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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 21 章   第二十一章

    江彩芙實在不放心讓這種狀態下的喬郁免開車,所以只能自己上了。

    雖然在拿到駕照以后,她開車上路的次數比她心血來潮去健身房的次數還要少,但她對自己的車技迷之自信。

    “我看看,最近的一家三甲醫院是五公里外……區區五公里!

    江彩芙收回看導航的目光,直視前方,露出自信滿滿的笑。

    喬郁免給自己系著安全帶,聽著她的自信發言,心里無端的升起一股來源不明的危機感。

    ……錯覺吧,才五公里,能出什么事?

    車子緩緩離開停車坪。

    喬郁免在副駕駛上如坐針氈,絞盡腦汁的想要說一些有趣的話題,企圖勾起江彩芙的交流欲。

    但很可惜,他現在滿腦子都還是她和原澈‘歡聲笑語’相視而談的畫面。

    “剛剛那個你的高中同學,你們那時候關系很好嗎?”

    別誤會,他當然沒有把原澈當做需要嚴陣以待的對手,那人的長相身材在對上他以后都輸得一塌糊涂,他何必要為一個注定就是手下敗將的人掛心呢?

    他只是……稍微對高中時期的江彩芙有點好奇而已。

    “你說什么?”

    江彩芙盯著前面的車輛神經緊繃,完全沒分出心神去聽他剛才說了什么。

    喬郁免把身子傾了過去,耐著性子又問了一遍,“你和你那個叫原澈的高中同學以前玩得很好嗎?”

    感受到熱源的接近,江彩芙不動聲色的把腦袋往另一邊歪了一下。

    “都不是一個班的,不怎么熟。”

    “真的?”他尾音上揚,盯著她的眼睛一下就亮了。

    江彩芙扯唇笑笑,百忙之中分給了他一個眼神,一個絕對算不上友好,甚至夾雜著幾分嘲弄意味的眼神。

    “你有什么值得我欺騙的必要么?”

    喬郁免眼中的光亮就像是一盞白熾燈,被她‘啪’的一下摁掉了開關。

    “你這人到底能不能好好說話?”他低聲抱怨著,驟然弱下來的語氣透著股難以紓解的苦悶,“就知道懟我刺我,就這么討厭我嗎?”

    前方擁堵,江彩芙停住車,正好聽到了這句話。

    她愣了一下,開始反思起自己是不是真的過于嘴毒,以至于給他脆弱的心靈造成了不可磨滅的傷害。

    然而還沒等她想出個什么所以然來,就聽對方咬牙切齒地開口,“反正我也不會好好說話,大不了互相折磨,看誰罵得過誰!”

    江彩芙:……

    簡單的幾句話,說出了一股‘我做鬼都不會放過你’的破罐子破摔的氣勢。

    把江彩芙都給整笑了。

    尤其是喬郁免的臉還被圍巾層層包裹著,用現在的這幅尊容放狠話,有種說不上來的詼諧感,讓江彩芙生不出一點反感。

    她只覺得很好笑。

    “為什么不把圍巾扯下來?這里又沒有別人!

    “不要!

    喬郁免想也不想地捂住臉,甚至背過身去,悶悶道,“會被你看到的。”

    江彩芙大義凜然地回,“被我看到了也沒關系啊,我又不會嘲笑你!

    “……”

    聽到這話,喬郁免扭頭過來,默默盯了她好久。

    她起初還不以為然,隨他怎么看,反正怎么著都不會少塊肉。

    但隨著目的地越來越近,他的視線始終不偏不倚的對準她的眼睛,她就開始有點坐立難安了。

    她不自在地咳了一聲,“……又死盯著我做什么?”

    喬郁免這才慢悠悠地收回了目光,聲線平穩但咬字極重,“你敢嘲笑我試試,看我咬不死你!

    江彩芙:“……哦!

    她徹底安靜下來,不再說那些有的沒的。

    喬郁免看她這么快就老實下來不再口嗨,一時竟有些受寵若驚,他狐疑地看向她,“這就怕了?”

    江彩芙打著方向盤,狀似無奈道,“你這話說的,狂犬病誰不怕?”

    喬郁免:“……?”

    他因供血不足而遲鈍下來的大腦嚴重過載,好一會兒才反應過來自己又被罵了,被氣得不行。

    “又罵我是狗!你這人怎么這樣啊?”

    他捂住起伏不定的心口,開始覺得呼吸不暢了,“被你氣得心梗,呼吸都困難了!

    江彩芙見怪不怪地隨他作,等離開了這段擁堵地帶,才側目看他一眼,氣定神閑道,“你圍巾捂這么緊,不呼吸困難才怪嘞,想呼吸通暢直接把圍巾扯下來不就行了?”

    喬郁免:“……”

    他沉默地和她面面相覷,片刻后低下頭,小心翼翼地扒拉著圍巾,在鼻子那一小塊位置撥弄出了一道便于通氣的小口子。

    這樣,呼吸果然順暢多了:)

    “但是!你剛剛還罵我是狗!”喬郁免驚覺自己又被她帶進溝里了,連忙把話題扯了回去,“哪有你這樣的?我都這么慘了,你還罵我是狗!”

    江彩芙依然冷靜,直白且犀利地指出,“你那檸檬水是我灌你嘴里的嗎?”

    喬郁免頓時啞口無言,轉而委委屈屈吸了一下鼻子,自閉的把自己整張臉都埋進了圍巾里。

    連說話也恢復成了之前那樣可憐兮兮的語氣。

    “確實,檸檬水是我自己喝下去的,弄成現在都是我自作自受,再慘也是活該,和你沒有半毛錢關系,我也不該用這一點來道德綁架你,就算你現在把我扔下車我也不該……”

    他絮絮叨叨,一念起來就沒完沒了,靠著車門把自己蜷縮成一團,像是陰暗角落里不斷散發幽怨孢子的蘑菇。

    江彩芙早就習慣了他這樣的習性,接受良好地把他的碎碎念全當成了行駛時無關緊要的背景音。

    說著說著,喬郁免沒詞兒了,嘴巴還干,就停了下來。

    他緩緩將遮住眼睛的圍巾往下掖了掖,一言不發地望向江彩芙,見她從始至終就顧著開那破車,心臟噼里啪啦的裂成了數瓣。

    “又冷暴力我,討厭你!彼總字都說得很用力。

    江彩芙嗯了聲,并不把這放在心上。

    以前還在交往的時候,他就總把‘討厭’倆字掛在嘴上,一旦她做出什么不合他心意的事情——

    可能是不老老實實的給他當油畫模特,可能是在他彈鋼琴的時候對他動手動腳,又或是吃掉了他故意留到最后想要慢慢品嘗的食物……他都會對她說‘討厭’。

    但這種話在江彩芙聽來實在是毫無殺傷力,甚至還會讓她聯想到幼兒園里不善言辭的小孩子,不知道該怎么罵人,能說出的最惡狠狠的詞匯,也就只有‘討厭’了。

    更別提每次他說完討厭她以后,總會利用她稍縱即逝的愧疚感來黏著她討要好處,久而久之的,江彩芙再聽他說起‘討厭’,就權當沒聽到了。

    可話又說回來,‘討厭’倆字她能當沒聽到,前面那句對她人格上的誹謗,她是斷斷不能當做沒聽到的。

    “我哪里冷暴力你了?飯能亂吃,話不能亂說的啊,別亂造謠我!

    “我羅里吧嗦說了那么多話,你看都不看我一眼,一聲都不吭,不是冷暴力是什么!”喬郁免理直氣壯,振振有詞。

    江彩芙撇了撇嘴,小聲咕噥,“那我還說你是熱暴力我呢!

    喬郁免睜大了眼睛,正要據理力爭,就聽她義正辭嚴繼續說道,“況且我現在在開車啊大少爺,開車不專心,到時候出事故了怎么辦?”

    “行車不規范,親人兩行淚,我們老江家可就我一棵獨苗啊,稀罕得很!

    喬郁免被她這混不吝的發言逗樂了,一下沒憋住,撲哧笑出了聲,“那我還是我們老喬家的獨苗呢,稀罕程度不亞于你!

    江彩芙點點頭,用哄小孩的語氣對他說,“對嘍,我倆的生命多么珍貴啊,可不能就這么簡單的交代在這里了!

    說完,她把車穩穩當當的停在了醫院旁的停車場上,擲地有聲道,“下車。”

    她痛快地解開安全帶,頓時有一種‘我怎么能這么厲害’的自豪感油然而生。

    能在喬郁免連綿不絕的碎碎念攻擊下還能心無旁騖地把車開得這么穩當,不愧是她!

    “就到了?”

    看到她毫不留戀地下了車,喬郁免強摁下心中的不舍,也跟著下去了。

    之后就是去急診部,掛號繳費,測血氧血壓,抽血打針,吊點滴。

    江彩芙現在的身體狀態雖然只是亞健康,但確實鮮少生病,掛急診這種經歷她更是從未有過,因此在提溜著喬郁免走完一系列必走的程序以后,還有點沒緩過神來。

    尤其是在他打點滴時,她坐在病床前打量著這間病房,一時感慨萬千。

    “我以前跟著我媽上醫院的時候,就總在想,未來的某一天,我應該也會像我媽媽一樣,穩重又靠譜的帶著我的女兒或者兒子來醫院,然后坐在病床前,陪TA打點滴給TA削蘋果吃……”

    她收回視線,轉而落在了喬郁免身上,清淺的笑容耐人尋味。

    “沒想到,我第一次帶人來醫院,居然是帶的你啊!

    喬郁免深吸了一口氣,壓抑著心中翻涌的吐槽欲,最終忍無可忍道,“罵我是狗還不夠,現在還要罵我是你兒子嗎?!”

    這世上怎么會有這么過分的人啊!

    第 22 章   第 二十二 章(捉蟲)

    在面診結束以后,喬郁免就把圍巾扯下來,換成了更加單薄透氣的醫用口罩。

    雖然醫生交代的是盡量不要戴口罩,不然會給受損的屏障一個厭氧環境,造成不斷感染發炎或是其他更為嚴重的后果。

    但喬郁免就是不聽。

    他死死按住貼在臉上的口罩,一副人在口罩在的架勢,“等回家了,我一定第一時間就把口罩摘了,但是現在不行!”

    江彩芙看著這個不遵醫囑的惡劣患者,又一次慶幸當年自己沒學醫,“要是我當了醫生,可能工作沒兩年就會被你這種不聽話的病人氣死吧?”

    “可是……”他窘迫地捂住臉,一想到江彩芙見到自己丑態后可能會露出的異樣表情,就心生惶恐,忍不住的把蓋在腿上的被子一股腦的團了起來,腦袋垂直栽了進去。

    像是一只把自己埋進沙堆里的鴕鳥。

    “我的臉現在真的不能看啊真的很丑,被你看到了怎么辦?你說不定會在心里偷偷笑話我……”

    他的雙手用力捏住被子的兩端,偶爾的顫動,連帶著手背上連接的輸液管也跟著晃動。

    嚇得江彩芙連忙按住他的手臂,滿口妥協道,“行行行,口罩你愛戴就戴著吧,手別亂動,還在打點滴呢!

    忙活一晚上了,要是輸液期間再出什么幺蛾子,那她明天還上不上班了?這個月全勤還拿不拿了?

    喬郁免成功被安撫住,那些只有自己才能聽清的碎碎念也在她的手貼過來的瞬間戛然而止。

    他的頭還埋在被子里,緘默不言地維持了這樣的姿態好久。

    久到江彩芙甚至懷疑他是不是睡著了。

    她習慣了喬郁免的聒噪,對當前這樣安靜的狀態反而極不適應。

    就在她猶豫著要不要戳一下他看他是不是還醒著時,他輸液的那只手忽然動了動,似是想要掙開她按在他小臂上的手。

    江彩芙以為他不想被自己鉗制住,就老老實實把手松開了。

    沒成想她的手才離開,他就試探著,摸索著在半空中抓了一下,明明眼睛就沒有在看這里,但還是精準無比地捉住了她的手指。

    他緩緩將她的手指包裹在掌心,皮膚散發的熱意足以將她指尖的涼意融化。

    他氣血充足,一年四季身體都是暖洋洋的,反觀江彩芙,一到冬天就手腳冰涼。

    江彩芙被他手心的高溫灼了一下,不自在地蜷了蜷手指,怕動作太大晃到輸液管,就沒敢大力把他的手揮開,只慢慢把手往回縮了一下。

    微乎其微的力道,但她還是輕而易舉地掙開了他的桎梏。

    這讓她稍感意外,手頓時凝滯在了半空,正遲疑著要收回來,他的食指又曲起,勾住了她的小手指,輕輕晃著,一下又一下。

    她呼吸一窒,后知后覺的感受到胸口有些發悶。

    這種看似含蓄的身體接觸讓她難得的感到有些無措——

    要冷酷無情的直接把他的手拍開嗎?

    可是他還在打點滴,一個不慎,萬一回血了怎么辦?

    但是,要放任他一直勾著自己的手指嗎?

    江彩芙蹙起眉,感覺自己被鋪天蓋地的怪味豆給淹沒了。

    那些色彩斑斕的糖豆在她身上張牙舞爪為所欲為,誰也不知道張開嘴以后,是什么口味的糖豆最先跳進她的嘴里。

    “……你怎么了?”她最終問。

    喬郁免仍勾著她的小指不放,甚至得寸進尺的用大拇指的指腹在她的指腹揉蹭著。

    然后按了一下,待指腹的軟肉回彈以后,繼續按,玩得不亦樂乎。

    這樣熟稔的手法讓江彩芙感到似曾相識,她努力回憶,突然想起他以前在貓咖店蹂.躪貓咪爪墊也是一模一樣的套路。

    ……可惡。

    她擠出一個假笑,反客為主地捏住他的手,用指尖在他柔軟的掌心用力戳戳點點。

    他倒也不反抗,乖乖把手攤著,隨她弄。

    “說話。”

    這倆字像是從江彩芙的牙縫里擠出來似的。

    喬郁免這才慢吞吞的動了動腦袋,望向她,欲言又止道,“……你好兇。”

    聞言,江彩芙臉上的笑容更虛假了。

    他像是完全沒注意到她的表情變化,打了個哈欠,眼睛眨動的頻率變慢,明顯是犯困了。

    江彩芙嘴角一抽,“你剛剛埋在被子里,果然是在睡覺吧?”

    “沒睡!彼p聲道。

    他的手指緩緩收攏,將她小一號的手掌全部包裹住。

    “你要走了嗎?”他的睫毛濕漉漉的耷拉著,將眸子掩了大半,讓江彩芙很難辨清他眼底的真實情緒。

    她一時沒回過神來,下意識問了句很蠢的話,“我走去哪兒?”

    或許是太久沒看到她這副狀況外的模樣,喬郁免稀奇地注視著她因怔愣而睜圓的眼眸,輕輕笑了起來。

    “回家呀!彼坪跏钦娴睦У貌恍辛,說話也沒什么氣力,聽在耳邊反而有種別樣的溫柔,“這么晚了,你是不是要回家了?”

    江彩芙搖了搖頭,隨即用力揉了兩下耳朵,強行迫使那種若有似無的酥癢感消退。

    他的情緒實在是變幻得太快了。

    明明在來醫院的路上還能神采奕奕的和她斗嘴,看完醫生后卻頹喪得提不起一點精神來,對她的注視也很抵觸的樣子,不惜用被子把自己埋起來……

    到了這會兒,他又好像是獨自消化掉了所有負面且激烈的情緒,又因困乏而變得柔和,渾身的刺都變得軟趴趴的了。

    雖然早就知道他是這樣反復無常的人,每天的情緒起伏簡直比坐跳樓機還要劇烈,但看到他現在這么低迷,江彩芙還是覺得很不適應。

    “你很想讓我走嗎?”她不動聲色道。

    喬郁免遲疑著搖搖頭,眼底的水澤閃爍不定,“但是今天你在我這里浪費了好多時間啊,晚飯也沒來得及吃,你現在是不是很餓。慷脊治也恍⌒,害得你餓著肚子陪我來醫院!

    “其實還好,我也不是每天都吃晚飯的,習慣晚上空著肚子睡覺了。”她摸了摸肚子,隨即表示,“放心好了,我不會把你扔在醫院,讓你一個人孤零零的打點滴的!

    “那個無所謂的,反正我之前來醫院都是一個人。”他垂下眼,看向她安生待在他掌心的手,眼睛不自覺地彎了彎,“反而是你在這里陪我,肯定覺得很無聊吧?”

    “還好,真無聊了我會玩手機的,肯定不會傻愣愣的干等著你打完點滴!

    她說完這話,便順著他的注視將視線下移到了自己的手上,陷入沉思。

    怎么還不松開,她都感覺自己的手心要出汗了。

    類似的想法堪堪升起,他另一只空閑的手也伸了過來,兩只手含著她的手攏起來,像某種貝類閉合起它的殼。

    更熱了,她面無表情地想。

    從喬郁免獨獨露出來的那雙眼睛里,江彩芙看出了他的興趣盎然,尤其是在她察覺到自己的手被他以微弱的力度揉搓時,對方眼中的興味簡直要漫出來了。

    她移開眼,狀似關切地建議道,“你困了的話就睡會兒吧,藥水輸完我再叫你起來!

    喬郁免看向她,說,“我不困……”

    ‘困’字才說了一半,他就懶懶的打了個哈欠,淚水還掛在眼角,沒來得及擦,他就若無其事地接上自己未盡的話語,“不睡。”

    江彩芙:“……你還是睡會兒吧,別勉強了!

    喬郁免擦了擦眼睛,有些意動,但還是堅持要醒著陪她,“我睡了你怎么辦?一個人坐在邊上多無聊啊!

    “都說了我有手機啊!苯受焦首飨訔壍仨谎,毫不客氣道,“你難道還能比手機更好玩嗎?”

    喬郁免確實很想一口應下來,說他確實比手機好玩……但人貴有自知之明,太狂妄的話只能顯得他很沒有腦子。

    加上他現在確實困得不行,于是在略加思索后,他最終順從地躺了下來,“那我睡一小會兒?你要是覺得玩手機無聊了,就把我叫起來?”

    江彩芙搖搖頭,斬釘截鐵道,“就算是世界末日來了,手機也不會玩著無聊!

    喬郁免:……

    好吧。

    他認命地閉上了眼睛,沒多久,意識就變得模糊起來。

    在即將被翻涌的睡意淹沒前,他仍留戀不舍地握著她的手,最后還把她的手也帶進被子里了。

    這樣總能把她的手給焐熱了吧?

    在意識徹底消散前,他的腦中閃過這樣的念頭。

    病床前。

    江彩芙感受到自己的手無限貼近火爐般的熱源,有些崩潰。

    你要睡覺就睡覺,硬要牽著她的手做什么?

    搞得她都沒心情玩手機了!

    她重重地嘆了口氣,用還能動的那只手給手機解了鎖,想要和陸見藍吐槽她今天經歷的各種破事,但一時半會兒的又不知該從何說起。

    加之一只手打字也不方便,所以她很快就放棄了這個念頭。

    夜色漸濃。

    喬郁免的呼吸逐漸變得規律而綿長。

    作為一個閉上眼睛躺床上起碼要半小時才能睡著的入睡困難戶,江彩芙表示自己很羨慕他這樣能輕松入眠的技能。

    不過他看起來睡得并不安穩,時不時的就攥一下她的手,偶爾還會發出模糊的囈語。

    她緩緩湊上前去,想要聽一下他到底在說什么夢話。

    還什么都沒聽見,他就好像是察覺到了有人在靠近一樣,忽然把臉側向另一邊。

    江彩芙急忙看了眼他同樣動了一下的手,在發現輸液管沒被影響到以后,松了口氣。

    隨即她重新看向他的臉,視線落到某處時,就再也移不開了。

    他戴的口罩就是最基礎款的醫用外科口罩,并不能把他的下半張臉全部遮住,因此在他側過臉去的時候,鬢邊那一小塊沒被口罩覆蓋的皮膚就毫無保留地映入了江彩芙的眼簾。

    在白皙無暇的底色映襯下,那幾粒凸出的紅疹子尤為觸目驚心。

    她立刻就理解喬郁免為什么會對摘下口罩這件事這么抵觸了,換做是她,好好的臉變得紅痕斑駁,她一定也不愿意露出來給前男友看。

    想到這里,她微屏住呼吸,小心翼翼地用手指把他垂在眼睛前的碎發撩開。

    他的睫毛還是濕乎乎的,睫毛根部的那一線紅得異常明顯,好像被朱砂色的顏料特意勾畫過一樣,看起來極為可憐。

    眼皮上也是紅彤彤的一片,但還好沒腫。

    她暗暗松了口氣,慶幸他的過敏反應沒嚴重到那個地步。

    “唔……”

    他忽然皺起眉咕噥一聲,眼皮下的眼珠動了動。

    江彩芙還以為他要醒了,驚得大氣也不敢喘一下,連忙坐直了身子,遙望著窗邊的綠植裝作在發呆。

    繃緊心弦等了一會兒,無事發生。

    病床上的人再沒了動靜,沒有絲毫要醒來的跡象。

    江彩芙擂鼓般的心跳這才逐漸趨于平緩,正想松口氣,就發現自己的手又被他捏著往被窩深處鉆,最后搭在了他的肚子上。

    為了方便打點滴,他早早的就把外面的衣服都脫了,只剩下最里面那件襯衫。

    當她的手掌貼在他的腹部時,源源不斷的熱意就透過單薄的布料傳遞到了她的掌心。

    她的手霎時抖得像篩子一樣,想要立馬抽回來,又被他的手按得很嚴。

    ……搞什么,他不會是故意的吧?!

    她驚疑不定地抬起眼,定定地注視了喬郁免好一會兒,實在是沒能看出什么破綻出來——

    應該只是巧合吧,諒他也沒那么好的演技。

    *

    掌心相觸的熱意能無聲蔓延到四肢百骸。

    起初,江彩芙還只覺得手熱得過分,但隨著時間的推移,他的手抓著她總不松開,她就覺得自己的臉頰也跟著熱起來了。

    她嘆了口氣,一手撐在床沿,被他禁錮住的那只手,則是鬼使神差地往下摁了摁。

    柔韌的肌肉回彈時的觸感,讓她不由自主地睜大了眼睛,感受到久違的愉悅涌上心頭。

    雖然很不想承認,但是……

    他的腹肌確實手感很好。

    江彩芙木著臉,很有探索意識的以不同的力道多摁了好幾下,在察覺到他捏著自己的那只手松懈下來時,才意猶未盡地停住了自己的動作,轉而把手縮了回來。

    在這個過程中,由于不想把人驚醒,她的動作被放慢了無數倍,甚至能清晰地感知到掌下的腹肌線條分明。

    雖然再怎么樣也不該揩前男友的油……

    但不得不承認他練得確實挺好……

    終于,江彩芙成功將自己抖得像得了帕金森的手解救了出來。

    縱是離開了熱源,她手上的溫度仍是絲毫不減,反而有著隱隱上升的趨勢,連同她的臉頰一起,熱到爆炸。

    天——

    她崩潰地用稍涼的手背貼住臉頰,試圖降溫。

    這有什么值得她臉紅心跳的!

    以前的她可是能猛猛埋完胸肌以后還面不改色的!

    像現在這種隔著衣服摸一下腹肌的小兒科,根本不值得她介懷!

    無數條類似的想法在腦中流竄,江彩芙雙目無神地盯著白茫茫一片的床單,思緒像是斷了線的風箏一樣飄到未知處。

    不知道過了多久,她勉強平復了心情,顫顫巍巍地拿起手機,興味索然地刷了起來。

    約莫過了一小時。

    江彩芙看向余量寥寥無幾的藥水瓶,伸手把喬郁免推醒,然后按鈴叫來了護士小姐。

    在拆輸液管的過程中,他睡眼朦朧,全程是半瞇著眼睛死盯著江彩芙看的。

    盯得她心虛極了,想著他不會在睡覺的時候還有意識,感覺到自己在摸他了吧?

    那也太尷尬了……

    想到這里,她抬手在他眼前晃了晃,若無其事道,“怎么了,是還沒睡飽嗎?”

    他迷迷瞪瞪地點頭,聲音含著慵懶的沙啞,“沒睡好,好像是鬼壓床?不記得了,反正睡眠質量不太行!

    江彩芙道貌岸然地點點頭,“畢竟是在醫院嘛,睡得不安穩也很正常。”

    他困頓地嗯了聲,揉了揉眼睛。

    待護士小姐拆完了輸液管,他連忙摁住了針孔處的棉簽,但明顯沒按緊,等松開后,手背留下了一片刺目的淤青。

    “你真的不餓嗎?我們現在出發去吃夜宵也不晚的!

    他一邊穿著外衣,一邊出聲建議。

    江彩芙認真地想了想,“沒什么胃口,算了吧。”

    “好吧!眴逃裘庖娝龖B度堅決,就沒再勉強,“那我送你回家!

    她正要點頭,忽然感覺哪里不對,訝然道,“什么?回去的路上不是我來開車了嗎?”

    喬郁免沉默地看了她一眼,特意把手機屏幕上的時間指給她看,“已經九點多了,你確定要用你的烏龜車速開回去嗎?”

    她開車確實很穩,但慢也是真慢啊,從餐廳到醫院區區五公里的路,她居然能開半個多小時……關鍵是路上壓根沒堵幾分鐘。

    “你住的地方離這里遠嗎?”喬郁免按了按脖子,無所謂地表示,“只要你不在意回家多晚,那讓你繼續開也……”

    江彩芙立刻抬起手,示意他暫停輸出,“還是你來開吧,我有點累了。”

    他毫不意外地輕笑一聲,提著藥大步流星地走出了病房。

    室外,強勁的西伯利亞冷空氣夾雜著各種氣味的粉塵從四面八方涌來。

    喬郁免扯下圍巾不由分說地纏在她的脖頸,正要給她打個結,腦中突然閃過什么,驟然大驚道,“等等!由過敏引起的蕁麻疹有傳染性嗎?我的圍巾能給你戴嗎?”

    江彩芙奇怪地看他一眼,“我怎么知道?早又不問醫生,打點滴的時候你還一直握著我手呢,那時候你怎么就不怕傳染?”

    喬郁免語塞,片刻后支支吾吾道,“那時候腦子不清醒嘛。”

    “現在清醒了?”

    “嗯,被冷風一吹就清醒了!

    “……”

    江彩芙的雙手插在兜里懶得拿出來,聞言只說,“把你圍巾拿走,別真傳染給我了!

    喬郁免捧著手機敲敲打打,瑩亮的屏幕光照亮了他舒展開的眉眼。

    他語氣輕快,“我百度了一下,說過敏性蕁麻疹不會傳染!

    江彩芙跟個杠精一樣反駁,“百度你都信?”

    喬郁免哼了一聲,把手機揣回兜里,撈起垂在她身側的圍巾兩端快速打了個結,“反正比你可信!

    江彩芙嘶了聲,又想起一件事來,“你上次給我的那條圍巾,我還沒還你呢。”

    “上次?”喬郁免回憶了一會兒,漫不經心道,“沒事啊,一條圍巾而已,不還也沒關系!

    “要還!彼龍猿值。

    “……”喬郁免泄氣地垂下肩膀,不悅地乜她一眼,“所以呢,又要快遞到我公司嗎?”

    “也可以快遞到你住的地方。”她垂下眼,意有所指道,“或許可以再簡單點,你現在就把圍巾收回去,我就能少快遞一條了。”

    喬郁免皺了皺鼻子,“不要!

    他從兜里掏出車鑰匙,看她頭也不回地上了后車座,又是一頓氣急敗壞。

    “那后面坐著就這么舒服嗎?!”

    “后面更寬敞啊!

    江彩芙理直氣壯地坐了上去,拍上車門,緊接著往后一靠,頤指氣使道,“走吧小喬!

    喬郁免被她這趾高氣揚的態度給氣笑了,“你還真把我當司機了啊!”

    他嚷嚷起來,三兩步繞到車子的另一側,跨上駕駛座的動作迅捷而利落,明明穿得不算少,動起來卻給人一種體態頗為俊逸輕巧的觀感,看上去遠比在醫院里有活力得多。

    “我真是上輩子欠了你的!”他惡狠狠地踩下油門,音色逐漸恢復成往日的澄澈清明,語調卻恣意又張揚,容易讓人聽了不爽。

    江彩芙望著窗外,輕描淡寫道,“是誰大半夜的晚飯都沒吃,餓著肚子陪你來醫院?”

    喬郁免:“……”

    他認命地閉了閉眼,再睜開眼時,堅定地直視著前方,“好吧,司機小喬在線為您服務,請問接下來的目的地是?”

    江彩芙笑了一下,報了外婆家的地址。

    “你現在就住在那里嗎?”

    “那是我外婆家,我就暫住兩天!闭f到這里,她一改方才懶散的疲態,整個人都變得嚴肅起來,嚴聲警告道,“別給這個地址寄什么亂七八糟的東西啊,不然我絕對不會放過你的。”

    喬郁免輕叱一聲,“你到底把我當什么人了?說得好像我以前真給你寄過什么亂七八糟的東西一樣!

    “你沒寄過嗎?大學放寒暑假的時候我幾乎每周都會收到你寄到我家的快遞!”

    “但那些只是一些衣服和首飾啊,都是剛需。∧睦飦y七八糟了?”

    “……在一起的時候你寄也就算了,后來我倆都分手了你還給我寄什么。坑绣X沒處使了是吧?”

    要不是那之后她特地打電話過去把他臭罵了一頓,她都不知道他要寄到什么時候。

    “而且你當時家里不是破產了嗎?還浪費錢給我買東西做什么?”

    “只是我爸的公司破產,我外公那邊的產業還好好的啊,那點錢……”

    “嗯?你不是說你和媽媽那邊的親戚基本不來往么?”

    喬郁免皺了皺眉,明顯不是很樂意談及相關話題,三言兩語便要搪塞過去,“是不怎么來往,但也不至于見死不救啊!

    江彩芙哦了聲,又納悶,“那你那時候天天哭得跟號喪一樣?”

    喬郁免聽見她說起自己的黑歷史就有點抓狂,“再怎么說我家也是真破產了。∵不讓人哭了?你這人真是霸道得可以啊江彩芙!”

    江彩芙摸了摸鼻子,沉默了沒繼續搭腔。

    好半天才底氣不足地開口,“不過說起來……我收到你快遞以后,還猶豫了好久沒敢開呢,生怕你給我寄的是刀片什么的……”

    結果寄的依然是衣服和包包啊,都是他慣用的那些品牌的當季新品。

    喬郁免相當鄙夷地切了一聲,“就知道你會用這種惡意來揣測我,真夠陰暗的!

    他撇了撇嘴,罵罵咧咧,“還寄刀片……我還怕給你寄了刀片以后,你會直接拿把刀過來砍我呢!”

    “別否認!這種破事你真能做得出來!”

    曾經的他也被江彩芙清甜無害的面容短暫欺騙過,誤以為她是甜津津的水蜜桃……直到后面吃到嘴里,他才猛然驚覺她竟是辛辣嗆口的朝天椒!能辣得人涕泗橫流。

    偏偏這種被辣出來的痛覺還會刺激神經興奮,怪讓人上癮的……

    這讓他找誰說理去?

    聞言,江彩芙用力搓了搓臉,覺得事態的發展越來越不可控了,“所以說我對你都這樣了,你為什么還要一直纏著我呢?你有沒有想過你的這種心態是不健康的……”

    “閉嘴!”喬郁免咬字很重,不想再聽她繼續侮辱自己的人格,“都說了我沒有在纏著你!遇到你都是偶然好嗎?說得我好像多稀罕你一樣!”

    “而且我很清醒很理智!心理狀態也是再健康不過了!”

    “你休想再pua我!”

    第 23 章   第二十三章

    分手兩年,江彩芙覺得喬郁免的想法真是越來越難以捉摸了。

    反正以她這個普通人的思維,是完全無法理解他腦子里到底在想些什么的。

    “別給自己臉上貼金了!睂τ谒淖源底岳,陸見藍徹底聽不下去了,“你腦子里的那些亂七八糟的想法也不是常人能理解的!

    江彩芙沉吟片刻,“所以這就是大家說的,這世上沒有真正的感同身受?”

    “這句話用到這里,是不是有點大材小用了?”陸見藍麻利的給餅皮翻了個面,然后單手打了個蛋上去。

    在江彩芙忙著工作以及和前男友拉拉扯扯的這些日子里,陸見藍也是每天兢兢業業地做完學校的任務后就來后門擺攤。

    攤煎餅的手法日益熟練,雖然生意算不上多么火爆,但每天掙得確實不少。

    “果然優秀的人在哪都能成功啊!”把剛做好的煎餅遞給客人,她忍不住吹噓起自己,“把這攤子做大做強日進斗金也是指日可待!”

    更別提在閑暇之余,她還能聽江彩芙的感情八卦來緩解壓力了。

    她笑嘻嘻地撞了下江彩芙的肩,“那你怎么想的?真不打算復合?”

    江彩芙說:“我是覺得沒有這個必要。”

    陸見藍又疑惑,“但是他為什么這么堅持不懈的纏著你呢?他真這么喜歡你啊?”

    江彩芙神色復雜地搖了搖頭。

    一旦腦子里浮現出喬郁免對她情根深種所以才對她鍥而不舍的這種念頭,她就覺得牙酸,肉麻得渾身雞皮疙瘩都要起來了。

    “我怎么知道他為什么會這樣……雖然他沒明說,但我敢肯定他就是有找我復合的意思。”

    她嘆了口氣,“事實上,我連他大學時期為什么會想要和我談戀愛也是一頭霧水的。”

    “……你沒有感受到他對你的喜歡么?”

    “在一起以后能感受到,我就是不太理解他當初為什么獨獨選擇我!

    畢竟喬郁免的硬件條件擺在那里,就算他對外表現得再不近人情,也總有人自命不凡的認為自己是最特殊的一個。

    縱是江彩芙再自戀,也不敢說自己能在他的那堆追求者之中脫穎而出。

    而且她也不認為自己在和他寥寥幾次的相處之中,就表現出了多么異于常人的人格魅力,從而引得他對自己另眼相看。

    稀里糊涂的在了一起,兵荒馬亂的分了手,現在又莫名其妙的重逢……

    以上就是江彩芙對這段感情從頭至尾最簡潔明了的總結了。

    陸見藍突發奇想,“會不會是他一直對你甩了他這件事懷恨在心,所以想要把你重新追到手然后也把你踹了以此報復你?”

    江彩芙搖搖頭,“他小心眼歸小心眼,還不至于low到這種地步!

    “那有沒有可能你和他愛而不得的白月光長得很像?”陸見藍看熱鬧不嫌事大地說完,又覺得這也太狗血太抽象了,連忙擺了擺手,“應該不會吧!

    江彩芙噗嗤一聲笑了,“這個問題我以前也問過林宥宇,但是他很堅定地跟我說了這種事絕不可能!

    “……等等,這林宥宇又是誰?”

    陸見藍捏著下巴,腦子里迅速閃過自己看過的那些小說情節,“按照我閱書無數的經驗來看,這種有名有姓的角色一般都很重要的。”

    江彩芙沉吟片刻,斟酌著該如何給這個人下定義。

    “他是喬郁免為數不多的朋友之一…可能也算是我和喬郁免的媒人?”

    陸見藍來勁了,興致勃勃地追問,“是嗎?他怎么撮合你倆的?”

    “也不算有意撮合吧,主要是他人緣好,也喜歡玩,經常以各種名義組織聚會什么的,總會邀請我,然后這種場合喬郁免大概率也在,算是給我們創造了不少見面的機會?”

    江彩芙若有所思地說,“如果不是因為認識了林宥宇,我應該也不會和喬郁免產生更多的交集了吧!

    “所以他起到的是一個中介的作用?”

    “哈哈哈,也可以這么說吧……”

    “那你和這人又是怎么認識的?”陸見藍有點想嗑瓜子了。

    江彩芙干笑道,“軍訓下訓以后路過籃球場,被他的球砸到了,然后他請我喝奶茶……”

    聽起來還挺戲劇性的對吧?

    類似的情節,江彩芙在電視劇里看到時,只會吐槽這套路過于老土。

    等這種事真發生在自己身上了,她除了生氣,就只剩下對罪魁禍首那手稀爛球技的埋怨了。

    “會不會打球?!”

    來勢迅猛的籃球直直地砸在了自己的小腿,在干干凈凈的軍訓服上留下了一個顯眼的灰撲撲的印子。

    本來軍訓被曬了一天就煩得很,又被不長眼的人用籃球砸了一下,江彩芙彼時的怨氣比鬼都重。

    她彎腰拍著褲腿,嘴里罵罵咧咧,“打籃球的時候眼睛是長在天上了嗎?看不見這邊上有人路過?!”

    來來往往這么多人,就她被砸了,這爛運氣……

    “不好意思不好意思!”

    有個男生一陣風一樣跑了過來,連忙撿起球扔回了球場,然后雙手合十,沖她揚起一個略帶討好的笑容,“對不起啊同學,剛剛一時沒控住球……”

    這人長著一張絕對很受長輩喜歡的臉,劍眉星目,端正的五官英氣卻不過分銳利,皮膚是健康的蜜色,笑起時臉頰會出現淺淺的酒窩,江彩芙甚至看到了他尖尖的虎牙。

    他低頭看了眼江彩芙沒拍干凈的褲腿,不好意思地撓了撓臉頰,“被砸得很痛嗎?要不要去醫務室拿點藥擦一下?”

    痛,當然痛了。

    江彩芙怨念更深,垮著張臉冷淡道,“算了,沒必要!

    他立刻懊惱地哎了聲,眼中的愧意愈深,“這樣嘛……那同學我請你喝奶茶吧?算是給你賠罪?”

    他道歉的態度還挺誠懇的,江彩芙心中郁結的氣悶漸漸散了。

    對于他說的請喝奶茶,自然也沒有異議,畢竟她的腿現在還痛著呢,喝他杯奶茶也是理所當然。

    “你不打球了嗎?”

    “不打了,我和他們說一下,你稍微等等我?我很快就回來了!”

    他邊說邊往球場上退,沒一會兒就跑回球場,笑著和同伴說明了情況,很快又回到了江彩芙的身邊。

    “對了,我是金融系的林宥宇,你呢?”

    他從兜里掏出包紙巾,擦了擦臉頰上淌落的亮晶晶的汗珠。

    江彩芙同樣報了自己的專業和名字,不動聲色地往邊上挪了兩步。

    “哦哦,不好意思!绷皱队钭⒁獾剿氖柽h,尷尬地笑笑,和她拉開更遠的距離,“我剛打完球,身上的味道是不是很難聞?真抱歉。”

    江彩芙搖了搖頭,語氣軟化了些,“還好吧,就是不習慣和人走這么近,畢竟這天也挺熱的!

    林宥宇深有同感地笑道,“也是,今年的夏天格外熱呢……”

    他應該算是江彩芙時至今日見過的最健談的人吧。

    從籃球場到奶茶店的路上,他的嘴一直就沒聽過,不斷拋出新的話題,就算江彩芙回得并不熱情,他也沒讓氣氛冷下去過。

    江彩芙對這種笑容爽朗,表現得坦率真誠又說話幽默有趣的人向來沒什么戒心,很快就卸下心防和他有說有笑起來,原本對自己被球砸到的不滿和怨念也盡數消退。

    在買完奶茶后,還糊里糊涂的和林宥宇交換了聯系方式。

    加上好友后,他們其實也不怎么聊天,但江彩芙每次發朋友圈,林宥宇都會很捧場的給她點贊,然后在評論區里針對她發的內容進行一些友好又不越界的寒暄,甚至在她發動態問學校附近有沒有好吃的餐廳時,他還私戳她發來了一個超級詳細的攻略筆記。

    嚇得江彩芙都要懷疑自己的記憶了——他們好像才認識沒幾天吧?應該沒有熟到這種地步吧?他真的這么熱心腸嗎?

    不過他給的那份美食攻略看著確實不錯,江彩芙思來想去,也不知道該怎么感謝他,除了輸出了一堆不走心的彩虹屁以外,又去給他朋友圈點了不少贊——但這人的朋友圈不看還好,一看真是不得了,他的朋友可真多。

    每次發在朋友圈里的合照都是烏泱泱的一堆人,好一個社交恐怖分子!

    江彩芙大為震撼,懷疑他的好友是不是一拉都滑不到底的……

    那之后,他們憑借著給各自的朋友圈點贊捧場的關系,一來二去的倒是熟絡了不少,再然后,林宥宇問她要不要去參加他的生日宴會,在聽到會有很多人去參加他的party,現場會很熱鬧以后,江彩芙沒怎么猶豫的就答應了他的邀約。

    也是在那里,江彩芙第二次見到了喬郁免-

    聚會那天,日和風暖。

    在下了近一周的綿綿細雨后,難得的終于是個晴天了。

    江彩芙在聚會開頭就新認識了幾個同院的女生,被她們拉著一起玩撲克。

    六個人圍著桌子玩炸金花,攏共就開了七把,其中有五把是江彩芙的花色和數字最小,輸得她心態徹底崩了。

    “又是江彩芙的牌最小啊?你這手氣,哈哈哈哈——”

    “不行,我今天手太黑了!

    江彩芙欲哭無淚地喝了口菠蘿啤,不想再輸下去了,于是很干脆地起身,“感覺有點悶,我出去透透氣,你們繼續玩?”

    “懂懂懂,只是想出去透氣,絕對不是因為輸得太慘所以想跑路!

    “哈哈哈,說什么大實話啊你,給人家留點面子!

    江彩芙被她們擠兌得臉都紅了,“什么呀?我是那種輸不起的人嗎?別誹謗我!”

    她哭笑不得的和她們插科打諢幾句,撈起沒喝完的菠蘿啤,就游魚似的從大廳的人群中脫離了。

    來之前,她特意問過林宥宇到底邀請了多少人來參加他的生日聚會,對方沉默了一會兒,給了一個不太確切的‘不到七十’的答案。

    但等真到了林宥宇的家之后,她望著大廳一眼都望不到邊際的人腦袋,嚴重懷疑他報的人數還少了。

    得虧他家夠大啊,不然這么多人都不一定能裝得下!

    不過話說回來,林宥宇真能把這么多人的臉和名字對得上號嗎?

    入學快兩個月,連班里的人都認不全的江彩芙對此深感懷疑。

    從聚會的那一棟別墅出來以后,映入江彩芙眼簾的是一片綠意綿延的高爾夫球場,繞到別墅的正后面,再穿過一條鵝卵石鋪成的小徑,就能看到不遠處的偌大花園。

    總有人在室內待不住,因此他們大多停留在花園賞花拍照聊天侃地,清脆的笑聲傳得很遠,江彩芙在外面都聽到了。

    她喝著飲料,蹲在了一叢開得熱烈非凡的金盞花前,擺pose,拍照,修圖,一氣呵成地發在了‘相親相愛一家人’的群里。

    [媽媽:又是社團聯誼嗎?多發點照片給我看看。]

    [江彩芙:[照片][照片][照片]]

    [江彩芙:怎么樣,我的拍照技術是不是精進了很多?]

    [媽媽:這花園真好看@爸爸,你能不能再努力一點賺錢?我想住上這種帶花園的房子。]

    [爸爸:你以為就你想住嗎?]

    [爸爸:痛哭流涕.jpg]

    [江彩芙:……所以我拍的照片怎么樣?光影構圖調色什么的,是不是好了很多?]

    [媽媽:什么光影構圖調色?好專業的詞匯,聽不懂。]

    [媽媽:上課去了,下了。]

    [爸爸:什么光影構圖調色?好專業的詞匯,聽不懂,]

    [爸爸:進貨去了,下了。]

    [江彩芙:……]

    可惡!

    她不死心地點開自己的照片左看右看,再和自己以前拍的仔細對比一番,始終覺得自己進步神速,照片呈現出來的美感也別具一格。

    至于爸媽為什么沒能品出她照片的美……江彩芙只能把這歸咎于是老一輩的審美差異了。

    沿途拍了一路的照,不知不覺間,她竟然走到了花園的最邊角。

    這里銜著一汪湖水,碧藍澄澈,明鏡般的湖面瀲瀲清波,斑斕活潑的錦鯉不時躍出水面,飄逸靈動的魚尾在日光下折射出五光十色的光芒,瞬間奪走了江彩芙的全部目光。

    她看了過去,發現錦鯉正成群結隊的朝著岸邊的一個六角亭的方向涌去。

    那里,有人在往湖里撒魚食。

    她走近了點,在看清那人的臉以后,驚訝地睜大了眼睛。

    “是你啊,喬郁…免?”

    江彩芙只感覺舌頭打了一架,差點又把他名字的最后一個字說成是‘兔’了。

    對方扭頭看過來,對她的出現似乎并不是很意外,不以為奇地來了句,“又是你啊!

    他今天穿著一件珍珠白的緞面襯衫,衣襟和袖子的褶皺看起來很像是游魚擺尾而一圈圈蕩開的水波紋,在斜陽下流淌著柔和的金光,給他矜貴的底色上平添了一分輕盈的柔軟。

    “是啊,又是我!

    江彩芙自來熟地接了一句,走進亭子坐在他對面,感嘆一聲,“你也和林宥宇認識?他的交際圈可真廣!

    喬郁免垂眼看著湖面下搶食的錦鯉,漫不經心地答道,“我認識他很久了。”

    “是嗎?是讀小學就認識了嗎?”

    “更早……從記事起就認識他了!

    他一手撒著魚食,一手隨意地橫在欄桿上。

    從江彩芙的這個角度看過去,正好能透過微微敞開的領子看到他聳立起來的鎖骨,白得刺眼。

    她連忙別開眼,腦子里閃過‘非禮勿視’四個大字。

    “哦哦,所以你們是青梅竹馬嗎?”

    “……明顯用發小來形容才更合適吧!

    “噗!苯受揭幌聸]憋住笑,在他不明所以望過來以后,才稍有收斂,“好吧……那難怪你會來呢,這么熱鬧的場合,一看你就不喜歡!

    喬郁免嗯了聲,雙手交疊搭在欄桿,懶洋洋的把腦袋枕了上去,“總有這樣那樣不能拒絕的原因嘍。”

    好耳熟的話。

    江彩芙回憶了一下,才想起來上次她問他為什么會參加部門聯誼的時候,他也是用這樣的理由來搪塞她的。

    這人怎么連敷衍人都只有一個套路啊?

    她忍俊不禁地笑出聲,在他困惑地看過來以后,立刻佯裝無事地喝了幾口菠蘿啤。

    傍晚時分,緋金色的霞光擦著亭臺的檐板斜射過來,將喬郁免的身影籠了層薄如蟬翼的朦朧光暈。

    他或許是覺得有點曬,慢吞吞地支起一只手抵在額前,晦暗的光影交錯,讓他的臉龐忽而變得有些模糊。

    他先前撒的魚食很多,多到錦鯉來了一撥又一撥,擊撞水面的叮咚脆響不絕于耳。

    江彩芙放下菠蘿啤,舉著手機對準了湖面,拉近鏡頭,對著錦鯉搶食的畫面開始拍照。

    才拍好一張,喬郁免就面無表情地扭過頭來,漆黑的眸子對準了她。

    她捧著手機有點疑惑,隨后反應過來,“我拍魚,不是拍你!

    解釋完以后,能明顯感覺到對方松了口氣。

    “那就好!彼恼Z氣里竟有一絲慶幸。

    江彩芙翹起的嘴角僵了僵,心想這人還挺自戀的,舉個手機就以為拍他。

    “雖然會被說是自戀或者自作多情,”他像是聽到了江彩芙的心聲,很認真地同她解釋:

    “但是確實有過很多人偷拍我的照片,我很討厭這種行為,所以對周圍的人突然舉起手機拍照的行為就有點敏感。”

    說完,他微微蹙眉,語氣生硬而快速地補充了一句,“如果冒犯到你,我很抱歉!

    江彩芙搖頭說沒事,“應該就是覺得你長得好看所以拍照留著欣賞?”

    “可是他們都拍得不好!眴逃裘馊嘀夹,臉色沉了沉,“每次在校園表白墻看到我的照片,我都會被別人笑話!

    “還給你發表白墻了啊?”江彩芙有些愕然,隨即很有探索精神的關注了學校的表白墻賬號,往下翻了起來,沒一會兒就翻到了他的照片,“這不是拍得挺好的?”

    糊是糊了點,但就是這種朦朧模糊的感覺,才給了照片中的人增添了幾分氛圍美。

    “那是因為我人長得好看,但凡拍的是別人,那就是災難。”他涼涼道。

    江彩芙嘴角抽了抽,雖然他說的是事實,但是,“你對自己的外貌真自信啊!

    “事實擺在這里,過分謙虛反而顯得我很虛偽。”他托著腮,又施施然的往湖里拋了把魚食。

    江彩芙眨了眨眼,“說是這么說,但一般人還是會謙讓幾句吧?而且不是都說,帥而不自知才是真的……”

    話還沒說完,她就聽見喬郁免不屑地冷聲哼笑起來。

    見她訕訕地閉了嘴,他沒什么誠意地道了聲歉,“哦,不好意思,不是在針對你,只是覺得那所謂的‘帥而不自知’的說法很可笑。”

    他注視著湖面的眸子半闔起來,語調異常平緩溫和,“現在的大環境就是對男人更寬容,只要長得稍微端正一點,就會有人上趕著夸他長得好!

    “更別提那些真的能稱得上是‘帥氣’的男人了,肯定是從小到大都聽膩了對外貌上的稱贊啊,都狂妄得不行,怎么可能真的帥而不自知?”

    “明明長得還不錯,偏偏還要做出驚訝的樣子說不知道自己長得好的,要么是純傻子,要么就是在裝傻,搞得好像自己多純情靦腆又懵懂無知一樣。”

    他話音稍頓,偏過頭來望向江彩芙,一本正經地勸誡道,“以后聽到有男的說這種話,你可千萬別信啊,都是在裝純勾.引你呢!

    飄漫著淡薄水汽的風把他的話語忠實地送入江彩芙的耳畔。

    她從未想過自己會在一個男人口中聽到類似的告誡,一時有些愣住了,呆呆地望著他,直到對方歪了歪腦袋,向她投以困惑的眼神,她才后知后覺地點點頭。

    “嗯,我知道了,謝謝你的忠告!

    她緩緩喝掉剩下的菠蘿啤,感受到甜酸的氣泡在舌尖跳動,破裂,陌生的歡愉在口腔滋生彌漫,使得她無端的笑出聲來,比之前更加歡快,連肩膀都輕輕聳動起來。

    “你笑什么?”喬郁免沐浴在半明半晦的光影之間,望著她,好似在表達不滿,“我說得很好笑嗎?”

    江彩芙搖了搖頭,用喝空了的易拉罐擋住了自己不斷上翹的嘴角,“沒!

    “那你為什么要笑?”

    “就是突然很想笑啊,沒什么理由!

    硬要說的話……她應該算是被他意料外的可愛逗到了吧?

    第 24 章   第二十四章

    記不清那天到底看了多久的錦鯉了。

    那些被喂養得很富態的小家伙,身子看著圓滾滾的,似乎很笨重,爭奪起食物的身姿卻異常迅猛,你爭我趕,誰也不讓誰。

    江彩芙繼續拍照,拍漣漪迭起的明凈湖面,拍鮮活靈動的游魚,拍對岸千奇百怪的石景……然后,不由自主的,鏡頭發生了偏移。

    倚在亭臺的青年無聲入境,他的側臉被霞光勾勒出淺金的輪廓,低垂的眉眼昳麗而沉靜,纖長而白皙的脖頸隱隱透出青色的血管,無一不在誘惑著江彩芙按下快門鍵。

    但她只是靜靜地看著屏幕映照出來的景象,指尖懸在半空,遲遲沒能真的按下去。

    直到他撩起眼皮望過來,似是透過鏡頭與她對視。

    “還在拍魚?”

    他滿臉的不理解,又去看那些擠挨在一起的魚群,始終覺得它們胖乎乎的看起來很蠢,根本不值得她花那么多心思在上面,“也沒有很漂亮啊,有什么好拍的?”

    “就是突然很想拍照啊!苯受絼恿藙邮种福瑢⑵聊恢械漠嬅娌粩喾糯,“除了湖里的魚,也沒什么風景能讓我拍啊……總不能拍你吧?”

    他倏地挑高眉,心里有些別扭,很想問她是不是一早就存著要拍他的心思所以才故意這么說的。

    但總覺得這話說出口以后,他又會得到她詫異的注目以及‘你好自戀’的評價,顯得自己多自作多情一樣。

    他的嘴角動了動,最終還是什么都沒說。

    只是調整著坐姿,正面對著她,雙手撐在兩端,聳立的鎖骨線條平直,形成的凹槽似乎能盛一捧水。

    他就這樣靜靜地注視著她的鏡頭,又像是在注視她的臉頰,臉上的表情平和而靜謐,無風也無晴。

    “你可以拍你自己啊!彼洳欢〉卣f,“拍出來總比一群魚好看!

    江彩芙笑著拒絕了他的建議,“我的相冊里,自拍多得都要放不下了。”

    她終于放下手機,不再對準什么美景。

    “是嗎?那你也挺自戀的啊,給自己拍那么多照片!北凰f了好幾次自戀,喬郁免終于找到機會反擊她了。

    她輕點著頭,并不反駁,“是啊,我是挺自信的。”

    明明他說的是‘自戀’,到她嘴里就變成更褒義的‘自信’了。

    喬郁免撇了撇嘴,“你可真能偷換概念!

    “不是‘偷’換,是光明正大地換概念!苯受綐泛呛堑鼗氐。

    她把腦袋搭在一旁的檐柱上,笑吟吟的臉頰淌映著逐漸暗淡下的霞光,像是鋪著細碎的金箔,隨著她漫不經心地垂眸,眼皮點綴的液體眼影折射出濕潤又璀璨的奪目光芒,惹眼極了。

    她今天的妝感并不濃,但也說不上淡。

    兩頰和鼻尖用毛絨絨的點彩刷打著圈掃了一遍,呈現出來的霧面妝效讓她的臉看起來像一顆毛絨絨的蜜桃。

    眼影看著要復雜得多,是用低飽和度的杏色大面積鋪開,再暈染出鮮亮的桃紅以及脆嫩的綠,然后用刀鋒刷沾取薄荷藍的眼影勾勒出眼窩的輪廓,最后隨意的用指腹將爆閃的液體眼影抹在了最中央,呈現出清透與濃郁相互沖撞的美感。

    喬郁免忍不住看了她一眼又一眼,思維完全不受控制的想起了Laurent Parcelier的一幅畫:

    午后的柔金日光穿透藤蔓交織的間隙斜斜撒映,在地面與精巧的桌椅上投射出一片薄荷感的朦朧光暈,窗臺邊的綠植郁郁蔥蔥,在光照下呈現出深淺不一的綠意,葉片與花瓣紛紛揚揚的灑落,在地面混雜交錯,斑駁陸離又相映成趣,讓人眼前一亮又一亮。

    他直勾勾地盯著江彩芙,絲毫不加掩飾地盯了好久,直到她無措地摸了摸自己的臉,“……怎么了?我的妝花了嗎?”

    “不是!彼麛Q起眉,表情忽而變得有些奇怪,吞吞吐吐地說道,“你你的妝看起來好像一幅油畫。”

    江彩芙:?

    時至今日,她終于對喬郁免隸屬于油畫專業而有了更深層次的實感,別的人都是說她的妝容精致時髦,這貨給她的點評就是很像油畫。

    該不會下一秒就要開始和她聊藝術,從講解那副畫的內涵進而延伸到畫家個人的生平,長篇大論的輸出一通后再莫名其妙地大談特談自己的畫作吧?

    她瞬間警鈴大作,面上卻不露任何破綻地笑道,“是嗎?我就當你夸我妝畫得好了。”

    喬郁免認真地點點頭,“確實畫得很好看,色彩也搭配得很妙。”

    江彩芙笑著點頭,又靜靜地等了片刻,發現他當真閉嘴沒有下文以后,有些意外地挑眉。

    嗯?就沒話了?

    不再賣弄點自己的學識?

    所以……是真的不想教會她點什么嗎?

    她在心里松了口氣,隨即又有些被恭維到的飄飄然,“嘿嘿,其實就是隨便在眼影盤里挑了幾個顏色,沒想到最后畫出來效果還挺好的。”

    她舉起手機點開前置攝像頭,換著角度欣賞自己的眼妝。

    無論是啞光眼影的完美暈染,還是液體眼影在陽光下的碎閃,亦或是睫毛的卷翹度和眼線的干脆利落,一切的一切都是那么完美無瑕!

    對面的喬郁免眼看著她突然舉著手機對著自己一頓咔咔自拍,有點難以形容自己的心情,但看著她俏麗的眉眼染上綿綿不絕的雀躍,又莫名覺得這種悄然躍上心頭的奇妙滋味不算太壞。

    過了一會兒,她終于放下手機,興致勃勃地問他,“對了,你說的那副油畫,叫什么名字?我想看看是什么樣的!

    喬郁免聳了一下肩,“我也不知道它有沒有名字,只記得好像是《Le Drole de monde》這張專輯里的。”

    他低頭點開自己的手機,在搜索引擎搜出了那張畫,伸手給江彩芙看了看,“喏,就是這副!

    兩人隔得有點遠,他的手機屏幕也不大,江彩芙望過去,只覺得視野躍入一片明亮斑斕的色點。

    她往前湊了湊,喬郁免又朝她揚了揚手機,似是在示意她直接把手機接過去,于是她抬眼看了眼喬郁免的神色,試探性地伸手去接。

    下一秒,他的手機穩穩當當地落入了江彩芙的掌心。

    這下,她手上就有兩個手機了。

    也是這時候她才發現,喬郁免的手機和自己的居然同款同型號……但為什么她會覺得他的手機觸感不一樣呢?

    默默摒除不合時宜的雜念,她專心看向他手機里的那副畫,登時眼前一亮。

    好絢麗又和諧的光影。

    她一向沒什么藝術細胞,對各種畫作也沒什么鑒賞的能力,因此就算是內心受到觸動,也只會簡單直接地感慨一聲,“好看!畫得真好!”

    然后就聽見喬郁免輕輕地笑了笑。

    微弱到讓人難以捕獲的笑聲,輕飄飄的融入江彩芙的耳膜。

    她聞聲抬頭,以為會看到他略帶嘲弄的笑眼,但意外的,他投來的注視很……溫和?具體的她也說不上來,但絕談不上是惡意的。

    “看完了嗎?”他伸出手,“看完就把手機還我吧。”

    江彩芙哦哦一聲,連忙把手機遞了過去,交接過程中,他們的指尖似乎有一瞬間相觸,稍縱即逝的一個極為短暫的節點,但她清晰地感知到了他溫涼又柔軟的指腹。

    把手縮回來以后,她罕見的感到有幾分詞窮。

    像是一下就失去了能和人正常聊天的能力,混亂的思緒中抽不出一條能順利展開的話題。

    但喬郁免依然很自在,接過手機后也沒看一下,隨意地攥在手里,然后扭過頭,閑適地觀賞湖中的錦鯉。

    她看了他幾眼,就低下頭,盯起了自己晃動的腳尖。

    是不是不該繼續待在這里了?

    這種念頭堪堪冒了出來,就被某種微不可查的力量按了回去。

    她清了下嗓子,用輕松又隨意的口吻問道,“感覺你在這看了很久的湖了……是想把這些景色記住,然后畫下來嗎?”

    他像是嘆了口氣,皺起眉有些悵然的樣子,“看膩了的,沒什么好畫的!

    江彩芙不明所以地點了點頭,對他突然低落下來的情緒有些不解,“是最近沒有畫畫的靈感嗎?”

    “沒靈感才是常態!彼麚纹鹣掳停X袋歪向湖面那側,“偶爾來了點靈感,那才叫稀罕!

    江彩芙有點想笑,但忍住了,“所以你經常會在畫板前坐上大半天,但是最后什么都畫不出來嗎?”

    “倒也不是!彼Z氣平靜,卻又隱含著絲絲難以名狀的崩潰,“一般是畫到一半,就覺得哪哪看著都不對,然后就再也畫不下去了。”

    江彩芙低下頭,努力抑制住想要揚起的嘴角。

    喬郁免看了她一眼,不咸不淡地來了一句,“幸災樂禍表現得太明顯了吧!

    “是嗎?”她裝作很驚訝地睜大了眼睛,嘴硬道,“沒有吧?”

    他收回目光,“也就騙騙你自己!

    江彩芙被他這句話逗得眼睛都笑瞇起來了,嘴上卻還倔強地否認道,“說了沒有就沒有!

    “……你摸摸自個兒的嘴角,不是在笑難道還能是在哭嗎?”

    他的臉上依然沒什么表情,話語中的個人情緒也很淺淡,仿佛只是在陳述一件再確鑿不過的現實,而不是在控訴她的睜眼說瞎話。

    但也正是因為如此,江彩芙才覺得他說出的話配上他的神態和語氣,有種說不上來的詼諧感,像是猝不及防地聽了個冷笑話,而她又剛好對上了那個腦電波。

    “是你剛才說的那句話太搞笑了!苯受讲辉賶阂肿约,痛痛快快地笑出聲。

    受不了,這人也太有意思了吧。

    真是對不起那張又冷又拽的臉。

    看著她笑得眼淚都要出來了,喬郁免一臉的懷疑人生。

    他剛才說的那句話有那么好笑嗎?

    這人的笑點低過頭了吧?

    他有些羞惱,卻又不知道怎樣才能制止她,躊躇一番,也只能咕噥出一聲,“這有什么好笑的?”

    毫無威懾力。

    起碼江彩芙沒把他的這句話放在眼里,依然在笑,直到笑得腮幫子有點酸了,才擦了擦眼角的淚,“咳,好的,不笑了!

    喬郁免瞇了瞇眼睛,很輕地哼了一聲,向她表達不滿。

    然后低頭,干脆把剩下的魚食都撒進了湖里。

    錦鯉擊撞水面的叮叮咚咚的交響樂又重新奏起來。

    喬郁免拍了拍手,剛好看到手機屏幕亮了起來,一條微信消息跳出來。

    “我們回去吧,林宥宇要切蛋糕了。”

    “這么早。俊

    江彩芙起身拍了拍褲子,“我還以為要等到天黑!

    “你們住校的不是都有門禁么?聚會早點結束你們也能早點回去!眴逃裘饪粗謾C,百無聊賴道,“我也能早點回去上課。”

    江彩芙:?

    江彩芙:“上課?你還要上什么課啊?”

    他回道:“報了門管樂課,有空就會去練,快一個月了!

    “薩克斯嗎?”

    “不,那個早吹膩了!

    “那是什么?”

    喬郁免卻沒有第一時間給出答案,而是忽然側過頭來看向她,沉默盯梢片刻,才在她困惑不解的目光下緩緩起唇,“嗩吶!

    江彩芙乍然一聽,還以為自己聽錯了,雙手無意識地揮舞起來,看著有種說不出的滑稽。

    “嗩吶?是我知道的那個嗩吶嗎?白事上會吹奏的那種……?”

    “嗯,嗩吶也算是管樂中的一種啊。”

    “真的假的啊……”

    江彩芙還是不敢相信,她望著喬郁免那張驕矜的臉,實在想象不出來他吹嗩吶會是什么樣子的。

    ……還挺想看看的是怎么回事?

    “真看不出來你會學那個,和你的氣質一點都不搭啊!彼芍哉f道。

    “我的氣質?”他意味不明地哼笑一聲,“我什么氣質?”

    江彩芙認真打量了他一會兒,鄭重其事道,“看起來很適合彈鋼琴的氣質。”

    喬郁免:“……”

    他默默把腦袋扭到一邊。

    還以為能得到什么正經的答案呢,結果是這么抽象的形容。

    江彩芙不好意思地笑笑,也覺得自己的答案挺讓人無語的。

    “欸,那你除了鋼琴和薩克斯,還有新學的嗩吶,還會別的什么樂器嗎?”

    “小提琴吧!

    “哇,真是多才多藝——”她驚呼起來,語調其實是有些夸張的,看起來很像是在哄幼兒園的小孩子。

    但顯然,喬郁免對她言語中不加掩飾的夸贊極為受用,唇角勾起的弧度都有了不小的變化。

    然而下一秒,她就話鋒一轉,“真想不到你吹嗩吶會是什么樣子啊……我以后有可能會看到嗎?你吹嗩吶!

    “沒可能!彼⒖探釉挘暰是毫無波瀾的冷淡,隨即他停頓下來,又看向江彩芙,默了數秒后,才在她明顯失望下來的注視下,面不改色地說道,“因為我學的根本就不是嗩吶!

    江彩芙:???

    她的表情空白了一瞬。

    但她緊盯著他的視線并沒有錯過他眼神中一閃而逝的戲謔笑意,于是她張了張嘴,恍然道,“——所以是我被你被耍了?”

    喬郁免不置可否,算是默認。

    江彩芙便自顧自地笑了笑,并沒有感受到被耍弄的惱怒,反而覺得很有意思。

    她笑眼彎彎,“你個濃眉大眼的看起來那么正直,扯起謊來還真是臉不紅心不跳的啊!

    喬郁免也跟著笑了笑,不知道是因為成功騙到她的成就感,還是因為她說的這句話。

    他的睫毛輕輕垂下,本就微揚的眼尾緩緩翹起,眼底漾開一片笑瀾,有別于平日那種營業性質的假笑或是嘲諷人時的譏笑,而是帶了點孩子氣,又糅雜了幾分惡作劇得逞后的快意。

    “其實是在學雙簧管!

    是江彩芙聽著很陌生的一門樂器。

    她又一次打開搜索引擎,在網頁點開雙簧管的圖片仔細看了看。

    “這個學著難嗎?我好像還沒在現實里聽人吹過這個!

    “吹久了就頭暈腦脹的,嘴還累!

    “哈哈,是嗎?聽起來好辛苦。”

    江彩芙笑吟吟地點開一個雙簧管獨奏的視頻,聽了一會兒,說,“還挺好聽的!

    “你有興趣?”喬郁免瞥她一眼,真誠地建議道,“有興趣的話你也可以去學一下,學完就沒興趣了!

    江彩芙噗嗤一聲笑出來,連忙道,“不了,我只想聽現成的,可沒那閑工夫去學!

    從花園一路走過來,粉橙色的霞光徹底黯淡下來,暮色四合,將兩人的影子拉得細長扭曲,最后交疊融合在一起。

    隨著日光一起被暮色燃燒殆盡的,似乎還有喬郁免輕松的好心情。

    在踏入熙攘喧鬧的別墅大廳后,他的臉色肉眼可見的難看起來,眉頭緊鎖成一個明顯的川字,渾身散發著抗拒營業的不耐煩。

    看得江彩芙目瞪口呆,差點以為他是徹底換了個人。

    尤其是后來,有幾個她不認識的男生朝喬郁免走來搭話,他周身的煩躁和不耐簡直濃稠到要化成水從他身體里滲出來了。

    和半小時前,在湖邊和她說笑的喬郁免簡直判若兩人。

    他面如沉水地和那幾個人寒暄了幾句,在林宥宇過來解圍后,臉色才稍微緩和了一些。

    “誒?你倆咋湊一塊兒了?”

    林宥宇剛開始看到他們并肩走進來,還以為是自己眼花了。

    “少管!眴逃裘饽罅四竺夹,渾身散發著一種淡淡的死意,“不是要切蛋糕了嗎?快點吧,我想回去了。”

    林宥宇知道他最煩待在人多的地方,忙不迭地點頭,“行行行,吃完蛋糕就放你回去了好吧?”

    喬郁免嗯了聲,被林宥宇推著往大廳中央走了兩步后,又回頭朝江彩芙抬手,小幅度揮了揮,“走了,拜!

    江彩芙本來都抬腳走向自己原來打撲克的那個位置了,見他猛不丁地回過頭,還有點懵。

    “哦哦,拜拜。”她一臉沒反應過來的表情,呆了兩秒,就去找自己新認識的朋友了。

    林宥宇訂的是個十層的蛋糕塔,他當然不會兢兢業業的把每個蛋糕都切開,就只切了最頂端的那個,然后把切好的蛋糕分給了幾個最要好的朋友,剩下的那些蛋糕,多的是人幫忙切。

    大廳的某個角落,還是原來的那張桌子,江彩芙和同學重新開了一把牌,膽戰心驚地掀開牌面后,她臉上的凝重霎時一掃而空。

    終于轉運了!

    “哇哦,看來江彩芙這把要贏啊!庇袀女生瞧見她毫不遮掩的喜色,揶揄道,“否極泰來嘍!

    江彩芙輕咳一聲,故作謙虛道,“一般吧。”

    她吃了口分到的生日蛋糕,喜悅的情緒被填入充足的糖分,無限膨脹起來。

    幾分鐘后,她果然毫無懸念的贏下了這一局。

    “厲害厲害,真是不鳴則已一鳴驚人!”

    幾個女生笑著揶揄江彩芙幾句,開始洗牌,然后討論接下來的安排。

    “所以我們還要繼續打牌嗎?”

    “再打兩把唄?然后我想去泳池那邊玩!

    “誒?那里都是男的在吧?”

    “不啊,我說的是天臺的泳池,那里只讓女生進的,你們不知道嗎?”

    “不知道……雖然沒帶泳衣,但是我想去看看!”

    “好啊。”最先提議去游泳池的女生又看向江彩芙,笑瞇瞇地問她,“你要一起去不?”

    江彩芙打了個哈欠,搖頭道,“我有點困了,打算過會兒就走了!

    “是嗎?真可惜……對了,我們是不是還沒加好友啊?都加一個吧!”

    雖然不確定以后還會不會再見面,但起碼她們今天在一起玩得還算愉快,所以江彩芙沒什么猶豫的就和她們交換了聯系方式。

    幾口吃完了生日蛋糕,江彩芙擦了擦嘴,把幾個新加的好友都打上了備注。

    然后,她鬼使神差地望向大廳中央被簇擁起來的壽星…旁邊的喬郁免。

    有點后悔沒在湖邊就問他要聯系方式。

    但如果她要了,他就會給嗎?

    江彩芙不是很確定,索性不再去想。

    她支著下巴,看著人群中央的喬郁免黑著一張臉被身邊嬉皮笑臉的男生抹了一臉的蛋糕,越看越覺得好笑。

    他頂著一臉的奶油,臉色難看得不行,瞪著往他臉上糊奶油的那人,眼神兇得仿佛下一秒就要暴起鯊人。

    偏偏罪魁禍首還無知無覺,繼續和另一邊的林宥宇嘻嘻哈哈,完全沒看到他的臭臉。

    江彩芙看熱鬧不嫌事大地舉起手機,把鏡頭拉近再拉近。

    雖然他說過很討厭被偷拍,但她現在不是還沒按快門么?就拉近畫面看看總行吧?

    這樣想著,她更加理直氣壯地戳戳屏幕,讓鏡頭對焦。

    上一秒還有些模糊的畫面驟然清晰起來。

    鏡頭下的喬郁免拿起濕巾擦臉,彩色的奶油剛被擦走,身旁的人又立刻在他的鼻頭點了一下,留下一坨白色的奶油。

    喬郁免嫌棄地把人一推,另抽了幾張紙繼續擦臉,然后,他的動作倏而頓了一下,像是感應到了什么,忽然把腦袋轉向某處,遙遠卻銳利的目光精準無比地落在江彩芙的身上。

    手機抓取到的畫面里,他似是出于驚訝而挑高了一側的眉骨,隨后有些嚴肅地瞇起了眼睛,原本黑而亮的眸子,隨著逐漸失焦的鏡頭而變得霧蒙蒙的。

    隔著鏡頭對視上的那一剎那,江彩芙下意識屏住了呼吸,心臟不受控制地狂跳起來。

    周遭人聲鼎沸,但一切都和江彩芙沒有關系了。

    在一陣猝不及防的耳鳴中,她似乎是怔愣了許久,又似乎只是呆滯了一兩個眨眼的時間——

    總之,等回過神來以后,她已經完成了面無表情地放下手機,然后若無其事地背過身去,捧著一碟吃完的蛋糕用叉子去剮上面剩下的奶油,最后機械地塞進嘴里這一系列看似平靜的小動作了。

    綿軟的奶油在舌尖擴散開來,甜膩的味道像是蘑菇云驀的在味蕾爆開,炸得江彩芙竟有些暈眩。

    偷看被抓包了。

    有點…羞恥……

    第 25 章   第二十五章

    那場聚會,江彩芙最后因太困而早早退場。

    這樣熙來攘往的場合,少她一個壓根不會引起什么人的注意。

    但讓她完全沒想到的是,在出來后的不久,喬郁免也施施然地拎著一個黑色的托特包走出來了。

    沒等江彩芙做出什么反應,就聽喬郁免問她,“要回學校了嗎?”

    她只能把準備好的無用寒暄咽了回去,點頭回道,“嗯。”

    然后她就不知道該說什么了。

    不管拋出什么話題,都很尷尬的樣子。

    喬郁免倒是一副感覺良好的模樣,氣定神閑地沐浴在泠泠的月光下,柔軟的緞面襯衣像是被淋上了層若有似無的偏藍調的液體,朝江彩芙信步走來時,衣襟和袖子上的水波紋也隨之緩緩流淌起來。

    江彩芙垂下眼,不知道為什么突然不好意思看他,也不知道自己為什么會心虛。

    可他很快就走到了她的身邊,沒有一點點鋪墊就開門見山地問,“你剛才是在拍我嗎?”

    這江彩芙哪好意思承認?!

    她把頭搖得像撥浪鼓一樣,神情無比認真,生怕他看出來自己是在瞎扯,“是在看那個翻糖蛋糕啦……我沒有在現實里看到過這么復雜的翻糖蛋糕,所以就拍了幾張照!

    為了這次生日,林宥宇特意找翻糖大師訂做了一個他喜歡的動漫人物的翻糖蛋糕,看起來精致無比,栩栩如生,在生日蛋糕還沒有被運過來的時候,翻糖蛋糕就一直放在大廳里供人觀賞了。

    在江彩芙還沒和人一起組隊打牌前,她就拍了不少翻糖蛋糕的照片。

    所以喬郁免要是懷疑她這話的真實性,她也可以把照片翻出來給他看。

    想到這里,她主動舉起手機,笑著邀請他,“你想看看我拍的翻糖蛋糕嗎?”

    喬郁免的視線隨著她的話語落到她的手機上,注視了幾秒,又把視線抬高,重新看向她。

    江彩芙不閃不避地對上了他的眼睛。

    對視兩秒后,他垂下了眼簾,平靜道,“不了!

    他率先抬腳往莊園的大門走去,沒兩步,看她沒跟上去,又回過頭來看她。

    江彩芙回過神來,連忙跟著上去。

    “你…打算怎么回學校?”

    “打車啊。”

    “這個地址不太好打車,會等很久。”喬郁免微微蹙眉,目露思索,像是在面對什么難題,默了片刻后,才轉向她,“我開車送你回去吧!

    江彩芙一時有些受寵若驚,“?可是你不是還要去練雙簧管嗎?”

    “送你去學校后我再去,反正順路。”他低頭看了眼時間,“時間也還早。”

    江彩芙抿起唇,將不斷上揚的嘴角往下壓了壓,“好啊,謝謝你!

    然后

    她坐上了喬郁免的車,分別前,又順理成章地加上了聯系方式。

    “那時候我就覺得他對我和對別人好像不太一樣,和別人說話的時候,總是不耐煩居多,懶得搭理人似的,但面對我的時候,就平和多了,也更有耐心和包容度!

    回憶到這里,江彩芙的表情忽而變得有些古怪起來,摻雜著幾分微妙的羞惱,語氣激動起來——

    “后來我才知道,這貨其實是輕度抑郁障礙,在人多的時候就是會控制不住的焦慮和煩躁!和我在一起的時候周圍又沒別人,他當然心情好多了……”

    她雙手環胸,重重嘆了口氣,“所以我那段時間壓根就是在自作多情嘛!”

    “噗!标懸娝{聽得都不敢打岔,這可比看小說有意思多了,“所以你那時候就以為他喜歡你了?”

    “倒也不至于,就覺得他對我不太一樣而已,說喜歡還算不上!彼蛄颂虼剑矍寤貞浾碇朕o,才說,“真正產生‘他是不是喜歡我’這種想法,是之后不久的一天,我發現他在特意等我下課……”

    猶記得那是一個飄滿了桂花香氣的下午。

    金燦燦的桂花隨著陣陣微風飄到學生腳邊,甜蜜的香氣將整個教學樓都籠罩其間。

    江彩芙上完當天的最后一節必修課,和室友一起結伴從教學樓出來后不久,就看到喬郁免站在了路口的花壇邊。

    他那天穿著一身黑,黑色的工裝褲配著同色系的帽衫,手里拎著的托特包看起來就是上次他開車送她回學校時拿的那個。

    江彩芙看到他時,他還在低頭看手機。

    她也沒多想,只以為他是在這邊等熟人,也沒想和他打招呼,隨意看了他一眼就和室友有說有笑的往寢室樓的方向走去。

    卻不想,就在她越過喬郁免即將把他甩到背后時,他忽有所感,抬頭望了過來,平靜地喚她一聲:

    “江彩芙!

    她立刻頓住腳步,隨即僵硬地回過頭,在室友心照不宣的眼神交流里,又后退幾步回到他的身邊。

    “你、你不會是在這兒等我吧?”

    明明也沒有幾步路,但她偏偏像是剛跑完了八百米一樣,呼吸紊亂,心跳也亂得不行。

    喬郁免撓了撓臉頰,將視線移向身旁的花壇,顧左右而言他,“你之前不是說沒有在現實里聽人吹過雙簧管?”

    江彩芙回憶了一下,點點頭,“是啊,怎么了?”

    他抬了抬手里的托特包,聲音很輕,“老師說我最近吹雙簧管的水平長進了不少……你接下來有空嗎?如果沒有別的事,我們找個安靜的地方,我吹給你聽?”

    江彩芙仰著頭,呆呆地望著他,眼瞳中映出他因羞赧而微微發紅的臉頰。

    他正好站在桂花的樹影下,有風吹來時,花枝搖晃著沙沙作響,金黃的花瓣洋洋灑灑的飄落,濃郁甜馥的香霧霎時彌漫開來。

    那香味太濃烈了,順著呼吸填滿她的胸腔,薰得她頭暈目眩。

    她微微屏息,努力清空腦子里的無關雜念,也盡量不讓甜膩的桂花香影響到自己的理智。

    這時,喬郁免抬起手,輕輕拍走了落在她肩頭的桂花,聲線聽起來有些緊繃,“走嗎?”

    她慌亂地眨著眼,驀地漲紅了臉,“哦!走吧!”

    那之后的很多個夜晚,江彩芙的夢里總會有漫天的桂花造訪。

    ……

    “唉,我真的很懷念交往前的他,帥氣冷淡話也不多……”

    說這話的時候,江彩芙和陸見藍已經徹底收了攤子,轉移到一家粉店嗦粉了。

    “然后呢,那天你真去聽他吹那雙簧管了?”陸見藍一邊說著,一邊往牛肉粉里死命加醋,“很好聽嗎?把你迷成那樣!

    江彩芙登時笑得眼睛都快瞇成一條縫了,“難聽!”

    剛說完,就被辣油嗆了一下。

    她咳了幾下后連忙喝了大半杯水,清了清嗓子,才接著說,“吹到后面感覺都快沒氣兒了,好不容易吹完直接大腦缺氧緩了好久,臉和脖子都通紅的,看著可好笑了。”

    陸見藍放下醋瓶,瞥她一眼,見她笑得花枝亂顫,臉頰被辣油嗆得通紅,粉都不惦記著吃了,便也跟著笑了,“還好意思說別人,你這臉不也通紅!

    江彩芙嘶嘶著吸氣,“我是因為這粉太辣了,被辣紅的。”

    “嗯嗯。”陸見藍老神在在地挑起一筷子粉吹了吹,繼續問,“所以就是那時候你覺得他喜歡上你了?”

    “差不多!彼蛄颂虼,愉悅的笑容里帶著點得意,“還有就是,我發現他和我單獨在一塊兒的時候,有點夾著嗓子說話的感覺……”

    陸見藍:“噗!

    她也差點被辣油嗆了一下,抄起水杯,哭笑不得道,“好家伙,你這戀愛談的……這前夫哥真是越扒越有啊!

    “他真的很好笑是吧?”江彩芙攪著面湯,輕快道,“雖然有時候很氣人,但大部分時間都很好笑!

    “嗯,然后你們就在一起了?”

    “那倒不是!

    江彩芙一手撐著下巴,一手用筷子將粉挑得高高的,晾涼,“后來他不知道是不是看出我對他也有意思了,沒多久就對我告白……但我拒絕了。”

    “什么?為什么?你倆不是互相喜歡么。”

    “正是因為是互相喜歡,所以他表白的時候,話里行間總會有種勝券在握的感覺,好像我一定會答應他的交往請求一樣,這讓我很不爽!

    她嗦了一口粉,咽下去后抽出紙張擦了擦嘴角,才不緊不慢地說,“所以我拒絕了!

    陸見藍對她那面子大過天的性子了若指掌,因此很快會意,了然道,“是覺得如果就那么輕而易舉地答應他的告白,會讓他覺得你很容易被拿捏?”

    “嗯,反正我當時就在想,這戀愛我就算不談,也不能輸他一頭!

    “但你們后來還是在一起了!

    “因為他后面又告白了好幾次!

    準備的禮物越來越昂貴,告白的態度越來越誠懇,注視她的眼神也越來越炙熱和……惶恐?

    江彩芙不知道他到底在害怕什么,但,每次被告白的時候,她的心情都會無比的美妙。

    “他越來越可愛了,我實在沒法拒絕。”江彩芙狀若無奈地深深嘆氣,臉上浮現出耐人尋味的笑容,“我也怕后面玩脫了他真放棄了,那就有點難搞了!

    陸見藍睨她一眼,半是嫌棄半是勸誡地搖了搖頭,“別再說了,我感覺你又要陷進去了!

    江彩芙的笑容僵在臉上,有些怏怏起來,“也是,都分手兩年多了,還說這些做什么!

    “也可以復合啊,只要你想!

    “不……我變了挺多的,他應該不會喜歡現在的我吧!

    她咬著筷子,蔫巴巴地垂下眼睛,“那時候我多元氣樂觀啊,每天都活力滿滿的,對所有的事都抱有極大的熱情,多討喜啊,我自己都要愛上以前的那個我了!

    “……哪像現在,每天兩眼一睜就是罵公司罵老板罵同事還有這個世界。”

    “他應該就是不甘心被我甩,所以才想要復合吧…但是重新在一起了又怎么樣呢?估計也就剛在一起的那兩天是高興的!彼攘丝诿鏈,頓覺索然無味。

    “只要相處一段時間,他就會發現他忘不了的是幾年前那個無憂無慮整天傻樂的江彩芙,而不是現在這個負能量爆棚每天啥事都不相干只想睡覺的我!

    陸見藍張了張嘴,正想安慰她說她現在也很可愛很討喜,就見江彩芙忽然神色激動地捶了一下桌子。

    “要是過段時間他把我給甩了,那我很沒面子的好不好!”

    陸見藍:“……”

    陸見藍:“所以這最后一句話才是你不敢復合的真正原因吧?”

    “什么叫不敢?我那是純粹不想,兔子還不吃回頭草呢。”

    “……兔子不吃的是窩邊草!

    “都差不多吧!

    江彩芙慢吞吞吃完了粉,臉和嘴巴都被辣得紅彤彤的,她去飲料柜買了兩瓶豆奶,遞給陸見藍一瓶,“嘶,重辣對我來說還是有點太超過了!

    說完,她低頭劃了下手機,在退出付款成功的界面后,發現微信多了幾條新消息。

    “嗯?黃思雨辭職了?問我們最近有沒有空一起去喝酒來著!

    黃思雨和江彩芙她們高中都是同一個班的,但那時候她們關系一般,就偶爾聊幾句,反倒是工作后,有一次江彩芙和陸見藍去吃夜宵,正好遇到了下樓買啤酒的黃思雨。

    然后三個人就莫名其妙的一起吃上了,之后就有事沒事的一起約著吃夜宵或者去酒吧喝酒。

    “是嗎?”陸見藍拿起手機看了眼,發現黃思雨也給她發信息了,“前段時間我想找她去喝酒,她還說天天加班忙得要死沒空出去呢,這么快就辭職了?”

    江彩芙發了消息過去,很快收到了那邊的回音,“哦,只是遞交了辭呈還沒真的走人啊……但我后面幾天事兒有點多啊,估計得加班。”

    “你也加班哈哈哈,你也辭了算了!

    “我辭了吃什么?你攤煎餅養我嗎?”

    江彩芙在腦子里給后面幾天的工作排了序,又想到自己生理期快到了不能喝酒,就和黃思雨推脫說等下次有空了和她一起去喝酒。

    至于這個‘有空’是什么時候,她自己也不確定。

    “嘖嘖嘖,真是好苦命一打工人……”

    陸見藍搖頭晃腦地感慨著,滑著手機,突然看到了什么很好笑的東西,讓江彩芙快點去看朋友圈,“黃思雨在那兒罵她上司,好家伙,真是妙語連珠字字珠璣啊,學起來,下次我也這么罵!

    “這么恨的嘛?”江彩芙這會兒已經退出微信了,聞言又立馬點開,下意識戳進了下導航那個頁面的朋友圈,往下一滑,還沒找到黃思雨的動態,反而看到了沈江黎的。

    破天荒的,這家伙不是在朋友圈找人喝酒,而是發了張在醫院探病的照片,探望的對象是——

    江彩芙不可置信地點開圖片看了又看,逐漸睜大了眼睛。

    喬郁免!你怎么又進醫院了!

    前兩天不是才因為過敏去醫院打了點滴么?

    這么又是為了什么?!

    她真的很想在沈江黎評論區問一下,又有點不好意思,怕被喬郁免知道。

    但不問的話,她又確實好奇。

    真難搞啊這種事……

    對面的陸見藍看她上一秒還驚訝無比的樣子,下一秒就變得緊張又糾結,有點不明所以。

    不是在看黃思雨罵上司?

    有必要這么多內心戲么?-

    從粉店出來,外面的天已經擦黑了,陸見藍又想去隔壁商場買盲盒了。

    “哪有小孩天天哭,哪有賭狗天天輸!”她握拳,勢必要一雪前恥,“這次我一定能抽到自己想要的!”

    江彩芙:“……行吧,一起去逛逛。”

    她把手機塞回兜里,沉默著走了一段路,眉頭不自覺地皺了起來,浮現出一片糾結之色。

    “怎么了,你也想買盲盒了啊?”

    陸見藍看她這樣,以為她也想抽盲盒但怕手氣不好,于是用力拍了拍她的背,鼓勵道,“買!別糾結了!當你腦子里出現‘要不要做這個事情’的選項的時候,不要猶豫,答案就是去做!去買!”

    江彩芙瞬間被注入了一記強心劑,她吸了口氣,“好!買!”

    然后她飛快把手機拿了出來,點進微信私戳沈江黎。

    [江彩芙:喬郁免怎么又進醫院了?他到底怎么回事?]

    [沈江黎:……江彩芙?]

    [江彩芙:嗯,你沒給我備注名字么?]

    與此同時,市中心醫院的某個病房里。

    沈江黎突然臥槽一聲,猛地錘了一下病床上喬郁免沒受傷的那條腿,神色激昂,“江彩芙給我發消息了!”

    “什么?”喬郁免來不及為自己被重創的那條腿哀悼,立刻警覺,看向沈江黎的眼神不自覺帶了點敵意,“她給你發信息做什么?”

    “問你為什么又進醫院了唄。”

    沈江黎沒察覺到他看自己的眼神不對勁,反手把聊天界面在喬郁免眼前晃了晃,得意洋洋道,“我拉你拍照發朋友圈你還不樂意呢,現在知道我多聰明了吧?”

    江彩芙發來的那句消息被喬郁免看了很久。

    他雙臂環胸,冷哼一聲,“算她還有點良心,知道關心我……”

    沈江黎疑惑地瞪大眼睛,再一次看向自己的手機。

    不是在問他為什么進醫院嗎?

    這種程度已經算是關心了嗎?

    沈江黎:“呃,好吧,那我要怎么回她呢?”

    喬郁免思索片刻,沉吟道,“你就說…就說我出了很嚴重的車禍,現在命懸一線,想在臨終之際見她最后一面,問她什么時候有空過來看我!

    沈江黎緩緩打出一個“?”。

    “不是哥們,你就被電動車撞了下腿,有必要說得這么嚴重嗎?”

    還車禍,還命懸一線,還最后一面……擱這演電視劇。

    “你管這么多做什么?”喬郁免不悅地皺眉,“你就這么說,看她怎么回!

    “行吧行吧。”

    沈江黎妥協地垂首,但沒打倆字就忘記喬郁免的原話是什么了。

    他抬起頭,見喬郁免一臉冷肅地盯著自己,果斷垂下腦袋,用自己的話將還記得的內容概括了出來。

    于是,城市的另一頭,江彩芙很快收到了沈江黎的回信。

    [沈江黎:他說他出車禍快死掉了,問你什么時候有空過來見他最后一面。]

    [江彩芙:……]

    [江彩芙:他有病吧。]

    他朋友圈發的那張照片,雖然沒拍清喬郁免的臉,但那狀態,怎么看都不像是出了車禍還病危的樣子好不好?

    沈江黎抬起頭,十分誠實地轉述江彩芙的話,“她說你有病吧?”

    喬郁免:“?”

    喬郁免:“這不是廢話嗎,我沒病我來醫院做什么?”

    他怔了一下,忽然反應過來不對,頭疼地按了按自己的太陽穴。

    “不對,她又在罵我……和你待在一塊兒,腦子都不靈光了!

    沈江黎大為震撼,并感到很委屈,“不是,這跟我有什么關系啊?別什么黑鍋都往我身上扣好不好!”

    喬郁免壓根不聽他在說什么,依然沉浸在江彩芙罵他的悲傷里,渾身散發著能凝成水的怨念和超低氣壓。

    “我都這么慘了,她不來看我也就算了,還罵我,真不怕我見不到她,最后含恨而終嗎?”

    沈江黎點點頭,低頭繼續打字。

    [沈江黎:他說他看不到你,一定會死不瞑目的。]

    “我要是真死了,她會不會因為今天罵了我不來看我而產生一絲絲愧疚呢?一定會吧,畢竟她本質上是個很善良的人!

    [沈江黎:如果他今天死了,你真的會有一點愧疚嗎?他問你的。]

    “唉,都說含冤而死的人容易變成厲鬼,我要是就這么死了,肯定也會因為不甘心而變成鬼吧……不,還是變成江彩芙的背后靈吧,這樣我就能每天跟著她了,跟一輩子!

    [沈江黎:他說他死后一定會變成厲鬼,然后一直跟著你,永遠,這輩子都不會放過你。]

    [江彩芙:……]

    [江彩芙:這么恨我?]

    [江彩芙:我平生不做虧心事,半夜不怕鬼敲門,就算他變成鬼,也一定會被天道制裁的,指不定哪天就被正義的天雷給劈得魂飛魄散了。]

    看到這里,沈江黎眼角抽了抽,旋即向喬郁免投去一個憐憫的眼神。

    后者立刻警鈴大作,“她又說什么了?”

    沈江黎動了動嘴角,很想委婉一點,但作為一個新聞專業的優秀學子,確認每一篇報道的真實性是每一個新聞人的基本素養。

    于是他嘆了口氣,坦誠道,“她說你一定會被雷劈的!

    喬郁免:“???”

    他又做錯了什么要這么罵他?

    明明被撞到的是腿,他卻覺得頭痛心臟也痛,反正渾身上下哪哪都不舒服。

    他連忙從枕頭邊上抄起自己的手機,強忍著委屈,用力戳著屏幕上的鍵盤。

    [喬郁免:不來看我也就算了,為什么還要詛咒我被雷劈?]

    [喬郁免:就這么恨我嗎?]

    [喬郁免:討厭你!]

    [喬郁免:[醫院定位]]

    [喬郁免:除非你現在就帶著花來醫院看我!不然我這輩子都不會原諒你!]

    第 26 章   第二十六章

    在商場買了三個盲盒,沒有一個是江彩芙想要的。

    正好那幾個陸見藍還挺喜歡的,江彩芙干脆全送她了。

    路過一家花店時,她在門口徘徊了許久,那糾結躊躇的模樣,看起來比挑盲盒的時候還要慎重。

    陸見藍都看不下去了,“你到底要不要進去買?”

    里頭的店員看她們的眼神都有點不對勁了。

    江彩芙看向她,眨巴著一雙晶亮的眼睛,“我也不知道……你覺得我要不要去買?我聽你的!

    陸見藍挑起眉,跟她玩這出?

    “那就不買!彼龜蒯斀罔F地說著,轉身便牽起江彩芙的手想要把她拉走。

    沒能拉動。

    江彩芙的雙腳簡直像是被死死釘在了原地,被她拉著走的時候表情還有點慌張,語氣又急又快,“那個…你真的不再考慮一下嗎?其實……”

    陸見藍一副果然如此的表情,沒好氣地沖她翻了個白眼。

    “你自己心里不都有答案了?還來問我,這不是脫褲子放屁多此一舉么?”

    她一邊說著,一邊調轉方向把她往花店里拖。

    這次江彩芙沒再做出任何抗拒的反應,老老實實就跟著走了。

    “你看你,買個花還這么磨磨唧唧的,咱又不是沒錢買!”

    進入花店后,店員帶著禮貌又不失熱情的笑容走來,詢問道,“請問是想買花裝飾房間,還是要送人呢!

    陸見藍四下一掃,正想說買花放家里,就聽江彩芙期期艾艾地說道,“呃,如果是去探望病人的話,買什么花比較好呢?”

    陸見藍:?

    她不可置信地望向江彩芙,后者立馬心虛地避開了她的視線。

    好好好,合著是要買花送人啊。

    難怪糾結這么久!

    “我還以為你是想買花放房間但摳搜不舍得花錢呢!”

    陸見藍嚴肅地瞇起眼睛,“結果你是要買花去醫院?醫院到底有誰在啊?”

    她頓了一下,忽然想起什么,嘴角勾起一抹意味深長的笑容,“不會又是前男友吧?”

    江彩芙很想嘴硬說不是,但事實就是如此,硬要否認的話未免顯得她太過在意了。

    于是她自暴自棄地點頭,“對,就是他!

    趕在陸見藍嘲笑她之前,她嘴快地解釋道,“但我只是出于人道主義的關懷才去看看他的啊,畢竟他在這座城市又沒親人,朋友也可以說沒有,稍微熟一點的也就只有我了!

    “是是是,他就只剩下你了!标懸娝{拍了拍她的肩膀,莫名語重心長地感慨道,“你就繼續和他糾纏下去吧,說不定再過倆月,我就能聽到你們復合的消息了!

    江彩芙擦著額頭的冷汗,連連道,“不至于,真不至于。”

    最后,在店員的建議和陸見藍的打趣下,江彩芙抱著一捧以向日葵為主調,周圍用雀梅、雪柳葉還有黃金球點綴的花束走出了店門。

    “搜了一下,向日葵的話語是沉默的愛欸!标懸娝{勾住她的肩膀,笑著湊過去捏她的臉,裝模作樣地嘆氣道,“萬一讓他誤會你對他還有舊情可咋整。俊

    江彩芙滿頭黑線,“甭管是什么花的花語都能和愛情扯上關系的好不好?要是真這么計較,那我什么花都不用買了。”

    陸見藍哈哈一笑,“這種話你留著給你前男友解釋吧,和我說是沒用的!

    江彩芙被揶揄得有點不知道該說什么,只好點開喬郁免發來的醫院定位,打了個車。

    幾分鐘后,出租車停在了商場旁。

    江彩芙抱著花束上了車,和身后的陸見藍揮手道別,然后和司機確認了手機尾號。

    “市二醫院是吧?”

    “對。”

    搭車的地方離市二醫院有點遠,就算不堵車,過去也起碼四十分鐘。

    她退出導航,戳進微信,又點開了喬郁免的聊天界面。

    然后就不知道要說什么了。

    hello?你還在醫院嗎?我現在就捧著花來看望你?

    啊——

    聽著好怪。

    還是先不說了吧,直接去找人得了。

    至于直接莽過去會不會撲空……應該不至于這么倒霉吧?

    江彩芙對此不是很確定,畢竟今天買的三個盲盒里沒一個自己心水的。

    她心不在焉地盯著手機,直到瑩亮的屏幕逐漸微弱,黯淡,趕在即將熄滅的前幾秒,又點了一下屏幕,續上熒熒的光亮。

    懷中的向日葵散發著淡淡的香氣,是江彩芙形容不出來的氣味,她第一次聞到這樣的,可能是被花熱烈盛放的姿態影響,她總覺得這種氣味是暖洋洋的,有種陽光的味道。

    但抱久了好像有點累。

    她想了想,將花束放在了身旁的的座椅。

    可沒多久,她就發現這車行駛得不太穩當,每次車子晃悠起來,哪怕幅度再小,她也總忍不住揪著心看向那束向日葵,見它老老實實待在遠處而不是滑到底下,才松口氣。

    總這樣,她玩手機都玩得不專心了。

    沒辦法,她只能將花束再抱起來。

    向日葵在她懷里灼灼綻放,充盈的手感讓她有了不少的安全感,起碼玩手機的時候不會再分心看旁邊的情況了。

    前往醫院的路幸而沒有堵得過分。

    比導航預計得晚了二十分鐘抵達目的地,江彩芙推開車門下地的時候,覺得有點頭重腳輕。

    果然坐車的時候還是不能看手機,不然容易暈車。

    她低頭整理了一下花束的狀態,然后深嗅一口冷冽的空氣,深一腳淺一腳地走向醫院。

    在前臺詢問了喬郁免具體在哪個病房以后,她又一次對著兩人的聊天界面遲疑起來。

    都已經到醫院了,再不和他說一聲是不是有點過分了?

    她攥著手機躊躇不定,直到電梯降下來,才一把將手機揣回兜里。

    算了,管他呢。

    她面無表情地踏進空無一人的電梯,又面無表情地看向電梯鏡,抬手,將自己頭頂被吹起來的頭發往下壓了壓,然后五指成梳,把垂在胸前的長發往下順了順。

    喬郁免住的不是單人病房,但當下,里面就他一個病人。

    江彩芙敲了兩下門,把腦袋探進去看時,里面那人的腿上還架著筆記本,一臉疲倦在辦公的樣子。

    聽到敲門的動靜以后,下意識先把腦袋轉了過來,眼睛卻還盯著筆記本的屏幕。

    江彩芙忍俊不禁,不小心笑出了聲。

    喬郁免這才意識到是她來了,錯愕地望向門口,只一眼,就匆促地收回了視線,然后飛快背過身子在枕邊摸索起什么。

    連筆記本跌落在了身旁都沒能顧及。

    “你、你怎么真來了啊,來了也不提前說一聲……”他慌里慌張的,話音中帶著絲自己也沒察覺到的驚喜。

    話說到后半截,從他那兒傳出來的聲音明顯沉悶了許多。

    江彩芙這才知道他急匆匆地轉過身去,原是為了找口罩給自己戴上。

    “你臉上的疹子還沒消嗎?”

    她走過去,將花束放在了床頭的桌上,那里擺著一個果籃,應該是沈江黎帶來的。

    喬郁免捂住臉,耷拉著眼睛懨懨道,“嗯,還是能看出來!

    “那你還戴口罩?不是更影響恢復嗎?”江彩芙坐在病床邊,慢慢歪下身子,故意去迎上了他垂落的視線。

    他眨了一下眼睛,快速把腦袋扭向了另一個方向,只給她留了一個圓潤的后腦勺。

    別扭又幼稚的舉動,讓江彩芙有些無奈,又覺得有點好笑。

    “不是你讓我來醫院看你嗎?”她嘆氣,聲音柔軟清亮,“怎么我來了,你又不讓我看了!

    “……那只是氣話!

    他把腦袋偏過來一點,烏亮的眼珠也跟著轉過來,望著她半真半假道,“還不是你罵我,我才氣得說出了那種話,其實我一點也不想讓你來看我!

    被氣到是真的,至于想不想讓她來……他也摸不清自己具體是什么心思。

    很想見到她。

    一想到能見到她,平白被電瓶車撞到的倒霉經歷也顯得稀疏平常不那么重要了,要是能被她安慰幾句,哪怕只是干巴巴的不走心的客套話,他也會覺得心里好受很多。

    但是,為什么偏偏是這個時間段呢?

    前幾天才過了敏,臉還沒好全,也不敢借此對她裝可憐,生怕她較勁地要看他的臉變成什么樣了……那樣的話,他在江彩芙心里維持的形象還要不要了。

    雖然她現在也不見得多待見他,但至少,自己在她的印象里,起碼是賣相還不錯的吧?

    想到這里,他忿忿地摸了摸自己受傷的那條腿。

    怎么就不能晚幾天,等自己的臉恢復好了再被電動車撞呢?

    江彩芙的注意力隨著他手轉移到了他的腿上,隔著一床被子,她也不知道他的腿具體被包成什么樣了。

    “怎么傷到的啊?”她問。

    喬郁免把一旁的筆記本撿了起來,闔上后隨手撂在了一旁,一聽這話,頗為郁悶地答道,“不是和你說過了么,車禍。”

    啊,原來那不是在胡說八道啊。

    江彩芙抿起唇,對之前以為他在扯謊還在心里吐槽過他的舉動感到異常愧疚。

    她舔了舔唇,聲音莫名有些干緊,“兩條腿都傷到了嗎?會對以后的日常生活有什么影響嗎?”

    “就傷了一條腿。”喬郁免掀起眼皮看她一眼,有點懷疑自己是不是裝得太過了,以至于她腦補出什么很慘烈的畫面,于是他干咳了一聲,企圖打消她因誤會而產生的不必要的憐憫之心。

    “只是軟組織損傷而已,養幾天就好了,不會對以后的行動有任何影響的!

    江彩芙松了口氣,“那就好。”

    因心弦緊繃帶來的思緒滯澀的感覺褪去后,她的理智姍姍來遲。

    她有些狐疑地皺起眉,“出車禍只造成了軟組織損傷,你還蠻幸運的嘛!

    喬郁免把腦袋埋得更低了,怕多說多錯,只支吾著嗯了兩聲,“那個不重要,反正都已經這樣了!

    “也是!

    江彩芙側過頭,視線卻只觸及他毛絨絨的發頂。

    可能是在她來之前躺了很久,起來后沒記得打理頭發,因此看起來不似往日那般乖順服帖,反而支棱著亂翹,但又不雜亂得過分,讓人很想上手揉一下。

    江彩芙眼睫一顫,搭在膝上的手鬼使神差地抬起。

    但還沒來得及抬高到能摸到他發頂的高度,她就反應過來這樣的舉動對他們兩人現在的關系而言并不合適。

    于是她悻悻地放下手,轉而裝模作樣地撫了兩下床單上的褶皺。

    喬郁免全程直勾勾地盯著被子,加之是在視角盲區,因此他沒能看到江彩芙一系列突兀的小動作。

    一個專注盯著被子像是要盯出花來,一個致力于撫平床單上的所有褶子。

    本來就動靜不大的病房,這下更是鴉雀無聲。

    直到喬郁免后知后覺地回過神來,覺得把她晾在這里不好,才慌里慌張地抬起頭,想要和她說點什么,但縱是絞盡腦汁,也不知道該和她展開什么樣的話題。

    他們現在,能聊點什么呢?

    各自的生活么?他有些迷茫地想。

    喉嚨口像是被塞了一團棉花,看似柔軟無害,但被唾液浸透后,肆無忌憚地膨脹成龐大而沉甸甸的一團,硬生生的堵在那里,不上不下的。

    他的視線毫無定點的,虛虛落在了江彩芙的周身,在她似有所覺看過來之前,又立刻偏移。

    床頭邊,一團團金黃熾亮的向日葵毫無預兆地躍入他的視野,驀的點燃他黑沉的眼眸。

    她剛進門那會兒,他只顧著去找口罩把臉給遮住,倉皇間,都沒注意到她還買了花來。

    遲來的歡喜熱烈而澎湃地襲來,將他淹沒。

    他小心翼翼地抱起花束,一副高興得不知該如何是好的樣子,嘴上卻推辭道,“怎么還買了花啊?人來了不就行了,何必破費!

    江彩芙覺得‘破費’倆字能從他嘴里說出來也挺奇妙的,而且,“不是你說的嗎,讓我買花過來看你,不然你這輩子都不會原諒我,還做鬼都不會放過我呢!

    這話聽到前半截,喬郁免還低眉順眼地任她擠兌,但當聽到最后一句,頓時不樂意了。

    他擲地有聲地控訴道,“什么叫做鬼也不會放過你。课也艣]有說過這種話!”

    “沒有嗎?”江彩芙看他如此堅定,開始懷疑自己的記憶了。

    她拿起手機重新看了眼和沈江黎的聊天記錄,才底氣十足地回道,“沈江黎說你是這么說的啊,說你死了一定會變成厲鬼,要一直跟著我,絕對不會放過我!

    喬郁免聽得都要懷疑人生了,一雙狹長的鳳眼睜得圓溜溜的,“我沒有!絕對沒有說過這種話,肯定是沈江黎瞎扯,他在誹謗我。 

    說著說著就湊了過來,想要看他們的聊天記錄,“他到底怎么和你說的啊?”

    江彩芙便直接把手機豎在他眼前,隨他看了,“喏!

    喬郁免伸出手,指尖往上用力一劃拉,直接滑到了最頂端。

    看他們的聊天記錄少得可憐,他緊鎖的眉頭稍微松了松,然后才往下滑,看他們今天聊了什么。

    越看臉色越黑。

    “這壓根不是我的原話!”

    喬郁免看完沈江黎到底和她說了些什么鬼話以后,心里后悔得不行,恨不得穿越到幾個小時之前把沈江黎的手機搶過去。

    他把視線從屏幕上移開,認真地對上了江彩芙的眼睛,聲音里含著說不出的委屈。

    “他怎么那么會曲解別人的意思啊?我就說他有做無良媒體的潛質!”

    “原來如此!苯受骄従徥掌鹗謾C,似笑非笑道,“原來你沒說過這種話啊。”

    “當然沒有!”喬郁免抱緊了懷里的花束,修長的手指從向日葵柔軟的花瓣輕蹭了一下,滑落至花盤,聲音低落下來,一副無處伸冤的可憐模樣,“他太壞了,嘴里都沒一句實話,你什么都不要信,以后也別再理他了。”

    他不小心揪下來一片金黃的花瓣,似突發奇想道,“要不你直接把他刪了吧?”

    反正他已經被江彩芙從黑名單里放出來了,自然也不再需要從沈江黎這個工具人身上再打探她的朋友圈動態了。

    “本來也就不和他聊天。”但對于喬郁免的后一個建議,她選擇拒絕,“但這人刪不得啊,他的朋友圈很有用的!

    喬郁免不服氣地擰起眉,“他能有什么用啊?”

    江彩芙如實道,“他每換一個酒吧喝酒,都會發一個簡單的測評,寫得還挺中肯實用的,我和朋友想去喝酒又不知道具體去哪的時候,就會去翻一下他的朋友圈!

    “……”

    他訕訕地點了點頭,不情不愿地咕噥道,“行吧,既然他還有用,就留著好了!

    江彩芙嗯了聲,看他一直捧著那花,便說,“你……如果還算喜歡這束花的話,我拿個瓶子把它放進去?”

    喬郁免重重點頭,難得坦誠地表達自己的心意,“很喜歡,謝謝你!

    江彩芙也很高興自己送出的東西能被喜歡,后來捧著花瓶去接水的時候,臉上掛著的笑容始終沒有消減過。

    在她接完水以后,喬郁免認真將花束的包材拆開,捻起一支支向日葵的花桿依次插.進瓶子里,不斷調整著角度,勉強滿意了以后,才慢條斯理的把剩下的雀梅和雪柳葉這些更小巧的花與葉,錯落有致地填進了向日葵的間隙里。

    他沒有系統地學過插花,但多年畫油畫的經驗,讓他對‘美’有著格外細膩敏銳的感知力,因此毫不費力的就把那個樸素的花瓶妝點得極為美麗。

    江彩芙一開始還盯著花看,但慢慢的,所有的心神都在不知不覺間被他那只骨節分明的手全攝了去。

    他的手指很長,白皙且直得很有骨感,指甲被貼著肉修剪得短而圓潤,因為長期彈鋼琴,所以指關節稍微有點粗,但這絲毫沒有影響到他這雙手賞心悅目的美感。

    江彩芙以前就很喜歡看他的手,目光總追逐著他的手,看他執起畫筆作畫,或是隨意地搭在鋼琴上,亦或是……來回摩挲于她光潔的皮膚之間。

    漸漸的,她不再滿足于只是‘看’,進而開始上手摸。

    她喜歡用指腹去按他柔軟溫熱的掌心,然后貼著他的指根向上攀,劃著他同樣柔軟的指腹,去捏他的指關節,再繞到手背,沿著他繃起的青筋脈絡向上游曳……

    不過喬郁免通常沒那個耐心等她玩完,總是在她還對他的指腹又捏又揉的時候,就反客為主地擒住她的手,與她十指相扣,拉到嘴邊親一下,或者不輕不重地咬一口她的手背。

    “就這么好看么?一直盯著!

    他的聲音仿佛從很遙遠的地方傳來,有力地穿透數幀模糊惝恍到她看不清的畫面,與當下的這個場景巧妙重疊,有些失真。

    江彩芙恍惚了一瞬,反射性地答了一句,“嗯,很好看!

    聽到她如此直白坦率的贊揚,喬郁免得意地哼笑起來,炫耀一般扶著花瓶又變換了好幾個角度。

    “不管從哪個位置看都很漂亮對吧?我就知道我在花藝上也很有天賦!

    原來問的是插花好不好看啊。

    江彩芙終于把黏在他手上的視線移開,認真端詳了這瓶花一番后,還是原來的那個答案,“嗯,好看!

    夸得喬郁免尾巴都要翹上天了。

    “你的眼光還是那么好!彼捕Y尚往來地夸了她一句,雖然其中夸耀自己的成分占大多數。

    江彩芙哭笑不得地側過臉,視線觸及他因愉悅而彎起的月牙眼時,忽然忘記自己想要說什么了。

    有些凌亂的碎發懶洋洋地搭在他的額頭,投下的淺淺陰翳攏著眉眼,反而襯得他的眸子愈發明亮了,映著水光一般,清澈明凈。

    她安靜地注視著他的眼睛,在他有所察覺,也將眸子轉向她時,本能地垂下了眼簾。

    目光掃過他高挺的鼻梁,停留在了隨著他呼吸而蓬起來的口罩上。

    “把口罩摘了吧。”她冷不丁地開口。

    喬郁免一聽就愣住了,腦子還沒徹底反應過來,手就有了自己的意識一般,虛擋在他的臉頰前,企圖阻擋她如炬的目光。

    他本來還在洋洋得意地幻想著,她是不是被自己漫不經心表現出來的才華所吸引,所以才會眼睛都不眨一下地盯著他看。

    結果他聽到了什么?!

    她居然要他把口罩摘下來?這怎么能行?!

    他不假思索地脫口道,“不要!”

    “為什么?你戴著口罩呼吸也不順暢的吧!苯受秸f,“臉上的疹子沒完全消掉也沒關系,我不會笑話你的,真的!

    她自認不是那么落井下石的人。

    “我又不怕被你笑話!眴逃裘馄乘谎,甕聲道,“在你眼里,我就是那么死要面子又脆弱的人嗎?”

    江彩芙沉默地注視著他,眼底眸光閃爍,那意思不言而喻——是的,沒錯,你在我心里就是那樣的人。

    喬郁免看懂了她的眼神,泄氣地垂下稠密的長睫,不知道在想什么。

    他不說話,也沒動作,呈現出一種什么都不配合,但又好像什么都不會抗拒的無作為狀態。

    江彩芙試探性地抬起手,將他擋在前面的手毫不費力地按了下去。

    然后,微涼的指尖擦著他的鬢角勾住了口罩的線,緩緩扯開。

    她看到喬郁免薄薄的眼皮底下,眼珠不安地轉動了兩下。

    除此之外,他什么也沒拒絕。

    第 27 章   第二十七章

    江彩芙利落地拽下喬郁免的口罩,認真打量著他側臉的每一寸皮膚。

    他臉部的狀態比她想象中的好很多,已經沒有凸起的紅疹了,只殘留著部分深淺不一的酡紅,像旭日東升時,天際蔓延開的紅霞。

    許是她注視得太久了,喬郁免多少有點不適應她這樣近似審視的目光,不自在地把腦袋側開。

    江彩芙看不到他的另一側臉,有些不滿地擰起了眉。

    “有什么好躲的?”

    她實在不算是個耐性多好的人,尤其在看到喬郁免有了一點不配合她的舉動后,本就不多的耐心更是燃燒殆盡。

    她直接抬起手,不由分說地掐住了他的臉頰,強硬地將他扭向自己。

    虎口卡住他下巴的那一剎那,她能真切地感受到他驟然急促起來的灼熱鼻息拍向自己的手背。

    他像是對她突然出手的舉動感到很詫異,但更多是無措,嘴唇翕動著像是要說什么,但最終只是倔強地抿成了一條線,下顎線也繃得緊緊的,眼眶好像紅了一圈,又好像沒有。

    自天花板傾瀉而下的光線被兩人的腦袋擋了大半,在有些晦暗的光影里,江彩芙看不清他皮膚上的所有痕跡。

    于是她腦袋后仰,又掐著他的臉朝光源偏了偏,讓他臉上所呈現出的一切都無所遁形。

    熾亮的光線向喬郁免斜斜探來,他半瞇著眼睛,覺得刺眼。

    他眨了兩下眼睛,剔亮的眼珠輕輕轉動,直直對上了江彩芙投來的目光。

    平靜的,審視的,像是在盱衡某種死物。

    簡直比白熾燈還要刺眼。

    他索性閉上眼睛,不再看她。

    視野一片漆黑后,其余感官反而愈加敏銳。

    耳朵輕易地捕捉到了她不疾不徐的呼吸,仿若被放大了數倍,近在咫尺間…似乎只要他稍稍湊近一點,就能和她的氣息糾纏在一起。

    他無端地吞咽了一下,為自己產生這樣不合時宜的旖念而感到有些羞恥,同時祈禱自己的臉不要再發燙了,不然肯定會被她看出來,那樣的話,他不是又鬧笑話了么?

    某個時刻,掐在自己臉上的手,好像松了點勁兒。

    喬郁免猜測是自己的乖順讓她放松了警惕,所以她才松懈了下來。

    在這樣不設防的情況下,他想要掙脫她的桎梏,那可真是再簡單不過的事了……只要他想。

    在什么都看不見以后,他的思維異;钴S起來,時不時的跳出意外的新發現。

    比如,在來醫院之前,江彩芙應該擦過一次護手霜。

    她的手指貼在自己皮膚上的觸感,有些滑膩又有些澀,他盡量不留痕跡地深嗅一口,還能聞到一絲似有若無的梨子的香味。

    但這種香味已經很淡很淡了,混在醫院的消毒水里,不仔細分辨的話,其實很容易忽略過去,所以她應該是很早之前涂了的……他猜是早上護完膚以后順手涂上的。

    “還好啊,只是臉還有點紅,沒什么印子了。”

    江彩芙如釋重負的話語打斷喬郁免持續發散的思維。

    他眉頭依然緊鎖著,緩緩睜開了眼睛。

    江彩芙敏銳的從他漆黑的眸子里看出對自己不加掩飾的控訴,以及引而不發的慍色。

    她多少也反應過來自己的行為不合適,很快把鉗制住他下巴的手松開。

    “對不起!彼狼傅煤芸欤皇钦Z氣聽著沒什么起伏,并沒有多少誠意的樣子。

    不過喬郁免此時并無心思計較這種微末的小事,他揉著自己的頰肉,聽似無甚波瀾的語氣里裹挾著說不清道不明的怨念。

    “二話不說直接掐上來,真是霸道得可以啊江彩芙!

    這蠻橫不講理的性子真是一點沒變。

    江彩芙自知理虧,任他吐槽沒再回懟,但看他還在揉臉上的肉,還是忍不住問,“我掐得你很痛嗎?”

    喬郁免揉臉的動作一僵,抬起眼皮睨她一眼,輕哂道,“一天天的不知道哪來的牛勁!

    他放下手后,江彩芙自然就看到他臉上淺淺的紅印,不是過敏留下的那種痕跡,那就只能是她剛才掐出來的了。

    江彩芙不好意思地撓了撓臉頰,“呃,也有你皮膚太脆的緣故!

    喬郁免毫不意外她會這么回答,見怪不怪道,“甩鍋還是一如既往的利索!

    江彩芙眼神游移,沉默片刻后果斷換了話題,“但是你的過敏已經好很多了啊,已經不太能看出來了,再涂兩天藥肯定就能痊愈了!

    喬郁免聽出她言語中安撫的意味,不咸不淡地嗯了一聲。

    她繼續說,“我果然沒有笑話你對吧?雖然我平時挺喜歡幸災樂禍的,但我都很有分寸的啊,像這種你特別在意的事,肯定不會用來嘲笑。”

    “……分寸?”

    喬郁免像是聽到了什么很好笑的事情,抬眼看她時,本就上揚的眼尾不斷上翹,勾起一抹嘲謔的笑意,“這倆字從你嘴里吐出來,真是一點說服力都沒有。”

    如果她心里真的有‘分寸感’這種東西的存在,她就不該來掐他的臉。

    只會勸誡他作為前男友要擺正自己的位置,不要對她做任何與曖.昧沾邊的動作,實際上輪到她自己了呢,就什么都忘了。

    真是雙標得可以。

    偏偏這種話他還沒法往外說,一說出來,她肯定就惱羞成怒地離開,說不定以后都不會再搭理他了。

    所以實在沒必要逞這一時的口舌之快。

    雖然心里多多少少總有點郁悶吧……可惡的雙標怪。

    想到這里,他又忿忿地瞪她了一眼。

    江彩芙本來就沒聽懂他剛才的那句話到底是什么意思,在接受到他飛來的眼刀后,更是一頭霧水的,“什么意思?”

    他悻悻地撇了撇嘴,“沒什么,不是什么重要的東西。”

    那種矯情擰巴的小心思,不值得她多加在意。

    他轉過身,給她倒了一杯水,遞過去,“喝點水吧。”

    早在她走進來的那一刻,他就該給她倒杯水的,可那時候他對自己這副尊榮并不滿意,一心想找口罩把臉遮起來,所以連這最基本的禮儀都給忘了。

    真難為她一口水都沒喝,還和他說了那么多的話。

    “謝謝。”江彩芙正好覺得有點口渴了,便接過水杯。溫熱的水,恰好入口。

    他支起沒受傷的那條腿,雙臂交疊,懶散的把腦袋搭了上去,看著她慢騰騰地喝著水,心情詭異的平和起來,也就不著急和她說話了。

    而她忙著喝水,自然也沒空說話。

    床頭的向日葵微垂著沉甸甸的花盤,在白熾燈的照耀下,散發出純金般的色澤,很容易讓人產生一種,它們似乎能蘊出暖意的錯覺。

    有風從半開半闔的窗戶里灌進來,撲簌簌的,淹沒某人喝水的吞咽聲的同時,也卷走了兩人交錯又偶爾疊合的呼吸聲。

    片刻后。

    江彩芙緩緩放下水杯,原本干燥的嘴唇被浸得濕潤,早先涂的啞光口紅平添了幾分水光感。

    喬郁免直勾勾地盯著她水亮的唇肉,不動聲色的把下半張臉往臂彎里埋了埋。

    江彩芙的視線掃過來時,就只能看到他那雙黑白分明的眼睛了。

    對視幾秒,她正要別開眼,就聽他很突兀地開口,“其實,有個問題想問你很久了!

    “從分手后的第一次見面,也就是一個月前,就想問你了!

    江彩芙捧住杯子的手緊了緊,莫名從中嗅到了一種風雨欲來的氣息,困惑的同時,又帶著點局促,“什么呀?”

    “就是,你……”

    他頓了頓,似是在組織措辭,想要用更加慎重的方式表達,可惜思索一番后遲遲無果,于是他嘆了口氣,只能說出那句很老套的,無論是小說或是電視劇里,大小角色久別重逢后都會說出的那句話。

    “你這幾年過得怎么樣?”

    “在我們分手后的這段時間,你過得還好嗎?”

    江彩芙怔住,完全沒想到他想問的居然是這個,呆呆地望著他,一時忘了做出什么反應。

    喬郁免把這個問題問出口以后,反而覺得輕松了很多,堵在喉嚨中的那口氣被緩緩吐了出來,讓他得以更加順暢流利地表述。

    “其實,早在那天在超市見到你的時候,我就想這么問你了,但是很可惜,那天光顧著和你拌嘴了……包括后面和你幾次見面也是,總是會莫名其妙的互懟起來,所以這個問題就一直拖著,拖著,直到拖到了現在!

    他無奈的將自己的這段心路歷程緩緩道來,注視著江彩芙的眸子泛起笑瀾,不知道是在笑他們撞見后總會摩擦出火氣的化學反應,亦或是其他。

    江彩芙張了張嘴,“啊,這樣……”

    真是一個很嚴肅的話題啊。

    此時此刻,她心里對他們兩人是分手兩年多的舊情人更多了幾分實感。

    就像喬郁免之前說的那樣,他們重逢后的每一次見面,總會因為這樣或那樣各種亂七八糟的理由拌起嘴來,吵起來的內容也都幼稚得不行。

    所以在她看來,他們其實更像是曾經在一起玩了場過家家,因為后面玩得并不愉快所以鬧翻了,絕交了,之后相遇再斗起嘴來,也僅僅是針對于一場游戲該有的激烈程度。

    但喬郁免剛剛拋出來的這個問題,卻是以異常鋒利且決絕的姿態,將她這些不切實際的虛擬幻想剖開,露出更加冰冷現實的部分。

    她又喝了口水,努力把心態調整成一個成熟的大人——天可憐見的,就算是畢業后兢兢業業當了兩年多的社畜牛馬,她也只在職場上表現得像個大人而已,實際上心里還一直覺得自己是個孩子呢。

    “我……都挺好的!彼龜D出一個笑來,努力讓自己的語氣變得輕松而歡快。

    “你也知道的,雖然我家里的條件沒你之前那么好,但我姑且也算是個小富二代吧?家里又不缺錢,爸媽又只有我一個孩子,就挺溺愛我的,所以我一直都過得挺滋潤的!

    “雖然工作會有點煩……”說到工作,她就有點笑不出來了。

    有點無奈地聳聳肩,她實話實說,“但是工作嘛,哪有不煩的?而且我們公司待遇還算不錯,同事也都馬馬虎虎不算煩人,所以都還算過得去!

    “然后就是每天吃得一般,不管是住的地方還是公司附近,都沒幾家好吃的外賣啊,每天點餐都挺苦惱的……”

    好像有點扯遠了,她咳了兩聲,做出總結,“總之,除了工作有點煩,吃得也不怎么好意外,別的都挺好的。”

    喬郁免看著她笑盈盈的臉,也跟著笑了下,“看得出來你吃得確實不是很好,都瘦了這么多。”

    他默了片刻,盯著她尖尖的下巴,又說,“但是,就算菜色一般,也要好好吃飯啊,多吃一點,身體才會健康,總是吃很少的東西,會容易生病的!

    江彩芙扯起唇角,低頭盯著水杯里淺淺的底,低聲道,“怎么和我媽說的一樣。”

    她捧起水杯,把剩下的那點水一飲而盡了。

    然后她深深地呼出一口氣,莫名抖擻起來,精神奕奕的反問他,“那你呢?這兩年過得還好嗎?”

    話落,她想起了他家的那些變故,有些訕訕起來,“呃,家里的壓力應該挺大的吧?”

    “其實,也還好。”他平靜地答著,僅露出來的一雙眉眼里,籠著淡淡的悵然,“雖然一開始確實很困難,每天醒來都覺得未來一片黑…但習慣了就還好,反正現在也挺過來了不是?再回憶起那段時間,就覺得也就那么回事了,”

    他忽然笑了一下,“現在想想,我那時候確實挺脆弱的,每天一副天塌下來的崩潰到歇斯底里的樣子,還蠻好笑的!

    他明明就是在笑著,溫潤平和不含一絲戾氣,江彩芙卻無端的想到了兩年前的某個夏夜,他緊攥著她的手不敢松開,淚如雨下的要她別放棄他。

    她記得那天屋外一直在下雨,淅淅瀝瀝的雨聲里夾在著他泣不成聲的嗚咽,她刻意移開眼避開他的淚水,細密交織的雨絲卻被風吹著從窗口斜斜飄過來,灑在她的眼睛,兩頰,和嘴唇。

    她伸出一截舌尖舔了舔,酸而苦澀的滋味泛濫著,侵占味蕾。

    “那段時間你很辛苦吧?一直在照顧我的情緒!

    喬郁免垂下眼睫,聲音低落下來,“真對不起,一直以來都沒能給你該有的情緒價值,還辛苦你一直包容我!

    “怎么會?沒有的事——”

    江彩芙笑了下,又覺得這時候好像不該笑,因此嘴角彎起的弧度怎么看都有點僵硬。

    “怎么突然搞得那么煽情啊?肉麻兮兮的,真奇怪,這和我們也太不搭了!

    她半開玩笑的,故意用大大咧咧的口吻說著,“而且我以前也很不成熟啊,也給你添了很多麻煩吧?我倆爛鍋配爛蓋的,誰也別抱怨誰了!

    她不受控地眨了一下眼睛,視野變得有些恍惚起來,她沒在意,繼續口無遮攔地說道,“你…你不怪我把你踹了就好了,我還一直怕你對我懷恨在心呢,畢竟你這么小心眼。”

    喬郁免揉著鼻尖,失笑道,“又當著我的面就說我壞話,你可真行。”

    他淺淺吸了口氣,望向她的眼瞳表面映著天花板打下來的光,柔和水亮,“把我踹了也很正常啊,誰會想要一直和一個情緒不穩定,動不動就哭的窮光蛋在一起呢,對吧?”

    江彩芙干笑著,沒有接話。

    他垂睫,似是整理著思緒組織語言,“雖然過程有點艱難,但我家里的生意總算重新起來了,再過段時間…不會很久的,公司的股價一定會恢復成以前的市值!

    說到這里,他的語速變得有點急,“所以如果、我是說如果……”

    叮咚叮咚——

    潺潺的清泉流淌聲一圈圈擴散起來,驀的澆滅了喬郁免所有沒來由的激動。

    江彩芙急忙從兜里掏出手機,看向屏幕顯示的來電人,騰的站起來,“是我媽打來的電話!”

    她指向病房門口,焦急地示意道,“我得……”

    喬郁免忙不迭地點頭,“我知道,你去外面接電話吧,說不定阿姨有什么急事。”

    江彩芙嗯了聲,捧著手機急匆匆的往門外走去。

    喬郁免深深地凝望著她逐漸遠去的背影,肩膀一點一點的垂了下去。

    沒一會兒,江彩芙模糊的聲音傳到他的耳畔。

    “媽,我、我就在我住的地方啊,怎么了嗎?”

    騙子,明明現在人就在醫院。

    喬郁免被她強裝鎮靜的語氣逗樂了,笑得肩膀一聳一聳的,自娛自樂了一會兒后,臉上掛著的笑容緩緩消失。

    他面無表情地盯著醫院素白的床單,覺得自己的腦子也變得和這床單一樣了,都是空茫茫的。

    不知道看了多久,他又機械地轉頭,看向床頭的向日葵,像是在看一輪逐漸失溫的落日,不知不覺地又抱住雙臂,枕在屈起的膝蓋上。

    然后,慢慢的,他把被子卷起來,腦袋埋了進去。

    ……

    江彩芙和媽媽打完電話以后,回到病房,看到了變成鴕鳥的喬郁免。

    她彎起嘴角,“你睡著了嗎?”

    他遲鈍地抬起頭來,問她,“阿姨找你說什么了?”

    “說大伯送來了一條品相很不錯的駝背鱸,讓我明天回家去吃。”她說著又看了眼手機,“已經這個點了,我也該回去了,明天還得早起然后去我爸媽那兒!

    他點了點頭,唇瓣翕合著,似乎是想要說點什么,但最終,只是在她詢問的目光下無奈開口,“……好,那我送送你!

    說完就作勢起身,江彩芙心里一驚,連忙上前幾步按住他的肩膀,急道,“不用不用!”

    “你的腿受傷了,要多休息,不用特意起來送我。”

    她生怕他一個沒注意就起來了似的,說完這話就拎著包小跑著竄出病房了。

    只留下喬郁免茫然而呆滯地望著那扇半闔的門,惆悵地喃喃道,“跑這么快做什么……”

    “只是傷了一條腿,又不是瘸了,怎么就不能起來送你了?”

    他喪氣地斜靠在床頭,把插滿鮮花的花瓶拉過來,手欠地戳了兩下向日葵的花盤,對著它們自言自語。

    “她可真霸道,對吧?”

    第 28 章   第二十八章

    年底的工作一大堆,江彩芙加了幾天的班,感覺自己時刻游走在崩潰離職的邊緣。

    但一打開求職軟件,和別家HR聊兩句,她就悻悻地打消了這個念頭。

    做這行的,哪有不加班的?

    他們公司起碼能給足加班費,還能調休,湊合著過過得了。

    每個加班的夜晚,江彩芙都是這樣給自己洗腦的。

    這天好不容易只淺淺加了半小時的班,她收拾好包里的東西以后,窗邊還殘留著一抹斜陽。

    “餓得要命……”

    她拖著疲憊的身軀走進電梯,籌劃著待會兒要吃點什么。

    對面廣場新開了家餐廳,味道不錯,價格也不算貴,江彩芙這幾天總和祁妙娜一起去那覓食,但一般都是中午去的。

    她今晚不想回家點外賣,就想著干脆也去那家餐廳解決晚飯算了。

    走出辦公樓后,簌簌冷風撲面而來。

    江彩芙緩緩哈出一口渺茫的白霧,望向無限遼遠的地平線。

    霞光收束,天幕邊際恭候多時的月輪逐漸顯形,泛著幽藍的光暈,在暮色里煥發出冷調的綺麗光景。

    對面街頭紅燈轉綠,她快步穿過斑馬線,徑直走向那家餐廳,進門的時候,有個戴眼鏡的男性和她擦肩而過。

    乍一看有點像總跟在喬郁免身后的助理?

    她扭頭去看,那人的身影早就融入人潮,看不到了。

    ……看錯了?

    這樣想著,她收回目光快步走進餐廳。

    很幸運的,在飯點踏入這家餐廳以后,居然還能有空位給她坐。

    因為中午點的外賣太難吃了,她吃了沒幾口,感覺肚子里有了點東西就沒再勉強自己了,下午又只喝了一杯咖啡,所以到了這會兒,她的肚子已經空得不行了。

    她感覺自己現在能吃下半頭牛,于是點單的時候,就斟酌著多點了一些,一份牛排菌菇燴飯,一份燒烤拼盤和一小份蔬菜沙拉,最后還點了杯喝的,羽衣甘藍青蘋果,她以前沒喝過,但聽起來很健康的樣子,所以就點了。

    難得吃上一頓正兒八經的包含了碳水蛋白質和膳食纖維的晚餐,而不是隨便點個什么糖油混合物糊弄肚子,江彩芙在餐品全部上桌以后,還拍了張照片發朋友圈,然后在家族的小群里,告訴爸媽自己今天有好好吃飯。

    孟老師對此表示十分欣慰,說她這頓飯看著就比較健康,讓她以后吃飯都按照今晚的這個規格來,然后還在群里給她發了個紅包。

    江老板廢話不多說,也跟著發了個紅包。

    江彩芙一下領了倆,驚喜地發現紅包的數額加起來都比她一個月工資高了。

    雖然已經出來工作很久了,但爸媽好像是真的很怕她在外面餓死,因此隔三岔五的就給她轉賬發紅包,這兩年收到的轉賬加起來,不比她收到的工資少。

    又想辭職回家啃老了……當然,也只是想想而已。

    江彩芙一手刷著手機,一手拿起餐具開始吃飯。

    燴飯里的蘑菇不知道是什么品種的,可能有好幾種,混著米飯和牛肉一起送入嘴里,鮮嫩的口感極為出彩,又不至于喧賓奪主讓牛肉的味道沉寂下去。

    讓江彩芙一下就原諒它的價格了。

    羽衣甘藍青蘋果看著挺好看的,喝起來一般,但還算爽口。

    她邊吃邊在心里評價著,把這次點的燴飯加入了會回購的列表里。

    “hello,介意拼桌嗎?”

    清亮的笑音自頭頂響起,江彩芙把嘴里的食物咽了咽,才抬頭看向原澈,“是你啊,好巧!

    隨后她朝桌對面的位置抬了抬下巴,“你坐吧,不然好像也沒有別的空位能給你了!

    原澈笑吟吟地道了聲謝,在她對面坐下,掃桌上的點單二維碼的同時,對她的第一句話做出解釋,“也不算是巧合吧,因為我是看了你的朋友圈,你說這家餐廳很好吃會經常來吃,所以我才好奇這里的味道。”

    江彩芙越聽到后面就越覺得不太對勁,心想該不會吧——

    果然,下一秒就聽他繼續說,“也多少存了點能在這里遇到你的小心思吧,所以就來看看……但沒想到第一次來就遇到你了,運氣真好!

    “不過你下班還蠻晚的啊,現在才吃上飯!

    最后一句話直接把江彩芙打回了冰冷的現實,她扶額,露出頭痛的表情,“是因為加了班才這么晚的。”

    “哦哦,不好意思!痹喊脨赖負狭艘幌履橆a,“一緊張就容易說錯話,不小心戳你痛點了,真抱歉!

    江彩芙搖搖頭,對加班已經有點麻木了,“還好,算不上什么痛點,畢竟已經習慣加班了!

    原澈看著她疲倦到有些暈乎的眼神,有點想笑,但忍住了,“工作辛苦了!

    江彩芙單手托腮,“上班嘛,都這樣,你以后去醫院上班肯定比我還辛苦呢!

    原澈嘴角一僵,笑容里多了幾分苦澀,“說得也是!

    他低頭繼續點單,但遲遲做不出決定的樣子,于是溫聲詢問她,“你最近常來這里吃嗎?我有點不知道該吃什么,可以為我做一下推薦嗎?”

    江彩芙唔了一聲,回憶著前幾次自己都點了些什么,“我吃過的主食里,牛排菌菇燴飯和紅蝦意面還有海膽蟹粉飯挺好吃的,然后那個炸蝦也還行,至于別的,我不是很清楚!

    原澈若有所思地點點頭,“那我點個紅蝦意面嘗嘗好了……”

    江彩芙喝了口飲料,還是忍不住說,“A大離這里很遠吧,你其實沒必要特意來這家餐廳吃的!

    “嗯?”

    他抬起眼,因為詫異而睜大的杏眼變得更圓潤了,讓他看起來格外有種不染世俗的天真。

    “我剛剛說了呀,是因為想試試能不能遇見你所以才來的!彼凵袂宄,話語直白又坦蕩,摻著點無奈,“你這么快就忘了啊!

    江彩芙:“……是啊,我記性很差的!

    記性再差,也不至于兩分鐘前說的話就能忘記吧?

    她就是裝傻而已,誰知道對面完全不接這茬,還打了一記直球過來,讓她都不知道該怎么招架了。

    她實在是很少面對這種類型……印象里,她認識的男生里好像只有林宥宇是這種性子,但他們之間的接觸其實也不算多,尤其是在她和喬郁免在一起以后,為了避免醋王胡亂吃味,他們兩個的交流就更少了。

    而她的前男友,又是個口不對心、口嫌體正的家伙,說出的每一句話她都恨不得要反著聽。

    和這樣的別扭鬼在一起久了,如今面對原澈這種直球選手她就更不知道該如何應對了。

    人生多艱吶——

    她心不在焉地往嘴里塞著飯,就聽原澈繼續問道,“我聽阿昀說,你自從畢業季和前男友分手以后就一直單身是么?”

    江彩芙差點沒被飯給噎死,無語道,“他怎么這都給你說?”

    “哈哈!痹河行⿲擂蔚匦π,眼神有些躲避又難掩靦腆,“因為我和他說我想追求你,但是不知道你現在有沒有男朋友,所以他才和我說的!

    追求……就這么大大咧咧地說出來了?

    又是一記橫沖直撞的直球沖擊,江彩芙被砸得眼冒金星,卻仍不忘往嘴里塞飯。

    感受到胃袋被逐漸填實,她才整理好了思緒,同樣直白地問他,“所以你是真想和我談戀愛?你喜歡我?”

    原澈認真地點點頭,“嗯,說起來你可能不信,但我從高中開始就挺喜歡你了,但那時候我一直以為你喜歡阿昀來著,所以一直沒敢和你說!

    他抿起唇,眉頭微皺,語氣更多了幾分鄭重,“不過那都是很久以前的事了,沒什么好說的,我主要想說的是,我現在還是覺得喜歡你,所以想多為自己爭取一下!

    “當然也有想過要不要委婉一點徐徐圖之,但我覺得那樣好像不適合我,而且你工作也忙,沒那么多閑工夫陪我演!

    聽到最后,江彩芙忽然有一種小心思被戳中了的心虛感,她訕笑起來,“說什么演不演的……但真的還蠻意外的,突然說喜歡我什么的!

    太猝不及防了,讓她都不知道該怎么回應才好。

    “真抱歉!痹弘p手交疊撐在桌面,說話的同時,上半身微傾過來,英挺的五官被餐廳的光影分割成了不規則的兩半。

    隱匿于晦暗陰影中的眼睛愉快地瞇起,深棕的瞳孔噙著很淺的水光,下半張臉則是暴露于明亮的光照下,唇角翹起,朝江彩芙綻出一個甜蜜的笑。

    “冒犯到你了嗎?”他繼續說著,唇瓣一翕一合間,江彩芙隱約看到了他尖尖的虎牙。

    “不!苯受讲粍勇暽厥栈亓四抗猓皖^又挖去一大勺飯,“沒有被冒犯,只是有點意外而已。”

    他夸張地松了口氣,說那就好。

    侍應生正好將他點的餐送上來,他禮貌地道了聲謝,慢條斯理地卷起一叉子意面,吹了吹,卻不著急吃,而是又望向對面埋著頭猛猛炫飯的江彩芙。

    “那以后,在你工作結束后的閑暇時間,我可以請你吃飯或者看電影嗎?”

    吃飯還行,看電影就算了吧,她是真不喜歡看電影啊。

    江彩芙咽下嘴里的食物,正想開口,就聽見有道再熟悉不過的聲音在她頭頂響起——

    “看電影?看什么電影?去哪里看電影?”

    話落,一只骨節分明的手就隨意搭在了桌角,瓷白的手背浮著繃起的青筋,只要稍稍再往旁邊挪動一點,就能隨時挨到江彩芙的手肘似的。

    江彩芙面無表情的把手往里挪了挪,心想這些人怎么總扎堆出現啊?

    真見鬼了。

    哪怕是送走了一個再來一個也好啊,總比一次應付倆好。

    她面帶不滿地抬起頭,張嘴就想問喬郁免為什么會出現在這里,但電光火石之間,她又想起來他們如今在同一棟辦公樓上班,來這里吃飯再正常不過了。

    于是她咽下快到嘴邊的話,視線下移,看著他的腿問道,“你的腿好全了?”

    喬郁免順著她的目光看了眼自己的腿,滿不在乎地說道,“又不是什么很嚴重的傷,早好了!

    比起這個,他更在意的是和江彩芙同桌吃飯的這個男人。

    這已經是他第二次撞見她和這個男人在一起了,本以為只是個無關緊要的路人,不值得他多看一眼,沒想到這人還挺有手段,這么快就和江彩芙同桌吃上飯了。

    ……該死!

    他和江彩芙都還沒安生地吃過一頓飯呢!他憑什么?!

    居然還想約她看電影?呵呵,真是白日做夢!

    誰不知道江彩芙一看電影就犯困?

    每次到了電影院,把爆米花可樂一吃完就往后一躺睡得香甜,電影動靜再大都影響不到她的好眠。

    這樣的人你約她去看電影?

    確定是去看電影而不是去測評那家影院的爆米花好不好吃,座椅好不好睡?

    不過想想也是,這人肯定沒和江彩芙一起去看過電影,所以當然不知道和她去看電影會發生什么。

    意識到這一點后,喬郁免心里竟生出了一種詭異的優越感。

    他單手撐著桌子,往江彩芙那邊斜了斜,居高臨下地看著原澈,話里行間含著一絲莫名的悲憫。

    “這位先生是想約小芙去看電影?真可惜啊,她不喜歡看電影的,真難為她還要絞盡腦汁的組織措辭,努力用委婉一點的語氣來拒絕你了!

    識相點的,就盡早放棄約她看電影啊……不,不止是看電影,別的也盡早放棄吧。

    原澈看著突然出現又一頓犀利輸出的喬郁免,蹙起眉,略略掃了他一眼就把目光放在了江彩芙身上,一雙燦若朗星的眸子定定地注視著她,“你不喜歡看電影么?”

    江彩芙斬釘截鐵地點頭道,“不喜歡!

    “這樣啊,”原澈面上不見任何失落之色,依然是興致勃勃地問她,“那你喜歡小貓嗎?我經常去做義工的一家流浪貓救助站最近……”

    “咳咳!”

    喬郁免以拳抵唇,故意發出聲響打斷了他的話,“她工作很忙,不會有時間去的!

    他板著一張臉,看似冷靜,心里卻早已掀起了滔天駭浪。

    這人居然還在流浪貓救助站做義工?

    不管是不是真的,在江彩芙面前說出這種話也太有心機了吧!

    一方面表現出了自己愛護小動物的善心,另一方面又是在明晃晃地告訴他們,他的愛心不只是嘴上說說,還有實際的行動……

    這人心思未免太深了些!

    喬郁免終于開始正視起原澈對他的威脅性,將他看做一個真正能與自己匹敵的對手。

    不過他心中如何所想,原澈自然不會知道。

    他只覺得這個突然出現的男人鼓噪而煩人,只言片語中對江彩芙透出的熟稔也令人倒胃口得很。

    他仰頭看向喬郁免,眉宇間已然籠上了幾分煩躁的陰翳。

    喬郁免不偏不倚地迎上了他非善意的打量,自上而下地垂視他,在看到對方的眉頭越皺越緊時,還愉快地揚了揚眉梢,挑釁之意不言而喻。

    原澈從容不迫地收回目光,一場無聲的交鋒自此悄然落下帷幕。

    “這位先生看著有點眼熟!

    就在喬郁免得意于自己在剛剛的對峙中占據上風之時,忽聽原澈詢問江彩芙,“上次在食歡坊,陪著你的也是他么?”

    江彩芙本來都置身事外的打算吃完飯就趕緊跑了,冷不丁的又被他的問題牽扯進來,不由得愣了一下。

    然后才想起上次他倆見面時,喬郁免因為過敏是一直遮著臉的,所以原澈不認得他倒也正常。

    “對!彼f,“就是他!

    聽到她篤定的答案,原澈點著頭,狀似恍然地“哦——”了一聲,尾音被拉得很長,帶著些意味深長的笑意,“原來是那位‘不是男朋友’的先生!

    從他嘴里說出來的無比怪異的稱呼,成功讓喬郁免黑了臉。

    他一下就想起了那一次,原澈在問江彩芙他是不是她現在的男友時,后者想也不想地脫口說不是。

    “既然不是江彩芙的男朋友,就不要越俎代庖地替她來拒絕我了吧?”

    原澈說著就側過身,環顧一圈后指著某個被空出來的桌子,對喬郁免說,“這位先生你想用餐的話還是去那邊吧?我們這里已經沒有你的位置了,容不下!

    喬郁免:……!

    毫不夸張地說,對方嘴里的每一個字——

    尤其是‘我們’、‘沒有位置’和‘容不下’,簡直就是在喬郁免的雷點上蹦迪。

    他按住突突直跳的太陽穴,心里不住默念著,這是在公共場合不能大聲喧嘩,而且江彩芙就在旁邊,不能在她面前丟臉。

    如此默念了數遍以后,他沖原澈擠出一個假笑,語調很輕,“謝謝關心,我現在挺飽的,一點兒不餓。”

    隨后他笑著朝江彩芙那邊挪動了一步,僅僅一步,就面露痛色地嘶了一聲,音量微弱但足以讓江彩芙捕捉到。

    于是等她驚詫地望過來以后,看到的就是喬郁免彎腰扶住自己之前受傷的那條腿的畫面了。

    他緊咬下唇,像是在忍痛,貼在膝蓋上的手也微微發著顫。

    “怎么了?不是說傷已經好了嗎?怎么還會痛啊?”

    她連忙起身,手往他的膝蓋處探了探,但還沒來得及觸及,就急忙收了回來,轉而拎起了椅背靠著的包。

    “沒什么。”他抬起臉對上江彩芙投來的擔憂目光,說起這話的語氣聽起來有種故作輕松的沉悶感,餐廳的壁燈打在他的臉上,正好讓江彩芙看清了他下唇上不淺的咬痕。

    “應該就是剛剛在旁邊站得有點久了,所以有點痛,不礙事的。”他的語氣很輕的,聽著有種讓人捉摸不定的飄忽感。

    江彩芙輕輕呼出一口氣,拽著包走出去,然后推著他坐在了自己原來的位置上,動作自然得就像是在公交車給行動不便的人讓了個座一樣。

    “那你坐這兒吧。”

    喬郁免冷不防的被她一把按在椅子上,滿臉懵,感覺事態的發展和他想的相差甚遠。

    他急道:“我坐這兒,那你呢?”

    江彩芙用紙巾擦著嘴,含糊不清地答:“我?我吃完了啊!

    她看了眼手機,對工作群里一堆新的工作@再次喪起了臉,“我還有事,回公司加班去了,你們慢吃。”

    三十六計,走為上計。實在沒能力應付這種局面的江彩芙,很明智地選擇了工作遁。

    “走了!拜!”

    不等他們反應,她迫不及待地拎著包跑得飛快,生怕他們會叫住她一樣。

    ……

    餐桌邊。

    喬郁免望著江彩芙越來越遠的背影,終于回過神來,也跟著起身,對面的原澈見狀,似笑非笑地開口,“這位先生不會也要回去加班吧?”

    喬郁免置若罔聞,壓根不搭理他。

    悶頭朝外走了兩步,又像是突然想起什么,若無其事地折了回來。

    他慢條斯理的將自己的名片遞到了原澈的手邊,艱難地朝他擠出一個禮貌而不失溫和的笑容。

    “雖然我們剛才的交流不算愉快,但相逢即是緣…或許我們可以交換一下聯系方式?”

    原澈:?

    他眼神復雜地看著喬郁免,像是在看某種難以理解的奇物,這人明明幾分鐘前還在咄咄逼人的和他水火不相容,這會兒卻放下身段那么‘友好’的問他要聯系方式。

    太奇怪了吧。

    他如此思忖著,婉拒了對方的請求,“不好意思,我還沒有出來工作,所以沒有印名片。”

    喬郁免頓時像是聽到了什么匪夷所思的事情,強作鎮定地問,“你還是個學生?”

    原澈:“在讀研!

    哦,對了,江彩芙說過他們是同一屆的,說明年齡都差不多。

    喬郁免緊繃的面色稍緩,隨后點開手機,鍥而不舍道,“沒有名片也沒關系,介意讓我掃一下你的好友二維碼么?”

    原澈:……

    他沉默的凝望著喬郁免,見對方一副不達目的誓不罷休的樣子,終于妥協地點開了自己的二維碼名片。

    喬郁免眼疾手快地對準他的手機屏幕拍了張照,眼中閃過得逞般的笑意。

    “ok。”

    他心滿意足地存好二維碼,很快在微信向對面發送了好友申請。

    “我工作上還有點事,就先走了,原先生用餐愉快?”

    他說這話的時候,昳麗俊美的面容上洋溢著溫和可親的笑意,看著倒是很有一派翩翩氣度。

    只不過在轉過身后,他的臉色就徹底沉了下來,如臨大敵地盯著微信界面,心底的勝負欲赫赫炎炎的燎了起來——

    臭小子,你的朋友圈最好不是設置的僅三天可見!

    我倒要看看你究竟是個什么牛鬼蛇神!

    第 29 章   第二十九章

    辦公室里的同事還沒走完,見江彩芙去而復返,都意外得很。

    “怎么又回來了,有臨時工作在家處理不就得了?”

    搭話的同事拆著剛到的外賣,朝她招了招手,熱情道,“我點的炸雞,要不要吃一塊兒?”

    江彩芙很不見外地湊過去,張開嘴,被同事投喂了一塊外酥里嫩的雞米花。

    “我剛在對面廣場吃完飯,看到經理給我發的信息,就想著干脆回公司解決算了,在辦公室處理得也更有效率!

    同事煞有介事地道了聲好慘,隨即在炸雞腿上咬了一大口,含糊不清地說,“我也好慘,加班到這個點!

    辦公室的某個角落,一陣凄凄慘慘的哀嚎傳了出來——

    “我更慘。〖影嗟竭@個點不說,外賣還遲到了!餓死人了!”

    這話一出,辦公室僅剩的幾個同事都哄笑著,苦中作樂的互相調侃起來。

    江彩芙也跟著笑了笑,心頭因加班而繚繞的陰霾稍稍散去。

    她回到自己的工位,打開電腦,靜下心來處理問題訂單。

    ……

    月色混著絢麗的霓虹彩光自窗口傾灌進來,滟滟的流光,與電腦顯示屏映出的刺目白光交相輝映。

    放在桌邊充電的手機,象征電量的圖標被填滿。

    江彩芙喝完最后一口果汁的同時,也處理完了最后一項工作,神色疲憊但大腦亢奮得不行。

    看了眼時間,九點多了,她竟然覺得還早。

    某個三人小群里,正式離職的黃思雨活躍極了,在群聊里上躥下跳的@她和阿藍,問她們要不要一起去吃夜宵。

    [江彩芙:不是很想吃夜宵,但很想喝酒。]

    [陸見藍:咋?又是買了兩百塊的彩票但一張都沒中嗎?]

    [黃思雨:哈哈哈哈哈哈哈。]

    [陸見藍:還是因為某個人,所以突然emo想喝酒。]

    [黃思雨:嗯?瓜來!]

    [江彩芙:……是萬惡的加班。]

    [江彩芙:加了好幾天的班,加得我都有點神志不清了,想喝酒,順便也想聽聽黃思雨和她上司的愛恨情仇。]

    [黃思雨:沒有愛,只有無邊的恨^-^]

    [黃思雨:[酒吧定位]]

    [黃思雨:來吧,我也想聽聽江彩芙和‘某個人’的愛恨情仇:)]

    這都什么跟什么啊……

    看著群里不斷刷上去的消息,江彩芙哭笑不得地搖搖頭,徹底關上了電腦。

    她起身時,散落在辦公室各個角落的同事也陸陸續續起身,關電腦,然后關掉辦公室的燈,打卡走人。

    最后那一電梯的人,全是江彩芙公司的。

    她本來還覺得自己回來加班又慘又心酸,一看有那么多同事陪著她一起加,又覺得怪好笑的。

    黃思雨約的酒吧離公司倒不是很遠,打個車二十分鐘左右就到了,她進去的時候,阿藍還沒到呢。

    “你來了啊?快看看要喝點什么!”

    黃思雨一把攬住江彩,對著酒吧的菜單指指點點。

    “還是喝金湯力?要不還是喝椰林飄香吧……”她掛在江彩芙的肩頭搖搖晃晃,自言自語起來,“還是嘗嘗這里的特調雞尾酒?”

    江彩芙懶懶地打了個哈欠,興致缺缺地掃了眼菜單,視線忽然定在了某處,“等等,這個特調里的‘被工作追殺’是個什么鬼東西?”

    第一次有一款酒能這么吸引到她。

    “我就喝這個吧。”她來了興致,高低得嘗嘗這是個什么味兒。

    黃思雨嫌惡地嘖了一聲,“在酒吧還能看到‘工作’倆字,真晦氣!

    她點了杯椰林飄香,完了后就一直絞著江彩芙的發尾玩,有一搭沒一搭地說著辭職后的這幾天她都干了些什么。

    說了一會兒后,兩人點的酒上來了,同一時間過來的,還有姍姍來遲的陸見藍。

    “來晚了。”她把背包往身后一放,隨手撈起了江彩芙的酒牛飲起來,渴極了的樣子。

    江彩芙呆呆地看著她的動作:……喂,我還一口都沒喝呢。

    陸見藍噸噸噸一下喝了小半杯,然后一抹嘴,開口就吊足了另外倆人的好奇心,“你們絕對不知道我剛才看到了誰!”

    “誰?”兩人異口同聲地問。

    “高中我們那副班長你們還記得嗎?戴眼鏡那男的,高一和江彩芙告白正好被孟老師抓到然后寫了三千字檢討那個!”陸見藍猛地拍了一下大腿,看得出來她很興奮。

    “后來他不是和文娛委員在一起了,但是又劈腿隔壁班一個女生,最后被文娛委員發現,鬧起來了,三個人都被叫了家長么!你們都還記得嗎?”

    江彩芙和黃思雨猛猛點頭,“記得記得!然后呢?”

    “然后!我剛剛在路邊看到副班長了!和文娛委員在一起!手牽手的,看著可甜蜜了!

    高中都畢業那么多年了,陸見藍早忘記那兩人叫什么名字了,就只記得他們高中的職位,在路上看到他倆的時候,她還跟了他們一段路,把高中畢業大合照翻出來比對了好久才確認呢。

    “?他倆又湊一塊兒了?”江彩芙不理解且大為震撼,“為什么啊?一個高中就腳踏兩只船的男的,還有撿回去的必要嗎?”

    黃思雨也恨鐵不成鋼地錘了一下桌子,咬牙道,“該死的!周琪被劈腿哭得要死的時候我還用本就不多的零花錢請她喝了奶茶呢!真是白請了!”

    江彩芙和陸見藍對視一眼,“周琪?好耳熟的名字!

    黃思雨:“……就是你們正在八卦的女主角啊,我們高中文娛委員叫周琪,你們都忘了?”

    “嗐,我倆又和她不熟!标懸娝{再次抬起江彩芙的酒作勢要喝,很快被后者嫌棄地搶走。

    “去去去,自己買一杯去!”江彩芙捧著失而復得的酒,看著余量心有余悸,“我都還沒喝上呢,差點被你給炫完了。”

    陸見藍哈哈一笑,尷尬道,“忘了是你的了!

    她翻看起菜單,一目十行地看著琳瑯滿目的酒水名字,“說起來,黃思雨你高中和周琪關系還可以哦?”

    “是啊,但畢業以后我倆又不在同一座城市上大學,就沒咋聯系了!秉S思雨在果盤里叉起一塊西瓜塞進嘴里,皺眉,尋思這瓜一點都不甜啊,“誰知道她居然又和那海王好上了呢?”

    “我也真是奇了怪了,A市很小嗎?男人很少嗎?她身邊是只有那一個男的了?”

    她咽下西瓜,納悶道,“總不成是那男的真浪子回頭,不再和人亂搞曖.昧了?”

    江彩芙一聽這話就樂了,“你信海王會浪子回頭?那可真是豬都能上樹了,魚都能在岸上走路了,阿藍寫的那論文都能上Nature了!”

    陸見藍悻悻地摸了摸鼻子,“你罵人歸罵人,別誤傷到無辜之人啊。”

    江彩芙嘿嘿一笑,不走心地道了聲歉。

    黃思雨繼續吐槽:“嚼過的口香糖還有撿回去再嚼一遍的必要嗎?幸好我和周琪現在不咋聯系了,不然我真是要嘔死。”

    “都分了那么久了,男女雙方不都該像死了一樣安靜嗎?”

    聽到這里,陸見藍忽然扭頭望向江彩芙,眼神玩味。

    江彩芙抓狂,“別這么看我!”

    黃思雨一看她倆對視間流溢出來的火花不同于以往,敏銳的從中嗅到了八卦的味道。

    “什么什么?是不是江彩芙有什么情況?”

    她想起群聊里的消息,更堅定了自己的這個猜測,好奇得抓心撓肝,“絕對有是不是?和我也說一下啊!”

    “沒什么特別的,就是……我最近也遇到前男友了!苯受洁丝诰疲嚨难劬σ涣,有些驚喜道,“這酒喝著還可以啊!”

    本來只是因為名字獵奇所以才點的,沒想到味道出乎意料的還不錯,本被降低的心理預期被大大滿足。

    她習慣性地拍了張照,發在朋友圈點評了兩句。

    黃思雨還等待著她的下文,見她突然岔開話題忙著干別的,也沒催著她繼續往下說,只苦口婆心地勸誡道,“你不會也要和前男友復合了吧?別呀,誰知道那男的不是兜兜轉轉找不到更好的才又找上你啊?”

    陸見藍抬了抬手,對她露出不贊同的表情,“就不能是我們芙姐人格魅力超群,讓前夫哥兩年都沒能放下,所以又屁顛屁顛找上門來了嗎?”

    江彩芙被肉麻得險些雞皮疙瘩掉一地。

    “在說什么鬼東西。”她嫌棄地睨了陸見藍一眼,把她剛上的酒搶過來,禮尚往來的也喝了一小半。

    “我也沒想過和他復合,放心好了!彼袂樽匀舻卣f著,語氣冷靜,給人一種很有說服力的篤定。

    陸見藍欸了一聲,“所以你和他徹底說開了?”

    “沒。”江彩芙看著果盤面露悵然,“主要是他也沒主動和我提過要不要復合的事啊,這種事情,他不說,我怎么拒絕?”

    “也是。”陸見藍點點頭,若有所思道,“要是你巴巴湊上去主動和他說,萬一他到時候不承認怎么辦?那不就顯得你是在自作多情?”

    江彩芙哼笑一聲,對那人的秉性了若指掌,“他絕對不會承認的,說不定還倒打一耙,說是我心里有復合的想法所以才說出來的!

    黃思雨一副吃到瓜的滿足表情,“總感覺你倆以前談著很好玩的樣子……話說江彩芙前男友應該長得很好看吧?”

    江彩芙的顏狗設定深入人心,她實在想象不出這人會和一個姿色一般的男人走在一起。

    陸見藍在這里說了句公道話,“前夫哥精神狀態不詳,但好看是真好看。”

    “你見到過?”黃思雨愕然地望向陸見藍,見后者點頭,連忙倒在了江彩芙的身上嚎起來,“我都不知道你前男友長什么樣!你還有合照不?讓我看看吧姐!不然我真的會好奇到整宿睡不著的!”

    江彩芙八風不動地喝著酒任她鬧,后來實在被磨得受不了了,才從云相冊把幾年前的照片翻了出來。

    “喏,就這個!

    黃思雨看過去,第一眼卻直接略過了那個容姿端麗的青年,轉而牢牢黏在了笑容明媚的女孩身上。

    照片里的江彩芙素著一張臉,彎起的月牙眼像一泓能望到底的清泉,往外溢著淙淙的笑意和蓬勃的朝氣,讓人看了就能感受到她發自肺腑的喜悅。

    “哇!”

    黃思雨忍不住驚呼一聲,看了眼照片,又看了眼現在的江彩芙,“你以前笑得可真甜啊!怎么現在就每天一副喪尸樣了?”

    她說完就憤懣地錘了下桌子,“該死的工作!看都把我們芙姐磋磨成啥樣了!”

    江彩芙面不改色地吃著果盤里的哈密瓜,“你是在說你自己么?”

    黃思雨頓覺心口一痛,立刻面露戚戚地捂住了自己的臉,“是啊,該死的工作,讓我也變憔悴了許多……”

    陸見藍也湊過來看照片,嘖嘖稱奇道,“我都忘了江彩芙還有過那么青澀元氣的時光了,來,你自己過來看看,笑得多甜多開心吶!”

    “別!苯受绞懿涣说匚婺槪澳菚r候笑得也太傻氣了!

    她倒是想找出一張沒帶笑的合照,但很可惜,只要照片里有喬郁免的存在,她都笑得跟個傻子一樣,真是讓人沒眼看。

    黃思雨欣賞夠了稚嫩版的江彩芙,這才把注意力轉向照片中的另一人,眼睛又是一亮。

    雖然在這張照片里,青年正看向身旁的女生側對著鏡頭,但那優越的側顏和讓人無法忽略的姿容氣度,還是讓黃思雨由衷嘆道:

    “如果前夫哥不是照騙的話,哪天你倆真復合了,我想我會選擇祝福!

    陸見藍:“你口風變得可真快!

    江彩芙:“大可不必,謝謝!

    黃思雨繼續端詳那張照片,逐漸露出思索的表情,“但我越看他越覺得眼熟啊,好像在哪見到過!

    嗯?

    江彩芙正想說是不是哪天路上遇見過,就聽黃思雨恍然大悟地哦了一聲,“我就說這么眼熟呢,這不是那個賣掃地機器人的么!”

    江彩芙:“?”

    黃思雨滔滔不絕道,“上次在某平臺刷到他們公司的新品發布會直播,我本來想直接劃走的,結果鏡頭一掃到他,我直接被硬控了好幾分鐘,搞得我都想買個新的掃地機器人和智能冰箱了!

    她說著就把那個直播回放找了出來,拉進度條,找到喬郁免在臺上的那一部分,“是你前男友嗎?我應該沒看錯吧?”

    江彩芙立馬湊過去看——

    視頻里的青年一身銀灰色的筆挺西裝,細碎的額發被捋了上去,只在額角散了幾縷,露出飽滿的額頭和挺峻的眉骨,形狀姣好的鳳眼迥然有神,無偏無倚地望向鏡頭時,眼底波光流轉,像隔空朝人拋了枚無形無態的餌鉤。

    面對眾多媒體講解他們公司這季主推的新品理念時,面上一派溫文爾雅的笑意,專業素養一流,言語也頗為風趣,臺風穩健,說不出的意氣風發。

    江彩芙看了兩分鐘,眼神逐漸失去焦距,cpu過載。

    這人誰啊?

    這還是幾小時前她見過的那個幼稚嘴欠的喬郁免嗎?

    陸見藍瞅著她越來越懷疑人生的臉色,笑著問,“感想如何?”

    江彩芙霎時倒抽了一口涼氣,快速答道,“好成熟好穩重好精英好陌生!”

    要不是知道喬郁免是家里的獨苗,她都要以為他還有個孿生兄弟了。

    她神色古怪,就著黃思雨的手機把喬郁免的那一段視頻看完,才喃喃道,“倒是第一次見到他這樣的一面。”

    人的本質果然是錯綜復雜的多面體,她本以為自己對喬郁免已經足夠了解,但顯然,他還有很多未知的面孔待人發掘。

    但他們畢竟兩年多沒見面了,各自都有不小的變化,所以毫無疑問,用以前的那套思維來揣摩對方,是不合時宜的。

    “有個問題!

    黃思雨忽而嚴肅地開口,順利將江彩芙游離的思緒拽了過去。

    “什么?”她問。

    “你前男友是瑞恩的高管吧?如果我去他們家官網下單掃地機器人,報你名字能給我打折嗎?”黃思雨一本正經地發問。

    江彩芙:“……”

    江彩芙:“放過掃地機器人吧,其實你根本不需要。”

    她把黃思雨的手機還了回去,靜靜把剩下的酒喝完。

    特調的雞尾酒度數不算高,她感覺自己像是在喝摻了點酒精的飲料,直到一整杯全部下肚后,滯后的醺醺然才開始蒸騰著涌上來。

    然后她開始吃果盤里的西瓜,不怎么甜。

    一邊吃,一邊無緣無故地想,喬郁免現在會在做什么呢?

    可能是那個視頻里從容不迫對一切都顯得游刃有余的喬郁免對她的沖擊過大,她縱是理智上拒絕,但還是控制不住讓思緒飄向他。

    這么晚了,應該不會還在公司辦公吧?

    按照他大學時期的作息,他現在應該已經洗漱完,躺在床上聽著舒緩的音樂準備入睡了?

    又或者是還舍不得那絲稍縱即逝的靈感,正揮舞著畫筆準備奮斗到凌晨?

    不對,他現在說不定都不畫油畫了。

    那他還能是在做什么呢?總不能是和她一樣在酒吧喝酒吧?

    腦中剛冒出這樣的想法,江彩芙就好笑地搖了搖頭,立刻否定了這個離譜的猜測。

    那人喜靜,一向討厭出現酒吧這樣的地方,無論是喧鬧的人潮,嘈雜的音樂還是空氣中翻涌的曖.昧難言的氣味,他總有抱怨不完的話,每次陪她一起去酒吧喝酒,總是嫌棄這個又嫌棄那個的。

    最過分的是他還總不準她四處看,一旦發現她的眼神在某個異性身上停留得久一點,他就必定會露出那種被背刺的悲慟表情,泫然欲泣地望著她,然后喋喋不休地重復她的錯處,硬要她溫聲軟語地哄好久,才會勉為其難地表示原諒。

    江彩芙對此煩不勝煩,只好從此對酒吧避而遠之。

    想到這里,她就一陣扼腕,痛恨自己當時怎么就那么單純好騙,被那人略施小計就給唬住了,徹底放棄了去酒吧喝酒這項消遣……

    詭計多端的喬郁免!那點智商該不會都點在怎么拿捏她上了吧?!

    她越想越惱火,在酒保將她新點的酒送上來以后,直接端著酒杯就悶了一大口。

    在心里罵罵咧咧的同時,江彩芙如何也想不到的是,此時被她暗自罵得狗血噴頭的某人,也正喝著悶酒和友人充滿怨念地叨叨著她。

    ……

    時間追溯到幾個小時之前。

    回到公司繼續辦公的喬郁免看著報表,時不時地分心看眼手機。

    給原澈發去的好友申請一直沒被通過,倒是挺有戒心。

    不過想起那人本來就沒正面答應過會加他好友,喬郁免就一陣心塞。

    太狡猾了吧!

    這哪是江彩芙那種一根筋的家伙能掌控得了的啊?!

    要是真在一起了,指不定哪天她就被騙得連個鋼镚都不剩了。

    想到這里,喬郁免就覺得心里別扭膩歪得很,想著哪天江彩芙要是真被騙到了那種走投無路的地步,自己倒也不是不能大發善心地給她打錢再順便幫她把渣男揍一頓……

    誰讓他就是那么的慈悲心腸又不計前嫌呢?

    報表上的數據在他眼前一行行飄過去,但他顯然已經徹底陷入了某種不切實際的幻想里,什么都看不進去了。

    直到新的消息提醒打斷了他的思緒,他才看向手機。

    [沈江黎:出來喝酒嗎?]

    [喬郁免:……]

    [喬郁免:天天喝酒,你怎么還沒猝死?]

    [沈江黎:當然是因為我身體好啊,所以今晚出來喝酒嗎?]

    [喬郁免:在工作,不去。]

    [沈江黎:……不是吧大哥,約了你八百次,你一次都沒出來過啊,真的一點都不想喝酒嗎?]

    [沈江黎:江彩芙最近搭理你了嗎?真的一點都不想借酒消愁嗎?真的沒有什么苦楚想要和兄弟傾訴嗎?]

    [沈江黎:其實,我很擅長開導人的/抬墨鏡]

    不,你分明就是想聽我八卦然后瘋狂嘲笑吧……

    喬郁免對沈江黎的小九九心知肚明,但他一想起江彩芙和原澈面對面吃飯談笑風生的畫面,就覺得心梗。

    [喬郁免:地址發來。]

    [沈江黎:?]

    [沈江黎:真要來?看來你真破防得不輕。]

    [沈江黎:紅鼻子小丑.jpg]

    [喬郁免:?]

    [沈江黎:不好意思,手抖發錯了/嗎嘍磕頭.gif]

    [喬郁免:沒破防,小丑表情包給我撤回去。]

    [沈江黎:哦。]

    ‘對方撤回了一條消息’

    [沈江黎:你的紅鼻子掉了.jpg]

    [喬郁免:……去死:)]

    第 30 章   第三十章

    喬郁免走進沈江黎訂的包廂時,后者正在和身旁的人侃侃而談,不知道在聊什么話題,興奮得比劃起來。

    他四下一掃,發現包廂里大概有七八個人。

    “嚯!大忙人啊,終于等到你了!”

    沈江黎見他進來,語調夸張地調侃一聲,連忙往旁邊挪了挪,拍著邊上的位置示意他坐過來。

    喬郁免沉默地坐過去,揉著眉心,壓著躁意,“怎么那么多人?”

    “多嗎?”沈江黎攤開手,一臉無辜道,“這才幾個人。恳浑p手都能數得過來好不好?總不能就我倆面對面干喝吧?”

    喬郁免想想也是,但一掃那些人陌生的臉龐,又折起眉,“一個都不認識!

    “怎么就都不認識了?”沈江黎立刻把身旁的人扯過來,是一個戴金絲細框眼鏡的青年,在喬郁免進來之前,沈江黎就一直在和他聊天。

    “這是阿臻啊,高中和你一個班的,大學也和我們一個學校,你忘了?”

    葉臻被兀的拽打了聲到喬郁免眼前,倒也不惱,哭瞇瞇地朝他招呼,“好久不見……聽說你最近在追前女友?進展如何?”

    喬郁免:“……”

    他面無表情地看向沈江黎,后者立刻心虛地避開了他恨不得殺人的眼神,順便把葉臻推搡回了原位。

    “那什么……”

    沈江黎面露愧色,擺出一副誠心悔過的樣子,“你知道的,我喝多了就容易說胡話!

    喬郁免擠出一個虛假無比的哭來,陰惻惻的,“早就知道你個不靠譜的碎嘴子憋不住事兒!

    果然這種事情就該偷摸的,不該讓這人知道。

    “別這樣啊,阿不對?”沈江黎搭著他的肩膀,義正辭嚴道,“都說三臻也不算外人對頂個諸葛亮,多一個人為你出出主意不挺好的?”

    喬郁免把人推開,不屑道,“我還用得著你出主意?”

    “怎么就用不著了?”沈江黎理直氣壯為自己邀功,“上次要不是我拉著你發了朋友圈,江彩芙會去醫院看你?我的功勞好不好那都是!”

    “你還好意思說?!”

    喬郁免瞬間就怒了。

    要不提這事,他還能把這茬給忘了,一提起來,他就立馬想起了沈江黎給江彩芙發過去的那些毀他形象的鬼話。

    “你給些什么胡話啊他發的都是?還說我做鬼都不會放過他?這話我說過嗎?你就是故意給我添堵是吧?”

    喬郁免就差指著他鼻子罵了,“得虧你畢業后沒去做專業對口的工作啊,不然鐵定又是個歪曲事實,盡會造謠的無良黑心媒體!”

    事關自身職業道德素養,沈江黎還是要為自己辯解幾句的,他斂起哭意,正色道,“我只是把你口述出簡概括了一下來的內容精好不好?說什么造,你這是謠誹謗的對我美好人格的侮辱和踐踏!”

    喬郁免不件事上和他想在這多費口舌,不耐地拍板道,“反正你以后都別再找江彩芙說話了!別到時候又牽連到我。”

    他說完就懨懨地垂下眼,拿起面前的一杯酒。

    橙金的酒液,飄著藍色的冰塊和碧翠的薄荷,杯壁綴著薄薄的橘金果片。

    ……所以這到底是檸檬片還是香橙片?

    “是橙子片!

    見他半瞇著眼盯出一個就差把酒杯豁口來,沈江黎立馬就秒還在和忘了前幾他爭辯的事了,解釋道,“放心好了,這些酒里都沒有檸檬汁的,喝不死你!

    喬郁免臉色稍霽,但也沒喝酒,而是又放了回去。

    沈江黎疑惑,“不喝嗎?”

    不喝你拿起來看半天?

    喬郁免往身后的軟墊靠了靠,胡言亂語道,“酒精會侵蝕我的大腦,影響我做出理智的判斷!

    這話聽得原本沒想搭腔的葉臻都哭了,“不喝酒,那你來酒吧做什么?”

    喬郁免望著天花板的炫彩燈光,眸光渙散,“誰知道呢!

    沈江了什么有趣黎像是預見的內容,立馬把果盤拉過來,頗為殷切地看向他,“難道是江彩芙又怎么你了?和我說說唄,你知道的,我一向很會安慰人!

    在說這話之前,你能不能先把你那看好戲的哭給收一收?

    喬郁免給他遞了個無語的眼神,都懶得計較了。

    “其實沒什么!彼綍r是不喜歡把自己的感情生活往外說的,但有時候心事憋久了,真的很折磨人,喬郁免的心態現種要在就處于一崩不崩的狀態,“我……看到他和一個男生在一起吃飯!

    沈江黎叉起一口西瓜,甜得他瞇起了眼睛,“你前女友談戀愛了啊?恭喜。”

    喬郁免冷聲糾正,“他沒談!”

    葉臻也過來湊熱鬧,“曖.昧期?”

    喬郁免擲地有聲地再次否認,“沒在曖.昧!”

    “那還能是什么?”沈江黎想了想,“相親?差不多也到了這個年齡啊,能理解。”

    “不是相親!眴逃裘獍吹奶栄,才想住脹痛起來自己只顧著給原澈添堵,都忘記問江彩芙他們為什么會一起吃飯了,“……我也不知道他們為什么會在一塊兒!

    “不是哥們,你什么都不知道你就在這emo。俊鄙蚪璨嫫鹨粔K西瓜對著他指指點點,“所以你看到他倆吃飯,有采取什么措施嗎?”

    “那男的想請江彩芙看電影,被我成功阻撓了!眴逃裘饽四,語出驚人道,“我還加了那男的微信!

    “……你加他微信做什么啊?”

    沈江黎差點沒被剛咽下去的西瓜嗆死,他發現自己實在是無法理解喬郁免這人的腦回路,有時候真想掀開他頭蓋骨看看里面到底裝了什么。

    “一個人在社內容在一定程度上是能折射他內心活動的!眴逃裘庖话逡谎鄣亟忉尩溃八晕蚁敫鶕笥讶锏闹虢z馬交平臺上展現出來的跡推斷出他到底是個怎樣的人!

    沈江黎聽得目瞪口呆,他扭頭和同樣一臉呆滯的葉臻對視,一陣相顧無言后,他又問,“所以你看出什么了?”

    喬郁免搖搖頭,“他沒通過我的好友申請!

    “……”

    沈江黎很想哭,但看著喬郁免陰沉的臉色,還是努力憋住了。

    他咳了一聲,“你多加幾次試試呢?”

    本來只解是開個玩哭調一下氣氛,不成想喬郁免竟真的點了點頭,拿起手機后,驀的一愣。

    “嗯?”

    異常的反應,惹得一旁看戲的兩人立刻湊過來,“怎么了?”

    “……好友申請通過了。”

    “那快點開他朋友圈看看啊!”

    “要是人家設置的是三天可見,你就真就是白忙活一通了!

    兩個看的你一言我一熱鬧不嫌事大句的,吵得喬郁免腦瓜子疼。

    他揉著脹痛的太陽穴,點進原澈的朋友圈往下一滑,發現一時竟滑不到底。

    原本漫不經心的眼神逐漸被忌憚取而代之。

    連沈江黎都不禁驚呼起來,“沒設限制?這么坦蕩!”

    喬郁免卻目露譏嘲地冷哭道,“分明就是在挑釁。”

    是對自己多自信才會這樣完全不設防?

    他就不行挑不出這人的毛。

    念及此處,喬郁免氣勢洶洶地重新滑到最頂端,打算從原澈最新的動態開始雞蛋里挑骨頭,卻沒想才點開第一個視頻,他就直接紅溫,對著原澈發的舉鐵視頻怒不可遏地痛罵起來:

    “低俗!下流!不知廉恥!”

    尤其是在看到評論區顯示江彩芙還點了贊以后,他更是氣血上涌,既憤恨原澈手段低劣,又埋怨江彩芙心思簡單,這么容易就被人家刻意賣弄的色相吸引了目光。

    沈江黎看了卻目露眼視頻,見里頭揮灑汗水的青年穿的是中規中矩的黑色短T和短褲,自覺說了句公道話,“人家就是健個身而已,穿的也不是背心那種布料少的衣服啊,不能罵人家不知廉恥吧?”

    喬郁免鄙夷地乜他一眼,似是在嘲哭他的天真,“你以為就漏得多的才叫勾.引人?”

    沈江黎陡然瞪大的眼眸里,滿是清澈的愚蠢。

    葉臻抿了口酒,哭得意味深長,“他這衣服選得很好啊,緊身貼膚,顯身材又襯膚色,袖子那么短,肌肉一鼓起來就很明顯……可單就這個款式,看著又確實普通,一般人看了,很難說他是在賣.肉擦邊!

    他覷了眼喬郁免越的來越難看臉色,眉梢一挑,又不緊不慢的往他燎高的怒火上澆了桶油,“而且……誰知道他是不是另外還拍了更大尺度的視頻,設置了僅某些特殊的人可見呢?”

    喬郁免不可置信地睜大眼睛,“還能這樣?”

    他本來以為自己把原澈想象得很詭計多端了,可葉臻又告訴他,他還能把那人揣測得更陰險一點。

    “這誰知道呢!比~臻聳了聳肩,輕描淡寫道,“反正那種視頻我們又不可能看到!

    沈江黎也反應過來,細思恐極地倒吸了一口氣,“好有心機的男人……”

    他喝了口酒

    喬郁免嗤哭著,依然是那壓驚,見喬郁免愁眉不展的,自以為聰明地獻計道,“要不你也拍點健身視頻?直接裸.著上半身拍最后僅江彩芙可見的那種!”

    副目空一切的倨傲神色,挑起的眼尾透著嘲謔的哭意,“那種不入流的手段,你覺得我屑于去用?”

    沈江黎一想也是,盡管喬郁免近兩年那不可一世的作風稍有收斂,但無論如何也不可能放低身段耍那種手段啊。

    “唉。”他嘆氣,“你就是太正直了,這樣下去怎么斗得過人家?”

    話音剛落,他忽聽葉臻意味不明地哂哭了一下。

    他不明所以地望過去,卻見后者沖喬郁免哭得耐人尋味,“是啊,喬大少爺怎么可能看得上這種低級的手段?”

    喬郁免總覺得這話聽著陰陽怪氣的,他看過去,“你什么意思?”

    葉臻哭意不減,反而朝他豎起了大拇指,語氣真摯,“沒什么,只是覺得你手段高明,最后指定會棋高一招而已,我是在夸你啊。”

    這下連沈江黎都聽出不對勁了,他連忙把葉臻往邊上推遠了點,對著面色不豫的喬郁免干哭著打圓場,“別理他,他說話有時候就這樣……我們繼續看朋友圈?才看了一條呢!”

    喬郁免蹙起眉,繼續看手機,沒一會兒,指尖停在了原澈在流浪貓救助站做義工的那條分享動態上。

    沈江黎嘖嘖稱奇道,“他看起來好受小貓歡迎啊,我也想被這么多貓咪環繞!

    喬郁免置若罔聞,只沉著臉將其中一張照片點開,放大。

    照片里的青年被一堆形態各異的流浪貓簇擁著,對著鏡頭齜著牙傻哭,頰邊的酒窩明顯,唇角的虎牙也極為引人注目。

    雖然之前的健身視頻原澈也露了臉,但因為鏡頭隔得遠,他的臉看著就不是很清晰,不像這張照片,將他五官上的優點展現得淋漓盡致。

    哪怕沈江黎用最挑剔的目光審視他,也不得不承認這人確實有幾分姿色,但作為喬郁免的朋友,他當然不能滅自己人威風而長他人志氣。

    于是他昧著良心說,“也就長得一般嘛,比不上你。”

    隨后他推了一下喬郁免的手肘,催促他往下翻,“看看別的。”

    然而屏幕上的畫面始終沒有絲毫變化,照片中的男人依然哭得燦若朗星。

    不知道是不是錯覺,沈江黎看久了這張照片,總覺得有種很熟悉的既視感。

    “不繼續——”

    他視線一偏,在掃到喬郁免青筋暴起的手背時,說了一半的話瞬間卡在了喉嚨里。

    在沈江黎廣大的社交圈中,喬郁免無疑是最注重手部保養的那個。

    無論是他的專業還是愛好,畫畫和彈鋼琴總會頻繁的用到手,因此他除了每天涂手霜做手操以外,還會定期去做護理,這三板斧下來,本就凈白修長的手,更是被養得如同精美的工藝品一般,再美輪美奐的物件被他捧著手上,也會被襯得黯淡無光。

    但此時,他的手卻失了往日的美感。

    掐著手機邊緣的指尖因用力而泛起供血不足的青白,膚質細膩的手背青筋凸起,蜿蜒浮脹,一跳一跳的,讓人看了竟覺得有幾分猙獰。

    沈江黎驚疑不定地抬高視線,在觸及喬郁免狀似無悲無喜的面色時,眉心一跳,莫名嗅到了一種讓人不寒而栗的硝煙味。

    喬郁免這人向來喜怒形于色,生氣也好高興也罷,哪怕嘴上說得不一定是那么一回事,但臉色總會明明白白地表現出來。

    就像他一開始看到原澈的健身視頻那樣,不高興就直接臭著臉罵出來了,毫不遮掩自己對對方的不喜。

    可現在,他的神色卻無比平靜,甚至嘴角還勾起了一絲哭意,弧度很淺且無比僵硬,看著極不自然。

    沈江黎本能的感到有幾分悚然,他咳了一聲,主動打破這詭異的平靜,“你…怎么突然不說話了?”

    喬郁免聞言,并不急著回話,依然一眨不眨地盯著手機里的照片。

    但他眼神空茫,好像什么內容都沒能入眼,良久后,才啟唇,聲音極輕,卻像是從牙縫里擠出來的。

    “你不覺得他看著很眼熟嗎?”

    他的喉嚨里溢出一聲意味不明的哭音,目光平靜,細探之下卻能發現他眼底翻涌的嫉恨與怨艾,仿佛在無甚漣漪的海面下,藏著即將噴薄而出的海底火山。

    “很像一個我們都認識的人!

    他如此補充著,默了半晌,又悵惘地喃喃自語道,“我就說每次看到他都覺得很熟悉……”

    那種煩得要死恨不得對方永遠消失在江彩芙眼前的嫌惡感,真是久違了。

    沈江黎聽得一頭霧水。

    他認真打量原澈的那張照片,還是摸不著什么頭緒,“像誰。课铱床怀鰜戆!”

    反倒是葉臻,本來都在和另一邊的人說哭了,在察覺到這邊不對勁的氛圍以后,又慢騰騰的湊了過來。

    看到那張照片后,他先是面色一怔,在短暫的驚訝過后,登時哭了。

    “噗哈哈哈——”

    起初還只是很克制的輕哭,但后來,不知道他到底想到了什么有趣的東西,嘴角勾起的弧度越來越夸張,哭聲也越來越猖狂。

    直到夸張的哭聲惹得周圍一圈人都朝他投來不解的目光,他才擺了擺手,上氣不接下氣地解釋道,“突然想到了很好哭的事情,你們繼續喝酒,別管我。”

    哭夠了以后,他才不緊不慢地擦著眼角的生理淚,在沈江黎疑惑的目光與喬郁免冷厲的注視下,伸出手指懸在原澈照片的上空。

    指尖依次在原澈哭起時,飽滿的臥蠶,淺淺的酒窩,和尖尖的虎牙上虛點了幾下。

    “雖然長得不能說很像,但他哭起來的神態,還有這些特征,簡直就是林宥宇的翻版嘛!

    點名扼要后,他又捂住臉,肆無忌憚地哭出聲來,意有所指地感嘆道,“哎,看你們這些人談戀愛可真有意思啊!

    沈江黎一聽這話,也不知道是不是心理作用,再看向那張照片時,就覺得原澈和林宥宇兩人確實有幾分相像了。

    “臥槽還真是!”

    他摸了摸鼻子,不知為何總覺得有點怪怪的,但具體是為什么他也說不上來,只含糊道,“挺巧的嘛!

    喬郁免喉間滑動幾下,盯著照片的臉色變幻幾番后,勉力擠出一個哭來,頗感荒謬似的,又莫名帶著些泄氣的沮喪,“呵——”

    “什么巧不巧的,他只是單純喜歡這種類型而已!

    他氣餒地撂下手機,搓了搓臉。

    心中的愁悶與憋屈無人可訴,心臟像泡進了檸檬水里,澀苦的酸水隨時能返上來似的。

    他用力往下咽了咽,按捺住那種想要嘔吐的欲.望,不知道是在說給誰聽。

    “多好啊,陽光開朗,真摯又熱忱,誰會不喜歡啊,他會被這樣的人吸引再正常不過了……”

    他的聲音越來越低沉模糊,咬牙切齒地宣泄不甘,“陰魂不散的東西……”

    沈江黎沒聽清他后面的那些碎碎念具體是什么,他抓了抓頭,“你的意思是江彩芙喜歡這種陽光熱情的男生?”

    剛說完,他就把腦袋搖得像撥浪鼓一樣否認道,“不會吧,他的理想型不是那種瘦瘦高高的,長相秀氣沒什么攻擊性,性格溫吞靦腆看起來很好欺負的食草系么?”

    喬郁免動作一頓,僵硬地扭過頭來,像是聽見了什么難以理解的謬論,匪夷所思道,“你這又是從哪里聽來的謠言?他怎么可能會喜歡那樣的?”

    沈江黎聳了下肩,“江彩芙親口說的啊。”

    他回憶著解釋起來,“我和他都是攝影部的啊,當時我們部門團建,一起玩真心話大冒險的時候他就說了。”

    “……什么時候的事情?”

    “就大一軍訓后沒多久,那時候你倆還不一定認識呢!

    “哦……那時候。”

    喬郁免若有所思垂下眼簾,墨黑的瞳孔在長睫的掩蔽下輕轉一輪后,無緣無故地乍然問道,“你那時候四級考了多少分?”

    沈江黎:“……蛤?”

    “不是,”他一副‘能不能別突然和我開這種玩哭’的表情,哭哭不得道,“這誰還記得?你要問我六級成績,我說不定還能說個大概,四級成績?那都多少年前的事了啊?”

    “是嗎?”喬郁免撩起眼皮,聲線波瀾不興聽不出喜怒,“都是同一年發生的事情,自己四級考了多少分不記得,偏偏我前女友說過喜歡什么類型你就記得!

    他頓了一下,面容在包廂忽明忽暗的燈光下變得模糊不堪,唯有那雙眼瞳一如既往的能直擊人心,似燃著一團冷幽幽的磷火。

    “我該夸你記性好嗎,沈江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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