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1章 我是吃軟飯的嗎?!
“小謝, 好消息,好消息啊!”
謝桑一到工地上, 埃莫就朝他跑來,灰撲撲的臉上是肉眼可見的高興,他手上緊緊捏著一疊星幣:“也不知道今天包工頭怎么了,太陽打西邊出來了,竟然說今天的活不用干了,直接拿錢就好!”
“準時發工資還放假, 這可真是從沒有過的事情啊!好事,大好事!等會去買點菜買點肉,給那些小的弄頓好吃的,一個個都在長身體的時候,跟狼崽子一樣!”
謝桑在工地待了半個月, 他并不知道按時發錢的包工頭幾乎是稀有物種, 他不知前因后果, 但是看著埃莫如此高興, 他也露出了笑容:“哥領了多少錢?”
埃莫甩了甩手中的星幣,一臉的驕傲:“三千八百塊!”
謝桑點頭, 這家建筑工地的包工頭有一點好,那就是不苛刻工錢,說給多少就給多少。
遠處吆喝聲起, 埃莫轉頭一看才發現領錢的隊伍已經排成了長龍,他意識到自己耽誤了謝桑領錢, 趕緊帶著謝桑往隊伍跑去:“哎呦都怪我拉著你講話, 趕緊排隊, 這可有好一會要等!我陪你一起。”
謝桑婉拒了埃莫的好意:“哥,你別等我了, 你不是要買菜嗎?早點去新鮮,你先去吧。”
埃莫猶豫了,他看著謝桑再三確認謝桑說的不是客氣話,是真的沒關系后,他露出了不好意思的笑容,留下一句小謝你善解人意后離開了。
今天天氣好,冷晴天,冬日的太陽遠比不上夏日的威|猛,照在身上暖洋洋的。謝桑瞇著眼,看著面前一點點慢慢挪動的長隊,不遠處領錢口欣喜和羨慕的聲音此起彼伏,接連不斷,領了錢的工人滿臉的喜氣洋洋,那種興高采烈的模樣,眉飛色舞的感覺感染力十足,謝桑臉上也跟著露出了笑容。
領錢處,包工頭讓會計核對前來領錢的員工實際該得的金額后一一發放,面前的隊伍排成長龍,他目光在隊伍中移動似乎在找誰,他搓著手還時不時踮起腳,看起來顯得有些焦急。
就在包工頭第七次忍不住站起來再次搜尋的時候,他終于找到了謝桑,他一臉看見了救星的模樣,對會計丟下一句好好算別搞小動作后,就朝隊伍里的謝桑走去,而他這一行為自然引起了其他工蟲的注意。
“小謝是吧?”
謝桑看著急吼吼跑到自己面前的包工頭,點頭:“是我。”
包工頭笑瞇瞇地伸出手,示意謝桑跟他到旁邊去,謝桑看了他幾秒沒說話抬腳跟他走了。
到了稍微僻靜的角落,包工頭趕緊從懷里拿出一個大信封遞給謝桑:“小謝啊,你在我這里上了半個月的班,這里是你的工錢,這半個月你很賣力,我都看在眼里,你年紀輕輕的就出來打工也不容易,趕緊拿著錢回家去吧,別讓家里擔心啊。”
謝桑接過大信封,入手不輕沉甸甸,他看了眼面前語重心長的包工頭,心里有些奇怪包工頭為什么要特地跑一趟把他帶到角落里給錢,他點了點頭:“我知道了,謝謝工頭。”
包工頭聽到謝桑說謝謝趕緊擺手:“欸,說什么謝,你領了錢趕緊回去吧,今天沒活放假,好好休息休息,記得好好和家里說,別讓他們擔心。”
他的反應有些惶恐,兩次提到家里,謝桑心中的奇怪感再次加重,但他也沒多想。手里拿著兩輩子第一次靠著自己賺來的錢,此刻他的激動可不比埃莫少。
謝桑拿著信封快走幾步,剛開始他還能控制自己的腳步,他越走越快后面干脆直接跑了起來。
工地上有不少領了錢的工蟲在數錢,他們握著一疊錢翻來覆去地數,數好了就留下幾張星幣,隨后小心翼翼地解開衣服的拉鏈將剩下的大部分錢塞進衣服內的口袋里,緊緊貼在胸口上靠著心臟,拉好拉鏈,還不忘拍拍放錢的地方,臉上露出一副熨帖的模樣。
這樣的表情讓謝桑不由自主地停下腳步,他也學著工友的模樣席地而坐,頗為慎重打開信封的口袋掏出里頭花花綠綠的星幣。
謝桑學著工友的模樣不太熟練地數著錢,數到半路他突然停下,臉上露出些許疑惑的神情,他再一次從頭開始。
四千八百……
四千九百……
五千……
謝桑停了下來,六千整,他拿到的工資是六千整,遠遠超出了他應該拿到的錢,按照他的計算這些天他干的活最多四千。就連埃莫這種在工地待了三年的老手拿到的工資都沒到四千,他一個新手,上工頭幾天還犯了不少錯誤,竟然拿到了六千整。
謝桑就算在沒有社會經驗也不會蠢到覺得這是包工頭大發善心看他認真多獎勵給他的,畢竟獎勵夸贊這種東西進了社會幾乎不存在,它和老師手中的小紅花和棒棒糖不一樣,這世界上沒有誰應該對誰好,跟別提他們幾乎素不相識。
謝桑想起了包工頭來找他時異常的舉動和神情,他坐了一會兒后抽出四千塊塞進了信封,他拿著剩下的三千塊朝領錢處走去。
領錢處此刻忙的熱火朝天,但是卻不見包工頭的身影,謝桑問了會計,后者不耐煩地朝他喊了一句什么,現場人太多了聽不清,但是從表情上來看應該不是什么好話。
謝桑握著兩千塊錢,臉上沒什么表情,他這副模樣和現場領錢的工友格格不入,極其容易產生誤解。有個好心的工友見他被晾在一側,以為他是被苛刻了工資來找包工頭評理的,心里嘆氣地寬慰幾句后告訴他包工頭應該回他的休息室了。
謝桑道了謝,隨后在工友擔心的眼神里朝休息室走去。休息室的門沒有關緊,謝桑正要抬手敲門,就聽見包工頭的大嗓門,順著縫隙看去他看見了正在打電話的包工頭,他滿臉堆笑點頭哈腰畢恭畢敬地呆地朝著電話那頭說話。
“您放心……是是是……我都安排好了,欸欸欸,我知道……知道家里擔心,一大早就給謝桑少爺發了錢……”
正打算避嫌的謝桑突然聽見了自己的名字,正要離開的腳步停住了,他的腳像是生了根,定定地站在門口。
“知道……誒誒……我明白的,謝桑少爺年紀輕輕肯吃苦肯干活是非常難得的……對對對,您放心……好嘞,您忙您忙,我就不打擾了。”
一個猜測陡然在腦海中冒出,謝桑推開了休息室的門,他手中緊緊攥著那多出來的三千塊錢,一步步朝背對著他的包工頭走去。
包工頭掛斷電話拍著胸口長舒一口氣,一轉頭就看見謝桑站在身后,漆黑的眼珠定定地盯著他,差點嚇得心臟病犯了,他捂著胸口結結巴巴:“謝桑少爺,不,小謝你怎么來了?”
謝桑沒說話,漆黑的眼眸讓包工頭止不住地發怵,他擠出點笑容,正要說話,謝桑忽然把握著的星幣往他面前一放,開了口:“錢不對,多了三千。”
包工頭還以為是怎么了,咽了咽口水趕緊解釋道:“小謝啊,沒多,這三千是我給你包的紅包。”
謝桑:“只給我的?”
看著謝桑這副模樣,包工頭哪里還不知道他把自己剛剛電話里說的那些話都聽見了,他笑道:“對。”
謝桑看著包工頭,眼睛格外漆黑,幾秒后他問:“為什么?”
包工頭心道這哪里還用問為什么啊,他將手中差點丟出去的光腦塞進口袋里,他嘆了口氣:“小謝啊不謝桑少爺,既然你都聽見了我也就不藏了,你來我這里的第二天,你哥就找上門了。”
謝桑皺眉,打斷了包工頭的話:“哥?我沒有哥。”
包工頭一臉我都明白的樣子,在他心中謝桑和家里鬧了別扭跑出來打工的大少爺形象已經根深蒂固,他擺了擺手換了個說法:“你一看就是沒吃過苦的,你第一天上工穿的那身衣服,你的褲子鞋子,還有你的光腦一看就是高檔貨,多少蟲買都買不到。”
包工頭頓了頓,他看著面前的謝桑再次語重心長道:“別和家里鬧矛盾,誰不想有富貴命,你生得好命好,何苦來干這種活,你家里你哥都擔心。謝桑少爺,聽我一句勸,你活不適合您,您就不該來這,回去之后好好和你哥說話,這兩千紅包算是我的一點心意,也不多……”
其實想要猜出包工頭口中說的“哥”是誰根本不費力氣,謝桑在這里只認識這么幾個人,大致吻合他哥的也就只有法蘭克了。
謝桑聽著包工頭一長串勸導,他沒說話低著頭不知道在想什么,許久后才抬頭問了包工頭一個問題:“如果他沒來,你會讓我|干下去嗎?”
包工頭一愣,下意識的反應總是騙不了人,他臉上那種欲言又止地尷尬已經說明了一切。建筑工地的包工頭又不是慈善家,向謝桑這種新手財鳥一看就是沒吃過苦的,一般第二天就開了。
包工頭打著哈哈拍馬屁,絞盡腦子只能憋出幾句蒼白的話:“謝桑少爺,您能吃苦,這點已經很厲害了。”
接下來的話不用再聽了,謝桑已經很清楚地知道了答案。他原以為這錢是他靠著自己賺的第一桶金,雖然少,但是分量卻重,因為這錢是他對自己的一個證明,證明他是一個能自食其力的人。
誰都說他命好,他有很多個名頭,含著金湯勺出聲的二世祖,謝家敗家子,謝家三代單傳的獨苗苗、太子爺還有一堆戲稱等等,但是拋去了這些他一無所有,他們認識他知道他只是因為他的身份,因為他有錢,因為他媽因為他外公,因為他那個至始至終都看不上他的爹。
謝瘋子,就連這個稱呼都帶著謝。
現在那些人飯后茶余聊起他來,應該會叫他那個早死的倒霉鬼。
謝桑忽然笑了一聲,嚇得包工頭滿嘴的話都憋了回去,他把三千塊錢往桌子上一放,冷不丁地開了口:“我只拿自己賺的錢,其他的我不要。”
說完,謝桑頭也不回地出了門,只留下包工頭看著他桌子上的三千塊錢不知所措。
謝桑出了門,排隊領錢的隊伍仍舊不短,他們捏著手上薄薄的星幣翻來覆去地數,一遍兩遍不夠還有三遍四遍,小心的把數好了的錢放進口袋里裝好生怕少了或是丟了,他們臉上喜氣洋洋,是辛苦得到回報后的高興。
謝桑原本也這么高興。
他今天本來真的很高心,因為他靠著自己掙了三千塊錢,可是現在錢依舊還是三千塊,安安穩穩地躺在他的口袋里沒有丟,但是他卻找不回今早一大早起床的勁頭了。
心里堵得發慌,謝桑別開眼快步離開了建筑工地。
……
法蘭克接到消息趕到時,謝桑正蹲在路口,他今早穿的黑色外套上沾了灰塵,灰撲撲的,他低著頭,看起來像是一個找不到大人迷茫的孩子。
失魂落魄,這是第一次,法蘭克第一次在謝桑的臉上看見這樣的神情。
看到這副場景法蘭克心里一揪,快步朝他走去:“謝桑。”
聽到熟悉的聲音,謝桑下意識抬起頭,他看著朝他快步走來的法蘭克,抿緊了唇。
“這是怎么了,這么蹲在這里?”
法蘭克似乎不在乎路人的眼光,他來到謝桑面前徑直蹲下,眼中的擔憂和焦急都要溢出來了,他拍了拍謝桑衣服上的灰層,注意到謝桑手中握著的信封,花花綠綠的錢從信封一角露出。
“為什么露出這樣的表情,被這樣,嗯?說句話,到底怎么了?”
法蘭克眉頭緊鎖,見謝桑不說話,他看向不遠處給他傳遞消息的守衛,后者低聲上前說了幾句什么。
法蘭克聞言臉色微變。守衛并不知道謝桑這是這么了,他悄悄保護著謝桑的安全,見到從建筑工地離開后神情不對就通知了法蘭克,沒想到謝桑見到他就說了一句話,他問他這半個月是不是一直跟著他,守衛回答說是。然后法蘭克就趕到了。
“我沒事。”
謝桑的聲音冷不丁地響起,法蘭克松了一口氣,正要說話,謝桑卻率先打斷了他的話,他像是沒事人一樣站起啦拍了拍身上的灰塵和泥土:“車在哪里?”
法蘭克一愣,本能地感到不對勁,但他依舊作了回答,他側身,不遠處是熟悉的黑色懸浮車。
法蘭克跟在謝桑身后上了車,車上沒司機,法蘭克自己開車來的,守衛很有眼力見地看出謝桑和法蘭克之間有話要說,當即表態說自己還有事情后遁走。
一路無話,安靜的過分了,像是山雨欲來前的平靜。
法蘭克沒點火開車,他偏頭看謝桑,一大早出門還高高興興雄蟲此刻像是換了個人坐在副駕駛位上看著窗外,微風拂動他的頭發。順著謝桑的視線望去,法蘭克看見了不遠處的建筑工地,陸陸續續有領到錢的員工興高采烈地走出來。
“我這半個月并沒有去健身,我去了建筑工地,就這那。”
“第一天我搬磚頭,后來說是缺人手,工頭讓我去管升降機,就是站在機器前把一筐又一筐磚頭吊上去,這話挺輕松的,很多工友都羨慕我,我原本覺得是自己運氣好。”
法蘭克聽見謝桑笑了一聲,很輕的笑像是在自嘲,他心里一緊,已然明了謝桑知道自己暗中插手。
果不其然,下一秒謝桑扭過頭,他說的并非問句而是實打實的陳述語氣:“是你讓工頭照顧我。”
法蘭克點頭承認,他說過自己不會對謝桑撒謊,若是謝桑問他必坦誠:“是。”
聞言謝桑偏頭看著法蘭克,望著法蘭克藍寶石似的眼眸,忽然扯了扯嘴角:“你不問我為什么要去打工搬磚?”
法蘭克:“你想說嗎?”
謝桑定定地看著法蘭克,忽然伸出手,半個月的工地生活讓他的手里有了繭。
裝著星幣的信封被塞進手里,法蘭克一愣,他看著謝桑不明所以。
謝桑沒看法蘭克,他別開眼睛:“我出去打工本來是想給你個驚喜,我打算買個禮物送你。”
聞言法蘭克神色一僵,他捏著手中的信封,謝桑花了半個月才得到的錢,比起驚喜和感動更多的是不解,他說錯了話,而這話徹底點燃了心中那壓抑著的情緒:“你為什么要打工賺錢,我給你的錢不夠嗎?”
一瞬間,強烈的難堪從謝桑心頭涌出,他緊緊抿著唇,再次開口前攻擊性十足:“因為那是你的錢,我用你的錢給你買禮物,這聽起來像什么?!吃軟飯的嗎?!”
“你讓我覺得我就是個廢物。”
這句呼之欲出的話在口中繞了幾圈,最后還是沒有說出來。有些話一旦說出去就再難收回來,放在從前謝桑覺不在乎,他想說什么就說什么,因為他身邊沒有真心,可現在不一樣。
年少正是自尊自傲的時候,意氣風發,但也未經挫折,少年好面子,有時候一句無心的話落在心底就像是驚天的雷,燒得眼里、心里都著了火。
明明只需要一句道歉,一聲示弱就能解決,可是他們寧愿咬碎了牙齒混著血往肚子里咽。
法蘭克皺眉,他并不明白自己那句話觸碰到了謝桑的神經,他費力想要解釋清楚自己的意思:“謝桑,我的就是你的,你用我的錢沒有任何問題。”
蟲族并不存在吃軟飯的說法,雌蟲就應該賺錢養家,一些大手大腳開銷極大的雄蟲甚至會多娶幾個雌蟲來養自己。法蘭克有錢,非常有錢,他名下的不動產和動產多的幾輩子都花不完,在這段老牛吃嫩草的關系中他還很慶幸自己非常有錢,因為這代表著在其他競爭對手前他有一項巨大的加分項。
因此法蘭克并沒有明白謝桑此刻生氣的點,解釋:“你想給我買禮物我非常高興,有這個心意已經非常珍貴,花誰的錢都一樣,你去工地賺錢太辛苦,謝桑,我舍不得。”
謝桑咬著牙,他的憤怒更像是一種無理由的宣泄,或者說是一種遷怒:“難道我一輩子都不用干,一輩子就只用想著吃喝玩樂嗎?!”
“可以。”
“……什么?”
法蘭克看著謝桑,臉上沒有絲毫開玩笑的痕跡:“可以,你想做什么都行,只要你開心你高興,我養著你,一輩子。”
做什么都行,只要我小桑兒高興就好,學不會就不學了,沒什么大不了的,媽媽養你,誰都有不擅長的東西,小桑兒以后會找到自己擅長的領域,小桑兒是塊大金子會發光!
謝桑看著法蘭克,忽然紅了眼圈。
上一個真心對他說這話的是他媽,但她食言了。
“一輩子,你知不知道一輩子很長,萬一有意外,萬一有……”
“沒有萬一。”
法蘭克的語氣斬釘截鐵,他朝謝桑湊近握住了他的手,謝桑的掌心冰冷又潮濕:“我不會變,我說過我對你不會撒謊。”
謝桑抿緊唇,他別開眼不看法蘭克的眼睛,他現在的樣子一點都不像從前的他,他在逃避,他的懦弱暴露無遺。他感到愧疚,法蘭克誠摯的感情像是一面鏡子清清楚楚地映照出了他的狼狽和不堪。
他手上握著一把尖刀,他對任何人都揮刀,對自己也毫不留情,因為沒人在乎他,鮮血可以證明一切,疼了自然會怕,怕了自然會走,但是法蘭克沒走。
他對法蘭克一看是就抱有偏見,覺得他假正經,覺得他裝,覺得他和他爹的那個私生子一樣看不起人,虛偽惡心,所以想要扯下他的遮羞布,撕開他的偽裝。他原以為法蘭克是個黑心發臭的包子沒想到他是個實心的饅頭,他一如既往地對他好。
“你不懂,法蘭克……”
法蘭克有些泄氣,這半個月早出晚歸,假裝不知謝桑在工地辛苦干活,只能在晚上悄悄去他房間幫他上藥,這一切不亞于折磨:“我是不懂,但是你可以告訴我。”
謝桑咬緊了嘴,牙齒磨著唇內的軟肉,看著法蘭克的眼睛他一句話都說不出來。
半響沉默,謝桑眼眶發紅,他別過臉,他欠法蘭克的絕不止一句道歉,他要說的話也不是一句話就能說完,腦中亂成一團麻。
“我腦子很亂,你給我一些時間。”
“好。”
法蘭克不再追問,謝桑的回答在他的意料之外,沒有別扭賭氣說氣話一句給他點時間已經是巨大的進步。
謝桑還沒想好,但是沒關系,他們有的是時間。
第122章 我錯了,你別丟下我(重寫3000)
謝桑討厭“吃軟飯”, 這三個字對于他而言就像是一顆地雷,一旦踩到必然要炸。
因為他爹就是個吃絕戶的鳳凰男, 任憑他再有本事,任憑他手段再高明,他也是被人戳著脊梁骨喊吃軟飯的鳳凰男。
小時候,謝桑聽見別人在背后蛐蛐,說他爹是吃軟飯的,他也不是什么好東西, 他沖上去就把那小孩打了,那小孩摔斷了三顆牙,他挨了一頓竹編炒肉。
他媽是個溫柔的人,但是在教育這方面上從不姑息,他可以學習不好, 但是不能打架斗毆, 那一次是他第一次挨打, 生平頭一次。
屁|股很疼, 但是他至始至終沒有說自己為什么打架。
因為他知道“吃軟飯”這三個字是那個男人不可觸及的禁區,小孩子雖然不懂事, 但是他們對情緒的感知卻一等一的準,謝桑到現在還記得當他問他爹這三個字是什么意思時那個男人瞬間陰沉的臉色。
那天家里第一次吵架。
謝桑覺得是他的錯,自那以后他就知道這三個字不能說。
謝桑很犟, 他認死理,誰要是敢在背后蛐蛐他就打誰, 打到他們不敢說為止, 他常常鼻青臉腫地回家, 第二天屁|股腫脹的上學。
他不服氣,愛情不分高低貴賤, 不分身份背景,不求門當戶對。他媽和他爹是自由戀愛,他們很幸福。
他們很幸福……
至少曾經他是這樣認為的。
人總是喜歡結盟,結盟最好的辦法就是找一個共同的敵人豎起一個靶子,然后攻擊。不管這個人多么完美,總是有人會在背后蛐蛐,人活著長了嘴除非是啞巴否則就會說話。
所以自身強大才能服眾,心理強大就能不動如山,他很佩服他爹,真的,他打心底佩服他,因為他有實力,不到十年就讓所有在背后說他閑話的人全都聞聲色變。
他站穩了腳,他站的足夠高,他母親的存在就是他狼狽曾經的見證,他要過河拆橋。
現在看來從前的他可真是可笑,他爸就是個吃軟飯的,不僅吃了軟飯還把碗摔了,軟飯硬吃,吃絕戶的鳳凰男,一個人渣。
他爹曾經就是他的榜樣,他想要變得像他一樣,他想要得到他的認同,他想要靠自己成就一番事業,二十二年的信仰在一夜之間盡數崩塌,那種感覺錐心刺骨。
謝桑唾棄他,曾經他有多崇拜他,后來他就有多恨他,甚至恨一切像他的人。所以他才會恨法蘭克,因為法蘭克強大冷靜,不動如山,那莫名其妙的恨意和厭惡只不過是遷怒。
謝桑想起了那些惹怒他的謠言,在他最敏|感最痛苦的時候,那些閑言碎語仿佛施恩一般的語氣,不可抑制地讓他想到了吃軟飯的爹,他想到了身體里流著的骯臟的血。
他憤怒地發了瘋,渾身的血液幾乎沸騰,想要找人干架發泄怒火,細細想來,那莫名其妙的怒火赫然是因為他自證的沖動,他急切地想要證明他和那個男人不一樣,即使他身體里流著同樣的血。
在他自己都不清楚原因的情況下,他迫切地、無頭蒼蠅似地,一次又一次地自證,并不是為了證明他不是個吃軟飯的,更是為了證明他和他爹不一樣。
就像是這一次他打工賺錢,他以為能自食其力卻被告知如果不是法蘭克,他根本得不到這份工作。
泄氣,自然是有的,但是這并不是他不敢見法蘭克的原因。
是的,他不敢見法蘭克,因為愧疚。
從來就沒有平白無故的恨。
謝桑想了很久為什么他獨獨對法蘭克這么壞,莫名其妙的惡意是因為遷怒,那后來呢?為什么不離開反倒糾纏不休?
所有濃烈的情感都相差不大,愛和恨只有一線之隔,他對法蘭克的敵意更像是一種說不清道不明的情感,他吸引著他,極度的吸引。
欲|望就是空缺,空缺就是渴望。假如愛一個人,極大可能是因為在他身上看見了吸引自己的東西,所以一見鐘情亙古就有;而恨也如此,假如恨一個人,恨他身上的某些東西,這東西極大可能是我們的求而不得,得不到就要毀掉亦不是稀罕事。
從前說過的沒說過的污言穢語不經大腦全部脫口而出,像是一個瘋子不管不顧自毀似的傷害法蘭克,等到回神的時候,當他冷靜下來的時候一切像是電影一樣一幀又一幀在他腦子里浮現,不受控制。
他這幾天總是在做夢,他總是在睡夢中看見法蘭克的眼睛,冷靜的、自持的,壓抑的,但更多的是隱忍傷痛、黯然神傷,藏著深情。
他躺在他的身下對著他露出那樣的眼神,而他就像是一個眼盲心瞎的木頭用盡渾身的力氣施暴,他在遷怒,因為自己的無能,更因為法蘭克的冷靜,法蘭克的強大,因為法蘭克對他毫無限度的包容,他利用了法蘭克的心軟,利用了法蘭克的在乎。
說到底,愛和恨只不過是兩種不同處理的態度。喜愛、羨慕、嫉妒和恨本就差別不大,不同的不過是情感的層級。強烈的情感沖擊著大腦產生行動,因人而異,各位不同,但最初刺|激神經的存在從未變化。
法蘭克的強大和包容是謝桑的夢寐以求,是他的理想型。他們像是一塊磁鐵的兩極,本該互相吸引、心心相惜,可這磁鐵摔成了兩半,自中間斷成了兩截生出新的兩極,反而互相排斥。
記憶總是會不知不覺地扭曲,因為人有情感,記住自己想要記住的,忘卻自己想要忘卻的,最后得到的記憶早已經和本真的現實相去甚遠,面目全非。
法蘭克的強大和包容是謝桑的夢寐以求,是他的理想型。他們像是一塊磁鐵的兩極,本該互相吸引、心心相惜,可這磁鐵摔成了兩半,自中間斷成了兩截生出新的兩極,反而互相排斥。
記憶總是會不知不覺地扭曲,因為人有情感,記住自己想要記住的,忘卻自己想要忘卻的,最后得到的記憶早已經和本真的現實相去甚遠,面目全非。
為什么他一開始沒有發現他喜歡法蘭克?那種一出現就占據你所有目光的感覺,他當初為什么會理解為厭惡?
明明是最吸引他的類型,冷靜沉穩、處事不驚,仿佛任何事情都無法驚動,只他要在就有底氣就不會怕。天塌下來高個頂著,安心,不用再擔心任何事,只要法蘭克在。
到底是為什么?
額間冷汗涔涔,猛地睜大的雙眼血色蛛絲覆蓋瞳白,漆黑的瞳孔快速放大后緊縮,躺在沙發上的身影一個顫抖摔在地上,地上鋪著柔軟厚實的毛毯能夠消音,但是仍舊產生了細微的聲響。
一門之隔外,法蘭克忽然停住了腳步,他扭頭朝謝桑臥室的房門看去。
“上將……?”
看到法蘭克又開始望著謝桑的房門發呆,仿佛化身望夫石,管家欲言又止地上前。這幾天別墅里的氣氛沉重的像是五六月的梅雨季,不知道自家兩位主子之間到底發生了什么情況,自從上一次回來,一個把自己鎖在房間里頭,一日三餐都是送進房間的,另一個每天就跟石頭一樣每天起碼有一個小時盯著門一動不動,跟魔怔了一樣。
管家心里苦,他真心想說門又沒上鎖,一扭一開不就進去了,在這里僵持著多難受,但是這種話心里說說就好,明面上管家就是借一百個膽子也不敢,他小心試探開口:“上將,這個點謝桑閣下應該睡了,要不您進去看看?”
沒聽見回答,管家閉上嘴,看著法蘭克還在望著門板不知道想什么,他心中止不住嘆氣。然而接下來法蘭克的舉動讓他眼中燃起了希望,他看見法蘭克走向了謝桑的房門。
法蘭克緩緩上前,最后在門口停下,他伸手握住了門把手,在管家期盼的眼神中,他沒有任何動作了。
冰冷的金屬門把手,因為長就的肌膚接觸染上體溫,法蘭克收回了手,他扭頭離開,跟在他身后的管家扭頭看了眼緊閉的房門長嘆了口氣跟著走了。
房內,謝桑站在距離房門一步之遙的地方,他緩緩頓下身雙腿收緊彎曲,他曲起雙臂抱緊了自己。
腦子很亂,很多東西不受控制地晃來晃去。
他和法蘭克說了給他些時間讓他想一想后就躲進了房間里,這三天臥室像是變成了一個蝸牛殼,他想了很多,從和法蘭克的初見到現在,搜刮大腦中的每一寸記憶。
法蘭克不經過他的同意強行闖入了他的生活,不顧他的拒絕,對他的辱罵和傷害毫不懼怕,義無反顧地走向了他。
不甘心、懊悔糾纏成一團亂麻讓他不知道該怎么辦。
為什么在他最狼狽的時候偏偏遇見了法蘭克,他人生中最狼狽的一面全都在法蘭克眼前暴露無遺。自私、懦弱、自卑、殘忍、癲狂……除去了光鮮亮麗的皮剩下的全是劣跡斑斑。
幸存者的罪惡感,每一分快樂都讓他的不安加深一分。
要是早一點遇見法蘭克該有多好,那時候的他雖然敏感多疑,卻不管不顧像個瘋子,但是那時候的他不像是現在這樣脆弱,他是驕傲的,即使害怕恐懼,即使難過也不會在人前表露分毫。
謝桑指尖微顫拉開抽屜翻找香煙,他連看都沒看將煙盒里頭的香煙全部倒出來,胡亂抓起一把就塞進嘴里生嚼,下一秒他愣住了。
甜的。
不是煙絲的苦澀,是那種清涼的甜味,像薄荷一樣的味道,在唇齒間無聲蔓延,很甜很涼,像是一陣清涼的風順著咽喉徑直落入他的肺腑,將他滿肚子的陰霾和燥郁全都驅散了。
謝桑捏著手中的“香煙”,他低著頭,像是猜到了什么坐在地板上許久沒動,待到唇齒之間的冰涼清甜幾乎消弭,他才像忽然回神般伸手打開了臺燈。
香煙盒子里頭裝的根本不是麻痹神經的尼古丁,而是一根又一根以假亂真的薄荷糖,這種糖果最適合戒煙的人用,耐不住了就嚼幾根。
別墅里的仆從不經他同意不敢進入他的臥室,他們更不敢擅自做主將他的物品隨意替換,只可能是法蘭克。
謝桑抬眸看向不遠處的床,凌亂的被子堆砌在床上,恍惚之間他仿佛看見那扇緊閉的門悄悄打開,無聲無息中一個高大的身影邁進,他緩步來至床前,小心翼翼地為床上不安淺眠的身影掖好被角。他的目光無聲掃過一地煙蒂,最后又用一包清涼的戒煙糖將抽屜里的煙絲悄悄替換。
謝桑閉上眼,他將剩余的戒煙糖全部塞進了口中,他后悔了。
咔噠一聲,緊閉的房門被打開,長廊里守夜的侍從猛地驚醒,他下意識地朝四周望了望,發現并沒有什么異常后,揉了揉揉眼睛打了個哈氣,不一會兒他的頭又開始一點一點往下墜。
……
法蘭克收到瑞納金帝國送來的加納晚宴邀請的時候形成已經有些緊了,一年一度的加納晚宴一向盛大,他作為盟友國也會例行出行,只不過這一次不同往日。全短時間瘋傳的謠言說是瑞納金帝國的安德烈殿下不幸蒙難,可就在半月前他神奇地平安回歸甚至帶回來了一只雄蟲,這下謠言自然是不攻自破。
想到邀請函上特地注明的細節和再三邀請,法蘭克明白此次宴會絕非明面上那樣簡單,于公于私他都應該去一趟。可眼下這個關頭,他和謝桑的問題還沒有解決。
“你這幾天愁眉不展的原因是因為這?”
伊萊爾不敢置信地看了眼表,抬頭又問了一遍:“法蘭克,你知道現在幾點了嗎?大半夜的你不睡覺把我叫來這里就是為了這個?”
伊萊爾震驚,他都不知道說什么好了,他以為法蘭克是在為如何推拒邀請發愁,沒想到他壓根沒想著拒絕,還有心情擔心他那鬧別扭的小作精男朋友。
要知道此次加納晚宴一看就不是去玩的。安德烈一出事遇害的謠言瞬間發酵三日之內甚囂塵上,不到半月瑞納金帝國的使臣團不僅大換血,來到歐亞聯邦明里暗里都是廢除老舊條約的意思,怎么看都有貓膩。好不容易把一群滿肚子陰謀詭計的使臣團送走,瑞納金的皇帝有把自己雌子全須全尾地找回來了,一回來就開始召開晚宴,還快馬加鞭的給歐亞送來了邀請,一看就是來求助的。
歐亞聯邦哪里是瑞納金帝國的盟友,這簡直就是仆人啊,救援雄蟲要他們參加,平定叛軍也有他們的事,現在慶祝皇子歸來除內賊也找他們,怎么著,他們看著很像好蟲嗎?
伊萊爾已經不想說法蘭克的戀愛腦了,他勸也勸過了,束手無策,不過他不明白法蘭克為什么要趟瑞納金帝國這趟渾水,他更為不解的是瑞納金為什么要發來這封邀請函:“他國有難不落井下石已經很好了,他們還來求助,自己內斗把我們叫過去,瑞納金還真是不怕我們撕毀條約啊!他們就這么相信我們?”
相比于情緒激動的伊萊爾,法蘭克簡直是不動如山:“百年條約絕無撕毀的可能,況且盟友之間互助白字黑字清楚寫在了條約上,這種話以后不要說了。”
伊萊爾服了法蘭克認死理的性子,他深知自己勸不動法蘭克,干脆擺爛:“得了,既然你已經決定參加晚宴,你這半夜不睡覺折騰我做什么?”
聞言法蘭克毫無情緒波動的臉上裂開一條縫隙,像是一個石像忽然有了生機:“我想知道謝桑到底為什么生氣……”
伊萊爾抬手打斷法蘭克的無意義重復,也不知道為什么他這寡言少語的好友一遇到謝桑話就變得很多,話是多了但腦子變得不好使了,一言以蔽之,心亂了。
“我知道你要說什么。”
伊萊爾眼中閃過幾道精光,他漫不經心地勾起唇:“他說需要幾天時間想一想,那你就給他幾天時間,操之過急反而會出錯,你去加納晚宴一趟來回不過五天時間,小別勝新婚,等你回來說不定你們就和好了。”
法蘭克有些遲疑,他看著伊萊爾,臉上的神情顯然是在判斷對方說的話到底有多少可信度。
伊萊爾大大方方讓法蘭克打量:“你要是不放心,我幫你守著,保證不出亂子。”
法蘭克:“上一次你也是這樣說的,結果呢?”
聽見法蘭克舊事重提,伊萊爾略顯心虛地摸了摸鼻子,訕訕道:“這一次保證不會了。”
法蘭克沒有說話,伊萊爾看了他一眼:“什么時候走?”
法蘭克:“六點出發,還有四個半小時。”
伊萊爾笑了笑,意味不明地點了點頭:“好,那我今晚在你這住一晚,明早送你。”
聞言法蘭克扭頭眼眸一瞬不移動地盯著伊萊爾,后者見狀笑得后仰:“別用這種眼神看我,我就算有滿肚子壞水也不會害你。”
法蘭克沒表態,迎著他的視線伊萊爾反應過來后有些無語,補了一句:“當然也不會害你的小雄蟲。”
“得了,不早了,你每天睡四小時不猝死,我這身板弱不禁風可扛不住,叫管家給我騰個客房,困死了。”
伊萊爾邊說邊往外走,沒聽見法蘭克起身,他扭頭問:“你不睡?”
法蘭克搖頭:“睡不著。”
伊萊爾噎住了,他勸不動,搖了搖頭嘆了口氣,正要出門。
法蘭克好似有未卜先知的能力,他的聲音中除了提醒還有些許警告:“別去吵他,他已經睡了。”
伊萊爾翻了個白眼,心道都這個時候了還心疼會不會吵醒對方,死木頭不開竅,他嗯嗯敷衍了一下,心中卻已經有了自己的主意。
伊萊爾跟著管家走在三樓長廊上,掃過打瞌睡的侍從,他隨意閑聊:“管家,你說法蘭克是不是個戀愛腦?可惜啊再喜歡有什么用死木頭一個半天憋不出一句話來,做了一堆事情什么都不說,誰知道?”
管家聽著冷汗都要掉下來了,他彎著腰為難地笑:“伊萊爾公爵,這話老奴不敢說,老奴耳朵不好。”
伊萊爾心里暗道一聲老狐貍,也不故意為難,他提高了些聲音:“法蘭克此次出門沒十天半個月回不來,一看就是鴻門宴誰知道有多少危險,他還不帶巴頓,說什么把巴頓留下來看著謝桑,你說他不是戀愛腦?”
長廊空曠伊萊爾特地提高聲音產生一道道回聲,管家見狀摸了一把額頭的汗:“伊萊爾公爵,老奴耳朵好了,您不用這么大聲,小心累著您。”
伊萊爾笑而不語,順著管家目光下意識望去的地方,他看見了一扇緊閉的房門,他抬腳徑直往那邊走去。在他身后來不及阻攔的管家趕緊追上,壓低聲音喊:“伊萊爾公爵,您走錯方向了,您的房間在這里。”
伊萊爾頭也不回,腳步不停:“我知道,我現在不困,逛逛。”
“伊萊爾公爵,夜已經深了,您早些休息,明日再逛也不遲啊!”
伊萊爾眼中精光閃過,在管家慌亂的神色中準確無誤地尋到了謝桑的房門,意味深長地勾了勾唇:“是這吧?”
管家大驚。
伊萊爾伸手敲門:“謝桑閣下?”
房內沒應答,嚇得心臟怦怦跳的管家上前勸道:“夜已經深了,謝桑閣下應該已經睡下了,伊萊爾公爵您要是有事明天再說也不遲。”
看著擋在自己面前雙眼寫滿了請求二字的管家,伊萊爾挑了挑眉,一個主意忽然冒了出來,他看了眼緊閉的房門晃晃悠悠地扭頭離開了。
月落日升,四個小時很快就過去了。
伊萊爾準時踩點來到大廳,整裝待發的法蘭克站在一側正在囑咐巴頓一些事宜,他此番出行并沒有帶巴頓,特意把他留下就是為了看護謝桑。
伊萊爾搖了搖頭,心中感嘆:“真是思慮周全,想的真多。”
巴頓還在做最后的掙扎,他身為法蘭克的副官每一次行動都未曾缺席:“上將,您就讓我跟在您身邊吧,您……”
法蘭克打住了他的話,再無商量。
伊萊爾勾了勾唇,走上前給巴頓使了個眼色,后者心不甘情不愿地退后,他拍了拍法蘭克的肩膀故意提高了聲音:“謝桑閣下呢,你這都要出門了怎么不見他出來送送?”
法蘭克制止了他:“安靜些,他還在睡覺。”
伊萊爾翻了個白眼,心道都這個時候了還心疼會不會吵醒對方,死木頭不開竅,沒辦法,他不再大聲嚷嚷,視線循著法蘭克的目光瞥了眼三樓。
那扇緊閉的房門沒有絲毫動靜,沒有任何開門的跡象,伊萊爾趁著法蘭克盯著房門出神的空隙再添一把火:“法蘭克,你這次去要可得一段時間吧,多久才能回來啊?”
得逞的伊萊爾朝法蘭克眨了眨眼,低聲讓他躲一躲,此刻法蘭克要在看不出來伊萊爾這是耍計謀,他可真的是白活了。
“要做什么?”
伊萊爾聞言不慌不忙地朝法蘭克抬了抬下巴,法蘭克順著他的視線朝三樓看去,不知道是不是他的錯覺樓梯口似乎有身影晃動。
法蘭克眼瞳一縮。
伊萊爾挑了挑眉,不捉痕跡地朝身后的管家豎起一個大拇指。
激將法總是起效,說明謝桑在意,不在意他怎么會上當?也不枉費他讓侍從和管家配合演了一出戲。
法蘭克猛地扭頭看向伊萊爾,后者朝他露出一個放輕松的笑,示意法蘭克出門配合一下。
隨著腳步聲的遠去,伊萊爾看著敞開的大門口中念念有詞,聲音不小,一看就是故意說給謝桑聽的:“此去危險,怎么連巴頓都不帶,真是失心瘋了,說什么留下來保護謝桑,為情所困為情所困啊!”
“為什么危險?”
一道低沉的嗓音在身后響起,伊萊爾唇邊浮出一抹果然的笑,他施施然扭頭。頭頂的吊燈照在謝桑身上,在他身后拉出一道扭曲的光影,傾斜。
“謝桑閣下終于舍得出來了?”
謝桑不搭腔,重復剛剛的問題:“為什么會危險,法蘭克要去哪?”
伊萊爾漫不經心道:“哦,他要去瑞納金帝國一趟,參加個晚宴。”
謝桑皺眉,漆黑的眼眸定定地望著伊萊爾,很顯然他并不相信對方的說法:“參加晚宴為什么危險?”
纖長的眼睫打落陰影,映著雙眸之下的青黑,顯得謝桑更添一分陰郁,無端生出幾分偏執來,他看著伊萊爾沒搭腔,只是重復:“我問你為什么會危險?!”
“既然如此,那我也問你一個問題,”伊萊爾臉上罕見地正經,他開了口:“謝桑閣下,你在玩弄法蘭克的情感嗎?”
謝桑猛地一顫,像是觸碰到了什么開關,他當即反駁:“我沒有!”
“那為什么對他的態度忽冷忽熱,喜歡的時候親親我我,你要知道你的一句想要靜靜,他就會整日整夜睡不著覺!法蘭克,我的至交好友,你不心疼我還心疼!”
謝桑忽然感到語塞,喉嚨緊的無法發聲。伊萊爾的話就像是當頭一擊,那種頭暈目眩的感覺像是被一個巴掌扇在臉上,他沒有低頭,下嘴唇的血滲入牙床。
“我……對不起。”
“這話別對我說,你留著和他說,你這樣反復無常……呃”
伊萊爾本想繼續敲打幾句,放幾句冷話,但是后背的視線讓他如芒在背,他咳了咳,語氣緩和了下來:“改道歉道歉,該和好和好,搞什么冷暴力,好好談個戀愛不好嗎?有什么事情說開了,別藏著掖著。”
謝桑的眼眶慢慢紅了,他倔強地仰起頭,聲音卻壓不住地哽咽:“可他都走了。”
這可給伊萊爾整不會了,他還沒說話,身后等著的正主已經按耐不住走了出來,他大步走向謝桑,口中回應:“我在這,我沒走……”
謝桑抬起頭,看著出現在他面前的法蘭克,鼻子再也忍不住一酸。
剩下的話還未說完,法蘭克忽然肩膀一重,下一刻清新的薄荷涼意撞進了他的懷里,他聽見謝桑的聲音委屈巴巴地響起:“我錯了,你別丟下我。”
第123章 開啟男媽媽投喂模式(正經版)
我錯了, 你別拋下我。
謝桑簡直不敢相信這句話竟然是從他的嘴巴里說出去的,要知道他打小就倔的要命, 渾身上下嘴巴更是數一數二的硬,就沒有能讓他開口道歉的人,跟別提后半句那委屈巴巴的“別拋下我”。
他當時腦子都是蒙的,有些話想都沒想直接脫口而出,說完了冷靜下來了現在開始尷尬了,屁|股底下沙發像是個火爐子, 簡直是坐立難安。
“喝點熱的。”
正想著剛剛發生的事情,視線中忽然多出一個銀白色的保溫杯,隨后法蘭克低沉的聲音響起,謝桑一愣,反應過來后下意識伸手接住, 他的手指不經意碰倒了法蘭克的手背, 謝桑拿水杯的動作瞬間僵住, 一動不動。
“拿穩。”
法蘭克伸手托住杯子, 掌心包裹著謝桑的手,和剛剛輕微擦過不同, 這一次是實打實地接觸。
“……嗯。”
謝桑的視線飛快地掃過法蘭克的手,停留一瞬,視線移開, 他拿起杯子看都沒看里頭是什么徑直喝了。
比起謝桑的局促法蘭克顯得淡定的多,他若無其事地收回了手, 看著捧著杯子哐哐哐一頓喝的謝桑, 唇角微微勾起一抹淺淡的笑容:“味道如何, 甜嗎?”
滿腦子都是手握著手畫面的謝桑根本就沒有注意道自己剛剛喝的是什么,更別提味道了, 法蘭克的問題直接給他問懵了,他下意識地舔了舔嘴唇,舌尖后知后覺地嘗到了甜味,他看著法蘭克點了點頭:“甜。”
法蘭克嗯了一聲,自然而然地掏出手帕擦了擦謝桑的嘴唇,隨后從他手中取走了保溫杯,順勢又從身側拿出了兩個盤子,一份裝著精致的糕點,一份裝著松軟的面包。
“糕點還是面包?”
謝桑再次一愣:“都行。”
法蘭克點頭,旋即抽出一雙白色手套套上,修長的手指被白色手套緊緊包裹,從盤中拿起一塊糕點遞到了謝桑的嘴邊。
“……”
法蘭克沒動,他手中舉著糕點碰了碰謝桑的嘴唇:“不吃嗎?”
謝桑看著他的眼睛,像是被蠱惑一般順從地張開了嘴,香甜的棗泥味在口腔中蔓延,謝桑的面頰被撐著鼓起一個小包。
“喝點水,別噎著。”
話音未落,保溫杯就到了謝桑的唇邊。
“……”
看著抵在唇邊的保溫杯,謝桑終于反應過來,他一手拿糕點,一手握杯子,婉拒了法蘭克的投喂:“我、我自己來吧。”
又是喂點心又是喂水的,搞得他好像沒手沒腳不能自理一樣。最主要的是法蘭克的眼睛,好像帶了電,看一眼都讓他心臟發麻,柔情似水這四個字到底是什么感覺他今天算是知道了。
“好。”
法蘭克沒有任何強求的意思,謝桑說要自己來他就讓他自己來,他取下白色手套快速解決自己的早餐,一杯黑咖啡和三明治,比起放在保溫杯里的甜粥和精致的糕點面包,他的早飯明顯要簡單的多。
謝桑瞥了眼手中的保溫杯又看了眼法蘭克面前的咖啡,抿了抿唇。
法蘭克將手中的黑咖啡一飲而盡,朝謝桑指了指后方的隔間:“里頭有休息室,困了的話可以去睡一會,路途不短。”
謝桑捧著保溫杯搖了搖頭,磨磨蹭蹭道:“我不困。”
法蘭克的視線落在謝桑眼底兩抹青黑上,他沒不強求,停頓一秒后點頭說話,隨后掏出光腦不知道輸入了什么后又再次收起。
啃了一半的面包捏在手中半天沒動,法蘭克見狀了然道:“吃不下了?”
謝桑壓下想將面包藏起來的沖動,點了點頭,他剛剛吃了一大杯粥,五六塊糕點外加一個半面包,確實吃不下了。
法蘭克朝謝桑伸出手徑直拿走了他手中攥著的半個面包,在謝桑震驚的眼神中他張嘴吃了。
“你!”
法蘭克掏出手帕擦了擦謝桑的手,抬眸,一副剛剛發生的一切都理所當然的模樣:“怎么了?”
指尖的觸感發癢,隔著薄薄的白手帕謝桑能感覺得到自己的手被牢牢握住了,他咳了一聲道:“那是我吃剩的。”
法蘭克嗯了一聲,反問:“那又怎么了?浪費糧食不好。”
謝桑藏在發絲里的耳朵發了熱,不知道是氣得還是羞的,他提高了聲音:“這不是浪不浪費的問題,這是……”
謝桑的手指干凈沒有絲毫需要擦拭的必要,法蘭克握著手帕一遍又一遍、慢條斯理地擦過掌心的紋路,他抬眸看著謝桑的眼睛,緩緩道:“是什么?”
謝桑的聲音驀得小了:“那是我吃剩下的,你不嫌臟啊?”
法蘭克收起了手帕,他握著謝桑的手在他手背落下一吻,他嗯了一聲:“不嫌。”
手背上的觸感濕濡,謝桑不禁想起法蘭克嘴唇的柔軟程度。
這下,謝桑的耳朵和臉頰都紅了,他反手握住法蘭克的手,輕輕拉了拉。
氣氛開始曖昧勾絲。
“磕磕磕磕——”
“磕磕磕磕——”
瓜子殼被牙齒一咬發出清脆的聲音,格外突兀,謝桑動作一頓,循聲望去,只見伊萊爾不知何時出現,倚在門邊手里捧著一盤瓜子吃得正歡,一副吃瓜群眾的模樣。
謝桑松開了手,臉色一言難盡。
伊萊爾呸的一聲把瓜子殼吐在骨碟上,像是看不見謝桑的臉色朝他笑了笑,伸手抓起一把瓜子:“吃嗎?”
謝桑沒搭話,他打心底看不懂伊萊爾這種人,嘴里沒一句真話,半小時前還能和你對峙半小時后就站沒站相地出現你對面抓著一把瓜子問你要不要一起磕。
謝桑刻意忽略那突兀的磕瓜子聲:“你怎么在這?”
見謝桑沒有想要一起磕瓜子的欲|望,伊萊爾收回手,把一顆飽滿的瓜子丟進嘴里:“我也在使者團中,自然一同出行。”
好一招偷換概念。
謝桑:“……我是問你為什么要坐在這里,飛行艦其他包廂沒位置了?”
聽聽這語氣,在法蘭克面前委屈巴巴多說一句眼淚就要掉下來的模樣,轉頭換了別蟲就立刻就呲牙沒有好臉色。不得不說在某些方面法蘭克和他倒是絕配,一樣的區別對待。
伊萊爾勾了勾唇,一直不停磕瓜子的嘴巴忽然停了,他拍了拍手把瓜子和骨碟放在一邊,雙手抱胸打量著謝桑,似笑非笑:“謝桑閣下,您變臉這招哪里學的,可真是如火純青,厲害。”
謝桑皺眉,他沒聽懂:“什么?”
“別逗他,他不禁逗。”
身側法蘭克的聲音響起,謝桑扭頭,法蘭克的臉上沒有一絲意外,他站起身朝伊萊爾走去:“東西帶來了嗎?”
伊萊爾翻了個白眼,看著護短的摯友,從懷里掏出一個平板:“喏,最新版游戲機。”
法蘭克接過游戲機,看著伊萊爾一眼,后者停頓片刻繼續道:“里頭有一百多個游戲種類,按你說的射擊賽車什么的都有。”
法蘭克點了點頭,把游戲機遞給走到身側的謝桑手里:“試一試,路上玩打發時間。”
謝桑接過游戲機,游戲機的屏幕挺大類似現代的iPad平板,只不過開機鍵不在屏幕下方中間也不在兩側,看上去就是一個方方正正的液晶屏幕。
伊萊爾見狀出聲提醒:“觸碰開機,長按屏幕五秒。”
游戲機發出嗡的一聲后開機了,因為看謝桑都不會開機,伊萊爾湊過去打算好心當一次旁白,正想要指導一下謝桑到底該怎么玩,就見他輕車熟路打開了桌面文件夾。
伊萊爾:“……”
謝桑扭頭看了眼伊萊爾:“你剛剛要說什么?”
伊萊爾閉上了驚訝的嘴巴,訕訕道:“沒什么,你要玩射擊游戲嗎,你第一次玩我帶你一次。”
不是伊萊爾夸口,他旗下的游戲行業發展迅猛,游戲出新速度快質量好效率高,他剛剛給謝桑下載的游戲都是今年的新品,有些還沒有投入平臺使用。要知道他旗下的游戲以規則復雜難度大出名,新手第一次玩沒老手帶怕是第一把就給打怕了。
“不用。”
斬釘截鐵的拒絕,伊萊爾一頓后搖了搖頭,面上露出了然的神色。初生牛犢不怕虎,像謝桑這種第一次玩的新手他見多了,一開始自信滿滿說什么不用我會,一把下來輸的稀里嘩啦的。
伊萊爾雙手抱胸打算看好戲,法蘭克并不好游戲這口,他沒插手靜靜在另一側的沙發上坐下,查閱文件。
先是隨即匹配對手,再選好槍支,三秒后游戲正式開局。
伊萊爾本以為會看見謝桑被虐菜虐的體無完膚,輸的慘淡,然而接下來的場面徹底出乎了他的預料。只見謝桑手指靈活,并未像其他玩家一上來就尋找掩體,而是搶占先機徑直朝對方老巢攻去,他動作凌厲,一邊跑一邊提槍,瞄準目標直接開槍,毫不拖泥帶水,一槍一個爆頭。
沒有任何耍帥的花架子,也沒有任何無意義的累贅重復,五分鐘內憑借一己之力直接掀了對方老家。
伊萊爾驚掉了下巴,評論區更是直接沸騰了。
“贏、贏了?”
謝桑扭頭看了眼伊萊爾,聳了聳肩,語氣挺欠:“贏了。”
伊萊爾瞳孔地震,他看著游戲機上的比分揉了揉眼睛,語氣里全是不敢置信:“就這么贏了?”
謝桑扯了扯嘴角,臉上的表情像是在說伊萊爾不僅耳朵不好眼睛好像也有問題。
伊萊爾強迫自己的視線從比分上移開,他盯著謝桑:“你第一次玩?”
謝桑嗯了一聲:“怎么,這很難嗎?”
伊萊爾被謝桑一副不知所謂的模樣弄得噎住,要知道他的游戲一出底下一片哀嚎都是喊難死了的玩家,如果謝桑真的是第一次玩那他絕對是一等一的天賦型玩家。
“你和我比一把。”
謝桑一攤手:“不玩。”
伊萊爾瞪大了眼:“你怎么能不玩?!比一場一場就行!”
謝桑嗤笑一聲:“你讓我玩我就玩,我不要面子的?”
伊萊爾氣得肺疼,眼見著謝桑一臉混不吝的態度他扭頭向自己的好友求助:“法蘭克,你讓他和我比一場!”
法蘭克知道伊萊爾是個游戲迷,聞言他朝謝桑看去,四目相對,剛剛還一臉中二欠揍模樣的謝桑忽然就乖巧了。
但是在伊萊爾這個外蟲面前,謝桑沒有馬上松口,他需要給自己找個臺階下:“彩頭是什么?”
伊萊爾一聽謝桑肯比,當即一拍桌子:“我名下有個跑馬場,你贏了送你!你輸了就給我當一個月的試玩!”
謝桑抬了抬下巴,傲氣難壓:“我不會輸。”
半小時后……
輸得一塌糊涂的伊萊爾捧著游戲機撕心裂肺地喊:“不對,還沒結束,三局兩勝,剛剛沒說清楚,是三局兩勝!”
謝桑:“……”
又是半個小時……
三把全輸的伊萊爾看著游戲界面上鮮紅碩大“你死了”的三個大字,朝謝桑伸出五個手指頭:“五局三勝,我再追加一個賽車場!”
謝桑:他媽的真是氣笑了,還沒見過這么賴皮的。
“不玩了,沒意思。”
這六個字對于伊萊爾來說簡直就是晴天霹靂,尤其是最后三個字扎心一記讓他差點一口氣沒喘上來。他在游戲開發這區當大佬這么些年,倒是第一次碰上說他游戲沒意思的,士可殺不可辱,他氣得唰地一身站了起來。
“沒意思,哪里沒意思了?!你可以侮辱我但是你不能侮辱我的游戲!”
沒料到伊萊爾的反應如此劇烈,謝桑有些驚訝反應過來后他不耐地嘖了一聲,一個頂腮:“嘴長在我身上,游戲做的爛還不讓說了?游戲質感體驗感還停留在二維,沒有立體感,人物建模太差,還有背景布局一看就塑料感,射擊游戲主打就是一個身臨其境,就這樣還不夠爛?”
狗血淋頭一頓罵,剛剛還激動的伊萊爾這下反倒是安靜了,他等著謝桑說完后幾秒才開口,眼神熱切:“還有嗎?”
謝桑用一種你有毛病的眼神看了伊萊爾一眼:“還有,怎么了?”
伊萊爾看著謝桑的眼神仿佛看見了天大的寶貝,閃閃發光:“太了不起了,太了不起了!”
謝桑:……
被、被他罵瘋了?他剛剛也沒說什么難聽的話吧?
伊萊爾猛地朝謝桑伸出三根手指,看了眼又把剩下的兩根一起伸出:“你來我這上班,我每月給你這個數!”
沒想到事情這么個展開,謝桑看了眼伊萊爾的五根手指:“五萬?”
伊萊爾搖頭,一臉興奮:“五萬怎么夠?五十萬!我每月給你五十萬,價格好商量,不夠再!”
說沒被驚到是不可能的,謝桑從沒想過打游戲能掙這么多錢,他從前是不缺錢的二世祖打游戲就是閑的無聊打發時間玩玩的,頭一次知道打游戲還能賺錢,想到自己在建筑工程搬磚干了半個月才到手的三千塊,他猶豫片刻開口道:“我要做什么,先說好,我可不會設計游戲。”
伊萊爾大喜:“不用設計游戲,你就提意見就行,就你剛剛說的那些,每次出了新游戲試玩幾輪就行。”
謝桑眼中狐疑:“就這?沒其他的隱形條件?”
伊萊爾將伸著的五根手指晃了晃:“陪我再打幾把,不多,五局就夠,我壓彩頭,房子車子場子你隨便說!”
謝桑:“……”
倒是不用這么大方,伊萊爾要是成了他未來上司,態度再和從前一樣就不太行了,謝桑拿起游戲機,伊萊爾見狀趕緊坐下,謝桑看了他一眼:“就五把。”
伊萊爾飛快點頭:“就五把!”
為了不讓未來上司輸得太難看,謝桑最后一把放水了。
看著不遠處戴著妨藍光眼鏡的法蘭克,謝桑打了個哈氣自然而然地走到他身側坐下,開始趕客:“五把結束了,你該走了。”
連輸七局的伊萊爾終于贏了一局,激動的簡直是要痛哭流涕了,他抱著游戲機一會兒感慨贏得艱難,一會兒又說謝桑是個寶,一會兒又開始說起游戲的不足、夸贊謝桑的建議精彩絕倫。總而言之,伊萊爾此刻的狀態就是興奮的過了頭,有點走火入魔了。
伊萊爾正在碎碎念,忽然又想到了能讓謝桑幫他做的事情,他一扭頭正要說話,就被法蘭克低聲制止了。
“噓——”
只見剛剛在法蘭克身邊坐下的謝桑不知何時睡著了。他的頭被輕輕托住,伊萊爾看見朝他做手勢示意安靜的法蘭克托著謝桑的頭讓他枕在了自己的肩膀上。
謝桑顯然已經很累了,背后一挨著東西就立刻睡著了,他眼下兩抹青黑分明,額前的碎發因為呼吸一顫又一顫,有規律地上下浮動好幾次擦過他的臉。身子在一側腦袋卻靠在另一側,別扭的姿勢也不知道他是怎么睡著的。
伊萊爾閉上了嘴巴,在法蘭克的眼神中他識趣地扭頭離開。
清淺的呼吸落在脖頸上,有些癢。
法蘭克停留在這一頁的時間遠遠超出了之前的時間,他偏頭垂眸,藍寶石似的眼眸中映出謝桑睡顏。他垂眸時雙眼仿佛被拉長,緩緩在眼尾收成一線,無聲顯得越發溫柔,法蘭克合上了文件。
飛行器配備休息室,坐著睡腰酸背痛脖子疼,躺著睡會舒服不少。
法蘭克伸手,一手穿過謝桑的腿彎,一手托住了謝桑的背,他的手很穩,將謝桑摟在身前讓他靠著自己的胸膛。起身的時候不知道是不是因為陡然的失重,安睡的謝桑忽然睜開了眼,他的手指下意識抓住了法蘭克的衣服。
“……”
法蘭克沒說話。
謝桑此刻的狀態并不像睡醒了的模樣,倒像是半夢半醒間。
睡眼朦朧的謝桑仰著頭,眼瞳緩緩聚焦,他漆黑的眼底映出法蘭克的臉,他忽然露出一個笑,那笑容好似肅殺之際陡然開放的花,艷麗奪目,可偏偏半睡半醒的朦朧的感覺沖淡了五官的攻擊性。
謝桑向來是不服軟的,渾身都是刺,可正是因為這樣,當他毫無防備地展露出柔軟的一面才會越發的動人。
褪去了鋒芒和棱角,剩下的化為了柔軟依賴,法蘭克的心跳陡然漏了一拍。
只有謝桑完完全全相信他才會對他露出這種表情,他知道走到今天這一步有多不容易。
“法蘭克……”
“你來了啊……”
謝桑緩緩拽著法蘭克的衣服的手指像是在撒嬌一樣輕輕晃了晃,他閉上了眼睛,剩下的話散在清淺的夢語中。
“你又來幫我掖被子了。”
第124章 男媽媽大胸投喂^-^
“法蘭克上將, 遠道而來舟車勞頓,真是辛苦, 三年未見您依舊是風姿卓越。”
門口迎接的正是內務官托利奇,他身后跟著一眾迎賓,他笑著迎上去先是幾句吉祥話開場,寒暄幾句后就直奔主題右手一揚請法蘭克進殿:“快快請進,陛下等您多時了。”
法蘭克點了點頭,他并沒有急著跟托利奇走而是偏頭朝謝桑望去, 他的眼神似乎在詢問什么,托利奇跟在蟲帝身邊自然是識人臉色,他率先開口問道:“這位是……?”
謝桑一愣,隨即看向法蘭克。他心中隱隱有一種期待,說不清道不明, 他想聽法蘭克說他們是什么關系。
法蘭克:“伴侶。”
托利奇面露驚訝, 他并未聽說歐亞聯邦最近發生過什么大喜事, 歐亞聯邦的執行者結契可是一件大事, 不可能沒有任何消息風聲,但是這話是法蘭克親自說的做不得假, 他心中百轉回腸面上絲毫不顯,一副恭喜的模樣:“恭喜恭喜,敢問這位閣下如何稱呼?”
謝桑被法蘭克一句“伴侶”炸得渾身一驚, 整個腦袋暈乎乎的,他盯著法蘭克發了呆根本聽不見有誰在說話, 知道垂在身側的手被握住輕輕蹭了蹭, 他才如夢初醒地回過神來。
面前托利奇仍舊是一副笑瞇瞇的樣子:“閣下如何稱呼?”
謝桑慢半拍地回了他一句自己的名字, 托利奇點頭側身揚起手,示意不遠處的殿門:“法蘭克上將, 謝桑閣下,二位請跟我來。”
一側一直充當背景板的巴頓見狀上前一步,卻被法蘭克一個眼神制止,他留在原地抬手行禮,目送法蘭克和謝桑的身影沒入殿門之內。
皇宮這種地方向來是以宏偉著稱,巨大的建筑群連成片,全憑兩條腿走自然是不切實際,自然是有專門接送賓客的代步車,有些類似大型景區內的觀光車,一路上還能欣賞風景。
托利奇余光瞥了眼坐在身后的法蘭克和謝桑,他們的手自從牽上后再也沒松開,他識趣地閉上嘴巴充當背景板,一路無言,直到將他們帶到內殿。
迎接外賓向來是當眾接風洗塵,而且宴席通常設在外殿。就算謝桑從未來過皇宮這種地方不懂禮儀規矩,他也品出了些許不太對的感覺。
“二位在此稍等片刻,容我去通報一聲。”
托利奇行了個禮,朝內殿快步走去。片刻后,一個身穿華貴紫袍的身影從內殿走了出來,氣運如鐘:“法蘭克,真是好久沒見了!”
法蘭克單手置于胸前,與此同時輕輕托了托謝桑的腰,低頭行禮問好:“陛下安好。”
蟲帝沒有錯過法蘭克提醒謝桑的小動作,他眼中閃過一絲暗光,余光瞥了眼身側的托利奇,停頓一秒后朗聲道:“別多禮,快坐快坐。”
謝桑學著法蘭克的樣子起身,抬頭是余光朝蟲帝所在的位置看去,眼眸微頓,不知是不是他的錯覺,他覺得瑞納金的蟲帝和法蘭克長得有些像,尤其是那一頭金發。
“謝陛下。”
法蘭克帶著謝桑讓他先坐下,隨后自己才在一側落了座。
蟲帝見狀停頓兩秒,視線看向謝桑,明知故問:“聽說你有了意中蟲了,就是這位吧?”
忽然被Q的謝桑一愣,還沒反應過來手中忽然多了一杯茶,法蘭克向他投來一眼示意他不用緊張,隨后出聲,言簡意賅:“是。”
簡單有效地回答完蟲帝的問題,法蘭克朝著謝桑安撫一笑,低聲道:“別緊張,沒事的。”
蟲帝假裝沒看見法蘭克和謝桑咬耳朵,他點了點頭,抬手指了指謝桑:“他叫……?”
一側的托利奇趕緊迎了上去,口中搭腔:“陛下,這位是謝桑閣下。”
蟲帝哈哈一笑:“對,謝桑,好名字,年紀大了老忘事,見笑見笑。”
法蘭克沒什么表情,出口就是客套話:“陛下說笑了,您年輕力壯正值盛年。”
蟲帝聞言面露喜色,他指了指身側的托利奇,一唱一和:“瞧瞧,可真會說話,一把年紀了還年輕力壯,這話從你口中說出來吾聽了可真是高興。時間過得可真快,想當初吾第一次見你的時候你才十多歲,你跟在你父帝身邊全程都沒松開他的衣角,一眨眼你都有了意中蟲了。”
法蘭克:“陛下好記性。”
蟲帝視線微不可察地掃過謝桑,隨即嘆了一句:“你父帝走了這么多年,這些年歐亞全靠你承者,吾一直想給你找個得力幫手和你一起,你一直推脫,現在總是碰上個自個真心喜歡的了,難得啊。”
法蘭克:“謝陛下掛懷。”
法蘭克正在剝橘子,修長的手指剝開橘子的皮,細細地將果肉上的白絲除去,細致優雅的動作硬生生是把剝橘子變成了件藝術活。
蟲帝眼中生出一絲興味。
法蘭克性子冷話少,一向是你說十句他回一句,在乎的物或是蟲更是少之又少。可自打他和謝桑進屋后,他又是給謝桑遞水又是給他送水果,很顯然就是在安撫對方的情緒。能讓法蘭克如此在乎的蟲,蟲帝倒是第一次見。
法蘭克將剝好的橘子遞給謝桑示意他吃,謝桑抬頭看了眼不遠處的蟲帝,對方一副饒有興味捉摸不透的模樣,謝桑咽了咽口水伸手接過了法蘭克的橘子。
法蘭克掏出手帕擦了擦手。
“吾倒是第一次見到法蘭克如此細心耐心,又是端茶又是倒水”
蟲帝將這一系列動作盡收眼底,他注意到法蘭克和謝桑的手上都未曾佩戴結契用的戒指,他淡淡闔目,轉了轉大拇指上的戒指冷不丁地開口道:“幸好提前見了一面,此次加納晚宴上雄蟲眾多,知道你要來都高興壞了,吾還記得六年前就有雄蟲向你求愛,四五個……”
“咳咳咳!”
謝桑忽然嗆住了,酸甜的汁水嗆如氣管,咳得他眼淚都差點出來,他一把抓住法蘭克幫他拍背的手:“四五個……?”
蟲帝一臉看戲不嫌事大,特地起身走近了些:“對,那是法蘭克成年后第一次來瑞納金,當時那群雄蟲見到他簡直就是丟了魂,一個個吵著鬧著說要娶他,哦不,是嫁給他。”
“陛下!”
法蘭克忽然出聲,蟲帝瞥了眼謝桑緊緊抓著法蘭克手腕的手,好似恍然大悟:“啊,原來你沒說過這些事啊,不過這也不是什么丟臉的事,雖然當時鬧得沸沸揚揚,不過也是你魅力的一種表現嘛……”
“姑父!”
終于聽到自己想聽的,蟲帝滿意地點了點頭,隨后看向聽見稱呼后抬頭看著自己滿臉驚訝的謝桑露出一個笑容,應了法蘭克一聲。
法蘭克臉上露出無奈的表情:“陛下,您明知道這樣稱呼不合禮法。”
“什么不合禮法,有誰聽見了?”
蟲帝雙手叉腰環視一圈,視線落在托利奇身上,后者非常識趣地閉上眼捂住了耳朵。蟲帝見狀哈哈一笑,隨即伸手拍了拍法蘭克的肩膀,天家拒人千里之外的威嚴架勢就在這兩下不輕不重略顯親昵的拍打中褪了大半。
蟲帝看了眼緊緊抓著法蘭克手腕的謝桑,眼中都是過來人的了然,他今天雖然是第一次見謝桑,但是歐亞聯邦發生了什么他也并不是什么都不知道,就算他想裝做不知道,他那兒還有一封小侄子皇帝加急傳來的密信。
謝桑看著一秒鐘變臉,一下變成和藹可親大家長的蟲帝,尚未回過神來,就看著蟲帝朝他眨了眨眼睛后把法蘭克叫走了。
蟲帝拉著法蘭克到了一邊,壓低聲音:“亞瑟都求到我這兒來了,你個當哥哥的大度點原諒他。”
法蘭克看了眼朝他使眼色的蟲帝,沒有反駁應了下來,蟲帝見狀點了點頭,指了指法蘭克空無一物的右手上,意有所指道:“還沒?”
法蘭克瞥了眼右手無名指,隨后將手收回衣袖里:“快了。”
蟲帝嗯了一聲,饒有興味地點頭,他朝托利奇招了招手:“去,把前幾日那對滄海寶珠拿來。”
托利奇點頭應是。
蟲帝眼神示意謝桑上前一步,謝桑看了眼法蘭克見他點頭走上前去,隨后他的手就被握住了,只見蟲帝上下將他打量了一番,隨后笑瞇瞇地開口道:“精神力有幾級?”
謝桑:“??”
法蘭克替謝桑接過話來:“前些時間受了傷,還沒測。”
蟲帝一聽臉色微不可察地一變,隨后恢復正常:“來來來,我這里正好有簡易測試儀,試一試。”
蟲帝說完不等謝桑反應,拉著他的手就按在了測試盤上,很顯然是有備而來,謝桑指尖一痛他看見一滴血融進了測試盤,隨后測試盤上迅速變色,從淺淡的白迅速加深變為橘而后又變為猛烈的紅色,奇怪的是紅色只是停留幾秒后又變成了最初的白色,接下來足足十多秒測試儀再也沒有其他反應。
“您的精神力為……故障,故障。”
冰冷的機械警報聲在房間中回蕩,蟲帝的神情從最開始的訝異到興奮最后變為凝重。端著盛放珠寶快步走來的托利奇差點驚得打翻手中的盒子,他咽了咽口水緩緩上前:“陛下,您要的滄海寶珠拿來了。”
蟲帝回過神,他看了眼謝桑又看了眼他身側法蘭克,前者臉色茫然,后者則同樣是面色凝重,顯然這側的檢測結果出乎意料。
蟲帝見狀不著痕跡地給托利奇使了一個眼色,后者見狀趕緊上前獻上寶珠,拿走了測試儀。
“來!”
蟲帝拿起托利奇手中的盒子,碩大的寶珠靜靜地躺在黑色的絲絨布上,法蘭克上前一步伸出手,蟲帝看了他一眼后沒給,視線落在謝桑身上,他朗聲道:“這是我送給你們的賀禮,這對寶珠還未打磨,用來做戒指最適合不過了。”
法蘭克行禮:“謝陛下。”
蟲帝假裝不悅地瞥了他一眼,隨即揮了揮手:“行了,你們一路過來也累了,明日就是加納晚宴,今晚好好休息,這次在瑞納金多住上幾日再走。”
說完,蟲帝沒給法蘭克拒絕的機會,扭頭進了內殿直接變相送客。
手中捧著一對大珍珠,謝桑跟著法蘭克回到蟲帝給他們安排的處所時還有些懵圈。他莫名其妙見了一趟這個國家的皇帝,得了禮物又測了什么精神力,他不知道精神力是個什么東西,但法蘭克的樣子讓他有些在意。
不過此刻還有一件事讓他更加在意。
謝桑倚靠在墻上靜靜地看著法蘭克合上門,他瞇起了眼睛朝法蘭克伸出了手,五個手指晃了晃,他眼神危險:“四五六七個?”
法蘭克腳步一頓,隨即面色如常地朝他走來,假裝沒聽懂謝桑在說什么:“手怎么了?”
謝桑上前一步,一個靈活的走位直接把法蘭克堵在他和墻壁之間,他瞪了法蘭克一眼:“別和我裝傻,你知道我在說什么,一堆蟲哭著喊著要嫁給你,他們知道你來了高興得要命。”
法蘭克垂眸,此刻他和謝桑的距離近在咫尺,謝桑仰著頭質問,此刻他只要稍微低一低頭,他們的嘴唇就會碰在一起。
法蘭克盯著謝桑的眼睛,緩緩低頭,他聽見了謝桑喉結滾動的聲音,唇畔隔著若即若離的距離,一個只要張口說話就能碰到的位置,他緩緩開口,聲音染上笑意:“吃醋了?”
看著法蘭克藏著笑意的眼睛,好像夜晚時分一顆又一顆亮起的星辰,謝桑莫名有一種被人脫|光了衣服的感覺,他呼吸一窒,他猛地退開了一步。
“誰吃醋了!”
手中忽然被塞了個硬堅硬質地的東西,法蘭克垂眸,就見謝桑塞進他手里的是蟲帝送給他們的禮物,他挑開蓋子,一對漂亮的大珍珠閃著瑩潤的光。
謝桑看著法蘭克,眼神示意他手中拿著的那對珍珠,言語中似乎在暗示著什么:“我不知道這禮物要放在哪里,你先收著,這兩顆珠子可以拿來做戒指。”
法蘭克沒說話,他看著謝桑唇角緩緩勾起。
他聽懂了謝桑別扭之后的真正意圖,他是在用這對珍珠提醒他,那些雄蟲就算再想嫁給他也沒用,因為他已經名草有主了,瞧,戒指都已經定下了。
法蘭克嘴角的笑意讓謝桑莫名心煩,他瞪了他一眼:“笑什么?!”
笑什么笑,他還沒有和他算那四五六七八個追求者的賬,他不來自證就算了還一臉不知道事大的笑。
法蘭克把盒子隨后放在桌上,他朝謝桑走去:“要喝酒嗎?”
謝桑此刻頭都氣昏了,想都沒想就直接反駁:“不喝。”
謝桑說完才意識到法蘭克剛剛問了他什么,要喝酒嗎這話在他們這可遠不止表面意義那樣簡單,可是話都說出去了,謝桑沒好意思收回來。尤其是當他意識到自己還在和法蘭克生悶氣,他等著法蘭克繼續給他找個臺階下,沒想到法蘭克只是嗯了一聲隨后就扭頭走了。
謝桑死要面子活受罪,他坐立不安地等了五分鐘,半晌沒見到法蘭克重新進來,他耐不住站起來,走了幾步,他聽見了嘩嘩嘩的流水聲。
不遠處的浴室里傳出水流的聲音,謝桑看著不透明的毛玻璃,就算他想給法蘭克找借口事實擺在眼前也不由得他不相信。
把他丟在那里然后一個人去洗澡,假裝什么都沒有發生是吧?
法蘭克竟然就這樣不管他了?!他說不喝酒就不喝了?明知道他吃醋也不來哄,這是要干嘛,冷戰嗎?!!
謝桑越想越生氣,原本還只是心里不舒服,但是法蘭克說句話哄哄他可能就好了,可現在這火噌噌噌燒起來了,想滅就難了。
謝桑憋著一股氣想要敲開玻璃直接沖進去,可人都到了門邊又退了回來,因為房門噠噠噠的響起了敲門聲。
謝桑深吸一口氣,他放下正要踹門的腳,正所謂一鼓作氣再而衰三而竭,他壓著怒火幾步走到門口開了門,門口的侍從被他的臉色嚇得直接跪下,這讓謝桑滿腔的怒火都滅了大半,他下意識退了一步:“你、你跪什么?!”
“閣下息怒,閣下息怒,我只是來送酒,打擾了閣下興致非常抱歉,請閣下息怒。”
跪在地上的侍從顫顫巍巍地舉著紅酒,他看起來嚇得要死,要不是因為要舉紅酒,謝桑懷疑他下一刻就要以頭撞地。
“酒?”
謝桑皺眉,他沒有看人下跪的愛好,他接過紅酒后知后覺地意識到應該是法蘭克定的酒,肚子里的火又少了一半,他壓著嗓子道:“起來!”
侍從聞言如釋重負,趕緊磕頭道謝,謝桑根本來不及阻攔就聽見響亮的兩個響頭,他嘴角抽了抽看著聽不懂話的侍從選擇關上門。
靠在冰涼的門板上,謝桑握著紅酒,他仰著頭幾秒后忽然露出一個傻笑。
他就知道,法蘭克不可能和他冷戰,一聲不吭地讓人送了紅酒上來,這是要干嘛,這是在向他索吻啊,這還不得滿足他!
如果說謝桑肚子里還有火氣沒有熄滅,這剩下的也都變了味道。
謝桑喉結滾動一瞬,下意識地舔了舔嘴唇。謝桑在玻璃架臺上找出了醒酒器和高腳杯,猩紅的葡萄酒在醒酒器中漾出漂亮的色澤,葡萄酒特有的芬芳飄入鼻腔,都不用嘗,謝桑就知道手里的這瓶是一等一的好酒。
謝桑晃蕩著醒酒器,看了眼不遠處的雙人大床。房間是托利奇特意安排的,白色的床夠大夠軟,穩定性好,彈力十足。
謝桑的耳朵忽然就紅了。
“咔噠——”
于是的門發出一聲響后打開了,騰騰的熱氣從門口涌出,謝桑身形一僵,視線控制不住地往那邊瞟。
濕漉漉的發被毛巾隨手擦了擦,水珠順著脖頸流下淌過優雅的鎖骨劃過胸膛,最后順著線條優美的腹肌和人魚線淹沒在裹在腰間的浴巾。
法蘭克沒穿睡袍,腰間裹著的就是唯一的遮擋物。
謝桑的手一抖,醒酒器在玻璃茶幾尚一磕發出清脆的響聲,他猛地回神,一把握住了自己不受控制的手。
騰騰的熱氣中,謝桑看見法蘭克朝他走了過來,像是霧蒙蒙林間忽然出現的精靈,金發濕漉,眼眸勾魂攝魄的美。
明明洗澡的是法蘭克,可是謝桑卻覺得自己被五十多度的熱水從頭到腳沖了一邊,從臉到脖子全都燙熟了。
“酒到了。”
冷白的皮膚經過熱水的沖洗泛出淡淡的粉,碩大的飽滿就這樣毫無保留地朝他靠近,甚至因為俯身的動作顫了顫,就像是鮮嫩可口送上來的大餐。
謝桑下意識嗯了一聲,他根本沒有意識到法蘭克說的根本不是問句,此刻的他一顆心早已經被眼前的景色吸引,根本就沒有心思注意法蘭克說了什么內容。
“謝桑,你想喝酒嗎?”
一滴水珠順著法蘭克黏在脖子上的濕漉金發緩緩流下,因為法蘭克傾身的姿勢要墜不墜地懸掛著,謝桑下意識咽了咽口水,他的眼睛都直了,看著那滴下水珠好像快要渴死的人,下一刻就要沖上去用干裂的嘴唇將它吮吸干凈。
不僅要吮吸這滴水,還要順著它流經的道路將它的痕跡全部舔舐才算滿足。
法蘭克壓低了身體,飽滿的胸膛顫了顫,像是被謝桑的模樣取悅了,喉嚨溢出一聲很輕很輕地笑,他伸手隔著謝桑的手握住了醒酒器。
滾燙的掌心仿佛帶著火星子,所過之處火舌四起,四目相對間,法蘭克聽見了格外劇烈的心跳聲,此起彼伏連成一片,那是他們此刻格外靠近的心。
法蘭克的手指摩挲謝桑的指骨,在謝桑陡然一顫中攥著他的手腕用力一拉,毫無防備的謝桑身形踉蹌地和法蘭克一同倒在了沙發上。
太近了。
謝桑的嘴唇不偏不倚地停在法蘭克的胸膛上方一寸不到的位置,只要他輕輕一動,他的嘴唇就能感受到那混著韌性的柔軟。
醒酒器傾倒,猩紅的紅酒灑在冷白的皮膚上,像是一副潑墨重彩的畫,濃稠的紅緩緩漫開,仿佛雪地之上開出了一束束艷麗燦爛的紅梅,鮮明的色彩刺|激著眼球,酒精的味道混著紅酒特有的芬芳開始催人失控,無端顯得越發色|氣。
從前的一幕幕開始在大腦中瘋狂閃過,逼的人血液都要沸騰,謝桑脖頸上一根青筋鼓起。
“酒有些烈,換種喝法也好。”
低沉的聲音帶著誘惑,謝桑的呼吸陡然急促,一雙骨節分明的大手慢動作地落在胸口上那抹刺眼的紅酒痕上,旋即像是作畫一樣緩緩抹開。
冷白的膚染上了紅,冰涼的紅酒逐漸溫熱。
“天冷,得溫一溫酒。”
這一句話仿佛帶著什么魔力,一瞬間將所有理智都吞噬。鬼使神差地,謝桑不受控制地低頭,唇畔感受到了紅酒的香,溫熱的酒混著軟在口腔中漫開,一點點落入咽喉肺腑,燒得讓人失去理智。
法蘭克揚起頭,胸前驚人的癢意讓他忍不住想要拱起背脊,但是他非但沒退反而把胸往前送了送。看著謝桑漆黑的發頂,他眼中的寵溺幾乎都要溢出來了,一陣讓骨頭發酥的癢意讓他控制不住地發出一聲悶哼,他伸手護住了急切的、仿佛被餓壞了的伴侶,在他背后輕輕拍了拍,像是再說慢些,沒人和你搶。
法蘭克對謝桑總是格外大方,大方地把自己洗干凈打包送上門,大方地把自己當作一盤可口大餐滿足對方口腹之欲。
千杯不醉的謝桑怕是怎么也想不到他喝了這么多的酒,紅的白的啤的,古今中外的都嘗了個遍,最后卻敗給了法蘭克的“胸前香”。
第125章 領帶的特殊作用
謝桑不是蟲族土著又是第一次來瑞納金帝國自然不知道三年一度的加納晚宴實際上就是一場變相的相親宴, 當然他也不知道昨日法蘭克對蟲帝承認他伴侶身份意味著什么。
今天這場加納晚宴他和法蘭克一同出席,實際上就是宣示主權, 公開承認他和法蘭克的伴侶關系,這種場合再怎么隆重都不為過,自然是要精心打扮,盛大出場。
加納晚宴雖然叫晚宴,但是宴會開始的時間是在下午三點左右,因為大型宴會來的賓客很多, 單單是迎接可能就要耗費好幾個小時,等賓客陸陸續續到了,皇室才會出現。按照大家默認的慣例,一般是傍晚六點左右,皇室出現說幾句開場白和祝酒詞, 隨即就是廣撒網挑些有眼緣的互相認識, 交談之后覺得還不錯就可以一起組隊去舞池里跳舞, 都是相親宴上常見的套路。
謝桑昨晚睡得晚了, 醒來的時候已經中午了,門口伺候他洗漱和整理房間的侍從早已經在門口等待多時。皇宮里的侍從向來整齊有序, 他們各司其職。準備晚宴的侍從也一大早就起來準備了,整理宮殿擺放花草,一大群侍從進進出出, 步履匆匆,當然這些事情身處后殿的謝桑并不知道。
謝桑昨天晚上喝了一晚上“溫酒”, 不知是因為太久沒喝酒了, 還是因為昨夜喝酒的方法太過新奇, 他睜開眼的時候竟然有點宿醉的感覺。
一整瓶紅酒到了最后全都用完了,小部分進了謝桑的肚子里, 因為他胃不好法蘭克從不再健康程度上縱著他,剩下大部分……
謝桑的視線不由自主地飄向臥室的大床旁,只見床邊的地毯暈開了一大片紅色的酒漬,由深濃到淺淡,床腳揉得皺巴巴的被子蜿蜒懸掛,透著說不出的曖昧。
謝桑的耳朵騰得一下就紅了。
所幸侍從很專業,眼睛不亂看嘴巴也不碎,只管做事情,他們一大早就在外等候在得知謝桑已經醒來后立刻上前請示:“謝桑閣下,請您移步到穿衣間。”
謝桑壓了壓略微脹痛的太陽穴,他的臉色并不算好,視線在房間中環顧一圈,很顯然是在找人。
仆從長擅長看人臉色,見狀猜到了謝桑在找誰,他適時提醒道:“陛下不久前召法蘭克上將前去說話,上將讓我轉告您,讓您醒來后先用午飯不必等他。”
心思被戳破,謝桑的眼神中有些許不好意思,他咳了咳應了一聲,示意自己知道了。
仆從長是個有些年紀的亞雌,長得挺面善,嘴角掛著一絲恰到好處的笑容,雖然謝桑知道仆從長臉上的笑容大概率只是禮貌并沒有什么嬉笑的意味,但是他心里莫名其妙地生出一種讓他羞怒心虛的錯覺——昨晚他和法蘭克干了什么全都被知道了。
想到昨晚發生的一切,謝桑此刻臉都快要燒起來了,他假裝若無其事地朝著仆從長點了點頭,隨即跟在他身后朝外走去。
路過小客廳的時候,謝桑的余光忽然看見一個仆從手腳麻利地從沙發里摸出一條領帶,皺巴巴的黑色領帶上殘留著可疑的痕跡,仿佛受盡了蹂|躪。
這條領帶昨晚上纏繞在法蘭克的脖頸上。
謝桑的馬騎術很好,想要策馬奔騰,就需要一條上好的韁繩,一頭在馬脖子上套牢,一頭則被牢牢攥在騎馬人的手里。如果這匹馬心甘情愿,甚至會咬著韁繩遞給他的主人。
昨晚法蘭克將這條領帶的另一頭放進了謝桑的手中,隨著晃動的頻率,每拽一下,謝桑就能聽到讓他血脈噴張的聲音。
從生疏到熟稔,從青澀到欲罷不能沉醉其中,那是另一種騎馬術的魅力。
而現在這條韁繩出現在了毫不知情的仆從的手中,謝桑下意識喊出聲:“放下!”
那名仆從聞言猛地抬頭,看見謝桑快步朝自己走來,他嚇得膝蓋一軟直接跪在了地上,張嘴就是討饒的話:“閣下恕罪,閣下恕罪!”
謝桑被這么仆從過激的反應弄得下意識停下腳步,他愣了愣,隨即臉上露出一種極其詫異古怪的神情:“你跪下做什么?!”
仆從此刻滿心滿眼都是恐懼,趴在地上他一聽見謝桑的聲音就發抖,根本沒有意識到謝桑說了什么,仍舊是在恐慌地求饒。
仆從長從謝桑的身后趕來,見狀揚聲道:“閣下問你話,還不趕緊回答?!”
被嚇破了膽的仆從小心翼翼地抬起頭,謝桑朝他走了兩步,伸出手。
“閣下饒命!”
一聲驚恐到極致的求饒,仆從面如死灰地閉上眼睛,他下意識跪著后退的模樣完全出自本能,雙手緊緊抓住地上的毛毯,指甲都劈斷了。
謝桑伸到半路的手僵住:“……”
仆從長見狀臉上一絲笑意也無,他抬了抬手:“把他拉下去。”
“等等。”
發號施令的仆從長神色一僵,隨即揚起的手頹然落下,他看著跪在地上嚇破了膽的仆從閉了閉眼,那是一種無能為力的眼神,他側身朝謝桑欠身后等待謝桑的怒火。
比起觸犯規矩失了禮儀的懲罰,雄蟲的怒火遠遠可怕得多。仆從長無力地別開眼,隨后聲音木然地詢問謝桑這名仆從最后的結局:“謝桑閣下,這名仆從觸犯了您惹您生氣,請問您要如何處理?”
謝桑沒說話,他皺起眉,先是看了眼跪在地上一臉死灰仿佛等待審判的仆從,又看了一側等待著他下命令的仆從長,神情越發古怪。
在幾乎讓人窒息的氣氛中,謝桑彎下腰,眾目睽睽之下,他的指尖探向地上那條皺皺巴巴的領帶,因為他的一聲放下領帶被緊張的仆從掉在了地上。
謝桑一拿到手就做賊心虛般地搓成一團然后塞進了自己的口袋里,目光掃視一圈發現所有蟲的視線全集中在他身上,他揣在口袋里捏著領帶的手下意識收緊,他咳嗽一聲:“都看我做什么,該干嘛干嘛。”
想象中血腥場面并未發生,就連仆從長都愣住了,他后知后覺地回過神來看著謝桑,語氣中難掩驚訝:“謝桑閣下,您…您不罰他嗎?”
“罰什么?”
順著仆從長手指的方向,謝桑看到還跪在地上瑟瑟發抖的仆從,他抬了抬下巴:“讓他起來干活。”
仆從長臉上的驚訝掩飾不住,試探地再次問道:“他惹您生氣了您不罰?”
謝桑聞言看了仆從長一眼,心中連道瑞納金皇室的管理員太過苛刻,他一聲大吼把人嚇著了掉了東西還要罰他,哪有這樣的道理。
“我沒生氣。”
謝桑看了眼跪在地上一臉可憐巴巴的仆從,心中格外別扭,雖然他是二世祖但是并沒有看人下跪的愛好,這都是封建陋習,清朝都亡了好幾百年了,沒事跪什么跪,折壽!
如是想著,謝桑趕緊揮了揮手:“讓他起來。”
此言一出,當下房間里所有蟲看著謝桑的眼神都變了,那種感覺不好說,但是看的謝桑后背發毛,他摸了摸鼻子,下意識故作兇狠臭臉的習慣有擺上來了:“看什么看,活干好了?”
剛剛還感動震驚的仆從們被這一嗓子嚇得立刻乖乖低頭趕緊干活,另一側死里逃生的仆從在仆從長的眼神示意下小心翼翼地站起身躲在一旁。謝桑見狀哼了一聲,朝仆從長抬了抬下巴:“不是說去穿衣室,還走不走了?”
仆從長用一種謝桑不太能理解的眼神看了他幾秒后,壓下心頭的震顫,臉上的笑容都真摯了些,他躬身抬手:“謝桑閣下請跟我來。”
謝桑跟著仆從長前往對面的穿衣室,他認出走廊上那些站著的士兵是法蘭克的麾下,這一層樓都是法蘭克留給他的士兵,他們一身戎裝目不斜視,看見謝桑就抬手敬禮,安全感十足。
謝桑揣在口袋里的手指下意識彎曲,領帶纏繞手指產生緊繃的觸感,一睜眼沒見到法蘭克的糟糕心情稍微好轉了些。
看著穿衣室中擺在C位的繁瑣禮服,謝桑簡直是一個頭比兩個大,他心道自己又不是東道主為什么穿的如此隆重。
仆從長善意提醒:“謝桑閣下,因為并不清楚您的尺寸,所以衣服可能需要部分微調,請您抬起手。”
謝桑尚未反應過來,隨后耳畔一聲失禮了后,站在禮服旁邊的仆從拿著工具就朝他涌了過來。謝桑是富家少爺當然知道大家族里頭穿衣服根本不需要自己動手,但是像這樣一窩蜂涌上來的還真是沒見過。
謝桑瞪大了眼:“等等!”
蜂擁而上的仆從不約而同地停下動作,仆從長看著緊緊抓住自己領口的謝桑露出善意的微笑:“閣下:“閣下,您有什么吩咐嗎?”
謝桑退后一步,意識到自己捏著領子的動作非常示弱,他咳嗽一聲伸出手:“把內襯給我,我自己換。”
仆從長眼中再次浮現一絲驚訝,但是他們當仆從的自然是以主子的命令優先,他點頭應好。隨即一件薄如蟬翼的白色內襯被遞了上來。
謝桑伸出一個手指勾起這沒二兩重的內襯,臉上的表情無語,幾秒后補了一句:“還有褲子。”
拿好了衣服和褲子,謝桑鉆進了試衣間。
一個小時后。
謝桑穿了一層又一層衣服,在心中默默念了無數遍客隨主便給自己洗|腦,最后徹底被磨平了棱角一臉呆滯地站在穿衣鏡前。
“閣下,您真是俊美。”
仆從長忍不住贊嘆道,他看著被他們精心打扮的謝桑幾乎移不開視線,這件衣服并不是瑞納金帝國盛行的服飾,若是算起它的源頭還得追溯到三十年前的歐亞聯邦。這套衣服在三十年前的款式上加了些整改,繁復精致,極具異域風情。
謝桑人已經麻了,他此刻只想要趕緊休息,剛剛試衣服時塞了的那幾塊糕點早就消化完了,哪怕是仆從長夸他長得跟天仙一樣,他逃離穿衣室的想法也不會有一絲一毫的動搖。
他不喜歡試衣服,一點也不。
謝桑一臉生無可戀:“現在總算是結束了吧?”
仆從長聞言一愣,這不是他第一次聽見謝桑問好了沒,整個試衣過程下來他問了好幾遍。瑞納金帝國的雄蟲大多喜歡精致漂亮的東西,漂亮衣服自然也是其中一樣,仆從長本以為謝桑會很享受試衣服的過程,但是現在看來恰巧相反,他將這歸為兩個之間的文化差異。
仆從長:“如果您沒有其他要求的話,您的衣服大致就是這樣了……”
此言一出,謝桑眼睛里都有了光,他沒聽完仆從長的話徑直搶白:“我沒有其他要求,這樣就非常好,夠夠的了!”
說完,謝桑就要往外沖。
仆從長眼尖手快地攔住想要離開的謝桑:“謝桑閣下,請稍等,您還沒有上妝。”
“上妝??!”
好不容易重獲自由,謝桑一顆心就像是出了籠子的鳥兒,乍一聽見這離譜的話直接呆住:“上什么妝??”
仆從長拍了拍手,一眾仆從捧著一堆化妝品涌了上來:“謝桑閣下,您的五官已經非常俊美,但是稍微的修飾能將您英俊的面容優勢更加凸顯,保證您今日一出現就奪走所有賓客的視線。”
奪走所有視線?他要他們的目光做什么,又不是選美?
謝桑翻了個白眼,鼻尖涌入的脂粉味讓他下意識想要打噴嚏,他捂住口鼻,化妝他是絕對不能接受,他皺眉揮了揮手:“不化,我一個大老爺們兒畫什么妝!”
仆從長瞪眼,顯然謝桑嘴里蹦出來的新詞超出他的認知范圍:“大、大老爺們?”
見謝桑的態度非常堅決,仆從長藏起心中的惋惜,揮了揮手示意拿著化妝品的仆從們退下。
謝桑雙手抱胸坐在沙發上,皺了皺鼻子打了個噴嚏,忽然聽見門口傳來士兵的問好聲,他眼眸一亮。扭頭,法蘭克推開大門,四目相對,他們都在對方的眼中看到了驚艷。
謝桑站起身,手腳似乎都不知道往哪里放,他仿佛站在簾幕外等候試婚紗的新娘,唰的一聲,簾幕開了。
“法蘭克你……”
仆從長見狀默默朝謝桑和法蘭克躬身行禮,隨即招招手,一大堆侍從魚貫而出,穿衣室內只剩下他和法蘭克。
法蘭克今天穿的是格外正式的制服,這種制服為了保證內襯的平整一般會配備襯衫夾。按道理說制服最常見搭配就是襯衫,白襯衫和黑色制服向來是絕配,然而,法蘭克今天的內搭確實一件黑色貼身羊毛高領,配著一串銀質項鏈,低調不張揚。
置于法蘭克為什么不穿襯衫的原因,謝桑心知肚明,他大腦像是短路了一樣,半響憋出一句話:“你、你今天這身挺好看的。”
謝桑的視線一直瞟著法蘭克的脖頸,他想來不會做面子功夫,一臉想看又不好意思只能忍著的模樣,法蘭克忍俊不禁,他伸手將包裹著脖頸的黑色高領往下拉了拉,朝謝桑傾身:“這樣看,更清楚些。”
謝桑沒忍住扭頭,映入眼簾的就是他昨晚的杰作,連成一片的吻痕經過一晚上的沉淀從艷紅變得黯淡,但是仍舊能看出昨晚上交戰有多么激烈。
謝桑從耳朵到脖頸全紅了,他抬手抓了抓空氣,一套貓貓拳后,像是抓到救命稻草一樣抓了把耳邊的頭發。
昨晚親的有多猛,見面就能有羞。
據屬下報告謝桑還沒有吃午飯,法蘭克打算帶謝桑去吃頓飯,晚宴還有不到兩小時就要開場,宴會上的食物雖然精致,但是那地方終究不是適合吃飯的地方,容易消化不良。
因為時間關系,法蘭克不再繼續逗謝桑,他伸手將故意拉下來的領子翻回去,高領的束縛似乎有些緊,只露出了半截修長的脖頸,一圈突兀的紅痕在冷白的肌膚上格外明顯。修長的手指慢條斯理,不經意地蹭過昨晚謝桑又咬又舔的肌膚,刻意放慢的速度勾出曖昧的氛圍。
謝桑的喉結不可抑制地上下滾動一瞬,他移開了視線,垂在身側的手指捏緊了。
真|他|媽的勾人!
手指不經意往一側摸去,謝桑的指尖感受到了面料的柔然,他下意識垂眸,就看見沙發扶手邊掛著自己今早穿的那件衣服,他的手指不受控制地彎了彎,似乎是重復多遍后應激出現的肌肉記憶。
勾纏指尖的觸感,一張一弛,一松一緊,每一次拉扯都帶著力道,發顫的軀體,快速抖動后墜下的晶瑩汗液,急促的呼吸和起起伏伏的胸膛……
謝桑忽地閉上了眼,心里罵了一句操。
那條領帶。
謝桑的視線落在不遠處的展示臺上,那里各式各樣領帶掛了一張面墻。
法蘭克敏銳地察覺到謝桑情緒的起伏,他偏頭看去,因為這個動作他的脖頸順勢朝謝桑的方向探去,這下子謝桑情緒起伏更大了。
呼吸都急促了。
法蘭克一怔,隨即啞然失笑。
“想要了?”
謝桑呼吸陡然一窒,漆黑的眼底兩簇火光格外明亮,清晰地映出法蘭克唇角揚起的笑意。
法蘭克理了理領口,他朝著坐在沙發上的謝桑彎腰,一個吻落在謝桑的唇角,帶著寵溺的安撫:“晚上好嗎,現在有些趕。”
謝桑咬緊了牙,一股莫名奇妙的感覺涌上心頭,被他誤認為是被壓一頭后的不服氣,他一個巧勁,法蘭克和他的位置瞬間對調,他居高臨下,說出來的話就像是故意耍脾氣的小孩:“如果我就要現在呢?”
法蘭克點頭,微微一笑:“好。”
謝桑愣住了,他不敢置信:“你答應了?!”
這里是試衣服的地方,沒有床,唯一有的就是他們身下的兩人沙發,謝桑說這話只是想要扳回一局。他就算在想要法蘭克也不可能在這里和他真刀實槍地干,試衣室沒鎖門,雖然那些侍從沒有命令不會擅自進入,但是他剛剛的說法還是侮辱人了。
真正的世家貴族有底蘊,教養都很好,像法蘭克這樣的按照古代的標準曾一句端方君子也不為過,這樣的人收到的教育絕不會是能欣然同意和人在試衣間里頭干戰的。謝桑只是圖個嘴快,他沒想到法蘭克答應了,如此輕松地就答應了。
謝桑望著被壓在自己身下毫無反抗的法蘭克,抿緊了唇,他心里有一種說不上來的感覺,脹脹的,不舒服。
法蘭克靜靜看著謝桑,說出的話確實能讓人驚掉下巴,他竟然是在認真思考在這里干一場的可能性:“這里沒有準備用的東西,現在有些干,可能給你的感覺不能最佳。”
“……什么?”
謝桑定定地法蘭克,后知后覺地意識到法蘭克在說什么虎狼之詞,他整個人一瞬間跟過了電一樣,跳開兩米遠。
“你這是在說什么話啊!”
謝桑簡直是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他伸手捂住紅得能滴血的耳朵,但是沒用,因為他的臉上的熱度根本就壓不住。
謝桑調戲別人不成反被調戲,渾身像是熟了的蝦子,他故作兇狠道:“你、你怎么都不害臊的!”
法蘭克看著又是捂耳朵又是捂臉的謝桑,緩緩坐直了身體,他撫了撫胸前被壓出來的褶皺:“不是要了嗎?”
謝桑渾身跟炸了毛,沖上去捂住法蘭克的嘴,生怕他下一刻再說出什么驚天動地的話:“要什么要!”
法蘭克眼中漾出笑意,他看著捂著自己嘴巴的謝桑,他眼眸彎起來像是兩輪淺淡的月牙。
謝桑心里涌出一種奇奇怪怪的感覺,就仿佛下一秒有什么事要發生一樣。下一刻,他手心傳來驚人的癢意,帶著濕漉溫熱的觸感。
謝桑瞳孔一縮,立刻就要收回手,然而法蘭克的動作比他更快,他握著謝桑的手親了親,不止手心,還有手背。
謝桑氣得直接一個拳頭砸在法蘭克胸口:“……你!”
法蘭克笑了笑,他將謝桑雷聲大雨點小的拳頭握住,放在唇邊親了親,輕輕喚了一聲謝桑的名字:“謝桑……”
謝桑被法蘭克這聲弄得渾身一個機靈,他沒好氣地斜了他一眼,兩只手都在準備,要是法蘭克在說出什么石破天驚的話他就要按他嘴巴:“干嘛?”
法蘭克拉著謝桑蓄勢待發的手壓上自己的脖頸,染著笑意的眼神繾綣,他用著充滿磁性的聲音詢問:“我忘記系領帶,能幫我系一下嗎?”
謝桑:“……”
看著被黑色高領包裹的緊緊的脖頸,謝桑非常沒出息地咽了口口水,這個要求簡直說到了他的心里,讓他根本沒有辦法拒絕。
暗紫色斜紋細白色格子的領帶繞過法蘭克的脖頸,謝桑的手指生疏地打了一個扣,他下意識抬頭瞥了眼法蘭克,法蘭克注視著他,唇邊的笑容清淺。就法蘭克長得這模樣再笑一笑氣場,能讓他現代那群喊哥哥的小O騷斷腿,男女通吃,又A又欲。
謝桑強迫自己收回視線,按照記憶快速解決手中的活,一個不算好看也不算太丑的領帶結出現在了法蘭克的胸前。
謝桑別開了眼,嘴犟:“你讓我系的,丑了可不管我的事。”
法蘭克看著胸口的領帶結,臉上沒有露出絲毫不滿,謝桑雖然假意轉移視線但是他的余光卻忍不住瞟向法蘭克,暴露了他的心思。
法蘭克將領帶調正,將剩余的部分塞進了制服外套內,他朝謝桑露出一個笑:“很好看,我很喜歡。”
謝桑偏頭,他沒說話,但是唇角的弧度卻不可抑制地揚了起來。
第126章 他要找法蘭克【接43章內容】
謝桑跟著法蘭克朝宴會大廳走去, 遠遠就注意到了門口等候的軍雌,他們站的筆直仿佛電線桿子, 為首的正是巴頓。
“上將好!”
巴頓和四名軍雌朝法蘭克敬了個軍禮,聲如洪鐘,隨即腳尖偏轉三十度再次立正敬禮:“謝桑閣下好!”
突然來的一嗓子把謝桑嚇了一跳,他下意識看向法蘭克,后者面色如常向謝桑交待宴會需要注意的事項:“等下進去我們會上二樓,他們會在一樓候著, 有需要隨時叫他們。”
謝桑一愣,眉頭微皺,覺得有些奇怪:“一個晚宴而已,不用這么大張旗鼓吧?難道有危險?”
他又不是總統有沒有家財萬貫,他現在一窮二白, 無權無勢, 誰會對他不軌, 他覺得法蘭克有些過度擔憂了。
法蘭克沒說是也沒說不是, 他理了理謝桑被風吹亂的頭發,眼底映出謝桑的身影。雄蟲沒有絲毫防范意識, 一臉不以為意的模樣似乎根本沒有意識到自己有多么迷人。加納晚宴里頭到處都是饑|渴的雌蟲,謝桑無異于行走的羊羔,稍有不慎蠢蠢欲動的狼群就會一哄而上。
法蘭克收回手, 指尖狀若無意地擦過謝桑的脖頸,微微一笑:“小心些總是好的。”
脖頸上一觸即離的觸感讓謝桑一愣, 他沒有說什么, 摸著脖子嘀咕了幾句什么。這一幕落在法蘭克的眼中, 他眼底的笑意更添幾分,蓋過了深處些許焦躁的不安。
“尊敬的賓客, 晚上好。”
門口的侍從提著花籃迎了上來,向著謝桑呈上了嬌艷欲滴的玫瑰花,示意對方挑選一朵玫瑰。在謝桑不解的眼神中,法蘭克率先伸出手挑了一朵玫瑰遞給謝桑。
謝桑眉頭一挑:“送我的,就一支?”
火紅的玫瑰艷麗,枝葉剪去了尖刺,雖然漂亮但是畢竟只有一朵形單影只顯得有些小氣。謝桑雖然沒有送過別人花,但是禮物鮮花這種東西向來是為了營造儀式感,一束花和一朵花的區別還是非常大的,法蘭克隨手送一朵玫瑰的行為在他看來有些敷衍。
如是想著,謝桑朝捧著花籃的侍從伸出手,先要再挑幾朵,他喜歡九這個數字,寓意好。謝桑的手剛剛探向花籃就在半路被法蘭克截住了。
謝桑:?
趕來的托利奇恰好見到這一幕,趕緊上來解釋道這是瑞納金帝國的習俗,參加加納晚宴的雄蟲閣下會在入場前可以拿上幾多玫瑰花,到了宴會上見到心儀的雌蟲就把花送出去,如果雌蟲接受玫瑰,宴會結束后就能去結契中心登記。
聽完托利奇的解釋,謝桑忽然就覺得手里的玫瑰花燙手了,他收回手,咳嗽一聲掩飾尷尬:“原來如此。”
托利奇笑著安慰:“謝桑閣下您第一次參加加納晚宴,不知道規則再正常不過了,您看您手頭這朵玫瑰該……”
謝桑握著手里的玫瑰,飛快地看了眼法蘭克,托利奇的視線在謝桑和法蘭克之間悄然轉了一圈,善解人意地提醒道:“謝桑閣下,您可以把花別在法蘭克上將的胸前。”
謝桑照做,鮮紅的玫瑰被折斷了根莖插|進法蘭克胸前的口袋里,看上去就像是婚禮時別在新郎官胸口的大紅花,謝桑忽然覺得有些緊張。
托利奇笑道:“好了,這樣賓客們就會知道您屬意法蘭克上將了。”
屬意嗎?
謝桑的手指不受控制地彎了彎,像是條件反射。
法蘭克伸手握住了謝桑的手,指尖搓了搓他的手背,緘默中似乎有什么心照不宣的東西在他們之間悄悄出現。
謝桑的視線又一次瞟向法蘭克胸前的玫瑰花,名花有主這四個詞第一次如此具象化。
托利奇帶著他們步入了大廳,理所當然地吸引了不少注目。謝桑和法蘭克算是生面孔,但是托利奇身為內務官是在蟲帝身邊服侍的,在場的賓客自然認識,他們開始交頭接耳開始打探起法蘭克和謝桑的來歷,當然主要是謝桑。
謝桑身上那套奇裝異服的打扮讓不少賓客猜測他是瑞納金帝國附屬藩國來的漂亮雄蟲,至于謝桑身邊的法蘭克,他們只是把他當作捷足先登的競爭對手。今日加納晚宴上來到賓客并不是都常年游走在政治中心,許多都是吃喝玩樂的有閑階級,認不出法蘭克是盟國歐亞聯邦的執行長實屬正常,只有少數雌蟲覺得法蘭克面熟,絞盡腦汁的開始思考自己在哪里見過這張臉。
托利奇按照命令將人帶到后,朝著法蘭克和謝桑鞠躬行禮后扭頭離開去找蟲帝,忽然口袋中光腦震動,看清消息后的他臉色陡然一變,他扭頭看著不遠處的謝桑趕緊折了回去。
“法蘭克上將!”
托利奇喘著氣他走得很急,臉上的汗都顧不住擦,在謝桑好奇探究的眼神中他朝著法蘭克耳語幾句。
“嗯……好……我知道了。”
謝桑好幾次捕捉到托利奇望向自己的眼神,震驚摻雜著興奮,他皺了皺眉,看著朝自己走來的法蘭克,開口道:“怎么了?”
法蘭克抿唇,他抬頭看了眼三樓,三樓正是蟲帝所在的地方:“我有事情需要離開一下。”
謝桑點了點頭,沒覺得有什么不對:“行,你去忙。”
他想的很簡單,能讓托利奇急匆匆地趕來大概率是得到了蟲帝的命令,法蘭克以盟國使團的身份參會,被蟲帝叫去說話在正常不過,通常而言這對話可能涉及國事,因此刻意避開他也情有可原。
得到謝桑同意的法蘭克并沒有急著走,他看著謝桑神情顯然是不放心:“巴頓和士兵在一樓,如果需要你招手或是喊一聲就行。”
謝桑點頭。
法蘭克:“需要什么直接跟侍從們說,或者是讓他們來找我。”
謝桑摸了摸鼻子,被當著別人的面被法蘭克絮絮叨叨囑咐,他控制不住臉熱:“知道了,我又不是小孩子,丟不了的!”
跟著托利奇走了幾步,法蘭克不放心地扭頭,見到這一幕的謝桑有些無語:“……又怎么了?”
在謝桑刻意用煩躁掩飾尷尬的神情中,法蘭克朝謝桑快步走來,趁著謝桑還沒來得及反應前捏了捏他的手,柔軟的唇畔蹭過他的脖頸后在他耳畔補了一句:“我馬上就回來。”
法蘭克跟著托利奇上了三樓,許久后,留在原地的謝桑緩緩抬手摸了摸自己的后頸。
謝桑參加過很多晚宴,正式的不正式的,正規的不正規的,大大小小都見過,加納晚宴對他而言也沒什么新奇的。法蘭克被托利奇叫走后,原本還算能待的宴會突然變得索然無味。
謝桑這么一位長相俊美的落單雄蟲自然是宴會上吸睛的存在,尤其是當他身邊的“護衛者”不見時。
“閣下,請問我能邀請您共舞一曲嗎?”
耳畔忽然傳來詢問,無聊地都開始在心里數數的謝桑抬起頭,按捺不住上前搭訕的雌蟲西裝革履,眼中是壓不住的驚艷和蠢蠢欲動。
謝桑扭頭看了看身邊,發現身邊空無一人后,抬頭看著來搭訕雌蟲,伸出一根手指指了指自己:“……我?”
雌蟲頻頻點頭:“是的,閣下孤身在此靜待,宴會漫長,長夜更是漫漫無聊,不知可有幸邀請您共舞后共進晚餐?”
謝桑看著一臉油膩說著邀請的雌蟲,這個人雞皮疙瘩都要掉一地了:“……哈?”
謝桑這輩子都想過竟然會有被邀請跳舞的一天,這種事情一般都是男士邀請女士。第一他對跳舞無感,第二……
謝桑看了眼面前從頭到腳都寫滿了“男的”兩個大字的雌蟲,冷聲道:“我對同性戀不感興趣。”
雌蟲臉上露出疑惑的神情:“同性戀?這個詞倒是從未聽說過,是指同樣性別的戀愛嗎?閣下放心,您是雄蟲,我是雌蟲,性別沒有絲毫沖突。”
說著那雌蟲不經意地撩起垂在肩頭的碎發,朝謝桑露出自己鮮紅繁復的蟲紋,這個動作在蟲族代表著求愛。當然了,非蟲族土著的謝桑并不知道這個公認的常識,他只覺得眼前這個一見面就開始扯自己衣服露脖子的家伙腦袋有泡。
謝桑面露嫌惡:“離我遠點。”
被拒絕的雌蟲并不氣餒,他看著謝桑的臉露出幾乎貪婪的神情,參加晚宴的都是帶著找對象的目的,好不容易遇見個優質雄蟲,他自然不可能輕易放棄。
“閣下,我知道您來這里是為了什么,請您先不要著急拒絕我……”
雌蟲不僅沒退反而還朝謝桑走進了一步,他假意借著整理衣服的動作扯開了領口,朝謝桑露出一個魅惑的笑容,他已經被沖昏了頭腦竟然鋌而走險地釋放了信息素。
看著自說自話的雌蟲,謝桑自認倒霉就當是自已遇見神經病,他正打算離開忽然聞到一股刺鼻的味道,那種感覺非常刺|激,就像是有人迎面狠狠給了你一拳,直接把毫無防備的你打趴下,半天換不過勁來。
先是懵,然后是疼,最后才感覺到了臭。
惡臭,就像是下水道里死了好幾天的老鼠腐爛了的味道。
“嘔——”
謝桑的手死死攥在椅子的把手,他的指骨因為用力發青,手背上一根根青筋暴起,他沒忍住干嘔了一聲,朝還在靠近的雌蟲大吼了一聲:“滾開,別他媽靠近我!”
“嘔嘔——”
鬼迷心竅的雌蟲被謝桑劇烈的反應嚇了一跳,愣愣站在原地不動了,與此同此,一樓的巴頓和士兵也察覺到了不對勁,他們動作迅速地往二樓跑去。
釋放信息素的雌蟲被一擁而上的軍雌反手壓在地上的時候才終于意識到自己好像惹了不能惹的人,他色厲內荏地喊道:“該死,你們是誰,放開我,你們知道我是誰嗎?”
巴頓聞到空氣中尚未消散的信息素,大怒直接給了叫囂的雌蟲一巴掌:“管你是誰,私自釋放信息素侵|犯雄蟲,你有幾個腦袋可以砍的?”
看著不遠處扶著墻不停干嘔的謝桑,巴頓咬了咬牙狠狠瞪了腫著臉的雌蟲后朝他走去:“謝桑閣下,您看這個家伙該怎么處理?”
謝桑看了眼被壓著跪在地上的雌蟲,喉嚨里剛剛壓下去的酸水又開始往外冒,士兵已經把窗戶打開,但是他現在的感覺非常糟糕,這個地方他是一秒鐘都待不下去了:“讓他滾,不行,我要出去,我又要吐了,嘔——”
看著謝桑捂著鼻子跑出去,巴頓看了眼腫成豬頭臉的雌蟲,當即又賞了他一個蒲扇大的巴掌,罵了一句算你走運后,他拔腿追了出去。
謝桑捂著口鼻,那股惡臭如影隨形纏著他,他分不清東西南北到處找廁所。
七拐八繞地終于找到了廁所,謝桑哇的一聲就吐了出來,酸水刺|激著喉嚨和鼻腔,眼前浮起的水霧讓視線逐漸模糊,謝桑罵了一句操后抬起頭。鏡子里的青年臉色不好看,一張臉慘白偏偏嘴唇很紅,眼眶也因為生理淚水的刺|激紅了,他看起來一副可憐兮兮的狼狽樣子。
“真是操了。”
謝桑喝了幾口水,漱了漱口,抬起頭,余光不經意掃過鏡子的一角。鏡子倒映出一個清瘦的身影,他偏著頭,嘴角掛著一抹溫柔至極的笑容,他的眉心有一顆鮮紅的痣。
水龍頭的水還在嘩嘩嘩地流,將水池內的污穢物沖刷,正在洗手的謝桑忽然動作一頓,他猛地抬起眼,漆黑的眼瞳驟然一縮,他猛地扭頭看向鏡子里映出的那個身影。
那個人是……
謝桑的心臟開始狂跳,手心出汗。
他不會看錯的,眉心一點紅痣,他坐在輪椅上,一副病歪歪命不久矣的樣子。
京都的富貴圈子里頭也不單單只有只知道吃喝玩樂的二世祖,越大的家族就越注重對孩子的培養,每個人都是在攀比中長大就糊不上墻的爛泥也不例外,那些鳳毛麟角的優秀繼承人向來是他們耳熟能詳的,眼前這個眉心一點紅的家伙就是父母口中別人家的孩子。
明家的大少爺。
從小聽到大的神童,學什么都快,過目不忘,那些讓人一看就頭疼的書他只需要看上一遍就都會了,明家因為這個在京都圈子里好一通吹噓。
可是偏偏是個抱著藥罐子活不長的家伙,一個病秧子。
謝桑記不住對方的名字了,他之所以對他有印象還是多虧了他額頭上的那一點紅痣,有一個云游的赤腳大仙說他是什么玉面觀音的轉世,福大可惜命薄,誰能壓得住觀音,自那以后明家的病秧子就出了名。
狐朋狗友曾戲稱明家這個就是個過江的泥菩薩,自身難保,什么玉面觀音,什么神童,二十五歲都活不過,還不如他們這些二世祖整日吃吃喝喝活個一百歲,這純屬吃不到葡萄說葡萄酸。
謝桑死死盯著那抹病歪歪的身影,他可以確定那就是明家的病秧子,早在去年年關聽說那病秧子就進了重癥監護室,病危書都下了三次。無論哪個圈子八卦都是最受歡迎的,明家病秧子的事情就是當年最受關注的熱點話題,所有人,認識他的不認識他的一提起他都搖頭唏噓,所謂的秘辛消息張口就來,仿佛自己是他有多熟一樣。
過了那個年,他正好二十五歲。
謝桑推開擋路的身影,目光盯著那張唯一和他上輩子相關的臉,快步朝他走去。
此刻他心中只有一個念頭,他要去確認,要是那家伙真的是明家的病秧子,這個世界上就不是只有他一個地球人,說不定,說不定他就能找到回去的路!
謝桑腳步猛然一頓,他站在亂糟糟的人群中,四周都是打量的眼神和目光,他像是忽然迷了路的人。
找到回去的路?
謝桑的異常引起了好奇,周圍一圈雌蟲口中關切詢問將他包圍,謝桑的視線被遮擋住了,他看不見明家病秧子,他著急地想要推開圍上來的雌蟲想要擠出去,然而無濟于事。
好不容易再次看清前方,謝桑第一時間就朝明家病秧子的地方看去,他看見病秧子咳嗽幾聲,他身側一個健壯的雌蟲蹲下,小麥色膚色一看就不好惹的雌蟲小心地為他蓋上毛毯,他們說了句什么后,謝桑看著雌蟲推動了輪椅。
他們要走了!
謝桑瞪大眼,他焦躁不安地推開一個又一個擋在他身前的人,杯水車薪,他喊了一聲:“等等!等等!!”
不遠處,推著輪椅的雌蟲像是有所察覺地朝謝桑這邊投來一眼,坐在輪椅上的人見狀開口問道:“戈登,怎么了?看見認識的蟲了嗎?”
被稱作戈登的蟲看了眼焦急地朝他比手勢的謝桑,隨后收回了視線,低聲說了句沒什么,他推著輪椅離開了。
謝桑眼睜睜地看著人在自己面前離開卻無法阻攔,他急得要命,他對著還在假裝無意往自己這邊擠的雌蟲大吼一聲:“滾開!操操操,都他媽給我滾!”
巴頓帶著士兵趕來時看見這一幕,臉色難看的要命,他趕緊擠進水泄不通的蟲群中直接武力鎮壓,終于重獲自由的謝桑趕緊朝剛剛的方向跑去,可是明家病秧子早就不見了。
瓷盤碎裂的聲音嘩啦啦地響起,擺放著糕點茶歇的桌臺坍塌,臺面上的碗筷食物亂糟糟滾了一地,一塌糊涂。
“剛剛這里坐著輪椅的那個家伙,你們看見了嗎?”
“喂,你看見了嗎,坐著輪椅的病秧子,他身邊有一個很高很黑的大家伙。”
“操,沒看見?你也沒看?!”
看著謝桑仿佛發了狂一樣的揪著人就問,巴頓和軍雌對視一眼心道糟糕,巴頓咽了咽口水猶豫片刻后上前一步:“謝桑閣下,您這是在找誰?您告訴我……”
謝桑猛地扭頭,他松開面前雌蟲的衣領,雌蟲只是一個端盤子的侍從他看著盛怒的謝桑幾乎嚇破了膽,膝蓋一軟直接跪在地上,砰砰砰地開始磕頭:“我什么都不知道,我什么都不知道,求求您饒了我,求您饒了我……”
謝桑站在原地,他看著跪在地上瘋狂磕頭求饒命的雌蟲,雌蟲的膝蓋跪在了碎瓷片上血從他的腿上涌了出來,一切仿佛都超出了他能理解的范圍,讓他不知道什么是真的什么是假的。
“沒看見……?”
謝桑低著頭,面無表情地盯著地上一點點蔓延開來刺眼血痕,神色說不出的陰鷙,巴頓下意識后退一步。
鮮血順著謝桑的手指一點點滴下來,他扭頭看著巴頓,大步走去,眼白中網狀的紅血絲一根又一根地蹦出來,他重復一遍:“剛剛這里有一個坐著輪椅的家伙,眉心有一顆紅痣,你們看見他了嗎?”
謝桑的狀態非常奇怪,巴頓心里倏忽一跳,暗道一聲不好,背在伸手的手示意屬下給法蘭克發消息,口中安撫道:“好,謝桑閣下您先冷靜一下,我這就讓他們去找蟲,您先跟我回去好嗎,法蘭克上將回來找不到您的話會著急。”
聽見法蘭克的名字謝桑冷靜了些,環顧四周,周圍一圈的人或是戰戰兢兢害怕被牽連,或是面帶好奇上下打量,這里的一切都和他從前的世界格格不入,這些人都說沒看見,可他明明就看見了,兩只眼睛看得清清楚楚,他沒瞎也沒有瘋!
謝桑深吸一口氣,眾目睽睽之下他扭頭沖了出去。
法蘭克!
法蘭克!!
他要去找法蘭克!!
謝桑滿腦子亂七八糟的東西,太陽穴開始一抽又一抽地疼痛,讓他煩躁地想要殺人,他好似走投無路的困獸不管不顧地沖出了古堡,一頭扎進了僻靜的花園中。
他身后浩浩湯湯追了一大群蟲,一大批侍從,還有法蘭克留給他的巴頓和軍雌,他們看似追著謝桑實際上卻下意識地和謝桑隔開了一定距離,不近不遠的跟著,追上謝桑只是為了日后查起來的時候不被問罪,保持距離是因為害怕被牽累無辜。他們都惜命,謝桑始終孤身一人,沒人靠近。
花園中有路燈但是依舊很黑,謝桑沒有注意腳下的路,他沒有發現一根藤蔓從泥土中悄然蔓延到了石子路上,凌亂的腳步一個踉蹌,他摔倒在地。
“啊,您流血了!”
“快快,快叫醫生!!”
慌亂的關心一聲接著一聲響起,謝桑身邊圍著一群人,但是始終沒有人上前一步將他扶起來,并不是所有人都是法蘭克。
謝桑抿緊了唇,手心的刺痛遠遠比不上心臟的酸澀感,他大吼道:“別碰我!滾開!!真|他|媽的操蛋,讓法蘭克來見我!!”
成年人最沒用的就是發脾氣,因為只有當別人在乎你,你的情緒才會被在意。
謝桑推開了顫顫巍巍過來攙扶他的手,自己爬了起來,心里亂糟糟的,說不清楚什么感覺,委屈、不安還是憤恨,亂糟糟團成一團,他瞪了一眼圍著他的人,最后在他們膽戰心驚的神情中,抬腳朝著絆倒他的藤蔓上踹了好幾腳,口中大罵著發泄著情緒。
腳下無辜的藤蔓成了最好的出氣筒,狠狠踩了有踩,知道忽然一個大驚小怪的聲音忽然響起:“萊茵閣下,您、您怎么在這里?!”
說話的雌蟲聲音帶著做作的顫抖,在謝桑摔倒的時候他企圖上前奪得注意力,可是卻被毫不留情地推開了,此刻他急需做些什么吸引大家的注意,果然他這一聲驚呼后,許多視線都朝他的方向看來。
“蟲帝陛下竟然放任您來到這里?哦,雖然您的名字確實在這場宴會的名單中,但是您心里不清楚嗎,這里可不是您該來的地方,您難道忘記了一月前救援的慘劇嗎?”
正在踩藤蔓的青年似乎是被什么字眼戳到了,竟然也停下了動作朝說話的雌蟲看來,見狀說話的雌蟲高高揚起頭顱,他很滿意自己得到了絕大多數蟲的注視,他被這種“重視”的喜悅沖破了頭腦,高聲道:“您也知道,您是一個充滿厄運的蟲,您的到來只會帶來不幸,您為什么不好好待在房間里而要出來呢?您難道不知道自己的行為會帶來多大的危害嗎?”
雌蟲說著忽然頓了頓,隨后再一次提高聲線,他略帶顫抖的詠嘆像是宣道會上的牧師帶著居高臨下的指責:“您不知道嗎?這里有多少位尊貴的雄蟲和客蟲將會因為您的到來蒙上陰霾?!您真是太不負責了!”
雜七雜八的話吵得人心煩,面前這個陌生的不知道從哪里冒出來的雌蟲擋住他的路說了一堆亂七八糟的話,強壓下去的情緒再度燃起,他冷冷道:“滾開。”
沉迷于眾人視線中的雌蟲太過享受,再加上周圍鬧哄哄一片,他沒有聽見謝桑的話,沉浸在被注視、關注的的巨大快樂中,他繼續他的“宣講”,沒注意到謝桑離開的身影。
謝桑只覺得煩,眼前鬧哄哄的場面和他絲毫沒有相關,反而擋了他的路。他扭頭離開,然后還沒出兩步忽然聽見一聲砰的響聲,隨即一聲趾高氣昂的嗤笑刺耳響起。
“一個瞎子,有什么好得意的!”
謝桑的腳步頓住,他扭頭,后知后覺地意識到剛剛樹下還站著一個人,他躲在陰影中,被打落的眼睛四分五裂,露出他異于常人的盲瞳。
瞎子。
謝桑意識到了什么,隨即臉上露出壓抑不住的震驚和憤怒:“臥|槽,你在做什么?!”
“你|他|媽,欺負一個瞎子?!!”
得意洋洋的雌蟲愣住了,他沒想到自己以為討巧的行動卻引起了雄蟲的斥責,看著那張充滿厭惡和指責的俊臉,他不知所措地站在原地:“閣下,我不是……,我以為……”
“你以為什么,這個破地方的家伙都有病吧,竟然連一個瞎子都好意思欺負!”
動不動就下跪,動不動就磕頭求他饒命,現在好了就連瞎子都要欺負,真|他|媽的操了,這到底是個什么地方!
謝桑并不知道這就是以雄為尊的瑞納金帝國,他對這個新世界的三觀建立源于性別對立不算嚴重的歐亞聯邦,來到瑞納金之后體會到的所有荒誕都來源于根深蒂固的階級和性別偏見。
眾星捧月的雄蟲丟下一句嫌棄鄙夷的話語后扭頭離開了,只留下傻楞在原地的雌蟲。
謝桑沒心情想什么公平不公平,什么正義不正義,他也想不到太多,他現在滿心滿眼都是在想宴會上見到的那個明家病秧子,他在想該如何回家,他太混亂了,現在他唯一能想到的解決辦法就是去找法蘭克。
他要找法蘭克。
只要找到法蘭克就行了,謝桑心想。他并沒有考慮這個念頭是否合理,他心里下意識出現了這個念頭,一出現就在他腦中生了根。
第127章 信息素刺激
“法蘭克少將!就是他害謝桑閣下生氣, 還害他摔跤!要知道他可是帝國的災星,一出生就克死了自己的雌父, 一個不知道生父是誰的骯臟怪物,從被詛咒的肚子里爬出來……”
蟲帝把法蘭克叫走后跟他說了一件事,謝桑的精神力檢測結果出來了,結果顯示為不明。謝桑的精神力波動不定,他的精神海難以捕捉,就算是勉強捕捉到也是混亂狀態, 峰值達到S級的邊緣,但是卻始終難以維系。當初的檢測儀并沒有出問題,謝桑的精神力不穩、淺淡到幾乎捕捉不到因此,才會在不斷攀升中忽然將為零。
雄蟲的精神力不穩,這種情況并不算罕見, 精神力和身體狀態息息相關, 謝桑曾受過的重傷就將這一切都不穩合理化了。法蘭克和蟲帝以及檢測中心的蟲都不知道謝桑并非土著雄蟲, 他們只以為是因為謝桑重傷, 在某種程度上而言,謝桑真是幸運地過了頭。
法蘭克收到屬下的消息時, 正在和檢測中心的專家探討治療的可能,驟然看見謝桑出事的消息心里咯噔一下,連解釋都來不及就離了席。他按照這下屬發的最新消息趕到花園中, 路上碰上眼前這個雌蟲說是知道謝桑在哪,他跟著過來被絆住了腳步。
“一雙招致禍患罪孽的可怕盲眼, 哦, 帝國為什么會有, 呃,法、法蘭克上將!”
雌蟲尖利地頤指氣使, 遭受他辱罵的對象沉默無言,銀發遮擋住了他大半張臉,看不清他的神情,但是他垂在身側緊攥的雙手卻暴露出他內心的不平靜。
法蘭克皺起眉,朝被雌蟲奚落的廢物怪物抬手獻上一個問候禮:“萊茵殿下,自從上次一別,許久未見,您的身體還好嗎?”
尖利的聲音戛然而止,雌蟲像是被卡住了嗓子的鴨子,他的眼睛仿佛要瞪得跳出來,他怕是這輩子都不會想到被他處處看不起的廢物怪物竟然和最貴的雌蟲上將認識,不僅如此他還看見這位尊貴的上將朝廢物躬身道歉。
法蘭克:“抱歉,萊茵閣下,聽說剛剛謝桑閣下冒犯了您,打攪了您欣賞花園的雅興,他并非有意請您原諒他。”
“法蘭克上將言重了。”
銀發雌蟲半身都陷在陰影中,像是林中的一抹魅影,不仔細看就會忽略他的存在,法蘭克視線一掃,敏銳地注意到萊茵身側站著一個身形頎長的雄蟲。他正在拿著一條白手帕仔細地擦拭著自己的雙手,他分明處在鬧劇中心,卻一副事不關己的抽離模樣,為數不多的幾次視線停留就是在萊茵身上,法蘭克在他的眼中看見了興味。
萊茵微微垂首,他的神情很平靜,但細看卻能感受到一種麻木死寂,法蘭克皺眉,扭頭朝身后帶著自己前來的雌蟲看了一眼,想到對方剛剛那種毫不客氣大放厥詞的模樣,臉上的神情越發凝重,最終沒有選擇直接離開,他開口道:“萊茵殿下,您需要幫助嗎?”
“不,謝謝。”
萊茵的拒絕干凈利落,法蘭克上將眉心的褶皺更深,但下一句話最終還是沒有說出口。
被冷落在一旁的帶路雌蟲不知看見了什么突然沖出來,指著萊茵笑地譏諷:“未婚雌蟲竟然私會雄蟲,真是有傷風化,不知廉恥!”
法蘭克心里一緊,他剛剛的擔心成了真,他知道瑞納金帝國的規矩,即使身為皇室未婚雌蟲和雄蟲私會的罪名萊茵也承擔不起,他眉心緊皺對著胡攪蠻纏的雌蟲呵斥道:“空口白牙憑空誣陷,說不定這位雄蟲閣下只是碰巧路過這里,你一張口就要污蔑萊茵殿下的名譽,著實可恨!”
然而急紅了眼的雌蟲可不在乎這些,他今日已經丟盡了臉,下定決心要拉著萊茵墊背,他指著陸澤譏笑道:“誰不知道路德少爺最是風流花心,他甩過的雌蟲沒有一百也有八十,當然這一切都不是路德少爺的錯,都是那些自甘下|賤的雌蟲不知廉恥,萊茵殿下您身為皇室血脈,竟然也做出不甘寂寞勾引雄蟲的丑事!”
法蘭克皺眉,他的耐心即將告罄,他來著是為了謝桑,可現在謝桑沒見到,反而被一個胡攪蠻纏的雌蟲扯進了一件毫不相關的事情中。但現在這個情況,他如果直接離開,說不定萊茵就會因為莫須有的罪名蒙受不白之冤。雖然法蘭克和萊茵只見沒有太多交流,但是他始終記得危急關頭是對方拼盡全力救治傷員,歐亞聯邦欠他一個情。
兩頭為難,法蘭克眉間褶皺極深,他正想著破局之法,直到——
“你說錯了。”
低沉的聲音忽然響起,溫柔好似夜里的流水,循聲望去,是那位一直事不關己高高掛起的雄蟲。只見他在眾目睽睽之下牽起了萊茵的手,在他的手背上落下輕輕一吻。
“你說反了,并不是萊茵殿下勾引我,而是我被萊茵殿下優雅的身姿和美貌的容顏吸引,情不自禁……”
有雄蟲這話,那萊茵和他就不是私會而是兩情相悅,見萊茵的危機接觸,法蘭克自覺仁至義盡轉身離開。手中光腦倏忽一響,是巴頓最新傳過來的消息,謝桑此刻在大廳二樓,情緒已經逐漸穩定,見狀法蘭克心底松了一口氣。
兩情相悅的浪漫場面仍在繼續,圍觀的蟲不少形成了個包圍圈,法蘭克幾聲借過順著蟲群讓出的道路往大廳趕去。
擠出擁擠蟲群的他快步朝大廳走去,然而還沒走出十米,鼻尖忽然涌入一絲極其粘膩的味道,法蘭克的眼眸瞬間緊縮成針尖大小。
遠處一陣劇烈的劈里啪啦聲,仿佛有什么東西轟然倒塌,有一股極其香甜的水蜜桃味道飄逸出來。
這味道甜膩卻霸道,無端由地感到身體里浮出一股狂躁。
法蘭克扭頭,看著什么都不知道的蟲群當機立斷猛地喊了一聲:“捂住口鼻!”
在場的雌蟲并不都是訓練有素的士兵,許多還沒有意識到狀況緊急的雌蟲吸入了氣體,只見他們像是吸食了成癮性的毒|品瞬間失去了理智,爭先恐后地朝味道的源頭涌去。
法蘭克果斷撕下一塊衣角裹住口鼻,手下的士兵見狀照做,他們對視一眼后明白事態緊急,當即就上前阻攔那些發狂的雌蟲。
法蘭克用手勢示意士兵控制在場秩序,然而下一刻他抬起的手忽然僵在半空,藍色的瞳孔震顫收縮,他像是意識到了什么,猛地扭過頭。
味道傳來的方向是大廳!
謝桑他在大廳里!!!
人在極度驚恐的情況下其實是發不出聲音的,世界都會變得非常安靜,安靜到仿佛被驟然抽空了空氣,心臟在劇烈的狂跳,仿佛瞬間從高空失足墜入深淵。
“謝桑——”
“謝桑——!”
精神力的瞬間爆發堪比小型炸彈,巨大的骨翼裹挾著颶風襲來,所過之處玻璃嘩啦啦震碎一地,寒風透過沒了玻璃的窗戶猛地灌進來。
桌上的酒水被掃落打翻流了一地,不大的空間中充斥著一股濃烈的酒精的味道,血腥味混著甜膩的桃子香幾乎無孔不入。
大廳內,衣冠楚楚的賓客此刻七扭八歪地癱倒著,濃烈到極致的超高級信息素突然爆發,在場許多蟲直接承受不住刺|激白眼一翻昏了過去,昏迷中手腳仍舊時不時抽搐,他們是幸運的。那些沒有昏過去的蟲此刻已經陷入半蟲化的癲狂狀態,他們手腳并用地朝著休息室的方向涌去。
現場的狼藉讓法蘭克一顆心沉沉墜落無邊深海,他視線快速掃視四周口中高喊著謝桑的名字。
沒有!
不在這里!!
謝桑他不在這里!!
成|癮|性的氣味隨著呼吸不可抑制地涌入鼻孔,身體仿佛被劈開成了兩半,一般熱血沸騰,一半如墜冰窟,冷汗順著法蘭克的額頭不停滴落,像是要把身體中的水分全部蒸干。
直到——
“我在這……”
一聲虛弱的聲音響起,法蘭克身形猛地一僵。
玻璃劃傷手心留下鮮紅的血,謝桑垂著頭,他看起來像是一只被困住的小獸,鮮血順著他被劃傷的手一滴滴留下在地上綻開血花,在他的不遠處一灘嘔吐物,隱隱可見淤血。
法蘭克一把擁住了謝桑,他的力氣失了控,那力道仿佛是要把謝桑捏碎了揉進身體里,用盡渾身的力氣顫抖地抱著失而復得的寶物。
謝桑手中下意識一松,哐當一聲,用來防身的碎酒瓶落在地上砸了個粉碎。
“沒事了,沒事了……”
像是嚇壞了的孩子吶吶自語,一向冷靜的法蘭克從未像現在這樣后怕,也從未像此刻這樣感謝蟲神的眷顧。
“我來了,我沒事了。”
謝桑的手指無力抽搐了兩下,他想要回抱法蘭克,可手臂看看抬起就脫力墜落,他失去血色的唇控制不住地顫抖,艱難地吐出一句話:“我好難受……”
聞言法蘭克下意識朝謝桑看去,只見謝桑的臉色一片慘白,他渾身都被冷汗浸透。法蘭克的心跳驟停一瞬,他想起了檢測中心得出的結論——謝桑的信息素非常不穩定,就是一個隨時會被引爆的炸彈,受不得半點刺|激。
高級雄蟲發|情|期的信息素對于雄蟲而言就是毒藥砒霜,謝桑現在的情況雪上加霜。
法蘭克強迫自己露出安撫的笑容,背后的羽翼卷起凌冽的風:“我帶你離開,我們去看醫生……”
話音未落,下一刻——
“法蘭……嘔!”
謝桑捂著痙攣的胃部嘔出了血。
法蘭克的瞳孔驟然緊縮,一瞬間大腦都變得空白,他下意識伸手攬住謝桑發軟的身軀,向來充滿生機的青年此刻無力地倒在他的懷中,無聲無息。
這一瞬間,時間在法蘭克的眼前停滯了。
第128章 夙愿
操操操!
身體難受的像是要爆炸了, 仿佛有無數東西想要鉆進他的毛孔,讓他必須咬緊牙關才能不痛呼出聲。那種疼痛越發劇烈, 仿佛身上的每一寸皮膚每一根經脈都在脫落爆裂,謝桑覺得自己的身體像是一塊冰慢慢地、不受控制地融化了。
痛痛痛!
啊啊啊啊!!
從最開始的怒吼到忍不住從喉嚨深處慘叫出聲,直到某一瞬間一切的痛苦全部消失,就像是雨水落入了海里,一瞬間就消失不見了。
輕飄飄的讓人忍不住睡過去,昏昏沉沉瞬間脫力陷入了黑暗。
……
謝桑睜開眼睛時, 發現自己變成了一個阿飄。
第一眼的時候謝桑沒有認出自己在哪里,周圍的環境陌生中帶著一股說不出的熟悉,直到他看木制樓梯上那處毫不起眼的撞痕。
這里是他家,他和他媽媽生活了十二年的家。
難怪謝桑認不出來,一切都大變樣了, 大宅內的家具擺設全都換了新的, 客廳的茶幾沙發桌椅、墻壁上的裝飾品畫像等等, 能搬走拆毀的全都換了, 唯一拆不掉的樓梯和地板也被改成了其他的顏色,天花板也沒有例外。重新改裝過的大宅里到處抖擺了畫, 畫作粗俗沒有品味,只是存粹的色彩的堆砌,華麗卻艷俗, 像是誤入了哪家非正規的大型酒店。
若不是因為樓梯上那處不起眼的撞痕,謝桑怕是還需要一段時間才能認出這里是哪。
他回來了。
來不及想自己為什么突然回來了, 或是如何回來的, 謝桑看著眼前面目全非的大宅, 一瞬間無數憤恨的情緒涌入大腦,他的胸口劇烈起伏, 周身猛地溢出一股黑氣。
謝桑漆黑的眼眸像是兩團打散的墨,倏忽侵入了周圍的眼白,他周身的黑氣濃郁的幾乎凝成實質,張牙舞爪地將他纏繞,他雙腳離地以一種常人絕對達不到的速度瞬間飛上了三樓。
窗外是黑沉沉的夜,原本無風的夜晚忽然狂風大作,天邊一道白色的閃電亮起,驚雷隆隆而至。
臥室。
謝富國喘了一口氣猛地醒了過來,他捂著起伏不定的胸口手指控制不住得發抖,他身側被吵醒的女人跟著起身,手指輕拍他的后背,柔聲道:“謝哥,你又噩夢了?”
女人溫柔的聲音安撫焦躁的神經,驚魂未定的謝富國不愿在女人面前露出自己軟弱的一面,他強壓下劇烈跳動的心臟,含糊地嗯了一聲。
李淑婷跟了謝富國這么多年,從隱姓埋名的秘密情人到登堂入室的富太太,她陪著謝富國坎坎坷坷二十多年,沒有誰比她更了解面前的這個男人,她知道男人好面子,這時候她需要做的就是佯裝不知守住男人的尊嚴,然后溫柔地安撫男人的情緒讓他重新睡去。
李淑婷披上衣服起身,她拉開一側的抽屜輕車熟路地拿出一個藥瓶,倒出三粒白色藥丸后遞給謝富國:“謝哥,最近公司忙你壓力大,心神不安,你吃了藥緩緩就會好的。”
謝富國拿過藥往嘴里一倒,自然而然的接過李淑婷遞來的水杯喝了一大口,他從鼻腔里冒出一聲冷哼:“那些個老家伙一個個攥著手里的股份,說什么他們是公司的老人,哈,笑話,我才是董事長,自謝家那個死老頭死了的那天開始,這個公司就是姓謝的!”
李淑婷拿走謝富國手中的杯子,輕輕拍了拍他的背:“對,謝哥這么辛苦養大的公司自然是謝哥說了算,謝哥是董事長,我一個婦道人家不懂生意上的彎彎繞繞,但是我知道董事長最大!那些老家伙就是白眼狼,自己貪還找借口,謝哥別生氣,氣壞了身體我可是要心疼的。”
謝富國到了這個位置依舊沒有改變喜歡聽好話的毛病,對方越是放低自己恭維他他越高興,他拍了拍李淑婷的手:“還是你最懂我,知道我的辛苦,我辛辛苦苦當牛做馬給那個女人折磨了十二年,那小兔崽子又不是我害死的,自己嫌命長飆車把命丟了,連塊骨頭渣子都沒剩下,怪誰?怨誰怨不到我頭上,自己沒那個命,死了一了百了!!”
說著,謝富國的情緒忽然激動起來,他瞪著眼睛,手指又開始發抖,隱隱有中風的預兆。他的樣子讓李淑婷嚇了一跳,趕緊輕拍他的背安撫他的情緒:“謝哥別氣,我前兩天去求佛的時候碰到個大師,他說是因為這個房子風水不好,這才導致謝哥夜夜做夢,最好換一個地方……”
李淑婷的話還沒說完就被謝富國不耐地打斷了:“換換換,又換!這房子里頭能拆的全都拆了,你說那個女人住過的地方我也讓人封死了,整個房子里頭她的東西全部燒完了,這樣還不行?要換地方,不行,我就要住在這!我他媽的在這里住了小半輩子當牛做馬這么多年,現在憑什么要我搬出去?!我哪都不會去!!”
李淑婷看著情緒激動的謝富國,心里積壓的情緒終于忍不住爆發,她心里這么多年的委屈怎么辦?謝富國明明就是先認識的她,要不是那個女人橫插一腳她怎么會二十多年一直過著躲躲藏藏的日子?現在她好不容易揚眉吐氣,卻要住進那個女人待過的地方,睡那個女人睡過的臥室,一切都是二手的,就算她把房子里所有的東西都砸了摔了全部都燒了,但是那個女人的痕跡依舊還在!
她能感覺到!!
他想要一個新的,屬于她自己的房子,一個沒有任何人踏足只屬于他們一家人的房子有錯嗎?!
李淑婷紅了眼睛,可愣是心里委屈得要命她也不能直面嗆聲,她太了解眼前的這個男人,他吃軟不吃硬,她握著男人的手貼緊了自己的胸脯,軟著聲音道:“謝哥,我知道你辛苦,可是我就是想要換地方,我這幾天睡在這里老是做噩夢,那個女人老是來找我,我害怕,你知道的,我這些年一直躲躲藏藏總是害怕。”
聽到李淑婷提起過去躲藏的事情,謝富國自覺愧疚,他咳嗽了一聲將李淑婷攬入懷中,態度緩和了一些:“怕什么,她死了都十多年了,現在這個房子里只有我們一家,我姓謝的一家,有什么好怕的!”
“瞧瞧,這個家里已經沒有那個蠢女人的任何蹤跡,現在在結婚照上的是我們倆!”
順著謝富國的手指望去,臥室對面的墻壁上掛著一副巨大的結婚照,年至中年的男人和女人對著鏡頭擺出傲慢又貪婪的神情,即便P圖的效果再好也遮擋不住他們眼角的皺紋。
這張豪華的結婚照尺寸極大,幾乎霸占了半面墻,相框鑲了金子,這是李淑婷特意要求的,她要求她和謝富國的結婚照要比那個女人大,不僅要大,還要貴,要用金子作陪襯!仿佛這樣她多年忍受的委屈就能得到彌補,李淑婷往常最喜歡做的事情就是撫摸和觀賞這張結婚照,這張照片意味著她往后的余生都是光明正大的富太太,從前那些躲躲藏藏的苦日子到頭了!!
“轟隆隆!!!”
一聲隆隆雷聲猛地響起,床頭的壁燈閃爍一下后忽然熄滅了,床上相擁的兩人陡然一驚,房間內陡然陷入黑暗。
“怎么燈突然滅了?謝哥你別動我去看看。”
李淑婷說著,從床邊站起身打算去看看到底怎么回事,忽然她的肩膀一重,一股寒氣順著肩膀傳過來讓她忍不住打了個寒戰,她心里突然打了個突,顫顫開口道:“謝哥……?”
“……”
無聲靜默。
李淑婷緩緩扭頭,閃電猛地亮起貫穿天際,將沉沉黑夜照耀的如同白晝一般,在這持續不到兩秒的光亮中李淑婷看清楚了身后的人。
那張臉,她曾在不久前葬禮的黑白照片上見過。
“謝……,謝……”
李淑婷抖著嘴唇,手指仿佛雞爪一般顫顫巍巍地舉起來,她忽然想起事故報告上寫著的接過——死于車禍,爆炸很劇烈,尸體燒成了灰。
按照老人的說法,那些死得很慘又有執念的人通常會化為厲鬼來人間索命。李淑婷她信命,在得知謝桑死了之后特意去找了陰陽師和風水先生,讓他們做法試了好多鎮壓厲鬼的縛靈術,謝桑頭七那天她一整晚沒有睡覺,神神叨叨地一直在房子里轉。
頭七早就過了,已經三個月多了,為什么他會出現?!!
李淑婷來不及肉疼自己花出去的錢,此刻她腦子里只有四個字——厲鬼索命!
謝富國經過這一通下來也累了,他最近總感覺疲憊,近一個月他總是整夜整夜地做噩夢,讓他精疲力竭,加上公司里頭那些不服管教的老頑固,讓他的脾氣越發暴躁。他等著李淑婷上|床睡覺,等了半天沒見李淑婷回來他煩躁地罵了一句:“好了沒有,一點小事都干不了,弄不了別弄,一直在那里謝什么,我明早還要早起!”
“謝哥啊!”
天邊的閃電將黑夜再次照亮,隆隆的雷聲將女人驚恐的喊叫遮掩,不耐煩扭頭的謝富國終于看見了讓李淑婷失聲尖叫的東西。
一張慘白的臉!
謝富國的瞳孔驟然放大后緊縮成點,恍惚之間青那張慘白的臉在他面前變成了女人的模樣,赫然就是剛剛出現在他噩夢中的臉。
謝富國一屁|股跌下床,他指著角落里的謝桑驚恐地說不出一句完整的話:“容顏溪!你都死了十二年了!你別陰魂不散纏著我,他又不是我害死的!!”
驟然聽見媽媽的名字,謝桑身形一頓,周身張狂的黑氣隱隱有停歇的傾向,窗外的閃電照亮了他的臉,無比慘白,一雙眼不似常人只有眼瞳沒有眼白,他周身縈繞著張牙舞爪的黑氣,可是即使是那股黑氣也抵擋不住他身上不停流淌的鮮血。
他的腳邊滴滴答答蓄積一灘鮮血,空氣中忽然多出了皮肉燒焦的味道,火焰變成了流狀液體在他周身蔓延。
“謝富國……”
謝桑一字一句道,每一個字都像是咬碎了吞下,沙啞嘶聲地念出了男人的名字:“你不配提我媽的名字!”
“轟隆隆隆——!”
窗外的閃電消失后房間內陡然變得黑暗,未知愈發放大了對死亡的恐懼,閃電再次照亮黑夜,也照亮了謝桑越發逼近的臉。
“啊——!”
女人驚恐的尖叫劃破黑夜,幾乎刺穿耳膜,她花容失色的拍打著自己的背和身體、手腳并用地朝外爬去,無形中似乎有一種恐怖的力量,女人抽搐顫抖,口吐白沫。
謝富國終于認出了謝桑,他大喊著往后爬:“你、你不是死了嗎?!”
青年慘白著臉,周身火焰熊熊,他像是從地獄永火中掙扎爬出來的厲鬼,執念之苦遠勝過無數火焰,燒穿他的骨髓,仇人不死靈魂將再難以安息。
“你別過來!你早就死了,死了!!”
謝富國滿臉的驚恐,他的腿軟了站不起來,手腳胡亂地揮舞,口不擇言:“你已經死了,死透了,他們說你連骨頭都燒成渣了,這世界上就不存在鬼,不可能有鬼,我不怕,我不怕!!”
謝富國大吼著,口水飛濺,額頭上的青筋一根根蹦出,他雙眼暴突,面容扭曲早已經看不出在人前威風凜凜的模樣,他死死瞪著謝桑,強撐著大吼:“這世界上就不可能有鬼,要是有那個那女人早就來找我了,還有那個該死的死老頭,千方百計阻攔我,最后不還是死了,二十多年了,他都沒來找我,我不怕,我不怕!!你們一家子都是蠢貨,我不怕,我才不怕!!”
親耳聽見聽見一切的真相,謝桑身上的黑氣驟然大作,他身上的血液滴落的速度陡然加快,他一步又一步地朝謝富國走去,每走一步,地板上就留下一個鮮紅粘膩的腳印。
“你、該、死!”
謝富國已經退無可退,他被一步步逼到了落地窗邊,現在的他已經不再像剛剛那樣還有膽子大吼說自己無所畏懼,他驚恐地看著一步步朝自己走來的謝桑,一張臉丑陋又扭曲,哀聲討饒:“謝桑,我是你爸,你身體里流著我的血,你不能殺我,你殺了我要遭天譴的!你會下地獄,你會死無葬身之地!”
“遭天譴?下地獄?”
黑氣裹著手指扣住了謝富國的脖子,森寒的冷氣凍的讓人牙齒打顫,那雙漆黑的眼瞳涌上血色,蛛網一般極其恐怖,只需一眼就能嚇破膽。
指骨一寸寸收緊,謝富國的臉因為缺氧逐漸變得通紅,他蹬著雙手雙腳像是被掛在屠宰場機器上撲騰的鴨,無用的掙扎。
滾燙炙熱的液體從眼角滑落,謝桑眼中的黑氣混著血色滴落在謝富國的臉上,他看著謝富國的臉一點點在自己手中變得青灰,那是死亡落下的陰影。
謝桑的臉上像是在哭又像是在笑,人的脖頸很脆弱,只要輕松一折就會斷裂,他死死盯著謝富國,大吼道:“我已經早地獄里了!”
“轟隆隆隆——!”
轟隆隆的雷聲不停地落下,屋外狂風驟然炸開了玻璃,謝桑手指顫抖著看著劇烈咳嗽的謝富國,那個記憶中向來看不起他的男人此刻連滾帶爬地逃離,碎裂的玻璃扎進他的腳,疼痛讓他踉蹌地失去平衡,他朝后退去,在他身后白色的落地窗簾被吹得劇烈舞動,像是靈堂里頭的白幡。
“畜生,畜生,你竟然真的要殺我,我是你爹,你要下地獄,你要下地獄的啊!”
狂風將男人吹得東倒西歪,他的半邊身子失去了重心猛地傾斜,在他驚恐的叫聲中,他猛地摔了下去。
“轟隆嘩啦啦——”
這場積蓄許久的瓢潑大雨終于落了下來。
冰冷的雨水盛大宛如刀割一般,三樓臥室敞開的窗戶下方正巧是一尊青銅雕像,高舉著手臂的雕像是羅馬的正義女神。
這本是一處精美的花壇,春天來是鮮花艷麗引來彩蝶飛舞,這是謝桑的母親最喜歡的一處地方,在謝桑的記憶中他常見到那抹溫婉的倩影坐在落地窗前笑著朝他招手,可如今無人打理的花壇只剩下雜亂的荊棘野蠻生長。
一只手突兀地朝天歪斜舉起,謝富國半個身子掛在青銅雕像上,滾燙的鮮血混著腸子從撕扯開的肚皮里涌了出去,他嘴唇翕動從咽喉中吐出幾個無意義的音節,他的聲音被淹沒在冰冷喧囂的雨水中。
謝富國死了。
第129章 小少爺,晚安
這夜的風雨太大, 一場鬧劇全被湮沒在雨聲的喧囂中,等到謝富國的尸體被發現的時候, 已經是第二天早上了,與此同時三樓的臥室里謝富國的新任妻子李淑婷也早已經死去多時。
發現尸體的仆從嚇得瑟瑟發抖,一問三不知只知道搖頭說不是自己做的,警察只能暫時中斷詢問。
“被嚇死的。”
法醫朝著辦案的警察說了一聲,給早已冰涼的尸體蓋上白布。
因為臥室里頭沒有監控,所以誰都不知道昨天晚上謝富國和李淑婷在臥室里頭到底見到了什么, 他們為什么一個會被活活嚇死,而另一個失足跌下窗戶被底下愛的雕塑直接穿腸而過。
警察扭頭朝不遠處的女人看去,女人大概四十歲的年紀,穿著樸素的白襯衫加黑褲子,她看著擺在大廳中的兩具尸體, 臉上沒有絲毫的驚恐和慌張, 她看上去太過冷靜了, 警察敏銳地察覺到了不對勁。
“容萋是吧, 是你最先發現謝富國的尸體的?”
“是。”
警察抬頭看了眼言簡意賅的女人,有些詫異:“你不害怕嗎?”
女人冷笑了一聲:“我有什么可怕的, 我又沒做虧心事。”
女人說這句話的時候顯然帶了情緒的,警察皺眉:“凌晨三點至四點的時候你在哪里?”
“我在睡覺。”
“你是別墅的管家對吧,做了二十多年……”
女人打斷了警察的話, 報出了一個更為精確的數字:“還有二十一天就是二十三年整。”
警察愣了一下,點頭示意自己知道了:“管家睡前有查看整棟別墅的職責, 昨天晚上你沒有查房嗎?”
“我已經不是管家了。”
警察:“……嗯?”
“小少爺走后我就不當管家了。”
“小少爺?”
一側的同伴見狀趕緊拉過警察耳語幾句, 容萋口中的小少爺就是不久前市中心的車禍的死亡者之一, 謝桑。
謝桑這個名字好像一個開關,一瞬間將所有的情緒都開了閘, 舊事重提,剛剛還非常冷靜的女人忽然失態,她盯著蓋著白布的兩具尸體,眼中的恨意讓人心驚:“死的好,他們早就該死了,他們就該下地獄,一切都是他們罪有因得!”
警察看著明顯失態的容萋,緩緩合上了筆錄本,他正要說些什么,只見容萋像是學了變臉的戲法一樣再一次恢復成剛剛那副冷靜的無懈可擊的模樣。
警察例行公事繼續問了幾個問題,他們調了監控。
女人的回答很流暢,別墅里的監控也顯示她昨晚進了房間之后就在沒有出來,仆人的房間統一在一樓,而案發地點在三樓,從一樓爬到三樓殺人顯然不太現實。
但是考慮到容萋第一個發現案發現場和她的情緒問題,警察還是將她帶回警局進行了一通常規詢問。
容萋從警局回來的時候已經很晚了,她沒有回大宅,那里的仇人已經死光了沒必要再回去,她去了謝桑從前住過的公寓。
容萋打開燈,她先是拉開窗簾然后又打開窗戶,午后的陽光混著微風吹進來,她拿起買來的鮮花來到客廳把茶幾上有些枯萎的鮮花全換了一邊。
接下來就是打掃,客廳的角落、沙發底下、榻榻米,她拿著抹布和掃帚把整個公寓上上下下全部都打掃了一遍。
好不容易打掃完公寓,她沒有做任何休息而是洗干凈手拿著帶來的一大堆菜,走進了廚房,她輕車熟路地打開冰箱,只見里頭整整齊齊擺放著一堆食物和塞滿了冷菜的便當盒子。她把便當盒子一個一個拿出來,把里頭紋絲未動的小菜全都清理出去,將便當盒子一個個放進洗碗池里頭。
洗碗,煮飯,燒菜,裝盤。
每天都重復著同樣的事情,昨晚這一切后女人終于來到餐桌旁坐下休息,她拿了兩幅碗筷,面前擺著四菜一湯,熱騰騰的,她看著旁邊的空座位默默坐了一會兒。自從謝桑走后,這是容萋每天都會做的事情,她在這間空無一人的公寓內營造出處處都是有人生活的假象。
“小少爺……”
很輕很輕像是嘆息,像個機器一樣的女人忽然捂住了臉,滾燙的液體順著她的指縫流了下來:“小姐,他死了,您看見了嗎?那個男人死了。”
“嚇死的,他們做了虧心事現在終于罪有因得了!”
女人木訥的臉因為劇烈情感幾乎扭曲,一開始只是啜泣,到了后來就是憋不住的嚎啕大哭。
“他們死了,那些畜生死了!”
“他們罪有應得,他們該死,可是他們憑什么就這樣簡單死了,他們害死了老爺和小姐,又害了您,他們死的太輕松了,他們應該下地獄!”
女人捂著臉,她哭的傷心,哭得咬牙切齒,她沒看見在她身后的角落一個身影緩緩凝聚成形。
“……”
一聲很輕很輕的聲音,正在哭泣的女人忽然渾身一僵,她猛地抬起頭朝四周看去,不可置信的神情中比起驚更多是喜:“小少爺?是您嗎?”
親昵的稱呼,始終未變。
從謝桑記事以來,容萋就陪著她,十二歲沒了媽,容萋自然而然地照顧起了他的飲食作息。她是他媽媽帶來的人,她的地位早就不是一個普通仆人,她是親人,能讓他媽媽走的時候托孤的那種親人。
“小少爺,是您嗎?”
女人的聲音帶著哭腔,淚水被眼角的褶皺擠成條狀,她比謝桑記憶中老了太多,一眨眼就快速地老去了。
謝桑沒有說話,他看著容萋流著淚四處找,他咬著手背將喉嚨里的哭聲盡數壓了回去,他不敢出現在她的面前。
現在的他太難看了。
謝桑生得好,小的時候就是個福娃娃,白生生嫩嘟嘟,眉眼漂亮,誰見了都忍不住夸幾句。他從小到大就沒丑過,就算他脾氣再壞傳聞再多,還是有大把的人貼上來,許多不只是為了他的錢更是圖他的身子和臉。
可現在他的狼狽又丑陋。
他死于車禍后的爆炸,很慘烈的死法,死無葬身之地,很丑。
謝桑縮在樓梯下的角落里,他本以為容萋絕不會發現他,可是他想錯了。
眼含熱淚的女人跪在樓梯口,謝桑瞳孔驟然一縮,他以為看不見他的女人朝他伸出了手。
“小少爺,您怎么傷成這個樣子了,疼嗎?”
一句疼嗎,謝桑的眼淚再也繃不住了,本想要逃走的腳步陡然一頓。容萋淚眼婆娑地朝謝桑伸出了手,她仿佛沒看見謝桑身上那怪異的黑氣,也沒看見他身上燒焦皮肉的慘狀,她下意識地忽略了他身上所有的不同尋常徑直朝他伸出了手,毫無保留。
溫暖的、小心翼翼帶著珍惜的懷抱。
謝桑愣住了,渾身僵硬,他身上的黑氣一點點退散消弭,露出了他沾染血跡的臉。
“我的小少爺啊,很疼吧?”
看著謝桑身上那些凄慘可怖的傷口,容萋淚水再次奪眶而出,她的手指顫抖著,好幾次拂過謝桑的手,指尖顫顫想碰卻不敢碰。
“容姨,別哭,已經不疼了。”
謝桑紅著眼笨拙地安慰著哭泣的女人,他嘴里說著不疼眼眶卻掉下淚來,一顆又一顆滾燙的淚水讓情緒激動的女人再也忍不住抱住了他,那種抱法就像是母雞保護幼崽一樣。
“這么多血,怎么可能不疼啊,小少爺小時候最怕疼了……”
抱頭痛哭的女人擦干了眼淚,她紅著眼朝謝桑露出一個滲著淚水的笑,她拉著謝桑到沙發前坐下,笑著安撫地摸了摸他的頭發,起身去衛生間打了一盆水。
溫熱的毛巾一點點擦去謝桑臉上的血污,女人的動作很細致也很小心。盆里的清水被染的血紅,她扭頭飛快地抹了一把淚:“小少爺,您先坐會兒,容姨去換盆水。”
謝桑點頭,他坐在那里乖巧的像個孩子,他假裝沒有看見女人擦眼淚的動作,就像是女人沒有提起他的死亡,他們都小心翼翼地心照不宣。
衛生間的水聲響了很久,謝桑朝衛生間走去,他看見了蹲在地上捂著嘴哭泣的女人,她背對著他,手中捏著那塊剛剛擦試過他傷口的毛巾。水龍頭里的水不停地流著,白色的毛巾被鮮血染透了,怎么都洗不干凈,像是在暗示著有什么東西早已經不可逆轉。
謝桑默默地回到了沙發。
“小少爺,等久了,剛剛熱水器出了點毛病,等久了……”
謝桑看著女人笨拙地偽裝掩飾著剛剛痛哭的事實,他沒說話,只是乖順地伸出手,他明白現在他需要做的就是假裝一切都沒發生過,假裝一切都和從前一樣。
容姨已經四十多了,她沒有結婚,自從謝桑記事起她就在她身邊,大小就是她照顧他的生活起居。他身邊有很多照顧的人,但是容姨總是不放心,任何事情都要親手過一遍,大事小事,事無巨細。在某種層面上說,她是謝桑的另一個母親。
女人坐在板凳上,她低著頭一點點清理謝桑的傷口,謝桑原先記憶中那頭秀麗漆黑的頭發此刻添了大量的白。她怕他疼,下意識地對著傷口輕輕吹著氣。
“小時候,我摔倒了你就是這樣幫我處理傷口的。”
聞言,女人捏著棉簽的手一頓,她沒抬頭也沒搭話,而是將頭埋得越發低了,謝桑知道她哭了。
謝桑的視線掃過四周,公寓上上下下很干凈,整潔一新,客廳擺著剛剛換好的鮮花,還有飯桌上的四菜一湯,這是容姨每次來都會為他做的菜色,他吃了這么多年都沒有膩。
“容姨……”
謝桑握住了女人捏著棉簽控制不住顫抖著的手,輕輕晃了晃,像是多年前那個撒嬌要糖吃的小男孩,他對著女人露出一個紅著眼的笑:“我餓了。”
……
熱騰騰的四菜一湯已經涼了,女人一再說著要去為謝桑重新現燒幾盤,卻被謝桑制止了,他貼著繃布的手握著筷子夾起一大口菜塞進嘴巴里,大快朵頤。
謝桑吃得很香,他對著紅著眼的女人豎起一個大拇指,口中咀嚼含含糊糊吐出一個字:“香!”
“香就多吃點。”
看著一身是傷的謝桑坐在自己面前大口大口吃著自己燒得飯菜,女人忍不住又一次濕了眼眶,她扭過身,口中說著我再去加個菜,飛快地用手背摸了一把淚。
“容姨,不用了,這些……”
謝桑口中的話沒說完,他看見了枯瘦的女人控制不住顫抖的背,他不再阻攔隨她去了。廚房里再次響起水聲,謝桑放下筷子,口中的飯食之無味,如同嚼蠟。
阿飄是沒有味覺的。
謝桑站起身,他來到廚房外往里看,背著他的女人正在切東西,她分明沒在洗菜但是洗碗池里的水卻不停地流著。謝桑退了一步,他打開冰箱的門,他看見了一堆食物被分門別類地放好,飲料牛奶,蔬菜水果,最多的就是整整齊齊的便當盒子。
謝桑有胃病,他不會燒飯,很多時候就是湊合一頓算了,冰箱里最多的就是酒和水,他一個人住,沒人管他,保潔阿姨一周上門兩次。他脾氣不好,嘴巴又欠,其他人都怕他,只有容姨每周都會變著法子地給他送吃的,這些年他沒把自己作死,容姨功不可沒。
謝桑關上冰箱門,他回到餐桌前的座位上,重新捧著碗一口一口全吃了,一絲一毫都沒有浪費。
人總是這么奇怪,一個東西從前一直都在的時候覺得它毫不起眼,總是不在意不珍惜,等到丟了的時候才后悔,覺得它又多么彌足珍貴。失去了才知道珍惜,多么可笑的劣根性。
淚水混著飯菜咽入口中,竟然嘗出了味道,又苦又澀。
當容萋端著菜從廚房中走出來時,她已經調整好了狀態,她把熱騰騰的排骨往謝桑面前一放,臉上的神情愧疚又抱歉:“太久沒少了,這顏色不好看,也不知道好不好吃。”
回應容萋的是謝桑連續伸出的筷子,他嘴巴里頭塞得滿滿的,因為他著急連垂都忘記了,他豎朝容萋笑道:“好吃,酸酸甜甜的可好吃了。”
“是嗎?”
容萋夾了一筷子排骨放進口中,咸的,很咸很咸。
容萋愣住了,她抬起頭,正在埋頭狂吃的謝桑還對著她豎起大拇指,他吃的很高興很開心仿佛這排骨是什么美味珍饈。
容萋做菜的時候走了神,她錯把鹽巴當成了白糖,謝桑說排骨酸酸甜甜,是因為她慣常做糖醋排骨。謝桑把咸口的說成酸甜口的,只有一種可能,那就是他根本就嘗不出味道。
容萋的手顫抖地幾乎握不住筷子,她想起自己給謝桑處理傷口時謝桑平淡到幾乎麻木的反應,那些猙獰的傷口分明極深,看著就疼……
筷子啪嗒一聲掉在了地上,謝桑抬頭看著容萋臉上露出疑惑:“容姨,怎么了?”
容萋費力擠出一絲牽強的笑容,她笑著說自己手滑了彎腰去撿地上的筷子,她看見了謝桑飄在半空中幾乎化為虛影的腳。
這一刻,自欺欺人的虛妄如同大山崩塌,容萋死死捂住自己的嘴巴讓自己不要哭出聲,她再也無法欺騙自己謝桑還活著。她的小少爺走了,真的走了。
而飯桌上的謝桑看著彎腰去撿筷子遲遲沒有起身的容萋,輕輕放下了手中的碗,有些話不用說,他看著自己逐漸變得透明的手捏緊了手中的筷子。
自從昨天睜開眼他出現在大宅以后,他就一直在大宅中,謝富國死了,陽臺的玻璃碎了,可是他就是出不去。他感受到自己的身體越發虛弱,每一次嘗試離開都會使他變得透明。
他不知道這是因為什么,心中只是隱隱有一種感覺,他大概率是要死了,鬼還能死,想想還真是神奇。
謝桑不想死,他還有很多事情沒有完成,謝富國摔死了,李淑婷嚇死了,但是他們還有個私生子,那也是他的仇人,沒有報完仇之前他絕不能死。
從黑夜到白天,他嘗試了無數次,他想要出去卻都失敗了,直到容萋的出現,他跟著她來到了自己的公寓,他看見她在警局說的一切。
她說謝富國是殺人犯,他的兒子也是個殺人犯,這對父子同樣的狠毒,時隔多年用了同樣的手法。謝富國用車禍害死了他的外公,而謝必勝知道新聞發布會以后他一定會去找他們算賬所以在他的車上做了手腳。
謝必勝,這個私生子會接受法律的審判,一切的真相都會公之于眾,他們會背上唾棄的罵名,死亡對于他們來說太簡單了。
謝富國最愛的就是他的面子、愛錢,謝必勝和他如出一轍,撕破他骯臟虛偽的皮囊讓他暴露在悠悠眾口的罵聲中才是對他最好的懲罰。看著他汲汲所求的一切在眼前轟然崩塌,他會比死了還要難受。
謝桑看著撿起筷子低著頭的容萋,露出一個發自真心的笑:“容姨,謝謝您,辛苦了。”
得知自己死亡真相的那一瞬間,謝桑的情緒很復雜,他在想,他們一家真是和姓謝的犯沖,死的不明不白。但是有人記得他外公母親的冤屈,有人一直在為他們付出,有人還記得他們,這也是一種莫大的寬慰。
捂著嘴壓抑哭聲的女人渾身一抖,她飛快地擦干眼淚抬起頭,通紅的眼中映出謝桑的笑容,她像是預感到了什么一般,嘴唇翕動。
謝桑率先開了口,他笑著指了指自己:“容姨,別那么難過,我其實過的很好,你別看我現在這樣但是我其實沒什么遭罪,車禍發生后我沒死,只是去了一個很神奇的地方,容姨想聽聽我的故事嗎?”
……
“您說您去了一個叫做歐亞聯邦帝國的地方?”
“對,在那里我遇見了一個對我很好的人……”謝桑點頭,隨后停頓一秒,他看著眼睛通紅仔細聽他講故事的女人,露出一個調皮的笑容:“當然,還是容姨對我最好了。”
在女人半信半疑的神情中,謝桑給她講了他和法蘭克的故事,他省略一些他尋死想要回來的故事,挑了些還能能說的故事講,翻來覆去就那些事情可是他卻講得很投入,女人聽的很認真。她目不轉睛地注視著謝桑,她看見了謝桑提起法蘭克時臉上掩飾不住的笑意,雖然口中說的話像是在抱怨,但是他的情緒生動鮮活,透過謝桑的口她仿佛看見了他們三個多月相處的點點滴滴。
“他老是管我,管東管西,不讓我喝酒不讓我抽煙,一日三餐都盯著我吃。”
看著撒嬌抱怨的謝桑,容萋拍了拍他的肩膀,她跟著露出一個笑容:“這樣好,說明他心疼您。”
謝桑別了別嘴,容萋明白他這是不好意思了,她看著謝桑長大,知道他經歷的一切,她知道謝桑別扭嘴犟渾身是刺,他只是嘴巴硬他的心地實際上非常善良。
有人能走近他心里,一定費了不少力氣。
容萋輕輕抱住謝桑的肩膀,對著他漆黑的眼眸語重心長道:“小少爺,我知道您和小姐一樣都很重情,您應該很喜歡他。”
謝桑一愣,下意識反駁:“誰很喜歡他了,我才沒有。”
容萋心知肚明卻不戳破,她知道謝桑只是不好意思,她拍了拍他的手背:“小少爺,愛情很珍貴,兩情相悅終成眷屬更是彌足珍貴,愛情不是比賽,誰先說出口就輸了,實際恰恰相反,您身邊有人能照顧您我就放心了。”
容萋溫柔包容的眼神仿佛看透了謝桑的心,他沒有難得地反駁,低下頭嘟囔一聲:“知道了。”
容萋笑了笑,她沒有繼續話題,過猶不及。小少爺很聰明,很多時候她需要做的只是稍微提點引導一下,剩下的他自然而然會明白。
時間不知不過地過去,等謝桑說完他的故事時天色已經完全黑了。一通話講的口干舌燥,陡然安靜下來,謝桑原本高漲的情緒突然低落,他想到自己忽然回歸地球,他不知道蟲族世界到底是什么個情況。
他不敢想。
法蘭克會怎么樣?
他又會怎么樣?他還能回去嗎?
天色已晚,容萋又一次給他做了一頓飯。這一次,謝桑把冰箱里頭的便當盒全拿出來了,他每盒都吃了幾口。
“容姨,我有些困了。”
謝桑捂著自己圓鼓鼓的肚子笑著朝容萋露出一個孩子般的笑容,正在收拾碗筷的容萋動作一頓,她放下手中的活扭頭一笑:“好啊,小少爺去睡。”
女人的手死死捏著身前的圍裙,指骨緊繃地發白,她花白的發垂在耳邊,謝桑眼眶一酸,他站起身伸出一只手抱了抱容萋,他藏在背后的右手幾乎完全透明。
他的時間不多了。
“容姨,我有些累,想睡個懶覺,明早就別叫我了。”
“……嗯。”
“容姨,今天的飯菜很好吃,你的手藝又進步了,可以開個大超市了。”
“……嗯。”
“容姨……”
“……嗯?”
謝桑飛快地眨了眨眼睛,摟緊了容萋單薄的背脊:“沒事,我就是想叫叫你。”
容萋眼角淚水斷了線一般地滑落。
謝桑感受到了濕潤,他沒抬頭,假裝不知道打了個哈氣:“容姨,我困了,我要去睡覺了。”
“……”
在謝桑即將收回手臂的一瞬間,一直沉默的女人忽然抓住了他的手,她像是再也忍不住得開了口,嗓音沙啞:“小少爺!”
謝桑沒動,他等待著容萋接下來的話。
女人的手指痙攣一瞬,仿佛手中握著的不是謝桑的衣服而是救命的稻草,低頭低聲:“您記得要蓋好被子,別著涼。”
謝桑回握女人的手,許久才點頭道:“好。”
謝桑感覺到自己的身體變得很輕,他需要費力才能控制住自己不要飄著走路,他上了二樓打開了臥室的門,走進去躺好給自己蓋上被子。
他閉上眼睛,他感受著自己身體的變化。
他聽到了腳步聲,凌亂的腳步匆匆,急切又慌忙最后停在臥室的門前。謝桑睜眼,他看見自己的門被小心翼翼的拉開,容萋的身影出現在門后。
謝桑閉上眼,他看起來很安詳,乖乖的蓋好了被子,躺的平平整整,仿佛這就是一個再平常不過的夜晚。
“小少爺,真高興能再見到您,您受苦了。”
壓抑的哭腔在耳邊響起,謝桑很慶幸自己把手都塞進了被子里,否則容姨看見他透明的手怕是會被嚇一大跳。
“您別怕,那些傷害過您的畜生,那些害死小姐老爺的牲口我一個都不會放過,謝富國和李淑婷死了,謝必勝還在,我已經全部都查到了,他們背地里做的一切我都找到了證據,我會看著謝必勝一敗涂地,看著他痛不欲生死無葬身之地。您放心,別擔心家里。”
容萋知道謝桑從小要強,他尊敬他素未謀面的外公更愛他的母親,容家一家子都是大好人,做了一輩子的慈善事業,謝桑也不例外。他曾經立過一份遺囑,他說自己不是管理公司的料,要是他爹死了他就把手頭的錢全部都拿去建立慈善基金會,等他死了就把所有的錢捐了。現在想來,當初竟然一語成讖。
“小少爺,您要過的好好的,要幸福,養的白白胖胖,身體健康,您要自私些,照顧好自己,自己永遠是第一位。”
女人的絮叨像是催眠曲,一瞬間謝桑仿佛回到了小時候,那時候他睡覺前總是好一通鬧騰,他媽就會抱著他唱歌哄他睡覺,他好幾次夜里迷迷糊糊地醒,容姨就會出現在他身邊一邊幫他掖被子一邊和他說話哄他睡覺。
輕輕的搖籃曲在耳邊響起,催的人昏昏欲睡,將謝桑帶入童年的記憶,最美好最幸福的時光。
小桑兒,快快睡,快快做個美夢呀……
溫柔的聲音,悠長,耐心哄著不肯入睡的孩子。
“小少爺,晚安。”
房門輕輕關上了。
房間內一篇安靜,片刻后床上安睡的青年睜開了眼睛,他看著自己已然半透明的右手片刻后偏頭看了眼不遠處的書桌。
一墻之隔,女人像是被抽空了力氣靠著房門緩緩跌坐在地,她死死咬住手背不讓自己發出聲音,滾燙的淚水順著臉頰滑落,浸透皺紋染濕發絲。一聲抑制不住地低泣,她扶著墻壁站起來,看著自己親手關上的房門,她仿佛蒼老了十幾歲。
這世界上再也不會有誰比她更了解謝桑了,她陪著他長大但凡他一個眼神一個動作她都能明白,她不傻,她知道謝桑要走了。
她舍不得。
這已經是最好的結局了,這是一處傷心地,走了也好。
現在比以前好多了,起碼她知道她的小少爺還活著,在某一處神奇的地方過著幸福快樂的日子,這樣就足夠了,人活著就是靠著一個念想。
第130章 我做了一個夢,是個美夢
瑞納金帝國的醫生們此刻正焦頭爛額, 百年友好盟國的雄蟲在自家的地盤上出了問題,最重要的是這位雄蟲還是歐亞聯邦帝國最高執行長的未來伴侶!
納晚宴上超強雄蟲信息素的大范圍爆發, 使得瑞納金帝國的所有醫院都出動了,然而最棘手的還是當屬謝桑的案例,他遭受刺|激后就陷入了昏迷。
理論上雄蟲會對同類的信息素感到本能性的排斥,但是因為同類信息素的刺|激昏迷倒是第一例,醫生已經用了所有能用的方法,做了一堆檢查, 但是始終無法找到謝桑昏迷不醒的原因。
“法蘭克上將,謝桑閣下的身體沒有任何異常。”
首席麥克考擦了擦額頭上的冷汗,他朝著面前面無表情的雌蟲說出自己的診斷結果,后者眉間緊縮,他的目光一瞬不移地落在床上昏睡的雄蟲身上。
謝桑的身體沒有任何問題, 閣下的身體沒有任何異常……
三天內, 這樣的話法蘭克聽了已經不知道多少遍。
沒有任何問題, 可是謝桑卻昏迷不醒。
法蘭克握著扶手的手指緊繃發白, 他沒抬頭也沒說話,麥克考見狀退到一側不做打擾, 他身為醫學首席見過的疑難雜癥不少,可是從未見過如此奇怪的病例,就仿佛——
麥克考瞥了眼病床上昏迷不醒的謝桑, 青年緊閉著雙眼,他身邊全是先進的機器, 六七跟五顏六色的電線將他和機器連接。面色正常, 體溫正常, 呼吸正常,心跳的頻率也完全正常。
就仿佛, 他只是睡著了。
這個念頭在麥克考的心頭悄然劃過,他指尖微頓,隨后在紙張上飛快地寫下了深入睡眠四個字。在某些情況下,當患者遭受重大創傷后會選擇不愿醒來,他們會用夢境給自己編織一場夢,可能是美夢可能是噩夢,他們會在夢境中無盡循環,自我構建夢境的合理性。慢慢地,他們的大腦就會默認夢中的一切才是真實的,在夢境中生活最后在夢境中死亡。醒來的幾率極低,除非患者自愿打破夢境。
謝桑床前法蘭克無聲凝望,他已經維持這個姿勢很久了,像是一尊靜默的石像,三天不眠不休讓這位堅毅強大的上將身心俱疲。麥克考猶豫片刻打算將自己的想法告知,然而下一刻房門突然被打開,麥克考看著走進來的伊萊爾收回了即將說出口的話。
“法蘭克,你看誰來了!”
伊萊爾拉開門,在法蘭克遲鈍的視線中,亞瑟和安塞爾一前一后出現在門口。
法蘭克毫無表情的臉上終于浮現出絲許鮮活的生機,他扭頭朝伊萊爾瞥去,眸中流露出來的情緒顯然和驚喜相去甚遠:“怎么回事?”
一國之君擅離帝國,那是一等一的大事。
因為太久沒有說話,他的聲音沙啞,伊萊爾在心底嘆了口氣,倒了一杯水后朝法蘭克走去,他壓低了聲音:“別板著個臉,小亞瑟擔心你才來的。”
法蘭克沒接過伊萊爾遞來的水杯,很顯然他并沒有被伊萊爾的話哄騙過去,后者明顯就是答非所問避重就輕:“消息早就封鎖,亞瑟怎么會知道,是你告訴他的。”
見自己躲不過,伊萊爾放下水杯,朝著法蘭克抬起雙手做投降狀:“好好好,是我的錯。”
“不是伊萊爾的錯,是我命令他向我匯報哥哥你的情況!”
一聲清冽的嗓音打斷伊萊爾和法蘭克的對話,亞瑟快步朝法蘭克走去,他風塵仆仆很顯然是匆匆而來,他擠進法蘭克和伊萊爾的中間,四目相對間,他朝法蘭克露出了一個略帶苦澀的笑:“哥哥,我知道你覺得我行事魯莽,你想要說我罰我都行,但是這些都先晚點說,現在我是……”
亞瑟的聲音變小了些,他垂在身側的雙手緊握,片刻后他抬起頭直視著法蘭克的眼睛,他臉上的神情變得格外堅定:“我是來幫你的,哥哥,現在你需要我。”
說完亞瑟瞥了眼身側的安塞爾,后者接到命令打開了大門,大門后是歐亞聯邦帝國的醫療團。
當門口出現清一色白大褂的那一刻,法蘭克下意識一愣,他看著面前氣勢威嚴下達命令的亞瑟,他的眼神逐漸變了。
醫療團隊進門后恭敬地朝法蘭克行禮,借著就開始有條不紊擺設裝備器具開始為接下來的檢查做準備。
伊萊爾笑著湊到了法蘭克的身邊:“法蘭克,你看小亞瑟做的是不是有鼻子有眼兒像模像樣了?”
在法蘭克的視線中,他拍了拍他的肩膀,再次遞上了水杯:“所以說啊,別總是太操心,該放手就放手,有事情就說出來一起扛,你是他哥哥,你想保護他,他也想要保護你。”
法蘭克看著遞到自己面前的杯子,這一次他伸手接過了。溫熱的茶水滋潤干渴的喉嚨,三天以來他終于露出了一絲笑容,很淺很淡,即使憂心忡忡,但終歸是笑了。
檢查一通需要一定時間,伊萊爾知道法蘭克已經三天沒合眼了,他想趁這個時間勸法蘭克休息一下,然而下一刻病床前的醫生忽然爆出一聲驚叫:“動了!”
法蘭克瞳孔一縮,下一秒已經到了床邊。
“什么動了?!”
伊萊爾也趕過去,一堆蟲圍著剛剛發出驚叫的亞雌護士滿眼都是探求,后者被這如狼似虎的眼神嚇得有些結巴,他的視線朝法蘭克看去,顫顫巍巍地指著謝桑的手指道:“剛剛,我看見手指動了一下。”
此言一出,在場所有的視線都聚焦到了謝桑的手指上,然而,任憑他們望眼欲穿地盯了十多分鐘,也沒有絲毫動靜。
醫護人員逐漸失去耐心,他們以為是那個護士看錯了,垂頭喪氣地離開,只有法蘭克沒有走,他重新在謝桑的病床前生了根。一側的麥克考見狀,猶豫片刻還是選擇開口道:“法蘭克上將,請借一步說話。”
聞言法蘭克沒有動,他仍舊沒有放棄目光注視著謝桑的手指沒有移開,很顯然他不想錯過一絲一毫的希望,伊萊爾見狀哪能不明白,他上前一步輕聲耳語:“去吧,我幫你看著。”
麥克考帶著法蘭克到了一側,他先是將自己搜集到的資料遞給法蘭克,隨即將自己剛剛的想法全盤告知,他說他懷疑謝桑陷入了深度睡眠,想要喚醒他主要靠他自己,但是身為旁觀者他們也并非做任何事情都是徒勞。
謝桑的身體沒有任何問題,就算做再多檢查結果也是一樣,呼吸機、起搏器這些東西根本起不到任何作用。他的建議是讓和病患關系親近的人呼喚他,比如親人、朋友或是愛人等,這樣子說不定能幫助他早日蘇醒。
麥克考說這番話的時候實際上心里提了一把汗,他說這話冒著很大的風險,到現在誰也沒對謝桑的病癥妄下定義最大的原因就是害怕擔責任,典型的拖字訣。按照醫學標準的判斷,患者的身體并不存在任何問題,抽血上各種機器實際上都是在折騰患者,但是就是因為害怕擔責任,所以才搞這些花里胡哨的,顯示出專業性的同時還在讓人覺得自己做了很多,治不好也沒辦法。
麥克考本來不想管這些事,但是這三天他親眼目睹法蘭克的不眠不休,他心里過意不去,最終還是選擇站出來擔這份責任,他相信自己這么多年的經驗判斷。
伊萊爾不知道麥克考對法蘭克說了什么,等法蘭克回來時他把謝桑身邊的機器全都撤了,只留下最基礎的心臟檢測儀,醫護人員也都被他清了出去。
看著坐在病床前握著謝桑手指的身影,伊萊爾制止想要上前詢問的亞瑟,輕輕搖了搖頭:“讓他們單獨安靜待會兒。”
一聲輕響,房門被關上了。
法蘭克握緊了謝桑的手,對方的手指有些涼,他下意識地搓了搓,可是還是熱不起來,他垂眸,片刻后解開了衣服的扣子將謝桑的手塞進了自己的胸前。
冰涼的指尖隔著薄薄的布料仿佛涼到了心尖,沒有下意識地揉捏,胸前的手沒有絲毫動作。法蘭克一直都知道謝桑喜歡他的胸,每次他穿襯衫的時候謝桑的視線總會在他的胸口多停留一兩秒。
可現在謝桑手握著大餐卻毫無反應,心尖泛起了難以抑制的涼隨后變著了密密麻麻的疼。
“謝桑,別睡了……”
“你睡得太久了,我很擔心,起了吃個飯再睡好嗎?”
“謝桑,你不是喜歡喝酒嗎?醒來之后我陪你喝……”
“你要是不想睜眼,動一動手指也好。”
“……”
躺在病床上的青年無知無覺,法蘭克的頭顱緩緩低垂,他像是即將跌倒的人下意識抓緊了身側的扶手,他的背脊陡然顫抖了一瞬,手背上暴起的青筋暴露了情緒。
他不是那種會痛哭流涕或是嚎啕大哭的人,他的情緒是隱忍的內斂的。他向來是強大的,充當著讓人依靠的角色,他的悲傷和痛苦是壓抑無聲的,即使無人在旁,根本不用強撐偽裝。
心痛心焦的難以言喻,他眼眶極紅卻沒有落淚,床頭實木做的扶手被硬生生地掰碎了一大塊。
法蘭克閉上了眼。
謝桑醒來的時候看見的就是這副情景。
重新回到蟲族世界第一眼就見到法蘭克,謝桑心中的喜悅尚未抒發,忽然發現法蘭克緊閉眼睛眼眶還紅紅的,心里正奇怪又后知后覺地意識到自己手中的觸感不對勁,定睛一看,自己的手竟然放在法蘭克的胸前。
謝桑咽了咽口水,身體比腦子先反應過來下意識捏了捏。
閉著眼的法蘭克身形驟然一僵,隨即睜開了眼。
漂亮如同藍寶石一般的眼眸布滿了紅血絲,看上去憔悴又暗淡,謝桑被法蘭克眼底的情緒一驚,尚未說話就被抱住了。
“法、法蘭克……?”
雌蟲的懷抱很緊,那種力道大的仿佛要把謝桑融進自己的身體里去,他像是一個沉默的門神阻擋各路妖魔鬼怪。
不知道是不是謝桑的錯覺,他覺得自己的脖子忽然有些熱熱的,法蘭克抱得太緊了,讓他有些喘不過氣來,他的手還在法蘭克的衣服里,因為姿勢的原因緊緊貼著法蘭克的胸,他聽見了非常劇烈的心跳聲,大的仿佛在擂鼓。
謝桑的下巴擱在法蘭克的肩膀上,他眨了眨眼睛,視線掃過四周的一切,他看見了尚未來得及收拾出去的醫用器材,還有很多不認識的藥物。
謝桑后知后覺地意識到自己的突然離開似乎成了一件緊急事件。
“我睡了幾天?”
低沉的聲音沙啞,緊接著謝桑的問題響起:“三天三夜。”
法蘭克的聲音沙啞的過了頭,就像是哭過了一樣,謝桑心中一跳,他拍了拍法蘭克的肩膀示意他放開自己,然而這一次法蘭克卻并沒有如他所愿。
他抱得依舊很緊。
謝桑緩緩吐出一口氣,抵在法蘭克胸前的手用了一點勁道:“喘不上氣了。”
話音剛落,法蘭克的手就松開了。他低著頭側靠在謝桑的肩膀上,手臂環繞著謝桑的腰,謝桑看不見他的臉。
“抱歉。”
謝桑冷不丁地開口:“我做了一個夢。”
法蘭克背脊一僵,他輕輕拍了拍謝桑的背,像是安撫一個夢魘驚醒的孩子:“沒事,只是做夢,不怕,醒來就好了。”
“不是噩夢。”
謝桑拍了拍法蘭克的肩膀示意他松開自己,他朝著法蘭克露出一個笑容:“是美夢。”
法蘭克下意識一愣。
真是格外難得的模樣,一覺醒來法蘭克好像突然變傻了,謝桑唇邊浮起一抹笑容,忽然伸手捧住了法蘭克的臉。
視線一寸一寸掃過法蘭克的臉,謝桑看見了法蘭克眼中的擔心,看見了他深藏的恐懼,他看見了愛。他想起了容萋對他說的話,愛情不是比賽也不是打擂臺,并不是誰先說出口誰就輸了。
忽然想通了關竅,謝桑難得地不再扭捏,他捧著法蘭克的臉在他訝然的神情中親了他一口,他漆黑的眼眸中亮起了明亮亮的小星星,坦誠又真摯。
他說:“法蘭克,你想聽聽我的故事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