:“有何見不見的,若那時你們都因我受了問責,才是讓我心里過意不去。”

    見他情真意切,印商陸胸口的陰郁一掃而空,他忙跟著樂:“那我回頭告知他們,知你進京,他們都不敢來見你,等你高中,定要為你接風洗塵同慶金榜。”

    “也好。”謝瀟瀾自是無不可。

    如此一來,印商陸看何意的眼神都和緩了許多,好友已經同他解開心結,管他喜歡千金還是貴君,又管他娶了哪家的哥兒!

    在茶樓略坐了一會,何意便提出回宅子里熬藥草,印商陸一聽這話當即表示要跟著去,像個尾巴似的。

    雖說早就知曉他們住的不是什么好地方,可真見到時印商陸還是十分嫌棄,心疼自己的好友:“我在附近還有處宅子,你們不若直接搬過去住?”

    這就一個二進出的宅子,都不夠他家下人住的,怎么配得上謝瀟瀾?

    謝瀟瀾如今瞧他還有些感動,并不理會他的抱怨:“住著尚可,你那處宅子離貢院遠,我屆時不方便趕去,且如何能將其他好友丟下?”

    “……那、那讓他們同去也好,有數十位下人照料你們起居,哪里用得著外出用膳?”印商陸被他的好態度給搞得受寵若驚,當即就表示愿意將他其他友人也請去。

    “不用那般麻煩。”

    先前宅子里的小廝來報信時他們都聽著的,都知道何意在街上被壞人給擄走了,可當謝瀟瀾給他們介紹時都覺得有點不真切。

    有錢人家的公子哥真會玩兒。

    回到宅子里何意便借用廚房了,這里沒有藥童白芍,也沒有在謝家時那兩位幫他做事的小廝,便只能他親自熬,他也怕這宅子離的廚娘做不好。

    謝瀟瀾同他們介紹了彼此,出于禮節性讓他們認識一番。

    “你們是之淮的好友便也是我的好友,以后常見,可要親近些。”印商陸正經起來還是很能唬人的,到底是印家少爺,哪能一直不正經?

    之淮,是謝瀟瀾的字,自從離京就再無人這般稱呼他了,若非此時,他怕是也要忘記了。

    起初各個還有些無措,可讀書人到底骨子里就高傲,且他們都是舉人,也算有才能,再聽他這般合眼緣,自然也能深交。

    南靈微更甚,和印商陸脾性相投,一拍即合,當下就熱絡起來。

    何意同小廝端著藥進屋時,就聽他們已經相談甚歡了。

    他走進去示意小廝將藥碗放下:“我熬了些防風寒的藥,你們一人喝一碗。”

    “好,多謝嫂子!”

    幾人也不客氣,當下就端著藥碗一飲而盡,還以為會是苦澀難忍的湯藥,可入口不僅不覺苦澀,反而帶著一絲淡淡的清甜。

    翟子橋驚訝:“嫂子這藥竟是甜的!”

    “兌了梨湯,前兩日聽著你咳嗽,梨湯潤肺,都是補藥喝些也無礙。”何意看向謝瀟瀾。

    他多熬了一碗給印商陸,印少爺捧著藥碗有些懷疑:“你當真懂藥理?”

    方才聽著是自己配藥熬煮的,他再一想,先前在茶樓里好像確實有見何意倒弄那些藥材。

    南靈微當即保證:“自然,李鶴先前纏綿病榻都是嫂子治好的,就連老謝之前受傷救治都是嫂子的功勞,你說他懂不懂?”

    那自然是懂的。

    印商陸倒是覺得有幾分稀奇:“我總聽說鄉下人家多輕視女子和哥兒,看來也是吃了不少苦才學得這些的。”

    說著無心,聽者有意。

    何意心口驀地一緊,連呼吸都有瞬間的不順暢,他知曉印商陸沒有惡意,但他心虛。

    “自是吃了些苦頭的,只能偷看醫書。”謝瀟瀾順其自然的接過話茬,桌下的手緊緊牽著何意,像是在安撫他。

    何意的心臟跳的更厲害了,他垂眸淺笑,像是有諸多委屈一般,也遮住了他眼底的情緒,可不能被發現啊。

    男人都慕強,即便在這些男子眼中何意是個哥兒,但他能有這般毅力和膽識也足以讓印商陸佩服。

    世家那些嬌滴滴的千金貴君,他是一點都不喜歡的。

    印商陸豪氣干云:“可巧,我倒是有間醫館,你若是閑暇無事可以去那瞧瞧,我會提前告知他們。”

    “你拘著我之前,我已經同那間醫館的老大夫說好了,眼下倒是不需要。”何意也沒瞞著對方。

    印商陸對此毫不介意,還是說會幫何意提前安排,若是想去隨時都能去。

    何意沒再拒絕,一來對方有表達歉意的意思,二來,若是謝瀟瀾去了貢院科考,他屆時全天都閑暇,忙起來也是好的,何況曹家讓謝瀟瀾忌憚,到底是一樁心事。

    該說的都說清楚了,印商陸也不好再打擾他們溫書,若是此次謝瀟瀾高中,也算是東山再起了,雖說一時無法恢復當日謝家盛況,可也不可小覷。

    再加上還有那人……

    “說起來,伯母和瀟瀟怎么沒跟著一同回京,謝之淮!你不會還要走吧?”印商陸眼睛都瞪起來了!

    謝之淮?

    何意眨眨眼睛看向謝瀟瀾,這人竟還有字。

    “待過段時日穩定下來,便會將他們接來。”謝瀟瀾有些無奈,“你別動不動就急眼。”

    印商陸一聽這話突然就察覺到到底是哪里不對勁了,今日出了茶樓,謝瀟瀾對他就格外的好話說,可不像之前對他冷嘲熱諷的,他心里有些不舒服。

    “你怎的對我這般和顏悅色?先前我若是你煩著你了,你都要罵我的,之淮你同我生分了?”

    印商陸有些戚戚然,謝瀟瀾該不會打心里還是和他有隔閡吧?

    卻不知其他聽著的人眼睛都瞪大了,南靈微更是覺得好笑,可算是找著個比他還“下賤”的了哈哈哈。

    何意扭頭將翹起的唇角壓下去,謝瀟瀾忍無可忍指著大門方向,中氣十足的喊:“滾!”

    “好嘞!”印商陸瞬間喜笑顏開,“那我明日再來找你……夫郎玩兒!”

    可不能打擾之淮,他還要考試呢!

    插科打諢這一會,謝瀟瀾也沒了溫書的心思,各自散去后牽著何意進了內屋。

    他有許多話想同何意講,但都是些陳年老舊的事,紛亂冗長,他一時不知道該如何開口。

    何意便遞了梯子:“你還有字,之前怎么沒聽娘叫過?”

    謝瀟瀾終于在那些冗長的記憶里找到了突破口,表字是他考中秀才那年老師親賜,對他滿含期待。

    可惜與謝家交好的王家遭難,滅頂之災,為王家說話的朝臣皆淪為階下囚,父親不愿見知己好友蒙冤而死,卻被奸人所害,圣上每每看到謝家總能想到王家,便尋了個錯處準備將謝家懲治,是他一位好友冒死求情,才得以放他們離京。

    那時謝瀟瀾羽翼未滿,且還有家中母親弟弟要照料,不能與其硬碰硬,便只能暫且離開,避風頭。

    而代表著他曾經榮光的表字,都成為了和京城分割的犧牲品。

    “娘約莫是怕我會心有不甘,所以便沒叫過。”何況鄉下人家也沒有娶表字的,他也不想太引人注目。

    “那日后便能重新拾起來了。”何意輕柔一笑,像是已經瞧見他高中一般。

    翌日。

    印商陸倒是乖覺的來了宅子里,如今圣上疑心深重,世家子弟不能全部入朝為官,恐被說結黨營私,因此他不需要科考,也不需行軍打仗,越是紈绔不化,圣上越放心。

    他并未打擾謝瀟瀾,反倒是真的找了何意:“你今日有何打算?”

    “我閑來無事,準備防己堂瞧瞧,昨兒那大夫說許我去呢。”何意輕笑。

    “那我隨你一同去,也瞧瞧你本事到底如何,不過我聽你這般說,怕不是會被其他的大夫欺負?”印商陸總覺得那老大夫這么做會給何意帶來麻煩。

    何意略略勾唇,眼底閃過一絲狡黠:“醫者,都是要憑真本事的。”

    “你還真有信心……”

    何意當然有,在京城這幾日他可是悶壞了,若是有打發時間還能疏解情緒的地方,他可不是要上趕著來?

    老大夫一早就等在院里了,醫館其他人早就知道他叫了一個病人來做徒弟的事,都有些不贊同,也巴巴兒的等著看到底是誰那么大臉呢。

    因此,在何意一腳踏進醫館,其他做事的便瞧見老大夫嗖的就跑到了一個花容月貌的哥兒面前,各個都瞪大了眼睛,也太年輕了些……

    “瘋大夫果然瘋魔,竟真找了個這般年輕的。”

    “可不是,先前葉藥師想跟著瘋大夫,他都不肯,言辭激烈的將人趕走,轉頭就找了個不如葉藥師的,豈不是在打他的臉?”

    “倒也不是全都不如,至少臉是沒得挑,比那些世家小姐們都好看。”

    …

    瘋大夫對他們的談論置若罔聞,見著何意就忙帶著他往里面走,絲毫不在意那些眼珠子都要掉到地上的人。

    何意面對外人時總是冷著張臉,目光淺掠過眾人時恍若帶著淡淡的不屑,是很能激起民·憤的目光。

    “前輩,這就是您千挑萬選出來的徒弟嗎?”

    一道略有些不屑的聲音驟然響起,像是將其他人想說卻不敢說的話給說了。

    瘋大夫看都沒看他一眼,只把何意往自己藥室請,說話都男人卻是受不了這種氣,他抬腳跟了上去,還不忘貶低何意:“可不是隨便什么人都能如我一般,年紀輕輕就能當藥師的。”

    “我學配藥的時候,你大概連筆都不會握。”何意面無表情的看了他一眼,受父母熏陶,他是自懂事就開始把弄藥草的,不知天外有天還敢這樣說話?

    “你——”

    “葉榮,他是我嫂夫人,你若再無理,我便找到你們葉府去!”印商陸忍無可忍,“好歹是葉家表親,竟這般不知禮數,仔細著你的腦袋!”

    葉榮被嫉恨蒙蔽雙眼,瘋大夫帶人進來時他壓根沒注意還有印商陸在,這可是京城出了名的小紈绔,他哪里敢惹?

    他忙揚起笑:“原來是印大人的夫郎,是我——”

    “你胡說八道什么,他可是之淮的夫郎,之淮的脾氣你是知曉的,若真將他給惹怒了,你且等著。”

    葉榮徹底傻了,他這段時間兩耳不聞窗外事,一心只顧著搗弄藥草讓瘋大夫刮目相看,沒想到謝瀟瀾竟回京了?

    再看這架勢,怕是已經中舉了!

    他訕訕應道:“不敢不敢……”

    印商陸見何意面帶疑色,立刻說道:“這位葉榮,就是我先前說的葉紫珠的表兄!”

    何意面色清冷,盯了葉榮半晌,勾唇冷笑:“就是那個落井下石,忘恩負義的……葉家啊。”

    作者有話要說:

    印商陸:“他怎么不罵我?他怎么不罵我!可惡!謝之淮你罵我啊!你罵我啊!”

    謝某:“印商陸。”

    印商陸:“哎!在呢!”

    謝某(中氣十足):“滾!”

    第40章

    何意從葉榮方才的表現就大概能想到文人書生在此時的地位, 因此說話時也沒太多顧及,且對方說的話并不比他說的好聽。

    葉榮聽著這話臉上討好的笑都僵住了,當初王家事牽連了多少人, 他雖不知到底發生了何事,可凡是與其交好的都遭了罪, 謝家當時那般盛況不也照樣被趕出京, 還有誰敢攀扯著?

    他訕訕道:“謝夫郎這話……”

    “說笑罷了, 明哲保身, 人之常情。”何意扯著嘴角微笑, 明哲保身向來都是首選, 鮮少會有人能做到謝瀟瀾父親那般為友人出生入死。

    對葉家他沒有立場去譴責, 只不過是回謝方才葉榮瞧不起他的話罷了。

    雖不會在此醫館久留,卻也不想因為怕麻煩就不去解決一些麻煩事, 見葉榮面上訕訕,便知曉他不敢再多話,但人心難測,內里的事就未可知了。

    這些并不重要的人心中是如何想的,于他而言自然也是不重要的。

    封大夫確實很瘋, 將何意領進藥室后就要驅趕印商陸,全然不管對方是什么世家公子,只是他本就是來陪何意的, 若是被趕走也太可憐了些。

    何意硬著頭皮詢問:“可否讓他留下?”

    “你若想便留。”封大夫隨意擺擺手,他只是怕擾了何意清凈,對方都不在意, 他自然不必再提, “只是小心點, 里面有毒草, 碰之必死。”

    話音剛落,印商陸立刻將即將觸碰到一株艷麗花草的手收回,他這么俊美的郎君,可不能死!

    封大夫脾氣古怪,拽著何意坐下開始探討藥草的性味歸經,同藥性的藥草又該怎么配對使用,問到興處連婦科都開始探討起來。

    “男孩女孩是無法改變的,且和女子的肚皮爭氣與否更是沒有半點關系,女子只是擁有生育的能力,可真正對此事負責的該是男子才對!”

    “你……”

    何意心中凜然,也不知是不是自己這番話對此時的人來說太過驚世駭俗,封大夫和印商陸都靜靜地看著他,仿佛有千言萬語。

    可讓他否認收回那些話,他也做不到。

    封大夫卻突然拍桌而起,哈哈大笑起來:“有趣有趣!先前有個病人,被婆婆揪著來看病,怪她三年無所出,可我給那婦人號過脈并無問題,我說讓那男人來瞧,這老太婆竟對人說我是瘋子!你這番話夠荒誕,也夠大膽!”

    言語間不乏對何意的贊賞和贊同。

    何意稍稍松了口氣,翹起唇角:“對于未知之事,人人都會產生抗拒的念頭。”

    封大夫與他相談甚歡,便帶著他出了藥室,搬了椅子給他坐,順便要告知其他人他要帶何意診病之事。

    何意其實并不想讓他這般高調,可話都說出去了,自然也無從更改。

    “這般年輕當真能行醫治病?”

    “比葉藥師還年少,是不是有真本事也未可知,封大夫行事果然瘋魔!”

    “放著林藥師這樣的好苗子不要,竟要個沒本事的,雖說也有哥兒當大夫,可也不瞧瞧人家行醫多久?”

    無外乎就是說封大夫行事不當,但這些人話里話外卻從未有貶低哥兒的意思,怪不得謝瀟瀾之前說越是窮鄉僻壤腌臜事越多,只有他們會看不起女子也看不起哥兒。

    何意端坐著不欲與他們爭吵,封仁既然讓他在這坐著,就絕沒有讓他一人去面對這些的意思,且身為醫者,若要服眾,拿出真本事即可。

    因此他并不擔心。

    在葉榮看來何意根本不如他,聽著醫館其他人起哄也只能故作矜持的呵斥幾句,還要說些討好何意的話,實際上巴不得其他人起哄的更加厲害。

    “諸位,封前輩既然要帶這位夫郎,定然是有過人之處,又何必過多為難。”葉榮略無奈的阻攔那些為他說話的伙計。

    “過人之處自然有,且比你們都聰慧!成日里就會嚼舌根子,還有你葉榮,不就是沒收你為徒?竟這般小肚雞腸記這般久,你不過就是識得些藥草,連脈都號不準,讓你做藥師都是給葉家幾分臉面,你是個什么東西!”

    封仁氣的破口大罵,他最瞧不起這些沒本事還自視甚高之人,當初留他做藥師,自己是一力反對,奈何醫館東家卻說不好得罪葉家,便留他擔個閑職。

    可他如今卻是忍無可忍了,由著這樣的人在醫館,早晚要出事。

    封仁雖被人戲稱“瘋大夫”,但只是對他平日里的脾性,他的醫術還是有目共睹的,否則醫館的東家也不會依舊留著他坐堂,甚至由著他性子胡來。

    能被封大夫說醫術不佳,那便是真的不好了,否則也不會嫌棄到如此地步,先前人人都道封大夫沒有眼光竟瞧不上葉榮,不曾想卻恰恰相反。

    葉榮瞪大眼睛,臉色難看,他在這之前封仁對他雖說也沒個好臉色,可這般的難聽的話也是從未說過的。

    都怪何意!

    若不是他,封大夫也不會這般對自己,他也不會忍受這些侮辱。

    怨念燒灼理智,先前對何意的訕訕瞬間都變成了憎恨。

    葉榮站在原地憤恨的盯著何意,若不是他,自己也不會被這般羞辱,他怒道:“起初是我言語不當,你竟這般給我難堪?”

    “……我從頭至尾不曾說過一句話,為何說是我羞辱你?”何意只覺得可笑。

    “你又有什么本事?不曾號脈配藥,何以在這醫館被你出盡風頭?”葉榮越說越氣,下巴跟著抬起,“你若真有本事,不妨露點真才實學與我比比!”

    印商陸聽到這話登時來了氣,擼著袖子就要上去揍人,何意趕緊攔住他,他看向葉榮:“既然是比,那你且說說輸了如何,贏了又如何?”

    “若你輸了同我道歉并且滾出醫館!”葉榮得意道。

    何意撩起眼皮淡問:“若你輸了呢?”

    “那我便承認你有幾分本事,以后與你和睦相處便是。”

    聽聽這不要臉的話。

    不止何意覺得這懲罰可笑,就連醫館其他人聽著都覺得有點輸不起的意思在里頭,印商陸更是已經決定好,回頭就給葉家點教訓,這種卑鄙小人……

    他悄悄拽了一把何意:“你可別答應,大不了不在此處便是,能用這樣的藥師可見這醫館的東家也不如何,你贏了就去我那里,任誰都不敢給你臉色瞧!”

    何意點點頭:“這懲罰未免太輕了些,若你不曾贏我,便說明你不夠資格,還如何有臉面繼續在防己堂做藥師?”

    “那你說如何?”葉榮并不認為自己比不過何意,畢竟在他看來,何意就是個鄉下胚子,鄉下那種地方怎么可能讓一哥兒讀書寫字,也就這些蠢貨把他當寶貝。

    “那便將你方才說我的做到便是。”

    “誰怕誰!”

    醫者注重望聞問切,比試自然就分成了四步,第一步便是“望”。

    恰好圍觀人群里剛好有看完病的百姓,剛好趕上他們這事竟稀奇的駐足不曾離開。

    封大夫便隨意點了兩個人給他們比試,左右都已經瞧過病了也耽擱不了什么事。

    兩人面前分別站著一位病患,這對何意老說簡直就是小菜一碟,簡單一望就能連其他的都答出來。

    他氣定神閑:“衣料算得上上乘,卻腸胃不適,前幾日想必是吃了寒食有些受涼腹瀉,比起喝藥草,多喝些熱粥也十分有用。”

    葉榮見他這般輕松就“望”了出來,不僅說明了病情連病因以及補救之法都一并說出,分明就是逼著他也要這般說。

    他對自己還是有幾分信心的,將面前的病人情娓娓道來。

    葉榮在封仁眼中確實學藝不精,卻并不代表他當真一點都不懂,于是順利進行到最后一關“聞”。

    聞是真的聞藥草以及熬煮過的湯藥。

    這對大夫來說絕對是看家本領,一定要有識別藥草的本事才行,否則前面便是做得再好都無濟于補。

    將兩人的眼睛蒙上,伙計隨意從閣子里抓了些藥草放到他們面前的桌子上,讓他們自己說出藥草的名稱以及功效。

    這對一直在醫館做事的葉榮來說并不困難,他說完面前的藥材后忍不住嘲諷旁邊并未說話的何意:“你若是怕了最好現在便認輸。”

    “錯了。”

    葉榮一時不解:“你說什么?”

    “那不是小薊,是大薊。”何意語氣淡淡,“大薊小薊雖都苦甘涼,歸心肝經,可大薊是植物薊的地上部分或根,不是小薊那般植物刺兒菜的地上部分,味道亦是一個淺淡一個略濃郁些。”

    “你胡說!分明就是小薊!”葉榮頗有些無法忍受一般扯掉遮眼布,眼前的一幕卻讓他有些無法接受。

    竟……真的是大薊。

    他無措又頹敗的看著那根已經被曬干的大薊,他居然輸了。

    怎么可能?!

    “你作弊!我不信能聞的出來!”他冷笑,“你有本事就將你眼前的藥草全都細數出來!”

    何意沉默片刻,微微嘆息:“黃連,胡黃連,枝槐,商陸,還有防己堂的防己。”

    他不覺得這有很何難,卻也由此明白,他的目標絕不是在醫館做什么大夫,要做就應該將“大夫”做到極致才對。

    何意將遮眼布摘下,贏了,卻并不覺得歡喜。

    封大夫立刻指著葉榮跳腳:“他贏了,你快滾!”

    “我、我需同師傅和東家說一聲才行……”

    葉榮人都傻了,能在防己堂做事可是葉家出面說了好話的,畢竟自古鮮少有人敢得罪大夫,若是就讓他這般灰溜溜的離開,回到葉家也要被訓斥。

    “既是要同我說了,我已經聽到,你可以走了!”

    “師父!”葉榮扭頭就瞧見師父從藥室出來了,他瞬間緊張起來,他不知道對方看了多久,但這般行為,顯然是不想要他了,“師父你聽我解釋!”

    葉榮師父卻一臉嫌惡:“從今日起我不是你師父了,你愿求誰做師父便求誰!”

    虧得他還覺得葉榮平時乖巧聽話,如今才知道他一直想著做封仁的徒弟呢,醫館都知道他和封仁關系不睦,這不是明擺著打他的臉嗎?

    說完這番話便甩袖離開了,從“望”時,他就知道葉榮要輸,不中用的東西罷了。

    能被自己的師父嫌棄厭惡,更加證實葉榮的醫術不行,連師傅都不愿要他。

    葉榮不知自己是如何離開防己堂的,但他回去第一件事便是告訴葉家——謝瀟瀾回來了,還娶了夫郎!

    “他回來?為何回來?”葉紫珠有些不屑,“別不是要求咱們葉家,爹,我可不會嫁給他!”

    全然沒聽到對方已經娶夫郎的話。

    葉老爺安撫她:“你放心,爹不會讓你嫁給那個窮小子,幸好當年只是口頭上說說,我兒有更好的歸宿。”

    葉榮懶得聽這些,直接將今日防己堂的事全盤托出,末了又補充道:“謝瀟瀾已經成親了!”

    “榮兒,你竟連個鄉下胚子都比不過,干脆就在府上做事吧,你既說謝瀟瀾來了京城,可知他為何來,那個下賤胚子可有說?”葉老爺淡淡問道。

    原本葉榮還指望他們能幫自己討回公道,畢竟他無權無勢,怎么敢和身為舉人的謝瀟瀾對上?

    何況他雖不曾見過謝瀟瀾,也是聽到過他盛名的,那般學識淵博之人,若是中了三甲,男那就更不能同日而語。

    可如今見葉家想讓他在府上做狗,他自然也不必提醒他們了,且等著看葉家是如何的后悔的!

    思及此,葉榮面上帶笑:“那便聽二叔的,我留在府上便是。”

    防己堂。

    好一番熱鬧后眾人也算是認可了何意,都同意他暫時在醫館里坐堂,甚至還按日給他開銀子,當然,這銀子是從封大夫口袋里出的。

    何意心知自己不會在防己堂太久,也同意按日給銀子,對他自是百利無一害的。

    熱鬧過后何意便正經做事,無人把脈時他便配制藥草,時不時同旁邊的印商陸說幾句話。

    “意哥兒,你方才說的一味藥是我的名字嗎?商陸?那是什么藥?治什么的?”印商陸不知醫書,當下聽著自己和藥草同名,便來了興致。

    何意本不想同他閑聊這些,可想到印商陸陪自己大半日,說說也無不可:“商陸苦寒,且有毒性,歸肺腎大腸,是味好藥材。”

    是瀉下消腫的好藥。

    “妙啊!怪不得我爹總說我人如其名,我果真是有毒的青年才俊!”印商陸瞬間神清氣爽,有毒好,毒死那些不要臉的!

    何意忍不住翹起唇角,還真有點中二病的意思。

    晌午時,醫館來瞧病的并不多,何意同封大夫打過招呼便離開了,帶著印商陸去了一間小飯館:“我們買些午食回去,省的他們辛苦出來。”

    “意哥兒,你不覺得無趣嗎?”印商陸問道,“像是成日里都在伺候他們。”

    何意微微搖頭:“且不說我與瀟瀾,便是其他人在村里時也幫了我們許多,何況只是朋友見的舉手之勞,何來伺候一說?”

    當然,何意有自己的小心思。

    南靈微幾人能走到今日這地步是有真實力的,若以后一同在朝為官,彼此也好有照應,否則謝瀟瀾只身一人對上曹家豈不是要吃虧?

    說是利用也好,可人與人之間本就是用“利用”來維持彼此的關系,只不過有些是為親近,有些暗藏殺機罷了。

    印商陸似懂非懂的點點頭,想著自己也該做到“愛屋及烏”才行。

    午食是讓飯館的伙計送到竹葉巷的,溫書半日的書生們早就餓的厲害了,將飯菜擺在桌上就動筷子了。

    用過午食,何意同謝瀟瀾回了屋里,因著先前有在濟世堂的事,他不敢再對謝瀟瀾有所隱瞞,將今日的事悉數告知。

    謝瀟瀾笑著逗他:“葉家不會為了葉榮大動干戈,葉家自負至極,咱們這種從鄉下來的他們看不上。”

    “那便好,否則影響你考試就不好了。”何意也是知曉醫者有真本事才會為人敬仰,所以才故意激得葉榮同他比試,若是因小失大,反而得不償失。

    防己堂再沒了添麻煩的人,何意每每去時也覺得輕快許多,至于那些在背后質疑他的人,通通不予理會。

    一日日過去,謝瀟瀾幾人也終于要在當日寅時提前進入貢院,因著距離稍微有些遠,是被車夫們送去的,何意自然也跟著,去時天還漆黑著。

    點名檢查時比鄉試還要嚴苛,早就經歷過的謝瀟瀾排在最末尾抱著臥具食盒同何意說話。

    “回去再睡會,莫要累著自己,若是有無法解決的問題便去找商陸,他雖不靠譜,但行事跋扈,京城的公子哥們輕易不會和他對上,你等我出來。”

    聽著他叮囑何意忍不住笑出聲:“又不是去坐牢,我心中有數,你別擔心。”

    隨著隊伍越來越短,何意心頭升起濃濃的不舍,謝瀟瀾亦是,他空出手往他臉上使勁捏了一把,笑:“已經在想你了。”

    何意鼻尖一酸,他有些不好意思的拱了拱鼻子,平日里的清冷不復存在,他抿唇淺笑,語氣很輕:“我與你一般心思。”

    謝瀟瀾張了張嘴想再說些什么,冷不丁聽到了點他的名字,他立刻應了一聲開始接受檢查,臥具食盒自然都被翻了一通,他強忍著不去扭頭看。

    可身后的目光如炬,他們是一般心思。

    看著他進入貢院,何意心里驟然變得空落落的,他抬手按了按心口,長長舒了口氣。

    他知道那些未盡之言是什么。

    作者有話要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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