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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 31 章   第三十一章

    沈江黎第一次感覺自己的名字能被人叫得那么毛骨悚然。

    被叫到的一瞬間,他感覺自己渾身的汗毛都要立起來了。

    “不是,你別突然這么嚇人好不好?”他搓著自己的手臂,義正辭嚴地糾正道,“搞清楚一下我的定位啊!我是你的狗頭軍師,不是牛頭人!”

    他轉著眼珠,故意壓低音量在喬郁免心口捅著刀子,“我要是對江彩芙有意思,鐵定在你倆剛分手的時候就趁虛而入了好不好?還有你現在什么事?”

    喬郁免氣極反笑,上下審視他一眼,“江彩芙別的不提,起碼在審美這方面是無可指摘的。”

    沈江黎捂住鈍痛的心口,“……雖然比不上你,但我長得也不差吧?萬一我有趣的靈魂唔——”

    喬郁免快橫地塞速剝了個橘子蠻進他嘴里,不耐地打斷道,“你沒有有趣的靈魂!”

    管你的靈魂到底多么鮮活有趣,絕對沒可能在江彩芙面前展現出來的,早點死心吧!

    “咳咳、”沈江黎嗆得咳嗽被橘子的酸汁兩聲,艱難把果肉囫圇吞下后,才劫后余生地痛罵道,“你真狗啊!真該死啊!”

    真是活該被江彩芙踹啊!

    她能忍受你三年你就該偷著樂了!

    ——當然,這話心里他只敢在說說,不然喬郁免今天指定是和他沒完了。

    同時,他對江彩芙的欽佩之意更是如滔滔江水般連綿不絕。

    居然能和喬郁免這種神經病交往這么久!

    江彩芙,真乃狠人也!

    喬郁免并不知道沈江黎在暗地里吐槽他這么狠,不過知道了也并不會多加在意就是了。

    他現在都是江彩滿腦子的疑問芙的理想型到底是什么,對沈江黎說的話也半信半疑,“她真的說過她喜歡長相秀氣,性格溫吞靦腆的食草系?”

    這個真假存疑的消息對喬郁免的打擊實在是太大了,他揉著脹痛的太陽穴,紛繁思緒混亂之間,話完全不過腦子的就順嘴說出去了,“可我們和她說的一點也沾不上邊啊。”

    沈江黎伸出的手剛挨到酒杯,就頓住了。

    他第一次這喬郁免么敏銳地察覺出話里的不對勁,狐疑地扭過頭來看向他,“你們?你不是說你是江彩芙初戀么?哪來的‘們’?”

    “……沒什么。”

    喬郁免像是覺得頭痛,原本按著太陽穴的手移至額頭,垂蓋在眼睛上,漫不經意的竟又把話題繞了回去,“所以你為什么會把我前女友的理想型記得那么清楚。”

    沈江黎:“?”

    他都以為這茬已經過去了,誰知道自己解釋半天人家根本不聽啊!

    “這種八卦你就算不用心記,它也會牢牢貼在你腦子里的好不好!”沈江黎被他氣得都不知道該說什么好了——

    “我到現林宥宇在高在都還記得中的時他喜歡長候說過得可愛,經常笑,吃東西吃得很香的女孩子呢,我認識的人里,只要是說過自己理想型的,我都記得啊!”

    “這能說明什么啊?只能說明我愛好八卦,就喜歡記這種不正經的事情,不行嗎?!”

    他一口氣說完,都覺得嘴干,往嘴里猛灌了幾口酒以后,才氣勢洶洶地望向一聲不吭的喬郁免,想要找他討個說法。

    結果一扭頭,就見免按喬郁著額頭,手掌覆下的陰翳里,一雙烏蒙蒙的眸子晦暗不明,略顯蒼白的臉色難看得甚至有點扭曲。

    沈江黎心下駭然,暗驚誰又惹他了?

    回憶了一下,好像在說林宥宇理想型的時候,喬郁免的表情就有點不對。

    那種怪異黏膩的情緒又返了上來,一向神經粗得異常遲鈍的他難得感到有幾分局促,感覺做什么都束手束腳的,話也不敢亂講了。

    周遭熱鬧依舊,包廂的兩端,以好整以暇的葉臻為分界線,隔開了涇渭分明的楚河漢界。另一頭燈紅縱酒綠情聲色,這一頭卻門可羅雀,相顧無言。

    極為漫長的一分鐘過去。

    喬郁免忽而屈起手指敲了敲額頭,恢復成了一貫漫不經心的神色。

    隨即往沈江黎這邊投來一瞥,好像是在看他,又好像是在看那幾個嬉戲打鬧的人,眼神里透著一種置身事外的漠然。

    “我倒是第一次聽說林宥宇喜歡這種類型的。”他扯了一下嘴唇,自鼻腔里發出一聲似有若無的哼笑,“不過,也不意外就是了。”

    沈江黎撓著頭想了半天,最終選擇把自己這邊的酒都推到了喬郁免的面前。

    “你要不喝點?”他傾情力薦道,“喝完你說不定能正常點。”

    喬郁免絲毫不領情,“你才不正常呢。”

    見他滿臉嫌棄,升沈江黎心頭突然起一的挫種很無力敗感,連連嘆了幾聲,話里愧意難消,“宇哥出照看你國前還讓我好好呢,結果你這……唉,是我這個當爹的沒能教好你。”

    喬郁免眼神一厲,不由分說地開始捋袖子。

    ——!!!

    沈江黎被點跳起嚇得差來,連忙從背后拿起個靠墊擋在身前,麻利認慫,“我錯了我真錯了哥!哥!你也知道的,我一向嘴賤。”

    他一慌就開始翻舊賬,“想想你被江彩芙拉黑的那些日子,可都是我昧著良心去她朋友圈截圖發給你看啊!”

    這話一出,喬郁免調整袖口的動作果然慢了下來。

    沈江黎見這有用,立哭刻皺起臉作欲無淚狀,“可憐我一天看手機八百次,就盯著人家朋友圈,一有什么風吹草動就趕緊告訴你了……”

    喬郁免不耐煩地打斷他,“廢話真多,說得好像我和江彩芙分手前你不是一天看八百次手機一樣。”

    “那情況還是不一樣好不好?”沈江黎據理力爭道,“自己想玩手機,和帶有目的地看手機,那心情能一樣嗎?”

    他抄起手機找到江彩,輕車熟路地點進微信芙的頭像,點開朋友圈,“你看看,我現在每次點開手機都條件反射的去找她朋友圈了,多恐怖啊!”

    一刷新,江彩芙的最新動態就這么跳了出來。

    “嗯?”

    他愣住,下意識點開她發的圖片一看,有些驚訝地哇了一聲,心想這么巧的嗎?

    “她現在就在隔壁那條街的S&A酒吧啊。”

    話的尾音堪堪落下,身側立刻感受到一股輕風,再一眨眼,映入眼簾的屏幕已然被一個黑乎乎的頭頂取而代之。

    沈江黎:“……”

    喬郁免認的配圖和文真看了江彩芙朋友圈案,見酒吧坐標都的名字和沒露出來,轉向沈江黎的眼神頓時變得古怪起來。

    “你怎么知道她在那個酒吧?”他眼中驚疑不定,“你這人是真有點恐怖了!”

    “不是啊,很容易認出來的。”

    沈江黎指著杯酒她文案中介紹的那的名字,“這酒叫‘被工作追殺’,我去過的酒吧里,有特調叫這名兒的,一只手都數的過來。”

    “還有她照片里露出的這果盤,定制的,雖然好幾家都有類似的款,但這家酒吧的西瓜格外不甜,是我吃過的最沒滋沒味的,所以我印象很深,剛好那家也有那杯特調,所以……”

    他攤開手,一副理所當然的樣子,“這答案不就呼之欲出了么?”

    解釋完以后,喬沒有絲郁免眼神中的異樣毫消退,反而更多了幾分忌憚,像是剛發現自己的好友居然是一個犯罪分子預備役。

    “別用這種看變.態的眼神看我啊!”

    沈江黎崩潰極了,“酒吧去得多了,會了解這些也很正常吧?”

    他立馬在江下評論彩芙動態底,提醒照片她注意給打碼,萬一讓圖知謀不軌的人道她現在的地點也挺麻煩的。

    一邊打字一邊問,“所以你要去那家酒吧找她嗎?”

    喬郁免別過頭,言語冷淡,透著高高掛起的股事不關己無動于衷,“我去做什么?我現在又不是她什么人,管這么多做什么。”

    她工作壓力這么大,出來喝喝酒放松一下也能理解。

    “是嗎?”沈江黎還對喬郁免之前威脅他的行為懷恨于心,因此致力于給他心里添堵。

    “那家酒吧的營和男模都很機靈的銷,對看起來家境不錯的女生都很熱情,更別提江彩芙長得還好看,你就一點也不擔心?”

    喬郁免不屑地翹起二郎腿,舉手投足間盡顯傲慢姿態,“我用擔心什么?”

    “吃過我這種山珍海味,我就不信她還看得上那些臭魚爛蝦!”

    沈江黎一哽,為他這突如其來的自負感到有點無語,“咱們剛友圈的那個怎么看也算不上是研究完朋臭魚爛蝦吧?他看著和你很有競爭力啊。”

    喬郁免面色緊繃,故作鄙夷道,“清粥小菜,不足為懼。”

    沈江黎這下是真不知道該說什么了——幾分鐘前你還氣勢洶洶翻人家朋友圈一副如臨大敵的樣子呢,現在就不足為懼了?

    你到底哪來的自信啊?

    他忍無可忍,張嘴就要吐槽,卻見喬郁免一聲不吭的從桌上撈起了一杯酒。

    沒有絲毫鋪墊的,中間也沒有片刻停歇,他一杯接著一杯的痛飲著,直到喝下的酒積儲著即將突破他的某個界限。

    看得沈江黎目瞪口呆。

    桌上也陸陸續續的多了很多空酒杯。

    直到喬郁免撂下最后一個空酒杯后迅速起身,沈江黎才如夢初醒一般,驚訝出聲,“——什么?你要去哪兒啊?”

    他到現在反應都還有點沒過來,對喬郁免兀的舉動也覺得莫名這一系列突其妙的。

    “回家睡覺去了。”喬郁免頓了一下,一本正經地補充道,“明天還要上班。”

    沈江黎感受到了他不走心的敷衍,震聲道,“明天周六啊大哥!”

    他面不改色地點頭,“我工作全年無休,你不知道嗎?”

    沈江黎:“……”

    他欲言又止,止言又欲,但最終還是什么都沒說。

    等人走了以后,才用胳膊肘懟了旁邊的葉臻一下,“你信他是真回家了,還是信我是秦始皇?”

    葉臻吃完西瓜,看向早已沒果盤里的最后一塊了人影的門口,“我信他是哥譚市大頭目。”

    這話一出,面面相覷的兩人一陣無言后,默契地哄堂大笑起來。

    “哈哈哈哈——”

    兩人笑作一團,包廂內頓時充滿了快活的空氣。

    *

    屋外飄了點小雨,綿綿交織著,密密斜斜地撲在行人臉上。

    喬郁免走進S&A酒吧,隨手撥了撥淋濕后貼在額頭的碎發。

    酒勁慢涌了上來,他能感悠悠的覺到自己的臉正在發燙,躍入視野的畫面也一直在晃,有些歪扭,像是透過玻璃珠子看到的這一切。

    他環顧四周,拖著輕往里走,視線漫飄飄的步子無目的,腦中的思緒也無邊無際地飛遠。

    他現在這模樣,看著應該就是個不折不扣的醉鬼形象吧?

    這樣想著,他竟然覺得還不賴,忍不住笑了笑。

    過了幾秒,居無定點的視線忽而在不遠處的某個卡座停頓了一下。

    他瞇起眼睛,認真打枝亂顫量著那個笑得花的背影,直到眼前抖動扭曲的畫面重疊,他確認了那人的身份,才抬腳走去。

    但顯然,有人的速度比他更快。

    一個不知道從哪兒冒出來的男人,貌若無鹽,偏偏故作瀟灑地正著休閑西裝的衣襟,隨后一手撐在桌邊,彎著腰沖江彩芙綻開一個極為油膩的笑容。

    看得喬郁免倒胃口極了,差點沒把剛喝進去的酒全都吐出來。

    這人家里都沒有鏡子的嗎?!

    也不看清楚自己到底丑得多么驚天動地,居然還好意思來搭訕江彩芙?!

    他充滿惡意的眼神在陌生男人的身上停留片刻,又轉向,落在了江彩芙的身側。

    不知道對方究竟說了什么,江彩芙此時的表情有些難看——也是理所當然的吧,誰被這種河童搭訕了會心情好啊?

    她完全是把不耐煩寫在臉上了,偏偏對方就像是沒看到一樣,還笑瞇瞇的從兜里掏出一張卡片。

    看到這里,喬郁免不再猶豫,抬手將濡濕的額發撩了上去,然后大步上前——

    猝不及防地抽走了男人作勢要遞給江彩芙的卡片。

    本來以為只是名片一類的東西,結果他低頭一看,竟發現那赫然是張房卡!

    哪有正經人一見面就遞房卡的啊!

    他泄憤般用推,步履從力把男人往外一容地擋在了卡座前,高大身形投下的細長陰影里,江彩芙愣愣地仰頭望他,眼神茫然,似乎是在疑惑他到底是從哪個角落里突然鉆出來的。

    耳畔竊私語,似在嬉笑,傳來兩個好友模糊的竊若放在以往,她一定會湊過去揪著她們問清楚她們到底在笑什么,但當下,她顯然無暇再顧及其他。

    她鬼使神差地抬起手,用力戳了一下喬郁免的腰。

    “——!!!”

    冷不防的被戳到了敏感點,喬郁免猛地打了個激靈,迅速捂著被戳到的地方,憤憤不平地瞪過來。

    “突然戳我做什么!”他壓著嗓子,咬牙切齒地控訴道。

    江彩芙觸應過來自己戳的位電般縮回手,也反置不合適,不好意思地抿了抿嘴,她理不直氣也壯地埋怨道,“誰讓你一聲不吭的就出現在我面前啊?太嚇人了吧!”

    “就是!”

    陌生的男人從喬郁免手里搶回房卡,厲聲斥道,“從哪冒出來的啊你?是給你的嗎你就搶?一點禮貌都沒有!”

    “禮貌?!”

    喬郁免冷笑,依著身高優勢居高臨下地睥睨著他,“我再怎么樣也比你這個第一次見面就遞房卡的人有禮貌得多吧!”

    居然是房卡?

    江彩芙頓時歇了要勸阻他們的心思,她一開始還以為那只是張普通的名片呢。

    這時,喬郁免上的字樣,聲音忽而又想起了房卡放輕,帶上了江彩芙極為熟稔的陰陽怪氣的語調,“快捷酒店的房卡你也好意思拿出來啊?嘖嘖——”

    他抬手在面前扇了扇,面上的嫌惡昭然若揭,“身上噴再多香水,也蓋不住那股子窮酸味兒。”

    男人瞬間漲紅了臉,“你!”

    “你什么你啊?”喬郁免壓地勸誡道,“有那根不給他回嘴的機會,充滿惡意與譏嘲的視線故意在對方頭頂巡游兩圈,好聲好氣個錢去開房,不如攢起來給自己植點發吧,頭頂都禿得讓人看不下去了。”

    “噗。”

    江彩芙和身旁的好友一時都沒能憋住笑。

    但看著陌生男人那臉紅脖子粗的又怒又窘的模樣,她還是收斂了笑意,起身,朝對方露出一個很虛偽的笑容,“不好意思啊這位先生,他說話有點直,冒犯到你真是不好意思。”

    她瞥了眼身旁不以為恥反為榮,一臉沾沾自喜的喬郁免,話鋒一轉,“當然如果您實在氣不過的話,也可以動手的,我身邊的這位練了十幾年的散打,很擅長避開要害把人打成輕傷的。”

    那男人在聽到能動手的時候眼睛還亮了亮,一副躍躍欲試的樣子,一聽她接下來的后半句話,頓時就像被兜頭澆了一盆冷水似的蔫巴了下來。

    他瞅著喬郁免那比他高了一截還精壯得多的身型,縮了縮腦袋,又有點咽不下那口氣,就沖著江彩芙色厲內荏地吼起來,“有男朋友了還來這種地方晃什么?玩不起就別來啊!”

    喬郁免得意的眼神倏的一凝,沒來得及噴回去,就被江彩芙抬手攔了下來。

    “不是,你這人是真不知好歹啊,給臉不要臉了是吧?這酒吧是你的嗎?還不讓我來了?!”

    她平時不輕易和人起沖突,但挖苦起人來殺傷力也不小。

    “你來之前有沒有去衛生間照過鏡子看看自己長什么河童樣啊,來搭訕我?拜托!我倆站在一起都不在一個圖層的好不好?!”

    她翻著白眼,繼續罵罵咧咧,“晦氣死了,污了老娘的眼!今晚做噩夢了怎么辦?!你要不給我賠點精神損失費好了,見你一面我起碼得調理一個月啊!”

    前來搭訕的男人彩芙此時寫滿滿臉錯愕,望著江了尖酸刻薄卻依然明媚妍麗的姣好面容,一時竟有些無措——

    誰能想到長著這么甜美無辜的一張臉的女孩子,居然會這么牙尖嘴利,罵起人來蠻橫不講理到這種程度啊!

    他語無倫次起來,“你、你這人怎么!”

    “你什么你啊!”江彩芙惡狠狠地瞪著他,開始擼袖子,“你要真氣不過就和我打一架好了!剛剛要你和我旁邊這人打,你又不肯,為什么不肯?因為怕打不過?那你和我打好了!”

    “我也略懂一些拳腳功夫,看我倆誰能打得過誰好了!反正就是拼一條爛命!”

    她說得憤慨激昂上頭極了,一邊說著一邊就握著拳頭要揍過去,還是喬郁免伸手攔著她,才沒讓她真的沖過去。

    男人被她這張牙舞爪要拼命的架勢駭了一跳,連連后退幾步,“你神經病吧!”

    他心里發怵,又氣又急,想著只是出來獵個艷而已,居然能遇到這么個神經病!真是倒霉透了!

    “一個兩個的,有病就去治啊!別出來嚯嚯人!”

    落荒而逃時,他最后撂下這么一句。

    直到他徹底沒影了,江彩芙才施施然的把捋上去的袖子扯了下來,表情淡然。

    喬郁免失笑,“裝的啊?”

    江彩芙瞥他一眼,心想這不廢話么,“當今社會,發癲可比講道理有用多了。”

    “是嗎?”喬郁免忍俊不禁,眉眼緩和下來,殘留的雨痕映著層濕粼粼的光。

    他聲音也跟著軟了下來,慢吞吞的,“學到了。”

    江彩芙原本心里還有點火氣,但被他這短促而輕巧的打趣一通,頓時覺得耳畔飄來了一串軟綿綿的柳絮,搔著她的耳膜,酥酥癢癢的,讓她只顧著揉耳朵,忘了要生氣了。

    “嘖嘖嘖,學~到~了~,咦惹~”

    黃思雨刻意放輕但依然很欠揍的鸚鵡學舌緊接著傳到了江彩芙的耳邊。

    她摸著耳朵的手一僵,立刻扭頭,惱羞成怒地瞪向卡座看戲的兩人。

    陸見藍成功接收到她不善的眼神,無辜地眨巴著眼睛,開始裝傻,“什么呀,突然這么兇地看著我們做什么?”

    黃思雨惺惺作態地應和起來,“就是啊,我們在旁邊什么都沒看見,也什么都沒聽到,就當我們是透明的好了~”

    江彩芙:“!!!”

    她頓覺氣血上涌,臉熱得爆炸,才被喬郁免澆滅的火騰的一下又燃了起來。

    只不過這次燃起來的怒火,是惱羞成怒的怒。

    她看著絲毫不把她放在眼里依然嬉戲打鬧的兩個女人,又轉頭看向一臉狀況外顯得茫然又莫名乖巧的喬郁免,做出選擇似乎就是那一瞬間的事情。

    她深吸了一口氣,不由分說地箍住了喬郁免的手腕,后者立刻睜大了眼睛,費解的眼神中透著詢問。

    江彩芙拉著他悶頭往外走,不給他任何反悔的機會。

    “跟我來!”

    第 32 章   第三十二章

    從酒吧后門出來,江彩芙拉著喬郁免悶頭走到了絢麗繽紛的霓虹燈照不到的地方。

    是附近天橋的橋根,周遭種著一排蔥蘢蓊郁的桉樹,樹腳稀稀拉拉的栽了圈三色堇。

    沒什么人經過的樣子,沿途走來只聽到了清風拂過的穿林打葉聲。

    江彩芙踩著婆娑晃動的樹影,停下腳步,用力把喬郁免按在樹干的手法堪稱粗暴。

    唰——

    樹葉簌簌作響,往下飄下幾枚葉片。

    喬郁免靠著冰涼堅韌的樹干,面露悶哼一聲,像是被苦色地她這一手傷得不輕。

    江彩芙的視線觸及到他潮濕的眼睛,后知后覺地抽回手。

    被酒精驅趕的理智逐漸回籠,在反應過來自己剛才都做了些什么后,她懊惱地捂著腦袋按了按。

    “對不起。”

    喬郁免摸著被她摁過的肩膀,小聲嘀咕起來,“手勁兒真大。”

    他揉了兩下部位,見江隱隱作痛的彩芙神色羞愧,短促地笑了一聲,“突然把我拉出來做什么呢?”

    被這樣一提醒,江彩芙才想起自己把人拖出來的初衷。

    她搓了搓發燙的臉頰,直截了當地問,“你為什么會出現在那個酒吧?是來找我的嗎?”

    喬郁免的笑僵在臉上,踟躕片刻后,支吾著解釋,“我本來在隔壁那條街陪沈江黎喝酒的,但他看到了你的朋友圈里的照片,一下就知道你具體在哪家酒吧了。”

    “他還說家酒吧,營銷和男模你在的這都很…很會騙客人的錢,我怕你被騙,所以在回家前,順道過來提醒你一下。”

    他垂下眼簾,語速滯緩,有種腦子跟不上嘴的遲鈍感。

    冷冽的風從他背后吹來,吹散了他身上凝結的濃郁酒氣。

    江彩芙吸了吸鼻子,這才驚覺自己從一開始聞到的酒味其實是喬郁免飄出來的,她之前還以為是自己身上的呢。

    “你這是喝了多少啊?”她下意識問。

    喬郁免緩慢地眨著眼睛,“就幾杯,反正沒醉。”

    醉鬼都說自己沒醉……

    江彩芙在心里嘆了口氣,對當前狀態下的他實在很難說出一些重話。

    倒是第一次看到他醉酒后的狀態,原來是這樣子的啊。

    早已打過一輪后,她放好腹稿的話在腦中轉軟了聲音,“以后別突然來找我了,被我朋友看到了,她們會笑話我的,我也是要面子的啊!”

    喬郁免委頓的眼神在聽到后半段話的時候,全化作了不可置信。

    他指著自己,神情異常悲憤地反問道,“我讓你沒面子?開什么玩笑啊!我很拿不出手嗎?”

    江彩芙滿臉呆滯,被這番擲地有聲的問話震住,一時竟有些語塞。

    “不是,那個不是重點……”

    她努力把話題正回去,“重點是你不要總是那么悄無聲息的出現在我背后啊,很嚇人的!”

    喬郁免立刻低下頭,態度端正地道歉,“對不起。”

    江彩芙:……

    來了,這種一拳砸在棉花上的無力感。

    江彩芙沒想到他今晚居然這么好說話,該道歉就道歉,看著還挺誠懇,剩下的那些告誡也不知道該不該繼續說出來了。

    好半天,她才找回了自己的聲音,“你知道錯了就好,以后就不要來找我了,不合適。”

    聽到這,本來還低著頭一言不發的喬郁免終于有了動作。

    他抬起腦袋,大半張臉陷在樹影里,唯有一只眼睛映著穿透樹葉間隙投射而來的泠泠月光,漆黑的瞳孔幽深得望不到底。

    他開口問道:“為什么?”

    “哪有什么為什么……”江彩芙苦惱地捏著眉心,想也不想地說,“我們都分手那么久了,本來就不該交集啊,你每次見到有那么多的我,難道不會覺得尷尬嗎?被我朋友看到我和你待在一塊兒,我會被當做戀愛腦笑話的!”

    “總之,對于前任關系而言,老死不相往來才是最優解吧?”

    一字一句,沉甸甸的砸在喬郁免的身上。

    他吸了吸鼻子,像是在告狀一樣,“來酒吧找你的時候外面下雨了,我沒帶傘,你都不知道那雨點砸在身上多疼。”

    雖然只是毛毛雨。

    但江彩芙并不知道。

    她對上喬訴的濡濕眼郁免委屈又控神,徒勞地張了張嘴,剩下的那些大義凜然的話全都堵在了喉嚨里,無論如何都說不出來了。

    酒吧里人聲嘈雜,她那邊又沒挨著窗,外面什么時候下雨了她也沒發現。

    出來的時候,外面的雨已經停了。

    哪怕察覺到喬郁免身上濕乎乎的,但他看著并不狼狽,馬路上也沒積起水洼,因此她就以為雨下得不大……

    但他都說砸在身上痛了,所以那應該是場來勢洶洶的雷陣雨吧?

    “沒帶傘你還巴巴跑過來做什么?”她降低了音量,但語氣還是生硬的,說不清是在埋怨還是別的什么。

    “一定要來的話,先找個地方躲躲雨,等雨停了再來也不妨礙什么的啊,我這么大個人了,能出什么事?”

    “等雨停了,你人都不一定在了。”喬郁免耷拉著眉眼,不服氣地頂嘴,“還你這么大的人能出什么事……剛剛不就被那男的騷擾了?”

    “如果不是我橫插一腳,那人的房卡都塞你手上了!”

    他說著說著就激動起來了,活像是被調戲了的人是他一樣,恨不得把那人給生撕了。

    江彩芙耐心地解釋道,“那只是個意外,我以前和朋友出來喝酒,過來搭訕的人都挺正常的,只是要一下聯系方式什么的。”

    可惜,她的這段發言并沒有起到讓喬郁免消氣的作用,反而還讓他的怒火愈發高漲了。

    他像只被踩了尾巴的貓,渾身的毛都炸起來,“什么意思?你來酒吧這兩年經常嗎?和你來搭訕的男人很多嗎?那聯系方式你都加了?!”

    一連串的問題接連砸下來,江彩芙都不知道先回答哪一個。

    “你冷靜一點。”她試圖安撫。

    “我很冷靜!”喬郁免深吸了口氣,強裝鎮定道,“你不要轉移話題!”

    “我沒轉移話題啊!”江彩芙無語到想笑,干脆依著記憶里他的那些問題一個個回答。

    “我心情不好酒啊,你不是的時候就喜歡喝也知道嗎?所以工作壓力一大就會和朋友約著來,但也不是經常。”

    “來搭訕的人……我只能說不少,聯系方式可能加過一兩個?記不清了,反正加完以后又沒怎么聊。”

    說完這些,江彩芙停下來想了想。

    還有遺漏的問題嗎?

    應該沒了吧。

    “還有什么要問的嗎?”她攤開手,一副有問必答的模樣。

    喬郁免面色緊繃,冷冷道,“加了聯系方式的那幾個,長得都很好看吧。”

    完全是肯定的語氣。

    江彩芙毫不猶豫地點頭,“當然。”

    他死死抿住唇,咬牙切齒道,“比我還好看?”

    這……

    雖然并不想他得意,但江彩芙還是很尊重客觀事實地搖了搖頭,“都沒你好看。”

    聽到這話,他才覺得堵在心里的那口氣順了下去。

    “那你眼光也不怎么樣嘛。”他彎起了眼睛,向上勾起的眼尾還殘留著被雨水洇濕的潮意,“長得都不如我,還有什么加聯系方式的必要嗎?”

    這話說的……

    江彩芙隱晦地翻了個白眼,要是她剛才真說了有人長得比你更好看,你指定又要暴跳如雷地破防了吧?

    絕對的,毫無疑問。

    “那他們都和你聊什么了?”他雙手環胸,繼續盤問著,但原臉卻怎么都維持不住了,嘴角總難來的那張冷以自抑地往上翹著,藏不住的嘚瑟。

    “還能說什么啊,無非就是生活工作感情生活起承轉合到約我出去開房啊。”她不怎么耐煩地說道。

    喬郁免一聽就懵了,“什么?開……”

    他張了張嘴,氣憤到徹底放棄表情管理,“才見了幾次面啊就約你出去開房!不知廉恥!”

    對于他這樣的反應,江彩芙倒是半點也不意外。

    雖然在情緒上容易失控,有時候神經質到她想把人打一頓,但喬郁免本質上是個蠻純情的人,不知道為什么,對‘愛情’的純粹總有種極其不切實際的幻想。

    在他眼里,肉.欲必須是與愛情不可切割的,兩個人必須要感情深到了一定地步才能順理成章的發生肉.體上的關系……

    也挺天真幼稚的就是了。

    她嗐了一聲,滿不在乎的樣子,“人家就是想約人解決一下生理欲.望而已,又不是要談情說愛,肯定都很直接的啊,這個不行就下一個,也不會浪費時間。”

    “那、那你……”他小心翼翼地注視她,訥訥地問,“你當時同意了嗎?”

    江彩芙心念一動,眼神忽而游移了一瞬,緘默不語。

    “……?!”

    喬郁免見她遲遲沒給出答案,一下就急了。

    他彎下腰,雙手箍著她的肩膀,直視她的眼睛,緊張兮兮地說道,“那種男的身上都很臟的啊!都不知道上說得多么好聽,你都不有沒有病,不管嘴能信的……你們去酒店之前有沒有去做體檢啊?你看過他體檢報告嗎?結束后有去醫院再檢查一遍嗎?”

    江彩芙:?

    喝這么多酒還能條理這么清晰?

    想得這么周全,她都不知道該怎么演下去了。

    喬郁免見她不肯回話,心持續往下沉了沉,啞聲道,“……沒做體檢?”

    她繼續沉默,唯有沉默。

    喬郁免卻把這當成了默認,他用力閉了閉眼,感覺到酒精在身體里肆虐,逐步侵蝕著他的理智,讓他頭暈目眩。

    他竭力保持鎮定,然后睜開眼睛,冷靜地對江彩芙說,“沒事,我們現在就去醫院體檢,你一向運氣好,不會那么倒霉就被傳染上什么病的。”

    江彩芙嗤笑一聲,“我那破運氣……”

    他迅速抬起手,捂住了她的嘴巴,明顯是不想從她嘴里聽到自己不愿聽到的話。

    但他完全控制不住自己要胡思亂想。

    “你、你就是太單純了!那么容易就被外面的男人騙,稍微給我多點戒心啊!”他的胸口起伏不定,語氣又快又急,“有些人不僅騙身還要騙錢的啊!”

    提及錢財,他的語氣又激動了幾分,連聲質問道,“他該不會還訛你錢了吧?你給了嗎?你說話啊!”

    江彩芙:……

    想要我說話,你倒是把手給我松開啊!

    嘴還被堵著呢,她能怎么說話?

    “你真給他花錢了?!”

    喬郁免完全沒注意到她無語地翻了個白眼,整個人完全沉浸在了江彩芙居然給別的男人花了錢的悲痛之中,象征理智的弦徹底崩了——

    “你個死摳的都沒給我花過錢!”

    他忍不住破口大罵,但見江彩芙好像被自己突然抬高的音量給嚇了一跳,又只能委委屈屈的把聲音往下壓了壓,“你都沒給我花過什么錢……難怪你瘦了這么多,是不是就因為把錢都給他了所以沒錢吃飯?”

    “你怎么這樣啊……本來在公司就是個小職員,每個月能賺幾個錢啊?還經常加班呢,上次吃完了晚飯還回公司加班了。”

    他的聲音漸漸嘶啞起來,尾調沾上點哭腔,埋怨、嫉妒和恨鐵不成鋼等多重復雜的情緒疊加糅雜在一起,讓他心底泛酸,頭痛欲裂。

    “工作這么辛苦,好不容易賺來的錢你真舍得給男人花啊?……你到底是多喜歡他啊!”

    江彩芙本來還聽得津津有味的,直到他說到她工作的那一段,終于被整得有點破防了。

    她忍無可忍地推開他的手,“你把我嘴給堵了,還指望我能說什么啊?”

    本身腦子就不怎么靈光,喝多了酒,就更不可理喻了。

    喬郁免也終于反應過來,被自己愚蠢的舉動窘到了,無措地垂下了雙臂。

    江彩芙知道自己再不解釋,就指定要玩脫了。

    “我以前花錢給你買什么東西,你之后都會把錢補給我啊,讓我很沒有成就感欸,所以后來送你的基本都是手作的了。”

    她爸媽在錢財方面對她向來很大方,大學時期,她的生活費對比起班里的同學,算是相當充裕的。

    不過,對于喬郁免那種銀行余額綴著一串零的闊少來說,她那點兒生活費就完全不夠看了。

    在交往后,對方就迫不及待的承包了她大大小小的所有消費,她偶爾心血來潮給他買個什么禮物,他也會在興奮之余,把禮物的費用提高幾倍折現轉到她的賬戶上。

    別人的生活費都是越花越少的,只有她,余額唰唰往上漲。

    沒成想現在翻起舊賬來,反而變成她摳門不舍得給他花錢了。

    喬郁免垂下眼睫,眉眼間籠著揮之不去的陰郁,再開口時,總帶著股刻薄的酸氣,“所以,就因為我不缺錢,對你也大方,你覺得我不需要,所以就不愿花錢在我身上了?”

    “就因為我不會哭窮和賣慘,所以你就……”

    江彩芙知道他會說什么,提前打斷施法,“沒給別人花過錢。”

    她頓了頓,自嘲起來,“我每個月就賺那三瓜倆棗,自己都不舍得用呢,怎么可能給別人?”

    “……真的嗎?”喬郁免看著她,情緒逐漸平靜下來,但也沒徹底偃旗息鼓,別別扭扭地問了句,“那你是不是只給我一個男人花過錢?”

    他想了想,很嚴謹地補充前提條件,“只給我一個沒有血緣關系的男人花過錢?”

    江彩芙撇了撇嘴,不是很想承認。

    喬郁免卻從她不情不愿的表情里看到了答案,得意地揚起眉,偏要聽她說出來,因此又不依不饒地追問,“是不是嘛?”

    她惡聲惡氣,“是!”

    簡單的一個字,讓喬郁免積攢的所有負面情緒霎時一掃而空。

    他昂起頭,更加志得意滿,“你還是挺精明的嘛,知道要把錢花在刀刃上!”

    但下一秒,他就樂極生悲,捂著腦袋神色痛苦,“嘶——”

    江彩芙的吐槽到了嘴邊,立刻換成了緊張的詢問,“怎么了?”

    “頭痛。”他皺著臉,熟練的給她甩黑鍋,“都是被你給氣的。”

    江彩芙:“……”

    他揉著腦袋,多少也反應過來江彩芙之前都是在耍著他玩了,無法遏制的歡喜躍上心頭,“所以你也沒被騙去開房是不是?”

    江彩芙嘆著氣,低頭在包里翻找起什么,“你這不廢話么。”

    他咧了咧嘴,言辭欣慰,“我就知道你聰明得很肯定不會輕易被騙!”

    說完后,他就繼續揉著腦袋高聲呼痛,“痛死了——”

    繃緊的神經像陣的抽痛,偏偏他是被鋸子來回拉扯,一陣一現在心情還挺好,臉上也因此浮著幾絲喜色,與痛苦的略顯扭曲的臉色糅雜在一起,看著齜牙咧嘴的,古怪又可憐。

    江彩芙聞言沒好氣道,“酒量不好就別喝這么多啊,現在知道頭痛了?”

    “嗚,沒喝多,但是真的頭好痛啊江彩芙——”

    他期期艾艾地湊過來,眼睛往她包里瞟,聲音因無力而顯得軟綿綿的,“找什么呀?”

    江彩芙沒吱聲,在找到維C片以后就倒出幾片讓他吃,“回家以后給自己泡點蜂蜜水喝喝,能緩解頭痛。”

    喬郁免嗯了聲,乖乖把維C一片片吞進肚子里。

    內心知道不會那么快起效,但她還是忍不住問,“感覺怎么樣?”

    喬郁免眨了眨眼,像是認真感受了一下,才點頭,“好多了。”

    雖然知道這話全是水分,說出來只是為了讓自己安心,但江彩芙還是忍不住松了口氣。

    “以前不是不喝酒的嗎?怎么今天突然喝這么多?”她納悶。

    他往嘴里塞著最后一片維C,用力把藥片干咽下去,但還是被卡著喉嚨嗆了兩下,“咳咳。”

    江彩芙身上沒帶水,只能伸手拍拍他的脊背,其余的也愛莫能助。

    他咳嗽完,吞咽兩下,凸起的喉結在脖頸快速滑動起來。

    然后轉過頭,與咫尺間的江彩芙對視。

    給出的答案依然是,“沒喝多。”

    這話他今天已經說過無數次了,可惜江彩芙一點兒也不信,畢竟所有的醉鬼都會嘴硬地說沒喝多。

    但她拿他這樣完全沒轍,只好妥協,“那好吧,你回家記得喝蜂蜜水,還不舒服的話,可以吃點葡萄。”

    “我知道的。”

    說這話的下來一點兒,試探性的用時候,他的腦袋垂鼻尖小心而親昵地碰了碰她的鼻尖,像是蝸牛探出觸角,渴求同類的回應。

    甜酸的酒氣從他微張的唇縫里飄出來,裊裊碾轉于此消彼長的呼吸之間——

    “你教我的那些,我都記得……全部。”

    第 33 章   第三十三章

    他說了什么?

    低緩沙啞的嗓音在此刻徹底蓋過了樹葉摩挲的簌簌聲響,徐徐漫過來。

    像是有人不斷往她耳朵里傾灌蜂蜜,用濃稠膩人的甜蜜徹底封堵住她的耳朵,讓她再也聽不見別的雜音。

    她心口狂跳,好似渾身的血液都在倒流,從而使得供血不足的大腦開始暈眩起來。

    但本能依然在驅使著她的身體,直僵僵地往后退了一步。

    像受到驚嚇的蝸牛一下縮回了殼里。

    喬郁免恍若未覺地追過來,一瞬不瞬地盯著她的眼睛,眸光閃熠。

    “你以前說過的,忘了,絕對會好好教要是把你教的那些訓我一頓,所以我一直都記得很牢……還是說,你有新的知識要教給我呢?”

    他語速極慢,咬字又輕,配合著無辜至極的表情,仿佛真的只是在詢問一個再單純不過的問題。

    而不是在暗示一些更為微妙和曖.昧的內容。

    江彩芙被他盯得頭皮發麻,聲音艱難地從喉嚨里擠出來,“不,什么都沒有。”

    他勾起唇,笑聲從胸腔里悶悶的發出來,潮熱的鼻息混著醺醺然的酒氣輕飄飄的灑在她的臉頰,熏得她更暈乎了。

    這個距離,還是太危險了。

    哪怕連呼吸都極氣息仍不依不饒地持為克制,但獨屬于他的續侵入著她的感官,濕熱蓬勃的氣息擠滿她的胸腔,原本獨占領地的心臟反而狼狽不堪地想要蹦出來。

    她強遏著心悸又往后退了兩步,努力繃緊面皮不讓他看出她的窘迫。

    喬郁免巋然不動,視線卻被她牽引著一寸寸追了過去,裹含著灼而不燙的熱意,仿佛要在下一次的對視中將她點燃。(審核,只是對視)

    她避著他的注視,想要讓他別再看她了,一張嘴,反被他搶先出聲。

    “其實……”他遲疑著開口。

    江彩芙眼皮顫了顫,“什么?”

    好奇心被吊了起來,他卻忽然閉口不言,像是不愿說了。

    江彩芙最煩這種說話只說一半的,焦躁地追問,“你倒是說啊!”

    他眼睫輕忸怩,隨即微屏著呼吸湊顫,神色多了幾分古怪的近她的臉,期期艾艾地和她說起了悄悄話,“成年人有生理需求很正常的,如果你想找人解決…可以找個漂亮干凈的。”

    江彩芙眉心一跳,繃著臉明知故問道,“比如?”

    他盈潤的瞳孔在眼眶里小幅度地轉動兩下,蓄起絲絲嗔怪的笑意,像是在嫌棄她怎么連這么簡單的答案都想不到啊。

    “我啊。”

    他的嗓音絨羽般飄落在她的心尖,柔軟又刺撓,被掃過的地方泛起細密難耐的癢。

    江彩芙瞳孔一顫,下意識把人往外推了一下,低聲斥道,“別開玩笑了!”

    因為著急,她用上了十足的勁兒。

    喬郁免被她推著往后踉蹌了兩步,背部又抵住了那棵樹,這一推,好像把進度條重新推回了原點。

    他倚著樹干,歪著腦袋看她,語氣認真,“我沒開玩笑。”

    他傾身抬手,勾住了她包上的掛飾。

    是一個兔子樣式的公仔,細細長長的耳朵往下垂著,比毛絨絨圓墩墩的身體還要長好幾倍。

    喬郁免往自己這邊拽了拽,江彩芙怕他扯著兔子的耳朵尖,沒收住力把兔耳拽掉了,連忙上前兩步把自己的兔子搶了回來。

    “好好說話,別動手動腳的!”她捧著兔子公仔rua了兩下,似是安撫。

    喬郁免看她對一個玩偶比對自己還要關心,不滿極了,硬要湊過去,沒皮沒臉地抱怨,“你剛剛推得我好痛,痛死了!”

    “那你未免也太脆弱了!”江彩芙低埋著頭,視線黏在兔子公仔上沒挪動一寸,“我開頭和你說什么來著?以后沒事別來找我了……有事也別來!你的事我都解決不了,找我也沒用,要是又被混在一起,指定又要笑話我朋友看到我和你我了,剛才在酒吧她們就在看我熱鬧……”

    她很少會這么絮絮叨叨的來回說同一件事,今晚瞎扯那么一大堆,也不知道是被酒精影響了,還是想借著這些話轉移對方的注意力。

    喋喋不休了好一陣以后,她覺得口干舌燥,才停了下來,“……你覺得呢?”

    沒人接話。

    江彩芙便不滿地抬起眼,剛想教訓點什么,卻見對方睜圓了一雙眼睛,眸光渙散,完全失去了焦距的樣子,分明就是在走神。

    江彩芙抬手在他眼前晃了晃,他的眼珠沒跟著動,只是很緩慢地眨了一下眼睛。

    她頓時像個被突然戳破的氣球,泄氣,又極其抓狂,“所以我剛才說的那些你到底有沒有聽進去啊!”

    喬郁免茫然地回望著她,不理解她為什么會這么生氣,遲鈍地來了句,“對不起。”

    她焉頭巴腦道,“所以,我剛才說了那么多,你一句話都沒聽啊?”

    喬郁免歪了歪頭,眼中的笑意一閃而逝,“聽了的。”

    江彩芙癟起嘴,“是嗎?”

    從一個醉鬼嘴里說出來的話,哪來的可信度啊?

    她于是反問,“那我剛才說什么了?你大概復述一遍?”

    喬郁免頓時面露難色,

    他逃避似地望天,眼睛不斷朝上看去,窄窄的雙眼皮因此折疊成一條彎彎的線,顯得眼睛格外圓潤而無辜,透著股不符合年紀的孩子氣。

    江彩芙氣急了,“看吧!果然沒聽。”

    “別生氣嘛。”喬郁免安潤殷紅的嘴撫著,視線落在她水唇上,喉結一滾,“……要不然,你再說一遍?這次我一定仔細聽清楚。”

    “你!”

    江彩芙看起來是真的很想把他痛罵一頓,但唇瓣翕動著,最終卻只是緊緊抿成了一條線。

    然后深深地吸了一口氣,認命一般把自己幾分鐘前的話語重述了一遍。

    死盯著他的眼睛,含著威脅和警告,一字一句道,“這次聽到了?”

    仿佛他說出沒聽見的下一秒,就要發威把他撕碎一樣。

    喬郁怡然自樂地免被自己的想象逗樂了,笑出聲來,清朗歡快的笑音混在窸窣的葉片摩擦聲中,被風吹著越傳越遠。

    江彩芙在回過神來后,首先感受到了一種被挑釁到的慍怒,她壓著心底的火氣,無能狂怒道,“你笑什么啊?我說得很好笑嗎?!”

    喬郁免暗道糟糕,好像把人惹毛了。

    他收斂笑意,緩緩低下頭,直視江彩芙被火氣點燃的眼睛。

    她硬邦邦地開口,“……怎么不說話?”

    突然拉近有幾分局促,但在這種針的距離讓她本能的感到尖對麥芒的對峙中后退,又好像是怕了他一樣,她不愿在這人面前顯露出自己弱勢的一面,于是硬是挺直了腰桿,不服輸地瞪了回去。

    “聽到了,該聽到的都聽到了。”他彎著眼睛,態度頗為乖巧,軟和,像一團能被隨意揉捏的面團。

    江彩芙不吃這套,依然是狠狠瞪著他。

    見狀,他像是在投降一樣,率先垂下眼睛,避開了她銳利的眼刀。

    江彩芙正要松了口氣。

    但緊接著,他順勢落下的視線又若即若離的,流連在了江彩芙的唇瓣上,再也沒移開。

    江彩芙才落地的心霎時又高高懸起,竭力遏制住想要抿唇的沖動,裝作什么都沒感受到的樣子。

    明明在互瞪比賽自己毫無疑問是唯一的贏家,但在他表現出退縮的意圖,主動躲避她的眼神后,她反而有一種自己輸了的感覺。

    “看什么?”她豎起眼,惡聲惡氣道,“所以我剛才說的那些你到底有沒有記住啊?”

    喬郁免卻開始顧左右而言他,笑盈盈地問她,“你今天涂唇釉了嗎?”

    江彩芙懵了,突然問這個做什么?

    這樣的疑問在下一秒就得到了答案。

    他躬下身子,無限貼近她的同時,歪了一下腦袋,調整成更適合接吻的角度,“嘴巴水水的,看起來很好親。”

    越來越近,濕熱的氣息仿佛能順著她微張的唇隙溜進更深的地方。

    江彩芙連忙閉緊了嘴巴,與此同時,他的唇瓣也印了上來。

    落下一個很輕盈的吻.

    晚風浮動,周遭的樹木簌簌著晃動起來。

    江彩芙被喬郁免圈在懷里,脊背被他的手掌承托;下巴則是被另一只手鉗制著,讓她只能被動地承受他的熱情。

    蜻蜓點水的吻被不斷加深。

    交纏錯亂的氣息亂而急促,縈繞在周身的空氣溫度攀升,在抵達某種界限后,逐漸粘稠、膠著,讓江彩芙開始覺得呼吸困難。

    她勉力撐起眼皮,不敢閉上眼睛,生怕陷入黑暗以后,她薄弱的意志會徹底沉溺于不應有的歡愉中。

    他卻是全程閉著眼睛的,鴉黑的長睫微微顫動著,像一把小刷子,隨時就會在她的皮膚上掃一下似的。

    江彩芙甚至看清了他眼皮上的那顆痣。

    是很小的一顆痣,長在左也淡,因眼的雙眼皮的褶子里,顏色為總要眨眼,所以在普通的社交距離中,很少有人會發現他的眼皮上還有這樣一顆痣。

    江彩芙第一次捕捉到這顆痣的存在時,簡直像是發現了新大陸一樣,大驚小怪地用指腹蹭了好多下,氣得他直嚷嚷著自己要被她戳瞎掉了……

    深思迷離間,貼在她后背的手掌忽而上下游曳起來。

    被撫摸過的脊背瞬間像是過了電,難以言喻的麻意極快的順著她的脊骨往上竄,一直流竄到神經末梢,讓她的腳趾都忍不住蜷起來。

    她慌亂地眨著眼睛,呈現出抗拒狀態的雙臂抵在他的胸口,沒什么氣力地推了一下——

    還真把人給推開了。

    喬郁免緩緩睜開眼睛,溫情脈脈地凝望著她,聲音沙沙的,“怎么了?不喜歡這樣?”

    捏住她下松開,轉而巴的手貼在了她的頰肉上,來回摩挲起來。

    被撫摸過的地方迅速發起燙。

    他笑起來,聲音甜得發膩,“那換成你喜歡的?”

    江彩芙失焦的眸子呆呆地望著他,還沒來得及做出什么反應,他就再次俯下身,含著她的唇肉黏黏糊糊地嚙咬起來,伴隨著時不時的吸吮,發出曖.昧而旖旎的津津水聲。

    以及他似有若無的囈語——

    “想不想我啊?”

    “分手以后,有想過我嗎?嗯?”

    翹起的靈活的小鉤子,釣著淫.靡的尾音活像把嘬吻聲一個勁兒的往江彩芙的耳朵里鉆。

    她聽得面紅耳赤,鼓噪轟鳴。

    可下一秒,他的舌尖就輕巧地探入她的唇齒間,在那一瞬間,她甚至嘗到了一絲酸甜的酒意,有點像……

    橙子?柑橘?還是青梅?

    或許是察覺到了她的走神,喬郁免擁著她的力度更緊了幾分,懲戒似的含著她的舌頭用力吸了一下。

    ——!!!

    江彩芙被嘬得頭皮發麻,腿腳發軟,要不是被他的手承托著,她說不定會因此而往后仰倒。

    舌根的痛意喚起早已下線的理智,她如夢初醒般,奮力把他推開。

    唇角黏連的水亮銀絲一扯就斷。

    喬郁免往后踉蹌著,茫然地望著她。

    “怎么了?”他的眼神黯下來,失落道,“不舒服?”

    太久沒有縱使竭力克制澎湃過這樣親密的交流,他的激動和興奮,急切的動作里也多少帶了點生疏,不知道是不是就因為這個所以她才推開了他……

    江彩芙卻無暇顧及他此刻的心情,大口呼吸起來,清涼濕潤的空氣涌入鼻腔,多少緩解了一些難耐的燥意。

    比剛才更激烈纏綿的擁吻不是沒有過,但那時他們還在交往,再如何親密也是理所當然,不像現在,名不正言不順的,讓人止不住的心底發虛。

    “別這樣。”她還沒喘勻氣,就迫不及待地說道,“我們不能……”

    他也急,甚至等不及她說完一句完整的話,“為什么不能?”

    江彩芙羞窘地咽了一下,望著他的眼眸還浮著層朦朧的水澤。

    他的眼神頓時柔和下來,“你好好考慮一下我之前的提議?”

    她的腦子還沒轉過來,“什么?”

    他扯起唇,狀似無奈地輕嘆道,“你怎么記性這么差嘛。”

    說著又猝不及防地叼住她的唇肉,不輕不重地咬了一口。

    “我長得好看,身材也好,還干凈,更不可能訛你的錢……”

    他舔著她嘴角殘留的水漬,低啞的聲音含著絲絲蠱惑的意味,“而且,我足夠了解你,知道要怎么伺候得你更加舒服,所以……”

    “沒有所以!”

    江彩芙再一次,大義凜然地把人推開。

    哪怕臉已經紅得快滴血了,也依然做出一副鐵面無私的樣子,冷酷無情道,“你喝醉了,我就當做沒聽到你這些話。”

    “而且你真不怕我喝的酒里加了檸檬啊?還敢舔我,到時候又過敏進醫院你就老實了!”

    喬郁免不以為意地撇了撇嘴,“過敏就過敏啊,反正又死不……”

    “別,你現在別說話。”

    江彩芙捂住自己持續燒熱的臉頰,用力搓了兩下,被他嘬得有些紅腫的嘴唇像是在打著哆嗦,“我、我之前也喝了很多酒,現在腦子里全是漿糊,沒法思考,我想我們現在的這個狀態都不適合談話。”

    “所以…今晚就先這樣好嗎?有什么話等以后我倆都沒喝酒了再說!”

    她拽緊了包,一邊說就一邊戰略性后退,一大段話說完以后,人已經離喬郁免有好幾米遠了。

    “我還有事先走了!你也早點回家吧!”

    “哎——”

    喬郁免在后頭叫了她一聲,反而讓她跑得更快了,沒一會兒就隱沒進路燈照不到的地方。

    他留在原地,望眼欲穿地看著她消失的方向,失神地訥訥起來,“都說了我沒喝醉……”

    是真不信還是不敢信?

    但人都走了,他說再多也沒用,就算追上去,把人逼急了肯定只會被她惱羞成怒地制裁吧,說不定真會上手揍他……

    唇瓣上還他伸出舌殘留著濡濕潮熱的痕跡,尖舔了舔,心情瞬間美妙起來,舒展開的眉眼逐漸染上不可言狀的風情和饜足。

    算了,反正都已經親到了。

    不過……

    是不是又該買點櫻桃回去練習了?

    他轉過身,哼著輕快的不知名小曲,朝江彩芙相反的方向走遠。

    第 34 章   第三十四章

    喝酒果然容易誤事。

    被醉醺醺的前男友抱著親完以后,江彩芙總結出了這條血淚教訓。

    她現在……心里五味雜陳,腦子也亂得很。

    就好像是變成了砸地鼠上冒個腦袋,下一秒游戲里面的悲催地鼠,每次往就有個錘子猛猛砸過來,一下接著一下,把她砸得頭暈眼花,睜眼閉眼看到的全是能閃瞎人的星星。

    回到家,她梳洗結束躺在床上,瞪著雙無神的眼睛望了會兒天花板以后,突然把自己的腦袋埋進了枕頭里。

    然后卷著被子瘋狂蛄蛹起來。

    “我們剛才都做了什么啊啊啊啊啊!”

    “忘掉!全部都忘掉!趕緊!”

    天地良心,雖然前男友年輕又貌美,身材也是沒得說,但江彩芙在和他重逢以后,偶爾想起他來,是真的從來沒有生出過任何旖旎的成年人的想法啊。

    她只會在腦子里琢磨著,演練著下次遇到他并發生口角以后,要如何妙語連珠的,把他懟得啞口無言。

    她甚至還會預測喬郁免要從哪個角度來‘攻擊’她,并且提前想好應對的決策,爭取在下一次的爭端中把他打壓得死死的,一句話都說不出來。

    以喬郁免那心高氣傲又輸不起的性子,在吵架輸了以后,肯定晚上睡覺都睡不好吧?

    絕對是在睡不著,一邊被氣得捶床一邊床上輾轉反側怎么都后悔吵架沒發揮好,怨自己腦子轉得慢嘴也不利索,再責怪一番江彩芙的牙尖嘴利和得理不饒人。

    說不定還要復習一下當天吵架的內容,再絞盡腦汁想出一套新的吵架話術出來哈哈哈哈——

    真是想想都好笑!

    每次幻想到這一部分,江彩芙的心情都會無比美妙,連軸轉的工作帶來的郁悶都消減了不少。

    可她也知道,在經歷了今晚那個莫名其妙的吻以后,她以后都不會再擁有這樣簡單純粹的快樂了。

    因為她現在再想起他,腦海中第一時間浮現的就是他緊閉的雙眼,濕熱的鼻息和微涼的唇瓣……

    回不去了!再也回不去了!

    江彩芙抱著床邊的可達鴨玩偶使勁揉搓,偶爾氣上心頭還捶兩拳,完全就是把它當成了某人的替死鴨。

    一邊蹂.躪玩偶,一邊檢討自己——

    所以她當時為什么要拉他出去?

    為什么要想不開的和他獨處?

    為什么在他一開始親過來的時候,她不狠狠推開他并且義正辭嚴地譴責一番呢?

    為什么結束的時候她要這么慫地逃跑呢?!

    眾多問題在她腦中匯聚,都能湊出一本十萬個為什么了。

    最后她當然也沒能琢磨出個什么所以然來,只能把一切錯誤都歸咎于是喝酒喝懵了。

    不然要怎么解釋這段錯誤的糾葛呢?

    如此反思完以后,江彩芙又開始苦惱以后要怎么面對喬郁免了。

    嘴上說著要保持距離,實際上又親又抱的,不是顯得她又當又立嗎?

    但她現在又能怎么辦?

    找他復合嗎?

    ——該死,他不會就是吃準了她這樣的心思,所以故意使計來讓她主動求復合吧?

    陰險!太陰險了!

    一想到自己巴巴湊上去和他說起復合的事以后,他絕對會露出的被爽到的得意嘴臉,江彩芙就覺得心塞,哪哪都不痛快了。

    詭計多端的前男友!

    江彩芙翻來覆去,輾轉反側,糾結到大半夜還沒能想出什么對策以后,終于迷迷糊糊的睡過去了。

    后面幾天,江彩芙去上班都有點提心吊膽的,要是不小心遇到他,她一定會尷尬到無地自容吧?

    不過還好,雖然他倆但兩人的公司之間畢竟隔現在都在同一棟樓上班,了十來層,上下班的作息也對不上,她白日里也基本不會出公司,所以毫無意外的,那幾天兩人壓根沒碰上面。

    真是白心驚膽戰了那么久了。

    除此之外,喬郁免的微信也毫無動靜,江彩芙每天戳開他的聊天界面八百次,每次都是無功而返的。

    這讓她無比郁悶。

    提前預演好了好幾套應對措施,結果人家根本不出招啊……

    為什么一直沒來找她說那件事呢?

    總不可能是失憶了吧?

    傳說中那種醉酒后不管做了什么第二天都忘得干干凈凈的體質?

    這樣就能解釋他那邊為什么什么動靜都沒有了……

    但那未免也太犯規了吧!

    一想到會是這樣的可能,江彩芙就恨得牙癢癢,但如果事實果然如此,那她確實拿他沒轍……還不如就當被狗舔了吧。

    不甘心地咽下這口憋屈氣,江彩芙開始后悔大學時期沒多給喬郁免灌點酒了。

    要是早知道他是這種醒酒以后都不記得的體質,她前幾天也不會想那么多有的沒的了。

    真的是,凈知道給她找麻煩……

    但年底工作安排得滿滿當當的實在繁忙,各種繁瑣的任務,所以很快,江彩芙就開始對著月報上那對不上的幾毛錢抓耳撓腮,再也無暇顧及感情方面的問題了。

    一忙就來到了冬至日這天。

    她中午不知道吃什么,就隨大流地點了份餃子。

    半小時后,和餃子一起被送來的,還有一大束粉玫瑰和兩袋子的……

    “臥槽百達翡麗!”

    剛在門口拿完外賣的祁妙娜走來時,一眼就被那捧熱烈奪目的粉玫瑰吸引,而在轉眼看到另外兩個購物袋上的logo時,頓時驚得下巴都要掉下來了……

    “天吶天吶!小芙你比我想象得還要有實力得多啊!百達翡麗都一次買倆!”

    所幸她深知江心再激動也是彩芙低調的性子,哪怕內竭力壓著嗓子說出來的。午間飯點,辦公室里的人本來就不多,因此并沒有多少人注意到江彩芙這邊的異樣。

    就算有看過來的,也基本是被那束玫瑰花吸引了視線,而在這時,江彩芙早就眼疾手快的把兩個購物袋往工位下塞了。

    “喲,粉玫瑰,小江你最近有情況啊?”

    有好奇的同事打趣起來,江彩芙干笑著趕緊搪塞了兩句。

    “沒有沒有,就我朋友送的……普通朋友!”

    這話說出去當然一點可信度都沒有,但同事看著她面紅耳赤的窘迫模樣,還是嘻嘻哈哈的意思意思揶揄了兩句就完了。

    應付完同事的打量以后,江彩芙松了口氣,不滿地望向讓自己陷入這場小風波的粉玫瑰。

    這不年不節的,誰沒事給自己送花啊?

    很奇怪的,在腦海中浮現起這樣的問題以后,她下意識的就想到了喬郁免。

    好像在除了他以外,也不會有別的人無緣無故給自己送花和這么貴的禮物了吧?

    ……等等,‘無緣無故’?

    真的是無緣無故嗎?

    江彩芙電光火石之間像是想起了什么,連忙翻起了手機日歷,但她的手機在去年就換了個最新款,所以當然沒能找出被特意備注過的痕跡。

    再去翻喬郁免的微信朋友圈……設置的是半年可見。

    所以還能通過什么途徑……

    她停下來想了想,良久后登上了自己好久沒登的微博號,在關注列表里找到了另一個同樣好久沒更新的繪畫博主。

    一個叫做‘YM’的賬號,是喬郁免特意注冊了用來堆作品的,每次有了滿意的油畫就會po上去,因為畫得確實好看,所以漸漸的也積累了十幾萬的粉絲。

    那群粉絲里有一部分很擅長吹彩虹屁,喬郁免有段時間最喜歡的就是在發完畫以后守著評論區,看有人夸他畫得好了,就屁顛屁顛截圖發給江彩芙看——

    ‘唉,雖然我畫得確實還不錯,但他們那么夸,也太夸張了吧……你覺得呢?’

    江彩芙還能怎么覺得?

    除了同樣對他的畫作大加贊賞以外,還能說什么?

    還得變著花樣夸呢,不然又要鬧別扭覺得你對他如何敷衍不上心……

    不過在分手以后,他的這個賬號就再也沒更新過了,粉絲也掉了很多,現在就剩下十萬出頭的粉絲數,還不知道里面有多少僵尸粉呢。

    不過這些當然和江彩芙無關。

    她目的極強的,在篩選完日期以后,找到了喬郁免大四那年冬至日發的一條私人博。

    [YM:女朋友送我的戀愛三周年紀念日禮物~~~真是的,前兩天問她今天有什么安排還裝作不記得是什么重要日子呢,結果居然是偷偷給我準備了禮物~

    黃金兔子是她的生肖,聽說是找她老特意找人給我打的哦,是我家那邊手藝最好的老師傅定做的,提前好久好久預約才趕在我生日之前給我打出來的。

    兔耳編繩看著是有點幼稚啦,但誰讓那是她親手給我編出來的呢,看在她這么辛苦的份上,我就勉為其難地戴一戴吧……是親手編的哦,那么細的線一根根編起來的,可復雜了……]

    只是送了個手繩而已,恨不得寫出個八百字小作文一樣。

    江彩芙看著看著就笑了。

    黃金兔子確實是她找爸媽認識的一個老師傅定做的,但也沒他說的那么夸張,只等了一個月而已,她親手編的,但那段手繩也確實是時間她本來就沉迷于編繩,給自己做了很多個樣式換著戴,室友們也都收到了她手作的編繩,并不算多么稀奇。

    在網上看片時,她就覺得到兔耳編繩的照可愛極了,正好那時定做的吊墜也拿到手了,她就找了教程跟還很惡趣味著做了起來,的用了赤紅的線,摻了金絲,最后出來的成品果然精致可愛,色彩鮮亮,極為引人注目。

    她記得他收到這個禮物的時候,臉上的神色十分復雜,當然是有驚喜的,但同時,又糾結得不得了。

    “這配色……真喜慶啊。”他干巴巴地說著,十分捧場地把手串帶上了。

    他皮膚本來就白,被鮮紅配黃金的手繩一襯,就顯得更加白皙無暇了。

    江彩芙送完手繩以后,被他抱著啃了很久很久。

    然后她就覺得自己這個禮物應該是送對了,他看起來很喜歡,所以后面也沒怎么關注了。

    她那時不愛上微博,所以即便關注了他的賬號,也不經常去看,也就沒看到他居然還發了這么長一篇小作文,好像在朋友圈都沒發過呢……

    但是,真的沒發過嗎?

    江彩芙很無力地發現,自己已經不記得這些‘細枝末節’的小事了。

    那天的以外,他還微博里,除了八百字小作文破天荒的曬了照片,看起來就是隨手一拍,骨節分明的手迎著柔和的日光舒張著,背景是一碧萬頃的藍天。

    他的手真的是江彩芙見過的最漂亮的一雙手了,無論看多少次,那種被驚艷到的震撼感都不會比第一次少,江彩芙做的手繩被他戴著,都感覺身價上漲了千萬倍不止。

    點進評論區,精彩程度倒是超乎她的想象:

    [作業去死:這個手!好想剁了安在我自己身上prprpr~編繩也還行吧,但感覺也沒博主說得那么夸張,這個還是很容易做的吧。]

    [YM:容易?你做一個試試!這個看起來就很難,我女朋友肯定是吃了很多苦才做了出來,然后選了最漂亮的一條送給我!]

    額,確實做廢了兩條才做出來一條賣相最好的,但也沒他描述得那么夸張啦。

    [再也不熬夜了:這個手!看起來也太適合彈鋼琴了吧!編繩也好好看!兩位百年好合!]

    [YM:其實經常彈鋼琴的手都不怎么好看的,我是極少的特例,不過編繩確實好看,你眼光不錯,我們也一定會百年好合的/抬墨鏡]

    [一起來吃胡蘿卜:……這有什么好曬的啊,這么小一點黃金,才幾克啊?不值錢的東西,編繩就更不值錢了,成本就幾塊錢……這就把你給唬住了?真好糊弄。]

    [YM:???你是嫉兩個月為我妒我有這么好的女朋友吧?!我女朋友人美心善還舍得為我花心思,愛我愛得不得了,會為了一個戀愛紀念日提前準備禮物!你有嗎?你個陰溝里的老鼠什么都沒有!只配仰望我的幸福然后發表一些比檸檬都酸的酸話而已!看到我這么幸福你眼睛都要紅得滴血了吧!]

    光是和這個id為‘一起來吃胡蘿卜’的網友吵架,都吵了上百條了。

    喬郁免真的不擅長罵人,不然也不會每次和江彩芙吵架都吵不贏了。

    看到他那么努力的和這人罵了那么多條,江彩芙說不清心里到底是什么感受,有點想笑,又覺得有股淡淡的酸楚彌漫在心間。

    但那樣的情緒是過于微小又薄弱的存在,她看不見又摸不著,于是在簡單給自己做了一番心理暗示以后,似乎完全可以把那種異樣的情愫當做從未降臨過。

    江彩芙翻著那條吵架的微博,一直在翻到喬郁免最后以贏家的姿態辛辣諷刺那位路人,才哭笑不得的,嘴角勾起一抹弧度。

    原來如此,今天是他們的戀愛紀念日啊,如果沒有分手,今天應該是五周年?

    江彩芙呆坐在工位上,看著手機持續出神。

    讓一直等著她拆東西的祁妙娜不明所以,還伸手在她眼前揮了揮。

    “怎么突然發起呆來了?我還想看看你買了什么表呢。”

    江彩芙回過神來,遲鈍地搖了搖頭,“不是我買的。”

    “嗯?那是誰給你的?最近有富二代追你啊!”祁妙娜興致勃勃地問。

    她依然搖頭,“也不是……我也不知道怎么說。”

    祁妙娜看她臉色有些古怪,疑惑地撓了撓臉頰,扯回正題,“那你還拆么?”

    “不了吧。”江彩芙沉默著,幽幽地嘆了口氣,“我……我要還回去的。”

    兩年……

    時間果然是最容易消逝的東西,一轉眼,兩年的時光就那么匆匆過去。

    但她對此居然沒什么實感,就好像只是把日歷快速翻了幾頁而已。

    兩年前她能滿心歡喜地提前一兩個月為男友準備戀愛紀念日的禮物,兩年過去,她卻連紀念日具體是哪一天都不記得了。

    這恰恰也說明了她本身就對這段戀愛沒那么上心吧,所以在分手以后,沒多久就把那些充滿了紀念意義的特殊日子忘得干干凈凈。

    虧他還記得這么清楚。

    江彩芙聳了聳肩,很坦然的接受了自己薄情的新標簽。

    她拿起手機,給喬郁免發了信息。

    [江彩芙:花和禮物都是你讓人送來的嗎?]

    [喬郁免:你喜歡嗎?]

    果然是他。

    也只能是他了。

    江彩芙輕輕摸了兩下粉玫瑰柔軟纖弱的花瓣,重重嘆了口氣,像是下定了某種決心。

    [江彩芙:你下班后有時間嗎?]

    [江彩芙:我們見一面吧。]

    *

    喬郁免的效率比江彩芙想象得要高出許多。

    在提出想要見面的請求后的不久,她就收到了公司附近某家餐廳的預約信息。

    [喬郁免:預約的時間段很長,哪怕你今晚要臨時加班,也不妨礙結束工作后去赴約。]

    [江彩芙:……把‘哪怕’倆字去掉,我今晚加班是必然。]

    沒有絲毫意外的,江彩芙這晚又加了一小時的班。

    不過還好,年底大家都很忙,下班準時走的倒成了少數,有那么多人陪著一起,江彩芙心里好受多了。

    獨慘慘不如眾慘慘。

    喬郁免在微信問他能不能來公司門口等她,然后兩個人一起乘車去預約的餐廳吃飯,江彩芙理所當然地拒絕了。

    和他一同待在密閉的空間里,她說不定會心亂如麻到恨不得跳車下去吧?

    如此胡思亂想著,江彩芙懶懶地打著哈欠,終于搞定了最后一部分工作。

    室外還在降溫。

    出租車近的停車位停在了餐廳附,江彩芙抱著花束,拎著兩袋子東西從溫暖的車廂里出來,冷冽的寒風呼嘯而過,她不自覺地打了個寒噤,將毛絨絨的外套緊了緊。

    隨后,她倉促地整理著被風吹亂的頭發,走進餐廳跟著侍應生進了預約的包廂。

    一進門,在里頭等待已久的青年就和室內溫暖的氣流一起迎了上來。

    “你終于來了啊,怎么要加這么久的班?餓不餓?看看想吃什么……”

    聽到他這些自然又不失親昵的碎碎念,江彩芙眉心稍蹙,心里別扭極了。

    喬郁免仿佛來的不沒注意到她表現出自然,在幫她回到自拉開座椅后就己的位置上,翻起菜地念叨單又自顧自起來,“這家店參和三絲的招牌是蔥燒海魚翅,我們點一份?傍晚突然降溫了,你過來的路上覺得冷嗎?”

    他心情很柔和的暖橘光好的樣子,在包廂照下,雋秀的眉眼舒展著,泛著純粹的歡欣笑意,在停頓下來詢問江彩芙的意見時,漆亮的眸子便盈盈睇來,“點一份湯暖暖胃吧,你想喝什么湯?”

    江彩芙起初想的是一進門就把那些東西還給他,但看他這忙前忙后的,又有點說不出那些掃興的話來了。

    于是她低頭看了眼菜單,說,“羊肚菌四神湯吧,我想喝這個。”

    一直等到他點完單,江彩芙實在是怕遲則生變,所以在侍應生走了之后就迫不及待地搶先開口。

    “我今天約你出來,是有正事的。”

    喬郁免嗯了聲,彎起的月牙眼中飽含的期待昭然若揭,“什么事?”

    江彩芙把他送來的花和沒拆過的手表全堆在桌上,直接推了過去,“你以后都別再送這些東西給我了。”

    喬郁免神色一僵,眸光黯淡了剎那,又重新燃起來,好聲好氣地問,“為什么呢?不喜歡嗎?”

    “無功不受祿,便收別人這么我哪能隨貴的東西?而且,”她頓了頓,平靜的語調沒什么多余的情緒,“我真的不需要這些。”

    喬郁免望著她,訥訥地重復,“不需要……”

    他失落地低下頭,拿起手邊的熱茶喝了一口。茶還沒晾涼,他的舌頭得瞬間被燙發麻,暫時失去了知覺。

    他張了張嘴,等到舌尖的麻意淡去,才問,“你有拆開看過里面的是什么嗎?”

    江彩芙搖了搖頭,“沒拆開過,也沒必要看,你知道的,我對腕表一向沒什么興趣的。”

    他再度抬起眼,用上了她極少聽到的懇求的語氣,“你先打開看看好么?如果看完了你實在不想要,我們再商量好不好?”

    江彩芙從喉嚨里擠出一聲無奈的笑,“我都說了那完全沒有必要。”

    喬郁免卻閉嚴了嘴,執拗地用那雙黑黢黢的眼睛死死盯著她。

    江彩芙嘆了聲氣,無可奈何地把左邊的購物袋勾了回來。

    “你也知道的,我是種東西真的對表這不感冒啊。”她把漆光的黑色木盒從購物袋里掏出來時,還不忘嘴上數落道,“以前你些表,你見我給我買的那戴過幾次啊?這次買的也根本沒有必要再——”

    木盒被掀開,雕刻著羽毛的藍色珍珠貝母表盤瞬間映入江彩芙的眼簾。

    她驀的瞳孔驟縮,未盡的話全卡在了喉嚨里。

    多眼熟的一塊表。

    她驚疑不定地抬起頭,再望向桌對面的喬郁免時,忽的鼻尖一酸,“你、你怎么……”

    又把它給買回來了?-

    喬郁免一直都是個很臭美的人。

    單身的時候喜歡打扮自己,談戀愛以后又喜歡上了打扮女朋友。

    在最蜜里調油的那段時間,江彩芙幾乎每周都能收到他送來的衣服或者飾品,其中當然也包括腕表,價格在幾萬到幾十萬不等。

    江彩芙起先重的不敢收這么貴禮物,但架不要塞住他硬給她,軟磨硬泡的她拒絕起來煩得很,后來收得多了,就死豬不怕開水燙了,想著送就送吧,人家人傻錢多的,送點東西也不會把自己送破產,還懶得跟他拌嘴了。

    不過,她日常還是以戴手鏈和手鐲為主,不僅款式多樣,戴出門也沒那么有負擔,但如果硬要選一塊表戴出門的話,她基本只會戴一塊藍色的腕表。

    那是一塊用大型珍珠母貝為底盤的表,上面雕刻著精致的羽毛紋飾,在不同角度的光線下能映出五彩,白金表殼鑲嵌的斑斕的光澤鉆石和藍寶石也相得益彰,每次戴在手上看一眼,她都會覺得眼睛受到了一場名為‘美’的洗禮。

    但后來,喬郁免家里突遭變故,為了還債,變賣了不少家產。

    起初江彩芙對這些是沒什么感觸的,直到某天,她猛然發現,不知從何時起,他的手腕上就只剩下自己送的那條手繩了。

    以前常會和那條手繩疊戴在一起的腕表或是手鏈,通通不見了蹤影。

    她再看向自己手上戴的價值大幾十萬的腕表,頓時覺得心里很不是滋味。

    于是她就和喬郁免商量著,要不然就把他以前送給自己的那些禮物都賣了吧,衣服可能不值什么錢了,可包包和首飾應該不會貶值太多吧?

    但這樣的提議一經面世,就遭到了喬郁免的強烈反對。

    他以前多心高氣傲一人啊,本來家里出了那些破事就煩得很,現在居然還要淪落到女朋友變賣禮物去還債?那跟直接把他的臉面放地上踩有什么區別?!

    可江彩芙不在意這些啊,她就覺得能有錢填點窟窿緩解一下燃眉之急也挺好的,至于所謂的臉面,真的有那么重要嗎?

    兩個人各執己見,誰也不肯退讓,最后當然是不歡而散。

    然而江彩芙回去以后,不僅沒有放棄自己的想法,反而越來越堅定了,為防夢長夜多,甚至在第二天就收拾好了一堆奢侈品,找了身邊最靠譜的林宥宇幫忙一起賣出去了。

    最后籌到得還要的錢比江彩芙想象多出不少,她想起喬郁免那段時間的愁眉不展,擔憂不已,后面拿著銀行卡去找他時,也是滿心歡喜地期待著他能為此展顏,能早點走出困境。

    但——

    很可惜,最后的發展超人意料的,很不盡人意。

    喬郁免在知道是林宥宇幫她把那幾年送她的禮物都賣出去以后,臉色驟變,第一次失了往日所有的風度,猛地把銀行卡砸在地上,聲嘶力竭地痛斥起來——

    “林宥宇!又是林宥宇!那個陰魂不散的賤人!!!”

    江彩芙也是膽子大得很,不僅沒被他這副暴跳如雷的樣子嚇到,反而同樣抬高音量讓他別這么兇,能不能冷靜一點。

    “冷靜?你讓我怎么冷靜?!”

    他被氣得渾身直打哆嗦,望向她的眼神里含著被背刺的驚懼和惶恐,淚水掛在猩紅的眼尾搖搖欲墜,氣勢上卻不肯退讓半步。

    “你到底還記不記得你是我的女朋友啊?為什么這么重要的事情你要選擇另一個男人來幫你承擔?為什么?!”

    他用力戳著自己的心口,色厲內荏地高聲質問:“還是說在你眼里,我就是那么不靠譜,那么幼稚沒用永遠都比不過林宥宇?!”

    “不是啊!你這段時間本來就很忙很煩躁了,我也是不想讓這種小事來讓你更加傷神!”江彩芙立刻解釋,“而且你能不能不要再把無辜的人牽扯進來?他也是好心!”

    “他好心?!”喬郁免怒極反笑,頗感荒唐地笑出聲,“是啊!他多好心多善良啊!什么都能讓給我!不像我,卑鄙無恥還貪得無厭!行了吧?!”

    “不是,你冷靜一點我們好好溝通好嗎?”

    江彩芙軟下聲音試圖安撫他,可無論她怎么說,都好像只起到了反作用。

    他不僅沒有偃旗息鼓,反而更像是受到生命威脅的刺猬,豎起渾身的刺形成一個無比尖銳的防御屏障,聲淚俱下又歇斯底里。

    在這樣的狀態下,她再多的解釋都顯得無比蒼白。

    可那時的她同樣年輕氣盛,又是從小被家里人寵著長大的,不管平時表現得多么溫和,骨子里也是傲的,耐心極為有限,更別提她天生反骨,不管遇上什么事,在理智上線之前,她最先想到的永遠都是硬碰硬。

    讓我不好過,你也休想好過!

    哪怕是面對戀人也同樣。

    哄又哄不好,還得挨罵,江彩芙挨了十幾分鐘的罵就受不了了,忍無可忍地破口大罵了回去。

    兩人最后鬧得那叫一個雞飛狗跳啊,房頂都差點被兩人的吵架聲掀翻了。

    江彩芙氣得狠了,好幾次都恨不得一巴掌直接扇他臉上。

    氣急之余她就在想,這男朋友不能要了,真要不得了。

    人經常生氣是會折壽的,她惜命,還想多活幾年。……

    于是那之后的不久,他們果然分手了-

    剛分手的那年,江彩芙偶爾,只是偶爾,也會想起那塊她親手賣出去的藍色腕表。

    甚至有時候在商場逛著逛著,看到有百達翡麗的專柜還會不由自主地走進去尋找那塊表的蹤影……

    不過她的記性一向很差的,如果不是今天又看到了這塊表,她幾乎都要忘記曾經的自己還擁有過這樣漂亮又昂貴的物件了。

    她面色復雜地把表拿起來,見上面沒有絲毫被戴過的痕跡,才悵然道,“哦,是新買的啊。”

    喬郁免抿了抿唇,“你賣出去的那塊,我其實也買回來了,但我不知道那有沒有別的人戴過,我怕你膈應,所以重新買了一塊送給你。”

    江彩芙眨了一下眼睛,眼前的畫面被水霧模糊,她有些看不清表上的細節,只覺得眼底映著一片被碎鉆折射出的斑斕光點。

    她笑了笑,“還浪費那個錢做什么啊。”

    “這是你以前最喜歡的腕表不是么?”喬郁免垂下眼,低落又自責地說道,“你以前,基本只戴這一塊表的,是我太沒用了,才讓你不得已賣掉了它。”

    江彩芙瞥他一眼,“別擺出一副對不起我的樣子。”

    她把表放回盒子里,心里覺得膩歪極了,“也別擅自給我加那么多莫須有的內心戲啊,我真的沒那么喜歡這塊表,以前經常帶,只是覺得這是你送我的表里,最好看的一塊,僅此而已。”

    “當時賣它的時候,我確實覺得有點可惜,但也就那么一點點,賣完以后,就再也沒想起過它了。”

    她像是覺得好笑,又帶著點疑惑地說道,“我真的沒那么感性和長情,也不知道為什么,你居然會對我有這樣深的誤解。”

    喬郁免神色復雜地看著她,緩緩提起了口氣,但什么都沒能說出來。

    被她用那樣似笑非笑的眼神打量著,他心亂如麻,總有種自作多情的窘迫縈繞在心頭,面上也不禁浮現出了幾分赧然的紅暈。

    “可是,至少你是覺得它好看的是吧?在你的審美中,它是我送你的那些表里最合心意的那一塊,這就夠了。”

    他急迫把另一個購物袋推到她面前,像個殷勤的推銷員,“你再拆開這個看看吧,這塊表也很好看的,你看到了一定會喜歡的!”

    江彩芙推搡了一下,雖然感覺自己的拒絕沒什么用,但還是堅持道,“真的不用。”

    喬郁免想了想,神色誠懇地問她,“你真的一點兒也不好奇里面的表到底長什么樣嗎?你現在看也不看地還給我,晚上真的能睡著嗎?真的對這塊表的細節沒有絲毫興趣嗎?”

    江彩芙:“……”

    該死!

    她好奇啊!

    怎么可能不好奇呢?

    她可是在收到快遞后,哪怕知道自己買的到底是什么東西,都會在拿回家的第一時間就迫不及待地拆開包裹看的人啊!

    還沒下班的時候,她就對著工位下的那兩個購物袋好奇極了,抓心撓肝地想知道里面的表到底是什么樣的款式,要不是她自制力絕佳,指不定就真忍不住拆開了!

    她面無表情地強撐道,“不好奇,一點兒也不。”

    喬郁免飛快的,斬釘截鐵地接上話,“我不信!”

    江彩芙:……

    江彩芙真想朝他翻個白眼,你都不信你還特意問我做什么?盡多此一舉了是吧?

    喬郁免唉聲嘆氣的,越過半個桌子傾身過來,當著她的面把另一個購物袋里的東西掏出來。

    “明明就不知道你么?好奇得要死,我還能以前幾頁pp在表白墻吃個瓜都能翻十t捋時間線的,現在你說你一點也不想知道里面的表到底是什么樣式?裝得倒是挺道貌岸然的……”

    江彩芙聽得羞窘不已,氣急敗壞地打斷他,“夠了!你現在說這個真的有點太冒昧了!”

    喬郁免這才意猶未盡地停住了嘴,隨即把表盒的開口處對上了江彩芙,“好了,你掀開看看?看一眼又不會少塊肉,是吧?”

    江彩芙按住眉心,自暴自棄地哀嚎起來,“你這家伙還真是把我的心思都拿捏得死死的啊!”

    雖然大部分時候都還算坦蕩,有什么就說什么,但在某些時刻,她的心里又會生出一些很別扭又忸怩的小心思,會不好意思主動表露自己的心跡,就想裝一下。

    這種時候,如果邊上一直能有個人糾纏著硬要她去做,她表面被逼無奈,實際心里還挺樂意的……

    江彩芙現在又讓人怒其不就陷入了這種古怪爭的心理,她瞪了喬郁免一眼,在接受到對方寫滿了期待的眼神后,在心里痛罵著自己的不爭氣,動作很快地就把表盒給掀開了。

    璀璨的星空圖景表盤躍入眼底的一剎那,江彩芙的腦子有片刻的失神,眼里再看不到其它。

    但想著喬郁免還在邊上看著,她還是努力繃起臉,顫著聲線說著極其違心的話,“也、也就一般啊!看起來很一般啊!”

    不管是表盤上浩瀚的湛藍星空還是璀璨的銀河,亦或是表側精致的十字星圖案和標簽鑲嵌的長梯形鉆石,一切的一切看起來……都很一般啊!

    “確實漂亮,但也就那樣吧。”她吞咽了一下,顫顫巍巍地把表盒蓋上了。

    “一般?”喬郁無可奈何又免直視著她的眼睛,覺得好笑的樣子,“你知不知道你剛才盯著這塊表的時候眼睛綠得都快發藍了啊?承認自己喜歡有那么難嗎江彩芙?”

    江彩芙一窘,逆反心理全上來了,“沒有!我說沒有就沒有!”

    她飛快把堆在一起的送我這些東西啊,我們都分東西全退給他,把那些打好腹稿的話一股腦全說了出來,“我真的不需要你手這么久了,你何必還要在戀愛紀念日這天給我……”

    捕捉到某個關鍵詞,喬郁免的眼睛瞬間被驚喜點亮了,興高采烈道,“你還記得今天是我們的戀愛紀念日?!”

    一下就把江彩芙的節奏徹底打亂了。

    她反應過來,忙不迭地解釋,“我早忘了!是翻了你的微博才想起來的!”

    生怕嘴慢了就會讓他誤會她還一直記得這些了。

    喬郁免反而更來勁了,擺出一副深受感動的樣子,幾乎熱淚盈眶,“你居然還記得我的微博賬號?你沒取關嗎?你還去翻了我的微博!以前讓你看你都不耐煩去看的!”

    “……不是!”

    江彩芙終于體會到什么叫百口莫辯了,簡直后悔得想扇自己的嘴。

    “我……我的意思是子,我在分手以后那些特殊的日都忘完了!我甚至連你生日是什么時候都不記得了!”她急得索了,在差點咬到自說話都有點不利己的舌頭后,停了一下,鬼使神差地反問道,“你還記得我生日是哪天嗎?”

    喬郁免不假思索地脫口道,“身份證上的生日是9月27,但你家一般給你過農歷的生日,8月25,我沒記錯吧?”

    江彩芙沒想到他居然連自己的農歷生日都還記得。

    這和老師明明交代的只有背誦一小段文言文,但某些學霸卻擅自把全篇文章都熟練背誦有什么區別!

    這不是顯得她對那段戀愛更不上心了嗎?!

    “你…那你”她都不知道該說記性是真好啊!什么才好了,竟有些語無倫次起來,“所以說…你看你連我農歷生日都記得,但我連你身份證生日具體是哪一天都不記得了!我就記得你是雙子座的了,別的都……”

    喬郁免目露茫然地打岔,“你這不是記得么?”

    江彩芙:……?

    她抓狂道,“你從哪聽出我記得了?!”

    “你這我的星座不是還記得么。”喬郁免的語氣很認真,看不出一點兒強詞奪理的玩笑意味,“都分手這么久了,你竟然還能記得我大概是哪個月生日,已經很好了啊。”

    他竟然還反過來勸江彩芙:“何必對自己如此苛責呢?”

    江彩芙:“……”

    凎!

    怎么越解釋還誤會更深了!

    第 35 章   第三十五章

    江彩芙感覺腦子很亂。

    有一種秀才遇上兵,有理說不清的無力感,好像說出的每一句話都能被對方曲解成相反的意思,搞得她都要懷疑是不是自己的表達有問題了。

    “你等一下,我想冷靜一下。”江彩芙捂住自己的腦袋,陷入深思。

    喬郁免歪頭打量著她的這個姿勢,忍俊不禁道,“你現在看起來,好像那只呆呆的橡皮鴨子的表情包。”

    江彩芙無語道,“什么呆呆的橡皮鴨子?人家叫可達鴨!”

    喬郁免支著下巴,覺得她板著臉一本正經糾正他叫法的模樣有趣極了,“嗯嗯,可達鴨。”

    江彩芙感覺自己完全是一拳打在了棉花上。

    她忍不住有些泄氣,“你那么清楚地記得我的生日,但我卻不記得,戀愛紀念日也完全不記得,你不覺得這很不公平嗎?”

    喬郁免并不懂她為什么要在這種事上糾結,“那又怎樣呢?這個世界上不公平的事情太多了。”

    江彩芙搖了搖頭,第一次覺得自己的嘴很笨,以至于無法把所思所想完美且準確地表述出來,“我想說的是,我……我現在可能沒辦法給出你想要的回應。”

    喬郁免抿了抿嘴,緊盯著她的眸子泛起水澤,看上去有股說不出的委屈勁兒,“我想要的回應?那只是你以為的‘我想要的回應’,我真正想要的是什么你真的知道嗎?”

    江彩芙說不出來,并且本能的對當前的話題產生了抗拒和莫名的危機感。

    她舔著干澀的唇瓣,努力把話題拽回一開始的那個,“你把禮物拿回去吧,我不需要。”

    “可是你明明就是喜歡的不是么?”喬郁免朝她擠出一個苦巴巴的笑來,討好道,“以前送你的那些,都家里還債被你賣掉給我了,我一直都很……我現在有能力了,所以就想要補償你,我希望你……”

    “我不需要。”

    江彩芙已經記不得自己今天說過多少個‘不需要’了,她幾乎是掏心窩子地和他說道,“你當時家里出了朋友,為你分擔事,我作為你的女一點也很正常啊,我一點兒也不覺得委屈,反而覺得能幫到你很開心,而且那本來就都是你送我的啊,最后也是物歸原主了不是嗎?”

    “我們就是在一起談個戀愛,只要戀愛期間你對我是一心一意的,沒有劈腿喜歡上別人,那你就不用自責也不用覺得對不起我。”

    “我很高興你家能東山再起,也很欣慰你能變成一個更強大的人。”

    她想起前己看的那個些天黃思雨給自視頻,由衷地贊道,“我看了你們公司這一季新品發布會的視頻,看到你在臺上游刃有余地侃侃而談的時候,我真的很震驚,感覺像是看到了另一個人一樣。”

    喬郁免以前是個很孤僻寡言的人,當然,其中的‘寡言’一向是對外的,在江彩芙面前他還是很能說的。

    他討厭任何人多吵鬧的地方,也討厭被眾多的目光注視,每次參加什么比賽拿到獎以后,他站在頒獎臺領獎,面部的表情和姿態都是無比僵硬的,強忍著不適勉力營業一樣。

    但這幾天續續找到她在網上陸陸了一些喬郁的視免出席公司活動頻,看著他應付媒體的話筒和長槍短炮越來越從容,面對鏡頭也能更好地展現出自己狀態最好的一面,成長之迅速令人側目。

    然后她就想,他光鮮的背后說不定吃了不少苦頭吧。

    “你……你看了那場直播?”喬郁免受寵若驚地開口,見她點頭確認,才有些羞赧地別過頭,通紅的耳根暴露在江彩芙的眼前。

    “其實我那次沒怎么表現好,穿得也很普通,一點兒也不帥氣。”

    “已經足夠帥氣了。”

    江彩芙笑著說,難得直白而誠摯的,沒有絲毫吝嗇于自己的贊揚,“站在臺上簡直像是在發光一樣,我還會有那么成熟從來不知道你竟然穩重的一面,真的很帥氣,這樣的你,完全可以找一個同樣優秀上進的女孩子共同成長不是么?沒必要把心思都浪費在我的身上。”

    她坦言道,“我對我現在的生活狀態很滿意,不需要你對我有任何補償,不需要你那些昂貴的禮物,也不是很需要……”

    “別說了。”

    喬郁免仿佛預見了她會說出多么剜心的話,渾身的腎上腺素都在飆升著叫囂逃離。

    他不想聽江彩芙繼續說下去了,明明前一句話還在夸他,夸得那么動聽,他還沒來得及好好回味,就立刻被她的下一句話打入深淵。

    強忍著眼眶的熱意,他聲線微顫,“別說了,拜托你。”

    江彩芙看他一副泫然欲泣的樣子,有些哭笑不得,“什么呀,怎么搞得我好像是在欺負你一樣?我剛才明明是在夸你啊。”

    喬郁免胡亂抹了眼睛,咬牙控訴道,“就夸了那么一兩句,剩下的全是我不想聽到的!本來我今天心情很好的。”

    現在全毀了。

    江彩芙的臉上又露出了那種無奈又包容的笑,她說,“抱歉。”

    語調輕輕的,聽著很和氣,但喬郁免卻沒從中聽到多少溫柔的成分,反而感覺更像是一把鈍刀子,割得他心口疼。

    他搖搖頭,聲音低了下來,“不是你的錯,我……我其實沒你說的那么成熟穩重,只是在外面裝得好而已。”

    他吸了吸鼻子,眉眼委屈地耷拉起來,臉不紅心不跳地胡扯起來,“我其實很脆弱的,比以前還要脆弱一百倍。”

    說著就捂住心口,裝哭裝得很浮夸,聲音帶著濃濃的鼻音和刻意強調的哭腔,“聽到你說那些,我心都要碎了,所以別再說了好嗎?傷心得我快要死掉了。”

    江彩芙:?

    一個有良知的成年男人是怎么做出這么做作的表情,以及說出如此肉麻的話來的啊?

    被他這么胡攪蠻纏地打岔一通,江彩芙有點說不下去了。

    “逃避是解決不了任何問題的。”她好聲好氣地說道,“只會把戰線拉得更長,耽誤彼此的時間。”

    喬郁免捂在心口的那只手一直沒放在來過,聽到她說的那些話以后,反而把頭埋得更低了,“嘶——,又開始痛了,說不定我要英年早逝,享年二十四歲了。”

    江彩芙:……

    一個有良知的成年男人怎么能有這么多幼稚的戲碼啊。

    她又開始覺得頭痛了,更不想承認自己居然蠻吃這套,明明對方的作態是一眼就能看出的矯揉做作,偏偏她還不爭氣地生出不忍。

    喬郁免偷偷撩起眼皮觀察她的神色,見她面上并無躁意,暗自松了口氣。

    “這家餐廳上菜的速度可真慢啊。”他開始轉移話題,“你加班了這么久,肯定很餓了對不對?待會兒多吃點。”

    江彩芙沒好氣地哼一聲,“都要被你氣飽了。”

    喬郁免不服勁地頂嘴,“我才是被你氣……”

    生怕自己也說飽了對方真不吃了,喬郁免緊急停頓了一下,生硬地改了口風,“氣餓了,餓得不得了。”

    江彩芙聽出他可疑的停頓,無語地端起茶喝了一口。

    懶得再搭理他了。

    一場沒有硝煙的交鋒就此落下帷幕,既不精彩絕倫也沒能真正解決問題。

    善于逃避的小兵撞上狠不下心趕盡殺絕的小卒,最終的結果也只能是菜雞互啄一通后各自回營而已。

    繼續等了幾分鐘,兩人點的菜終于被端上了桌。

    喬郁免一向很會選餐廳,大學時期帶她去吃過的餐廳基本沒有翻車的,不然她也不會在分手后的第一次見面就巴巴問他要那些餐廳的地址清單了。

    因此今晚的這頓飯,單就菜色而言,江彩芙是極為滿意的。

    熱乎乎的美食一下肚,江彩芙頓時覺得自己被工作摧殘過的心靈受到了極大的撫慰。

    吃飽后,她擦了擦嘴,看著對面還在清盤子的喬郁免圓潤的腦袋,冷不丁地來了句,“暫且原諒你一秒鐘。”

    喬郁免不明所以地抬起頭:?

    江彩芙沒作解釋,催他快點吃,“不是說餓得不得了嗎?再多吃點,別浪費了。”

    他扁了扁嘴,小聲咕噥一句,“我有點飽了。”

    然后低下頭,繼續往嘴里塞飯。

    “就飽了?”江彩芙心想不會吧,“你以前飯量很大的欸,現在就吃這么點了?”

    她合理懷疑,“該不會是這兩年也沒好好吃飯,所以把胃都餓小了吧?”

    喬郁免囫圇咽下嘴里的食物,“我那時候還在長身體嘛,肯定吃得多啊,現在就……”

    他埋頭戳著碗里的飯,并不想承認這個事實,“年了,新陳代謝齡上去就沒那么好,再加上工作又忙沒時間身,再不少經常去健吃點,身材很容易走樣的好不好?”

    江彩芙樂不可支地擠兌道,“你還在意這個?真夠臭美的。”

    喬郁免的臉色沉了下來,大口往嘴里扒飯的氣勢像極了是在泄憤。

    他這樣都是為了誰啊?

    嘴上說著‘蘿卜青菜各有所愛,真正在乎你的人根本不會在意你長什么樣’這種虛偽到極點的話,實際上最就是她了,在一起的注重外表的時候他哪天臉上長兩顆痘痘都要被她搖頭嘆氣地唏噓好久。

    他都不敢想自己分手后要是真沒控制住變成了小胖墩,再見面以后他會被江彩芙笑話成什么樣。

    指不定表面和他寒暄完多風輕云淡的以后,背地里又瘋狂和朋友蛐蛐他,慶幸自己當初提出分手是無比正確的決定呢。

    江彩芙看他吃到后面,速度明顯慢了下來,便開口,“吃不完也別勉強了,不然撐得肚子也不舒服。”

    喬郁免怨念更深,“我又不是傻子。”

    江彩芙抬頭望著天花板,都懶得吐槽了。

    是是是,你不是傻子,只是做的傻事能繞地球一圈而已。

    吃完飯從餐廳走出來,喬郁免一路都在可憐兮兮地勸她至少收下那束花。

    “花又不貴。”他說,“你不是很喜裝飾家歡買鮮切花里么?說看到了就覺得心情好,我買的花這么漂亮,肯定能讓你每次看到了都開開心心的啊。”

    “不要。”江彩芙回絕得很痛快。

    “那……那你幫我抱一下花呢?我一下拿這么多東西很不便的。”他懇求道。

    江彩芙停下腳步,看他手上滿滿當當的,又想起了自己帶著它們來時的不便和惱火。

    “你車停哪兒了?”

    如果比較遠的話,她倒是可以幫忙暫時抱一下花。

    聞言,喬郁免沖斜對面的一個小公園抬了抬下巴,“那兒。”

    江彩芙一看有點遠,就喪著臉把他懷中的花束接了過來,“就當是日行一善了。”

    喬郁免手上終于輕松了點,“是是是,誰不知道江大小姐人美心善?”

    江彩芙砸了咂嘴,“其實我就是客氣一下而已,誰知道你真給我了。”

    過了馬路,街道旁的行道樹變成了更加蓊郁蔥蘢的香樟樹,樹影被柔黃的路燈拉得很長,樹與樹之間的縫隙被冷冽的草木清香填滿。

    路上行人漸少。

    江彩芙清晰地聽到了自己的鞋跟在泊油路上踩踏出清脆的聲響,同時還有道更加沉悶的腳步聲亦步亦趨,偶爾會和她的腳步交疊在一起,越來越近,越來越輕,然后——

    靠近他的那側肩膀突然被一道微乎其微的力道一擦而過。

    被碰撞到的觸感還沒真正消失,江彩芙的腦中也還沒來得及升起‘被撞到了’的念頭,她率先嗅到了挨近的空氣里,浮動著的一股清甜的氣息。

    聞起來很像是一顆熟度合適的梨子被切開后,汁水殘留在水果刀上的氣味,甜蜜黏膩,但細嗅之下又能感受到刃具本身冰冷鋒利的質感。

    復雜奇妙,帶著股似是而非的誘人探索的神秘感。

    江彩芙真想問問他今天噴的到底是什么牌子的香水。

    可還沒開口,她輕聳的鼻尖就覆上了一抹涼意,稍縱即逝,讓她有些不確定自己的猜測。

    “下雨了嗎?”她仰頭望去。

    透過咫尺間黃光的路燈泄下的橘亮,江彩芙看到一大群的雪花有一粒、一小片、紛紛揚揚的落下來,緩慢,輕盈,隨著風撲簌簌地拍在她的臉上,極快的被她皮膚表面的熱意消融,僅留下一抹沁人的涼意。

    她張了張嘴,有些呆愣地啊了一聲,“居然下雪了。”

    喬郁免停下腳步,與她并肩一起仰頭欣賞這場猝不及防的雪。

    他也頗為意外地感慨,“天氣預報可是顯示近半個月都不會下雪的啊,這么不準嗎?”

    “本來就不怎么準,而且A市很少下雪的。”

    “是嗎,那今年的初雪可真早啊……去年大概是什么時候下的呢?”

    “沒下,前兩年都沒下雪。”

    喬郁免緩緩睜大了眼睛,“這樣的嗎?”

    他側過頭,自口中逸出的裊裊白霧模糊了雪花的輪廓,也同樣混淆了他的視線,讓他有些難以看清江彩芙的神情。

    路燈斜射而來的柔橘光線與晶瑩的雪花構成綺麗而夢幻的光景。

    兩個人都沒再出聲,雪也落得很安靜,狹小的地界只鼓噪著彼此交錯的呼吸和亂拍的心跳。

    他靜默地注視著江彩芙的側臉,看著鵝絨般的雪花落在她的睫毛上,散作一粒粒的光點。

    她今天穿著毛一件杏色的水貂短款外套,毛絨絨的,看起來很厚實,但被她穿在身上,卻也不顯一點兒臃腫,反而將她襯得更加纖巧輕盈。

    立起的花脖苞領包裹著她的頸,長而柔軟的絨毛貼著下巴,被風吹得來回拂掃著,她像是覺得癢,抬手把領子往下壓了壓。

    喬郁免忍俊不禁,輕輕笑出了聲,她聞聲扭過頭來,懷中的玫瑰嬌艷欲滴,卻爭不走她半點光彩。

    “突然笑什么?”她疑惑道。

    喬郁免遲搖了鈍地搖頭,隔著這樣近,他才猛然竟然是沒發現她今天有化妝的,皮膚白皙透亮,細小的絨濕后纖毛在被雪花打毫可見。

    他不想讓她知道自己剛才是為什么發笑,所以故意恭維道,“你皮膚真好。”

    她果然被拐跑了思緒,忍不住摸了摸臉頰,“那可不,上周剛和我媽一起去了美容院。”

    她這副翹著得意的模樣尾巴自鳴實在少見,喬郁免但笑不語,視線一直牢牢黏在她的臉龐上,久久沒能移開。

    但江彩芙的自戀也是有限度的。

    等了一會兒見他的眼神還沒收回去,她就開始覺得不自在了。

    “別看了。”她故作不耐地粗聲道,同時舉高手中的花束,阻隔他惱人的視線。

    喬郁免挑了一下眉梢,不依不饒地彎下腰,灼人的視線輕而易舉地繞開那束礙事的玫瑰花,和江彩芙對上了視線。

    “你好幼稚啊。”

    他先聲奪人,搶走了江彩芙本該說出的臺詞。?

    明明是你更幼稚吧!

    江彩芙瞪大了眼睛,深吸了口氣正要雷鳴大作,卻在蓄力時又被他搶先占了先機。

    他忽然說,“我們在一起的那天,也是冬至日,我們一起看了S市的初雪,你還記得嗎?”

    醞釀中的狂風驟雨霎時雨收云散。

    江彩芙眼神一偏,“怎么可能還記得?不是和你說了么,我記性很差的,很多事情分手沒多久就忘光了。”

    “……是嗎?”

    透過余光,江彩芙捕捉到了喬郁免的眸光黯淡下來的一瞬間。

    “真的一點都不記得了?”他不死心地追問。

    江彩芙鐵石心腸地嗯了一聲,語氣很重,生怕他聽不清似的。

    喬郁免便失落地哦了聲,垂下眼,睫毛在眨動間被墜落的雪花浸濕。

    “可是,”他的唇現實一般,艱澀道,“在接瓣哆嗦著,無法接受受我告白的時候,你明明就和我說過那是你上半輩子最幸福最值得銘記的一個片段,你說你永遠都不會忘記那一刻漫天的雪花,和漂亮炙熱的我。”

    他頓了一下,緩緩地再次抬起臉看向江彩芙,“結果你現在就說你全都不記得了。”

    他吸了吸鼻子,輕輕發紅,耳朵也在不抽動的鼻尖被凍得知不覺間變得通紅,襯得臉頰更是慘白一片,讓此刻的他看起來格外像一件脆弱美麗的琉璃制品。

    好像隨意一碰就能碎掉似的。

    他深深地一雙細長的鳳眼幾望著江彩芙,乎要被他睜仁眼成杏了,好似有瑩潤的淚花溢出,在眼眶泛濫開來——

    “所以你之前都是騙我的是嗎?”

    顫抖著難掩哽咽的聲音險些被寒風蓋過去。

    尾音落下的一剎,無休止的風詭異的安靜下來。

    江彩芙瞠目結念做舌地看完他的一系列唱打,懷疑自己的時順帶懷疑了一記憶出錯下人生。

    直到重新在腦海中搜刮了一遍當天的記憶,確認自己沒有記錯以后,她才理直氣壯地為自己正名起來——

    “你在胡什么咧咧啊!這種話能是從我肉麻到極點的嘴里說出來的嗎?!”她破口大罵道,“誰和你說的你找她去!我可從沒說過!”

    他像是不信,泫然欲泣地問,“你真的沒說過嗎?”

    “說了沒有就是沒有!”一看他居然還質疑上了,江彩芙更加怒不可遏地喝道,“我自己說出去的話我還能不記得?!”

    聽到這里,喬郁免眉梢一挑,“哦?”

    貼在臉上的作態頓哀痛欲絕的惺惺時一收,他忽的哼笑一聲,聲音被刻意拉得很長,聽著懶洋洋的,又莫名透著股‘雖然一直在配合你的表演但真的有點沒勁’的無奈之意。

    “什么啊——,你這不是都記得很清楚嗎?”

    “居然還說什么都忘光了。”

    他揚起眉,因愉悅而高惡作劇得逞般的高翹起的眼角流溢著玩味,狡黠而短促地喚道:

    “騙子。”

    ……

    江彩芙面無表情地舉起花束,惡狠狠地朝他腦袋砸了過去——

    “去死!!!”

    第 36 章   第三十六章

    最后當然沒能用力砸下去。

    那么漂亮的一束花,毀了多可惜啊。

    喬郁免本來看她氣勢那么兇,都做好被迎頭痛擊的準備了,結果最后感受到的力度微乎其微,還沒有他按公章的手勁兒大。

    他眼眸晶亮,得意得像抓到了她什么把柄,“你不舍得砸我。”

    江彩芙又拿花拍了他兩下,柔軟的花瓣落了幾片在他漆黑的發頂。

    “我是不舍得這花。”她收回手,把玫瑰抱在懷里整理了一下,“用來打你真是大材小用了,到時候花瓣掉得滿地都是,不還辛苦環衛工人打掃么?”

    喬郁免垂下視線,看到了貼在肩上的玫瑰花瓣,抬手捻了起來,“沒掉地上,都掉在我身上了。”

    江彩芙的眼睛不自覺地往他腦袋上瞟,見那幾片花瓣被微風吹著貼在他頭頂滾了幾圈卻怎么也不往下落,忍俊不禁地笑了起來。

    他擰起眉,“頭上也有?”

    試探性地往頭頂摸了摸,指尖觸及到薄如蟬翼的涼意后,他攤開手,輕輕把花瓣都抓了下來。

    然后看向江彩芙,“這下應該沒有了吧?”

    江彩芙的視線逐漸聚焦到某處,誠實地說,“還有。”

    “是嗎?”喬郁免低頭把手上的花瓣都塞進衣兜里,然后又抬手在頭頂摸索起來。

    摸了一會兒,什么都沒能摸到,他皺著臉低聲抱怨起來,“明明就沒有,你是不是又在騙我?”

    江彩芙不樂意了,“就是有啊,不信你拿手機照一下嘛,說得好像我經常騙你一樣。”

    他抿了抿嘴,“可我真的沒摸到。”

    他把腦袋湊過來,亮晶晶的眼睛對上她,“那你幫我摘一下?”

    看她一聽這請求就皺起了眉,他很熟練地擺出委屈巴巴的樣子,“是你把花瓣都弄我頭上的,我又看不到,你就幫幫我嘛。”

    見他服軟,江彩芙的眉眼稍有舒緩,但聲音還有點別扭,“還不是你先耍我的,就算真被我打一頓也是你活該。”

    “是是是。”他笑著用毛絨絨的腦袋輕拱了一下江彩芙的肩膀,又趕在她本能地打了個激靈要往后退前開口,“好了,幫我把花瓣摘下來吧。”

    江彩芙撇了撇嘴,抬手靠近他的右耳,小心翼翼地將花瓣捻起來。

    退回來的時候好像不小心碰到了他的耳尖,溫度很低,卻好像能把她的指尖燙出一個豁口。

    她板著臉把那枚花瓣扔給他,一言不發地望向了別處。

    喬郁免手忙腳亂地接住,覷著她的臉色,小聲問道,“又是誰惹你不高興了?”

    江彩芙都能感覺到他說話時濕熱的吐息噴灑在自己的皮膚上,一時臉更黑了。

    她往旁邊挪遠了點,才沒好氣地說道,“除了你還能有誰?”

    喬郁免用指腹把她摘下來的那枚花瓣細細撫平,慢條斯理地反駁道,“天地良心,我剛才可什么都沒做啊。”

    把這最后一片聽見了她不情花瓣揣進兜里,他不愿的控訴,“你還什么都沒做?你演的那出戲都能被端上大熒幕了!騙起人來臉不紅心不跳的,你可真行。”

    喬郁免不服氣,“還不是你先騙我的?說什么都不記得了……你還不如說你是直接失憶了呢!”

    江彩芙心底發虛,嘴上卻不肯讓步,“……都過去那么久了,不記得也很正常啊。”

    喬郁免認真強調,“可事實就是你一直記得!甚至記得很清楚!”

    “記得又怎樣?”她翻起舊賬,在里面挑著喬郁免的刺,“我身邊就你一個大冬天的跑去湖邊寫生,還瑟瑟發抖的穿得賊少最后被凍得神經病,能不印象深刻嗎?”

    喬郁免:“……”

    他被擠兌得有點窘迫,弱弱地反駁道,“我出門的時候穿那些是完全夠的啊,誰知道后面突然降溫這么狠……”

    江彩芙想起他紅的臉頰和那天被凍得通手指,幸災樂禍道,“也算是為藝術獻身了。”

    天知道她勃給喬郁免分享S當年興致勃市終于下雪的這個消息,然后就得知他竟然在學校中心湖那邊寫生之后,心里多震撼和無語啊。

    就算是為了交作業趕ddl,也太拼了吧?

    偏偏自己那時已經上完了整天的課,閑得發慌,和他聊了幾句后不知怎么的,突然就像是被下了降頭一樣,特別想要見到他。

    所以后來就買了一份熱乎乎的關東煮,屁顛屁顛的跑去中心湖找他了。

    還很蠢的沒有提前和他說。

    學校的中心湖占地廣闊,她沿著湖畔走了好一會兒才找到了喬郁免的身影。

    現在想想,要是那時再晚點找到他,她說不住誘惑直接定會抵抗不把關東煮全都吃掉吧?

    找到人以后,江彩芙本來還打算偷偷躲到喬郁免背后再突然出現嚇他一跳的,沒成想自己才走近一點,他就回頭望了過來。

    江彩芙想要捉弄人的狡黠笑意直接僵在了臉上,最后是硬著頭皮頂著他似笑非笑的眼神湊上去的。

    他當時是怎么解釋的來著?

    “你還在湖對岸晃悠的時候我就發現你了,太遠了有點看不清臉,我還用手機鏡頭拉近看了一下。”

    他出來寫生心血來潮好像就是一時的,也就帶齊了畫具,除此之外,基本的保暖都沒做好,最外面只套了一件華而不實的針織外套,脖子上空蕩蕩的連個圍巾都沒有,更別說帽子手套這些了……

    “戴手套我會不好畫畫。”他總有諸多理由。

    江彩芙便把關東煮遞過去讓他捧著暖暖手,他看了她一眼,笑著道了聲謝。

    伸時候,她注意到他手手過來接的背的血管好像都被凍得發紫了,指關節看著卻紅彤彤的,和他的臉頰還有耳朵一樣。

    讓江彩芙很突然的想起了賣火柴的小女孩。

    “你是特意過來找我的嗎?”他看著關東煮清亮的湯汁,不知道想到了什么,慢慢咧起嘴,露出了一個不符合他平時人設的傻笑。

    江彩芙好奇,就問他沒事突然笑什么。

    喬郁免慢悠悠地瞥她一眼,并不直接做出解釋,而是新拋出了一個問題。

    “這個關東煮是你買給你自己吃的嗎?”

    她想也不想的,相當大度地回道,“不啊,你也可以吃的。”

    他遲疑地點了點頭,貼在關東煮紙杯上取暖的手換了好幾個姿勢,看向她欲言又止的,一副不知道該不該直說的躊躇模樣。

    江彩芙那時是個急性子,看到他這樣就迫不及待地問,“怎么了嗎?”

    他搖了搖頭,說沒怎么,然后停頓了兩秒,聲音低落下去,“兩個人吃同一份關東煮,你不覺得很曖.昧嗎?”

    他緩緩哈出茫的霧一團白茫,被凍得紅撲撲的臉頰上盡是沮喪的神色,“明明前幾天才拒絕了我的告白呢,那么毫不留情地拒絕我,還不止一次。”

    “我本來都在想要不要放棄了,畢竟一直被不喜歡的人纏著,你也會很煩吧?”說到這里,他握著關東煮的手緊了緊,湯汁的水位瞬間上升,把煮得軟糯的蘿卜塊淹了個徹底。

    “沒想到你居然了。”主動來找我他抿了抿嘴,語氣忽變得輕而就快起來,“而且今天還是冬至日誒,還是S市今年下的第一場雪,你最先想到的居然是和我分享……”

    他轉過頭來,滿眼期待,“然后我就在想,你對我是不是也有一點喜歡呢?哪怕只有指甲蓋那么大的一點點?”

    四目相接。

    江彩芙似乎能透過喬郁免澄澈的瞳仁看到自己的倒影,影影綽綽的,又隱約能從中讀出自己的呆滯和無措。

    她這才后知后覺地意識到,自己的這個行為在某種程度上確實有點越界了?

    “我……我來的時候沒想這么多。”

    她心虛地抓了一下垂在胸前的長發,感覺全身的熱意都在往臉頰匯聚。

    她現在的臉,該不會已經和他的臉一樣紅了吧?

    喬郁免毫不意樣的外她會是這反應,不甚在意地點著頭,“你能來找很開我我就心了,而且,和喜一起賞雪多歡的人浪漫啊,是吧?”

    愉悅上揚的尾音剛消失在空氣里,一陣猛烈刺骨的寒風就朝兩人撲了過來。

    剛說完‘浪漫’的喬郁免猛地打了個寒顫,眼睛都被吹得有點睜不開了,濡濕稠密的睫毛撲簌簌的,還小聲地打了個噴嚏。

    看得江彩芙啼笑皆非,“這浪漫嗎?你不如早點收拾完了回家吹空調吧。”

    她轉頭望向畫架,上面展經接近示出來的畫已成品了,看起來不需要再精心雕琢就能直接拿去曬干然后安裝畫框的樣子。

    “你這應該已經畫完了吧?”

    畫的就是中心湖的景色,傍晚搖滅的搖欲光影,大片筆紅的落羽挺橙杉林,被環繞在其中的寶石般明凈的湖泊,以及湖面隱隱約約的倒影和層層迭起的漣漪,還有……

    江彩芙揉了揉眼睛,再湊近,發現他真的在湖中央還畫了幾只翩翩起舞的蝴蝶。

    “怎么還畫了蝴蝶啊,我還以為你是寫實派呢。”

    喬郁免看了她一眼,笑著說,“就是有蝴蝶啊,我看到了。”

    江彩芙第一反應就是不信。

    這么冷的天還能有蝴蝶?那她怎么沒看到呢?

    但看著喬郁免一臉的誠懇,她心中強烈的不信任感逐漸淡化了。

    “這樣嗎?”她索性不再探究,轉而問他,“那你打算什么時候走呢?”

    “別急啊。”他說,“我們的關東煮都還沒吃呢。”

    然后。

    他們開始分吃那一份關東煮。

    但關東煮還沒吃完,那場細雪就停下來了,惹得喬郁免連道遺憾,說漫天的鵝毛大雪飄落下來的畫面一定會很好看……

    江彩芙只覺得他腦子都被冷風吹得不清醒了,說話的時候渾身都打著哆嗦呢,就這居然還在祈禱雪再大一點,真是不知天高地厚。

    但是——

    她側目看向寒風中瑟瑟發抖的雪淋得濕漉漉青年,看著他被凍得發紅卻依然不掩美貌反而更顯楚楚可憐的臉,看著他被的睫翼,還有沾汁后顯得格外水上關東煮的湯亮亮的唇瓣,不知怎的,心頭竟詭異地升起了一種很古怪的保護欲。

    真見鬼。

    該不會她也被湖邊的風吹得腦子糊涂了吧?

    不然要怎么解釋她這沒來由的憐愛?

    “怎么了?”

    她長久的凝視引起了青年的疑惑。

    像是突然想到了什么,他慌亂地抬手蹭了蹭臉頰,瑩潤的眼睛因無措而睜得圓溜溜的,“是我之前不小心沾上顏料了?”

    江彩芙沉默著搖了搖頭。

    “那你怎么一直盯著我看?”他沉吟片刻,緩緩翹起唇角,用開玩笑的那種語氣調侃起來,“難道是發現自己真的喜歡上我了,所以完全控制不住自己的目光?”

    江彩芙怔了怔,在這一刻居然生不出一點抗拒的心思,甚至覺得,順勢應下來也不錯的樣子。

    于是她很遵從本心地點了點頭。

    這下輪到喬郁免愣住了。

    “什——”

    他張口結舌,再也維持不住云淡風輕的姿態,慌亂地眨著眼睛看向別處,被風吹得顫起來的聲線透著懇求的窘迫,“別開這種玩笑啊。”

    “我沒開玩笑。”江彩芙擺出自己最認真誠懇的表情,一板一眼地說道,“就是莫名其妙的突然很想和你談戀愛。”

    喬郁免被她的這個‘莫名其妙’搞得也挺莫名其妙的,語無倫次起來,“真的假的啊?你認真的嗎?總感覺不該是這樣……”

    他神色慌張,耳朵看起紅來更了,像是能滴血,“太突然了,我都沒準備好花,也沒有禮物,身邊就只有一副發揮得很普通的畫!還有一份關東煮!”

    他低下頭,“甚至這關東煮還是你帶來的!這樣……一點都不浪漫!”

    明明之前的好幾次,他精心準備的花和禮物都被對方毫不留情地拒絕了,這次身邊什么都沒有,反而被接受了……不,他甚至都沒有真的親口告白。

    到底哪里是戳中了她想要戀愛的小心思呢?

    真令人捉摸不透。

    “那些重要沒那么啊,只要你喜歡我就行。”江彩芙看著列誠惶誠恐的他這一系小動作,居然并不覺得他幼稚不穩重,反而可愛至極。

    難道這就是所謂的情人眼里出西施?

    這樣一想,愛情這種奇怪的物質還真是有夠可怕的,居然能讓她昏頭到這種地步。

    被她所表現出來的平靜感染,喬郁免的理智漸漸回籠。

    他注視著江彩芙深棕的眼眸,小心翼翼的,微屏著呼吸再次告白,“我喜歡你,你可以和我交往嗎?”

    江彩芙點頭如搗蒜,愉快地應道,“好啊。”

    “……真的假的啊。”在聽到她的答案以后,喬郁免又陷入了深深的自我懷疑之中,“是不是有點太隨意了……”

    江彩芙倒是沒有這樣的想法。

    她覺到渠成得還挺水的啊,而且不久以后就要期末考了,她肯定要復習沒那么多時間和他拉拉扯扯,這樣的話,再聽到他告白不是得等到下學期了嗎?

    她不想等這么久。

    “而且,今天既是冬至日,又是初雪日,不也挺浪漫的么?以后的冬至都是我倆的戀愛紀念日,多容易記啊?”

    她低下頭,緩緩把圍巾扯下來,望旁邊挪了挪,大方地分了一半圍巾纏在喬郁免的脖子上。

    “有沒有暖和一點?”她笑嘻嘻地問。

    喬郁免嗯了聲,像是被從天而降的驚喜砸懵了,不知道該怎么面對現實一樣,把臉埋進了厚實的圍巾里。

    “誒,不是……”江彩芙莫名羞紅了臉,訥訥道,“雖然已經是男女朋友了,但我們才剛談上,你就對我的圍巾這樣…不太合適吧?”

    “不是!”喬郁免連臉忙抬起,頂著張同款難為情地番茄臉解釋,“我一緊張就容易這樣!不是因為別的什么……”

    他驀的撞笑的進江彩芙含眸子,心海掀起詭異的平的狂風驟浪息起來,他喉頭一動,情不自禁地絮絮承諾道,“我以后一定會對你好的。”

    江彩芙卻覺得他小題大做似的,“啊?我們就是談個戀愛啊,又不是結婚,說這話是不是有點太夸張了?”

    “……”

    喬郁免頓時無語凝噎,對未來所有的憧憬都僵在了臉上。

    他錯愕地望著江彩芙那張無知無覺的臉,惱羞成怒的在心里暗罵起來——

    不解風情的木頭腦袋!

    好幾年過去,喬郁免對江彩芙最痛恨的一面依然是不解風情,更可恨的是,她很多時候并不是真的不懂,而是在裝傻糊弄。

    讓喬郁免恨得牙癢癢,偏偏還拿她沒轍。

    就好比這次,他都故意找那種爛借口讓她抱著花了,想的就是先穩住她,然后上了車就趕緊跑路把花留給她啊。

    結果剛走到停車點,江彩芙就直愣愣把花往他懷里一塞。

    “——還你。”

    沒有一絲絲防備的,喬郁免被粉玫瑰撲了個滿懷。

    他倉促地抱穩了花,還沒來得及悼念自己耍的小花招在還沒冒頭的伊始就被摁死在地里,就聽她冷酷無情地說道,“以后都別再……”

    “別給你送這么貴的禮物了對不對?”

    喬郁免像是被她這劃清界限的宣言徹底激怒,氣勢洶洶地截斷她的話頭,“知道了知道了!不用你多次強調!”

    說罷,他把那兩個裝著表的手提袋一股腦扔進了后車座,輪到那捧粉玫瑰的時候,動作卻小心翼翼起來,輕輕把它安置在了副駕駛。

    江彩芙回味著他剛才說的那句話,總覺得有哪里不太對勁,但具體的又說不上來。

    喬郁免看她滿臉糾結,挑釁般較真道,“怎么了?我說得哪里不對嗎?”

    江彩芙遲疑地搖了搖頭。

    應該沒有……吧。

    但不知怎的,她心里總對他說的這句話耿耿于懷,可無論如何,又實在是琢磨不出個什么所以然來。

    然后她就在想自己是不是太敏感了,怎么對這么一句話都斤斤計較的。

    直到圣誕節那天,她在外面吃完午飯回到公司,前臺就叫住她說有跑腿送來了兩束鮮花和一籃子的蘋果給她。

    她滿臉懵地抱著東西回工位,腦子里轟的一下,回放起了喬郁免那天說過的原話——

    ‘別給你送這么貴的禮物了對不對?’

    終于知道是哪里不對勁了……

    他說的只是不送‘貴’的禮物,而不是再也不送禮物啊!

    詭計多端的喬郁免!

    居然和她玩起了文字游戲!

    第 37 章   第三十七章

    收到的兩束花分別是郁金香和蝴蝶蘭。

    江彩芙就納悶他怎么送一束花不夠還非得送兩束,難道是犯了選擇困難癥所以干脆all in?

    還有那個果籃,她剛拿到的時候還以為是吃的蘋果,結果拿起一個,發現捏著是軟的,還有回彈。

    原來是做成蘋果樣式的捏捏樂。

    江彩芙的大腦當時就宕機了,緊接著把剩下幾個蘋果也捏了捏,最后發現捏捏樂就那一個,其他的就是玩偶、收納盒和杯子還有樹脂擺件,反正都不是用來吃的蘋果。

    做得都還挺逼真……

    江彩芙樂滋滋地玩著蘋果捏捏,感覺解壓極了,盡興了才記得要找喬郁免興師問罪。

    她點開喬郁免的微信開門見山:[怎么又給我買花了?]

    給并排放的兩束花拍照發過去:[還送兩束?你真是有錢燒得慌吧?]

    屏幕那頭的喬郁免本來還在得意她終于主動發消息過來了,一看到這張照片就坐不住了:[那郁金香誰送你的?!]

    一句話就讓這事的復雜程度上升了好幾個level。

    [江彩芙:……前臺說是一起送來的,我以為都是你送的呢。]

    [喬郁免:那兩束花一看都不是同一家訂的啊!沒署名嗎?]

    當然沒署名,從花束里拿出來的兩張便簽都只寫著圣誕節的簡單祝福。

    [江彩芙:所以那蘋果是你送的嗎?]

    [喬郁免:???]

    [喬郁免:你還收到了蘋果?!]

    看來也不是他送的,那還能是誰呢?

    江彩芙看著手機發起呆來,直到他的新消息跳出來。

    [喬郁免:是不是姓原那小子送你的?]

    可謂是一語點醒夢中人。

    江彩芙恍然大悟地切換界面,在列表里找到了原澈的賬號。

    對他就禮貌客氣多了,還記得先送上節日祝福:[圣誕快樂哇!]

    那邊也正好在看手機,回得很快:[同樂同樂!]

    但是并沒有提起花和禮物的事情,于是江彩芙只能主動出擊:[收到了一束郁金香和好多蘋果,但是問了一圈朋友都沒人認領QWQ]

    他立刻會意:[嗯,我送的。]

    緊接著道出緣由:[我之前有說過喜歡你的吧?總不能光靠嘴巴說呀/笑哭]

    [原澈:但是一直都沒有能找到合適的時機給你送禮物,也怕你工作忙沒時間和我一起去吃飯。]

    [原澈:幸好到圣誕節了,終于有了光明正大的理由給你送花和蘋果。]

    [原澈:線條狗開心轉圈.gif]

    還真是他……

    可江彩芙對圣誕節這種不放假的節日向來敬謝不敏,壓根就沒料到會收到什么禮物,當然也就沒準備所謂的回禮。

    所以她誠實地回道:[不好意思啊,我一般不過圣誕節的,所以沒提前給你準備回禮。]

    [原澈:沒事啊,又不需要你回禮。]

    [原澈:如果實在過意不去的話,下次有空請我喝杯咖啡就好。]

    看到這里,江彩芙正要發去一個ok,就見那邊率先甩過來一個嚎啕大哭的表情包。

    [原澈:本來是想這么說的,但我前段時間剛提交了申博材料,所以最近會很忙很忙很忙,完全沒空出校喝咖啡/裂開裂開裂開]

    一連發了三個‘很忙’,可見他的安排到底有多滿,尤其是后面綴著的三個‘裂開’的emjio,足以詮釋他的崩潰。

    慘慘的,但江彩芙莫名有點想笑,尤其是想到同樣申博的陸見藍最近也天天跟她哭嚎著要預答辯了每天都很想死,好笑程度更是成倍增長。

    原諒她的幸災樂禍,但是看到周圍的同齡人精神狀況都如此美麗,她也是放心了。

    [江彩芙:那你預答辯加油?等放假了有空了我再請你喝咖啡吧/握拳]

    [原澈:好啊,如果我還能順利活到那個時候的話_(:з」∠)_]

    [江彩芙:哈哈哈哈哈哈哈。]

    [江彩芙:一定會的,你的名字和長相都很有主角的既視感,所以做什么都會成功的!]

    [原澈:謝謝你,真是少見的夸人方式。]

    [原澈:所以你喜歡郁金香嗎?其實應該提前問問你的忌諱的,但是最近熬夜做ppt有點神志不清了……]

    [江彩芙:沒有忌諱,漂亮的花我都喜歡!]

    [江彩芙:還有那些蘋果,也都很好玩/齜牙笑]

    幸好不是吃的蘋果,不然她還真得糾結一番要怎么處理,吃肯定是不敢吃,扔了吧,又感覺很浪費,所以最后的結果,肯定會是她心懷愧疚地把蘋果扔掉。

    [原澈:你喜歡就好!]

    [原澈:然后……雖然很想繼續和你聊天,但我導師突然找我所以……]

    [江彩芙:沒事沒事,你忙你忙!]

    在她和原澈聊天的期間,喬郁免也是孜孜不倦的一直在發消息過來打擾她。

    上躥下跳的。

    [喬郁免:怎么突然不說話了?和誰聊天去了?姓原那小子?]

    [喬郁免:所以那郁金香和蘋果是他送的嗎?]

    [喬郁免:郁金香有毒的啊!長期接觸會損傷人體健康的!他要謀害你啊!]

    [喬郁免:還有蘋果,你不會吃了吧?誰知道他買回來有沒有往里面注入什么亂七八糟的東西再送給你?]

    [喬郁免:現在很多犯天真罪分子都很會裝無辜的,別看那眼的看小子長得濃眉大著很善良的樣子,說不定就是故意裝成那樣讓你放下心防的,萬一他背地里就是個該死的愉悅犯呢?]

    江彩芙越看越無語,忍不住回道:[你在胡咧咧什么……還愉悅犯,這么時髦的詞你是從哪看到的?]

    很快得到對方陰陽怪氣的回應:[喲,大忙人還知道在百忙之中抽空敷衍一下我這個無關緊要的小人物啊,真是讓人受寵若驚呢。]

    [江彩芙:……好好說話,不然就別說了。]

    [喬郁免:。]

    [喬郁免:所以是他送的嗎?]

    [江彩芙:是啊。]

    這消息發出去以后,他果然,又開始在界面里狂轟濫炸起來。

    [喬郁免:他一定是想害你,真的毒的,蘋果也,送的花是有比白雪公主更危險,你千萬別后媽送來的吃啊,生命只有一條,你且行且珍惜!]

    [喬郁免:我知道我不了,但社會說的這些你暫時接受險惡,人心叵測,知知心!你就是人知面不太單純了,所以才容易被這種長得還湊合的男的騙……]

    什么鬼,你說的這個‘單純’,原來是單純看臉的意思么?

    總感覺再不阻止他,他就會沒完沒了讓她的微信平添多好幾個g的內存。

    [江彩芙:蘋果不會吃的,因為那些只是做成蘋果樣式的捏捏樂和玩偶還有收納什么的。]

    [江彩芙:照片.jpg]

    [江彩芙:不是入口的東西,這下你放心了?]

    那邊安靜了好幾分鐘。

    江彩芙疑惑:[人呢?就到上班時間了?]

    他這才回了個死亡微笑的表情:[呵,可顯著他多體貼入微多謹言慎行似的,心眼子比蓮藕里的窟窿還多。]

    江彩芙無語:[送吃的你說他沒安好心,不是吃的你又說人家心眼多,真是好賴話都讓你說完了。]

    他忿忿:[他就是沒安好心!也就你沒看出來/變形]

    江彩芙嘖了聲,反正在他眼里,只要是對她有點意思的都是沒安好心唄。

    他繼續輸出:[別被他無害的外表騙了,他很有心機的啊!]

    江彩芙反問:[比你還要詭計多端嗎?]

    他可疑地沉默幾秒,扔過來一個撓頭表示聽不懂的表情包。

    她因此反唇相譏道:[裝傻第一名。]

    對面毫不退讓:[真傻第一名。]

    江彩芙:……

    她真誠發問:[你不覺得我們的對話幼稚過頭了嗎?翻了年都二十五了,走出去都是要被一幫小學生叫做阿姨叔叔的年紀了,聊起天來還跟小學生拌嘴似的。]

    他反手把黑鍋全都扣在了她的頭上:[是你先開始的,所以都是你的錯。]

    死沉的一口鍋壓下來,江彩芙眼前一黑,開始犯困了:[懶得和你掰扯……我要午睡了。]

    他這次倒爽快得很:[睡吧睡吧。]

    又接著道:[對了,別人送的吃食確實不能亂吃,但我送的可以。]

    江彩芙撓了撓頭,尋思這人又搞什么幺蛾子:[所以你要給我送什么吃的?]

    他很無奈的樣子:[下午茶啊還能是什么,請你和我共進晚餐你會同意嗎?]

    她收拾了一下桌面,腦袋搭上去:[睡了,午安。]

    辦公桌和上學的課桌一樣,有一種奇異的魔力,讓人一趴上去,就會不由自主地打哈欠,眼皮變重,然后像被膠水黏住了一樣,再也睜不開了。

    消失的意識后來是被一陣敲鍵盤的聲音拽回來的。

    噠噠噠、噠噠噠,煩不勝煩。

    江彩芙艱難地撐起腦袋,睡眼朦朧地和隔壁工位的祁妙娜對視一眼,皆看到了對方眼中淡淡的死意。

    她率先開口:“為什么總有人……”

    祁妙娜默契地接道:“要在午休時間敲鍵盤?”

    兩人垂下腦袋,重重嘆氣。

    不過這個下午相比起以往,倒是輕松了許多。

    因為到了下午三點,喬郁免給她點的下午茶就到了,是一杯奶茶,一塊蘋果蛋糕還有小份的鹵味拼盤。

    葷素搭配,咸甜皆有。

    江彩芙吃的時候就覺得自己的嘴和腦子是分離的。

    嘴就覺得這些東西可真好吃啊,又吃又喝的就沒停下來過。

    腦子就在糾結這樣是不是又全程被他牽著走了……

    尤其是一轉頭就看到辦公桌上擺著的兩束花,心里五味雜陳極了。

    起初她打開微為了讓他把信去找喬郁免就是花拿回去,結果聊成功拐著聊著話題就了個山路十八彎,后來又因為她發飯困想睡覺,就徹底把這茬給忘了。

    所以現在怎么辦?把花帶回家嗎?

    還有原澈……

    好不容易遇上個正常點的追求者,偏偏撞上前男友想吃回頭草了,這讓她找誰說理去?

    話說回來這兩束花她要怎么載回家呢,自己那小電瓶也沒裝個車簍什么的……

    只能打車回去了。

    *

    當晚。

    江彩芙吭哧吭哧把家里翻了個遍,才東拼西湊的找齊了裝花的空瓶子。

    洗刷一通后,耐心地把花一支支插了進去,然后找順眼的位置擺上——

    茶幾、餐桌、碗柜還有酒柜……目之所及能放得下的空白處,都被她填了一瓶花上去。

    忙完后,她叉著腰在客廳巡視一圈。

    淡紫的郁金香和粉白漸變的蝴蝶蘭交相輝映,在透明的玻璃花瓶中靜靜盛放得爛漫而清新,看得江彩芙心曠神怡,感覺身上的班味兒都少了。

    滿意地拍了拍手,她洗澡去了。

    前段時間和媽媽去美容院的時候,她順便把頭發也護理了一下,現在摸起來還順滑得不行,洗完以后拿梳子梳,絲毫不帶打結的。

    就是她那吹風機用太久了,感覺出風越來越小了,每次吹個頭起碼要吹半個多小時。

    這次一定得買個新的了。

    江彩芙放下吹風機,鉆被窩里蛄蛹兩下,點開了購物軟件。

    一小時后,她看著購物車里新添的衣服飾品餐具還有人體工學椅和酒,陷入了沉思。

    她一開始是打算買什么的來著?

    劃拉著刷不到底的購物車,回顧起自己今年的兢兢業業和月月滿勤,江彩芙決定小小犒勞一下自己。

    于是在經歷了一番極其艱難的抉擇以后,她清了一部分的購物車。

    看著存款余額刷刷往下掉,江彩芙的心也跟著痛,但是花錢這個消遣本身還是很爽的,她會覺得心痛純粹就是因為窮。

    圣誕夜的朋友圈里熱鬧極了,一往下滑全是大紅大綠的圣誕節慶祝文案。

    但其中,仍有幾個好友的動態似一股清流在其中脫穎而出。

    比如陸見藍,昨晚和她打語音的時候,還在哭嚎自己為了預答辯好幾晚沒睡好了,心理壓力巨大,每天都想直接從宿舍樓跳下去。

    結果今晚就在的幾個廣場哪里朋友圈問A大附近也多人多垃圾桶了,她打算去拿擺攤賣煎餅,完了還能去翻翻垃圾桶看有沒有機會發筆橫財。

    江彩芙:……神經。

    相較之下,黃思雨就顯得正常多了,正在咨詢廣大好友要如何與爸媽高效而友好地溝通,從而讓他們能容忍她在家啃老半年,她這半年都只想躺平不想去找工作。

    對此,江彩芙認真地在底下留言:要不和你爸媽說你打算考公?

    半分鐘后,黃思雨回復她:難道你真是個天才?

    還有沈江黎,說到條受傷是在小區門口看的蛇,不知道是不是寵物蛇,有點想救助又怕過去被它咬,就在朋友圈問有沒有養爬寵的對那種蛇的性情有了解,如果是溫良蛇,他就撿去送寵物醫院了。

    江彩芙點開他附的其中一自己以前存的張照片一看,就覺得很像黑王蛇,怕看錯又點開其他幾張別的角度的照片和同類蛇照片對比了一下,發現好像還真是黑王蛇。

    她的大堂姐就養著一條黑王蛇,到現在快八歲了,江彩芙每次去她家玩,總喜歡上手盤一盤她的蛇,然后瘋狂拍照。

    因此在確認蛇的品種后,她就在評論區發了句:應該是黑王蛇,沒毒,咬人不痛(個人感覺,僅供參考)。

    沈江黎驚訝地回她:你被咬過?!!

    江彩芙:我堂姐家養了條,有點神經質,有時候會突然咬人手指玩。

    沈江黎:……行吧,沒毒就行,救蛇一命勝造七級浮屠(雙手合十)。

    在圣誕夜救助一條受傷的蛇……說出去也太酷了吧?!

    如果江彩芙平淡順遂的人生中能擁有一次這樣的體驗,她會記一輩子的誒。

    這樣一看,沈江黎的日常生活還真是刺激得可以。

    她笑了笑,繼續往下滑。

    接下來刷到的喬郁免的動態,更是重量級。

    他今天居然不是轉發公司的廣告而是發了一條健身視頻!

    得虧現在不是大清早,不然她高低得從床上爬起來跑外邊看看今天的太陽是不是從西邊升起來的!

    她還以為喬郁免的這個號已經徹底變成工作號了,朋友圈再也不會有活人的痕跡了呢。

    誰能想到他居然會發健身視頻?

    江彩芙饒有興致地點開視頻,看了兩秒后,又差點失手把手機扔掉——

    視頻里這個一直在散發雄性荷爾蒙的狐貍精到底是誰?!

    她捂著砰砰直跳的心口,緩了緩,才重新看起視頻。

    他穿著件黑色的無袖運動背心像是在練手臂,每次牽動蝴蝶機,鼓起來的手臂線條結實又漂亮,晶瑩的汗珠在皮膚上留下透明的痕跡。

    透過鏡頭,她甚至的肌肉散發出能看到他充血后的蒸騰熱意……更過分的是然還是低胸的!每次合攏雙臂,被夾起他的背心居來的胸.肌鼓脹得像是要沖破簡直衣服的束縛一樣,發力時的青筋也是脖頸爆起極為抓人眼球。

    短短的數十秒視頻,江彩芙硬是看了三四遍才完整地看完了。

    搞什么啊,突然那么賣力開屏……關鍵是翎的成色是真不錯。

    她看了眼發布時間,原來是二十分鐘前發布的。

    二十分鐘……都發了二十分鐘了,居然一個贊都沒有?

    江彩芙頓時察覺出了不對,喬郁免雖說人緣不行,但至少有沈江黎這個敬業的捧哏啊,哪怕是再無聊的轉發廣告,沈江黎都會給他點贊,從不放過一條。

    但是今天的這條視頻,對喬郁免而言相當有爆炸意義的視頻,沈江黎居然連個贊都不表示一下?怎么可能!

    也別說是他沒看朋友圈,幾分鐘前他還發了那條蛇的動態呢!

    如果是正常發布的動態,沈江黎不可能沒有看到!

    推測到這里,真相已經呼之欲出了,所以——這是一條設置了僅部分可見的動態!

    嘖嘖,上午才說了喬郁免詭計多端,晚上就見識到他無比心機的一面了。

    江彩芙想到這里態再,帶著審視的心次點開視頻,開始指指點點:整體好像期更結比大學時實了一點,來更好胸看起埋了,腰還是窄窄的,連著度真好胯的那部分弧看,也不知道腹肌練得怎么樣了……

    看夠了以后,她才帶著滿足的笑意退出去,繼續刷手機。

    臨睡前,喬郁免終于坐不住了:[你剛才有刷到我新發的朋友圈嗎?]

    江彩芙故作不知:[沒刷到啊,怎么,你參加了什么集贊活動?]

    他沉默了會兒:[嗯……是轉發的公司公眾號的新產品廣告,你幫我點一下贊?]

    她大度地回了個好,去給他昨天的廣告點了贊。

    然后問他:[可以了嗎?]

    他應該挺懵逼的:[那是我昨天發的啊。]

    江彩芙繼續演:[我看到的只有那個啊!真是的,好心給你點贊還要被質疑……]

    他好像有點慌了:[你等一下……]

    等了不到一分鐘,他回來了:[你再去看一下?這次能看到了嗎?]

    江彩芙抱著看好戲的心態再次點開他朋友圈,戳進他最新發的一條視頻,情難自禁地哇哦一聲。

    這次的居然是懸空卷腹誒。

    貼身瘦的的背心緊掐著勁腰身,每次起身,衣擺總會往上溜,露出一小截白皙的腰腹,隱約能腹肌的輪看到廓,腿上的肌肉總是繃得緊緊的,線條流暢又漂亮。

    江彩芙決定以后都不要再罵喬郁免笨了,瞧瞧,他這多聰明啊。

    如此感慨了一番,她回到聊天界面,依然是那個說辭:[還是只有你昨天轉發的動態啊,你今天真的發了嗎?還是說遇上bug了?]

    他斬釘截鐵:[我確實發了的!你真的沒看見?難道真是bug了……]

    江彩芙憋著笑:[不知道哦……好晚了,我困了,要睡了,你也早點睡吧。]

    喬郁免:[……你睡吧,我再試試是不是真出bug了。]

    江彩芙:[嗯,晚安。]

    哈哈哈哈哈哈哈抱著你那手機瞎研究去吧!

    江彩芙愉快地撂下手機,美美睡覺。

    今年的圣誕節真是無比充實呢:)

    第 38 章   第三十八章

    時間一晃而過。

    江彩芙盼星星盼月亮的,終于盼來了春節假期。

    今年公司應該賺了不少錢,年終獎發得格外大方,讓江彩芙這一年里因為加班而積聚起的諸多不滿,也都在看到銀行收款信息的那一刻被神奇地撫平了。

    這破工作忙是挺忙的,但公司還算上道,湊合著過吧。

    結束了今年的最后一天工作,江彩芙揣著新鮮熱乎的年終獎去了附近的購物廣場,給自己燙了頭發做了美甲,給媽媽挑了款金鐲子又給爸爸買了雙皮鞋,成功讓豐厚的年終獎只剩個薄薄的底。

    回爸媽那兒的時候已經接近二十二點了。

    回來得很突然,也沒提前說是今天回去,江彩芙到門口按指紋的時候還在想爸媽這會兒估計都睡了,結果一打開門,客廳燈火通明,爸媽正坐在餐桌旁各抱著一條羊蹄啃。

    江彩芙:……

    她呆站在原地,表情空白。

    孟雪萍回頭看她一眼,納罕道,“怎么今天回來了啊?來吃點兒?正好點的烤串挺多。”

    然后擦著嘴邊的油,認真把她從頭打量到腳,饒有興致道,“喲,這頭發燙得不錯啊,美甲看著真喜慶!”

    江彩芙嘿嘿傻笑,“今天剛做的。”

    畢竟是要過年了嘛,為了貼合節日氣氛,她這次做的美甲是柿紅色的,點綴著金燦燦的金箔碎片,還有手繪上去的柿子,有柿柿如意之意,看著確實挺喜慶。

    江承明則是注意到了她手上提的大袋東西,“買了零食嗎這么一大堆。”

    江彩芙低頭看了眼,“哦,這是我們公司給的年禮,餅干巧克力堅果什么的,我順手給帶回來了。”

    她放下手里的東西,去冰箱拿了罐啤酒就坐過去和爸媽一起擼串了。

    孟雪萍看她居然拿了瓶冰啤酒,登時氣笑了,“到時候痛經你就知道厲害了!”

    “可是我真的很想喝嘛。”江彩芙眼疾手快地拉開啤酒,往嘴里猛灌了幾口以后,暢快地哈了一口氣,死豬不怕開水燙地說,“痛經就吃止痛藥咯。”

    孟雪萍冷笑一聲,“到時候別哭著喊我就行。”

    江彩芙還是嬉皮笑臉的不當回事,“放心啦,我生理期還要好久才來呢,喝點冰的沒事的。”

    她拿起一串烤雞爪啃,一邊吐骨頭一邊問,“你們晚上沒吃飽嗎?居然這么晚了還點夜宵,好少見哦。”

    “晚上是去你大姨家吃的。”孟雪萍說,“你表弟不是要訂婚了么,那小姑娘吃不得辣,所以你大姨做了一桌子清淡的菜。”

    江承明點著頭,也接上了話,“肚子是飽了,但嘴里沒滋沒味的,回來以后就總想吃點有味道的東西。”

    他說完,就指著桌上的烤串說,“然后就是你看到的這樣了。”

    江彩芙喝了口啤酒,“哦哦,孟昀就回來了嗎?放假這么早?”

    “好像是請了假吧?”

    “哈哈,那小子長胖了好多,我今天過去剛一看到還不敢認,臉都圓了一圈!”

    “真的嗎?哈哈哈哈我就說他那么自戀一人,最近怎么都不在朋友圈發自拍了!”

    “……”

    吃飽喝足以后,江彩芙擦了擦嘴,把自己給二老買的禮物都拿了出來。

    首先就是給媽媽的大金鐲子。

    “看來今年是真讓你賺到錢了。”孟雪萍樂呵呵地把手上的翡翠鐲子摘下來,換成了她送的金鐲子,“去年給我買的還是一條細細的金項鏈,今年就變成這么粗一個鐲子了,不錯嘛。”

    “今年的年終獎發得比較多嘛。”

    江承明也穿著新鞋子在客廳走了幾步,“好好好,這鞋穿著舒服,很貴嗎?”

    江彩芙搖了搖頭,誠實地說,“不算貴,不然我也買不起啊。”

    孟雪萍對著手上的金鐲子咔咔拍照,低頭打字,“就算賺到錢了,也不能花錢太大手大腳了知道嗎,平常要有攢錢的習慣。”

    爸爸也把腳伸過去,讓媽媽給他的鞋也拍一張,嘴上不忘應和道,“對,這樣就算遇上什么事了,也不至于什么錢都拿不出來。”

    江彩芙撓了撓頭,“我平時還挺摳的吧,這次就是快過年了所以我買的禮物貴了點。”

    爸媽沒搭理她,低頭繼續打字,忙得頭也不抬一下。

    江彩芙心里一突突,頓覺不妙,立馬點進家族大群看了眼。

    在發現爸媽竟然在群里明貶暗褒地曬她給他們買的過年禮物后,兩眼一黑。

    “啊這!不用每年都來這么一遭吧!”她臉色爆紅。

    孟雪萍擺擺手,“害羞什么,你沒看那些三大姑八大姨的都在曬兒女的孝敬?我倆不發指不定要被有的人背地里蛐蛐呢。”

    江彩芙嘆了口氣,“唉,所以說我真不喜歡過年走親戚啊……”

    話還沒說完,就收到了媽媽給她轉賬的收款信息,轉過來的錢比她年終獎還多。

    這讓她無比挫敗,“我給你們買禮物不是圖你們給我錢啊!”

    “哎呀,過年給點壓歲錢很正常的嘛,收著吧。”孟雪萍懶懶地打了個哈欠,“困了,早點睡吧,明天去你外婆家。”

    江彩芙看著漲回去的銀行余額,心情復雜,“唉,這只會助長我想要啃老的惡念啊!”

    “啃老多好啊。”江承明換下皮鞋,頭也不抬地說,“要不是你爺爺不讓,我還想啃老呢。”

    江彩芙:“……”

    江彩芙由衷問道:“所以,就是因為爸爸你是這種不上進的心態,我們家超市的生意才一直不溫不火的嗎?”

    江承明:“……”

    江承明:“很好,你一句話就斷送了自己未來啃老的道路,老實上班吧你。”

    江彩芙:“……哦。”

    *

    江彩芙家里的傳統是只要還沒結婚,就能收過年紅包。

    因此哪怕已經出來工作了,江彩芙還是每年都能從長輩那里收到紅包。

    這次在外婆家就收到了好幾個。

    在這里,江彩芙見到了許久未見的表弟孟昀,果然和爸爸說得一樣,比去年胖了一圈,原來的小v下巴都變圓了。

    她看到他這幅樣子真是又嫌棄又想笑。

    于是等他走過來和她打招呼的時候,她就嘲笑道,“你是吃了豬飼料嗎?長肉這么快?你女朋友也不嫌棄你?”

    孟昀的臉一下就黑了,“這叫幸福肥!”

    他想起什么,也笑起來,“還好意思說我呢?你大學談戀愛不也是三年長胖二十斤?”

    成功的讓江彩芙的臉也黑了下來。

    她摸了摸鼻子,悻悻道,“那我平均下來也是每年就漲了七八斤好不好?哪比得過你啊,起碼胖了十五斤吧?”

    孟昀唉了一聲,故作苦惱道,“沒辦法啊,和女朋友在一起吃飯,不知不覺的就是容易吃很多,這就是幸福的煩惱吧?”

    江彩芙面無表情:“……肉麻兮兮的,搞得好像誰沒談過戀愛似的。”

    孟昀哈哈笑著,手賤地撞了一下她的肩膀,“哎,原澈之前還跟我打聽你的感情狀況誒,你們什么時候又聯系上了?他還喜歡你啊?”

    江彩芙眉梢微挑,“還?”

    孟昀嗯了聲,“他高中看起來就對你有意思啊,還暗戳戳跟我打聽你呢,不過后來好像是誤會你喜歡我了,就沒再和我提你了。”

    江彩芙看他一眼,沒說話。

    孟昀舉起雙手作投降狀,“我也是怕你早戀影響學習啊,所以才一直沒和你說……反正你當時也不喜歡他,我不說也不礙著你什么是吧?”

    江彩芙似笑非笑,“你怎么知道我那時候不喜歡他?”

    孟昀聳了聳肩,“你要是真喜歡他,肯定是高考完就去告白了啊,你總不可能是那種玩暗戀的吧?”

    江彩芙嘖了聲,莫名覺得有點不爽,“你居然還挺了解我?”

    “那可不,我這么聰明。”他說著就低頭從兜里掏出一張請帖塞給她,叮囑道,“過些天記得來參加我的訂婚宴啊。”

    江彩芙把請帖打開看了眼,不忘數落道,“唉,你說你們,一個兩個的要么英年早婚要么就早早找到了對象,讓我怎么辦吶?壓力很大的!”

    還好在外婆這里遇到的親戚都不怎么嘮叨,敷衍地問了幾句工作,再象征性地催她早點找個對象,別的就沒什么了,給紅包還大方。

    江彩芙都有點舍不得走了,想到接下來要去的是大伯那兒,她就喜憂參半。

    喜的是她大伯是在西郊開農場的,四周環繞著綠水青山,空氣清新景色宜人,還養著一群小動物,江彩芙每次去玩都樂不思蜀的。

    憂的是和江彩芙一樣喜歡去農場玩的親戚不在少數,一到過年,各種遠的近的親戚都能在農場里見到,逮著個年輕小輩就喜歡問東問西的,也不能說多讓惡心吧,總歸有點討嫌的。

    孟雪萍在知道她的苦惱后,就安慰她,“沒事,這次有你大堂姐給你撐著呢,她剛和她對象分了,現在也單著。”

    江彩芙不解道,“不是說堂姐和她對象感情很穩定嗎?怎么突然分了?”

    “這誰知道呢。”孟雪萍嗑著瓜子,“你和她關系好,到時候你去問問唄,回頭和我說說。”

    江彩芙欲言又止,“……等見到了她再說吧。”

    A市自冬至那天下了雪以后,就再也沒下過雪了,只偶爾下兩場小雨。

    一家三口開車去江大伯的農場那天就下著雨,豆大的雨滴敲著車頂,噼里啪啦的,江彩芙就伴著這天然的小調一路昏昏欲睡,直到車子抵達終點。

    在一處空曠的草坪停好車,雨也正好沒落了。

    江彩芙踩著柔軟濕潤的綠茵層巒疊嶂,涌入鼻,舉目望去,入眼的是一望無際的綠茵草地,遠處的青山帶著冰冷的澄澈,腔的潮浮著草木清濕空氣里漂香和淡淡的動物糞便的氣味,傳入耳中的是隱隱約約的牛羊的叫聲。

    她不由自主地伸了個懶腰,感覺渾身的濁氣都在此刻被恬靜曠達的大自然所洗滌。

    爸媽從后備箱拿出年禮,江彩芙上前要幫著提兩袋子,就被媽媽躲了過去,“你就別拿了,找你堂姐玩去吧。”

    她說著就往某個方向抬了抬下巴,示意江彩芙看過去,“喏,你堂姐就在那兒呢。”

    江彩芙順著她的目光看過去,很快就看見大堂姐站在一輛藍白配色的車前面,對著幾個眼熟但叫不出具體是哪個親戚家的小孩比劃著什么,很高興的樣子。

    察覺到自己正被注視似的,堂姐沒一會兒就看了過來,和她四目相對。

    她遲疑著,朝堂姐揮了揮手。

    堂姐神色更興奮了,對她打著手勢讓她過來,江彩芙和爸媽說了聲,就跑過去了。

    “來來來,看看我的新車!是不是很酷?!”

    堂姐拍著自己的新車,迫不及待地問道。

    江彩芙打第一眼看到她的新車就想問了,“怎么突然買個出租車啊?”

    這話一出,圍在車前的眾人頓時哄笑不止。

    堂姐聞言也是一愣,隨即欲哭無淚又悲憤地控訴道,“什么出租車!我這是邁巴赫啊!”

    江彩芙第一反應就是不信,跑到車頭前看了眼車標,才訕訕地撓頭,“哦,剛才沒看到標……”

    堂姐踉蹌兩步,虛弱地倒在了江彩芙的身上,像是承受了生命不能承受之痛。

    “好不容易求我爸給我整了個貴點的行頭,兩百多萬呢,你一句出租車直接把我給整不會了……”

    更恐怖的是,她現在真的覺得自己這車看著和出租車有點像了!越看越像!

    “啊啊啊啊!”她哀嚎起來,抱著江彩芙佯哭道,“你賠我的兩百萬啊!”

    江彩芙扶穩了她,哭笑不得道,“是我土鱉才沒認出來,其實仔細一看你這車確實車型優美氣度不凡啊,一看就是豪車!”

    堂姐搖了搖頭,擦著眼角不存在的眼淚,“不提這傷心事了,你難得來一趟,我得好好招待你,走吧,去我房間,大黑都想你了。”

    大黑就是她養的那條八歲的黑王蛇,沒事總喜歡含著人手指咬著玩。

    江彩芙老實巴交道,“其實我更想去喂喂兔子摸摸羊啊……”

    堂姐不依,拽著她往農場里走。

    農場在過年期間是正常營業的,除夕那晚還會有舞獅表演和煙花秀,所以除了自家親戚,農場里還有不少來游玩的客人,熱鬧非凡。

    路上,江彩芙抑制不住心中洶涌的八卦欲,“有一個問題可能有點冒昧。”

    “什么?”堂姐早有預判,“問我為什么突然和男朋友分手嗎?你都知道了?”

    江彩芙點點頭,“我媽和我說的,但她也不知道你為什么要分手。”

    堂姐擺擺手,“其實沒什么特別的啦,就是他覺得我們火候到了,想和我結婚,但我不愿意。”

    她聳了聳肩,自顧自地繼續解釋道,“雖然他看上去條件挺好的,長相不錯,學歷高,年薪百萬的,在相親市場上簡直可以是大殺四方的存在……但我只是想和他談戀愛而已,結婚的話……他太精明了。”

    江彩芙秒懂,“怕他和家里人一起算計你吃你絕戶啊?”

    堂姐看她一眼,有些驚訝,“你還挺聰明的嘛。”

    “……”江彩芙一時竟不知道她這到底是不是夸獎,“這很難猜嗎?而且他是不是家庭條件沒咱家富裕?說不定家里還有兄弟姐妹什么的,所以你才覺得不安全。”

    “哈哈,你在這種方面異常的敏銳啊。”堂姐勾住她的脖頸,親親熱熱地挨著她的臉蹭了蹭,“挺好的,不容易被騙。”

    江彩芙面無表情,“所以我看起來很傻嗎?”

    怎么一個兩個的,都怕她被別人騙?

    “不傻,但看起來也不聰明。”堂姐把半邊身子都掛在了她的身上,兩人歪歪扭扭地走著,最后拐去了住宅區,進堂姐房間玩她的爬寵了。

    之后的幾天,江彩芙基本就是跟著堂姐一起活動,要么是去小動物園喂喂小動物,要么就是去蔬果園摘菜,或者是找個陽光還不錯的日子去小花園拍照。

    偶爾也會和爸爸一起去農場附近的小溪釣魚。

    雖然并不覺得自己真的能釣到魚,但江彩芙覺得坐在河邊對著清澈的湖面放空大腦還挺解壓的,就算最后提著個空桶回去,也不覺失望。

    坐著無聊了,就看會兒手機,或者和旁邊的老爸聊聊天。

    有一次就聊到了堂姐新買的那輛邁巴赫,江彩芙問他,“爸,如果我誠心求你,你也能給我買輛邁巴赫嗎?”

    江承明:“……什么,你大伯給你堂姐買了臺邁巴赫?這農場這么賺錢嗎,邁巴赫說買就買?”

    江彩芙:“你不知道嗎?”

    江承明:“現在知道了。”

    江彩芙:“那你會給我買嗎?”

    江承明吸了吸鼻子:“我回頭誠心去求一下我爸,我爸給我買了,我就把車過戶給你。”

    江彩芙:“……爸,你這心態不行啊,不能總想著啃老,要上進啊,你努努力,學學別家超市多搞點營銷和活動,爭取在這兩年讓我們家的三層超市變成四層!這樣說不定明年就能無痛提邁巴赫了。”

    “你才四十幾歲,正是奮斗的好年紀啊!不要老了再讓自己后悔好嗎?!”她越說還越激動了。

    江承明奇怪地看她一眼,納悶這孩子怎么長歪成這樣了,“我現在就挺后悔的。”

    江彩芙咂吧著嘴,“后悔年輕的時候沒努力嗎?”

    江承明哼笑一聲,“后悔小的時候沒能像你一樣沒皮沒臉地激勵你爺爺上進唄。你爺爺本來就很努力了,要是我能每天用這套話術激一下,他說不定就更拼了,讓自己從普通小富豪變成超級大富豪,這樣你爹我不就是超級富二代了么?”

    “到你這兒就是超級富三代了,那還不是想買什么車就買什么車?”

    江彩芙:“……”

    江彩芙:“釣魚吧,別做白日夢了。”

    ……

    除夕那天,農場請來的舞獅團隊開始表演,鑼鼓喧天,熱鬧非凡。

    江彩芙和家人坐在臺下,看著場上的獅子矯健有力地騰躍、追逐,踩著鏗鏘有力的鼓點活靈活現,臉上不自覺地綻出興味盎然的笑來,被周圍人的熱情與激情浸染著,也跟著拍手叫好,整場表演下來,嗓子都喊累了。

    煙花秀得等到天黑以后,所以在看完舞獅后,江彩芙就跟著爸媽一起去烤肉了。

    農場有一塊場地被專門劃分出來供游客烤肉,食材多半是就地取材,來源于果蔬園或是養殖場,很新鮮,自家的吃著也放心。

    在燒烤架下填滿炭火,把肉串放上去,不一會兒,上空就飄起了誘.人的油脂香氣。

    江彩芙一手給肉串翻著面,一手拿著手機,在家族群里潛伏著,一看有紅包跳出來,就立馬戳開,甚至來不及看清自己到底搶到了多少,就要立馬退回去搶下一個。

    十幾分鐘后,群里的紅包雨才停了下來。

    江彩芙意猶未盡地退出群聊,發現自己在搶紅包的期間,又收到了不少好友群發的除夕祝福。

    她動了動手指,從某個好友那里復制了最長的一條祝福,群發給列表里的所有好友。

    但在看到喬郁免的名字時,她頓了頓,把他排除在外。

    然后把手機放下,專心給烤肉串翻面撒調料。

    幾分鐘后,她重新把手機拿出來。

    怎么說也是除夕了啊,不發祝福是不是不太好?雖然他也沒發祝福過來,但誰也讓她大度又善良?

    在經歷了一番并不多么艱難的心理建設后,她戳開喬郁免的對話框,把之前復制好的祝福文案發了出去。

    過了幾秒,那邊就回復:[群發的嘛,好敷衍。]

    江彩芙沒好氣:[那你連群發的祝福都沒給我發呢。]

    他沒回嘴,很干脆地認錯:[嗯,是我不好。]

    然后突然道:[我可以給你打語音嗎?]

    江彩芙指尖一頓,被這猝不及防的請求砸懵了。

    她沒回好也沒回不好,聊天界面里,她的頭像始終很安靜。

    喬郁免看懂了她的婉拒:[好吧,當我沒說。]

    江彩芙縱是再粗神經,也察覺出了他此時的狀態和平時不一樣,她問:[你怎么了嗎?]

    她想了想:[又是一個人過年?]

    以前兩人還在談戀愛的時候,過年他就總要打電話過來,說自己一個人待在空蕩蕩的家里很孤單,也只有她能陪他說說話了……

    說得很可憐,因此江彩芙總不忍心拒絕他,假期見不到面的每個夜晚,都是伴著他碎碎念的聲音睡著的。

    但是現在,他們的關系不同于以往,她肯定不能再答應這種不合理的要求了。

    他回:[不是一個人,今年有很多親戚一起過年。]

    他輸入了好久,但最后呈現在對話框里的就只有短短一句:[但我不想待在這里。]

    剛發出來,這一句又迅速被撤回去了。

    他欲蓋彌彰道:[算了,沒什么。]

    他接著問道:[你呢?過年玩得開心嗎?]

    江彩芙徐徐嘆了口氣:[挺好的,和家里一起看了舞獅表演。]

    他回:[聽起來就很熱鬧。]

    他又問:[那你今天是開心的嗎?]

    江彩芙如實回道:[很開心。]

    他頗感欣慰似道:[那就好。]

    江彩芙沉默地盯著手機屏幕,盯了很久,直到一絲焦糊味鉆進鼻腔。

    她悚然一驚,急忙看向燒烤架,手忙腳亂地把烤焦的肉串拿開。

    真是的,就知道讓她分心……

    她忿忿的目光重新回到手機,狠狠瞪了一下他的頭像,但沒兩秒,就沒了那股兇狠的氣勢,肩膀也妥協地垂了下來。

    跟個手機較什么勁……

    但是,她果然還是不能把那句被撤回的話當成完全沒看到。

    她拿起手機,打字打出了一種破罐子破摔的氣勢:[所以你為什么不想待在那里?你……在那里待得很不開心?]

    躊躇許久,又無奈地添了一句:[算了,不管是電話還是語音,你打過來吧。]

    第 39 章   第三十九章

    和爸媽胡亂找了個借口,江彩芙捧著手機走到了花園的一個小土坡下,找了個小馬扎坐著等喬郁免打語音過來。

    那邊回了個“好”,可沒一會兒,屏幕上彈出來的竟是一個視頻邀請。

    江彩芙慌了一下,立馬把攝像頭蓋住,才接通了視頻。

    屏幕里的畫面抖動了一下,很快映出了一張蒼白得沒什么血色的臉,眼周紅著一圈,濃黑到一眼望不到底的眼瞳幽幽地望著攝像頭。

    江彩芙被嚇了一跳,這是要哭了嗎?

    屏幕那頭的他也被嚇了一跳的樣子,睜大了眼睛,“怎么變成視頻了……”

    他垂下眼睛,戳著釋起屏幕焦急地解來,聲音帶了點沙啞,“我是想打語音的,但是不知道為什么點成視頻了……可能是室外太冷,屏幕被凍住所以不是很靈敏了……”

    江彩芙搖了搖頭,說沒事。

    他好像是真的要哭了一樣,江彩芙隱約看到了瑩亮的淚珠掛在他的眼尾。

    “等一下,我換成后置攝像頭吧,這里開了好多山茶花,很好看的,我想給你看看……”

    江彩芙沒太聽清他到底說了什么,全部注意力都放在他的眼睛上。

    眼淚真的要掉下來了,搖搖欲翹的眼尾晃墜地貼著上悠著,滑過長下睫而成簇的毛,繼續往下落,即將砸在手機屏幕上變成一朵炸開的淚花。

    但下一秒,手機突然黑屏了。

    江彩芙張了張嘴,感覺有一口氣不上不下地卡在了喉嚨里。

    緊接著,喬郁免略帶慶幸的聲音透過聽筒漫過來,“切成后置了,好像真的是室外太冷所以手機不在狀態,點了好幾下屏幕都沒動靜。”

    鏡頭晃了晃,一大片昳麗靡艷的山茶花瞬間映入江彩芙的眼簾。

    “怎么樣?”他走到一株山茶花前,細長的手指輕撩起一朵開得正濃的花,“是不是很好看?”

    江彩芙看了眼,發自肺腑道,“真好看。”

    他笑了笑,聲音輕快道,“對吧?我外公家的花園就沒有一處不好看的,但這個時節,就山茶花開得最好。”

    江彩芙捕捉到了關鍵詞,“你今年在你外公家過年啊?”

    他微不可聞地嘆了聲,“是啊。”

    “……待得不開心嗎?”江彩芙試探性地問道,“剛剛看你那樣,好像哭了一樣。”

    他的聲音一下就激動起來了,“什么呀?我怎么可能會哭?你看錯了。”

    江彩芙皺了皺眉,“真的不是被討人厭的親戚欺負了,所以委屈得掉眼淚嗎?”

    喬郁免:“……”

    他極其不滿地說道,“我好歹是個二十四…不對,已經是二十五歲的成年人了,怎么可能被欺負哭?我在你心里到底是怎樣脆弱的一個形象啊?”

    江彩芙短促地笑了一聲,“不是你自己說的嗎?說你很脆弱,我的話稍微重一點,你就會傷心得死掉。”

    喬郁免沉默片刻,嘴硬道,“那只是針對你好不好……反正我沒哭,大過年的,哭的話會把來年的好運都哭走吧?”

    江彩芙覺得有點好笑,但并不續咄妨礙她繼咄逼人,“真的嗎?可是到你掉眼淚了……不然的話你我剛才都看再切換成前置攝像頭?你的眼睛肯定都紅成兔子眼了。”

    話落,聽筒里一時間只剩下對方清淺的呼吸。

    鏡頭下,他的手了沉忽然往下沉,冶艷的失去依托山茶花,花苞陡然一顫,零落散下幾片鮮紅的花瓣。

    “什么啊。”他的聲音忽而歡快起來,含著她熟悉的得意,“你就是想看到我的臉所以故意這么說的是吧?”

    他拉長了聲音,尾音愉悅地翹起來,“還搞得這么拐彎抹角的——坦誠一點不好嗎?又不是又讓你看。”

    江彩芙的臉一下就黑了,“我沒有!”

    他還在笑,故意用那種縱容的語氣說,“好吧好吧,你只是想看我哭了沒有,絕不是因為想看我的臉,行了吧?”

    江彩芙:“……”更氣了。

    他笑夠了,不緊不慢地把鏡頭切換。

    但畫面很抖,一直沒聚上焦,又晃又模糊,看久了讓人眼暈。

    “等一下。”

    他安撫了一聲,席地坐在了一株山茶花下,調整鏡頭。

    墨黑的的蒙蒙色塊在、火紅的、濃綠和蒼前一白江彩芙眼閃而過,晃格在屏幕動消失,不久后,清晰定里的重影漸漸的是昏暗的夜幕里,靡暗暗濕麗殷茶與潤的綠紅的紅山葉交相輝映,眾星捧月般簇擁著他含笑的臉龐。

    “看清了嗎?”他彎著眼睛問。

    手機屏和的光暈,將他的臉龐和身后的幕散發著柔山茶花都鍍了層微微幽藍色的珠光。

    江彩芙湊近,認真端詳著他的眉眼,“眼睛還有點紅啊,紅血絲有點多……”

    喬郁免蹙了蹙眉,不悅地控訴起來,“還真是看我哭沒哭啊?”

    江彩芙說,“不然呢?”

    他輕哼一聲,“是因為我之前剛揉了眼睛所以眼眶看著有點紅,眼底有血絲是因為我前兩天晚上沒睡好。”

    說完,他把腦袋往旁邊歪了一下。

    一枝山茶花正好貼在了他的耳側,層層花瓣絢爛舒展,像一團也染了些稠麗濃烈熾熱的火,燎高的火焰跳躍著,蓬勃生長,將喬郁免的疊疊的臉色的紅暈似的,讓多少那張沒血色的臉龐平添了幾分殊色。

    他半闔著眼睛睨著鏡頭,撇了撇嘴,“讓我露臉,你又不肯露,我現在就對著黑乎乎的屏幕說話……你可真行。”

    江彩芙也覺得自己這樣好像不太好,訕訕地笑著,把覆在鏡頭上的手移開,然后慢慢的,移動到了鏡頭下。

    確認屏幕中的自己儀態尚可,她松了口氣,挪到了正中央。

    喬郁免眼睛一亮,小聲地哇了一下,“你燙頭發了,卷發好適合你。”

    “嗯,新年新氣象嘛。”江彩芙笑嘻嘻地抓了一下頭發。

    他的注意力自然而然的又被她的手吸引,有了新的發現,“還做了美甲,是柿子?真好看。”

    “對吧對吧?”江彩芙興致勃勃地攤開手,讓指甲湊近鏡頭給他看細節,“這個顏色很喜慶是不是?”

    喬郁免看著懟得太近反而不怎么能看清的美甲,好笑道,“用不著這么近的……但是確實喜慶,新的一年一定會好運的。”

    江彩芙被恭維得有些飄飄然,不禁納罕道,“嘖嘖嘖,過年了嘴都變甜了,等會兒等你發個大紅包好了。”

    他瞇了瞇眼睛,混不吝地說道,“我的嘴一直都很甜的啊,你不知道么?”

    然后又興致勃勃地問,“大紅包……具體是多大的紅包?”

    江彩芙的注意力霎時由他的第一句話引向了后面的那個問題,她沉吟片刻,“八塊八?多吉利的一個數字啊!”

    喬郁免怔了兩秒,不可置信地呵了一聲,“十塊錢都沒有?這就是你說的大紅包?”

    江彩芙腆著臉強詞奪理,“心意到了就行,大過年的圖個吉利嘛,具體金額重要嗎?一點兒也不重要。”

    喬郁免笑得肩膀都一聳一聳的,“把摳門說得那么清新脫俗,真有你的。”

    她低聲切了一下,佯裝不滿道,“看不上就算了。”

    喬郁免笑意漸深,搖頭說道,“沒有看不上。”

    他看了會兒屏幕,眉心微蹙,像是在仔細分辨她的背景里到底有些什么,“你又去你大伯的農場了?我看你后面都是山,好像還聽到了羊在叫。”

    江彩芙愉快地點頭笑道,“對啊,在這里過年比較熱鬧嘛。”

    她抿了抿唇,想到喬郁免的現狀,盡量委婉地問道,“你一個人在花園吹風真的沒關系嗎?怎么不回房間啊,房間里還更暖和呢,在外頭帶這么久,別著涼了。”

    喬郁免模糊重點道,“不冷啊,今天溫度不低,而且我穿得很厚的。”

    他還說,“你不也在外面么?怎么不回房間。”

    江彩芙沒好氣地說,“我是因為在外面吃烤肉啊,如果不是你突然說想打語音給我,我現在還在和我爸媽一起快樂烤串呢。”

    他的眼神在那一瞬間黯淡了下去,像一粒從火苗中爆出來的星子,在空氣中存活了不到兩秒就熄滅了。

    江彩芙立刻懊惱地敲了敲自己的腦門,恨自己嘴巴比腦子快了。

    “這樣啊……”他笑了笑,但是笑得并不好看,隱隱含著愧意,“是我打擾到你了……我這邊沒什么事的,你繼續和你家里人一起吃烤肉吧,等結束了,如果你還記得我,再來找我好嗎?”

    江彩芙搖了搖頭,發現自己怎么也說不出那個“好”字。

    好像在內心深處,有一股奇怪的不忍在影響她,讓她做不出在此刻拋開他的舉動。

    喬郁免見她緘默不言,不知道想到了什么,看起來有些惴惴,“你去吧,是我不好,一開始都沒問你在做什么有沒有空和我說話……”

    他失落地垂下花也跟著晃了頭,貼在耳側的那支山茶兩下,“我…我不是在故意裝可憐博你的同情,也不是想以退下來陪我,我是真的不想為進讓你留影響到你的好心情,你本來可以那么開心地和家里人一起歡聚,結果就因為我,什么好心情都沒了。”

    “哪有你說得那么夸張啊,我的好心情是這么容易就能被影響到的嗎?”江彩芙的語氣不太好,“不要太小看我了。”

    她頓了頓,有點別扭,但更多的還是泄氣,“算了,我果然不是那種委婉的風格……所以,你可以告訴我,你一開始是因為什么不開心嗎?”

    “根本不用擔心說出來會影響我的心情,說不定聽到你的慘事,我反而是幸災樂禍還更開心了呢?”她抱住膝蓋,換了只手舉著手機,“但是……”

    她話鋒一轉,“我真不是什么善解人意能開導人的溫柔解語花啊,你別把我想得太溫良了,也別指望我能怎么安慰你……”

    喬郁免啼笑皆非地點頭,“我知道,我還不知道你么……”

    指望從她嘴里聽到什么溫情的話簡直就是天方夜譚。

    “嗯,所以你可以和我說說嗎?”

    “……其實沒什么的。”

    他表情微變,彎起唇角應該是想擠出一個笑,但沒成功,顯得神色僵硬,“就是突然……天降橫財?應該算是好事才對。”

    江彩芙半開玩笑地問道,“買彩票中獎了嗎?”

    他遲疑地搖了一下頭,嘴角撇下來,徹底放棄了微笑,“是我外公和我說,我媽媽在家族信托還給我留了一筆基金……挺意外的。”

    他母親是因為飛機失事去世的,走得太突然,他就以為她什么都沒留下。

    江彩芙不解地問,“現在才和你說嗎?”

    “嗯,這個基金要到了二十五歲才能取出來。”他側過臉,望向別處,語氣沒什么起伏,“她覺討喜,怕我到了這個年女朋友,所得我的性格隨了她,不紀還找不到以給我留了筆錢,好歹能讓彩禮豐厚點,說不定能讓我多點競爭優勢。”

    說完后,他安靜了一會兒,忽然笑起來,“你知道她是什么時候給我設立的這個基金么?”

    江彩芙配合地問道,“什么時候呢?”

    “我小學四年級的時候。”他重重地嘆了聲氣,頗有幾分苦中作樂的意味,“那時候我才幾歲啊?怎么就能猜到我二十五歲還找不到女朋友的啊?太料事如神了吧!”

    他笑了笑,又埋著頭,聲音也輕了下來,幾不可聞,“我也太遜了……”

    對面好像刮起了陣陣的風,他身后的山茶花搖曳出沙沙的響聲,投射下的婆娑陰翳晃動不休,他的臉在光影變幻中明明滅滅,讓江彩芙有些看不清。

    她戳了戳屏幕,有點慌了,“喂你不會真哭了吧?”

    下一秒,他清潤的笑聲仿佛從很遙遠的地方傳來。

    “在你心里,我到底是怎樣一個哭包形象啊?”

    他緩緩抬起臉,白凈干燥的頰上,不見一絲水痕,眸子瀲著盈盈的笑意。

    江彩芙眨著眼睛,一本正經地說,“就是很愛哭啊,總是淚汪汪地看著我,也不怪我對你有刻板印象吧?”

    喬郁免聞言,裝模作樣地捂住了心口,“好吧,其實我一開始確實是有點惆悵的,但一想到接下來江大財主要給我轉一筆高達八塊八的巨款紅包,我就高興地不得了,忍不住就想笑出聲來……”

    江彩芙睜大眼睛,大聲控訴起來,“喂!過分了!八塊八這個梗徹底過不去了是不是?!”

    喬郁免立刻舉起手作投降狀,順起毛來,“好了好了,我的錯,我不說了。”

    江彩芙這才不情不愿地閉上嘴,定定地看著他,神情帶著些古怪的忸怩,“你……”

    “我怎么了?”喬郁免看著她居然露出了糾結沉思的表情,不可置信地猜測起來,“你該不會是在組織措辭企圖安慰我吧?”

    江彩芙:“……”

    雖然事實如此,但被這么說出來未免太毀氣氛了吧?

    見她沒否認,本來只是開個玩笑的喬郁免愣了一下,隨即彎起眼睛,哈哈大笑起來。

    是很罕見的一個爽朗的,絲毫不帶任何嘲諷之色的笑容。

    “沒那個必要。”他湊近鏡頭,眼睛很亮,像是湖面倒映出的一輪銀月,雖然隨著湖面的波動蕩漾不止,但好像伸手就能觸到。

    “你以前總說我矯情,我還不肯承認。”他笑了笑,垂下眼簾,“但我最近發現,我確實挺矯情的,隔三差五的就會因為各種感情方面的事情悲春傷秋。”

    “難怪你受不了我,肯定一天到晚都被我肉麻得不得了吧?”

    江彩芙不自在地撓了撓頭,“有時候確實是會被肉麻到啦……”

    因為他這個人就是很情緒化,和她在一起,開心的時候就喜歡抱著她又親又啃,咬著她的耳朵恬不知恥地說一些肉麻兮兮的情話。

    可惜江彩芙這人天生就對各種抒情的話過敏,一聽到就渾身的雞皮疙瘩都起來了,感動不了一點兒,每次都又羞又窘的恨不得把耳朵捂起來。

    等哪天他不開心了呢——這個不開心多半是走得近了看到她和別的男生點兒,他吃醋了,就喜歡臭著瞪她,硬要她哄,一張臉狠狠要她抱著他訴說愛他……但,顯而易見,江彩芙說不出那么肉麻的話,所以最后的結果多半是自己多么她用行動哄一下。

    她回想起那些算不上多么美妙,但絕對詼諧好笑的片段,忍俊不禁道,“雖然很多時候都很好奇你為什么能那么自然地說出一些肉麻到極點的話還一點都不害羞,但感性本身不是什么壞事。”

    她看著鏡頭下態度溫順的喬郁免,撓了沒什么立然說了場能開導你什么一下臉頰,“你很少和我說你家里的事情,所以我不太了解,好像也,但你剛剛既你的性子隨了你的媽媽,那阿姨肯定也是個天真感性而可愛的人吧?她肯定也不會希望你困囿于她意外的陰影里。”

    喬郁免眼眸輕轉,喃喃重復著她那些與既定事實相差甚遠的定義,“天真?你更想說的是幼稚吧?可愛……你居然會覺得我可愛?”

    他不可置信地發笑,原本他攫取,牢牢的,不彌漫懨色的俊臉因去看他背景此煥發出異樣的神采來,散發著瑩瑩的光,江彩芙本來還能分心里的那些山茶花,但他笑起來后,所有發散的心緒都在那一瞬間被得不只能鎖著陰郁與定他。

    “她說我的性子隨了她,其實說的是更傲慢的那一部分。”

    “我有和你說過嗎?她是個在國際上小有名氣的畫家,唔,你也知道的,大部分的藝術家都是持才傲物的,她也一樣,整天都散發著曲高和寡的孤高,不太好接近,平時在家也都是自己待在畫室很少會搭理我……”

    說到這里,他神色微僵,隨即不以為意地笑笑,“說不定她真的有很可愛的那一面吧,可惜我沒來得及發現。”

    見江彩芙若有所思地點了點頭,喬郁免擺了擺手,連忙打住,“不能再說了,越說越覺得我在賣慘了……還是說說你吧?”

    江彩芙指著自己,“我?我有什么好說的?”

    她嬉皮笑臉的,飛快把話題掠過去,“要問問我今年收到了多少紅包嗎?”

    “看你這幅完全藏不住興奮的嘴臉,就知道絕對是發財了。”

    “嗯哼~”

    “不然也不會這么大方地給我發紅包了對不對?”

    “……”

    這一茬真是過不去了。

    “真煩人。”她皺起臉,佯裝不悅道,“我都不想給你發紅包了……能不發了嗎?”

    喬郁免學她抱膝的動作,把腦袋搭在上面,語氣很可憐,“那我今年唯一能得到的一個紅包也沒有了。”

    江彩芙:“……這么慘?你們家是工作了就不能收紅包了嗎?”

    “對呀。”他說,“已經兩年沒見過紅包長什么樣了。”

    ……好吧。

    江彩芙仰頭望天,看著烏蒙蒙的天幕和零星黯淡的星子,似不經意地說道,“你要看煙花嗎?”

    話題跳躍得有點大,喬郁免怔了一下,“你們那里還能放煙花?”

    “郊區嘛,肯定能放啊。”她戳著屏幕,在他亮晶晶的眼睛上點了兩下,“但是那種比較大型的煙花,要天完全黑透以后才能放,現在的話……只能我給你放點小煙花了。”

    “你想看嗎?”

    雖然是詢問的語氣,但她眼中的躍躍欲試已經強烈到要溢出來了。

    分明就是你自己想放了吧?

    喬郁免笑而不言,故意打馬虎眼,“確實很久沒看煙花了呢,但是……”

    話還沒說完,她就不贊同地打斷,“還有但是?煙花你都不樂意看啊?”

    一副你怎么那么不識好歹的樣子。

    他樂得瞇起眼,語調軟了下來,帶著殷切的懇求意味,“好吧,我想看,特別想。”

    江彩芙卻玩性大起,做出不情不愿的表情,喪氣道,“可我現在不怎么想放了。”

    他露出擔憂的眼神,焦急地詢問道,“是嗎?那可怎么辦啊。”

    說完,他自己也覺得自己裝得太過頭了一樣,樂不可支地笑瞇了眼睛,散在額前的碎發在潺潺的風里悠悠晃動。

    “江大財主大人不記小人過,別把我之前說的胡話放在心上啊,我很想看煙花的。”

    流竄不止的風停住了,背景里的紛紅駭綠像是被無形的畫框禁錮住,層次分明的山茶花絢麗得極具絲絨質感。

    他抿起唇,笑著貼近聽筒,如同附在她的耳邊低吟著一些情人間的呢喃——

    “求求你了。”

    第 40 章   第四十章

    ——“求求你了。”

    他的聲音輕輕的,穿透聽筒時好像是攜著細微的電流徐徐地漫出來,讓江彩芙的耳朵一瞬間過了電,驀的一陣酥麻。

    她抬手捂住耳朵,抑住那種鉆心的癢,神色緊繃,故意用沒什么起伏的語氣一字一頓道,“夾子男。”

    喬郁免:“?”

    他瞳孔微縮,幾乎是出于本能地抬手摸了摸自己的聲帶處,羞窘不已,“我沒有夾著嗓子說話!”

    這句話倒是用的不加任何修飾的原音。

    江彩芙心下好笑,面不改色地繼續說道,“你以前給我唱歌也是那樣,就是夾了的。”

    “你怎么好意思還提那件事啊!”

    喬郁免氣得面紅耳赤,“我好心好意唱歌哄你睡覺,你聽完了就問我是不是夾了……哪有你這樣的啊!”

    提及相關往事,對喬郁免而言,那可真是一片辛酸淚。

    別看江彩芙這人總沒心沒肺的,成天表現出,不能活就死一副能活就活了算了的破罐子破摔的架勢,好像沒什么事能影響到她的心態一樣。

    但事實上,她是失眠那種一緊張就容易的體質,一旦遇到大考試,那一周什么重都會熬到凌晨兩三點才能稀里糊涂地被迫睡著。

    她因此煩不勝煩,每一個睡不著的夜晚,都會努力給自己洗腦——沒什么大不了的啊,多簡單的一個考試啊!你一定能過的,大不了就補考嘛!

    甚至還買了褪黑素,企圖借助外力讓自己入睡。

    可惜,什么用都沒有。

    該睡不著的依然會睡不著,然后在第二天的課堂上昏昏欲睡,循此往復。

    喬郁免在知道了她的這個煩惱以后,就說舒緩輕快的音樂有助眠效果,問她睡前有沒有聽歌的習慣。

    她當然聽了,每晚提前一小時就在那兒放歌了,收藏的歌單沒有十個也有八個,但屁用沒有。

    然后她就問喬郁免有沒有失眠的煩惱。

    后者搖搖頭,說他每天沾枕頭十分鐘左右就能睡著,睡眠質量好沒得說。

    聽到這話,江彩芙簡直嫉妒得整個人都要往外冒酸水了。

    酸水冒完了,就開始冒折騰人的鬼點子。

    于是她抱住喬郁免,開始哼哼唧唧地賣慘,說自己因為失眠整天精神不濟還脫發,說不定再過些時日自己就要戴假發了……

    那時的喬郁免還很傻很天真,沒抵抗多久就主動往她套里鉆,憐愛地摟住她親了又親,問自己能不能為她做點什么——

    能為她做點什么?

    那可就多了!

    她渾身的頹一掃靡瞬間而空,掰列舉著手指起來——“給我念睡前故事?唔,還是算了,聽故事我會控制不住自己的思維跟著故事的走向走的,就算提前知道結局,也會想聽到最后的,所以不行。”

    她轉了轉眼珠,計從心來,“你不是說你在家喜歡彈鋼琴拉小提琴嗎?要不,睡前我們通語音,你彈鋼琴給我聽?”

    喬郁免聞言愣了一下,江彩芙以為他是怕麻煩,連忙抱著他矯揉造作地耍起了賴,“好不好嘛——”

    其實他只是單純的在思考要給她彈什么曲子而已。

    但他單方面把江無賴之舉都當彩芙的所有做是在撒嬌,因此對她死纏爛打的一系列行為都極為受用,享受夠了以后才矜持地點頭,“好吧,那我晚上都彈鋼琴哄你睡。”

    江彩芙暗自握拳:計劃通~

    自那以后,她每晚洗漱結束就第一時間爬上床,給喬郁免打語音,然后閉眼美美享受私人音樂會——就算是平時沒有重大考試也是如此。

    別說,這招還真管用。

    本來她都沒把這當回事的,但伴著他奏響的低緩的鋼琴樂閉上眼后,不知不覺間就失去意識了,直到第二天的鬧鈴聲把她吵醒。

    煩擾許久的疑難雜癥就此被治好,江彩芙欣喜若狂,那一段時間對喬郁免都極為縱容,任他怎么作都視若無睹的。

    不過在聽了一段時間后,她就有點膩了鋼琴的聲音了。

    開始央著他給她拉小提琴……他也沒拒絕,還真給她又拉了一段時間的小提琴。

    不過更多的,就沒有了。

    因為他會的弦樂,其余會的就只剩也就只有小提琴下管樂了,但那吹著都挺累的,他也吹不了太久,所以就和江彩芙商量著要不然就鋼琴和小提琴換著來。

    江彩芙又不是什么壓榨人的舊地主,當然不會強迫他硬要給自己吹笛子,但她也不是很想聽鋼琴和小提琴了,于是她心念急轉,開始纏著他親口唱歌哄她睡了。

    喬郁免第一次知道談戀愛居然是這么累人的一項活動。

    每天晚上在鋼琴前坐個把小時,給人拉那么久的小提琴還不夠,居然還得給人唱歌……他哪會唱歌啊?上次唱歌都還是高中的元旦晚會班級大合唱了……

    但江彩芙是個不狠人,撒嬌耍賴達目的誓不罷休的起來也真的很纏人,喬受不了她,只能心不甘情不郁免實在愿地應下來。

    為了唱歌的時候不出糗,他還提前練習了好多遍,一遍遍錄下來放給自己聽,盡量調整到自己最好的狀態……

    他自覺已經做到最好了,最后語音唱給她聽的時候,也自信那是自己表現得最好的一次。

    結果他惴惴不安地唱完后,她不夸他唱得好聽也就罷了,居然還笑!居然還笑!有什么好笑的啊?!

    “我唱得很難聽嗎?”

    他悲憤欲死,恨不得一頭撞死在墻上算了。

    “不難聽啊。”她笑得聲線都在抖,估計笑得眼淚都出來了吧,“我只是沒想到,你唱起歌來居然還是個小夾子啊,聲音和平時完全——不一樣欸,有磁性了好多。”

    “是故意的嗎?”她湊近聽筒,用氣聲像是在說悄悄話,“故意夾著嗓子來勾.引我?好有心機哦喬郁兔。”

    喬郁免窘得耳根通紅,“我沒有……又故意叫錯我名字,煩死了!”

    兩人在一起后,江彩芙每次想捉弄他擠兌他,都會故意叫錯他的名字,讓他真是不知該如何是好。

    雖然他確實是想讓自己的聲音聽起來更悅耳一點……但他真不是特意夾著嗓子那樣說話的啊!

    可惜他有口難辯,就算說破天了也沒用,江彩芙依然是毫不客氣地嘲笑他,并一直記得這件事,隔了許久還能翻出來,再嘲笑他無數次。

    喬郁免想,這個笑話估計會被帶到棺材里也說不定:)

    他沒好氣地撇嘴,“服了,不是說自己記性很爛很多事都不記得了?怎么我的笑話你就記得清清楚楚的?”

    江彩芙憋笑,“我也不想的啊,但人的記憶就是奇奇怪怪的,和學習一樣,該記的不入腦子,不該記的隨隨便便就能往里塞一堆。”

    見他面色不快,她用力清了清嗓子,把話題扯了回去,“好了好了,說好了要給你放煙花的。”

    她站起身來,下意識伸了個懶腰。

    鏡頭晃動,喬郁免看到了她身后的景色,雖然天色很暗,但依稀能辨出那是一片遼闊的草地還有遠處延綿的山脈。

    忽的,他眼前一黑,什么都看不到了。

    “噢,我手機先放兜里,等會兒拿回來。”

    她模糊的聲音傳過來,悶悶的。

    喬郁免把手機放在了膝蓋上,雖然知道她不一定能聽得見,但還是說了聲,“好。”

    *

    晚間的風有點濕漉漉的,夾著青草的氣息,江彩芙很喜歡嗅聞這種大自然的氣味。

    但沿途中,涌入胸腔的氣息是多變而復雜的。

    某一段,縈繞在鼻尖的味道裹著烤肉誘.人的油脂香氣,下一段,引人食指大動的肉香味又被新鮮蔬果的清味取新淡雅的甘甜滋而代之,漸漸的,又過渡烘的成聞起來暖烘羊絨的氣息……

    但沒有一種味道能留住江彩芙。

    她一路狂奔,馬不停蹄地趕到終點,拿起想要的東西后,沒有折回原地,而是繞到屋子后的空地,把手機拿了出來。

    “等久了嗎?”她氣喘吁吁的,臉上還殘留著劇烈運動過后的紅暈。

    喬郁免搖了搖頭,“沒等久。”

    原來是跑著去的,難怪鏡頭那么顛,他盯久了屏幕都覺得眼暈。

    “你跑這么快做什么?又不著急。”

    “我著急不行嗎?”

    江彩芙找了塊順眼的位置,蹲下.身,把鏡頭切換成后置,“等會兒哦。”

    喬郁免的眼前又是一黑。

    這次要等多久呢?

    他正想這樣問,就聽見那頭傳出極快的刺溜一聲,然后哧啦啦的躥起來。

    嗯?

    他似有所覺,眼前漆黑的畫面忽的一轉,絢麗璀璨的火花猝不及防地撞入了他的視野中。

    夜幕之下,黑藍的天際綴著遙遠黯淡的星子。

    隔著一個屏幕的距離,她舉起的仙女棒迸濺出更為閃耀的光芒,仿佛他伸手就能觸碰的咫尺星光。

    喬郁免失神地望了片刻,墨黑的眼瞳映出瑩爍的光點。

    “可是……這樣我就看不到你了。”他悵然地喃喃。

    她爽朗的笑音隨即響起,“我在給你放煙花啊,你不看煙花,看我做什么?”

    他小聲地懇求,“我更想看你,可以嗎?”

    她沒說話。

    他輕輕吸了一下鼻子,幾不可聞道,“那算了。”

    江彩芙忽然覺得手里的手機有點重,讓她有點抓不穩了。

    仙女棒燃到了盡頭,火勢更旺,那是縱情燃燒生命換來的熱烈。

    幾秒鐘后,最后一簇火光熄滅了。

    喬郁免眼底的光點隨之黯下來。

    他遺憾地說道,“已經結束了嗎,特意放給我的煙花……我剛剛忘記錄屏了。”

    “沒事。”江彩芙低頭拿出一根新的煙花棒,用打火機點燃,“還多著呢。”

    但這一根煙花棒燃起來的火光是簇狀的,還有飄飄裊裊的煙霧,和剛才那支炸開的煙花棒不是同一個品類的。

    “還是剛才那一種比較漂亮對不對?”她有商有量地說道,“我覺得剛才那種更好看,你覺得呢?”

    她說完就笑了,笑音混在呼哧哧的煙花聲里,并不清晰。

    喬郁免仔細聽著,同樣認真地點頭附和道,“我也覺得剛才那個比較漂亮。”

    于是她說,“嗯,那我們等會兒再換剛才那個放。”

    這支煙花的生命同樣短暫,不消片刻,就寂滅了。

    江彩芙這次打根煙花算點燃兩棒,看起來是嗨了,興致勃剛剛玩勃地說,“兩個一起放肯定更好看!”

    喬郁免支起下巴,想象著在鏡頭的背后,她是如何興奮得滿臉通紅,眼里又是如何的光彩熠熠。

    “嗯,肯定更好看。”他說。

    但是她的打火機卻在關鍵時刻掉了鏈子,打了幾次都沒出火。

    “嘶……”

    她不信了,暴力地甩了兩下打火機,重新用力往下按。

    這次終于冒出火光來。

    她滿意了,露出蠻橫而得意的笑,“呵,還能難倒我?”

    喬郁免被她這嘚瑟的語氣逗得樂不可支,不死心地問道,“真的不能切成前置攝像頭嗎?”

    江彩芙揮舞著炸開花火的仙女棒,“為什么?你不是能看到煙花嗎?”

    “但是,”他停頓了一下,使得下半句話聽起來更像是一聲嘆息,“我更想看你。”

    江彩芙動了動唇瓣,正猶豫著要不要一如既往地拒絕,就聽他不咸不淡地說道,“算了,哪怕是新年,又哪能什么都如了我的意。”

    好一出以退為進。

    破綻百出的陷阱,也只有她才會傻傻地往下掉吧?

    她在心里淺淺吸了口氣,狠狠唾棄自己的不爭氣,卻絲毫沒有影響到手中調整鏡頭的動作。

    屏幕里重新映出那張熟悉的臉,帶著他熟悉的縱容又無奈的神色。

    他翹起唇角,噙著得逞的笑意,又怕她惱羞成怒,連忙將嘴角往下壓了壓。

    但那抹稍縱即逝的笑意還是被江彩芙眼尖地捕捉到了。

    “笑什么?”

    她把手機拿遠,另一只手揮著仙女棒在鏡頭下快速晃動著,試圖混淆他的注意力。

    可惜他的視線始終不偏不倚地凝在她的臉上。

    “煙花真好看。”他滿足地說道。

    江彩芙側過頭,裝作很專心地盯著仙女棒的火光,“等會兒還有一場更大的煙花秀,會更好看。”

    想到這里,她靜靜等待手里的煙火釋放完,就點進家族群聊,問堂姐什么時候能放煙花。

    堂姐回:十分鐘后。

    于是她興高采烈的把這個消息轉述給喬郁免,“還有十分鐘。”

    她大致數了下自己身邊的煙花棒,雀躍道,“我們一根根放的話,應該能捱到那時候。”

    他莞爾笑道,“那我們一起等吧。”

    于是他們就一起等,隔著千萬里的距離,等待同一場煙火的盛放。

    十分鐘后。

    一陣尖銳的爆鳴準時在不遠處的上空炸開。

    砰——砰——砰——

    江彩芙喜出望外地嚷嚷起來,“開始了!”

    她下意識地想要切成后置,但他仿佛預測到了她的想法一樣,委屈地制止道,“別呀,我想看著你嘛……”

    江彩芙剛要舒展開的肢體瞬間又局促起來。

    “真是的,我難道還能比煙花更好看嗎?!”

    她惡聲惡氣的,還是自轉著,讓他能貪心地將她和煙花一同納入眼底。

    “這下行了吧?”

    “嗯,這樣就好。”

    小小的屏幕,框住了盛大綺麗到極致的美景,右上角,象征錄屏的圖標還在讀秒。

    “……江彩芙。”他突然叫了她一聲,咬字清晰。

    他真的很喜歡連名帶姓地喊她,哪怕是在熱戀期,也只是很偶爾的才會叫上那種上不得臺面的昵稱,大部分時候,都是叫的全稱。

    他覺得她的名字真的很好聽,尤其享受她的名字完完整整的,清晰而珍重地從他的唇齒間逸出的感覺。

    她轉過來,看向他,“怎么了?”

    璀璨斑斕的煙花持續綻放,星火流瀑般傾瀉,將夜空燃得亮如白晝。

    她棕色的眸子映著亮彩的星光,看著像剔瑩的琥珀,像半融化的桔子糖塊,也像陽光下綻開的黃刺玫。

    喬郁免喉頭滾動,強裝鎮定地說,“沒什么,就是突然想叫你一下。”

    江彩芙不明所以地點了一下頭,繼續扭過頭去看煙花。

    她那邊陸續續的應該很熱鬧,陸總有興高傳過采烈的歡呼聲來,隱約模糊,聽不清切,但又著實能到那股熱烈的讓人感受氛圍,是屬于新年該有的鬧哄哄的節日氣氛。

    他置身于靜謐的花園一角,安靜地看著她因為欣喜而紅潤的臉龐,緩緩笑起來。

    “謝謝你。”他小聲說。

    沒打算讓她聽到,她卻遲疑著轉過頭來。

    “你剛剛說了什么嗎?”

    她側耳過來,認真地注視他,“我剛才沒聽清。”

    喬郁免怔怔地對上了她的眼睛。

    恰逢風起,一樹的得簌簌山茶花被吹作響,零零落瓣砸在他落的花的身上,輕飄飄,沉甸甸,他的心臟忽然陷入無休止的悸動。

    “我說……”他開口,心名怯意,唇舌笨拙里生出莫得令人生驚,“煙花很好看,謝謝你帶我一起看。”

    她彎著眼睛笑起來,用手撩了一下被風吹亂的頭發。

    “不客氣。”她絲毫不謙虛地說,“誰讓我人美心善呢……所以你心情好有沒有覺得了很多?”

    他點點頭,說目前心情很好。

    乖順的態度讓她笑得更加猖狂,且得意。

    喬郁免看著她,心底的浪潮澎湃迭生,欲抑難止,激蕩的勇氣促使他飽含希冀地開口,“明年我能一起看煙們還花嗎?”

    江彩芙聞言神色一僵,笑意微斂。

    他瞬間像是做錯了什么事,懊悔地垂下頭,“……沒什么,你就當我什么都沒說好了。”

    潮退了,好像只留下了一灘糟糕的痕跡。

    煙花燃盡,她站在樣低垂著頭,不自昏暗的月夜下,同然地梳著垂在發,似是而非道,“以后的事情,誰能料到呢?只要身側的長今天是開心的,就不算白活了這一天,對吧?”

    他勉強扯起唇角,“是啊。”

    他撩起眼皮,視線落在了她頭頂支棱起的碎發,虛假的笑摻了幾分真意,“頭頂的呆毛都翹起來了。”

    她連忙抬手撫了撫頭頂,“現在呢?”

    還有一縷頭發堅強地支棱著。

    他下意識伸出手,在觸到冰冷的屏幕后,頓了一下,退而求其次地用手摸了摸自己的腦袋對應的位置,示意她道,“在這里。”

    “……現在呢?”

    “嗯,這下沒有了。”

    江彩芙滿意地松了口氣,看向他,有些猶豫地來了句,“謝謝。”

    他想起她之前的回答,鸚鵡學舌道,“不客氣,誰讓我人帥心善呢?”

    聽到這熟悉的句式,她瞬間露出吃了蒼蠅一樣的復雜表情。

    他快慰地笑起來,“哈哈,開玩笑的。”

    看她露出那種吃癟的表情,他好像很高興,痛痛快快地笑了好久。

    笑夠了以后,才用指腹隨意拭去眼尾掛著的生理淚。

    “謝謝你,我今年都過得很開心。”

    然后清了清嗓子,誠懇地送上祝福。

    “新年快樂,新的一年,事事如意,天天開心。”

    江彩芙故作嫌棄地噫了一聲,“我給你發了那么長一段祝福,你就只回我這么幾個字嗎?”

    喬郁免眉眼彎彎,抬手折下耳邊的山茶花,遞過去,“那再送你一朵花好了。”

    “我又拿不到……”

    江彩芙無奈地抿唇笑笑,望著他,良久后溫聲開口,“新年快樂。”

    “……”

    “新的一年,事事如意,天天開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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