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一章 人體暖爐
中都城的冬天韻味愈發濃厚,這里雖不似大都一入冬便有滿天飄雪,但這里的初降寒氣,是雪花夾著雨水,那刺骨的寒風一點都不弱。
言堇云自小便畏懼寒風,從前在丞相府時,冬日里他向來是大門不出二門不邁。
他的胞胎弟妹知事時,還取笑過他,說他們二哥像閨房小姐似的,總是躲在房里,是要等著大郎君來娶嗎?
雖然當時自當玩笑話,胞胎弟妹還成功被側夫人揍了一頓,但他們的話也算應驗,二哥真被人娶走了。
近日來,謝淵一早便外出,聽說,好像是好兄弟華南家,郊外的莊園出了些事兒,謝淵帶幾個下人前去幫忙了。
其實那處莊園便是他們好兄弟四人的私產,之所以歸到華南那邊,是因為華南較他們年長,為人老實穩重,華府自不會去干涉他的事兒。
這些事兒言堇云不想操心,管的多謝淵又對自己上心,所以他懶得去問,再說謝淵每日也走的早,自是沒法問到。
原是今年寒霜來的早,莊園里釀酒的原料,沒來得及收入庫窖,損失不小呢?
這還是言堇云近來同國公夫人料理入冬事宜,從旁聽她提起的,言堇云也沒細問,只覺得謝淵是幫好兄弟的忙去了。
平常白日里,只要府里的長輩們沒找他,言堇云幾乎呆在沁雅軒里,自己的前院都不曾踏足,更別說去竹林練武了。
起初國公府里沒人知他怕冷,女子或雙兒體虛懼寒還說的過去,一個男子怕冷說出去還不讓人笑話不成。
冬日里,府里每房的木炭都是記錄在冊的,都說國公夫人不會虧待沁雅軒,但曉曦為了不被起疑,也只是按正常供應領取的。
所以這便導致了言堇云在丞相府時,臥房里要放兩個炭爐的,現下只能放一個。
雖然曉曦他們整夜不讓炭火熄過,但言堇云還是覺得異常寒冷。辰暮給他加了一床被褥,這張床上現已有三床被褥,床面更顯擁擠。
莊園的事好像鬧得挺大,還驚動了國公爺,好似有佃戶在搶收作物,下庫窖時,不當心踩空摔傷了腿,謝淵他們算算也是一幫剛涉世未深的青年才俊,事發時沒妥善處理好,引起了眾多佃戶的不滿。
還得國公爺出面,才擺平了此事,最后命令謝淵幾人善后莊園的事宜,善后不好別回國公府。
因此謝淵每日忙到很晚才歸,回來時言堇云早早便入睡了,內室只留一盞小燭臺在搖曳,謝淵也沒細看言堇云蓋在身上的兩床被褥。
今晚外面又下起了小雨,寒風凜冽。屋外的樹葉被刮得沙沙作響,寒風像個調皮的小孩子,借著纖細的身姿,從門縫中、窗縫邊鉆進屋來,四處找人玩耍。
夜里的言堇云貌似睡的不太安穩,他將被褥拉至額頭處,把自己整個人裹在被褥里。
剛躺下的謝淵,好幾次發覺言堇云在亂動,可是叫了幾聲也不見人答,謝淵支起身,見他將自己裹在被褥里,也怕他悶著,上手幫他把被褥拉到脖頸處。
看到言堇云的頭終于露出來,謝淵才放心躺下入睡。夜里,謝淵被小腿處的冰涼感驚醒,嚇得他趕緊掀開身上的被褥查看。
只見一雙如白雪般且筋絡分明的纖足,此時就貼在自己的小腿處,還因為現下被褥被拉開,寒風灌入,那雙腳又往前伸了伸,再次尋找熱源。
那冰涼的源頭就是這雙纖足,謝淵上手抓起那雙纖足,快速將它們塞入言堇云的被窩里,即便松開了手,但纖足上的寒意,還是留在了謝淵的手心,意猶未盡。
謝淵靠近,言堇云原就背對著他入眠,此時又將自己埋在被褥里,謝淵又將他的腦袋挖出來,用手探了探他的額頭,微涼,謝淵心想:把自己裹成這樣都沒能把自己捂熱?
“云兒?云兒醒醒,你沒事吧?”謝淵輕輕搖了搖他,人未醒,手卻動了動,他在試圖將被褥又往頭上拽。
謝淵卻出手制止了,“莫蓋了,別把自己悶著,你是不是冷的很?”
“嗯~,冷!”這回總算回話了,但聲音很小,不過謝淵聽清了。
當下不管三七二十一,謝淵掀開自己身上的被褥,把它也蓋在言堇云的身上,隨后他掀開言堇云的被褥,鉆進了他君妻的被窩。
謝淵從身后輕輕將人摟住,才發現,這人身上涼颼颼的,白捂在被窩里那么久。言堇云似乎感受到了熱源的存在,整個人也向后靠了靠。
謝淵的手繞到言堇云身前,摸索到那緊握在被角處,同樣冰涼的雙手,謝淵這才將它們包裹在自己的手里。
明明屋里挺暖的,謝淵覺得給他一床夏被都足矣,沒想到這個人這么怕冷,還悶葫蘆似的,冷了也不知說一聲,就這么扛著。
明日讓福壽回聽竹軒,將他小時候太母放他屋里的大暖爐搬來,這屋里得多燒上幾個,不然這人還得自己忍著。
謝淵想著,沒注意到懷里的人正慢慢回溫了,突然謝淵手里的那雙手掙脫開,謝淵以為言堇云這是要醒了。
沒想到,那人卻在他懷里翻個身,接著在他懷里拱動了好一會兒,終于找到舒適的位置,這才消停下去。
謝淵一動不動,只知抬起手任由他胡來,等言堇云真正消停下時,謝淵才放下手輕輕拍了拍他后背,以似安慰孩童入睡般。
這人還有這么有趣的一面,謝淵嘴角上揚的弧度藏都藏不住,他感受著懷里人逐漸平穩的氣息,也漸漸的安然入夢。
言堇云覺得這是他入冬以來,睡的最踏實的一夜。
原先他做了一個夢,夢里的他,因為身份被識破,他又不知為何獨自一人冒著風雪要歸丞相府,不料途中卻迷失了方向,前方的路早已被大雪掩蓋,他怎么也走不到頭。
四處白雪紛紛揚揚,猶如天地間紛飛的阻路仙,在故意阻擋自己的回家路。
言堇云好絕望,望著漫天飛雪,言堇云想哭都哭不出聲。他依舊走著,不知過了多久,他遇上一白發蒼蒼的老人,老人將他引入自己的小茅屋,還貼心的問他冷不冷,甚至為他生起了暖爐。
那炭火在爐中愈燒愈旺,言堇云不由自主的向爐子邊靠近,因為他太冷了,他抱膝坐在爐前,漸漸地困意來襲,他將頭枕在膝蓋上睡著了,這一路走來,他太累了。
早睡便可早起,在言堇云身上便體現出來了。他猛然驚醒,已不見那位白發老人,他下意識喊了兩聲。
“老人家?老人家?”好嘛,一下子睜開雙眼的人,夢境與現實還有點恍惚,要怪只怪那夢太過真實。
“我還沒到被喊老人家的地步吧?”
上頭有聲音傳來,言堇云猛一抬頭,兩人便近在咫尺,四目相對之際,彼此都能感受到對方呼出的熱息。
言堇云愣了好一會兒,忽想起什么似的,雙臂使力,撐開兩人的距離。
“你怎么在這兒?”言堇云驚慌失措。
謝淵忍笑,“問得什么話?我不在這兒能上哪兒去?”
“不……不是,我是說,你……你怎么在我被窩里?”
“云兒,昨晚睡得可好?”
“別轉移話題,回答我。”
謝淵不理會他的無措,而是伸手將他推在自己胸前的雙手握在手中。
“終于捂熱了。”謝淵感嘆到。
“你干什么?”言堇云想收回手,謝淵偏不讓。
“檢查啊,看看這手是否還如昨晚雪塊般冰涼。”
“啊?”這下到言堇云疑惑。
謝淵問他,“現下可感身上還冷?”
“不……不冷了!”
“那便好,今日我讓下人在屋里再多備個暖爐,免得你又受凍。”謝淵開始對言堇言有種恨鐵不成鋼的感覺,平時冷冰冰的也就算了,怎么對自己也這么狠。
“下次冷了便知說一聲,又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兒,別礙于面子,自己忍著,活受罪。”
“啊?哦,不用了,現下暖和了,不用再麻煩……。”
謝淵盯著眼前的人,算了,自己多上心吧,“往后只會越來越冷,莫要逞強。”
“好……好!”
見言堇云第一次這般唯唯諾諾,謝淵故也心軟道:“很怕冷嗎?”
“有點。”
謝淵一臉壞笑,“我挺暖的,日后你抱著我入睡,保證不冷。”
言堇云難得一臉嫌棄,“誰要抱你,我有暖爐。”
“暖爐哪有我暖啊,昨夜是誰抱著我不撒手,嗯?”
“不知。”經謝淵一提醒,言堇云羞于直面他,果斷抽出手推他,“起來,莫說了。”
“誒誒,好好好,別推別推,再推我要掉床下了。”謝淵坐起,穿靴,下床,一氣呵成。
轉身又是嘿嘿一笑,還不忘對著床上坐的人調侃道:“我往后都給云兒當小暖爐,可好?”
“謝安之,叫你莫再說了。”一個枕頭向他飛來,謝淵抱住,止不住發笑。
“哈哈哈!”
“莫笑。”言堇云氣鼓了臉。
“晨起一笑,煩惱易掉嘛。”
“胡言亂語。”
“別不信,云兒,來跟我學學。”謝淵呲牙裂嘴一笑,又惹來言堇云一個枕頭侍候和一副咬牙切齒。
謝淵嘻嘻哈哈,將飛來的枕頭都抱在懷中,搖搖頭,他家云兒還是不經逗。
——TBC——
第二十二章 隨寒風飄起的愛意
自那日過后,沁雅軒不管內室、外間,甚至是書室,只要言堇云出沒的地方,都加了緩爐,炭火更是整日整日沒斷過。
沁雅軒的下人都知道了,他們的少君畏寒,只要言堇云外出,手里必定被塞個小手爐,涼卻后都會及時被換掉。
新少君懼寒,慢慢地,國公府所有人都知道了,大家也并未像言堇云所擔心那般,會對此有所指指點點。
而是像被特意交代似的,沒人覺得這是什么見不得人的,即便少君是名男子。
即使言堇云去了鳳棲齋,或是斕霄齋,一進屋,屋里總是緩乎乎的,新加的炭火,一看就是特意為即將到來的人準備的。
有時候更甚,遇上大寒時,或是一早有小雪飄落時,即使是請安日,長輩們也讓下人來報,讓言堇云不必去請安了,身子要緊。
國公府真的把對言堇云的疼愛,展現的淋漓盡致,這種感受,言堇云在丞相府才有,但現在,國公府亦然,做法有青出于藍的趨勢。
但承受多一份疼愛,言堇云內心就越掙扎,越來越矛盾。
謝淵總算將莊園的事兒忙完了,真正閑暇之余已入臘月,言堇云畏寒不常外出,他也借口陪著自己的少君窩在沁雅軒內。
期間國公夫人讓言堇云前去查看,回門的備禮還需添加什么?言堇云不知其中規矩,讓國公夫人一切從簡即可。
這倒惹得謝淵不高興了,硬是拉著言堇云到鳳棲齋問個詳細,最后再請國公夫人按正常標準,再選上等的備禮。
哪能隨意從簡,他謝淵的君妻怎可比別人差,謝淵可不許。
在知道右丞相府的主母夫人和側夫人,皆視言堇云如己出,側夫人的贈禮也同主母夫人的備同等份量,只是材質不一,畢竟尊卑有別,即便她們同為言堇云之母。
即使這般,言堇云已十分感激,這份感激愈烈他心中便越有愧。
臘月寒雪來臨,白日消停的雪花,總在夜里來襲,雪花飄飄,如鵝毛朵朵。
中都的冬日,除了那令人望而卻步的寒風,還有這最令人舒心的鵝毛小雪花。
望著滿天的細白小團子,言堇云總是情不自禁的伸手去接,待手心被積滿,他才翻轉掌心讓雪片從他手中滑落。
掌心無雪,又仰手去接,如此翻來覆去,樂此不疲,直到手被冰透,或是被謝淵制止,才知將手收回,捂著手爐還不忘一臉滿足。
時常制止言堇云,說天寒不必外出的謝淵,今日卻有違常態。言堇云入冬后,時常晝寐不醒,平日謝淵也不甚管這些,任由他睡著。
可今日說什么也要把人弄醒,待言堇云稍后梳理完,福壽從外間搬入一個大木箱,打開箱里面全是給言堇云準備的御寒物件。
什么棉襪、手衣,還有戶外用的斗篷、甚至還連著絨帽,箱子里的東西都備了雙件,以備更換。
里邊還有一些是言堇云未曾見過的御寒物件,謝淵說是二少夫人出的主意,那些是塞外人才知道的抗寒神器呢?
每件物件都是精心縫制的,用得都是上好的棉絮綢緞,件件都透露著謝淵的用心。
“這是何物?”言堇云抓起兩只類似勺狀的物件,放在手心捏了捏,還怪軟乎乎的。
謝淵從他手里奪過,直接將那物件分別戴在他兩側耳朵上,“這是耳衣,戍邊將士為防耳朵被寒風侵蝕,顧給耳朵戴上耳衣。小時候二嫂嫂在冬日里,總給府里制作這些小玩意兒,可我總不屑戴這些,怪得很,但是真的保暖。”
言堇云真的越來越佩服這個大大咧咧的二嫂嫂,“嫂嫂還真是個百事通,這小玩意兒甚是周到,改日讓曉曦她們去向嫂嫂學學,大寒來襲時,給沁雅軒守夜的下人們發著戴戴,也暖和些。”
“還是云兒想著周到。”謝淵甚是滿意,他夫人心善,做事也周到。
只是沁雅軒的下人們戴上這耳衣,人是暖了不少,但這聽覺有被大大降低,每次主人家叫了好大幾聲才聽得見,當然這些都是后話了。
“將這棉襪套上,再披上這斗篷,今日帶你出去。”謝淵接過這些,便要幫人穿上。
“出去?去何處?”言堇云疑惑,現下已是申時,晚些時候會有飄雪,他可不想在外被凍著。
“云兒不是一直想去君安樓嗎?前些日子我與秦安他們幫了華府的忙,今日華南做東,邀我們前去君安樓一聚,云兒可愿隨同?”
云堇云面露難色,“你們好兄弟相聚,帶我豈不掃興。”
“云兒說的什么話?這次不去,也不怕我又惹出什么禍事兒來?”謝淵故意激他。
言堇云白他一眼,“你再敢如此,你便和那院里的雪花守夜去,莫要進我的屋。”
“好好好,不敢了,過過嘴癮罷了,走吧云兒,就當出去轉轉,入冬了你都未曾踏出府門,也不嫌悶得慌,走嘛。”
在謝淵誠懇賴皮的相邀下,言堇云終于妥協,謝淵總算能高高興興的領著嬌夫出門去。
言堇云穿戴上謝淵為他準備的御寒衣物,出門還真不覺的有多冷。馬車也是里三層外三層的鋪好防寒保暖的厚墊子,連小窗口的帷裳都是加厚的。
言堇云手里拿著手爐,馬車里還放著兩個,就連謝淵也時不時問他冷不冷。
言堇云都被他小心翼翼的行為逗樂了,忍著笑意,“不冷不冷,你莫在問了,話說,你將我包成這副模樣,華公子他們見著不得笑話我。”
“不怕,人各有異,云兒畏寒不是什么見不得人的事兒,再說了,你是我的君妻,量他們也不敢亂言。”
馬車在君安樓前停下,謝淵先出,隨后伸手扶言堇云下馬車。
言堇云剛站定,抬頭,映入眼簾的便是一座高聳的樓閣。
君安樓臨江而建,又地處高坡之上,還未登樓,就門前這處也能俯瞰江面風光,更別說樓上景觀。
由大門而入,共有兩道隔門,大門與第二道門間相隔一丈之遠,這是一丈道廊,是為了不打攪大堂的酒客,為樓上雅間的酒客準備的,直接向兩側分開通往樓梯的長廊。
進入大堂,堂廳正中央是一潭清池,池后邊有一處戲臺,臺上會有各類演出,有演出曲單供酒客篩選,只要酒客必提前一日預訂自己喜歡的曲目,第二日入君安樓便可欣賞到。
樓上共三層,中間鏤空直通三樓處,除了一樓大堂寬敞,二樓和三樓皆是雅間,若雅間的酒客想觀演出,只要出長廊外探頭便能看到樓下的歌舞。
謝淵帶言堇云直奔三樓最寬敞、觀景最好的雅間,此處是不對外開放的,只有謝淵來時才啟用,就算是秦安他們獨自前來也只能去其他雅間。
現下華南他們還未到,謝淵想帶言堇云好好參觀君安樓,才早些出門來。
“難怪南營的將士們會如此熱衷于君安樓,今日有幸一見,果真名不虛傳,連雅間的題詞也如此別雅。”言堇云指著雅間牌上的“清君安”道。
“云兒覺得如何?”謝淵心中暗喜,可不是嘛,謝三爺的酒樓那絕對是獨一無二的。
“什么?”
“清君安?云兒作何理解?”
“嗯?清君?似清者自清,渾與酒樓卻獨善其身。‘清君安’又同‘請君安’,以高位自居,莫非?此處是頭家雅間?”
“云兒見解獨到,不錯。”謝淵笑著推開門,“進來吧。”
言堇云還站在門前,不可置信,“所以,華公子是這君安樓頭家?”
“非也。”
謝淵上手拉他入門,“別猜了,進來看看,如何?”
“我雖鮮少入酒樓,但我可以說,這是我見過較有考究的雅間。”
雅間寬敞明亮,三面均是臨江窗戶。君安樓位于河曲凸岸處,該雅間正處樓身最邊角上,以至可觀三面江道。
雅間入門處有一座小型假山飾品,假山背后是一潭小水池,水面借助小型翻車的推動,成活水般泛著漣漪,池里還游蕩著幾條小錦鯉和幾片睡蓮。
拐角處有一張疊席,上方是茶桌,是飲茶處。雅間正中是一張八角酒桌,寓意八面圓通、八方來財。
言堇云半開一扇窗,他站在朝下游窗前,不禁感嘆:人造鬼斧神工,盡可幸在此,望寒江水,不見蹤。
“坐下歇會兒,莫開窗,當心著涼。”謝淵上前,關上窗戶,拉他在疊席上落坐。
“既不是華公子,竟是何人開的君安樓?”言堇云還不忘深究。
“怎么,云兒對此人怎如此上心,是不是相比之下,倒見你夫君我百無一能。”謝淵故意逗他。
言堇云秀眉一緊,“我并非此意,只是好奇罷了,你也莫要妄自菲薄。”
謝淵高興,“這么說,云兒也覺得我是可造之材,是不是?”
“并非。”言堇云回得認真。
面對君妻的直言,謝淵被逗得大笑出聲,“云兒還真是直言不諱啊,好吧,我認。”
不過謝淵又故作神秘道,“君安樓的頭家的確是名可造之材,待時機成熟,便告知你。”
——TBC——
第二十三章 心悅君兮
華南他們到時已是酉時,三人一入雅間門,雅間里便開始熱鬧起來。
三人并排,恭恭敬敬一同向言堇云行禮,言堇云倒被這陣仗嚇了一跳。
“見過少君,少君萬福!”
“見過諸位,諸位無需多禮。”言堇云疑惑,這三位今日反常的很。只是他不知道,經上次酒樓斗毆一事,三人還是挺佩服言堇云的為人,以及他處事的利落勁,現在可能打心眼里認可這位少君的。
見此,謝淵有點不樂意,這三人純屬區別對待,“誒,你們仨今日怎如此知禮數,只拜我君妻,也不見拜我啊!”
秦安第一個堵他嘴癮,“你?謝三兒,嗯?我們認得這號人嗎?”
華南與曹仁斌也配合到,便瑤瑤頭,“不識得。”
謝淵聳聳肩,無所謂,他有的是方兒對付他們仨。“一群忘恩負義的,云兒把他們趕出去,我也不識得這些人,估摸著入君安樓來混吃混喝來的。”
“好了,莫胡言,諸位上座吧。”言堇云可不隨著他,只是現下對于這四人一見面便耍嘴皮子,也早已習以為常。
“看在我君妻的面子上,暫且饒你們一回。”謝淵落座,還不忘給他們個警告。
雅間門簾旁,有一條約拇指大小的長繩,只要拉動這頭,小二便知哪處雅間在喊人。
華南拉繩,君安樓的小廝很快便到了,華南昨日便已提前預訂好菜品,現下就等著喊人上菜了。
小廝應答后,直轉到里邊見謝淵,“小的拜見三爺。”
“嗯。”
“三爺,請問您要的菜也一并上了嗎?”
“上。”
“是,小的告退。”
小廝退下,華南也落座,“我照往日咱們愛吃的幾樣點的,不知三兒你又加了什么?”
“給我家云兒點些他愛吃的,怎么,別忘了今日 你是東家,該不會這般小家子氣吧?”
“胡說八道,我還怕你吃撐呢?”隨后華南轉向言堇云,抱有歉意道:“少君對不住,是華某考慮不周。”
“華公子不必自責,你能邀請我倆前來君安樓,是我倆之幸,郎君魯莽,讓華公子破費了。”
“既是東家,便不存在破費一說,今日兄弟們盡管吃好喝好便是。”看樣子言堇云還不知君安樓的事,幾人也不好提醒,畢竟謝淵有自己的考量。
幾人閑聊一會兒,菜品也陸陸續續上齊了,屋里侍候的下人都被遣出去,這幾人飲酒攀談最不想被打擾。
曹仁斌手快,拿上酒壺便要替言堇云斟酒,還好被謝淵及時攔住。
“云兒不勝酒力,讓他飲其他的,我陪你們喝。”
“哦,那無妨,既然如此,我給你倒上也一樣哈哈哈。”曹仁斌樂呵呵給謝淵滿上,你家少君喝不得,你和喝也一樣。
謝淵從桌上拿起另一只白色酒壺,往酒杯里倒了一點酒,遞給旁邊的言堇云。
“來,嘗嘗,這次便不告知是何酒,云兒自個品。”
言堇云接過,也不客氣,放嘴處小呡一口,細細品味。
“這酒很濃郁、甘甜。”言堇云把酒杯放于鼻子處聞了聞,“一股梅香撲來,風雅非常,是梅花酒?”
謝淵滿意道:“正是,這酒梅香醇郁,加熱后飲上,有抗寒暖身之效,云兒放心喝吧。”
“嘖嘖嘖,幾日不見,三兒與少君二位的情感真是羨煞旁人啊。”這貌似酸溜溜的話出自秦安之口。
謝淵哈哈一笑,指著秦安,“懷安兄啊懷安兄,今日 你總算說了句人話。”
“謝三兒,夸你呢?別找打。”
“哈哈哈少君在,注意分寸。”華南拍拍秦安,“講真,三兒自與少君成親以來,變化不少,就之前莊園之事,三兒多晚都往回趕,莫不是家有嬌夫,從前可不見三兒如此啊!”
“正是,大伙忙得焦頭爛額,就三兒跑得最快,今日得多自罰幾杯。”曹仁斌又來替人斟酒。
“既如此,堇云也當受罰,不與夫君左右,害他分心,辛苦了諸位好友,堇云自罰一杯。”梅花酒入口即化,甘甜可口,言堇云還真喜愛這酒。
“哇哦!少君好酒量。”三人起哄。
曹仁斌端起梅花酒替他斟滿,“瞧瞧,三兒,知足吧,有賢夫至此,還敢二心,嗯?”這話除了言堇云,其余四人了然于心。
謝淵也為之動容,直盯著那人,他的少君在外果真給足了他面子與包容。
“來,我們三個再敬少君一杯。”華南起頭,“上次酒樓鬧事,多虧少君及時止損,我等青年氣盛,望今后少君多多提點提點。”
秦安和曹仁斌附和,“是是是,咱們敬少君。”
言堇云舉杯應邀,四人一飲而盡。
曹仁斌還想幫言堇云斟酒,被謝淵一把奪過,給言堇云杯里倒了半杯,“莫看這酒甘甜便貪杯,它也是酒。”
言堇云難得興致高漲,抬起酒壺,為自己斟滿,“今日高興,多飲一杯也無妨。”
“就是,今日難得高興,兄弟們咱們不醉不歸。”曹仁斌舉杯相邀。
酒過三巡,秦安正興頭上,“誒,干飲酒甚是無趣,不如咱們投壺如何?”
“也好。”大家一致通過。
“三兒記得手下留情。”謝淵是四人中玩投壺的常勝者,秦安不得先求饒。
“膽小鬼哈哈哈~!”謝淵不免笑他,這還沒玩呢,每次都先行求饒。
小廝送來銅壺和箭矢,一輪每人三支箭矢。連中者免酒,中二支者自飲一杯,中一支者兩杯,三支不中者,連飲三杯。
銅壺放在中間,幾人圍著銅壺站至六尺開外。言堇云鮮少玩這些,哪是這四人的對手,兩輪過后,飲酒最多者就屬他了,但他仍樂在其中。
第三輪開始時,謝淵不干了,輪到言堇云時,他繞到這人身后,一手扶著他,一手同他抓著箭矢,教他如何對準。兩人就這個姿勢,一投一個準,三支連中。
言堇云興奮的手舞足蹈,回身給謝淵一個擁抱,完全把少君的雅正拋之腦后了。
謝淵任由他胡來,不管其他三人的哀嚎,幾輪下來,酒足飯飽,大伙也玩得盡興,考慮到晚來天欲落雪,謝淵便帶人先行一步。
剛入門時脫下的斗篷,謝淵接過親手為言堇云披上,綁好系帶,并戴上絨帽。
一系列動作形同流水,看呆了其他三位,謝淵不甚理會,拉人便走。
留下那三位,還在雅間不可思議的大眼瞪小眼。
梅花酒雖后勁小,但言堇云一向不勝酒力,方才又貪杯。現下人是清醒的,不過謝淵為他披衣時發現這人有些遲鈍,臉微紅,這梅花酒還真能醉人?
直到馬車里,言堇云就變得一言不發,謝淵擔心,伸手貼上他的額頭。
“醉了?頭暈?”謝淵擔憂到。
“不曾。”言堇云乖巧的搖搖頭。
“既然如此,帶你去一地,可去否?”
“上哪兒?”
“云兒去了便知?”謝淵對外說了聲:“走吧。”馬車便緩緩向前行去。
坐在馬車里很明顯感覺他們在往坡上走,馬車在離君安樓不遠的半山腰處停下。
“少爺少君,到了。”福澤在外頭喊了一聲。
兩人下馬車,入眼的便是一堵圍墻,圍墻延伸見不到頭,現已是戌時,天全暗下來,不然言堇云隱約可見,那墻頭爬上的星許梅花。
“你們在此候著。”謝淵吩咐道。
隨后便要帶言堇云入內,言堇云任由謝淵牽著走,此時已有小雪花飄落。
這是一處園子,謝淵推開門,隨著大門緩緩開啟,映入眼簾的是一片梅園,園里早已點上了數盞燈籠,照的梅花各個鮮艷無比。
謝淵拉人繼續往里走,“云兒剛剛飲的梅花酒, 便是這園里的梅花釀制而成,看看這梅園,云兒覺得如何?”
言堇云覺得他快被梅花海淹沒了,他掙開謝淵拉他的手,走到一顆盛開十分繁茂的梅花樹旁。
此時天空飄雪,梅花枝頭已積上雪花,言堇云伸手輕輕一拉,然后松開,樹枝上的雪花便被彈得一干二凈。
言堇云似上癮般,一時竟玩得不亦樂乎,一顆接著一顆,鮮少見到這樣的言堇云,謝淵只能在后邊不緊不慢的跟著。
有一株莫約有兩三尺長的梅枝,估摸是被采摘時遺落下的,言堇云伸手拾起,回頭望向謝淵的方向。
“興致一起,我可否練一下劍術?”
謝淵很是詫異,“什么?今日未曾佩劍出門啊。”
言堇云癡癡一笑,忽將那梅枝舉到身前,“有它。”說著,便開始揮舞著手中的梅枝。
謝淵退到一旁,寒風襲來,慘敗的花瓣隨風飄落,伴隨著雪花,同那人一樣,在風里飛舞著。
突然言堇云一劍直指謝淵面前,停頓,笑了。他站定,梅枝收向身后,一場落梅舞劍便完美收場。
這算不算一分驚喜,謝淵一言未發,直徑來到言堇云身前,替他戴上因舞劍而掉落掛于肩頭的絨帽,不知是酒的后勁,還是寒風的侵襲,言堇云的臉更紅了。
就著戴帽的動作,謝淵忽然對著言堇云的臉面便移不開眼,言堇云也盯著他看,一時不知竟是誰先入了迷。
謝淵輕輕捧著那人的臉,緩緩側頭,覆蓋上那人的涼唇,四片唇瓣相互廝磨間,一時竟難以分離。
而那梅枝也由言堇云手中掉落,又回到了它的原點。
——TBC——
第二十四章 童言無忌
梅園無聲的訴情愫,本該使二人情感更進一尺,結果反而惹惱了人。謝淵也摸不清頭腦,言堇云已有幾日不曾給謝淵正臉瞧了。
只因當時言堇云回過神,推開了眼前的人,謝淵意猶未盡,將人擁入懷中抱著不撒手。
言堇云掙扎不過,便出聲問他:“安之,你可心悅我,身為男子的我。”
謝淵差點脫口而出:我不喜男子,卻因那人是你擺了。可是后來想想,這般說出口言堇云定會氣惱,便換了。
“我心悅君,云兒待我何感?”
誰知言堇再次提問:“郎君心悅身為男子的云兒,對嗎?”
“是。”
“好,云兒知曉了。”隨后只感覺言堇云用了全勁掙脫他的懷抱,二話沒說,轉身便走。
“誒?云兒?怎么……這是何意?”
“回吧?我冷得很。”言堇云淡漠的很。
謝淵只好隨同,“哦……好!”
那晚從梅園回到沁雅軒,言堇云也沒再與他說半句話,謝淵還不知言堇云這是何意,是羞于言表, 還是不喜于他,但那晚言堇云又那般問,真令人不解。
就這樣,一切仿佛像那枝殘梅條一般,又回到了起點,過后言堇云與他相敬如賓,亦只是相敬如賓。
轉眼以至年關,國公府舉辦了一場團圓宴,此乃家宴,除了府中常見的長輩,宴席上出現了兩張生人面孔。
原是國公府三小姐回門,原定幾日后再回,一聽言堇云也要回門,這樣便于弟君相聚的時日錯開了,于是護國公府三小姐謝瑤,便提前幾日歸家,為的就是與弟君見上一面。
謝瑤遠嫁商翎,嫁于南面商翎大商賈吳鎮遠的嫡長子吳啟。除去第一年的回門,后因懷有身孕不便,現已三年未歸中都。
年前幺弟成婚,吳啟南下經商,她一女子不便帶著三歲孩子獨身歸娘家,便只書信一封,獻上賀禮,以表對幺弟的祝福。
未能親自參加幺弟婚堂,謝瑤為之遺憾,說什么年末歸家必定要見一見那素未蒙面的弟君不可。
路途遙遠,加上中都現下入冬寒冷,兩人未帶上孩子,緊趕慢趕了幾日,總算在今日申時趕到了國公府。
家宴酉時開席,宴場設在漪觀園里的湘林苑,謝淵和言堇云到時,長輩們剛要入席,謝瑤迫不及待,拉著吳啟便上前來。
“姐?姐夫哥?您們怎么來了?”謝淵不知謝瑤要回來,一別多年未見的姐姐,此刻相聚高興極了。
謝淵不管不顧,沖上前去就抱著謝瑤轉圈,謝瑤也被他的舉動嚇得急忙拍打他,“哎呦,行了行了,瞧把你高興的,快放我下來,弟君看著呢?”
謝淵傻呵呵的把謝瑤放下,謝瑤不再理他,直徑朝著言堇云而去。
“這便是弟君?還真是面如冠玉,儀表堂堂,果真一表人才。”
“姐,我?小淵子在這呢?”謝淵向謝瑤眼前湊,又被謝瑤一手扒開。
謝淵被扒到一邊,落在吳啟跟前,他只好委屈的站定,“姐夫哥!”吳啟不言,看他直憋笑。
言堇云聽謝淵喊這人姐,加上這架勢,估摸這人便是國公府三小姐,謝淵的長姐。但他也不急得喊人,就怕猜錯了,于是向謝淵投去了求助的目光。
謝淵會意,這時光明正大的湊上來,一副我君妻需要我,“姐,我的好姐姐啊,您嚇著云兒了。”謝淵拉過言堇云,“云兒,這是三姐,這是姐婿,你還未曾見過,來,你同我一起拜見二位。”
兩人直接下跪,“拜見三姐,姐夫。”二人給吳啟夫婦行了大禮。謝瑤連忙將人扶起,“行此大禮做甚,真是折煞了姐姐我,姐姐未能前來參加你們的婚事,實在對不住,小淵子可別怪姐姐。”
“淵子不敢,姐姐和姐夫心意已到,我二人心領了。”
謝瑤又對上言堇云,“弟君初到,小淵子天生好動,性子不穩,給你添了不少麻煩吧?聽母親說,你二人成親后也算是恩愛有加,多一人管教他,姐姐便放心了。”
這時吳啟也開口:“起初你姐聽聞小舅子娶一男子,還為你憂心不已,想著哪家好孩子攤上你這么個郎君,還不得操碎了心,哈哈哈~,今日一見,弟君的確氣度不凡。”
“姐夫妙贊了。”言堇云含蓄應答。
聽這話謝淵不樂意了,“什么?姐,我是你胞弟否?”
“是!”
“那為何總在姐夫哥面前數落我。”謝淵為自己抱不平。
“莫要他人言,除非己莫為啊哈哈哈!不過小淵子如今已大了,姐姐都快認不出了,既已成家,兩人便要相互扶持,好好處著。”
“謹遵姐姐教誨。”兩人再次拱手行禮。
“都入席吧,瑤兒,堵你弟弟們做甚,坐下咱們慢慢再嘮。”老太君在后邊喊話了。
因為是家宴,湘林苑內只設一張長桌,老太君在正主位,國公爺背門而對,國公夫人在其右側,依次是謝源夫妻,正對著謝崢夫妻而坐。
老太君左右分別是謝淵夫夫與吳啟夫婦,言堇云身旁是年四歲半的謝赟,謝源之子。謝赟正對面是謝恒,謝崢之子,年七歲。
這倆孩子言堇云見過兩三回,都只是匆匆與他打招呼便跑了,還不曾過多接觸。
國公爺舉杯,“今日年關,難得我們一家人齊聚一堂,瑤兒和女婿能千里迢迢而至,為父甚感欣慰。堇云兒婿今年入我國公府,府里又添新人之氣,為父不甚多言,只愿歲歲年年,我兒孫平平安安。”
大家一飲而盡,言堇云嘗到杯中梅花酒,仿佛思緒又被拉回了那日,不免有些傷感。
“如我兒所言,老身這身子骨一年不如一年,那便祝我子子孫孫安康順遂,快樂無憂。”老太君也舉杯附和。
“老祖宗這是醉了不成,都開始說上糊話了,兒媳瞧著,您身子骨硬朗的很,定能長生久視,兒孫滿堂呢?”國公夫人笑著應道。
“哈哈哈,瞧瞧你們母親,就會哄人的。”
“母親所言極是,太母定能福壽綿長,看我謝氏萬代春秋。”謝崢鏗鏘有力。
謝源也附和:“如大哥所言,太母洪福齊天,定能延年益壽。”
“呦,瞧瞧這哥倆,越說便越口無遮攔了哈哈哈。”老太君被說得高興,“不說了,不說了,聊點別的。瑤兒怎不帶青丫頭來,太母只見她襁褓中模樣,如今都三歲有了吧?”
吳啟與謝瑤的長女,名為吳晚青,謝瑤生產時老太君與國公夫人南下探望過。
聽到外孫,國公爺也為之遺憾,他征戰未歸,也未曾見,“莫說大伙,為父這外翁也想見見那小丫頭,這次你二人就該帶她同來。”
吳啟也自當慚愧,“太母,岳父大人,這次是小婿考慮不周。現下天寒地凍,夫人急切歸家,小女年幼,我二人商議不便帶其上路。待來年小婿北上經商,定帶小女前來,以解諸位掛念之情。”
“這天寒地凍的,的確是你二人顧慮周全,不帶也無妨。”老太君自然體諒。
大家正在有條不絮的用膳,突然有個小聲音響起,“妹妹呢?”
大家還沒反應過來,對面的謝恒便答了,“妹妹不曾來。”此話是回謝赟的。
“哈哈哈~,這孩子定是聽我說的,我說呀,要他乖乖的,過年里姑姑會帶妹妹來看他,這孩子記下了。”王氏好笑,這孩子記性真好。
“哎呦,小赟兒,姑姑此次前來不曾帶妹妹來,下次定然帶來。”謝瑤轉念一想,笑了,“這樣,赟兒,讓你母親再為你添個弟弟或妹妹,如何?”
“誒誒,小姑子這是何意?大嫂嫂還沒動靜呢?二嫂嫂我不急、不急。”王氏急忙擺手。
“好好的席間閑談,怎就扯我身上了?”秦氏雖是這么說,但也面帶羞澀。謝恒大了,的確是該為他家將軍再添一子,只是還未有動靜罷了。
“赟兒不要。”謝赟不同意,噘著嘴抗議到。
“不要什么?”謝瑤問到。
“不要母親生。”
“那赟兒要誰生?”
謝赟突然抱住他一旁的言堇云,“要嬸君生。”
“咳~喀~喀。”言堇云正巧在吃菜,被這突如其來的一句話嗆到了。
其余人也愣了,言堇云低頭拿過帕子捂嘴,謝淵急忙為他拍拍后背,以此來緩解。
謝赟還繼續天真的掰著手指算道:“伯伯有恒哥哥,姑姑有青妹妹,父親母親有赟兒,小叔叔沒有弟弟,也沒有妹妹,是不是嬸君要生呀?母親說唔……。”
“好赟兒 ,別說了。”王氏見孩子還滔滔不絕,預感大事不妙,急忙上手捂住他的嘴。
老太君急忙以笑打破僵局,“哈哈哈,孫婿莫怪,小兒年幼無知。”
謝淵遞上一杯茶水,言堇云喝了些,總算緩解,也急忙擺手,“堇云無礙,二嫂嫂松開赟兒,他年幼,我自不會放在心上的。”
家宴雖有這段小插曲,但大家見言堇云也不曾追究,也就作罷。
宴席繼續熱鬧進行著,只是,言堇云還是將那句童言無忌牢牢記下了。
——TBC——
第二十五章 探親之路
言堇云和謝淵要正月初三才啟程回大都,為此,正月初一祭祖,被家里長輩拉著待客,或是被謝瑤帶去各家族親或好友家里拜新歲。
謝瑤幾年未歸中都,這里的兒時玩伴或族親, 她自然都要親自上門探一探,拜個吉祥年。
見弟君陪同長輩待客,也只是在一旁乖巧傾聽,拘謹的很,故讓他陪同外出,對言堇云來說也是一種解脫。
謝瑤原定初五返程,畢竟家里孩子年幼,雖不缺人照看,但身為人母,總放心不下。
言堇云與謝瑤外出兩日,走訪了好幾戶府門,意外的是那些個府中長輩,竟然還給他新歲紅袋,這令言堇云驚喜萬分。
又是主家盛情難卻,新歲送祝福,執意要給,言堇云也不好推辭,每每這時,言堇雲總向謝瑤投去求助的眼光,得到謝瑤首肯方才收了那紅袋。
兩人同行兩日,自然聊了許多,都有種相見恨晚的感覺。謝瑤不似二少夫人的直爽豪邁,也不似大少夫人的如玉溫雅。這個三姐蘭質蕙心,能說會道,言堇云偶然錯覺,她身上有謝淵的影子。
謝淵近幾年在偷偷與吳啟學經商之道,謝瑤略知一二,謝淵有意隱瞞,她也不便向母家道破。
謝瑤再三邀請,說來年開春,要是中都還寒冷異常,叫言堇云定要讓謝淵帶他南下,找他們也好,一路游玩也罷,南邊景象入春后真的美不勝收。
言堇云聽著心動,也直爽答應,但他心里清楚,這約,不知何時才能兌現。
這兩日,謝淵也沒閑著,吳啟是被他抓個現形的先生,以前只能書信請教,現下怎能放過此等好的機會。
大年初一,便拉著姐夫哥滿中都城轉悠,君安樓原先便有吳啟的提議,現中都分布著三家安字牌酒樓,謝淵想著如今生意景氣,考慮著是否在其他區也開,或是開其他類的,以防其他行鏈被對家壟斷。
他正有所顧慮,這不剛好姐夫哥來了,也正好解了他的燃眉之急。
兩日內,謝淵夫夫兩人各忙各的,顧及到新歲,大家都喜樂融融,加之回門在即,又是成親后亦收到各種紅袋,言堇云自然身心愉悅。
心情好,人也就短暫的忘了些許的不愉快。初三一早便高高興興的踏上回門的馬車,由于回門禮準備過多,導致就光馬車與貨車便占了很長一段道。
排頭與斷后皆是護府親兵,現下寒雪未退,即便是官道也不好走。再則隊伍攜帶大量貨物,量言堇云再怎么歸心似箭,隊伍也只能緩慢行進著。
不知怎么的,剛出中都城行了一個多時辰,謝淵拂開一點帷裳,發現越往大都方向,積雪越厚,雖然官道有人定時清理積雪,但總有顧及不到之處。
今年大都入冬寒氣來得早,估摸著,今年大都亦比往年寒冷些。這般想著,謝淵低頭瞧了瞧懷里的人。
這么寒冷的天,言堇云這畏寒的體質,如何在大都呆上這回門的幾日呢?謝淵似乎已經開始擔憂這人回到大都的狀態了。
言堇云雖還對謝淵喜好男之事耿耿于懷,但夜晚的寒冷,加之謝淵這個人體暖爐的軟磨硬泡,面對夜晚的相擁而眠,言堇云總是心安理得的往里鉆。畢竟寒冷與謝淵,似乎謝淵才值得擁有。
出門時,已包裹如粽的言堇云,雖然馬車里暖呼呼的,今日早起,馬車晃著他昏昏欲睡,但他似乎熟悉了謝淵的懷抱,一入睡便主動往謝淵身邊湊,謝淵自然意會,大大方方的貢獻自己的溫暖懷抱。
車隊搖搖晃晃行進著,又過了一個時辰,此時距大都還有一半的路程,這般速度太慢了。
不過也是沒法,誰讓積雪太厚。謝淵讓車隊稍作休整,接下來的路程要加快腳步,不然今兒日落前都入不了大都城門。
下半路程的確加快了速度,但老天總是不隨人意。排前府兵騎著馬一路暢通,道上是沒有問題的,可到了車馬隊通過時,領頭的馬車突然間陷入了一個雪窟窿里,這里面便坐著謝淵夫夫二人。
言堇云睡醒后,怕謝淵第一次登門,當然接親時不算,這次是認認真真的上門認親去呢?
兩人還在車廂里閑談起來,言堇云向謝淵介紹了丞相府的情況,當然還有需要注意的事項,不多,但對于第一次登門的新郎婿,還是上了心、慌了神。
言堇云悠哉的吃著點心,離家越來越近,他人心情便越來越好。就在這一瞬間,馬車廂突然快速向一側倒去,謝淵的第一反應自然不思其他,本能的伸手將言堇云護在懷里。
待車廂不再搖晃,謝淵便對外怒斥:“怎么回事?如何趕的車?”
“三爺少君,二位無礙吧?小的該死,查不清路況,害這車一側的車轱轆掉雪窟窿里了。”趕車的是一名府中年輕的車夫,時刻正戰戰兢兢在車下檢查。
隊伍暫時停下來,隨行的下人們分分前來推車,謝淵下車查看,言堇云驚魂未定,當時嘴里還吃著點心,差點沒把自己噎住。
他拍拍自己狂跳的胸口,以此來平復自己的慌張。
謝淵見狀,也輕扶他的后背,關切道:“沒事吧?”言堇云反復吐著幾下粗氣息,總算搖搖頭,
謝淵讓言堇云呆在馬車里,自己則下去指揮下人推車,馬車被推的來回晃動,言堇云在里邊不好受,說什么也要下車去。
“別出來云兒,外邊冷的很。”謝淵擋在門簾前不然言堇云下來。
言堇云抓著他的手臂,似乎懇求樣,“不行了,外邊搖的厲害,我在里邊晃的發暈,我要下去。”
謝淵無奈,怕他出來被凍著,又怕他在車里被搖著難受。看著言堇云一臉懇求狀,最后還是妥協,伸手將人扶下車,只是將他頭上的絨帽拉低些,摟著人站在路旁指揮著。
大家使出九牛二虎之力,才合力將車轱轆拔出來,可是現下謝淵怎么勸說,言堇云就是不肯上馬車,他還向謝淵提出,給他一匹馬,他要自己騎馬。
其他人不知道言堇云不太會騎馬,可是蒼暮他們怎能不知,言堇云的貼身奴仆們怎會任由他家公子胡來。
言堇云一臉期待的看向謝淵,其實謝淵若真給他一匹馬,他也不敢在這積雪的路上獨自騎馬,只是他當真不敢回馬車里,不然他不敢保證,下次陷入窟窿眼時,他會不會受傷,好不容易回家一趟,不能受著傷回,害家人憂心。
謝淵似乎看出了他的窘迫,小聲問道:“怕了?”
“啊?嗯,有點。”言堇云有點不好意思,回答的聲音都很小。
“行,我與你同騎,只要云兒別喊冷便是。”
誰知言堇云故意嗆他,“你怕冷啊,那你自己躲馬車里,我現下不冷了。”
“噗哧哈哈哈,是是是,云兒現下不怕冷了,是我怕,云兒與我同騎一匹,坐前邊替我擋風吧。”
最后就是蒼暮被趕下馬,同主家馬車的車夫一起趕車,而那夫夫倆則占用了蒼暮的坐騎。
謝淵將人扶上馬背,自己也快速一躍而上,由后將言堇云整個人護在懷里。
隊伍再次啟程,離大都越靠越近,官道上已鮮少有積雪,明顯被人清理過。
言堇云坐在馬背上,一路欣賞雪景,這是他從未見過的美景,他張開雙臂,抬起頭,仰面迎著冷風,整個身子被謝淵包裹著,也不曾覺得寒冷。
謝淵手環過他的腰間拉著韁繩,任他鬧,時不時在他絨帽即將滑落時,伸手替他扶正。
眼看冬日殘陽偏西,他們還望不到大都城門上的墻塔,這路上真是耗費了太多時辰。
忽有下人來報,說前方有一小隊人馬,正快速向他們駛來。言堇云怕是城中騎兵領要事過路,故叫謝淵讓隊伍靠邊行駛。
來人極速,還未靠近他們便聽到了馬蹄聲,過了一會兒,為首之人見了領頭的國公府旗幟,瞬間勒住韁繩,快速下馬,高興的向他們隊伍沖來。
前頭親兵將他攔住,言堇云看清來人后,興奮不已。
“是兄長,大哥來接我們了。”說著便著急往下跳。
謝淵快速下馬,將人抱下來,期間那人極速掙開他的束縛,叫了聲大哥,便飛快的向言堇榮奔去,結結實實撞進言堇榮的懷里。
謝淵無奈的甩了甩空蕩蕩的手臂,跟著來到了兩人旁邊。
“謝淵見過兄長。”兩人聽到謝淵的聲音才松開。
“弟婿無需多禮。”說著言堇榮上手給言堇云整理斗篷與絨帽,“你自幼畏寒,怎不在馬車里,大寒天騎馬做甚?”
“穿的多,不冷,哥,你怎么來了?”
“知你們今日歸,卻遲遲不見回,家里急了,讓我出來瞧瞧。”
“那您大可在城門下等著,天寒,還跑這么遠來尋我。”
“等了,還是不見人,怕你們路上遇事耽擱了,便來看看,不礙事。好了,不多說,快快上馬車,不然府中越發急了。”
言堇云被他哥強行塞進馬車里,不容他辯解半分,謝淵跟著,禁不住笑,總算有人治的了他的君妻了。
其實言堇云也不想入城后在馬背上引人圍觀,坐著馬車便是最好的選擇。
——TBC——
第二十六章 幸福之相
隊伍酉時總算趕到了丞相府,府中老小老早就在大門前等候多時。
言堇云的胞弟妹在馬車還未停下時,便跑到馬車旁跟著,生怕言堇云看不見他們似的。
馬車在府門前停下,就直接停在丞相爺與夫人們的跟前,言堇云迫不及待的鉆出來,謝淵都未來得及跟上。
言堇云興奮的跳下馬車,全無當年溫文爾雅的言二公子形象,但此時誰會去在意這些,只知他是個歸家心切的孩子罷了。
他摸了摸弟妹的頭,一臉委屈的來到父母面前行禮,謝淵緊跟其后,與他一同拜見長輩。
“小婿謝淵,攜君妻歸寧,拜見岳父大人,二位岳母大人。”
“好好好,回來就好,起來吧。”丞相爺笑呵呵上前,扶人起來。
言堇云起身,當著丞相爺的面喊了聲父親,丞相爺抓著他兩側手臂,拍了拍,詢問道:“我兒可安好啊?”
“多謝父親關懷,堇云一切安好。”
“那便可。”丞相爺打量著他的行裝,點了點頭,的確被護的很好。
“父親、母親、娘親,大家一切可好?孩兒不孝 ,不能時時侍奉左右。”
“瞧這孩子,莫說這些,我們自個好著呢?再說有下人照顧,你瞎操什么心。”丞相夫人笑著跟上話。
言堇云上手拉起兩位母親的手,“孩兒自然知曉,只是愧疚不能常伴左右罷了。”
側夫人拍拍他的手,上下打量她的孩子,見他包裹如粽,滿意中笑里含淚,“來,讓娘好好瞧瞧,包裹的這般嚴實,還是這般怕冷。娘想著天寒地凍的,我兒如何在外邊行這般長的路,如今看到你這般,娘便放心了。”
這時丞相夫人也意識到言堇云是畏寒的,急忙催促大家入府。
“瞧著大伙都高興壞了,走走走,都進去,外邊風大,里頭說去。”說著拉著言堇云進府。
丞相爺也請上姑爺,一伙人熱熱鬧鬧的入府,言堇云左右被倆母親簇擁著,而謝淵,則被岳父大人和大舅哥相伴著。
大家在廳堂落座閑談一會兒,也讓謝淵夫夫稍稍歇息一番,過會兒便好用膳。
丞相爺更多的關心,是對兒婿謝淵家中長輩問候,以及夫夫二人的情感問題。
謝淵表面淡定自若,實則內心是慌的,但也如實告知丞相爺,家中長輩均安,他們夫夫二人情投意合,舉案齊眉,一切安好。
而兩位夫人與言堇榮關心的是,言堇云的身份,還有現下兩人發展到何處。礙于這人剛回, 他們也不好多問,等有機會了再和言堇云說道說道。
言堇云不見嫂子余氏,也提道,原是余氏昨日也歸母家探親,言堇榮也跟去了,不過今日提前回來接他罷了。
余氏母家就于這大都城中,今夜余氏胞弟生辰日,余氏留母家再住一晚也無妨。
大家閑扯了一點小家常,便到了用膳時辰,吃食是今日提前準備的,都是言堇云愛吃的。
大家來到膳廳,小型家宴,大伙圍著圓桌而坐,眼尖的謝淵注意到了桌上的古董羹,在桌下動動言堇云的手,輕聲道:“云兒,家中都好這口?”
一旁的言堇榮聽到了便接過話,“你二人成婚不久,弟婿有所不知,堇云畏寒,冬日里就愛吃這熱騰騰的玩意兒。母親和姨娘一聽你們要回來,老早就備上了。”
“母親、娘親費心了,堇云必定好好享用才是。”言堇云看著許久未見的美食,兩眼放光。
“哦,原是云兒愛吃的,小婿實在不知,這次前來,必定多多請教,好了解君妻一二,望諸位不吝賜教。”
“哈哈哈,謝兒婿客氣,我們一家人不說兩家話,你能有這份心足矣。”丞相爺越瞧謝淵越甚是滿意。
丞相夫人也樂呵道:“說的是,我看啊,這堇云幾月未見,臉上都豐腴了不少,瞧著定是兒婿照顧周到。”
大家聽了,齊刷刷看過來,言堇云雙手貼上自己的面頰,扶著拍了幾下,“有嗎?”還轉頭問了謝淵。
謝淵搖搖頭,言堇云又轉向言堇榮的方向,言堇榮點點頭。
“莫看了,我兒康健便可,無需在意其他,來,嘗嘗,都是你愛吃的,一會兒涼了,有味。”側夫人給他夾了古董羹里的肉片,提示他快吃,免得他還在那糾結。
“都吃,兒婿也動筷。”丞相爺招呼謝淵下筷,言堇榮讓下人替謝淵夫夫上了八和齏。
“多謝?這是?”八和齏謝淵認得,但看曉曦又往言堇云面前的八和齏里再加一種自己未見過的紅色粉末。
言堇榮解釋道:“這是番椒,味辛辣刺激,也就我弟愛吃。”
謝淵好奇,他一個開酒樓的,還真不知這玩意兒,看來此番入大都,他得多看多學不成。
“哦,還真是不常見之物。”
“要嘗嘗嗎?也就只有回家來才有這味,還是大哥想的周到。”言堇云拿起筷子,沾了少許番椒,給謝淵嘗嘗。
謝淵不客氣,就著言堇云的筷子添了一下,刺激感由舌尖傳來,味道不錯,但不是自己喜歡的味道,既然云兒能喜歡,估計他人或許能接受,得向大舅哥打聽打聽,往酒樓里放一些看看。
“不喜吧?喝口湯去去味。”言堇云見他皺眉,便知這人也不慣吃這味。
“味道獨特,第一次嘗試不慣,還是云兒吃吧。”
“怎么你們都不甚喜這辛辣味,我覺得有它配上這個古董羹,味道一絕。 ”
“堇云說的是,喜愛番椒的人都說,此物能打開味蕾,冬日里用它配上其他吃食,有暖腹祛寒的功效。”言堇榮介紹到。
“那這的確是好物,不知這東西如何得。”謝淵對此物頗有興趣。
“怎么?弟婿想要,府里還備一些。”
“不是,需大量的話,如何而得?”
“大量?”言堇榮疑惑,謝淵用這大量番椒要做甚。
“哥,郎君喜愛研究吃食,見了新物便移不開眼,你有渠道便介紹與他便是。”言堇云從旁幫腔。
“這是番外之物,咱們這兒沒有,大量的話,還得容我打聽打聽。”
謝淵聽是番外的東西,便也不深究,“大哥,不急這一時,此物若是難得,便不勞煩大哥費心了。”
“無礙,也不是什么難事。”
“都光顧著說話,吃食要涼了,趕緊吃。”丞相夫人招呼大家夾菜。
謝淵端起酒杯,敬了在坐的長輩,“小婿此番攜云兒歸來探親,感謝諸位長輩的細心款待。這杯酒祝岳父大人榮華體健,松鶴延年。”
“好兒婿,老夫呈你這杯酒。”丞相爺回敬。
“第二杯,兒婿祝二位岳母大人,滿面春風,四季安康。”
“好孩子,慢點喝,接下你的意了。”兩位夫人以茶代酒,應下。
“這第三杯,敬大哥,望大哥志滿意得,平步青云。”
“好,大哥應你所言,干。”
“這最后一杯,替云兒,也為小婿敬諸位,感謝諸位養育、教導這么好的云兒。云兒不惜身份下嫁與我,小婿自當真心待他,望諸位放心。”說完拉起言堇云的手,看著他,笑著飲下了那杯酒。
聽到那句“不惜身份下嫁”二位夫人與言堇榮著實愣了一下,便不由的一同看向言堇云,見人都盯著自己,言堇云無辜的搖頭。
幾人瞬間松了一口氣,言堇云的手被謝淵握住,這屋里雖吃著古董羹, 但也不是很熱,但這回到謝淵手心全是汗。
言堇云這才轉頭仔細打量身旁的人,他正在與丞相爺攀談,只見他額頭處有細汗,耳尖微紅,他家郎君估摸著頭一回見他家長輩,緊張所致。
想著,言堇云只覺得好笑,這人也有怕的時候,他的嘴角在不自覺中翹了起來。
“二哥?哥夫為何敬了所有人,唯獨不敬我二人,是因為我們小不吃酒嗎?可我們有甜熟水,那我們可以敬哥夫嗎?”言堇陽看著言堇云,一臉認真。
言堇陽與言堇月是雙生子,是言堇云的胞弟妹,亦是丞相爺的老來子,兩人年十一,言堇月為姐姐。
“哦,是二哥疏忽了,這便給你二人賠不是,來,二哥敬你們,幾月不見,月兒和陽陽又高了不少。”
“哈哈哈,不忘不忘,是哥夫不對,月兒和陽陽對吧?哥夫敬你們,也祝你二人茁壯成長,一生無憂。”
大家的談話這下被雙生子打斷了,“哥夫,二哥嫁于你一定很幸福,月兒已許久不見二哥笑了,剛剛又見到了。”
“是嗎?我何時笑了?”言堇云笑而不自知。
“陽陽也看到了,二哥現下定是一個幸福之人吧。”
“何以見得?”言堇云問。
言堇陽十分認真,并娓娓道來:“夫子曰:‘時常身心愉悅之人,總會滿面春風,喜上眉梢,一顰一笑如花兒令人舒心。’陽陽現下看二哥就很舒心,這便是幸福之相。”
“哈哈哈,陽陽所言并無道理,老夫也瞧著我兒堇云,自入國公府變化甚大,老夫甚感欣慰。謝兒婿,老夫年老色衰,識人不然,但老夫深信你的為人,望你二人能相濡以沫到白頭。”
“拜岳父大人所言,小婿自當謹記于心。”
——TBC——
第二十七章 境如其人
家宴散去,今日趕路的夫夫二人,府中長輩也不忍心多留,直接早些讓他們回了言堇云的住處——清凝院。
今日謝淵一入丞相府并緊繃的一根弦,方才又飲了不少酒,現下人總算放松下來,不過謝三爺人也奄奄的,沒有力勁兒。
從膳堂出來,這人便緊握著言堇云的手不放,第一次言堇云自愿出手牽著他,見他酒后乖順便一路牽著回清凝院。
“飲酒多傷身,讓你逞能。”言堇云將他按坐在桌旁,不免埋怨兩句,也不忘吩咐晨霞帶著福澤去煮解酒湯。
自己陪謝淵坐著,“不過,今日 你表現得不錯,成功俘獲你老丈人的歡心。”
言堇云今日心情的確不錯,謝淵在家宴上的種種表現,真讓自己對他刮目相看。
見謝淵只顧著環顧四周,也不曾搭理自己,言堇云繼續道:“誒,夸你呢?別得了便宜還賣乖。”
謝淵只顧著上下打量言堇云的臥房,裝飾素雅,沒有多余艷麗的物件,這與他本人倒是十分貼合。
“別看了。”言堇云以為他醉的厲害,與他說話都沒聽見,又見他目光不停打量著眼前的一切,以為他看不上自己這里,故走到他面前,上手掰正他的臉,與其對視,
“我這自比不上你的聽竹軒、沁雅軒,你若嫌簡陋,不喜,我便讓人給你另選住處去。”
“非也,云兒誤會了。”謝淵回話清晰,倒不像是醉的。
“你不曾醉,為何這般,白惹人擔心。”
謝淵滿意一笑,“云兒擔心我?我自當滿心歡喜。第一次當新婿登門,那股慌勁還未退去,現下看到云兒的住處如此清逸雅致,頓時身心舒暢,不免多看幾眼。”
“你慌了?今日我見你應付自如,不像慌的?”
“那云兒再摸摸,我手心里還是細汗。”謝淵說著就要去抓言堇云放在他臉上的手。
言堇云縮回手,嫌棄到,“原以為你是吃了古董羹被熱的,原是被嚇的。”
“嘿嘿嘿,不至于,云兒的長輩待人親厚,嚇不到我,是我自個慌了神。云兒別光說我,難道云兒第一次見國公府的長輩,亦不慌?”
“有甚可慌的。”言堇云說時眼神躲閃。
“不可信。”
“信不信由你,當時你又不在,現下說了你又不信,無人對證,懶得與你爭辯。”言堇云只是隨口一說,并未多想,說完便要回位上坐下。
誰知謝淵卻緊盯著他,便不再回話,只是趁他還未走,突然伸手摟住言堇云的腰身,臉就這么埋入前面人的腰間。
言堇云被這突如其來的一抱嚇得不輕,雙臂抬著,不知此時該放往何處。
猶豫的一會兒,還是出口詢問:“你……又怎么啦?快松開,一會兒晨霞他們要進來了。”
“我不,云兒,今日幸好有你陪伴左右,我才不至于在長輩面前失了分寸,今日一提,我不免想起之前沒能陪你,這于我有遺憾。”
言堇云不知這人如此執著,怎還對那事兒耿耿于懷,“過去的不值一提。”
謝淵依舊埋頭于他腰間搖搖頭,“今日我已向岳父岳母坦言,會待你好的,絕不食言。”
謝淵似醉非醉,誰又知真假,但他就是將言堇云摟著不撒手。言堇云自當他醉了,除了老太君與國公夫人,言堇云并未見他對誰都如此撒性。
不過實在滿意謝淵的今日所為,便也心甘如飴的放下手臂,把手搭在他肩背上,輕輕拍著。
房門響動,二人均未聽見,福澤推門進來,見這情景一時不知所措,整個人愣杵在門口。
“杵這干嘛?進去啊?”晨霞在后,端著解酒湯不滿的催促著。
福澤突然靈機一動,往一旁移步,讓晨霞也進來,誰讓你急我。晨霞只看一眼,快速收嘴,低頭轉身就要出去。
兩人這時也聽到了動靜,便自覺的分開了,其實是言堇云自己掙脫出來的,“解酒湯好了?”
晨霞鎮定回身,“是,公子,好了。”
“拿來。”
晨霞將解酒湯端上,言堇云接過,遞給謝淵,“喝些,免得宿醉落得不適。”
謝淵聽話接過,言堇云又吩咐:“福澤,去,找辰兒,打些熱水來。”
“是,少君,小的這就去。”福澤快速離開。
晨霞也放下瑤盤,“公子,福澤他不識路,要不奴婢給他帶路去。”
“好,你去吧。”晨霞也快速離去,追上福澤,由身后便給負福澤頭上敲了一下。
“誰打我?”福澤捂頭,一臉驚訝。
“是你姑奶奶我。”晨霞大搖大擺站到他面前。
福澤一臉無辜狀 ,“為何打我?”
“打得就是你。”晨霞還想再來一下,福澤靈活躲開。
抱著頭,“姑奶奶饒命。”
晨霞甩甩袖口,指著福澤的鼻子,“哼,下次見此種情況,好歹提個醒,不然咱們總壞主子的好事,不好。”
“什么事兒需要提醒?”福澤疑惑。
“就、就像剛剛那般?”
“哪般?”
晨霞恨鐵不成鋼,那種事她如何說出口,“誒呀,榆木腦袋,無事了,快走吧,主子等著用水呢?”
“哦,好!”
晨霞他們回來時,兩位主子還是坐在桌前閑聊,此時曉曦正在給主子們整理床鋪,而后兩人給屋里的暖爐加了些木炭。
做好這些,待服侍兩位主子做好入寢準備,言堇云便讓大家都下去歇著,畢竟今日趕路,大伙都累了。
可能是歸家的緣故,第二日一早,言堇云倒是睡的香甜,謝淵起個大早,早已穿戴整齊,在清凝院里悠閑踱步。
昨日回得晚,謝淵倒也沒能仔細打量這院子,果然這院子也同它的主人一樣,總給人清冷卻又靜謐的安寧之感。
謝淵想著,即便言堇云往后不常回來住,但也總有回家探親的時候 ,就如現在一般。有機會他得想辦法弄些有朝氣的物件進來,那樣住得人也能舒心些。
巳時有下人來報,說少夫人余氏回府了,丞相夫人讓二人午時去荷花庭用午膳。
荷花庭里有一潭偌大的水池,是供養荷花用的,也難怪這處叫荷花庭,兩人到時,遠遠便有香味撲來,
如今是荷花冬眠季 ,池面上早已被冰霜覆蓋,只留少些慘敗枯枝裸露在外,在冬日暖陽之下,雪面才見荷影紛紛。
見謝淵直盯著池里瞧,言堇云不由而發:“待來年春暖花開,此處又是一片生機。”
“此番也別具一格。”
“怎么,丞相府沒這般壓抑吧?才兩日,你竟變得,如此沉氣。”
“還不許人感概了?”謝淵竟不知所云,如今這人也會挑他短處。
“不是,你還是恢復國公府謝三爺那不羈的模樣吧?老成樣不適合你。走了,進去吧,不知大家在吃些什么?好香啊。”言堇云說著,并自覺挽上謝淵的手,將人拉走。
謝淵不滿爭辯道:“誰老成了?在云兒面前,我甘拜下風。”
“油嘴滑舌。”
兩人一入門,迎面便竄出來一個莫約五歲孩童,直沖言堇云而來,嘴里還叔叔、叔叔的叫喚著。
言堇云俯身將他抱起,怪沉的,只見余氏拿著帕子趕在后邊追來。
“叔叔,您可算回來了?”
“嗯,回來了,小籃子吃什么呢?不過你好似重了不少。”言堇云說著。還不忘將懷里的孩童掂量幾下,以免滑落。
“不對,不是重,是蘭兒長大了,太母說的。”
“哦,也是,看來是叔叔無知了,來, 叫人,這位是……。”
還沒等言堇云介紹,言蘭便急著搶答道:“蘭兒知道,是叔君,母親吩咐過了。”
“嗯,正解,小籃子乖。”
“小叔回來了?見過小叔,見過弟婿。”余氏上前與二人行禮。
“這是嫂子。”言堇云向謝淵介紹到,兩人一同給余氏回禮。
余氏笑著解釋道:“瞧著也聞到香味了吧,快進來,昨日嫂嫂母家兄弟生辰,未能及時歸來迎二位,嫂嫂這便給你們賠個不是。”
“無礙,嫂嫂客氣了,嫂嫂今日匆匆趕歸,堇云已十分開心。”
“是,嫂嫂也不是空手歸的,給你們帶了新鮮的鹿肉,來,咱們午膳烤上,嘗嘗鮮。”
余氏上手, 就言堇云懷里的言蘭,用帕子給他擦凈了嘴,“蘭兒剛鬧著要吃,下人給他烤了些, 瞧吃得滿嘴油腥。”
“不,是香香的。”言蘭嚷著。
“是香的,叔叔聞到了。”
“弟婿可愛吃這腥物?”不知道謝淵吃不吃鹿肉,余氏便問道。
“不忌,嫂子心意,自當是我們有口福了。”
“那便好,快入座吧。”
兩人先入座,言蘭還扒在言堇云懷里 ,不想下來。
“嫂嫂,怎不見大哥?”
“他呀,我剛回便碰巧他出門去,說是與友人有要事相商,咱們不必等他。”
這時丞相夫人、側夫人與雙生子也到了,言蘭見了小叔叔、小姑姑,這才舍得從言堇云身上下來。
丞相爺外出與人喝年酒,此刻亦不在府中。
剩幾人圍著炙爐,烤著新鮮的鹿肉,有說有笑, 一時好不熱鬧。
——TBC——
第二十八章 還不是時候
今日的鹿肉頗為新鮮,這炙烤肉許久未嘗,言堇云也饞的很,回到自己的家,本就少了那些拘束,并也敞開的吃 。
難得見言堇云胃口好,謝淵自然順著他,還嫌下人烤得慢,自己倒是卷起袖口,為言堇云烤起鹿肉來。
最后連雙生子弟妹都覺得,哥夫烤的鹿肉又香又嫩,味道獨特、鮮美,都嚷嚷著讓謝淵多烤些,他們也要吃。
側夫人見謝淵一直忙著照顧他人,自己都沒吃上幾口,故關切道:“兒婿,莫管他們,都是些饞嘴花子,跟個無底洞似的,怎也喂不飽,你自個也吃些。”
“無事,他們愛吃我烤的,我多烤些,也不累,鮮少看云兒這般吃得香。”謝淵情愿,側夫人也無法。
只能對著她的孩子,故作責備,“這鹿肉確是好物,不過不宜多食,不好消化,堇云,給你弟妹打個樣兒吧。”
“哈哈哈哈,你這為娘的,怎還怕孩子吃的多呢?”丞相夫人拍拍側夫人的手,“這孩子好不容易回來一趟,便由他去吧。你瞧兒婿都縱著他,我想啊,估計呢,被慣壞咯。”
言堇云又從謝淵那夾起一塊烤肉,“母親,少拿我取笑,娘親,今日這烤肉正撞我胃口上了,忍不住多吃上幾口,你瞧月兒陽陽吃得多歡,無需我打樣了。”
“小叔莫在意,嫂嫂拿回這鹿肉,就是讓大家吃的,不吃放著觀賞嗎,哈哈哈!”見大家吃的歡,余氏也高興。
“母親,蘭兒也要吃肉肉。”一旁的言蘭前頭吃了一些,現下被禁了 ,也饞的很。
余氏往他的碗里夾了其他菜,言蘭見不是烤肉,臉瞬間扭成一團,眼看著就要哭。
謝淵向他招招手,讓他過來,言蘭也不懼生面,自行來到謝淵跟前,謝淵把他抱到腿上坐著,這孩子興奮極了,坐在謝淵腿上蕩著小腿,嘴里吃著謝淵烤的鹿肉。
余氏見狀也便由著,再說孩子在謝淵懷里,她也不好上前抱回言蘭,只能提醒到,別讓言蘭吃過量罷了。
正巧此時言堇榮回來,見自家孩子在謝淵懷里,這還讓弟婿如何進食,便上手將言蘭從謝淵身上抱下來。
還出言說教道:“蘭兒,沒規矩,你這般讓叔君如何用膳。”
“父親,好吃的肉肉。”言蘭手里還拿著烤肉,不過也是委屈,他沒坐多久啊。
言堇云從旁幫腔:“大哥回來了,無妨,他力氣大,抱個孩子而已,不礙事。”
“云兒說的是。”謝淵也喜愛的摸了摸言蘭的頭。
“難得你二人喜他,這是小兒的福氣。”言堇榮對著雙生子問道:“陽陽、月兒,你二人可吃好了?”
雙生子回答:“吃好了大哥。”
“去,帶他去玩會兒。”言堇榮將孩子拉到余氏身旁,余氏拿著帕子給言蘭擦凈身上的油漬。
雙生子應聲而起,招呼言蘭就要走。言堇云急忙將人攔住,差點忘了正事。
只見謝淵從福澤手中接過幾個紅袋,讓言堇云遞給幾個孩子。孩子們給二人作揖,才謝退下。
丞相夫人從旁打趣道:“我瞧著這紅袋沉得很,兒婿這是要破費了,哈哈哈。”
“小小心意,不足掛齒,給孩子們在新歲里討個好彩頭。”
“嗯,不錯,那母親也為我兒堇云,我兒婿討個好彩頭。”說著從貼身侍女手中接過兩個紅袋,并遞給兩人 。
“謝母親。”這是武熙年俗,長者給予幼者新歲祝福,便是這紅袋,所以大大方方收下便可。
“姐姐都送上了,妹妹也能不空著,昨日匆忙,娘親的紅袋都未能給出,今日送上,愿你二人新歲安樂,琴瑟調和。”
“謝娘親。”
“都備了?夫人我們何有?”言堇榮見長輩們都送上祝福,自己方才外出歸來,都忘了這事兒。
余氏見他著急反樂了,“夫君莫急,備著呢?弟弟們頭一年探親,嫂嫂不敢忘,給。”余氏也由侍女手中接過兩個紅袋,將一個交給言堇榮,兩人一同將祝福送到二位弟弟手里。
謝淵夫夫作揖:“謝大哥、謝嫂子。”
曉曦和福澤把兩位主子手中的紅袋收走,好讓他們繼續用膳。
言堇榮好似想起了什么?“對了,正想跟弟婿說番椒的事兒,正巧我朋友有門路,我與他相約今日酉時一聚,弟婿可愿前往,一同探討。”
謝淵沒立馬回應,而是看向言堇云,言堇云深知謝淵這般,是想爭取自己的意見。
“看我做甚,想去便去,順道讓大哥帶你多結識大都人脈。”
得到言堇云的應淵,二人午膳后回房歇了一會兒,謝淵便收拾收拾隨言堇榮出府去。
留在清凝院的言堇云也沒能逃閑,被上門的二位長輩拉到里屋問話去。
丞相夫人與側夫人坐在貴妃塌上,曉曦則給言堇云拿出一個小凳子,讓他板正的坐在二位母親跟前,這是要做好聽審的準備啊。
丞相夫人喝了口茶,被言堇云打小動作惹笑了,“我兒何時這般乖巧,顯得我二人故要審你似的。”
“母親要問話,堇云總得細聽著。”
丞相夫人點頭,“咱們母子總算能空出說話的時候了。”
“是啊?娘瞧著,我兒現下變了樣,這幾個月來,娘總替你憂心,要不是你來信報安,娘都不知如何是好。”側夫人說著便要落淚。
丞相夫人在一旁點她,“孩子在呢?總得高興些,莫要惹他也跟著傷心。”
言堇云自行將凳子拉近,伸手附上側夫人搭在腿上的手背,一下一下輕拍著,以示安慰。
“娘親,莫要擔憂,你瞧,我這不好好的。”
“是了,這便正是娘所擔心的,自昨日見你二人起,娘便留心了,那謝兒婿待你上心,你可感受到了?”
“嗯,孩兒知曉。”言堇云低下頭,輕聲回答。
“堇云?”丞相夫人也沒了方才的笑意,“母親問你,如實作答。”
言堇云抬頭,“母親問吧。”
“你也別不好意思,我與你娘親都是過來人,母親且問你,你二人可有圓房?”
聽著言堇云又快速低下頭去,這下真不敢直視兩人,泛紅的耳尖卻出賣了他,不曾圓房,但少有的摟摟抱抱是免不了的,“不……不曾。”
“謝兒婿年輕力壯,這方面該有需求了,莫非國公府給他安排了通房丫頭?”丞相夫人只是猜測。
“啊?”言堇云一驚,急忙替謝淵解釋道:“母親莫胡說,郎君沒有什么通房丫頭。”
“沒有便好,怪我瞎胡猜的,你走后這段時日,我也想了一些事兒。堇云我兒既已成家,這便是注定有緣于這雙兒之身,眼下瞧著謝兒婿也是個通情達理之人。”
丞相夫人摸上言堇云的頭,意味深長道:“母親說句不該說的,即便他知我兒是雙兒,萬不敢對我兒如何,此人對你上心了,母親看得見。”
“可是,母親……。”
“你看啊,你二人成親數月,都未曾圓房,可見他惜你,不經你許可,斷不敢對你不敬,母親想著……。”
“可郎君只喜男子啊。”言堇云抬頭,眼中含淚,卻也堅定的看著丞相夫人。
“這……。”丞相夫人也有想到,畢竟謝淵就是好男風才娶的言堇云,但也無奈的看向側夫人。
側夫人心疼,捧著言堇云的臉,“即便他喜男子,但他敬你,顧及你的感受,這便足矣。”
“娘親、母親,并非孩兒不想坦誠,只是、只是現下還不是時候。萬一他并非孩兒良人,這件事一旦被捅破,他定是第一個不饒我。”
言堇云抓著側夫人放于自己臉上的手,一度委屈道:“再說國公府呢?父親會如何?這還是小方面,往大了說,要是捅到御前,丞相府便是欺上瞞下,是要被論罪的。”
側夫人聽了這番話,終究忍不住泣聲,“兒啊,娘親對不住你,這是一錯再錯啊,好好的雙兒,怎就……。”側夫人又氣又惱,多的還是心疼。
于是抬手輕打在言堇云后背,“你自個瞧瞧,現在的自己,如當初不那么倔,生生把自己的好人生給敗了,你呀!”
側夫人邊打邊落淚,丞相夫人也面露難色,“堇云,萬事沒有絕對,你可問過謝兒婿?他喜好男子竟如此忠真?”
言堇云抿嘴沉默不語,終究還是點了點頭。
“還真是?可瞧謝兒婿對你的態度,竟是半分也未覺的他有厭煩之心。”
“那是他自認孩兒為男子罷了。”言堇云突然提聲,嚇愣了對坐的兩人。
丞相夫人一時也十分心疼,伸手拍拍他的肩膀,“我兒莫怕,不說了,現下不說便罷,咱們再靜觀其變。”
側夫人心疼的將他擁入懷中,撫摸這他的頭,輕輕拍了拍他的背。
言堇云悶聲,過會兒,“娘親,有時,孩兒也不知如何是好。”這是這個孩子第一次在她面前如此示弱。
“這……。”側夫人無所措,抬頭看向丞相夫人,她亦搖搖頭。
丞相夫人算是看出來了,都說雙兒鐘情,看來,上心的可不止謝兒婿一人了。
難道要一直這么瞞著?
——TBC——
第二十九章 故地別趣
謝淵回來時還不算太晚,不過進入清凝院的屋子時,怎是靜悄悄的,這一看便知是主人家不在。
謝淵環視一圈,正要喊人,恰巧碰上歸來換取手爐的辰暮,“見過主君。”
謝淵問道:“你家公子上何處?”
“主君稍后,待我換了這手爐,便帶您一同去尋公子。”
“好。”
待辰暮換好暖呼呼的手爐出來,便捎上謝淵,“主君隨我來。”
謝淵跟著辰暮走,原是他家公子與夫人們用了晚膳后,并未回清凝院,而是去了風竹園。
風竹園位于清凝院北側不遠處,是當年丞相爺知側夫人獨愛竹,為討其歡心,便給側夫人栽種了一片竹園,也算真情至深。
側夫人恬靜賢淑,初來乍到時少言少語,也不愛與人親近,總在此處討個清閑自在。
而后當逢炎熱之季,懷有身孕的側夫人,愛在翠亭中聽著風吹竹葉聲小憩。
只因側夫人的喜愛,后來丞相爺便又讓人在園里擴種了不少竹苗,竹子長大了,每當風過竹間,竹葉廝磨,竹叢蟬鳴,響聲不斷,喜愛此聲者,這里的確是個打盹兒的好地方。
再后來言堇云大了,可能亦是受側夫人的影響,這人也喜歡此處,無事時或遇煩心事時,風竹園便成了他獨處之地。
謝淵到時,只見言堇云獨自一人坐在翠亭中,他估摸著這人定是想獨處,才把下人都遣退了。
辰暮欲上前,謝淵攔住辰暮,“手爐給我,你不必過去。”
“是,主君,那您將這手爐放于公子毯子底下,蓋緊毯子方能鎖住這暖氣。”
“好。”謝淵接過手爐,直徑向言堇云走去。
翠亭的的北面與西面,早已放上了畫有水墨竹的隔段屏風,也能隔絕些許寒風,讓亭子里的人不至于那般寒冷。
謝淵走近,發現言堇云正在作畫,整個人十分專注,連謝淵走近他都未曾察覺。
“天色昏黑,如何作畫?”謝淵忍不住發出輕聲。
言堇云執筆的手一頓,稍緩片刻,接著又繼續畫,漫不經心的問謝淵:“回來了?晚膳可用了?”
“嗯,用過了,云兒畫的什么?水墨畫?這竹子還真應景,現下當真是黑的,哈哈哈!”謝淵笑出聲,挨著言堇云身旁而坐。
言堇云下身蓋著厚厚的毯子,謝淵順道掀起毯子一道縫,,把從辰暮那接來的手爐放在毯下,再蓋上,這樣毯子里便暖暖的。
“你懂什么?以墨繪竹,不黑還能是白的?夜晚竹暗,正是現景,剛好入畫。”言堇云不曾看他一眼,繼續作畫。
“嗯?我還是第一次聽聞,云兒這想法倒也頗為新奇,恰似有理啊。”
“好了,瞧瞧看,如何?”言堇云將毛筆擱下,示意謝淵看畫。
謝淵靠近,認真觀賞,“還真不錯,云兒的畫水墨丹青,栩栩如生,依我看,這畫似你,如你般淡逸勁爽。”
“許久未執筆作畫,生疏了些,你飲酒了?”言堇云聽了謝淵的稱贊頗有謙虛之感,也因謝淵的靠近,他聞出了來人有淡淡的酒氣。
“是飲了些,大哥的好友盛情難卻,便應了幾杯,不礙事 。”
“飲酒多傷身,你自己掂量著。”言堇云抬頭白了他一眼,以示警告。
“好,我自然知曉,絕不貪杯,誒,等下。”謝淵好像發現了什么?抬手掰過言堇云的臉,“云兒,你雙目怎紅的這般厲害,怎了這是?”
言堇云扒開他的手 ,“無事,寒風吹紅罷了。”
“當真,何有不適?”謝淵擔憂。
“沒有不適。”言堇云嘴嚴,謝淵也不與他深究,這明顯是哭過的。
眼見夜深,寒氣逼人,謝淵只能勸說道:“行吧,畫也作成,時候不早了,晚些或許寒意又重了,我們回吧?”
“也好。”
言堇云叫來辰暮,“辰兒,叫人把這些小心收著,得空了我還得來。”
辰暮應聲,“是,公子。”
謝淵幫他把毯子移開,言堇云拿著手爐正要起身,只聽他“哎呦”一聲,人便要落回坐墊上。
謝淵及時將人摟住,才不至于倒到一側去,不過謝淵當即便面露擔憂,急忙問道:“云兒,哪里不適?”
言堇云見他如此慌張,趕緊解釋道:“啊?不是,腿、腿麻了。”言堇云伸手揉了揉自己的腿。
謝淵也同他輕揉著,片刻后,待言堇云緩解,謝淵便二話不說,拉起那人的手,背過身,準備將人背起。
言堇云吃驚,“這是做甚?”
“背你回去,不是說腿麻嘛。”
“不用。”言堇云想收回手,卻已被謝淵輕松的馱起來。
“云兒就老實呆會兒吧?夜路不好走,當心我給你摔咯。”
謝淵故意搖了兩下身,背上的人亦怕被摔,緊忙雙手牢牢的環住謝淵的頸脖,生怕被甩掉下去。
謝淵暗喜,將人背好,出了風竹園,便朝清凝院走去。
新歲喜慶,新歲要紅,丞相府里,不僅屋檐下掛了紅燈籠,就連各處亭臺,各處徑道都掛上了明亮的燈籠,一路亮堂堂的。
謝淵背著言堇云,一路無語,就在兩人行經一處墻頭時,謝淵突然停下了腳步。
“云兒?何曾覺得此處似曾相識?”
言堇云抬頭,“這兒……?”這不正是他第一次爬墻外出,碰見謝淵的地方嘛。
“上去瞧瞧?云兒抓緊了。”
“什么?”言堇云不知這人要干什么?但也下意識的緊緊扒在謝淵身后。
“咱們故地重游。”謝淵后退幾步,借助跑運用輕功,快速踩著墻內的樹干登上墻頭。
用腳把墻頭上的少許積雪掃掉,讓言堇云坐在上面,自己也在他身側坐下。
言堇云雖吃驚,但更多的是刺激,兩人面朝府外,坐在墻頭。
遠處街道燈火通明,由于距離較遠,街上的歡鬧聲若隱若現。
“平日不見你練,這輕功倒也不錯,藏的挺深。”言堇云似乎忘了,兩人第一次邂逅時,謝淵亦是用輕功接的他。
“嘿嘿嘿,也就這門手藝能拿得出手,不然怎么能抱得美人歸,云兒說是吧?”謝淵裝傻充愣。
“油嘴滑舌,說,當時未向我坦白,你在我家墻頭守著,打算行何不軌之事?”
謝淵難得正經:“倘若我說,便是為你而來,云兒何信?”
“一份拜帖之事,為何堂堂國公府謝三爺,要三更半夜在他人墻頭蹲墻角,分明就心術不正。”言堇云一臉認真的控訴。
“哈哈哈,是,云兒說是便是,我還不止在此處守著,我還跟了你一路,你都未曾察覺,云兒,你防備心太差,這樣不行。”
“什么?”言堇云一臉不可置信,伸手作勢要掐了謝淵脖子,鬧著玩,“還說不是,竟然尾隨我,這分明就是居心叵測的小人。”
謝淵被指控,笑聲未減,伸手將言堇云的手抓住,躲避了他魔爪。
“云兒,先冷靜,反正現下說什么你也不信,但我如果問你,你相信一見鐘情嗎?”謝淵退了笑意,看著眼前的人。
“不經之語,松開。”言堇云想掙開手上的束縛,未果。
謝淵包裹著他的手,滿臉專注,“我信,在墻頭遇見你的那一刻,我便心之所向,那一晚,我像是著了魔,便跟了你一路,沒有惡意,就是想遠遠的看著你,便已知足,你說,這不算一見鐘情是什么?”
言堇云已不再掙扎,靜靜的聽著,謝淵松開他的手,雙手覆上他臉,深情道:
“當我知我的君妻便你時,你不知我有多高興,高興到面對你時,我卻只敢望而卻步,生怕這是一場夢,夢醒了,一切仿佛云煙。云兒,你我二人成婚數月,你當真的看不出我對你的用意嗎?”
言堇云聽得出神,遠處正燃起煙花、爆竹聲傳來,言堇云想轉頭看看,被謝淵控制著,只能直視前方之人。
“我……。”遠處煙花綻放,璀璨奪目,五彩微光照應在兩人的臉上。
謝淵面對遲遲未開口的人,當下是惱的,不說是吧,不說話用這嘴做什么?于是對著言堇云那微張的雙唇便吻了上去,一手還扣著言堇云的后勁,讓人退無可退。
謝淵瘋狂的啃咬他的唇,言堇云受驚,雙手緊緊抓住謝淵胸前衣襟,他全身無力,不抓著仿佛下一刻他就摔下墻頭。
“少爺?少君?”
“公子?主君?”
下人尋來了,聽著煙花聲,一抬頭,便找到了位于墻頭上的兩主子。
“原來您們在這兒,爬那么高做什么?”福澤和辰暮的聲音響起。
原本這兩人帶著眾人后一步收拾了翠亭,就晚一步,兩位主子便不見了蹤影,兩人找了許多地方,還是辰暮抬頭看煙花,才發現了遠處墻頭上有人。
言堇云本來就緊張,此時更像是一只驚弓之鳥,急于推開謝淵的同時,也成功的把自己推下了墻頭。
“當心。”謝淵來不及防備,又一心護他,使不上輕功,便被一同帶著跌落。
幸好,二人相擁著,落入了滿是落葉與積雪的外墻根。
——TBC——
第三十章 大哥的用心良苦
可謂是親眼目睹了自家主子跌下墻頭,墻內的福澤和辰暮被這一幕嚇壞了,墻頭太高,他們上不去,只能趴在墻根邊上,著急呼喊落在墻外的兩位主子。
辰暮急到直接放聲哭泣,對著墻外直喊:“公子?公子?您怎么樣了?有沒有受傷?小的要怎么出去呀?嗚嗚~。”
辰暮一哭,福澤也跟著慌了,“少爺?少君?二位怎么樣了?出個聲兒,這可怎么辦啊?”
兩人的哭喊聲引來了府中守夜護衛,詢問過后,才知是自家公子與新主君掉墻外了。話說這么高的墻,二位是如何上去的?又是如何摔的?
領隊護衛長,遣散了墻根處的人,借著墻內的樹做助力也登上了墻頭,此時外頭那兩位正好起身整理身上的雜物。
“見過公子,主君,二位何有受傷?”護衛長便在墻頭上直接詢問主子傷勢,
謝淵抬頭,見一人蹲在墻頭,“無恙,你下去吧?”
“是。”護衛長剛要回撤,言堇云便將他叫住。
“且慢。”言堇云擦擦嘴,“讓人去把后門打開,我從那處進。”
“是公子,小的告退。”
護衛長退下,謝淵卻急了,“走什么后門,我帶云兒再翻進去不就得了?”
“內墻地面沒有落葉與積雪,我得為自己的安危著想。”言堇云說完轉身就走。
謝淵上前,想強行抱著他直接再次躍上墻頭,原路返回,言堇云識破了他的戲碼,一霎間避他遠遠的。
見謝淵執意,言堇云一度黑臉,直接命令道:“站那,要原路返回,你自己去別把帶上我,我算是看出來了,我與這墻、與你都相沖,這是第二回,我不想再明知故犯了。”
謝淵被逗樂了,這人清冷的外表卻配著這般小的膽量,“可不再信我一回。”
“不可信,我便是信你才跌落的,我可不想再有第三回,白惹人笑話。”
“自家墻頭,何人敢笑話你。”
“免談,你走不走?你不走我走了。”言堇云沿著圍墻快步朝后門方向走去,再不走,謝淵再抱他的話,他真覺得胸口那跳動的心快要溢出來了。
這回怎就與這人在墻頭行這等羞人之事,還被下人瞧撞了去,言堇云方才覺得自己糊涂啊。
謝淵輕笑著,也乖乖跟上言堇云的步伐,不過,貌似坦誠的情愫又一次以失敗告終,他也不惱,畢竟兩次讓人在同一個地方栽了跟頭,說起來還真與他相關。
還好二人均無礙,不然他心中肯定內疚不已。
夫夫二人一前一后走著,突迎面有便一群人向他們飛奔而來,為首的便是淚眼婆娑的辰暮和福澤,后頭則跟著提著巡夜燈的幾名護衛。
福澤和辰暮兩人一上來,禮數都免了,直接對自己的主子上下其手,擔心壞了。
辰暮的淚還掛著,帶著哭腔道:“公子?您哪里受傷了?從那么高的地方栽下去,嚇死辰兒了。”
言堇云怒視一眼謝淵,嘴角一勾,故意道:“別擔心,有人墊著,我無事,別哭了,我們回吧。”言堇云摸摸辰暮的頭,讓他放心,這孩子,膽比他還小。
“好,公子您慢點,真無事?回屋燈亮,讓曦姐姐他們幫您瞧瞧,免得明日腫痛。“
“真無礙,快走吧。”
辰暮跟上,“公子慢點,天暗,辰兒扶您。”
“不用,走吧。”
見言堇云與辰暮兩主仆喋喋不休走遠,福澤才悄悄問起他家少爺:“少爺?您又給少君當墊子了?”
“多嘴。”謝淵在他頭上敲了一下,抬步就走。
福澤捂著頭跟上,“那少爺您沒事吧?何有傷到?”
謝淵懶得搭理他,“你看我像有事兒的嗎?”
“瞧著不像,但回回給少君當墊子使,再好的身子也要當心著。”
謝淵白他一眼,“本少爺樂意。”
“哦!”
回到清凝院,二人收拾好到躺下入睡已經很晚了,今夜未再起波瀾,也算是平靜度過。
次日清晨,謝淵自入丞相府后便辰早起慣了,近來他也不好粘床,一早起照常在院里踱步,昨夜入睡晚,言堇云此時還未醒,言堇榮便登門了。
估摸著是昨晚的護衛透露了風聲,言堇榮擔憂,一早便來探探情況。
“大哥一早來訪,可是有急事?”謝淵迎了上去,向言堇榮行禮。
“弟婿免了,聽聞你二人昨夜出事了,可有被傷到?”
“大哥請坐,云兒還未醒,我二人無礙,是我魯莽了,不該帶他上那么高的墻頭。”兩人在院里的石桌上坐下。
“不怪你,不過大哥說句實在話,府中有煙花,下次看煙花別爬那么高。”
謝淵語噎,是不是大家都覺得他二人是為了看那煙花,才爬的墻頭。
“啊?是,弟婿記下了。”
言堇榮站起身,謝淵以為他要走,不過言堇榮隨后說道:“既然小弟還未醒,弟婿要不隨我走走,這丞相府弟婿還未好好觀賞觀賞吧。”
“也好。”言堇榮即然想避開言堇云,要自己陪著走走,想必有話要說。
二人出了清凝院的大門,慢悠悠的朝丞相府后花園走去,言堇榮每到一處都向謝淵介紹著。
丞相府雖沒有國公府占地大,但這后花園一時半會也逛不完,現下正值冬季,只有應季的少許花兒爭相開放。
走了有一段時辰,言堇榮眼看時機成熟,才終于入了正題:“小淵子?”
如此親切的稱呼令謝淵側頭看他。
言堇榮未曾看他,繼續道:“你二位兄長聊起你時,便這般稱呼你,論你兄長處我算是你的義兄,論小弟這兒我亦是你兄長,日后便稱呼你為淵子如何。”
“大哥能這般稱呼,弟婿倍感親切。”謝淵等著他接下來的話。
言堇榮漫不經心,“淵子啊,我且問你,你覺得你家中兄長待你如何?”
“家中二位兄長待我如親子,關懷備至。”
“哈哈哈,以平定兄的年歲,要是早些娶親,孩子自然與你一般大了。”言堇榮笑著拍了拍謝淵的肩膀。
“大哥見笑了。”
言堇榮擺擺手,“誒,你大哥本就待人親厚,你二哥倜儻不羈。我與你二哥年歲相仿,但卻同時受到了你二位兄長的賞識,能與他們稱兄道弟,也不枉此生相識一場啊。”
“幾位的莫逆之交令人贊佩。”
“說遠了,淵子,正如你所言,你兄長對你偏愛有加,我待小弟堇云何嘗不是呢?”
謝淵細聽著,言堇榮意味深長。
謝淵明知他意欲何為,直接開口,“大哥有話直說吧,莫要見外。”
“哦?你與你二位兄長一點也不像,小小年紀,察言觀色具到,雖大咧的性情,亦有無微不至的一面。”
謝淵忽被夸的不知所措,“嘿嘿嘿,大哥謬贊了。”
“我并非隨意評價,你待堇云的好,大哥看得見。堇云的親事來的急促,我們沒有一點防備,最憂心的便是你,謝淵。雖我與你兄長相識,但對你的了解僅限只言片語,堇云遠嫁中都,你可知丞相府上下是如何不安?”
“那是自然,丞相府對云兒的疼惜,弟婿自然知曉。”謝淵表示理解,若換成他,估計國公府亦是不舍。
“淵子,那日父親說他相信你的為人,我父親到這個年歲,也算識人無數,獨具慧眼,他既然信你,大哥亦然。”
謝淵遠退一步向言堇榮作揖,“弟婿自然不會讓岳父大人和大哥失望。”
言堇榮滿意,虛扶起他的手,“我與堇云雖不是一母同胞兄弟,勝于同胞兄弟,丞相府你也看到了,我們家沒有過分的尊卑有別,一家子,其樂融融,亦是父親所愿。”
“丞相府的家風值得借鑒。”
“淵子,莫嫌大哥話多,大哥問你,你待堇云是否真心?”
謝淵舉起一手 ,似起誓,“天地可鑒。”
言堇榮擋下他的手 ,“大哥知曉了,莫要重誓。”
“既然如此,大哥最后再尋你一句話。”
謝淵點點頭,直視面前的言堇榮,就像是一位操碎了心的長輩在叮囑。
“答應大哥,如若哪日堇云犯了錯,危及性命之事,莫怪與他,不責、不罰。若是淵子對他不喜了,一封休書便可,務必請將他平安送回,大哥自然十分感激,你可以做到?”
謝淵吃驚,言堇榮這分明就是還不放心自己,那前面的肯定又是為何?
“大哥這般,就是還不信我。云兒既已嫁于我為妻,這輩子他便是我謝淵的君妻,不用大哥所咐,我也必定護他周全。至于大哥說的休書,沒有,也絕對不會出現,望大哥放心。”
謝淵再次作揖“今日便陪大哥至此,云兒醒了,估計等著我用早膳,弟婿告退。”
謝淵說完抬腳就走,剛走幾步 ,又被言堇榮叫住,“謝淵,記住你今日所言。”
“自然。”
有時謝淵當真不解,為何大家都對他二人的感情不看好,他人不信也就罷了,就連言堇云也不信他。
他究竟要如何做,才能贏得認可,真是百思不得其解啊!
——TBC——
第三十一章 亦帶你看盡我成長之地
謝淵回到清凝院,言堇云的確醒了,正傳早膳。
謝淵進門時碰巧兩位夫人的貼身侍女朝外走,不想也能猜到,定是為了昨晚的事兒而來。
二人自動忽略了昨晚之事,言堇云示意人坐下用膳,“大哥走了?他用過早膳沒?怎不請來與我們用早膳?”
謝淵一臉淡然,“這我倒是忘了問,估摸著有要事,走了。”
“哦,也好,嫂子估計給備上了。”
“嗯,用膳吧。”
“母親讓我用完早膳,去她那處坐坐,你要同行嗎?”謝淵想著他們母子閑聊,他就不摻和了。
“我不便去了,先前與兄長來大都時,也結識了幾位友人,這次來也正有要事與他們相商,今日得外出一趟。”
“既是有約,應了便是,母親那不會怪罪。”
“好,替我向岳母大人問安。”
“嗯!”
二人用過早膳,謝淵準備著便要外出,言堇云似乎想起,謝淵來大都幾日,都不曾與自己出去走走,也好帶他看看這大好皇城景。
趁著給謝淵拿斗篷時,問道:“今日幾時能回?”
“嗯?”謝淵明知,不管他做什么事,言堇云不會催促他,既然他這么問,定是有事,“云兒若有事,我便早些回。”
“也不是甚大事,就是見你來大都,我也不曾帶你四處瞧瞧。這幾日城中熱鬧,今日若早回,我們便出去走走,如何?”
“正好,我也想走走。”突然謝淵靠近言堇云的耳邊,輕聲:“那為夫這便早去早回,云兒等我。”
謝淵說完,抓去言堇云手中的斗篷,開門喊上福澤跑了,留言堇云紅著臉呆立于房中。
謝淵外出,的確是為了正事,他所見的既是宦官、商賈子弟,此次前來為了物色大都上等繁華地段,用于修建大都第一所安字牌酒樓。
上次吳啟給的建議,便是謝淵在中都的酒樓根基已穩,是時候向外擴 張了。
謝淵思來想去,目標便投到了大都。這里皇城,天子腳下,達官貴族云集,又是四方商賈大顯身手之地,何不也來分一杯羹。
正巧趕上人來大都,便著手開始計策、打探。那幾個友人長居大都,都是有頭有臉的大家子弟,對這里的事兒了如指掌,給了謝淵極大的幫助。
而言堇云這邊,丞相爺對昨晚之事也頗為在意,今日亦不外出,特地留在府中陪他們母子。
此刻三人正在荷花庭附近散心,母子兩一左一右立于丞相爺身旁,丞相夫人扶著他,言堇云則在一側同行。
側夫人沒來,早上已問候過,知他們平安也便安心,這此估摸著被雙生子纏住了。
丞相爺問起昨夜的事兒,言堇云并未細說,只道是兩人聽著煙花聲, 想看看,便爬上了墻頭,是自己沒注意,腳滑帶著謝淵一塊落地。
丞相夫人聽了哈哈直樂:“這兩孩子真實在,就為看場煙花,爬那么高的墻頭,都是半大的孩子,這孩子勁還沒過呢?”
丞相爺摸著小胡須,深思:“謝兒婿,為父看他謹慎沉穩,不像是做事不計后果的人。”隨之笑到,“定是我兒的主意吧?”
言堇云聽這話便不干了,“他沉穩?他哪謹慎沉穩了,那是裝的,還是他帶我上去的呢?”言堇云自認自己挺沉穩懂事,相比謝淵而言。
丞相夫人再次發笑,“兒婿怎么說也未到及冠之年,頑劣稚氣未脫,那是自然,我怎么瞧著有人,快與這沉穩之氣不沾邊了。”
言堇云不知丞相夫人所指,直到丞相爺又說:“老夫倒覺得,我兒這般正好,少些清冷,有了該是這個年歲的模樣,看來,這是遇對了人。”
丞相爺看看身旁的人,言堇云才反應過來,“父親母親這是被人家帶來的賀禮收買了?怎就處處為別人說話。”
“不不不,他是我兒堇云的夫婿,是我丞相府的姑爺,不是別人。”
“父親母親就向著他吧,比我都親呢?”言堇云有點悶氣,謝淵憑什么短短幾日便能獲取大家的一致好評,他不是生氣,就是不服。
兩位長輩沒想到,竟能看到自己孩子這般,打小這個孩子倔犟、清冷,萬萬少見這般,只有害病難受時,才會示弱。
連言堇云自己也沒意識到,他這是變相的,在向父母撒嬌呢?
丞相爺搖搖頭,與丞相夫人對視一眼,兩人偷笑,丞相爺故作不理他,“誒!真是兒大不中留了,這樣的小氣勁,為父只能享這幾日了,便宜了謝淵那小子,哈哈哈!”
丞相夫人附和:“誰說不是呢?”
“啊?何意?”言堇云不解。
“莫要揣測了,你幾月未歸,府中有了些許變樣,走,隨我們再走走。”
丞相爺催促他跟緊,三人不緊不慢的穿梭在石徑上,一幅溫馨十足的畫面油然而生。
謝淵申時歸來,言堇云不在清凝院,等了一會兒,言堇云才從側夫人那兒回來。
兩人歇了一會兒,酉時在清凝院用了晚膳,才悠悠出門去。
自武熙初,正月里以掛燈集福。由正月初一至十五,鬧市上的做燈者,各持所有,皆到街上出售。
不只是持燈者,這里還匯集了四方商賈,奇珍異寶、綾羅綢緞、古玩異物比比皆是。
鬧市上,有技藝百戲者,有游街嬉鬧者,有酒家、商販吆喝者;有圍團猜謎人,有夜游觀覽客,很是熱鬧非凡。
每到這時,大都各門鋪大敞,廣迎四面來客,官府巡守,百姓歡度新歲,直至通明。
白日里,那幾位友人也誠邀謝淵與之夜游,謝淵答應言堇云在先,便婉拒了。
兩人先去了鬧市,言堇云雖于此處生長,但他不愛湊熱鬧,蓬年喜慶,還是言堇榮強制將他拉出來的。
謝淵還真未在大都見過這般大的盛況,也是眼前一亮,跟著言堇云帶著福澤和晨霞穿梭在吵雜的鬧街中。
稀奇古玩最能吸引兩人的目光,晨霞在一旁自語道:“公子還是喜這奇怪古意兒,曦姐姐說,公子小時候也是在這些個攤前,被丑陋的銅面嚇得直發抖,愣是不掉一滴淚,看來還是不長記性。”
晨霞無奈搖搖頭,說她是自言,不如說她就是故意講給言堇云的,其余人也都聽到了。
言堇云瞪她,“管好你的嘴,不然不帶你了。”
晨霞努努嘴,乖乖站到他身后,謝淵聽著,拉起言堇云前往下一處,再看看其他的,反正這里的東西琳瑯滿目,兩眼還真看不來。
兩人一路走一路挑挑揀揀,身后的福澤與晨霞負責拎東西,言堇云則一一為謝淵簡單的介紹周圍環境。
臨近亥時,大家未曾有歸去的打算,走著走著,言堇云突在一處停了腳步,盯著前方的食肆。
晨霞順著他的方向,“公子,前面便是錢婆湯餅,公子要不要進去坐坐。”
言堇云沒搭話,他不想帶謝淵去吃那甜膩之物,謝淵肯定不喜那味兒,即便是自己喜愛的。
“好吃的?”謝淵見他猶豫不決問道。
“尚可。”
“那就進去看看。”謝淵牽起人的手,拉他往里走,“正巧感到饑餓難耐,我們先充饑,一會兒去燈市如何?”
“也好。”
該食肆不大,統共就六張食桌,但每張桌子之間都隔著屏風,免去了食客之間互擾。
言堇云讓跟班二人組也同他們一起落坐,晨霞幫兩位主子斟茶,瞧著店里裝飾說:“公子,這兒變樣了,您看這屏風,再看看墻上掛的畫卷,全是梅花。”
“這是為了應季特意放的。”
“哦,怪不得,咱們入春時來皆是櫻花與芍藥花。”
謝淵飲了口熱茶,對這里也頗感興趣,“別有一番風趣。”
這時來了個小二,只見小二走到一旁,把臨近他們這桌的窗給關上了,隨后轉身走向他們。
外頭的確寒冷,但今日晚風不大,店里有熱食,這里邊并不覺得冷。
小二笑臉相迎,“錢婆知小公子畏寒,特讓小的把窗關上,諸位客官要點什么?”
言堇云還挺驚訝,“我亦不常光顧,難得錢婆還記得我。”
“公子儀表不凡,讓人難忘。”小二再問:“公子還如常嗎?現下是應季梅花。”
“好,既然錢婆還記得我的口味,便照常吧?”
“那我同公子要一樣的。”晨霞喊道。
言堇云白了她一眼,“沒主見。”
轉而向謝淵介紹起錢婆湯餅來,謝淵說他既是常客,幫他點一份嘗嘗便是。
湯餅做好時,錢婆親自端來,是一位年近花甲的老婦人。
見到言堇云便咧嘴笑,看似很高興,“許久未見公子,公子還能惦記著老婦這湯餅,真是小店的榮幸。”
“錢婆過譽了,錢婆湯餅味道獨特,令人難忘。”
“多謝公子認可。”錢婆看向謝淵,“這位是?”
言堇云看向謝淵,謝淵答道:“我是他郎君。”
“公子成婚了?恭喜二位。”
“多謝!”
“那諸位請慢用,老婦后頭忙去。”
錢婆走后,謝淵看桌的湯餅,“這湯餅果真獨特,片片如梅花狀。”謝淵用瓷勺輕輕翻動著碗里的東西。
“嘗嘗?”言堇云示意他。
謝淵品了一勺,連湯帶湯餅,“梅花清香,湯餅軟糯,油而不膩,不錯,這是雞湯?”
“正是,給你要了份雞湯為底的湯餅,有開胃理氣、清肺熱的功效。”
又轉向福澤,“你的同樣,都趁熱吃吧。”
謝淵好奇,“云兒你的呢?”
言堇云把碗往他的方向推了一下,“要嘗嘗嗎?”
謝淵不客氣,直接挖起一勺往嘴里放,突而面露難色,“甜的?”
言堇云捂嘴失笑,“就知你不喜這味兒。”
謝淵把他那份放回他面前,“云兒原喜甜食,為夫知曉便是。”
言堇云低頭扶住他的碗,小聲道:“你胡說什么?”
謝淵傻笑著,而對面那兩位小跟班,低頭進食,仿佛無聲在說:當我倆不存在即可。
——TBC——
第三十二章 意外
四人在錢婆湯餅處吃著湯餅,期間錢婆又額外送來幾樣小點心,皆是小甜品。
言堇云婉拒,錢婆說就當是贈予二人的新婚祝福,好意自然心承,謝淵幫嘴,言堇云這才收下。
當然,謝淵深知生意人的不易,臨走時讓福澤結賬,也是多允了些銀兩給店家。
幾人吃下各自碗里的湯餅,已是飽腹,面對那些點心,各個都是心有余而力不足。
言堇云、晨霞免強再吃上一兩塊,錢婆的盛情不能不領。
正巧天晚不見主子歸,蒼暮帶著馬車來尋,去了好幾處,都尋不到人,總算在這碰上。
結果就是,蒼暮一個如大漢小伙子,坐在福澤原位上,開始往嘴里塞甜食,四人盯著蒼暮吃,有種不吃完不讓走的意思,福澤還好心的為他倒上一杯接著一杯茶。
從食肆出來,蒼暮拍拍自己的胸脯,估計這輩子再也不想碰甜食了。
幾人意猶未盡,蒼暮只好告知馬車的停放方位,自己帶上已購買的物件,先到馬車處等他們。
四人來到燈市,就見那形狀各異、色彩斑斕的燈掛滿整條街道,燈販們相互吆喝,自夸各自的燈。
言堇云看中了一個做工精細的巡夜燈,被燈販告知一個不賣,這燈是一對的,討個好兆頭。
謝淵聽是一對的,爽快付了銀兩,讓福澤和晨霞一人拿著一個。
接著又走了一段,言堇云這回瞧見了荷花燈,可是這燈是不售賣的。
“兩位公子,想要這荷花燈?不難,瞧桌上的簽條,抽三支,若全打出謎底,免費贈您一個荷花燈,若有一個出錯,打賞小的三文錢即可。”
謝淵不想猜,擔心出錯,“我們不打燈謎,買兩個荷花燈可行?”
燈販也是講原則的老實人,“公子,規矩既然定下了,哪有隨意修改的道理,公子不妨試試,我這謎底不難,猜不出小的給個提示,便會了。”
謝淵還想說什么,被言堇云攔住了,“不妨試試,我想看看是什么樣的燈謎。”
“好!”謝淵應允了,不過又轉向燈販,討價還價道:“這樣,我們只抽五支簽,要是全對,給我們兩個荷花燈,若錯了照樣付你六文錢,如何?”
“這……。”燈販在猶豫。
言堇云扯了扯他的衣袖,低聲,“莫要為難人。”
謝淵小聲道:“少一支就多一份勝算,聽我的。”
“也行 。”燈販同意了,“公子請抽簽。”
謝淵讓言堇云抽簽,言堇云也怕自己運氣不佳,萬一抽到的都是難底就麻煩了,他只抽三支,剩下兩支讓謝淵來抽。
謝淵迫不及待的翻開手里的簽條,第一支看似很簡單,謝淵念道:“熙熙攘攘(打一字)。云兒,熙熙攘攘?那個字快到我眼前了,就是看不清。”
言堇云不免被謝淵的行為逗樂了,“是‘侈’字,正如現在,人多對嗎?”言堇云指這鬧街,看向燈販。
燈販笑而不語,接謝淵手中的簽條,在底下懸掛的白紙條寫下一個“侈”字。
“對了,還是云兒厲害,再接再厲。”謝淵高興,接著翻開第二支,“快刀斬亂麻(打一成語)?”
謝淵思索一番,“這個我知道,‘ 迎刃而解’嘛。”
燈販落筆,正確。
言堇云也難得夸他:“你也不錯。”
到言堇云翻開手里第一支簽條,便面露難色,謝淵湊過去看,“‘紅口袋,綠口袋,有人害怕有人愛。’(打一植物)?這是什么?”
眼見言堇云也被難住了,謝淵直接轉向燈販,笑臉相迎,“店家,給點提示吧。”
燈販止不住笑意,也為他們提示道:“此物我們這兒沒有。”
言堇云默念:“這兒沒有,那便是番外之物,番外之物?”
“是番椒,公子,您自個愛吃的,竟給忘了。”晨霞插嘴,他家公子愛吃,小廚房前之前隨意丟的種子長了幾顆,還是她時常曬澆水照看著呢?
“姑娘聰慧。”燈販落筆,正確。
第二支簽條言堇云自己念道:“‘六出飛花入戶時,坐看青竹變瓊枝。如今好上高樓望,蓋盡人間惡路岐。’(打一物)?”
言堇云念完,這次謝淵反應快,但卻對著言堇云直發笑,“這個簡單,這不正是云兒最怕的?‘坐看青竹變瓊枝’這是云兒的獨白無疑,哈哈哈~!”
言堇云輕拍一下他的手,“住嘴吧你,店家,是當季之物,雪。”
這簽亦正確,最后一支,“‘二人相依偎,青草底下棲。’(打一字)?
聽言堇云剛念完,燈販便問:“二位公子是何關系?”
“這是我家少爺和少君。”福澤搶先回答。
“哦,既是夫夫關系,這個謎底就不難猜。”
過了一會兒,言堇云紅著臉把簽條交給燈販,“店家,是芙蓉的‘芙’。”
燈販無言笑了,拿過兩個荷花燈,“公子收好。”
言堇云接過荷花燈,轉頭便走,謝淵急忙跟上。
燈販子在后頭目送,“諸位慢走。”
謝淵湊近,最后一簽他真不解,“云兒,最后一個謎底為何是‘芙’字?”
“沒有為何,就覺得應該是它,快走吧,萬一是錯的,一會店家該追來了。”謝淵信了,跟著也加快了腳步。
四人來到穿城河畔,此處正有人放河燈,言堇云瞧著手里的荷花燈,向謝淵解釋道。
“這里年年都有人放河燈,作祈福之用,有緬懷先逝者,有祈愿往后余生者,給。”將一個荷花燈給了謝淵,“二者自擇,將福愿寫于紙條上,藏入燈中,將它放入河中隨波逐流,讓它帶著福愿到達仙處,自有仙人答愿。”
“云兒信嗎?”
“冥冥之中自有天意,不妨一試。”
“好!”
給了謝淵荷花燈,言堇云才發覺自己的另一只手空空的,“啊?紙筆忘了拿,這怎么寫?”
“無事,福澤?去,找剛剛的燈販要來紙筆。”
“小的這就去。”
晨霞后頭跟上,“我跟你去,不然你一會兒你找不著回來的路。”
相比福澤,晨霞與言堇云可是在大都長大的,自然對這些地十分熟悉。
現剩下夫夫兩人立于河畔,夜已深,河邊風大,謝淵替言堇云把掛在頸脖后的絨帽戴上,整理好,做這些謝淵早就熟能生巧。
隨后轉身面臨河面,意味深長,“云兒,初見你那日,你亦這般站在這里,我看到了,你獨自一人,孤傲自立。”
言堇云看了他一眼,“嗯,常來這處,心煩意亂時,立上一會兒,便好了。”
“好什么?終歸是一個人,往后我陪你,隨你站多久,等你便是。”
“好,就看你的耐心了。”
兩人又等一會兒,言堇云向后瞧了瞧,不見福澤他們,“怎么還不來?”
謝淵知道他在催紙筆,“挺遠的,走街串巷人多,自然慢些。”
“要不就這么放吧,心里默許心愿便是。”說著言堇云蹲下身,靠近水邊。
“也好。”
言堇云雙手將荷花燈抱在胸前,閉上眼睛許愿,片刻后,把荷花燈輕放入水中。
荷花燈離岸太近,水流無法將它帶走。于是言堇云伸手把它往里推,身體也向水面傾斜。突然臨水一側的腳打滑,只聽“撲通”一聲,言堇云便落入了水中。
謝淵剛準備蹲下,想問問他剛剛許了什么心愿,就見那人一頭栽下去,他想都沒想,急忙丟了手上的荷花燈,也沒能來得及把人拉住。
于是謝淵也毫不猶豫,亦跳下水去,將人托抱起來。言堇云穿得多,謝淵還不好將他扶上岸,幸好岸邊放河燈的百姓搭了一把手。
福澤和晨霞回來時,便看到了兩人從水里上岸的畫面,嚇得魂都飛了一半。
言堇云不知是被嚇愣了,還是被凍著了,整個人安靜的坐著,只知大口呼喘著氣,不過漸漸的嘴唇青紫,臉色也變得蒼白如雪。
謝淵將二人身上的斗篷解開,斗篷浸了水十分沉重。晨霞解下自己的斗篷給言堇云披上,也不濟于事。
謝淵將人背起,快速前往馬車處,福澤晨霞抱起兩人濕答答的斗篷,快步跟上。
馬車里,晨霞把手爐放到言堇云手中,他的手冰的出奇,謝淵解下自己的冬衣,也想脫掉言堇云身上外層厚冬衣,他死活不讓,即便全身發抖厲害,也不忘抓著領口不放。
謝淵無奈,只好抱緊懷中的人,總對外頭催促快點趕車。
“我、我的河燈飄走了嗎?”懷里人總算說話了,前面一言未發,能嚇死人。
“很冷是嗎?云兒忍忍,快到家了。”謝淵將懷里的人摟地更緊了。
“河燈?我的河燈?”
“走了,飄走了,飄得遠遠的。”謝淵當時哪還有心思去顧及河燈,現下只能隨意搪塞過去,不然懷里的人一直發問。
謝淵當然不知,那個許上福愿的河燈對言堇云來說有多重要。
言堇云向河燈許了三愿:
一愿:歲歲平安,國泰民安,謝家不用征戰。
二愿:兩家安康,其樂融融,歡聚一堂。
三愿:愿得一人心。
——TBC——
第三十三章 有福同享,有難同當
臨近子時,除了國公府府門前的守夜護衛,府里靜悄悄的。
謝淵一路抱著裹上厚厚毯子的言堇云,一行人急切的直奔清凝院。
夜深了,冬風肆虐,冰冷的氣息怎么也揮之不去,寒意入骨。
謝淵披著福澤的斗篷,即便他一體健男子也被凍得直打噴嚏,而懷里的言堇云此時也不受控的發抖,比方才在馬車里還嚴重幾分,謝淵的腿步不得行的更快些。
晨霞一進清凝院的院子,便忍不住開始放聲哭,馬車里的言堇云臉色白的嚇人,她不免擔心壞了,又礙于謝淵在,她都不敢哭出聲。
現下回了清凝院,見到主心骨,她便也忍不住了,清凝院的下人們被這陣仗也嚇得不知所措。
晨霞一看到曉曦,就像抓住了一顆救命稻草,“嗚嗚嗚~,曦姐姐,公子呃~公子落水了,衣裳都浸濕了,現在被凍得厲害,怎么辦怎么辦呀?嗚~”
謝淵將人抱進屋,“把屋里的炭火加旺點。”謝淵吼了一聲,進了內室把人放在床上,開始上手扒言堇云身上的濕衣裳。
言堇云冷歸冷,但他還不至于失去意識。嘴唇青紫發顫,使他無法發聲,只能雙手抱胸,護他最后的倔犟。
“別哭別哭,現在不是哭的時候。”曉曦不愧是清凝院掌事的,言堇云出意外,她比誰都膽戰心驚,但現下不是該陣亂腳的時候。
安撫著晨霞,找事讓她分散注意力,“你快去熱水房,熱水早備好了,你讓人多打些來,要快。”
“嗚~嗯好好好,我這就去。”晨霞還帶著哭腔以最快的速度跑了。
辰暮站在一旁,欲哭,他害怕,怕言堇云出事,嚇蒙了。曉曦一把將他扯進屋,“辰兒,來,你也不許哭,跟我給公子更衣。”
倆人靠近床旁,就見夫夫倆還在為濕衣裳拉扯著,曉曦眼尖,謝淵頭上青絲也濕答答的垂著,且身上披的也不是自己的斗篷,看來主君也落水了。
“主君?讓奴婢來吧,您衣裳也濕了,先去更換。”謝淵沒應聲。
曉曦轉對福澤,“福澤,勸勸主君去更衣,再泡個熱水澡驅驅寒,別讓主君也著涼,不然等回中都,看福大哥怎么治你。”
少爺少君在自己眼皮底下時常遇事,要是讓福壽得知,定是不饒他,福澤急忙上前叫了聲少爺。
曉曦又對謝淵道:“主君,快去吧,這有奴婢在,您就放心吧。公子都這般了,要是主君也受寒了,明日府里可不好交代了。”
“少爺?”福澤再次叫他,謝淵也看得出來,言堇云抵觸他,再這么拖下去不行,于是囑咐曉曦快去請郎中,這才起身出去。
曉曦剛上手,言堇云還抓著胸口的濕衣裳不放,曉曦靠近他耳邊,輕聲:“公子,是奴婢和辰兒,別擔心主君走了。”
這時言堇云才松手,曉曦和辰暮麻利的給言堇云更換了干爽的衣裳,又加幾床被褥,往被子里塞了好幾個手爐。言堇云身子才沒有那么顫抖,但手腳依舊冰涼無比。
言堇云雙眼緊閉,他現在只覺得乏得很。謝淵再次進入內室時,蒼暮找來的郎中正在給言堇云探脈。
謝淵悄悄在床邊坐下,見郎中收回手,他快速將言堇云的手塞入被里,那手還是冰涼至極。
“如何?”謝淵輕聲問郎中。
“公子這寒邪襲體已久,寒為陰邪,易傷陽氣,想必公子時常已是個畏寒之人。但公子也算體健,躲過寒季便也無礙,只是?”老郎中扶著胡須,深思。
“只是什么?”謝淵追問道。
“只是,公子原本便是重寒之軀,如今天寒地凍又入水,寒邪化惡,侵犯體內的經絡,血氣凝滯不前,長此以往,各難癥便會顯露于表。
“如何解?”
老郎中搖搖頭,“一時半會定是解不了的,只能好生調理,老夫現下開個方子,先減了今日的寒氣,不然公子的手足無法回溫。”
“好,請開方吧。”
“不過,老夫還有一事兒。”老郎中面露難色。
“但說無妨。”
老郎中抬眼瞄了一眼蒼暮,時刻記著方才來的路上蒼暮對他的警告:“若不是府中的郎中告假,我也不會深夜前來打擾,我家公子害病,請先生一去診脈。”
蒼暮剛開始還算客氣,接下來便改了口氣,“趙郎中居大都多年,知我家言二公子,亦是這大都城的好兒郎,今日診治,所見所聞,望先生細過思慮,再言。”老郎中剛開始疑惑,以為言二公子得什么不得了的疾癥。
現下了然了,原言二公子竟是這等身份,“公子長期寒邪侵體,借著年輕氣盛毫不在意,不曾好生調養,待年數漸長,寒邪將陽氣燼滅,公子便有罪可受了。”
老郎中的本意,原是想說,言堇云身為雙兒之身,這等體質,若不好生調養,雙兒本受孕不易,日后若要子嗣,簡直難上加難。
“好,多謝!蒼暮,帶郎中下去開方子,抓藥。”謝淵看著滿屋的下人,“都下去歇吧,曉曦看著點人熬藥,好了就送來。夜深了,今夜之事現下不宜驚動,待明日府里知曉了再論,退下吧。”
辰暮守在外間,晨霞和福澤也想留下,被曉曦趕走了,讓他們也下去歇著,今夜他二人也是擔驚受怕到現在,兩人的狀態都不是很好,留下也是徒勞,不如讓他們去歇著,待看他家公子的情況,不然明日清凝院可不清靜。
遣退了下人,謝淵俯身靠近言堇云,觀察他的臉色情況。用手背探他的額頭,額頭還是有點冰涼,但臉上的血色總算恢復了一些,嘴唇也由之前的青紫逐漸恢復了紅潤色。
謝淵不僅摸了躺著的人的額頭,又摸了他的臉頰,接著來到頸脖,那人忽哆嗦一下。
“別摸了,你手冰的很,我乏了。”聲音很小,言堇云身上涼,不好入睡,即便他困倦不已,意識卻還清晰著,都能聽見屋里人的對話聲。
謝淵湊得更近了,近到都能感知到對方的呼氣,謝淵柔聲與他對話:“還醒著,身上可有不適,還冷得厲害嗎?”
言堇云依舊緊閉雙眼,緩緩搖頭。
“既然醒著,那便再忍忍,等藥熬好了,喝了再睡,也好受些。”
言堇云沒回話,但謝淵知道他聽著。
言堇云自知他是雙兒時,自己曾一度尋了偏門,偷摸喝了些藥,而后言堇榮尋方研制怪藥,他又喝了些,后因身體出現異樣,無法抗寒。
最后府中知他畏寒,一到冬季,又少不了一些驅寒補藥但,害他如今當真聞藥色變。
謝淵見人未回話,繼續:“云兒,你體內寒氣重,等回了中都,姐夫哥天南地北經商,我讓他幫我們廣尋良醫,根治了你這寒癥,如果阿……嚏……阿嚏。”
謝淵側頭,狂打了幾個噴嚏,再回頭時,躺在床上的言堇云已睜開眼睛看著他。
言堇云雙眼微紅,眼神很是朦朧無力,“你再不進來蓋著,害了風寒癥可沒人顧著你。”
謝淵語塞,他就打了個噴嚏,這人便也這般小題大做,想是這樣想,但還是順從的鉆進被窩。
言堇云稍稍翻身,謝淵便由身后將人攬進懷里,還把被褥里原有的手爐,塞到懷里人的手中,同他一起握著。
言堇云面對于這樣安逸的相擁,早已習以為常,現下他也不惱謝淵的靠近,有時候反倒也有了依賴感。
兩人再無言語,直到曉曦敲響房門,辰兒給她拉起門簾,謝淵才坐起身,扶起言堇云喝藥。
言堇云一見湯藥就犯怵,但看見謝淵也有份時,瞬間心里平衡多了。
曉曦將屬于謝淵的那一份交給謝淵,“主君,您今日也浸了水,奴婢讓郎中也給您開了方,喝了驅驅體內寒氣,莫要落下病根。”
謝淵不拒,反倒打趣道:“也好,我瞧著云兒對著玩意兒怵的很,正好我陪你,來。”
曉曦也把藥碗放于言堇云手上,見他手上沒有力勁,便上手給他扶著。
謝淵端著藥碗便與言堇云碰碗,苦湯藥讓他喝出了飲酒的豪邁,“我們夫夫二人,今日也算有福同享,有難同當了,喝吧,屏氣,一口喝下,趁著湯藥還未發覺,它便入了肚,嘴里的苦味也就少些。”
言堇云現在腦袋不靈光,昏昏沉沉,但還是被他的“有福同享,有難同當。”感動,不過又被他后邊的話給逗樂了。
謝淵一口藥下肚,皺起眉來強裝鎮定,見言堇云看著他傻樂,又不免逗他:“云兒莫不是寒氣侵體,傻了不成,瞎樂什么,趕緊的,喝了。”
“公子,喝吧。”曉曦也催促道。
言堇云閉著眼,還真順著謝淵所言,要快些喝下了湯藥,不過嘛,該苦的還是很苦啊!
曉曦急忙送上一杯溫水,讓他小飲一口,方才緩解。
屋里熱氣逐漸上來,暖烘烘的,謝淵讓曉曦撤去一些被褥,只留兩床被褥便可。
再說,如今也是兩人同寢,他體暖,故不怕言堇云再受寒。
兩人喝了藥,終于安心入睡,曉曦和辰兒退出,熄了燭火,愿一夜好夢。
——TBC——
第三十四章 霉運當頭
短暫的一夜,還算好眠的,只是卯時,言堇云手足已恢復正常溫度,但他不知為何還是被熱醒了。
言堇云胡亂的伸手扒開身上的被褥,但那熱源還是未減半分,不足時辰的睡眠,使他的頭昏沉沉的,但也阻止不了他發現熱源竟是來自身后的人。
謝淵起熱了,看來昨晚他一心為了言堇云,都顧不上自己,還真如言堇云所言,他害了熱病。
言堇云翻身,手扶上他的額頭,燙得他下意識縮回自己的手。“安之,醒醒,你好燙啊,沒事吧?”
言堇云手扶他的肩膀搖了兩下,謝淵沒醒,只是大喘一口熱氣,接著翻身平躺,繼續呼睡。看來沒有要醒的意思,但鼻腔呼出的熱息一下比一下粗重。
“誰在外頭?”言堇云對外喊了一聲。
“公子,奴婢在。”曉曦一夜未眠,就守在外間,隨時聽候。
“曉曦進來,把燈都點上,快。”
聽著言堇云急切的聲音,曉曦趕緊推門而入,她身后還跟著兩名侍女,讓兩名侍女把屋里的燭燈都點燃,曉曦直徑來到床旁。
“公子?”曉曦朝床里輕喊。
言堇云伸手撥開一點帷幔,曉曦立馬把兩側的帷幔都拉開掛上。
終于瞧見他家公子正一臉委屈的坐在最里頭,指著謝淵,“他起熱了,估莫著昨晚著涼了。”言堇云說著就要下床來。
曉曦連忙將人攔住,伸出手背貼上了謝淵的額頭,果真燙的厲害。讓兩個侍女一個去打熱水,另一個去請郎中。
老郎中被他們留在府里,昨晚言堇云的狀況未定,大家不敢放郎中走。
這下人沒留給言堇云,反倒留給了謝淵,“公子,您可否還感不適?瞧您氣色還是不太好,現下天未亮,您還是繼續歇著吧。”
“我睡不下了。”
“睡不下也坐床上,外邊冷得很,別主君起熱了,公子再害個熱病,天亮了咱這清凝院的下人就得受罰不可,我的公子啊,聽話哈。”
曉曦苦口婆心,好好的主子,一下子病了兩個。
府里都知道,孩子是丞相爺的軟肋,丞相爺平日待人溫和,但若發起火來,就連主母夫人們都未必勸得住。
言堇云還真就靜靜的坐在床上,下身蓋在被褥里,曉曦往他身上披了一條毯子。
看著下人們為謝淵忙前忙后,老郎中給謝淵診脈時,見言堇云一直盯著,也拉過他手,給他又探了脈。
謝淵是真的著涼了,昨晚對自己一身濕答答的衣裳,處理晚了,高估了自己的身體 。不過他也是一心撲在言堇云身上,沒那心思,還好謝淵年輕力壯,老郎中說再開個方子,讓他多捂點被褥發發汗,也就好了。
言堇云聽著才算放下心來,但老郎中給他把完脈,還是眉頭一皺,“公子今日不起熱,也算無大礙了,但今后一定要好生調養,莫要錯了時機,過后悔不當初。”
老郎中收拾東西,又意味深長來一句,“公子自己的身體,且有自己估量,鄙人言盡于此。”
言堇云木訥的點點頭,他自然知道郎中所指,辰暮送郎中出去,曉曦去張羅早膳,等再次回來時,言堇云已依偎著逐漸退燒的些淵,又酣然入睡。
瞧這情景,曉曦無聲的笑了,替謝淵除了額頭上的濕帕子,再替兩人捏了捏被角,放下帷幔,隨后出門。反正天還尚早,讓主子們再睡個回籠覺也好。
辰時七刻,夫夫二人已起,正坐在桌邊用早膳,一個無精打采,一個剛退了熱臉上還是微紅的,時不時咳上一聲。
兩人都沒甚胃口,但謝淵還是先做表率,大口掃光了自己碗里的粥食,開始勸言堇云也吃點,不然恢復慢,白讓府里長輩擔憂。
剛勸言堇云吃上幾口,院里就闖入了一群人,為首的便是怒氣沖沖的丞相爺,后頭跟著兩位夫人和言堇榮夫婦。
“好好的兩位主子都照看不好,隔三差五出狀況,要你們何用?”丞相一進清凝院, 一路罵罵咧咧,院里的下人們瞬間被嚇得跪成一片,全不敢吱聲。
言堇云聽到聲音放下碗筷,一群人已快速進了外間,辰暮把通往內室的門簾拉起,隨后跪下,夫夫兩人便對上了那一群擔憂的面孔。
言堇云和謝淵同時迎了上去,大家見兩人出來了,才發覺兩人的面色都不太好,一臉病態。
行過禮,丞相爺黑著臉,看來總免不了一頓訓。
言堇云見滿屋、滿院跪著的下人,于心不忍,“父親,是孩兒魯莽,行事不謹慎,不關他們的事,且讓他們退下吧。”
謝淵也幫腔:“岳父大人,是小婿一時貪玩,沒能好好護著云兒,岳父大人要怪就罰小婿便可,莫要殃及無辜。”
“還替他們求情,你倆怎么樣了?出這么大了的事兒,不想著來通報一聲,還瞞著,能瞞的過去嗎?這是哪兒?這是丞相府,你父親我還穩坐府中,怎么,是嫌父親老了, 發生什么事兒都不曾被過問了?”
言堇云沒想到丞相爺會發那么大的脾氣,“還有你。”丞相爺又轉向謝淵,“兒婿難得入大都,入我丞相府,我不怪你護不好堇云,你可知,你若在大都有個三長兩短,我如何向護國公交代。”
丞相爺越說越氣,面對謝淵又不好放太重的話,只好生著悶氣,甩袖往主位上一坐,凝視著所有人。
丞相夫人和側夫人上前查看兩個人的情況,趕緊讓兩人坐下回話,言堇云向丞相夫人求助,抬眼瞧了瞧丞相爺。
丞相夫人意會:“相爺莫動肝火,瞧把這兩孩子嚇得,他兩原本身子便不爽,又得被相爺嚇出一身汗,白又加了病氣。”
“父親?”言堇云示弱,小聲喚了丞相爺。
丞相夫人又繼續道:“讓下人們起來吧,這大寒天的,若跪出個所以然來,這兩孩子尚在病中,誰來照看一二。相爺若要罰他們,無需體罰,罰他們這月月俸便可。”
丞相爺抬頭看看眼前的家人,隨后抬手一擺,同意了。言堇云趕緊讓人都起來,留下曉曦,其余人都遣退出去。
側夫人讓人把門簾壓實,不透一絲冷風進來,屋里從昨晚便熱乎乎的,這時謝淵還是忍不住時不時咳上一聲,令人擔心不已。
“府里郎中告假,你二人可有請郎中前來?沒有現在便遣人去請。”丞相爺氣已漸消,現下該關心起兩人的狀況。
謝淵答復:“回岳父大人,蒼暮請了府外的郎中,守了一夜,方才離去。”
“郎中怎么說,何有礙?”
“小婿年輕力壯,喝點湯藥自然無礙,只是云兒體弱些,得委屈他要喝上幾日湯藥,方可驅驅寒氣。”
謝淵對上言堇云,也不會往重了說什么,以言堇云的性格,不想讓長輩過以擔憂。
“如此甚好,往后天寒地凍莫再往那河邊湊熱鬧,安全最重要。”
“是。”兩人同時回答。
側夫人一直站在言堇云一側,也不入座,拉著言堇云的手,雖然這手已經回溫,頗有點冷意,但她依然覺得這手冰得就像他小時候,冬日里作畫累了,獨自在竹叢中睡著被發現時,那冰涼的手。
直到如今,側夫人都不曾忘了當時抱他回房捂了多久,這孩子方才回暖。
現下又遭這事,側夫人心疼道:“你二人這是沖撞了什么霉運?短短幾日,這禍事頻出的,要不再延后幾日回中都吧。”
側夫人又朝向丞相夫人,“姐姐?待倆孩子好全咯,我們帶孩子們去趟靈安寺,祈個平安如何?不然我這心放不下。”
“許是姨娘多慮了,小叔們只是偶然意外,好在安平無事,您也莫要過于憂心。”余氏見側夫人太過擔憂,安慰到。
“寧可信其有,不可信其無啊!”
“姨娘說的有理,二位弟弟自探親途中,便狀況連連,前日有下人報備,你二人來時乘坐的馬車,車轱轆又出現問題,近日也在抓緊修理,免得耽誤了返程。”
說到這言堇榮也一臉擔憂,“來時也出了事兒,對嗎二位?”
言堇云連忙擺擺手,“不是什么大事兒,只是當時積雪深,道路不便行駛,車轱轆掉進小的雪窟窿,無礙的。”
一屋人除了兩人外,其他人都倒吸一口涼氣,丞相夫人緊忙接著剛剛側夫人的話,“看來這倆孩子當真是霉運當頭啊?這幾日哪也別去,都好好在府里養著,等身子養好了,隨我們去趟靈安寺,相爺您覺如何?”
“也好,老夫看可行,過幾日老夫休沐已結,不能同去了,二位夫人帶著孩子們去便可。”
謝淵扶額,丞相府的長輩們愛子心切,如若不同他們走一遭那靈安寺,估摸著都不愿放他們回中都去。
丞相夫人揚言,“便是這么定了,相爺記得,派人前去與那住持打點妥當,好讓我們帶著孩子們前去祈福,討個平安。”
“那是自然,老夫定給你們安排妥當。”相爺起身,“既如此,你兩人尚在病中,我們也不過多打擾,好生歇著,且莫要再胡鬧。”
“是,孩兒領意。”
送走大家,言堇云也算是高興的,原已商定初十的回程,現下估摸著十五以后了,便能在丞相府多呆幾日,這于言堇云而言,何嘗不是好事。
——TBC——
第三十五章 沉默的愛
兩人均帶病在身,長輩們也自然不便再過多打擾,囑咐了一些注意事項,再讓下人送了些補品來,也便散了。
言堇榮沒有同大伙離去,而是私下找到蒼暮,蒼暮深知他的來意。
“大公子。”蒼暮向他行禮。
言堇榮擺手,“免了。”
“大公子想必是為了昨晚之事。”
言堇榮也開門見山,“正是,哪家的郎中?”
“城東趙氏,善康堂的趙郎中。”
“其父還是其子?”
“其父。”
“趙老是個明事理的,我也跟他請教個制藥之法,此人可放心。”言堇榮了然點頭,“可都安排妥當?”
“大公子放心。”
言堇榮上前拍拍蒼暮的肩膀,“你辦事我放心。”說完揚長而去。
謝淵夫夫倆被府里長輩限制在清凝院里養著,頭幾日兩人還是規規矩矩的好生呆著,畢竟謝淵不會拿言堇云的身子去冒險。
經過這次的意外,言堇云也仿佛大膽了些,似已打開了心扉,謝淵可以不顧一切的為了他,他為什么不能放下一些芥蒂,嘗試著接納他呢?
兩人名義上是靜養著,實則是多了獨處的時刻。謝淵會選在午時,風小些拉得言堇云在院子里踱步,揚言待春暖花開,給他的清凝院添上新物,換了這冷清氣。
有時他們會出現在府中后花園,有時他們會在荷花庭處陪長輩同膳,有時他們會相互依偎在風竹園的翠亭里作畫。
言堇云會不知所措的接受謝淵的擁抱,會面紅耳赤的接納謝淵的親吻,會在謝淵哄他喝下補藥時對他耍起了小脾氣,一切安逸如愿。
新歲初八,丞相爺終于返早朝,下朝時還帶來了君上的賞賜。
聽聞丞相爺說二人年里歸來探親,武帝高興,說起來他還是這夫夫兩的半個媒人,說什么也給兩人送了份新歲賀禮,以表祝福。
武帝的賀禮,收禮的喜悅,除了丞相爺和謝淵是真心謝恩,其余人都心有顧慮。言堇云更甚,君上越是對他們上心,他心里便是多一份不安。
謝淵體健,短短幾日,傷寒之癥已痊愈,既然在大都還要多留些時日,他自然抓緊時機,打聽籌備酒樓之事。
謝淵近來,晨起與言堇云用了早膳,便會外出,在外一呆就是一整日。
有時言堇云在府中乏味至極,想出去逛逛也被禁,想練練劍術也不許,只能陪年幼的小侄、弟妹們溫書或亦瞎鬧。
初十一一早,除了上朝的丞相爺,府中一群人乘著馬車,浩浩蕩蕩的向靈安寺出發。
天氣有稍許回暖,已不像前段時日那般寒冷。言堇云自意外那日起,就未曾出門。
他體內寒氣未解,出門還是依舊被包裹如粽,行動起來不甚方便。
出行人數多,又有孩童跟隨,大家準備了一早上,直到巳時五刻方才啟程。
靈安寺位于大都城外,靈山山間,是皇城權貴祈安之地。如今積雪漸漸退去,通往山寺的大道上也車馬不絕。
直到未時三刻,丞相府的四駕馬車,才穩穩當當的停在靈安寺石階下,領頭馬車是丞相夫人,依次是側夫人與雙生子,再是言堇榮夫婦與其子,最后才是謝淵夫夫的馬車。
丞相夫人被貼身侍女扶下馬車,前面便迎來兩個和尚,一個是上了年數的,帶著一個小沙彌。
“阿彌陀佛,夫人遠道而來,住持已等候多時,請隨貧僧來。”
“有勞師父。”
一群人跟在丞相夫人的身后,開始登石梯。靈安寺門前的石梯統共九十九個臺階,寓意九九歸一,九同“久”音,愿登梯者,長長久久,一切皆所愿。
進入大殿,靈安寺的住持已在此等候,丞相爺早遣人來報,住持不敢怠慢
“阿彌陀佛,諸位施主一路勞頓,貧僧已等候多時。”
“住持客氣,此次前來,想為孩子們求個平安。一切照舊,住持無需再勞煩。”丞相夫人在和住持寒暄。
“貧僧多謝夫人體恤,諸位施主先敬柱香吧。”
住持引大家跪拜,嘴里念著佛詞,手上的念珠不停的翻轉。
方才迎他們上石梯的和尚喊道:“凈手。”
下人們端來凈手盆,他們洗了手,溫的,看來寺廟是真上心了。
待用帕子擦干了水漬,那位和尚又喊道:“請香。”
眾人接過已點燃的香火,誠心拜佛,祝愿與祈愿默念于心。只有謝淵的祝愿放在眼睛里,落在了旁邊人的身上。
直到人家喊了“敬香”,他才回過神來,扶起那人一起上香去。
“禪房已備,諸位請。”
“住持請。”
靈安寺的禪房位于寺院的后山,此處倒像一出獨立的院落,清靜幽深。
“還勞煩住持親自送我們前來。”丞相夫人客套話。
“應該的夫人,右丞相照顧本寺,貧僧只盡微責,不足掛齒。”
住持立在門外,“諸位施主稍作歇息,齋飯一會兒便送來,貧僧不便入內,法會啟時,再來請諸位施主。”
“住持請便。”
“阿彌陀佛,貧僧告退。”
和尚們退下,進入院子,只剩下自家人,自然沒了方才的拘束。
言蘭這時直接甩開余氏的手,跑到言堇云身邊,拉起他的手,抬頭直盯著他。
“誒,你這孩子,方才還夸你在大殿上聽話,怎現下又皮實了?”余氏朝言蘭走來。
其余人聽著也看過來,言堇云將他的小手緊握在手里,另一手想攔腰將他抱起來。誰知謝淵快他一步,彎腰把言蘭穩穩的抱起。
被謝淵抱起的言蘭依舊直盯著言堇云看,言堇云失笑,伸手捏捏他的胖臉,“為何這般看著我。”
言蘭看著言堇云,又轉頭看看謝淵,再回頭與他對視,“蘭兒看看,叔叔臉上沒有臟臟,為什么叔君一直看著叔叔呢?”
“啊?這……。”言堇云莫名其妙,看一眼謝淵,謝淵也是一愣。
懷里的小人還繼續,“太母說,跪拜祈福時,眼睛不能亂看哦,蘭兒都記住了。可是叔君一直看叔叔,蘭兒以為叔叔臉上臟臟了。”
謝淵耳赤的笑了,停下腳步看他們的大家都失笑出聲,言堇榮上前接過孩子,故作大聲對懷里的言蘭說:“那是因為叔君沒有好好聽太母的話,蘭兒不許學。”說完笑著抱著孩子入了禪房。
大家也笑著散了,言堇云看了一下身旁的人,搖搖頭,“走吧?不聽話的大人。”
謝淵無奈跟上,“什么呀?那小鬼肯定也亂看了,不然他怎知道。”
言堇云扶額,“那你去大哥面前揭穿他。”
謝淵嘿嘿一樂,“管他呢?我的云兒,我想看便看。”
“貧嘴。”
大家用了齋飯后,稍作歇息,又去參加寺院里的一場法會。
法會結束后,兩位夫人們跟著住持繼續誦經祈福,小孩子們呆不住,言堇榮夫婦便帶著雙生子及言蘭出去了。
謝淵自是不太深信這些,為了言堇云,就如側夫人所言“寧可信其有,不可信其無。”
言堇云看出他的不耐煩,亦帶著他離開了。言堇云小時候與兩位夫人來過靈安寺兩次,大了些便不來了,他亦坐不住。
憑著小時候的記憶,走在寺院允許的境地回禪房那處,他隱約記得有一處叢林里,長了許多風信子,不知還在不在。
走著走著,言堇云突然離開了青石小徑,走進了叢林,當看到遠處的山坡,記憶瞬間清晰。
“就是這里。”他興奮不已,抬腳向前跑去。
“慢點,當心腳下,看什么呢這般急?”謝淵在后面提醒他。
言堇云一口氣沖到山坡上,扶著旁邊的一顆樹站定,直喘。
謝淵快步跟上,來到他的身旁,順著他的目光,一眼望去,坡下全是白茫茫一片,一直延伸到坡底,原是一大片花開了。
言堇云面露喜色,“終于碰上它開花了,真好。”
謝淵也為之震撼,“的確,長在這圣潔之地,吸取山林的甘露,才能如此潔白無瑕,著實壯觀!”
“風信子,這花叫風信子,曉曦說白色的風信子是純潔與美好的象征,還有……。”
“還有什么?”臨近酉時,山林寒氣重,謝淵由身后,連同斗篷一塊將人包裹在懷里。
“還……還有……。”
謝淵湊到他耳邊,輕聲,“還有沉默的愛。”
“你竟知?”言堇云側頭看他,疑惑。
“我無所不知。”轉頭的人正對謝淵,近在咫尺,謝淵怎放過這樣的機會,在他唇上便落下了一吻,而后快速分離。
言堇云赤面回頭,“方才還說佛門圣潔之地,現又這般,也不怕佛祖怪罪。”
“佛若渡我,我受之,佛若不渡我,我自渡,與他人相干。”
“瞧瞧,越說越離譜。”
“嘿嘿嘿,云兒何渡我?”
“不要。”
“為何?”
“如此厚顏無恥之徒,不渡也罷。”
“哈哈哈~,在云兒眼里,我竟是這等小人。也好,沒有這般臉皮,還真入不了云兒的眼。”
“你還引以為傲?”言堇云翻了個白眼。
“不然呢?”
“你無救了。”
“哈哈哈~!”
——TBC——
第三十六章 上元宮宴(上)
當日祈福,二位夫人用過晚間齋飯,一直同住持誦經到亥時。一家子也尚未急歸,原本便是要夜宿山寺的。
兩位夫人恨不得多住幾日,因為她們確信,但凡多誦一段經詞,多抄錄一句經文,佛祖定會感知誠心,護佑她們的孩子。
夜晚山里涼的很,禪房里的人早已安然入睡。第二日一早,一群人就離開了靈安寺。
回到丞相府,晚間用膳時,丞相爺宣布了一個消息,那便是武帝要在三日后的上元節,在宮里設宴,凡從二品以上官員,皆可帶家眷入宮參宴。
武熙并未有明確規定,入宮只帶正室,雖尊卑有別,但凡官員家中,除了有些真上不了臺面的妻妾,正室和側室有召皆可入宮。
側夫人性子靜,宮里權貴多,言語上不如丞相夫人能說會道的,萬一無意間沖撞了貴人便不好辦了。
“相爺與姐姐入宮便是,妾身留下照看孩子們。”
丞相夫人還想著今年側夫人去一趟,好歹讓她多多接觸其他夫人,日后也多些個說話的。
“你呀,又是這般,孩子們大了,無需你日日督促,少管一日不礙事。今年我留下,你同相爺一塊入宮。”
側夫人連連擺手,“還是姐姐去吧,再說堇云和謝兒婿都在,上元佳節,我再陪陪孩子們,不然過了,孩子們要回中都,也不知何日再相聚。”
“他二人亦隨我入宮的。”丞相爺插話。
一家人齊刷刷看向丞相爺,言堇榮疑惑,“父親要帶弟婿和堇云入宮參宴?”
自古官員入宮參宴,只許帶妻妾,鮮少帶子女的,除非受召,不然連宮門都進不了。
“這是君上的意思。”
“岳父大人,君上為何要見我倆。”
“君上的心思豈是我等能猜測的?君上要見你們,自然有君上的道理。不是什么壞事,兒婿且放寬心,老夫估摸著,君上重情義,你二人的婚約亦是他促成的。”
丞相爺也若有所思,“再者,兒婿是護國公之子,謝國公遠在中都,常年不入皇城,君上念舊,你正巧在大都,見你如見謝國公吧。”
“既然如此,那便也不必擔心。”謝淵還好,他小時候在中都行宮,見過武帝一面,再次面圣,自然無畏。
可是言堇云就不一樣了,他從未面圣過,宮里的權貴他也未曾結識一二。再加上他的性子,皇帝在大都出行、巡察出訪數不勝數,沿途百姓相迎、相送,他怎么可能去湊這種熱鬧,自然沒機會見到。
“那父親,入宮面圣需要備些什么?孩兒不曾經歷,怕冒犯了圣人。”
丞相夫人拉起言堇云的手,拍拍以示安慰,“傻孩子,莫擔心,君上設宴宴邀人數眾多,斷不會讓你獨自面圣,怕什么。既然君上開圣口要見你二人,自然不會為難,再說你父親不也在的嘛?”
說著,丞相夫人笑了,轉頭再問側夫人,“既然兩孩子亦入宮參宴,妹妹何愿同往?”
“這……。”側夫人還在猶豫。
“就這么定了。”丞相夫人立即幫她決定,“妹妹好幾年不曾入宮了,就當去走走,看看宮里的變化。前年傾妃還問我,你這閨中密友,何時得空看看她去。”
“多年未見,難得娘娘還掛記,也好!”
言堇云帶著幾日的不安,終于迎來了上元節,當日一早,言堇云辰時一刻便醒了,怎么勸再睡些都不行。
謝淵只好被迫陪同,春來回暖,這幾日已微感暖意,言堇云終于可以在院子里晨間習武術,謝淵樂得陪同,其實也有一個原因,那便是監督他如何強身健體。
宮宴是未時三刻開始,他們只要提前一個時辰前出發便可。
午膳兩人隨意吃了點,不至于果腹,但也不會被餓著。
馬車里,謝淵盯著炯炯有神的人,不免失笑,“今日起的早,午間又準備入宮事宜,都不得歇息,你素日午時歇息慣了,現下可乏了?”
言堇云搖搖頭,“不曾。”
“還擔心?別怕,有夫君在呢?我們身后是丞相府和國公府,量那老頭也不會拿我們怎樣,你唔……。”
言堇云驚訝,沒想到謝淵怎么能說出這般大逆不道的話來,急忙伸手捂住他的嘴,壓低聲,“你莫要口出狂言,當心隔墻有耳,那是君上,是勢位至尊,至高無上、一手遮天之人,你不要命了?”
“行了。”謝淵笑著拿開他的手,“我自然知曉,我只是想讓你知道,君上雖為真龍天子,但也如同父親、岳父大人一般,亦是為人父的老人,沒有你想的那么可怕,別緊張。”
謝淵把玩他的手,言堇云正襟危坐,謝淵就當他全聽進去了。
馬車停在宮門口,現下他們要步行至德明宮,便是今日設宴之地。
一入宮門,便有禮部官吏引路,夫夫倆緊跟在丞相爺和側夫人身后。途中碰巧遇上有官員攜帶著家眷,丞相爺會與之寒暄幾句。
顯眼的兩人,即便在身后莫不做聲,也成了被問候的對象。
宴席場外,有宴官員陸續到達,還未到指定時辰入座,眾人都在外頭候著。
這時,一個內宮小公公朝幾人而來,向幾人行禮過后,說明了來意。
原是傾妃得知側夫人入宮,趁這宴席未開,特邀閨友一聚。
“相爺,妾身去去便回。”丞相爺點頭。
側夫人欲行,那小公公又道:“娘娘亦邀二位公子同行。”
“娘親,這……?”言堇云疑惑。
側夫人了然,“無礙,隨我來,故是娘娘念你了,公公指路吧。”
小公公引他們來到距宴場不遠處的浮亭,走近后,那里面坐著的人站起身來迎他們,是一位舉止嫻雅,雍容華貴的貴婦人,想必便是傾妃。
三人欲向傾妃行禮,傾妃連忙制止,親自上前扶起側夫人,笑著:“都說幾回了,在我面前,無需多禮,看來你是多年未見我,話都忘全咯。”
“娘娘貴為傾妃,禮不可廢。”側夫人笑著回話。
傾妃讓下人退下,握著側夫人的手,“現無他人,就別拘著,我們說說些體己話,你也是心狠,幾年都不曾入宮看看我。我在這四墻之內,出不去便算了,你也該來看看我的。”
“娘娘莫怪,入宮事宜哪有想來便來,再說,宮中貴人貴事繁多,怕擾了娘娘們的雅趣。”
“這是哪里話,我還嫌你不成。前些年丞相夫人說你照看雙生兒不便,后來孩子們大了,也不見你前來,瞧你是忘了我這閨友。”
“不敢忘,難得娘娘掛記。孩子是大了,但也不省心啊。”側夫人笑著側身,將兩個孩子推到傾妃跟前。
“來,你二人見過傾妃娘娘。”
“參見傾妃娘娘。”
傾妃抬手制止了側夫人的介紹,“快快起來,容荌,你莫先說,讓我猜猜哪個是堇云侄兒。”
傾妃直徑走到言堇云身旁,“看來不用猜的,小時候的模樣未長開,還是這般惹人注目。”
傾妃轉向謝淵,“這位便是謝侄婿,中都護國公之子,果真是一表人才、意氣風發的少年郎。”
謝淵拱手,“謝娘娘謬贊。”
“無旁人,叫我姨母便可,我與你們娘親自小為友,老來亦情同姊妹,所以在姨母這里無需拘束。”
“是,姨母。”
傾妃被這聲姨母叫得又開心不少,幾人坐下,傾妃的目光還是落在言堇云身上。
“想當年,二公主剛滿一周歲時,君上特赦我歸家省親三日,你娘親帶著五歲的你來看我們,堇云侄兒還揚言要娶妹妹來著,怎現在便嫁了人,害你妹妹好等。”傾妃用帕子掩住笑意。
言堇云慌了神,“姨……姨母,真有此事?堇云當時年幼無知,胡言之語罷了。”
傾妃笑出聲,“瞧瞧,這孩子不經逗。好了,莫慌,姨母怎會強人所難,壞你姻緣。看得出來你二人感情好,君上拉了一條好紅線。”
“謝侄婿,堇云侄兒可是連堂堂的武熙二公主都不要,自降身份下嫁與你,你自當了然了吧?”
謝淵腦子靈活,自然知曉傾妃的用意,“是,侄婿明了,自然真心相待,絕不讓他人有機可乘。”
“容荌啊,瞧瞧你的好兒婿,睿智非常,一點就通。來人,將備的禮呈上來。”傾妃從宮女手中接過一個精美的盒子,說是贈予兩人的新歲賀禮。
兩個接過賀禮,謝過恩,宴席快開了,傾妃讓下人送二人先行,留下側夫人,再說說話,一會兒兩人再一同前往。
待謝淵夫夫走遠,傾妃才道:“挺好倆孩子,你當知足了。“
“娘娘怎么把二公主說成這般,被人聽去,有污公主聲譽。”
“就我們幾人聽去,無礙,再說,不說重些,謝侄婿不曉其中道理,那枉費了我今日所言。”
“娘娘身份尊貴,還勞煩一心為孩子們著想。”
“孩子便是為母之命根,他們好點,我們不更好嗎。怎么?覺得欠我人情了,那日后記得多來看看我,我們談談體己話,走吧,入宴。”
側夫人笑著答應,“是,娘娘!”
——TBC——
第三十七章 上元宮宴(下)
由于宴席設在白日里,宴場便位于德明宮前院,排場盛大。
宴場地分為上下兩層,自然武帝與眾多妃嬪的主位于上層,眾官員席位在下層,并分排位于兩側排開。
中間是一處寬大的戲臺,此時已有宮廷樂師在輕調哼唱。
眾人入席后,并未立即就坐,而是站立席桌一側,等待武帝攜眾妃嬪入席。
大約一刻鐘后,武帝才攜君后登臺入座,接受了眾人的參拜。
武帝大袖一甩,“平身,入座。”
待眾人入座后,武帝高興舉杯,“如今武熙盛世,百業興旺,國泰民安,宜此設宴同慶,上元佳節,寡人自當與諸位愛卿同慶。”
眾人舉杯承恩,“敬君上、吾皇萬歲;敬君后,吾后千歲。”
一杯酒飲畢,武帝又道:“今日設宴,規矩不拘,所備美酒佳肴,諸位盡情享樂便可。”
期間,武帝挑選幾位官員,打賞了賀禮,皆是這一年間對朝廷貢獻巨大者,其中便有丞相爺。
看到丞相爺,武帝似乎想到了什么?“右丞相,寡人托你之事,讓你帶寡人要見來的人來,你可有記得?”
丞相爺上前施禮,“回君上,人已帶到,老臣孩兒們便在席中。”
“好,愛卿退下,讓他們上前來。”
丞相爺退回席座,讓謝淵攜言堇云上前面見武帝,言堇云緊張的很,謝淵便一路攙扶著他。
兩人跪拜在武帝與君后座臺下,武帝讓兩人平身回話。
武熙皇帝面容祥和,君后亦儒雅隨和,只是言堇云第一次面圣,不敢抬頭直視。
武帝與君后對視一眼,滿臉喜色道:“終算是見到本尊了,你二人不該與寡人敬一杯酒?別忘了,是誰給你們牽的紅線。”
謝淵回以誠笑,從宮女手捧瑤盤中接過酒杯,一杯遞于言堇云,隨后拉著言堇云再次下跪,雙手捧起酒杯,“臣子護國公之子,謝淵。”
見一旁的君妻不為所動,謝淵輕聲提醒,“云兒?”
言堇言回神,磕磕巴巴捧著酒杯高舉,“臣……臣子右丞相之子,言堇云。”
見言堇云畏懼君威,謝淵截話繼續:“我二人領君上旨意,同結絲蘿,良緣尋得,在此,感激君上圣意之恩。”
“吾皇萬福。”兩人飲下杯中酒,武帝亦隨同。
皇帝招手讓兩人起身,“賢侄起來說話。”
一旁的君后早已看出言堇云一時懼怕圣威,便出口提示武帝,同時亦忍不住笑意。
“君上言語再放低些,君妾瞧著言小侄可是懼了君上的威嚴,都不敢抬頭瞧呢?”
言堇云聞言抬頭,早知君后是雙兒,今日一面,還是有所驚嘆。
君后雖上了年歲,但“歲月不饒人”似乎忘卻了他。眾所周知,君后在武帝還是親王時便跟著,如今二人一處,君后依舊風華正茂。
隨即君后面向夫夫二人,“言賢侄,君上方才也說了,今日宴席間無需拘束,你且放松些。”
武帝也接過話,“君后說的是,讓二位賢侄入宮參宴,不只是讓你們前來敬謝寡人的。”
武帝對上謝淵,“謝賢侄,寡人一言既出駟馬難追,為你二人賜婚之時,寡人曾向護國公承諾,待謝賢侄及冠之時,便封你一官半職,正巧今日一見,寡人想聽聽賢侄之意,如何?”
“這……。”謝淵不知武帝賜婚,還有這層意思,國公爺未曾向他提起。說實在,謝淵其實不想入朝為官,這就是他打小不愛去軍營的原因之一。
“謝君上為賢侄著想,賢侄還未及冠,這事兒事關重大,容賢侄歸家后與家中長輩相商,父親為朝廷效力多年,定能給賢侄一個滿意的抉擇。”
“既然如此,此事待賢侄及冠之時再議。還有一事,方才你二人也看到了,寡人給諸位愛卿準備了賀禮,自然,護國公也有份。護國公護國有功,愛卿遠在中都,寡人不便前去,托二位賢侄代勞吧,哈哈哈~!”
謝淵接過屬于護國公的那份賀禮,武帝又繼續道:“你二人的賀禮寡人已托右丞相代勞相送,今日便無禮再送了,你二人且退下好好參宴吧。”
夫夫二人謝恩欲退下,“且慢。”這時君后卻叫住了他們,“君上的禮是送了,臣妾的禮還未送呢?”
“哦?君后亦有禮相送于他們?”
君后笑容可掬,“那是自然,臣妾瞧這言賢侄乖巧、懂事,與臣妾投緣,臣妾瞧著喜歡,送個小禮與他二人,愿他二人心心相印,恩愛長久。”
君后贈禮,這是兩人都沒能料及的,謝過恩后,兩人終于回到坐席,言堇云終于放下緊繃的弦,謝淵內心卻五味雜全。
謝淵捂住言堇云席桌下冰涼的手,輕聲關切道:“嚇壞了吧,曾不見云兒這般膽小。”
言堇云深吐幾口氣息,努力平復心態,“莫說了,君威在上,莫要交頭接耳,為不敬。”
謝淵不怕,反而靠近他輕笑,“云兒莫怕,君上是明君,故不會亂責罰于人,云兒不必如此緊繃著,順從禮節,故無大礙,放松些。”
言堇云回握謝淵的手,點點頭,給他一安心之笑。
宮廷樂師奏起悠揚的樂曲,音樂聲在德明宮中回蕩,給整個宴會場增添了一抹歡快的氛圍。
舞者們身著華麗的服飾,在此臺上翩翩起舞,宛如仙子下凡。
宴席上,眾人舉杯暢飲,就如武帝所言,不必拘束,在場歡聲笑語不絕于耳,場面也熱鬧非凡起來。
宴席戌時散去,官員們陸陸續續出宮。緊繃了幾日的言堇云,似已完成任務,整個人總算松懈了。
現在的他,坐在回府的馬車里,只感身體乏憊至極,但一想到傾妃和君后贈的禮,便又忍不住激動的心,現下便想打開來看看。
言堇云心滿意足的詢問謝淵,“現下打開貴人的贈禮,可是不妥。”
“有可不妥,贈禮既已贈出,便是他人之物,現下便是我們的囊中之物,云兒作主便可。”
“既是如此,我想看,安之你且開開。”
謝淵不禁覺得好笑,今日的言堇云太過小心翼翼,“云兒你妄為大都城的言二公子,今日倒讓我刮目相看。”
言堇云自知今天表現不佳,他亦不是故意為之,本就皇家威嚴,他只是膽怯君威,這有何丟人的。
“莫再拿我打趣,開了盒子。”
謝淵拿出那兩個精美的紫檀木制盒子,蓋面上沒有圖案,延邊全鑲上銀條的是傾妃的賀禮。
打開盒子里面便是兩枚做工精細,形狀一致的男子銀器發冠,形如火焰狀,中間鑲嵌著一顆紅石,估是紅瑪瑙。
而君后的贈禮,蓋面純手工雕刻著一對戲水鴛鴦,盒身整體玲瓏精巧。
打開盒子,里面靜躺著兩枚暖玉,很顯然,這是君后贈予二人,一人佩戴一個的,可令謝淵不解的是,為何一個是芙蕖,一個是碧圓呢?
看過贈禮,自然心存感恩,興奮于娘娘們的贈禮,不管是什么?亦是宮中貴人贈的,這便足夠珍貴。
興奮勁已過,言堇云時刻也漸漸困乏。
他將兩枚玉佩各放在自己兩手心,仔細端詳,還揚言,有機會再次拜見君后時,便戴上這玉佩去參見,以表他二人對君后的誠意。
馬車搖搖晃晃,言堇云這幾日的倔犟,還是熬不到丞相府,昏昏噩噩靠著謝淵便睡著了。
謝淵抬手將人攬入懷中,從他手中取出兩枚玉佩,再細看端詳一眼,便把它們裝入盒中。
謝淵眉頭不曾舒展,或許是自己想太多了?君后為何送他們夫夫二人芙蕖與碧圓。
碧圓還說得過去,皆是男子配飾圖案,但芙蕖與碧圓放在一起,這可是娶了雙兒為妻,夫夫二人共所佩戴之物啊,難道君后不曾記得他二人皆為男子?
謝淵自故搖頭一笑,今日宴席遇事太繁,又是謀官職又是賜禮的,定是他有些過于多慮了。
回到丞相府,礙于長輩都在側,謝淵只能揺醒言堇云,一起步行踏入府門。
時候尚早,府中后花園,丞相夫人和余氏正帶著孩子們在掛燈、嬉戲、放煙花,以慶上元佳節。
聽聞入宮參宴的人已歸來,雙生子便想請謝淵夫夫前來與他們玩耍。
多一人多一份熱鬧,丞相夫人遣人去叫他們。
言堇云即便困倦,也不會放過這般熱鬧的場景。
不一會兒,謝淵夫夫便來了。
“二哥,哥夫,快來。”雙生子興奮的上前來拉他們。
言蘭也高興的跟后頭跑來,迎謝淵他們,言堇云將他抱住。
言堇陽拉著謝淵直向煙花走去,“哥夫,我們想看煙花,您給我們放。”
難得孩子們信任他,謝淵爽快答應,“好,給我吧,福澤,準備,我們放煙花。”
大家一時都避得遠遠的,伴隨著一聲聲煙花爆響升空,綻放光芒四射,節日的氣息就樂在其中。
于是一群大童兒小童兒,再帶上幾個愛鬧騰的侍仆,如福澤晨霞這些,丞相府的歡聲笑語能綿延至府墻外。
這算是言堇云過著最充實的一個上元佳節,有家人相擁,有歡樂相隨,亦有他相伴!
——TBC——
第三十八章 歸程
元月十七這日,謝淵夫夫總算踏上了歸程,探親半月有余,原比預定的歸期晚了好幾日。
想著言堇云這半月也算住得足意,誰曾想,離家在即,這人還是放不下對于丞相府的掛牽,強忍著熱淚在和丞相府的家人門一一惜別。
丞相爺今日特地休沐,就為了送別這兩孩子歸去。一家人一起用了個早膳,期間氣氛尤為沉重,兩位夫人對于言堇云的依依不舍,直到巳時七刻方才放他們出門去。
千言萬語都道不出家人間的不舍之情,唯有短暫的一個擁抱,一個簡短的囑托,稍能釋懷。
側夫人攜雙生子上前,言堇月和言堇陽每人手中各持著一個荷包。
側夫人推著他們的后背,讓兩人上前去,“去,給哥哥們把這荷包戴上。”
言堇陽在謝淵的腰間掛上一個青色的荷包,而言堇月則給言堇云戴上一個一致的,言堇云此時眼眶泛紅,伸手輕摸弟妹的頭。
隨后抬頭喚側夫人:“娘親。”
側夫人點點頭解釋道:“這里面是娘和你們母親從靈安寺求來的平安符,你二人好生戴著,望能護我兒康健,保你們平安。”
“謝娘親。”二人異口同聲,又轉向丞相夫人,“謝母親(岳母大人)。”
“好了,筵席終會散,時候不早了。”丞相爺打斷他們,“該讓孩子們走了。春回雪融,路上當心,莫要趕路,此時出發時辰還充沛,日落之前定能入中都城。如道路不好走,沿途客棧歇上一晚也可,切記,莫要著急趕路,安全無恙最要緊。”
“是。”
“走吧,上馬車。”夫人們都在抹淚,丞相爺催促他們出發,再不走孩子大人定是哭成一片,到時場面怕是更控制不住。
“還是讓堇榮護送你們出城,走吧,孩子們,珍重。”
謝淵將言堇云扶上馬車,再回身,向眾人拱手行禮,“小婿就此別過,保重。”說完亦然快速登上馬車。
“啟程。”言堇榮騎馬在前,吆喝一聲,領著隊伍便浩浩蕩蕩出城去。
言堇云不敢抬起小窗的帷幔向后看,他心里知道,身后那是個什么樣的場景。他也在克制,或許走遠些,那份惆悵便會減弱些吧。
可出城后,當他撩起小窗帷幔,真正跟言堇榮道別,馬車重新啟動時,言堇云終究還是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緒。
他也并非是大哭出聲,而是手里抓著腰間那個小荷包,反復撫摸,低頭自言道:“這是娘親的手工刺繡,連上頭的圖案便是我最喜愛的青竹。”
謝淵不插話,就靜靜的看著他,直到他的淚水滴落在荷包上,謝淵才意識到,那人竟然哭了。
謝淵坐近,雙手扶起他的臉,用拇指拂去殘留在言堇云臉上的淚痕。
“別哭,云兒哪日再想歸省,我陪你回來便是。”
言堇云沒有與他對視,不過目光竟落在他腰間的荷包上,伸出另一只手,將他的荷包拉近,兩個荷包放在一處。
“竹報,平安。”言堇云念出上頭的字,兩個荷包皆是相同的樣式,相同的青竹圖案,不同的是上頭的字詞。
言堇云的荷包是“竹報”,而謝淵的則是“平安”,合一起便是竹報平安,足以見得,側夫人的用心之處。
謝淵接過話,“竹報平安,如娘親所愿,我們定會無痛無災,平平安安,云兒,你說是吧?”
言堇云點點頭,咬著下唇強忍哭聲,只不過雙眼熱淚更加兇猛的往外涌。
謝淵不知從何安慰,只將他半攬在肩頭,輕拍他的肩臂,任他肆意。
馬車晃悠,言堇云也不曾抬頭,謝淵便這般護著,在下一次顛簸幅度過大時,放才擦干眼淚從謝淵的肩頭起開。
謝淵擔憂問道:“可是困倦,要不要小憩片刻。”
言堇云搖搖頭,靠坐著暗自傷感,謝淵拉起毯子為他覆蓋于下身。
越近中都,春暖更甚,言堇云將馬車的小窗戶都打開,趴在窗口邊,任微風撫過臉龐,注視著冰雪消融的景象,聆聽著馬蹄上的防滑具在滴滴嗒嗒作響。
他們的車馬隊酉時便入了中都城,可回到國公府的只是下人,他們的主子并未隨馬車隊歸家。
問了兩人的去向后,老太君丟下一句胡鬧,招呼大伙都前去用晚膳,不必等了。
謝淵看著言堇云一路郁郁寡歡,這一路的顛簸原就疲憊得很,多日未見,此次歸家,國公府的眾人定會聚在一起等著迎他們。
謝淵不想看這人原就興致不高,肯定還會強忍鎮定自若去應付這一大家子。
于是謝淵便找了個由頭,說自己突然想吃君安樓的菜肴,念得緊,今天吃不到,嚴重可達無法入睡的程度。
言堇云不信,讓先回府里,過后想去隨意他,言堇云的執意也拗不過謝淵的軟磨硬泡,最終敗下陣來。
二人只帶上蒼暮,讓其驅趕馬車。三人來到君安樓,痛痛快快吃了一頓,至于明日家里的長輩如何訓斥,謝淵不管。他只要當下,言堇云過了這個勁,少些思家的掛念便好。
言堇云一遇事,腦袋就不靈光,如果他細心些,就會發現,入君安樓吃酒都要提前預訂的,可每次謝淵好像不受限制,隨時可來。
而且里邊的店小二也是對其畢恭畢敬,只是言堇云沒發覺。
二人坐下沒吃一會兒,言堇云吃了一點便放下碗筷不吃了,謝淵知他沒有胃口,也不強求。
謝淵瞧著一桌的美食,雅間門敞著,側頭看向立在門外的蒼暮,便出聲喚他,“蒼暮,進來。”
蒼暮聞聲而至,“主君何事?”
“坐下吃點。”謝淵指指對面的座位。
蒼暮看了一眼言堇云,見他家公子已點頭,便才坐了下來。
謝淵讓人添加碗筷,言堇云往他碗里夾菜,蒼暮便大口吃著碗里的菜。
蒼暮塊頭大,飯量也大,亦在長身體階,看著他進食,謝淵的胃口都好了不少。
“蒼暮兄弟,你這飯量跟軍營里的那群粗漢能相較一二。”謝淵佩服到。
“怎么?主君是嫌我飯食大,還不忘要送我入營?”蒼暮嘴里還塞著吃食,含糊著。
“那你可愿前往……。”
“不愿。”蒼暮直接搶答。
謝淵只是一問,“南營的左副將對你頗為賞識,不想去磨練磨練?”
“兵營軍規綱嚴,我來去自由慣了。”
“嚴師出高徒,沒聽過嗎?還是你擔心沒人護著我們,這你大可不必擔心,我們國公府……。”
“蒼暮只護我家公子。”蒼暮吞下嘴里的吃食,注視謝淵,一臉認真。
“……。”謝淵還真無言以對,全是他一廂情愿。
兩人只聽“噗呲”一聲,坐于一旁的言堇云竟然捂嘴笑了,謝淵一臉郁悶的看向他。
言堇云止笑,繼續給蒼暮夾菜,“好了,莫再多言,你且多吃點菜吧。”
右轉向謝淵,“你也是,無故莫挑他的話,我家蒼暮那兒也不去。”
謝淵故作無所謂,“是,你們主仆一條心,我不挑便是。”
這時謝淵讓人上酒,言堇云不解的看向他,“想吃酒了?”
“想喝點,驅驅火。”謝淵有點不樂意,言堇云還是拿他當外人,連蒼暮都無法比對。
為自己斟上一杯,也為蒼暮倒了一杯,推到蒼暮面前,“會喝酒吧?陪我喝點。”
蒼暮抬頭看他,又轉而望向言堇云,言堇云再次點頭,“你主君今日酒癮犯了,你陪他喝點便是。”
為了防止兩人吃酒過量,言堇云還親自為他們倒的酒,也不知怎的,喝到最后,這兩人還都有了醉意,就連說話也大舌頭。
言堇云看著手里小小的酒壺,也沒裝多少酒吧。好奇打開一聞,迎面撲來濃烈的酒氣,言堇云下意識側頭,什么酒這般濃烈。
言堇云果斷及時止損,不過這兩人還是醉的不知天南地北。
以至于國公府后門守夜的護衛,平生第一次見到這樣的情景。
他們尊貴的護國公府少君,竟然親自駕著馬車歸來,如此不熟練的趕馬技巧,使那馬車于遠處便晃晃悠悠而來,最后在護衛的協助下方才將馬車穩穩停在府門前。
而后有人忙于牽馬,有人去攙扶蒼暮,只有謝淵,言堇云不假于人手,自己鉆進馬車里將人拽出來,扶他入府。
終于回到沁雅軒,言堇云讓辰暮去照看已喝醉的蒼暮,他也把謝淵交給福壽,為了這兩個人,他拒絕了君安樓派人相送,不想麻煩人家,也丟不起這個人。
于是自己趕那馬車,搗鼓出了一身汗,他得去泡個熱水澡。
后來一想,今日他做錯了一個決定,那就是不該讓這二人飲酒,關鍵是后果還得自己來承擔。
言堇云一肚子的火,與家人分別時的惆悵,好在暫時忘卻腦后。他發誓,日后這兩個人休想在他面前飲酒。
后話便是,這招謝淵總能應對自如,只有蒼暮是真正的自省,從此以后不再飲酒,不管是誰找他喝酒,他總一句話,“喝酒誤事,不喝。”
——TBC——
第三十九章 來者不一定是客
第二日一早,按先前已定的日子,今日原就是言堇云請安之日,念孩子們昨日才歸家,國公夫人正巧有事外出,便遣人告知不必去她那兒請安。
老太君也聽聞兩人在外鬧騰晚了,加之心疼二人昨日趕路勞累,便也免了。
難得見主子們安睡,不用去請安,無事打擾,誰會無故去叫醒他們。一個是真累了,一個是真醉了,愛怎么由他們去吧。
言堇云因為心中還是惦記著給長輩請安,緩緩睜開眼,隔著床帷幔,都能看到天已大亮。
他一個激靈坐起,順腳踢了踢旁邊的人,“快起來,今日可是請安日,曉曦他們怎不叫醒我們。”言堇云少見的慌亂。
謝淵抬手揉揉太陽穴,睡眼惺忪坐起。
“曉曦?晨霞?來人,現在是幾時?怎不早些叫醒我們。”言堇云朝門外喚人,自己拉起帷幔便要下床去。
曉曦和福壽進來,后頭還跟著幾個下人。曉曦和福壽一臉笑意,“主子們終于醒了,先盥漱,再用點早膳暖暖肚。”
言堇云極少對曉曦斥責,“還笑,現幾時了?”
“公子,巳時了。”
言堇云瞪大雙眼,“巳時?怎么不來喚我們,剛回來便錯過了請安的時辰,這……快,愣著作甚,為我更衣。”
言堇云急得光著腳就下地,曉曦急忙制止,“公子,不用,主母夫人帶漣兒小姐出去了,老太君那兒也來人,說今日不用去請安。”
“不用了?”
“漣兒小姐?”何人,未曾聽聞家中提起,床上的兩人都有疑惑。
福壽連忙解釋道:“是盛安城的漣兒小姐,老太君母家外親的堂孫女。正月十二到的,說是在府里住上些日子,好四處看看中都的美景。”
“怎從未聽太母說過。”謝淵問道。
“聽主母夫人說,少爺小時見過漣兒小姐,定是少爺年幼忘了。”
謝淵拋下一句“不知”,便不再過問。
兩人簡單盥漱后,用了點早膳,言堇云好像想起了老太君提過這件事,不過他亦忘記是什么時候了。
“這件事我好像聽太母提過。”言堇云不太確定,
“什么事兒?”謝淵喝粥,不曾抬頭。
“漣兒小姐的事兒。”
謝淵抬頭,放下勺子,“你關心這些做什麼?不如關心關心我,現下頭疼得緊。”
一聽這個,言堇云瞬間來氣,也撂下勺子,“你還好意思說,下次若讓你們在我面前飲酒,我就不姓言氏,我……。”
謝淵笑了,“那姓什么?冠上為夫的謝氏,也行。”
“你、少油腔滑調。”
“不過,云兒,我們昨晚是如何回來的?”
“丟大街上了,巡蔚瞧你們可憐,給送回來的。”
謝淵看他憤憤不平的樣子,笑的更大聲了,“我知道云兒不會,昨夜辛苦了,我發誓,今后不會喝得這般醉,就算是醉了,我也清醒的走回家,到家了再醉,行嗎?”
“可信嗎?”
謝淵舉著手,發誓樣,“絕對可信。”
言堇云被逗樂了,“頭可還疼?”
謝淵點點頭,小臉立馬委屈狀,“疼,云兒快幫我揉揉。”
兩人待了一會兒,閑來無事,在沁雅軒里逛著,想去鳳棲齋看看老太君,又覺時辰不宜,老太君這時該是午歇了。
“小叔叔?小嬸君?赟兒來了,你們在哪里?”秦氏帶著倆孩子來看他們,聽下人說兩人才往竹林方向去,一路跟來不見人影,謝赟不耐煩了便喊了起來。
“哎呦,我的小祖宗,咱不嚷嚷。”秦氏蹲下安撫他。
兩人剛繞過假山,在竹坡下的圓亭里剛坐下,言堇云耳尖,“細聽,有小孩的聲音,在坡上。”
謝淵沒有聽到,“我倒沒聽見,福澤,你前去看看。”
福澤去了一會兒,只見謝赟和謝恒,走在前頭,蹦噠著下石梯。
“小叔叔,小嬸君。”謝恒叫人。
謝赟松了一口氣,“總算找到了。”
謝赟的嘆氣聲把在場的人都逗樂了,言堇云上前迎他們,一手拉一個,“找到什么?”
“找到小嬸君和小叔叔了,赟兒好久好久,都沒有看見。”
“沒看見我們了是吧?大嫂。”言堇云向秦氏打招呼。
“誒,總算回來了。”秦氏面帶笑容。
謝淵把謝赟拉到身旁,“小淘氣,你近來乖不乖啊?大嫂坐。”
“好好,都坐下說,他呀,乖巧著呢?只是夜里偶然找他母親,坐著哭鬧,要哄上許久呢?”
謝淵把謝赟抱到腿上坐著,“看來赟兒不乖咯,這樣怎么行,天黑了便乖乖睡覺,不許哭,知道沒?”
謝赟晃著小腿,“知道了小叔叔。”
“二哥二嫂呢?怎把赟兒放大嫂這兒?”言堇云問。
“前日便去了營里,說是張羅開春四大營區競技比拼,代越也跟著去,一去便幾日。”
“四大營區嗎?那豈不是大哥也去東營了?”謝淵問。
“是,這幾日剛啟議,才使得他們總往營里跑。”
“難怪昨晚沒人去抓拿我們回府,原是都不在府內。”謝淵暗笑。
“還說,你倆歸家還半道擇路,害大家好等,正巧有客人在,太母可氣了的。”
謝淵無所謂,聽到國公爺不在,他已經徹底放心,不會挨訓了。“太母不會為這小事發火的,估摸著有外人在,意思一下,實在不行,我哄上一哄,太母便高興了。”
還真別說,老太君還真吃謝淵這一套。言堇云瞪他,“你還說,不都怪你。”
謝淵聳聳肩,得意忘形。
“小叔叔和小嬸君去哪了?去了那么久?”坐在言堇云身旁的謝恒開口道。
“啊?嬸君回了一趟家。”
“回家?我們的家不是在這里嗎?”謝恒疑惑。
言堇云一愣,“額……是嬸君的另一個家,在大都城里。”
秦氏打斷謝恒,“恒兒,莫要問了,問得你嬸君又想念他家人了。”
“家人?曾母說我們是一家人,嬸君若想念家人,恒兒和弟弟不上學塾時,就來陪嬸君,這樣嬸君看到我們便不想了。”
言堇云感動,摸摸謝恒的頭,“謝謝你恒兒。”
幾人在圓亭里坐了一會兒,又在竹林周圍轉悠。謝淵帶著倆小孩在前面鬧騰,一會上石階一會下石梯,一會兒躲假山,一會兒鉆竹叢,三人玩得不亦樂乎。
秦氏與言堇云緩緩跟在后頭,秦氏問起,怎在大都呆那么久,來信只說會延遲回來,并未說明原因。
言堇云便跟她聊起了,他們在大都這段時日的境遇,把秦氏嚇得直呼他們這是去探險,而非歸家探親。
“說與大嫂聽便聽了,可別讓母親和太母他們聽了去,白惹她們憂心。”
“說你倆什么好,日后出門嫂子給你們看日子,好日子再出門去。”
言堇云不禁失笑,秦氏倒像家母一樣謹慎。
“大嫂?赟兒睡著了。”妯娌二人正說著話,遠處傳來謝淵的聲音,只見他抱著謝赟朝他們迎面而來。
謝赟晚間愛哭醒,現下玩著累了在竹叢中睡著了,謝淵將他抱出來,他便牢牢的抱著謝淵的頸脖不撒手。
誰上前哄都不行,閉著眼睛在謝淵懷里哼哼唧唧。
無法,謝淵讓言堇云回屋歇著,晚點要去鳳棲齋用膳。他抱著謝赟,親自送秦氏和孩子們回去。
言堇云前腳送秦氏他們出去,快要返回院子時,只聽一聲“允哥哥”,一個淡粉色身影便朝他沖過來,一頭撞進他的胸懷。
言堇云沒有防備,當下整個身體僵直發愣,還是晨霞眼疾手快,一把扯開掛在言堇云身上的人。
“你誰啊?怎么亂往他人身上撞,也不嫌害臊。”晨霞回身,替言堇云拍拍身上,整理衣裳。
“公子, 您沒事兒吧?”
言堇云才回過神,只見眼前一個身穿淡粉色華衣,外披白紗,欣長苗條,清逸脫俗的妙齡女子。
來人開口,“公子?你不是允表哥?”
晨霞不耐煩,哪有女子一見人就往人家身上撲的,“這是我家公子,要找表哥上別處去,這里沒有你的表哥。”
“晨霞,不得無禮。”
晨霞退后,姜漣兒才細心打量眼前之人。此人身形清瘦,眸光犀利,容顏俊俏,說不出的清冷感,細心一看,的確不是謝淵。
言堇云向來人行禮,“想必這位便是漣兒小姐吧,在下言堇云,不知漣兒小姐臨顧,有失遠迎。”
“你……你就是允表哥新娶的君妻,方才……方才對不住,我是來找謝淵表哥的。”姜漣兒不曾想自己會認錯人,在看清那人樣貌后,愣是不敢與之對視,她也不知怎么了。
“郎君正巧不在,不如漣兒小姐隨我進去坐坐,等郎君歸來。”
姜漣兒干笑,急忙擺擺手,“嘿嘿~不了,既然表哥不在,我就不進去了,下次再拜訪吧。”
“哦,也好,那漣兒小姐下次見了人,可記得認清,不然又抱錯人,白惹笑話。”
“額……是,多謝提醒。”姜漣兒頭都不抬,帶著侍女跑了。
晨霞看不慣,“還大家閨秀呢?沒點小姐樣兒。”
“莫身后嚼他人舌根,進去吧,來者便是客。”
晨霞只是年歲小,又不傻,跟在后面嘀咕,“來者也可能不是客。”
——TBC——
第四十章 這搭哪門子的橋
謝淵回到沁雅軒,言堇云自當什么事兒都沒有發生過,兩人歇息片刻,酉時便往鳳棲齋去。
夫夫二人到時,其他人還未到,老太君坐在院子里,兩孫兒坐于兩側,她老人家兩手各拉一人的手,二人與老太君在歡快的閑聊。
老太君拍拍言堇云的手,“總算是回來了,孫婿來這般久,太母都習慣了你時常來請安,陪老太婆我說說話,也好解解悶。你這一走半月不見人,太母都不慣了,時常念著怎不見我孫婿來。”
老太君咯咯樂著,“淵小子,你亦如此,小時候跟太母粘著緊,現下有了君妻,可不常來太母這兒咯。”
“難得太母掛記,堇云往后常來,望太母別嫌孫婿多煩擾。此次歸家,堇云念家親切,便多留了幾日,郎君疼我,便允了幾日陪我。”
“頭年甚念母家,人之常情,多留幾日也無礙。也多虧了淵小子答應你,不然有人得哭鼻子不可,哈哈哈~。”
“太母說笑了,堇云自知調衡心緒。”
“哼,太母您可別信他,回程時的確有人偷偷抹眼淚來著。”謝淵突然插話,遭來言堇云的怒瞪,仿佛讓他閉嘴,在老太君面前,他亦要面子的。
此時袁嬤嬤剛把茶壺放在桌上,正在倒茶,聽到謝淵的話,也不免補上幾句,“這有什么?想當年,你們的太母,我的小姐,出嫁時可是哭了一路,后來頭年歸去探親時,回來又哭了一路。我服侍小姐那么久,還未曾見過我家小姐那般會哭。”
老太君瞧著這倆小口看好戲似的小表情,故拍腿大笑道:“你們袁嬤嬤呀,老來還愛揭我老底,哈哈哈,那時也沒想哭,就是念至親念的緊,眼淚是控制不住的。”
老太君握緊言堇云的手,“這么說我孫婿最是感同身受吧,你們太翁當時還打趣說,等回了中都,要請郎中幫我瞧瞧,是不是頭里都是水呀,不然眼淚何其之多呢?”
幾人聽去也哈哈大笑起來,言堇云抬手捂嘴遮著,謝淵直接挽住老太君的手臂,斜頭靠在老人肩頭笑著。
正巧國公夫人攜姜漣兒來了,瞧著笑成一片的幾人,亦笑著出口詢問道:“說什么呢?這般好笑,也說來于我們聽聽,好過過耳癮。”
言堇云第一個反應迅速,止笑后立即起身朝國公夫人行禮,“見過母親。”
謝淵也起身,喊了聲母親,便注意到了國公夫人身旁有人。
姜漣兒不敢抬頭,只向老太君行禮,老太君笑意尚在,向她招手,“來的正好,漣兒來,上我跟前來。”
姜漣兒微低著頭,朝老太君走去,正對著言堇云的方向。言堇云默默后退,由老太君身后繞道謝淵旁邊,同他站立著。
老太君拉著姜漣兒的手,“來,你來幾日了也未見你表哥們歸家來,現下總算是見上了。”
老太君指著謝淵,“這便是你當年愛追他后邊跑的淵哥哥。”而后指向言堇云,“這位便是你表哥剛過門不久的君妻。”
“這位是太母外親家的堂孫女漣兒,漣兒,給你表哥們行個禮,算認個面兒”
姜漣兒給夫夫二人行禮,“表哥、表君。”期間時不時抬眼,目光總落在兩人身上,細看是落在言堇云身上多一些。
國公夫人問了袁嬤嬤,得知晚膳已備好,便將大家往鳳棲齋的膳堂趕。“走走走,都還空著肚皮,如何認清眼前人。”
老太君才起身,拉著姜漣兒“也是這個理,都走,我們邊吃邊聊。”
這時秦氏把謝恒和謝赟帶來了,期間又可熱鬧起來。
秦氏與國公夫人忙著安頓倆孩子,而老太君這邊,順勢就把姜漣兒往謝淵夫夫身旁塞。
“漣兒要在咱們這兒住上一段時日,這孩子來這兒幾日了,也不曾到中都城中走一走,更別說城外了。今日 你們母親得空方才帶這孩子出去小走一圈。”
老太君看向兩人,“想著你們年歲相仿,話茬子總能說到一塊去。你二人一直未歸,你們表妹可一直盼著呢?盼著你們能帶帶她,四處逛逛,玩你們小青年愛玩的。”
謝淵不以為然,“來者便是客,既然漣兒表妹遠道而來,表哥自然盡一盡地主之誼,是吧云兒?”
謝淵瞧著晚膳開席后,便少了言語的言堇云,順口拉上他。
言堇云也同意,“那是自然,漣兒表妹且安心住下,想上哪兒玩去,讓你淵表哥帶著,他可知多處好玩之地呢?”
謝淵側頭看向他,言堇云這些話,總感覺哪里不對勁,具體是哪里,謝淵目前看不出來。
姜漣兒也不似方才見時的嬌羞樣,此時亦高興的舉起茶杯,“那漣兒在此先謝過淵哥哥,到時候表君亦一起,如何?”言堇云沒有直接回話,也只禮貌性點了頭。
老太君拉過姜漣兒的手,放于腿上拍拍,“你表君時常有事兒要忙,不是上我這嘮嘮嘴,便要去他們母親那請安,還有規矩要學,哪得閑,你呢,就多多跟你表哥出去看看,就淵小子最閑。”
老太君的話,表達的已經很明顯了,這是想給讓謝淵與姜漣兒多多獨處,同時也在內涵言堇云莫要善妒。
膳堂里除了小點的謝恒和謝赟不懂,明眼人都知道,老太君這是給謝淵和姜漣兒搭橋呢?
聽這話,言堇云夾菜的手僵了一下,隨后淡定的把菜放入碗中,緩了一會兒才又繼續吃起來,但入口之物全然無味。
謝淵偷偷看言堇云幾眼,見這人一臉淡然,也未往心里去。
其實最受驚的還是秦氏,在她的認知里,謝淵喜男子是事實,娶了言堇云為正室也是事實,她和孩子們都已認定了言堇云這個小嬸君。
這個不能生的小嬸君,她還一度跟他家大將軍鬧過玩笑,說如果年歲可以,多生幾個無妨,倘若謝淵夫夫有意愿養育孩子,他們夫妻二人可將一孩過繼于二人養育。
現下瞧老太君這般,估摸著早有打算,這是想給謝淵留后啊,不然這個漣兒小姐也沒必要在國公府住下,而且所住時日還挺長,再抬眼看國公夫人的神情,亦是個知情的。
秦氏裝作若無其事,對著老太君笑著打趣道:“即是帶著漣兒表妹四處逛逛,那大表嫂我還是可以陪同的,小姑娘家家的自然與我話多些。若是嫌我話少,改日等你二表嫂歸來,咱們一同前往,有代越在,定是有趣的。”
老太君也笑著反駁她,“大孫媳總算不再躲你那三寸之地了?”秦氏性子軟,不太愛湊熱鬧,都是王氏硬帶著的她。
“不管在哪兒?人總是困不住的,正巧孩子們都上學塾了,我也該放放性子不是。”
“是這個理。”國公夫人也幫腔,“那你得空也帶帶你表妹,你弟弟們皆為男子,總還是多有不便。”
受老太君的吩咐,國公夫人近幾日也跟姜漣兒接觸,她總覺得這個小姑娘,并非表面上看的這般單純無害。
看著其他人都跟自己唱反調,老太君也不過多再執意,“誰帶都好,漣兒所住時日長著呢,慢慢來。”
一家人繼續用膳,孩子們也因為家里沒了那幾個威嚴之人,譬如國公爺。謝赟父母都不在,借著在場之人對他的偏愛,也更肆無忌憚起來。
謝赟剛吃幾口飯,一會兒竄到老太君跟前撒撒嬌,一會兒竄到國公夫人那兒又吃上幾口飯,一會兒又來到謝淵夫夫這邊,要口甜食,要個抱抱等。
也因為有孩子們在,以至于氣氛不會太僵,氛圍輕松了,老太君好好用膳,也不會無意再挑起關于姜漣兒與謝淵的事兒,以免又生事端,但期間還是很照顧姜漣兒的感受。
言堇云已知老太君的用意,后面只顧用膳,時不時回應謝赟的鬧騰,就再也不吱聲,只聽他們談話。
言堇云其實心情挺復雜的,一時也不知如何,那就讓一切都順其自然吧!
當晚言堇云從鳳棲齋回去,整個人變得郁郁寡歡,待謝淵去沐浴時,曉曦到他跟前關切道:“公子,可是方才膳間沒吃好?”
曉曦沒跟去鳳棲齋,晨霞陪同的,她自然不知道席間發生了什么?為何他家公子回來人就這樣了,她心細,言堇云細小變化她都能察覺到。
言堇云坐于貴妃榻前,手撐桌側扶著頭,見曉曦來了,緩緩放下手,抬起頭,搖了搖。
曉曦伸出手背探他的額頭,“可是昨夜趕馬累著,病了不成。”
言堇云拿下她的手,淡然說道:“曉曦,或許我們在這國公府住不長了。”
曉曦頓時身子一僵,滿臉驚訝,“被發現了?”
言堇云又搖搖頭。
曉曦眉頭一緊,“那公子方才是何意,奴婢沒聽懂。”
“老太君可能要為謝淵納妾了,或許不是妾,我一男子人家怎會一直由著霸著正妻之位。”
“當真。”
“老太君正有此意。”
“那公子現下是何打算?”
言堇云此刻顯得十分消極,嘆了口氣,“看來終究是和這國公府有緣無份了。”
曉曦心疼,“公子莫要這么說,事情還未有定論,您莫要做最壞的打算。”
“且先看著,走一步算一步吧。”
——TB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