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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131章 這么會說情話不要命啦!

    “我不是這個世界的人。”

    謝桑說這話的時候眼睛一眨不眨地注視著法蘭克, 他做好了從法蘭克臉上看見震驚或是詫異的神情,然而無事發生, 法蘭克出乎意料地平靜。

    謝桑皺眉:“你就這反應?”

    法蘭克看著他,他那模樣似乎是在詢問謝桑期待他有什么反應,在謝桑緊緊的注視下,他慢半拍地點了點頭:“我知道了。”

    謝桑:“……”

    謝桑設想過法蘭克知道真相后的多種反應,唯獨沒料到現在這種情況,法蘭克簡直是冷靜過了頭, 他有些納悶:“你就不懷疑一下?”

    法蘭克看著謝桑,湛藍色的眼底映出謝桑臉上每一處細微的表情,片刻后他開了口:“你說的是假話嗎?”

    聽到法蘭克質疑他,謝桑想都沒想否認脫口而出:“當然沒有,我說的全是真的。”

    法蘭克沒說話了, 從他的眼神和表情中謝桑后知后覺地感到一絲不爽, 他覺得法蘭克在用他的話堵他, 像是哄小孩子一樣。

    謝桑沒好氣地哼了一聲, 朝著法蘭克無端發難:“……別打斷我說話。”

    聞言法蘭克點頭,絲毫沒有無辜蒙冤的委屈, 他的反應讓謝桑心里那點莫名其妙的不爽散了些,他翹了翹嘴,一臉得意的模樣像極了恃寵而驕的小孩。

    “好好聽我說完……”

    “好。”

    還沒說完的話被快速干脆的回答打斷, 謝桑瞥了眼法蘭克,補上了剛剛沒說完的半句話:“你又打斷我, 你這樣我就忘記我要說什么了, 等我讓你說話的時候你再說。”

    謝桑說完等待著法蘭克的回答, 然而法蘭克沒說話,大眼瞪小眼尬了三十秒謝桑皺眉:“你在, 不回答了?”

    法蘭克:“……我在等你讓我開口。”

    謝桑:“……”

    看著一板一眼根據他的命令行事的法蘭克,謝桑一口氣還卡在喉嚨里噎著不上不下,他覺得法蘭克就是來克他的。

    謝桑頂了頂腮幫子,像是氣鼓鼓的河豚,他伸出手一把捂住了法蘭克的嘴巴:“你別說話了。”

    再和法蘭克說幾句話,他都忘記自己要講什么了,好不容易醞釀出來的情緒都沒了!

    法蘭克握住謝桑的手,五指順著指縫扣住了謝桑的手背,謝桑沒吭聲默許了法蘭克的動作,他緩緩開了口:“我不屬于你們這里,我生活在一個名為地球的地方,那里沒有蟲族,我們叫自己人類……”

    謝桑的故事很長,法蘭克是一個很好的聽眾,安靜從不開口打斷他的敘述但是卻時刻和他眼神交流進行互動示意謝桑他在聽。謝桑不知不覺地和法蘭克說了很多,包括他是怎么突然來到了這里,他從前過的是怎么樣的生活,地球上各式各樣的好玩的,蟲族世界和地球上的區別等等,他略過了他的復仇,輕描淡寫地將渣爹一筆帶過。并不是因為謝桑不信任法蘭克,究其原因是因為自尊心作祟,他下意識不想讓法蘭克知道他的那些狼狽事。

    手心突然被輕輕撓了一下,謝桑一愣,看著法蘭克指了指自己的嘴巴,他后知后覺地想起自己剛剛對法蘭克下了的禁言,他對自己的無理取鬧感到汗顏,趕緊說道:“禁言解除,說話吧,隨便說!”

    “你以后還會離開嗎?”

    這個問題謝桑倒是沒有想過,他曾多次尋求回到地球的辦法可是全部都失敗了,唯一成功的一次就是在三天前的加納晚宴上,可是現在細細想來他還是覺得有些莫名其妙,一時間想不到回去的觸發條件到底是什么。

    謝桑捏著下巴思考了一會,搖了搖頭:“我不清楚。”

    手腕忽然一緊,謝桑下意識地皺眉嘶了一聲,下一刻手腕上的桎梏陡然消失,法蘭克愧疚的聲音在他耳邊響起:“抱歉,弄疼你了。”

    手腕子上只是起了點紅,這點層度根本算不了什么,謝桑甩了甩手說了句沒事。

    法蘭克垂著眼,他面上沒什么表情,他的情緒向來是內斂的。看著法蘭克起身要去給他拿藥,謝桑難得地聰明了一回,他一把拽住法蘭克的手腕,眨了眨眼睛:“你在擔心我?”

    法蘭克沒回頭,但是謝桑感受手下的軀體忽然變得僵硬緊繃,身體的反應已經暴露出了法蘭克的情緒起伏。

    謝桑緩緩勾起唇,手中驟然一個用力,高大沉默的軍雌就這樣朝后倒去,他顯然沒有意料到謝桑的動作看著自己即將砸向謝桑時眼中的驚慌一閃而過,他的身形猛地一轉。

    “砰——”

    謝桑拉著法蘭克雙雙墜入柔軟的床榻間,謝桑自上而下地看著自愿做肉墊的法蘭克,伸手扣住了他的下巴,他注視著法蘭克的眼眸緩緩俯身,他們之間的距離越發縮短,呼吸都彼此可聞:“法蘭克,如果我還會突然離開,就像這次一樣你會怎么辦?”

    安靜,長久的安靜。

    問這個問題,謝桑自己都覺得他在強人所難,他心里嘆了口氣不打算再為難法蘭克,然而下一刻耳畔低沉的聲音響起。

    “我不知道。”

    “……什么?”

    法蘭克仰著頭,他毫不在意他和謝桑之間此刻居于弱勢的位置,眉宇之間罕見地露出了迷茫和痛苦,他又重復了一遍:“我不知道。”

    真是作孽啊,謝桑暗罵自己一句,看著法蘭克紅了的眼眶難得良心不安。

    “好了好了,我就是隨口一說,哪有這么容易就能回去,”謝桑的手指笨拙地蹭了蹭法蘭克的眼角,像是安撫:“我這不是回來了嘛……”

    腰間被緊緊扣住,謝桑皺了皺眉,他瞥了眼如同鋼筋水泥一般扣在自己腰上的手臂,再次抬眼時法蘭克已經恢復成從前那副冷靜強大的模樣。

    “我會等你。”法蘭克說。

    謝桑一愣:“什么?”

    法蘭克仰頭在他唇邊落下一吻,他的神情虔誠的像是跪在神像前祈求的凡人,一字一句許下自己的諾言:“我會等你一直到你醒來的那一天,無論多久我都會等。”

    謝桑沒說話,片刻后他伸手摸了摸自己的心口,剛剛那里有一瞬間落空了,心跳忽然漏了一拍隨后劇烈地響起。

    謝桑嘴角的笑容忽然收斂,他戳了戳法蘭克的手背,語氣有些悶:“要是能早點遇見你就好了。”

    他的聲音很輕,但法蘭克聽清了,他注意到謝桑刻意遮掩的低落,他握住謝桑的手眼眸堅定,鏗鏘有力:“現在也不晚。”

    法蘭克胸前的衣襟本來就沒有拉好,又因為剛剛謝桑的動作,此刻毫無顧忌地敞開著,從謝桑的角度他欣賞到了好一番美色。

    謝桑指尖摩挲片刻,忽然伸手摸了摸法蘭克的胸,他腦海中浮現剛剛醒來時候看見的場景,明知故問:“法蘭克,我剛剛醒來的時候我的手就是這樣在你胸前,總不可能是我睡著的時候自己放的吧?”

    聞言法蘭克眼眸微垂沒有說話,他在不好意思。

    謝桑唇畔微微勾,他的笑容里有些許調侃:“法蘭克,剛剛你的心跳很快,很響啊……”

    法蘭克握住謝桑的手,看著他嘴角的笑容神色認真:“嗯,我很想你。”

    謝桑一愣,他別開了眼。調侃的笑容不見了,耳朵卻燒了起來,順著臉頰一直蔓延到了脖頸。

    謝桑藏在頭發中的耳朵悄然紅了,他摸了摸自己的鼻子,嘴角的笑容抑制不住,他伸手戳了戳法蘭克的臉:“這些話你怎么張口就來。”

    這么會說情話不要命啦!

    謝桑眨了眨眼,嘴角露出狐貍一樣的笑容,狡黠又明亮:“喂,法蘭克,你就這么喜歡我?”

    “不僅僅是喜歡。”

    在謝桑詫然的眼神中,法蘭克握著謝桑的手指貼上自己的胸膛:“還有愛。”

    “……”

    “!!”

    像是觸電一樣,謝桑猛地收回了自己的手,指尖上的電流直通心尖密密麻麻點的他說話都不利索,他心中大喊:“法蘭克這是觸動了什么情話技巧嗎?他這一醒來情話說個不停。”

    看著自己落空的手,法蘭克將手背到身后攥緊了指尖,他再次開口:“謝桑,未來的事情就交給未來,未知面前就該珍惜當下,如果你愿意接受我,我保證我會……”

    “等一下!”

    謝桑一聲大喊打斷了法蘭克的話,他耳朵上的艷色已經抑制不住地蔓延到了脖頸,即使不是頭一次被法蘭克告白,但是謝桑還是臊得手忙腳亂,再讓法蘭克繼續說下去,怕是就要求愛求婚了。

    謝桑臉燙的幾乎能煮雞蛋了,他紅著臉眼睛卻格外明亮,大聲道:“求婚誓言應該我來說!”

    聞言,法蘭克臉上的失落消失不見,可能是太過震驚一時間沒有反應過來,他下意識順著謝桑的話反問道:“為什么?”

    此時此刻,謝桑忽然想起來蟲帝曾經說過一嘴的話,歐亞聯邦帝國的結婚習俗好像不太一樣,在那邊是雌蟲娶雄蟲,更別提法蘭克這種身份地位的雌蟲。

    這、這可怎么辦是好啊,他真不想要吃軟飯啊!

    ……

    因為謝桑的自白,法蘭克很長一段時間都處于焦慮擔心的狀況中。自打謝桑醒來之后的每一天,謝桑一睜眼就看見身旁一雙泛著幽幽藍光的眼睛,有一次嚇得他差點摔下床。為了打消法蘭克的擔憂,也為了探尋自己為什么會來到這里的原因,謝桑決定去找加納晚宴上見到的明家的那個病秧子。

    法蘭克的效率向來很高,他篩選了來參加加納晚宴的賓客,最終找到了謝桑口中那位“坐輪椅的雄蟲”,資料顯示他和他的同伴,那位謝桑看見的黑皮雌蟲來自于遙遠的東部,他們并未耽擱很快就踏上了前往東部的的路途。

    只可惜有些時候總是事與愿違,如果謝桑和法蘭克沒有那么著急,他們就能見到加納晚宴上那位引發騷亂的S級雄蟲,這位黑發黑眸來自垃圾星毫無身份背景的雄蟲,只要謝桑仔細一看就會認出對方就是車禍爆炸中遭受無妄之災的倒霉路人。如果法蘭克和謝桑有閑情逸致接受蟲帝的邀請在瑞納金帝國游玩幾天,很可能謝桑就能少花半年時間找到和他同樣來自地球的明家病秧子。

    當然了,這些都是后話了。

    順便說一句,謝桑最后還是吃上了法蘭克的軟飯,即使當時的他已經成為了蟲族全星網總游戲的首席代言人,畢竟在歐亞聯邦帝國再也找不到比法蘭克還要位高權重且富有多金的雌蟲了。

    第132章 番外一:驚喜(上)

    如果你媽和你女朋友同時掉水里你先救誰?

    謝桑從來沒想過自己有一天竟然會遇上這種腦殘問題, 只不過這個倫理選擇到他這里換了一個花樣。

    如果你弟和你男朋友同時掉水里你先救誰?

    真是操了。

    謝桑這幾天心情很糟糕,原因是那位和他一直不對頭的小舅子——歐亞聯邦帝國的小皇帝亞瑟。謝桑對亞瑟的印象就是一個乳臭未干的小屁孩, 什么都不懂還偏偏裝出一種什么都會的樣子,典型的中二少年,一股臭屁樣,誰知道他還有兩副面孔!

    對著他一臉愛答不理,在法蘭克面前簡直就是“甜心弟弟”!放著自己那大宮殿不住偏偏要來法蘭克這里,每天哥哥長哥哥短的, 還說什么弟弟來哥哥家住幾天很正常,不過要是謝桑在意他回宮殿住也行,那委屈的模樣仿佛謝桑不答應就是罪過一樣。

    死綠茶!

    當著法蘭克的面,謝桑要是拒絕亞瑟這“再正常不過的”要求,那真的就是小肚雞腸了, 謝桑要面子腦子一熱當下就應了下來。

    一開始謝桑還在想就亞瑟這種小屁孩, 他一個拳頭能揍飛倆, 就憑他能鬧出多大的幺蛾子, 沒想到半天時間沒到他就被啪啪打臉。

    亞瑟這小屁孩還真的有把他弄瘋的潛能!

    要是問謝桑最大的毛病是什么,那就是嘴硬。口是心非、別別扭扭, 死要面子活受罪,謝桑是一個都沒落下,也就是碰到了法蘭克脾氣好能包容他, 能看透他辨別出哪句話是他的真心話。而亞瑟恰恰相反,他嘴甜能用一句話解決的事情他絕對不拖著, 開口是哥哥閉口也是哥哥, 三分鐘內的撒嬌次數能抵得上謝桑一年。

    哥哥, 這個我不會。

    哥哥,這句話我沒弄明白。

    哥哥, 我口渴了。

    哥哥,我有點餓了。

    哥哥,我嘴饞了,想吃蛋糕。

    哥哥,哥哥,哥哥!

    謝桑捧著個電腦正在測試即將上市的游戲軟件,手底下一個不受控制打出哥哥兩個字,他眉頭皺的死緊盯著不遠處撒嬌賣萌的亞瑟,臉上的神情絕對算不上友好。

    哥哥,哥哥,一直叫法蘭克做什么,你是弱智嗎還是沒手沒腳,這個不會那個不會,一會兒要吃這個一會兒要喝那個,這里這么多仆從,你一說他們就去做了,怎么,他們都是你哥哥啊?

    當然這些話只能是謝桑的腹誹,他在心里念了一百遍對面那個作精是他的小舅子,不看僧面看佛面,他好歹得給法蘭克面子。

    謝桑深吸一口氣打算收回視線,聚精會神重新開始工作,然而對面捧著水杯的亞瑟微微偏頭,余光像是不經意般掃過他,朝他舉了舉手中的杯子做了個隔空碰杯的動作:“謝謝哥哥。”???

    謝桑臉都黑了,他合理懷疑對面的亞瑟就是在挑釁他,炫耀自己的戰利品,炫耀法蘭克對他好,炫耀自己會撒嬌。

    操,誰他媽的沒有嘴啊,就他會撒嬌,哥哥,哥哥的,咯咯咯咯!你上輩子母雞轉世啊?!

    謝桑氣悶,亞瑟那一套他還真的學不來,他手下一個不小心按到某個按鈕,之前做的一切全都白費,謝桑啪地一下合上光腦。

    媽的,煩死了!

    謝桑正在生氣,忽然眼前多了一杯牛奶,他不悅地抬起頭,就看見法蘭克舉著牛奶,另一只手端來了一盤剛剛出鍋的烘焙餅干。

    “吃點再繼續,你已經工作很久了。”

    明明是關心的話,絲毫挑不出半點毛病,可是謝桑現在憋了滿肚子的氣,當即抱著光腦站起身丟下一句我忙著呢,看都沒看法蘭克一眼后蹬蹬蹬地上了樓。

    法蘭克留在原地看著謝桑氣鼓鼓的背影沒有說話,他把牛奶往桌子上一放朝亞瑟說了聲軍部還有事后扭頭出了門。謝桑和法蘭克一走,剛剛還非常擁擠的客廳忽然變得空空蕩蕩,被留下的亞瑟瞬間沒了興致。他盯著被謝桑拒絕被法蘭克丟在桌子上的牛奶和精致現烤小餅干,手中的咖啡和糕點忽然就變得寡淡無味了。

    區別對待,為什么他餓了渴了就是仆從給他準備的普通下午茶,而謝桑吃的就是法蘭克親自去準備的牛奶和現烤小餅干,還是小熊圖案的!

    亞瑟越想越氣,砰的一聲把手里頭沒吃完的糕點往盤子里一丟,站起了身。一側的管家見狀開口問道:“陛下,您不繼續用下午茶了嗎?”

    亞瑟翻了個白眼,法蘭克和謝桑都不在他一個蟲吃什么下午茶啊,他看上去是很缺那一兩口吃的嗎?

    “不吃不吃,難吃死了!”

    雄蟲的語氣明顯帶著怒氣,管家趕緊指揮仆從將剩下的下午茶撤下去,他自己則是快步走到桌旁端起了被謝桑拒絕的牛奶和小餅干,他正要退下,忽然被身后的亞瑟叫住了:“等等,你過來。”

    管家聞言不敢耽擱趕緊端著盤子和杯子過去,他來到亞瑟面前心中忐忑正要試探著開口,然而下一刻視線中多出一雙手,徑直取走了他手中的杯子和餅干。

    在管家略微震驚的眼神中,亞瑟將牛奶一飲而盡,他舔了舔嘴角咬了一口餅干,幾秒后咂咂嘴說出評價:“不過如此嘛,他就喜歡這個?口味一般。”

    說完,亞瑟把剩下半塊餅干塞進了嘴巴里。

    一側的管家見狀小心翼翼地指了指手中的餅干:“陛下,那這餅干……?”

    亞瑟揮了揮手,下一刻管家眼前一抹黑影閃過,他手中隨即一輕。管家定睛一看,只見亞瑟身前半跪著一只雌蟲,他手中端著餅干盤子,頭顱低垂,他的姿態宛如跪在神像前的虔誠信徒。陛下身邊有暗衛這件事一直都是眾所周知的事實,但是卻從沒有蟲見過暗衛的真實面目,因為見過他的蟲都已經死了。

    看著渾身上下裹得只剩下一雙眼睛的雌蟲,管家壓下心中的好奇,好奇心害死貓要是不懂得這個道理他早就死了千百回了,那還能穩居管家位置這么些年。

    “陛下,請您慢用。”

    管家恭敬地朝亞瑟行禮,示意仆從都退出去,偌大的客廳只剩下專心啃餅干的亞瑟以及心甘情愿擔任人形托盤支架的安塞爾。

    “咔嚓咔嚓咔嚓——”

    謝桑在樓上待了不到半小時獨自就叫了,他下意識就想到了法蘭克遞給他的那杯牛奶和精致小熊餅干,他瞥了眼自己不爭氣的肚子沉默片刻后站起身吭哧吭哧下了樓。

    天大地大吃飯最大,他剛剛不餓,現在餓了不行嗎?!

    他打定主意要是下樓法蘭克或是亞瑟敢說一句不合時宜的話,他絕對不留一點面子!

    謝桑下了樓,他聽見咔嚓咔嚓的聲音像是倉鼠吃飯,循聲望去一眼就看見亞瑟一口一口往嘴巴里頭狂炫餅干。

    再一看,亞瑟手邊還擺著空了的杯子,裝餅干的盤子也空了。

    謝桑腳步一頓。

    聽見謝桑腳步聲趕緊趕來的管家:“謝桑閣下,請問您準備什么時候用飯,還是和從前一樣嗎?”

    謝桑盯著吃飽喝足倒在沙發上玩游戲的亞瑟,咬牙切齒:“不知道!”

    氣都氣飽了,還吃什么吃!

    謝桑吭哧吭哧地又上了樓,他的腳步很重像是把腳下的樓梯當成了誰的臉,得到一個不知道回答的管家此刻一頭霧水,他看了眼躺在沙發上玩游戲的亞瑟,又問了一遍。

    亞瑟摸著自己圓鼓鼓的肚子,瞇著眼睛晃了晃腳,吐出兩個字:“隨便。”

    三樓的房門摔得震天響,管家下意識抖了抖,他看了眼笑著狡黠的亞瑟又抬頭看了眼禁閉的房門,擦了一把額頭上冒出的汗水退了出去。

    雄蟲的心就是海底的針,捉摸不透啊。

    法蘭克確實去了軍部,他去見伊萊爾,一開始確實是在聊工作到了后來不知怎么的就變成了家庭生活大探索。

    “你覺得最近謝桑有些奇怪,因為他不理你了?”

    伊萊爾看著面前苦惱點頭的法蘭克,饒是快要一年了他也沒能接受自家好友的戀愛腦程度,他認命得再次充當戀愛導師+情感垃圾桶:“說吧,你為什么覺得他不理你了,有什么證據?”

    法蘭克:“這幾天他和我說話的次數變少了很多,他好像心情不好。”

    伊萊爾皺眉,他覺得法蘭克這個理由站不住腳:“少說話就是心情不好了嗎,你一向也話不多啊。”

    法蘭克撇了伊萊爾一眼,后者捂住嘴示意法蘭克繼續說:“他這幾天胃口不好,尤其是今天中午,吃得格外的少,只有往常的一半,我夾的菜他一口沒動。”

    伊萊爾忍不住插嘴:“吃得少不算什么問題吧?說不定他只是早餐吃多了不太餓。”

    法蘭克看著伊萊爾,緩緩開口道:“最近A374星球似乎有些麻煩事,你去一趟處理一下吧。”

    A374星球是歐亞聯邦帝國的領土,被法蘭克交由伊萊爾管理,最近星球出了點問題,伊萊爾可不愿意去那個地方窮山惡水的過去簡直是遭罪。

    伊萊爾見狀趕緊伸手做求饒狀:“好好好,我不說了,你說你說。”

    法蘭克:“他說讓亞瑟住在別墅里,我同意了,我以為他會因此高興,但是他似乎看起來更不舒服了。”

    伊萊爾聞言簡直是咂舌,要知道三年前法蘭克就已經明確拒絕亞瑟住在他的別墅,堂堂一國皇帝擅自出宮住在宮外算什么事?!因為這個事情亞瑟鬧了大半年,法蘭克一步也沒退讓,態度堅定,今年亞瑟偷偷跑到他的別墅,他前腳剛剛住進去后腳法蘭克就答應了瑞納金帝國的救援任務,一出門就是三個月,臨走前還把宮里照顧亞瑟的仆從找來了,最后硬生生是逼著亞瑟回了宮里。

    謝桑一句話抵過亞瑟三年努力!

    “他一直在工作,我擔心他餓了渴了,給他東西他不吃。”

    法蘭克眉間微微皺起,他想起謝桑脆弱的胃,不能挨餓不能吃刺激食物,他一直忙著工作不知道有沒有按時吃飯。

    聞言伊萊爾表情嚴肅,謝桑現在可是他的金牌游戲首席,搖錢樹認真工作他作為老板自然是一萬分個贊同滿意,他不顧對法蘭克的保證,仍不住再次插嘴:“這就是你的問題了,工作時候怎么能打擾他,難怪他不理你。”

    法蘭克:“……”

    伊萊爾摸了摸下巴:“不會是進入了怠惰期了吧?”

    法蘭克皺眉:“怠惰期?”

    伊萊爾用胳膊肘捅了捅法蘭克,他眨了眨眼:“不是有句話嘛,中年夫夫親一口就是噩夢!”

    法蘭克眉心皺了起來:“不行。”

    伊萊爾被法蘭克突然大聲嚇了一跳,他捂著胸口看著法蘭克:“搞什么,什么行不行的?”

    法蘭克盯著伊萊爾:“怠惰期不行,我和謝桑之間絕對不能出現怠惰期。”

    伊萊爾簡直是要被法蘭克這領導范弄笑了:“感情這東西又不是計劃書也不是治國理政,你說行不行有什么用?”

    法蘭克眉間的褶皺越發的深,正如伊萊爾說的他能妥善地管理國家,但是對于他和謝桑之間的情感卻格外笨拙,他犯了難。

    伊萊爾見狀嘆了口氣,心中暗道謝桑真是命好竟然碰上了法蘭克這么個戀愛腦+情感小白,他戳了戳法蘭克的肩膀:“還不知道是不是真的是怠惰期,再說了就算是怠惰期沒什么難的。”

    聞言法蘭克的視線驟然一凝,緊緊盯著伊萊爾等待后文。

    伊萊爾咳嗽幾聲開啟了戀愛課堂教學模式。

    情侶之間之所以會產生怠惰期一般是由于新鮮感的缺失,情侶之間相處最開始非常融洽因為互相都展現出自己好的一面,之后就會發生一系列的摩擦和小矛盾,這個期間就是在相互熟悉,當熟悉達到飽和值的時候,新鮮感就會降至最低,從而進入怠惰期。想要解決怠惰期最好的辦法就是治本,即重新找到新鮮感,可以從讓生活增添儀式感入手。日常生活的瑣碎和日復一日的重復在極大程度上會消磨情侶之間的熱情,所以驚喜很重要。

    伊萊爾停下講解看了眼法蘭克道:“你和謝桑之間又出去約會嗎?”

    法蘭克搖頭。

    伊萊爾見狀,追問:“一起出去吃個飯喝個茶之類的總有吧?”

    法蘭克抬眸:“茶館的茶葉也沒別墅里的好,外頭的餐館不一定適合謝桑的胃,謝桑要是喜歡我可以廚師直接聘請過來。”

    伊萊爾無語,他當然知道外頭的餐廳或是茶館比不上法蘭克的別墅,要知道法蘭克的身份就擺在這里:“這根本就是什么味道好不好的問題,儀式感,儀式感懂嗎?!”

    法蘭克皺眉。

    伊萊爾扶額,冷靜下來后不死心地繼續追問:“旅游呢?”

    法蘭克看了眼伊萊爾,后者意識到自己說了多么愚蠢的話,法蘭克每天都忙的要死哪里有時間和謝桑出去旅游,況且謝桑現在正是事業上升期,也沒有時間,要是搖錢樹跑了他怕是得哭死。

    伊萊爾訕訕地閉上了嘴巴。

    經過伊萊爾的提醒,法蘭克意識到自己的失職,他站起身:“我現在就帶謝桑出去約會。”

    “等等等,坐著!”

    好不容易制止住法蘭克的莽夫行為,伊萊爾捂著頭,他開始覺得頭疼了:“就你這個情況我看普通約會行不通了,得找個借口弄個大驚喜,你們結契半年沒到,什么結婚紀念日太扯了,你生日還有好幾個月再說主題也不合適,那些慶典宴會的都是些需要應付的麻煩事,這些都不行,唉唉唉,這么想找個借口都這么難啊!”

    “我知道了。”

    法蘭克冷不丁的開口,抱頭哀嚎的伊萊爾瞬間安靜,他看著法蘭克急急開口:“你知道什么了?”

    法蘭克看著伊萊爾,唇角忽然勾起一抹極其淺淡的笑容,在伊萊爾發愣的眼神中他緩緩吐出兩個字:“保密。”

    這個驚喜是獨屬于謝桑和他的。

    第133章 番外二:驚喜(下)

    謝桑收到法蘭克的驚喜時整個人都是發懵的狀態。

    前一天晚上他還因為法蘭克沒有給他晚安吻讓他獨守空房生氣, 一大早上起來就看到處處鮮花氣球精心布置的別墅。

    謝桑揉了揉眼睛,再次確認自己看見的不是幻覺后, 他朝著一身制服朝他走來的法蘭克慢半拍地開了口:“你、你昨晚上沒回來就是弄這個?”

    法蘭克點頭,他有些緊張,第一次準備驚喜他不知道謝桑是否會滿意。

    謝桑看著簡直煥然一新的別墅,咽了咽口水,遲疑地問道:“這些、全都是你一個人弄的?”

    法蘭克點了點頭,弄清楚伊萊爾所說的儀式感他認真做了攻略用一晚上時間準備了今天的驚喜, 全程都是他自己動手,他認死理,給謝桑的東西必須是他親手準備的。

    聞言謝桑看著法蘭克的眼神變得格外古怪,有震驚有詫異最會歸為感動:“你弄了多久?一晚上沒睡吧。”

    法蘭克搖頭,誠實道:“睡了一個小時。”

    謝桑咂舌, 他看到法蘭克一直縮在口袋里的手, 那口袋鼓鼓的一看就是塞了東西, 謝桑挑眉:“藏了什么?”

    正在斟酌什么時候掏出禮物的法蘭克聞言身形一僵, 他似乎有些懊惱自己的笨拙弄砸了個謝桑的驚喜,他抿了抿唇掏出口袋里的盒子, 頗有些破罐子破摔的感覺。

    黑色的盒字小巧精致,一看就是首飾專用,謝桑瞥了眼法蘭克手中的盒子, 有些意外。他和法蘭克結婚到現在都半年多了,戒指手勢三金啥的該送的早送了。謝桑不喜歡那些花花綠綠的首飾, 嫌戴在身上麻煩, 他渾身上下唯一的裝飾物就是右手無名指上的戒指。

    他和法蘭克同款, 單圈素戒,低調樸實, 當時一堆花哨的珠寶謝桑一個都沒看上,硬生生從犄角旮旯里頭找出了這么一副素戒,法蘭克為此愧疚好久,總覺得虧待了謝桑。

    謝桑挑眉,示意法蘭克打開首飾盒:“里頭是什么?”

    法蘭克看著謝桑右手無名指上那個素戒,緩緩吐出兩個字:“戒指。”

    謝桑無語,當著法蘭克的面打開了首飾盒,碩大的寶石差點閃瞎他的眼睛,謝桑啪嗒一下合上了戒指,他閉了閉眼睛,他實在不理解法蘭克對于戒指的執念,這么大一個石頭戴在手指上很不方便的好不好。

    不過謝桑到底還是沒有說出口,畢竟是法蘭克的一番好意,他拿著首飾盒在一側的沙發上坐下,隨手拿起一朵鮮花聞了聞。

    挺香的,謝桑心中道。

    在蟲族世界很多東西都是蟲造的,百年不腐的蟲造花隨處可見,鮮花成了奢侈物,在這個寒冬料峭的季節,這么多的鮮花怕是得用飛艇從別的星球運送過來的,還帶著露水,怕是八千里加急。

    謝桑嗅了嗅鮮花,唇邊不經意沾染了一絲花蜜,他下意識伸出舌尖舔了舔,他緩緩開口道:“怎么突然搞這么大陣勢?”

    情侶夫妻之間總是定一些特殊的紀念日,比如戀愛紀念日,結婚紀念日,或者是5.20,要么就是1314,主要就是圖個高興,弄個儀式感。謝桑想了一通,但是沒覺得今天是什么好日子,更不是什么紀念日,每年的今天他的心情都會非常糟糕,當然今天除外,一大早看見法蘭克給他準備的驚喜,他的心情勉勉強強好了些。

    “去年的今天是我第一次見到你的日子,今天是一周年紀念日。”

    法蘭克的回答讓謝桑冷不丁地一愣,他放下花緩緩抬起頭。四目相對間,他看見法蘭克朝他走來,他手里不知什么時候忽然多了一束鮮花,九十九朵的鮮花好大一捧,在謝桑的視線中他單膝跪地。

    “最近覺得你有些不開心,我想大概是我的失職,”法蘭克一手捧著鮮花,另一只手像是變魔術一樣變出了一把飛行器的鑰匙:“謝桑,我沒什么情趣,還總是忙于工作,很多時候都會疏忽你,我沒能發現你的需求沒能及時給你提供情緒價值,是我的失職,我向你道歉。”

    銀白的飛行器鑰匙被放入手心,謝桑前段時間去軍工廠參觀時順嘴說了一句很酷的那架飛行器,他隨口的一句話被法蘭克記在了心里。

    法蘭克握住了謝桑的手,他靜靜地看著謝桑許久露出一抹笑容:“謝桑,我希望你能開心。”

    你想要的都會得到,你擁有的都是最好,你想做的都能成功,只要你想我永遠會在你身后保駕護航,我只希望你能開心,天天開心。

    謝桑覺得自己的嗓子里頭像是塞了一朵棉花,低頭許久才沙啞地應了一聲:“好。”

    謝桑這幾天心情都很糟糕,他的糟糕心情從一個星期前就開始了,那時候亞瑟這個麻煩精還有沒出現,究其原因,亞瑟只不過是起到了一個推波助瀾的作用,真正原因在他自己。

    因為今天是他外公的忌日也是他的生日,從某種程度上算其實也是他的忌日。

    謝富國在他生日這天開了新聞發布會宣布他的私生子,他氣血上涌找謝富國算賬路上出了車禍 ,因為的車被私生子動了手腳,然后他就死了。

    謝桑這半年來過的其實很舒心,自打他神奇地回到地球后他結束了一切恩恩怨怨,他見到了容姨和她說了蟲族世界的日常,某種程度上也算是和家里人報備了,回來后他火速地和法蘭克扯了證,然后開始搞實業,現在他愛情事業雙豐收,按理說他已經沒什么好不滿了。

    但是一年中的這一天迫近時,謝桑仍舊是下意識地陷入了一種煩躁陰郁中,十多年的痛苦掙扎讓他的身體已經形成了條件反射。謝桑努力控制想要自己恢復正常,但是都一一失敗了。亞瑟的到來雖然讓謝桑煩躁,但是在某種程度上和小屁孩之間的吵吵鬧鬧反而填補了他面對即將到來的日子的不安。

    現在,謝桑忽然意識到其實今天還是他和法蘭克初見的一周年紀念日,原本讓他不安的日子突然被賦予了別樣的意義,極大程度上地消除了他的不安。

    以后,當謝桑回想起這一天的時候等候他的不再只是孤零零的快遞禮物和甜到發苦的奶油蛋糕,不再是那些曾經不敢面對的痛苦而是充滿鮮花香氣和擁抱溫度的美好。

    原來法蘭克早就注意到他的不對勁,他真心實意地把他放在心尖尖上。

    謝桑眨了眨酸澀的眼睛,他看著法蘭克開口道:“我想吃蛋糕。”

    法蘭克一愣,反應過來趕緊道:“我這就去準備。”

    法蘭克才站起身,手腕忽然被一股力道拉住了,他回眸望去就見謝桑朝他露出一個帶著眼淚的笑,他像是一個委屈的孩子,朝他伸出手討要一個擁抱:“抱我一下。”

    法蘭克眼眸一縮,身體比大腦更快反應,等到他回神時懷中已經全是謝桑身上的溫度。

    “怎么了?”

    謝桑的頭靠在法蘭克的肩膀上,他揚起臉眨了眨眼睛,淚水在眼中滾了一圈,終于在聽見法蘭克關切的話語時忍不住掉了下來,他錘了法蘭克的肩膀一下:“都怪你,沒事整這么感動做什么。”

    法蘭克聞言眉心一皺,他想要松開懷抱去看謝桑的臉,但是卻被謝桑緊緊扣住了肩膀,略帶沙啞的聲音響起:“別動,讓我再抱一會兒。”

    難得的示弱和撒嬌,法蘭克不再動作,他放松身體回抱了謝桑,手心在對方的背脊上輕輕打著節拍。

    亞瑟一出門看見的就是這么一副溫馨的場面,面對著大型撒狗糧現場,他頓時一聲驚呼隨即沖了下來:“你、你你你,你們!”

    謝桑松開了法蘭克,他看著急地說不出一句完整的話的亞瑟,想起這段時間在這個小綠茶那里收到的氣,嘴角斜斜勾起一抹笑摟著法蘭克吧唧親了一口,親完之后故意朝著亞瑟挑眉一笑。

    宣示主權這東西謝桑可太會了,弟弟再怎么會撒嬌也還是弟弟,他和法蘭克可是扯了證的。

    謝桑朝著滿臉震驚仿佛看見了新世界的亞瑟挑眉一笑:“怎么了,我們弟弟沒見過哥哥親熱?”

    謝桑特地咬重弟弟兩個字,典型的就是故意膈應亞瑟,這幾天天天哥哥哥哥的,他耳朵都要磨出繭子了。

    亞瑟啊了一聲,捂住了眼睛,滿臉地不能接受:“你你你,你親,你竟然親……!你怎么能在光天化日之下做這種事情!”

    謝桑哼了一聲:“怎么了,我們是合法的好吧,結婚都半年了。”

    說完,謝桑直接捧著法蘭克的臉親了好幾口,吧唧吧唧的,一口接著一口,聲音都格外的大。

    亞瑟捂臉:啊啊啊啊啊啊!

    法蘭克要是現在還看不出來亞瑟和謝桑之間不對頭他真的是白活了,他一個眼刀甩給上前想要拉走他的亞瑟,徑直下了逐客令。

    一大早吃了一嘴口糧還被親哥哥下了逐客令的亞瑟:啊?!!!!

    亞瑟正要使出一通撒嬌賣乖技巧,但是法蘭克根本不買賬,他不僅不買賬還下令亞瑟一年之內都不許出現在別墅里。

    亞瑟:咬牙切齒流下面條寬眼淚。

    謝桑一旁抱胸看好戲,聞言故作驚訝,直接用亞瑟的法子以其人之道還治其人之身:“一年會不會太長了?”

    法蘭克當然明白謝桑只是故意說說來氣亞瑟的,此刻謝桑的手正緊緊攥著他的手腕,那小模樣簡直就是再說要是他敢收回命令就能變成河豚。法蘭克拍了拍謝桑的手背,口中絲毫沒有松口的意思:“他長大了,也該讓我清閑清閑了。”

    謝桑滿意地點了點頭,同時故意炫耀一波法蘭克剛送他的飛行器鑰匙:“這樣也好,那今年我們就有時間出去旅游了。”

    亞瑟狠狠瞪了眼謝桑,此刻謝桑的嘴臉在他眼中就是小人得志,當發現謝桑手里拿的飛行器是他想要了好久都沒有得到的,他更加emo了。

    亞瑟咬牙跺了跺腳,恨恨扭頭沖出了別墅,安塞爾跟在他身后。

    謝桑看著亞瑟哭唧唧離開的模樣,他戳了戳法蘭克:“他這樣離開會不會有什么事?”

    法蘭克瞥了眼亞瑟身后如影隨形的沉默雌蟲,搖頭:“沒事,安塞爾跟著。”

    “安塞爾?”

    謝桑挑眉,后知后覺反應過來這是那個渾身上下包的只剩下眼睛的雌蟲的名字,他想到這幾天看見的某些場景,他戳了戳法蘭克的臉:“你這么放心他,他好像喜歡你弟弟。”

    法蘭克仍有謝桑在他臉上肆意亂戳,他嗯了一聲。

    謝桑正在戳法蘭克的嘴唇,心道手感太好他忍不住,聞言反應過來,他慢半拍地啊了一聲:“你不怕自家白菜被豬拱了?”

    雖然謝桑和亞瑟相看兩相厭,但是他不得不承認,亞瑟比起蟲族世界的其他雄蟲和貴族已經好了太多。

    唇畔上的觸感清晰,法蘭克抿唇,謝桑的指尖被他抿如口中。指尖的觸感讓謝桑一愣,四目相對,他忽地一笑抽回了手指低頭在法蘭克的唇畔印下一吻。

    這一吻不再是當著亞瑟面時的淺嘗而止,而是嬉戲游弋極盡纏綿。

    謝桑和法蘭克親的難舍難分,他喘了一口氣,戳了戳法蘭克被他親紅了的嘴唇,朝他伸出了右手。

    “戒指挺好看的,我收下了,不過我還是最喜歡這個。”

    謝桑朝著法蘭克晃了晃無名指上的婚戒,他朝著法蘭克笑得狡黠,他的眼眶尚有些紅,但是他的情緒明顯好轉了,法蘭克懸了一個多星期的心終于落回了原處。

    謝桑拿起剛剛親吻時被他丟在一旁的飛行器鑰匙晃了晃:“我們挑個時間去旅行吧?”

    法蘭克點頭:“好。”

    回答速度之快簡直超出謝桑的預料,他以為法蘭克起碼會思考一下再做決定畢竟他的身份有多繁忙謝桑全都眼里,法蘭克答應地如此輕松倒是讓他都有些懷疑了:“我說真的。”

    法蘭克握住謝桑的手,再次點頭:“真的。”

    他對謝桑從來不說假話,剛剛謝桑可能是說那些話故意氣亞瑟,但是他說的確實真心實意的話。

    看著法蘭克一臉認真的模樣,謝桑唇角下意識揚起,他站起身朝法蘭克伸出了手:“走。”

    法蘭克跟著謝桑朝廚房走去,一路上沒碰見任何仆從,甚至就連管家都不見蹤影,見謝桑好奇他解釋道:“因為是驚喜所以我讓他們都走了,我這就叫他們回來準備蛋糕。”

    “不用!”

    在法蘭克略微驚訝的眼神中,謝桑擼起袖子拎起一袋面粉,眉飛色舞:“我們自己做!”

    面粉在空中飛舞,謝桑趁著法蘭克一個不注意“偷襲成功”,他叉著腰盯著花貓臉指著法蘭克哈哈大笑,在他對面渾身被拍滿了巴掌印的法蘭克笑得寵溺,眉眼宛如春生。

    有些東西很難釋懷,但是不要小看時間的威力,人生的道路很長,固步自封陷于痛苦就永遠都活在陰影中,但是只要勇敢地往前邁出一步,可能就會發現世界原來不只有黑暗,還充滿了光。

    這抹光不應該熄滅,它應該照進很多人的心里,它會讓荒蕪之地長滿青草,重現生機。

    因此,謝桑給容萋留下了一封信。

    ——————————————

    謝必勝的案子判下來了,死|刑。容萋收到消息的時候整個人都落空了,她坐在觀看席上看著那些聽眾斥責謝必勝一家畜生做的惡心事,他看著謝必勝一臉灰暗崩潰痛苦,大仇得報她卻沒有絲毫感覺。她扶著墻壁一步步走出了法庭,她沒有回自己的住處而是開車去了陵墓。

    她買了兩束花,當她站在墓碑前,看著那張黑白照片上被定格了音容笑貌的溫婉女人,支撐著她小半年的雙腿忽然一軟,她跪坐墓碑前嚎啕大哭。

    “小姐,小姐,他們做的腌臜事終于真相大白了,小姐啊,你在下面聽見了看見了嗎?”

    “要是沒聽見沒看見也好,這么多年了為了那個畜生拖著不合算,他不配臟了您投胎的路,小姐啊,您現在在哪里啊,有沒有生在了好人家,過的開心嗎?”

    “您一定還和老爺在一起吧,這輩子還是父女,老爺可疼您了……”

    “我見到小少爺了,他說他過得很好,他找到喜歡的人了,那個人對他好,我看得出來,小少爺長大了,小姐您可以放心了……”

    眼淚灑在石碑上留下水漬,女人紅腫著眼小心翼翼地從懷中掏出手帕擦拭,她的眼中的淚光倒映出照片上的倩影,她仿佛看見多年前那個朝她招手的少女,拉著她躺在床上咬耳朵悄悄說著私房話。

    容萋擦了擦眼角,像是從前一樣,女人開始絮絮叨叨地說起了心里話,只不過這一次是她說,她的小姐聽。

    時間一分一秒地過去,日暮西垂,黃昏逐漸染上昏暗,哭累了的女人靠在石碑上睡著了,她憔悴的面容透露著不安,風吹陵墓周邊的花草發出沙沙聲響,像是誰的喃喃低語,很輕很柔,像是三十年前盛夏那晚的風,吹動了少女的發絲。

    容萋睡夢中緊縮的眉頭緩緩舒展。

    她做了一個夢,夢里她見到了她的小姐,小姐朝她招手,她們在花園中奔跑追逐一起抓蝴蝶,她們玩得精疲力盡滿頭大汗躺倒在草坪上看著氣喘吁吁的對方,笑出了聲。

    謝謝你,小萋。

    睡夢中的女人舒展的眉心陡然皺起,下一刻手機的震動驚醒了她,她下意識地按下接聽鍵,電話那頭是跑腿小哥,他說著有人給她送了一個包裹,是禮物和生日蛋糕。

    生日……

    容萋的神經猛地一緊,今天是謝桑的生日,她怎么把這件事情忘記了。

    容萋下意識回到自己馬上回去,堪堪站起身,猛地意識到了不對。謝桑母親臨終前曾為謝桑預定了一輩子的生日蛋糕和禮物,這禮物的地址一開始是大宅,后來謝桑搬出去后就送到謝桑的公寓,可現在為什么會送到她家里?

    就在容萋思考的瞬間,她的手機再次一響,郵件提示她收到了一封信件,陡然看見信件的名稱容萋的眼瞳緊縮,她指尖顫抖地點開了信件。

    信件的標題是:容姨,你收到生日蛋糕了嗎?

    ……

    容姨,請不要難過,我過的真的很好,這里有愛我的人,也有我愛的人。你就想著我只是去了一個比較遠的地方生活,就像是出國了,去了很遠的地方,不方便回來而已。

    今天是我的生日,所以我厚著臉皮來向你討一份禮物——為你自己活一次。

    容姨,你的手藝真的很好,你做的飯菜是我吃過最好吃的菜。你總是說你要報恩,要不是當年外公把你撿回來你早就餓死了路邊了。其實,容姨你的恩早就報完了,你對媽媽很好對我也很好,現在你該對自己好一點了。

    容姨,你的晚安我聽見了。

    聽你叫我一聲小少爺,我好高興,好久沒聽見這個稱呼了。

    別難過,我永遠活在你的心里,別忘了每年這個時候要和我說一聲生日快樂。

    容姨,出去走一走,做點自己想做的事情,世界上有黑暗更有無數璀璨的光,不要把自己鎖在痛苦里,我不想看見你那樣,媽媽一定也不想。

    我很想你,很高興能再見到你。

    ps.生日蛋糕我沒辦法吃了,容姨幫我吃吧,順便幫我許個愿,就祝我們大家平平安安,快快樂樂!

    第134章 明允謹

    撒哈拉地下格斗場。

    古羅馬建筑風格的斗獸場, 環形建筑逐級遞增,價位也逐級遞減, 最外圈的價位最低,內圈的座位是極佳觀看點,相應的價格也昂貴得多。為了確保觀眾能多方位多角度清晰地看清楚參賽者的格斗場景,看臺上設置了巨大的顯示器。

    雖說撒哈拉格斗場是地下組織,但是往來觀眾只多不少,下注賭錢的主也不少, 因此有不少雌蟲參賽來打黑拳,贏了就是金錢和榮譽,輸了就賠上一條命。撒哈拉格斗場以血腥暴力著稱,在某些程度上倒是迎合了東部雌蟲粗獷暴躁的刻板印象。

    此刻,格斗場上對戰的兩只雌蟲正在纏斗, 四周的觀眾席上聲浪滔天, 幾乎震碎耳膜, 他們死死盯著格斗場, 兩只雌蟲拳拳到肉,分毫不讓, 鮮血順著他們汗津津的身體流下混成骯臟的顏色。

    格斗場上纏斗的兩只雌蟲分別是撒哈拉的拳王毒蝎子和789067,一個名不見經傳的毛頭小子,撒哈拉格斗場向來只管收錢, 收了報名費用上臺的拳手只能得到一個編號,得等他們活著下來打出名氣才能得到屬于自己的稱號, 比如冠冕三年拳王的毒蝎子。只不過現在看來, 今天之后毒蝎子這個名字也沒有存在的必要了。

    格斗場后臺的管理員透過帷幕看著糾纏的兩只雌蟲, 格斗場上一般分為上下兩場,但是已經不用等到第二場了, 明眼人一看就知道勝負已分,編號789067會贏,毒蝎子冠冕了三年的拳王今天就要易主了。

    管理員目不轉睛地盯著壓在毒蝎子身上打的黑皮雌蟲,黝黑的皮膚因為汗水泛著一層膩滑的光澤,他裸露的上本身肌肉遒勁,雖然嘴角帶血臉部淤青但是面色冷靜,和毒蝎子幾乎癲狂崩潰的神情形成了鮮明對比。管理員死死盯著黑皮雌蟲,企圖從自己的記憶中找出絲毫和他相關的信息。既然倒了一棵搖錢樹,他自然要死死抓住這個擊敗了三年拳王的后起之秀。

    幾個呼吸之間,管理員臉上憤怒的憤怒就被他壓了下來,他快速冷靜后掏出對講機:“毒蝎子敗了,他的合約不用續簽了,酬勞合同也直接撕了,他要是敢鬧直接堵了嘴砍了;把那個編號789067的檔案找出來發我,發出消息,就說新晉拳王出現了,五天后就是新晉拳王的首映,消息弄得越大越好,讓他們下注。”

    “啊啊啊啊——!”

    一聲發自喉嚨深處的沙啞怒吼,觀眾席上瞬間叫罵聲一片,管理員放下對講機順著幕布往外一看,只見毒蝎子被黑皮雌蟲死死壓制在地上,已經是困獸難逃,他輸定了。

    觀眾席上的賭家揮舞著拳頭,死死盯著被黑皮雌蟲壓倒在身下的拳王,滿眼地恨其不爭,若不是此刻有護欄攔著,他們怕是要直接跳進格斗場內。

    “毒蝎子,站起來!!”

    “蟲屎的,毒蝎子你他蟲的是拳王,我的錢全壓給你了,你他蟲的敢輸看看!”

    “毒蝎子,起來你他蟲的給我起來啊,三年三年了啊!”

    “你怎么能被一個無名小卒打敗,該死的,給我站起來!”

    你一聲我一聲,觀眾席上沸反盈天。格斗場上的裁判已經開始倒數,被壓制在地上的毒蝎子掙扎著想要起身,可是即使弄得頭破血流仍舊無濟于事,背后壓制他的黑皮雌蟲宛如定海神針,不動如山。

    “三!”

    “二!”

    “一!”

    “比賽結束,編號789067勝!”

    在震耳欲聾的叫喊聲中,顯示器上三年以來一直排名第一的拳王毒蝎的頭銜被替換,與此同時,一串格外陌生的編號出現在了排行榜的最頂端。

    編號789067,一個讓在場玩家幾乎賠的吐血的家伙。

    “我不信,我不信!毒蝎子為什么會輸!”

    一個尖細的聲音猛地從VIP貴賓席位上傳來,那是專屬于雄蟲的位置,砰砰砰伴隨著刺耳的警報聲讓燈光瞬間定格正在發怒的雄蟲身上,剛剛還沸反盈天哀聲怨道的格斗場因為雄蟲的發怒出現了一瞬間的安靜。

    那是一位坐在輪椅上的雄蟲,他很白,渾身上下都透著那種不健康的幾乎透明的白,像是多年沒有見過陽光的病人,他瘋狂地拍打著面前的紅色按鈕呼叫著格斗場的服務員,他單薄的胸口起伏不定,眼中的偏執幾乎化為了實質。

    此刻格斗場上獲勝了的黑皮雌蟲似有所覺地朝他這邊瞥去一眼,巨大的顯示器此刻正在切近景,恰巧捕捉了他的眼神。那雙碧綠的眼眸狹長,仿佛叢林里蟄伏的野獸,神秘卻冰冷,一身的血污也遮擋不住他身上散發出的凌冽殺氣,黝黑的肌膚閃著光,仿佛刻在骨子里的原始野性在他身上彰顯的淋漓盡致。

    坐在輪椅上的雄蟲死死盯著眼前的屏幕,像是被這冰冷的豎瞳嚇到了,他口中大喊的話語一頓隨即更加暴怒,他朝著快速朝他跑來的工作人員大喊道:“一定有黑幕,毒蝎子不可能輸,一個無名小卒打敗三年冠軍,我不相信,毒蝎子不可能——呃!”

    雄蟲的叫喊戛然而止,他忽然捂住自己的胸口大口大口地艱難呼吸著,他死死瞪著格斗場上獲勝的新晉拳王,在工作人員驚慌的神情中他忽然白眼一翻昏了過去。

    “啊——!”

    “快叫救護車啊——!”

    ……

    “砰——”

    “砰砰——”

    “患者心跳驟減!”

    “砰砰砰——”

    “患者血壓驟降!”

    “砰——”

    “快胸外按壓!”

    “給我鹽酸腎上腺素!”

    “砰砰——”

    “上心臟除顫器,200焦!”

    “砰——”

    “加大電流再來一次!”

    “砰砰砰砰砰——”

    探照燈刺眼的白光忽然在眼前亮起,強光的刺激讓明允謹下意識皺眉,耳邊很吵似乎很多人在說話,下一刻他的眼皮被掰開,強烈的光刺激讓他下意識流出眼淚。

    醫院……?

    手術……?

    他不是死了嗎?

    明允謹一直都知道自己活不了多久,他的命在他八歲那年就已經被寫好了結局,他會在二十五歲的時候死去。

    外人口中的明允謹一直都是傳奇的存在,他少年聰穎,過目不忘,展現了遠超同齡人的天賦。身在大家族里的孩子要學的東西有很多,琴棋書畫詩詞歌賦,中西貫通全都是他們的必修課。孩子里頭不乏聰明伶俐的,但是像是明允謹這樣的神童卻真真是鳳毛麟角,明家的人對于他可謂是捧在手心怕掉了含在嘴里怕化了。

    只可惜天妒英才,他從小體弱多病,在八歲那年診斷出了一種極其罕見的心臟病,自那以后明允謹的天地就快速地縮小了,小到了方寸之間的輪椅。

    二十五歲生日的那天明家人很高興,那一天的明允謹的生日宴大辦特辦,明家以為明允謹一生的戰戰兢兢的大劫難已經熬過去了,可是就在生日宴的當晚,本已經大大好轉的病情忽然急轉直下。明允謹再次進了醫院,明家人收到了第三次病危通知書,這一次明允謹沒有熬過去。

    生命的最后一刻,明允謹清楚地聽見了心臟停止跳動的聲音,他身體里這顆心臟茍延殘喘了二十五年在他生日前的最后一天崩潰了,就像是一臺劣質的殘次品,嘎吱嘎吱響了二十五年徹底熄火了。

    他胸腔中跳動的是……心臟?

    微弱規律的跳動聲將明允謹的思緒一點點喚回,他下意識的想要抬手觸摸胸腔里跳動的心臟,一股強烈的麻痹感從四肢百駭襲來。

    一股不屬于他的記憶忽然涌入了腦海,針扎的刺痛感如同被人當頭一棒,那種感覺和心臟有個漏風的口子并不一樣,明允謹眼前一黑,尚未清醒的大腦在疼痛中陷入了沉沉的黑暗。

    ——————————

    病床上的雄蟲雙眼閉闔,他靜靜地躺在柔軟的白色被單上,脆弱的像是一張紙,讓人忍不住連呼吸都放輕。

    雄蟲裸露在外的右手骨瘦如柴,皮肉之下的筋脈清晰可見,可就是這樣一只本該是醫學生最愛最合適練手的手卻讓無數護士都犯了難,最后還是經驗豐富的護士長親自出馬才做到“一陣見血”。因為床上的雄蟲實在太過脆弱,血管雖然明顯但是很細。細瘦的腕骨凸出,仿佛輕輕一折就會被掰斷,代表著生命線的脈搏弱的幾乎微不可聞。

    在崇尚武力、健美為主流的東部,即使是雄蟲都比其他地方的雄蟲壯實一些,如此脆弱岌岌可危的生命簡直讓蟲膽戰心驚。

    “閣下?”

    “閣下……?”

    身穿白大褂的健碩護士揉了揉眼睛,不敢置信地盯著病床上雄蟲一瞬抖動的指尖,他趕緊走進一步輕聲呼喚。

    耳畔接連不斷的呼聲喚回了明允謹的神智,他眼皮顫動一瞬緩緩睜開了眼睛,仿佛一張白凈的絹紙上忽然暈開了墨,病床上的青年忽地就有了生機。

    呼喚他的護士見狀一愣,美色暴擊讓他好半晌才回過神,他一臉壓不住的喜色,高興地叫了一聲隨即跑出去開始叫醫生。不消多時,門口忽然一陣騷亂,一個帶著黑框眼鏡穿著白大褂醫生快步走了進來,他伸出三個指頭試探性朝明允謹道:“閣下,請問這是幾?”

    明允謹張了張唇,清潤好聽的聲音在病房中響起:“三。”

    明允謹生了一副好皮囊,他隨他母親是個美人胚子,面容白凈,五官端正,是那種大家公子的溫潤長相。他身后是醫院清一色的白色枕套,不知是不是因為身體狀態欠佳,他的臉竟白的比那枕套還要勝過幾分,纖長的睫毛打落兩抹陰影,淺色的唇畔露出一抹恰到好處的弧度。

    “咳咳,閣、閣下……”

    看呆了的醫生和護士后知后覺地點點頭,他們毫不夸張地托了托自己的下巴,臉上的笑容比天上的太陽還要真誠:“閣下,您的身體情況暫時已經穩定,只不過您的心臟承受不了太大的情緒起伏,切記要保持心情平靜,您剛醒需要多多休息,我這就不打擾了。”

    醫生簡單交代了幾句話后離開了病房,臨走前還戀戀不舍地扭頭看了眼病床上的雄蟲,不小心視線對視后腳下飛快匆匆忙忙跑了出去。

    一側的護士捂嘴偷笑,他目光灼灼盯著病床上的明允謹,心中贊嘆對方簡直就是蟲神的完美造物,他一邊沉迷于明允謹的眉毛一邊感慨他的體弱多病,因此動作也越發的小心翼翼。

    “閣下我來幫您!”

    護士手腳麻利地調整好病床的角度,他朝著明允謹伸出手本想要扶對方坐起身,然而后者不著痕跡地避開了他的手隨后回以善意的謝意:“謝謝,我自己可以。”

    伸出去的手落了空,護士看著已經自己坐起身的明允謹臉上的失落幾乎掩飾不住,但是當他聽見道謝后臉上的笑容再度回歸。

    “您想要喝水嗎?”

    “您餓不餓?”

    “或者,您需不需要去洗手間?”

    面對護士的殷勤,明允謹有些不太習慣,從小到大他住在醫院的時間比待在家里的時間還要多,關于醫院他在了解不過了,況且他想要自己來,他笑了笑婉拒了護士的好意:“不用了,謝謝你。”

    滿眼都充滿了戀愛小星星的護士直接在明允謹面前表演了一個鼻血橫流。

    明允謹眼神錯愕,他抬手指了指護士的鼻子:“你的鼻子……”

    摸到一把血的護士瞬間滿臉爆紅,鼻血刷刷刷流的更快了,他飛快地說了聲抱歉后沖出了病房。

    被留在原地的明允謹看著像是炮彈一樣沖出去的護士,病房的門被猛地撞到墻壁上,幾秒后一只手臂試探地從門外伸進來將門拉好,

    明允謹驀然笑了。

    “真是有活力啊……”

    輕輕的一聲感嘆,靠在病床上的青年淺笑,他纖長的睫毛卷翹,窗外陽光明媚,一只長尾紅冠的鳥雀飛到了窗邊,隔著玻璃窗它豆大的眼珠子盯著病床上的青年歪了歪頭,用自己的嘴巴啄了啄玻璃窗,像是在和病床上的青年打招呼。它的羽毛鮮亮,靈活自如,充滿了生機。

    明允謹朝它揮了揮手,小鳥雀偏了偏頭,豆豆眼動了動,下一秒張開翅膀飛走了。

    明允謹唇邊的笑容像是水中的花忽然就淺淡了,他看著湛藍的天空,他臉上的神情在那一瞬間格外的落寞。

    他的視線落病床在不遠處的輪椅上,他垂在被單上的手指不受控制地彎了彎,他扭頭在不遠處的玻璃上看見了自己的臉。

    這個身體不是他的,但是卻和他長得非常相似,眼角眉梢幾乎一樣,不僅長相相似就連心臟上的毛病都差不多。

    明允謹接受了那股不屬于他的記憶,他知道現在他所處的世界是一個和地球完全不同的世界,這個沒有人類只有蟲族,蟲族又分為兩大類,雄蟲和雌蟲。雄蟲因為稀少而珍貴,他們嬌貴脆弱,負責吃喝玩樂;而雌蟲則是恰恰相反,他們精壯強悍,負責賺錢養家。

    明允謹現在的身體是雄蟲。

    病房忽然被打開,明允謹以為是流鼻血的護士回來了,他下意識偏頭調整好狀態唇角微微揚起一抹弧度:“你回來了,好些了嗎?”

    明允謹的聲音戛然而止,他唇角的笑容微僵,一點點收斂。

    打開病房門的并非剛剛捂著鼻子沖出去的護士,病房門口站著的是一群兇神惡煞的肌肉壯漢,來者不善。

    第135章 他撿到了一只野狗

    打開病房門的并非是剛剛的護士而是一群兇神惡煞的肌肉壯漢, 大漢開道,為首的那個身形稍微遜色些的男人一身西裝革履, 徑直朝病床上的明允謹走來。

    “閣下,叨擾了,很高興您平安無事,真是萬幸。”

    男人臉上的笑容圓滑,他朝著明允謹彎腰醒了一禮,他揮了揮手, 示意身后的壯漢將蟲帶上來。

    “砰——”

    膝蓋骨和大理石地板撞擊的聲音令人牙酸,五花大綁的雌蟲被一腳揣在腿窩里頭踉蹌跪下,他身后兩名壯漢用膝蓋死死地抵在他的背脊和腰窩上才堪堪讓他匍匐在地。

    明允謹皺眉,看著這七八個闖進他房間的壯漢,對著護士溫潤善意的笑容早已不見, 他平靜開口:“這是在做什么?”

    西裝革履的男人朝明允謹笑了笑:“閣下, 很抱歉您在我們格斗場內受了驚嚇, 這是當時刺激您發病的雌蟲, 我將他帶過來了,他使閣下您遭此一難罪孽深重, 撒哈拉格斗場將永不收用,當然作為撒哈拉對您的賠禮,我已經向蟲保會到了報告, 很快他們就會來處理這只雌蟲。”

    明允謹沒說話,他在腦海中搜尋那塊不屬于他的記憶, 那些記憶支離破碎, 他的太陽穴酸脹刺痛。

    西裝革履的雌蟲正是撒哈拉格斗場的管理員, 別看他此刻臉上在笑,實際上心里正在滴血, 789067這個名不見經傳的小子打敗了三年冠軍毒蝎子本應該是件能炒作大賣的好噱頭,他都已經準備以此為由頭大辦一場撈一大筆,誰知道竟然碰上個短命鬼雄蟲!

    一個病秧子短命鬼心臟不好跑來格斗場找什么刺激?!害得他丟了一棵極好的搖錢樹苗子!管理員盡管心里都快把明允謹祖宗十八代都罵了一遍但是面上卻不敢露出一點不恭敬,要知道雄保會可是不好惹的,一群見蟲就要的瘋狗,惹上他們那就是哪哪都不討好一身騷。所以他只能出此下策忍痛將789067送了出來,畢竟孰輕孰重他心里還是知道的,為了一個還沒有長大的苗子去得罪雄保會不值當。

    至于這個搖錢樹的好苗子,只能算他倒霉了,命該如此。

    明允謹此刻扶額皺眉的表情落在管理員眼中就是另一種意思了,見病床上的明允謹沒什么表示,他以為是自己做的還不夠,他徑直伸出腳,堅硬的西裝皮靴頭猛地踹上被壓在地上動彈不得的雌蟲的頭,鮮血瞬間從頭顱中流下。

    明允謹的瞳孔驟然一縮:“……你在做什么?!”

    管理員見明允謹終于開了口,以為自己找對了方法,他腳下連著又踹了幾腳,被壓在地上的雌蟲掙扎著抬起頭,墨綠色的眼眸仿佛叢林中的毒蛇他死死地瞪著管理員,脖頸上的青筋暴突,仿佛隨時都會彈跳進攻,一口咬斷對方的咽喉不死不休。

    “你——!”

    管理員被黑皮雌蟲的眼神唬住了,要知道制服編號789067可是花了好大一番力氣,格斗場上能打的幾乎都被打翻了,硬生生是靠著車輪戰和最后的藥物偷襲才成功制服了他。此刻789067身上帶著控制雌蟲的特制枷鎖又被兩個大漢壓著,可他竟然還能露出這副眼神,不得不說是個打拳擊的好苗子啊!

    刺鼻的血腥味涌入鼻腔,看著地面上那一小攤殷紅的血跡,明允謹胃部涌上嘔吐的沖動,他眉心緊皺趕緊說了聲住手。

    “你們、你們是誰?!!”

    捂著鼻子跑出去的護士終于趕回了,他看著病房里一堆兇神惡煞的壯漢,又看了眼地板上的血,趕緊沖到明允謹身前大吼道:“不許你們傷害醫院的病蟲!”

    他的聲音雖然大,但是明允謹看見他的手臂在顫抖,很明顯他也很害怕。

    “你們趕緊離開,否則我就叫雄保會過來了!!”

    即使再怎么害怕護士還是將病床上的明允謹擋了個嚴嚴實實,他膽怯地大吼企圖嚇退格斗場的壯漢,就在這時門口忽然響起了一聲回話:“不用麻煩,我們已經到了。”

    身穿雄保會制服的雌蟲門魚貫而入,本就狹小的空間因為雄蟲保護協會的到來更加擁擠,護士仿佛找到了救星猛地靠邊站在明允謹的身邊。

    為首的長官掃視一圈后確定了目標,徑直朝病床上的明允謹走來,他們站定之后脫下帽子齊刷刷鞠躬問好:“閣下,雄蟲保護協會很榮幸為您服務。”

    雄保會長官聲音冷如寒鐵,他的視線掃過一種兇神惡煞的壯漢最后落在管理員身上,意有所指:“雄蟲保護協會絕不允許任何一位雄蟲閣下收到傷害!”

    “誤會,都是誤會。”

    格斗場的管理員見狀下意識退開一步,他滿臉堆笑擺著手朝著面如寒冰的雄保會長官解釋道:“我絕對沒有想傷害雄蟲閣下的意思,我哪敢啊,雄蟲就是瑰寶,長官您誤會了,還是我撥通了雄保會的熱線電話,我們今天來是賠罪的,具體情況我已經備案告知了。”

    說著管理員趕緊指了指被壓在地上的黑皮雌蟲,雄保會長官的視線居高臨下地掃過后者,隨即他看見了一雙宛如野獸兇惡殘忍的眼眸,他眉心一皺上前一步,同時從口袋里掏出黑手套帶上:“放開他。”

    管理員訥訥:“他比較暴躁,可能會……”

    雄保會長官面無表情重復一遍,他此刻已經站在了黑皮雌蟲的面前:“放開。”

    管理員訕訕揮了揮手示意壯漢松手,壯漢猶豫著松開手,就在松手的瞬間,一直被壓在地上的黑皮雌蟲猛地躍起,以一種常人絕對無法達到的速度撂倒了剛剛壓著他的兩名壯漢。

    “砰砰——”

    “啪——!”

    兩聲重物撞擊地面的聲音幾乎同時響起,緊追而來的是一聲響亮的耳光。

    雄保會長官緊扣著黑皮雌蟲的脖頸,他清晰地感受到手下生命的起伏,帶著黑色手套的右手高高揚起,他眼中露出了一絲深深壓抑著的興奮,那是看見不馴獵物的眼神。

    “住手!”

    急切的喊聲自身后傳來,高舉的巴掌停在距離紅腫臉頰不到三厘米的距離,仿佛機器被按下了暫停鍵,雄保會展館扭頭朝著病床上的雄蟲露出官方標準微笑:“閣下有什么吩咐?”

    總算制止了這場霸凌,明允謹喘了一口氣,他按著胸口略微艱難地開了口:“別打他。”

    明允謹暈血,小血勉強能撐住,大血幾乎就是一眼昏,驟然看見地上一灘血,他身體本能產生了反應,這也是他剛剛沒有即使制止霸凌的原因。

    明允謹眉頭緊皺,他盡量讓自己不要在意地上那攤血,再次發話:“放開地上的男、雌蟲。”

    “……是,謹聽您的命令。”

    雄保會長官聞言一頓,他從懷中掏出一個特質的鐐銬,咔嚓一聲鐐銬死死地卡住了黑皮雌蟲的咽喉,他拿著按鈕點擊幾個鍵后看著倒地顫抖的黑皮雌蟲緩緩站起身。

    聽到對方說好,明允謹心里剛剛松了一口氣,可還沒來得及說話就看見對方不知道從哪里掏出了一個鐐銬扣在被虐打的雌蟲身上,剛剛還有反抗余力的雌蟲就倒地不起渾身顫抖,明允謹一口氣差點沒有上來。

    “你在做什么?!”

    “你在折磨他!”

    雄保會長官聞言朝明允謹恭敬鞠躬,用著招牌微笑解釋道:“閣下,這只雌蟲的危險性很高,不好好管束會釀成大錯,您身為雄蟲閣下在如此危險的地方,雄蟲保護協會有義務保證您的安全。”

    這簡直就是一通歪理,明允謹漂亮的眉緊緊皺起,他從未聽過如此荒誕的說法,他明明就安安全全躺在這里,反倒是地上的雌蟲快要被折磨死了。

    明允謹指著倒在地上抽搐的黑皮雌蟲道:“你說他會傷害我?我只看到你們找著各種由頭傷害他!”

    雄保會長官:“閣下,雄蟲保護協會有權維護雄蟲閣下的各種權益和利益,尤其是您的生命安全。”

    眼看著對方聽不懂人話,明允謹直接走對方的路子,他看著雄保會長官語氣冷硬:“雄蟲保護協會維護雄蟲利益自然要以我的命令為先,我命令你立刻停止。”

    雄保會長官臉色微變,隨即道:“閣下請允許我拒絕您的命令,雄蟲保護……”

    明允謹徑直打斷他的話,厲聲道:“立刻停止!”

    一側檢測心臟的機器發出刺耳的聲響,嚇得一旁的護士趕緊安慰明允謹:“閣下,您心臟不好,不能情緒激動,您這樣會出事的,您千萬要冷靜,深呼吸深呼吸!”

    雄保會長官在聽見警報響起的那一瞬間神色巨變,他顯然也想起了面前的雄蟲情況特殊,他必須順著他的意愿來,否則出了問題才是得不償失,他終于服軟按下了停止鍵。

    地上雌蟲終于不再抽搐,明允謹見狀心中松了一口氣,他壓著刺痛的心臟跟著護士緩緩調整自己的呼吸。

    聽到警報聲音趕來的醫生看著病房了一堆擠著的雌蟲大漢,他下意識退后一步揉了揉肉眼睛,發現眼前的一切不是幻覺后他喊著借過來到了明允謹的病床邊:“閣下,您現在感覺如何,心臟怎么樣,頭暈嗎?想不想吐?”

    看著越發虛弱的明允謹,醫生眉頭一皺當即也顧不得病房里頭的雌蟲到底都是生命身份,他把文件夾往桌上狠狠一摔,指著雄保會和格斗場兩方的雌蟲大喊道:“都擠在這里做什么?病蟲需要休息,需要靜養,你們都是誰啊,把醫囑都當作耳旁風了是吧?!閣下心臟不好,不能受氣受驚嚇,你們一個個跟一堵墻一樣都在這里干什么,當門神啊,把閣下起初個好歹了怎么辦?誰負責?!!閑雜蟲等全都走,立刻馬上!!”

    如果說醫生的權威不足以讓雄蟲保護協會和格斗場兩方離開,那明允謹此刻煞白的臉色絕對可以。撒哈拉格斗場的管理員本就是來送蟲息怨,現在蟲也送到了,禮也賠了,雄蟲保護協會也在場見證了格斗場的態度,他著實沒有必要再久留,聽到醫生趕客他趕緊踩著臺階就下了。

    “醫生說的是,雄蟲閣下的身體最重要,我這群手下一個個長得兇神惡煞的在這里不合適,我們這就走這就走,祝閣下早日康復恭喜發財哈!”

    格斗場上的套話都說了出來,管理員顯然是巴不得趕快離開說話都沒過腦子了,他罵了一聲趕緊示意手下的伙計出去,匆匆忙忙的模樣簡直就是一秒都不能多待,生怕吃力不討好惹得一身騷,萬一雄蟲真的被氣出個好歹來,他們可是倒大霉了!

    這邊,病房里因為七八個壯漢的離去寬敞不少,但是清一色黑色制服的雄蟲保護協會標志還是非常扎眼。雄保會長官盯著大放厥詞的醫生,又看了眼醫生身后被氣到吸氧的明允謹,生平頭一次如此憋屈地服軟,他朝著病床上的青年恭敬行禮道:“閣下身體為重,切莫生氣了,今日是我失職,不該再閣下面前施行處罰,我這就把罪雌帶回去以免污了閣下的眼睛。”

    聞言,正在吸氧的明允謹臉色一變,在護士和醫生的驚呼聲中他費力掀開了臉上的面罩,聲音虛弱卻堅定異常:“我不同意!”

    雄保會長官:“……”

    他從事行業這么多年還從未碰到過這樣難處理的事件,他不明為什么明允謹一次次阻攔他行事。他本想著雄蟲因為罪雌受驚來醫院遭了大難心懷怨懟,所以一見面就打算就地正法,若是雄蟲阻攔他是想要親自動手懲罰他完全可以理解,非常正常。可是他剛剛不過是給了罪雌一巴掌見他不服管教讓他嘗了嘗電機項圈的滋味,雄蟲就立刻阻止甚至因此被氣得白了臉。他反思片刻,以為或許是因為雄蟲喜潔不想讓血腥場面污了他的眼睛說要把罪雌帶回去處理,可是這次雄蟲又不同意。

    所以雄蟲到底想要做什么?

    雄保會長官沉默片刻后看著嘴唇白臉更白的明允謹道:“閣下,請問您到底想要一個什么樣的結果?”

    一股不屬于自己的片段記憶再次涌入大腦,明允謹眉頭緊皺,漫長的一分鐘等待后他終于搞清楚了現狀。

    原主因為好賭去隱藏了先天性疾病溜進撒哈拉格斗場看打拳,他壓得選手輸了他壓得賭注也全都虧了,他氣急敗壞一口氣沒接上來死了,然后他就出現在了這副身體里。

    跪在地上的所謂的罪雌是格斗場上贏了的選手,大概是因為格斗場的老板害怕被牽連所以直接把蟲送來頂黑鍋。此刻雄蟲保護協會正因為“罪雌”沖撞了精貴的雄蟲閣下而例行公事,從原主零星的記憶和剛剛明允謹的判斷來看,“罪雌”若是被他們帶走顯然就是兇多吉少。

    心臟病去看打黑拳因為輸了把自己氣死,這事情聽起來就是和參賽選手半毛錢關系都沒有,當事人負主要責任而管理不當沒有檢查清楚的撒哈拉地下格斗場負少量責任。這件事情的唯一苦主此刻就跪在地上頂著荒誕不經的罪名等待著命運不公的審判。

    想到那些從透露上流下的血,明允謹臉色更加白了,幾乎到了透明的地步。

    他垂下眼眸,纖長的睫毛遮擋住大半眼球避開了那一灘逐漸變得黑紅的血跡,他伸手指著地上的黑皮雌蟲、這個讓他進了醫院遭大難的罪魁禍首,眾目睽睽之下說出了讓所有蟲幾乎都驚掉下巴的話:“就罰他照顧我。”

    “什么?!”

    “啊?!”

    雄保會的長官難得地失了態:“不行,絕對不行,閣下,這只雌蟲的危險程度極高,怎么能讓他照顧您,他這樣冒犯雄蟲的雌蟲應該被送進苦牢,送去服役終生才對!”

    一側的護士也仍不住嘀咕:“對啊,這算是哪門子的懲罰啊,明明就是獎勵好不好!”

    醫生雖然并不贊同雄蟲保護協會殘暴處理雌蟲辦法,但是聽見明允謹要讓黑皮雌蟲照顧他,心里仍不住擔憂開口:“閣下這不合適,您的身體禁不得情緒刺激,您還是再考慮考慮,我們醫院的雄蟲保護制度一向很好,我們的護士也不錯,醫院顯然專業得多也更適合您。”

    明允謹搖頭,在一眾的阻攔勸阻聲中他堅定有力地開了口:“既然是他把我嚇病了,讓他照顧我自然最合理不過,我意已決。”

    明允謹知道他這病注定一輩子纏擾,他要求雌蟲照顧他只是應急之舉,等過了這個關頭他自然會放他走。明允謹已經從腦子那塊不屬于他的記憶中

    受盡折磨滿身血污的黑皮雌蟲緩緩抬起,明允謹終于看清了他的臉。

    很多年后,明允謹都會記得病房中的這一天。血污中宛如野獸的眼眸明亮地仿佛火焰在燃燒,熊熊生機永不熄滅。

    他撿到了一只野狗。

    第136章 放他走

    到底是什么樣的組織才會隨身攜帶枷鎖鐐銬?

    嬰兒手臂粗細的鐐銬扣在黑皮雌蟲的手腕, 留下兩道刺目的血痕,跪在角落里的黑皮雌蟲被迫擺出屈辱的姿勢, 像狗一樣趴地匍匐,毫無尊嚴可言。他脖頸套著沉重的枷鎖,沉甸甸地卡在咽喉處,像狗鏈子一樣牽在他身后看管的雄保會成員手中。

    視線瞥向手邊的黑色鑰匙,明允謹緩緩嘆了口氣。

    他本意并非如此。

    說是讓對方留下來照顧他都是應急用的借口,沒想到雄蟲保護協會雖然最終同意但是卻給黑皮雌蟲從頭到腳上了一身枷鎖。

    雄蟲保護協會以雄蟲的意愿為先, 因為明允謹的要求,他們不得不把罪雌留下,但是將這樣一個危險性極高的雌蟲留在雄蟲的身邊卻毫無措施顯然不可取,所以臨走前他們設下了重重關卡。

    明允謹并不知道,若不是他強烈反對, 這三條鐵鏈此刻已經活生生穿透雌蟲的手心和腳掌, 絕不僅僅只是像現在這樣緊扣在他的咽喉手腕和腳腕上, 造成一些無傷大雅的行動不便和呼吸不暢。

    毫不夸張地說, 明允謹此刻對黑皮雌蟲的處罰在外蟲的眼中就是一種變相的獎勵,畢竟他此刻跪在干凈整潔的醫院地板上, 地上沒有骯臟血污的玻璃渣也沒有酸腐惡臭的嘔吐物和濃痰。這里的一切都是整齊干凈的,地上跪著的黑皮雌蟲扎眼地格格不入,因為要侍奉明允謹, 為了不有礙雄蟲閣下的觀瞻,他被簡單粗暴地整理了一番, 卻仍舊是灰撲撲的。

    明允謹強迫自己移開視線, 眼前的一切都在違反他的三觀, 尊嚴怎么能被如此踐踏?早在三百年前各國就已經開始廢除對肉|體的嚴刑峻法,殘忍的公開處罰被私密的牢獄生活和死|刑替代, 即使是牢房內的犯人如今也不會被如此對待。

    思緒翻涌間,明允謹控制不住地咳嗽了一聲,一側的護士見狀趕緊上前關懷:“閣下您怎么咳嗽了,是口渴了嗎?需要喝水嗎?”

    咽喉里漫開的癢意往上翻涌,明允謹來不及說出完整的話,他抬手正示意護士不用太在意,只是簡單的咳嗽,然而耳畔一聲呵斥陡然響起。兇狠的嗓音混著鐵鏈的鋃鐺撞擊聲,明允謹循聲望去,只見雄保會看管蟲拉扯著黑皮雌蟲脖子上的鐵鏈,口中責罵:“裝什么木頭,讓你跪在這里當聾子瞎子的嗎?!沒有一點眼力見,沒看見雄蟲閣下在咳嗽,還不趕緊端杯水去照顧閣下!!”

    “不、不咳咳咳,咳咳咳——”

    明允謹本來只是喉嚨有點癢咳嗽幾聲就好了,沒想到聽到這話硬生生岔了氣,這下子是真的咳嗽不停了。

    “還不快去,誰讓你站起來了,爬快點!”

    “咳咳咳,別、咳咳起來,咳咳咳——”

    明允謹捂著胸口,看著被迫端著瓷杯屈辱地朝自己跪行而來的雌蟲,只覺得心驚膽戰。跪在地上的雌蟲身量很高,即使是跪著他也比尋常雌蟲高出半截來。明允謹靠坐在病床上扯著嗓子咳得撕心裂肺,他伸出手示意對方別這樣,可是管理蟲卻會錯了意,他猛地扯了一下黑皮雌蟲脖頸上的枷鎖,低聲呵斥道:“快點,磨蹭什么,你想讓雄蟲閣下等你到什么時候!”

    管理蟲力道不小,黑皮雌蟲脖子上的鐵鏈越發收緊,脖頸上青筋暴起,他身形微晃手中的杯子依舊安穩。

    裝了大半杯溫水的瓷杯被端到明允謹眼前,管理蟲滿臉熱情地笑容朝明允謹伸手示意他面前的水杯,仿佛是在展現他的專業性:“閣下,請喝水。”

    明允謹皺眉,他嗓音沙啞:“咳咳起來。”

    管理蟲搖了搖頭:“閣下,這不符合規矩,能讓這罪雌用照顧來抵償罪行已經是天大的仁慈,既然是照顧自然得有照顧的樣子,他這樣是理所應當。”

    明允謹皺眉不語,在他和管理員說話的空當間面前的水杯被高高舉著,甚至連水面都沒有絲毫的變化,跪在地上的雌蟲沒有任何反抗的跡象,仿佛是真心認同管理蟲剛剛說的那一通鬼話,但是明允謹注意到了他的那雙眼睛。

    伺機而動,勢如猛虎。

    明允謹一愣,他覺得對方似乎非常在意這杯水,他的模樣就仿佛在焦急地等待他接過這杯水。

    明允謹伸出了手。

    指尖觸碰上瓷杯的一瞬間,被舉得穩穩的連漣漪都不見絲毫的水杯忽然傾斜墜落在地,啪地一聲清脆瓷杯碎裂一地。

    明允謹一愣,他看著自己的手指,他的手指剛剛沒有碰到瓷杯。

    “你在做什么!”

    管理員看著一地的狼藉,沒忍住大吼一聲,手中的鐵鏈高高拽起就要甩下去。那鐵鏈子嬰兒手臂粗細,沉甸甸又粗糲,若是用這個手勁還在重力作用的加持下,怕是能生生打斷骨頭。

    明允謹眼瞳一縮,及時出聲:“住手!”

    管理員高高揚起的手臂僵在半空中,他胸口起伏不定咬牙切齒,眼底的嫉恨幾乎掩飾不住:“閣下,這罪雌就是故意的,屢教不改桀驁不馴,不得吃點苦頭怕是該不回來了,他竟然敢在閣下您面前故意做出這種挑釁之事,他就是欠抽!閣下您是在太過心善,但是您不知道這樣的賤骨頭就應該……”

    “我、我暈血!”

    明允謹一句話徑直堵住了管理員的嘴,他高高舉起的手臂再一次尷尬僵住,他扭頭看著明允謹臉上的神情一秒切換成了然的模樣,他臉上那種憤憤不平褪去大半變成了一種我就知道是這樣的游刃有余:“原來是這樣,我這就把他帶出去,絕不污了您的眼。”

    明允謹見辦法有效心中緊繃的弦一松,他算是悟出了到底該如何和雄保會相處的道理。如果他說自己不忍心不愿意傷害罪雌,露出絲毫保護偏袒的意味,雄蟲保護協會就會變本加厲地懲罰雌蟲,相反如果他是從自己的角度利益出發,雄蟲保護協會就會變得非常好說話。

    看著管理蟲要把黑皮雌蟲拖出去懲罰,明允謹趕緊開了口:“等等!”

    管理蟲雙手一頓,朝明允謹投去的目光中沒有絲毫不耐,對于雄蟲閣下他們的耐性向來是好得出奇:“閣下還有什么吩咐嗎?”

    “對,我確實有點小事……”

    明允謹頓了頓,看了一眼管理蟲的銘牌,用清潤的嗓音準確地念出了他的名字:“西特勒,我的喉嚨不太舒服,我記得明絲菊花荷葉茶對于清肺止咳十分有效,我記得這種茶只有商業中心旁邊的聯華超市有賣,你能幫我去……”

    “當然!”

    明允謹的話還沒說完西特勒就立刻答應了,他看著明允謹臉頰兩側是止不住的紅暈,自告奮勇的樣子像是搶到了繡球的登門女婿,喜上眉梢壓都壓不住:“為您服務是我的榮幸!”

    明允謹被西特勒的積極和熱情弄得有些無措,心中的割裂感越發鮮明,躺在病床上的他隨口一句想喝東西就能發號施令,而跪在地上的雌蟲則因為打破一個瓷杯就得遭受滅頂之災。明允謹壓下心里的怪異情緒,視線狀若無意地落在西特勒手中的鐵鏈上,意有所指道:“我有些急,現在就想喝,二十分鐘內可以完成嗎?”

    二十分鐘內去繁華中心街道一個來回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要是帶上手腳都拴著鐵鏈的累贅就更加費勁,西特勒面露難色,顯然也意識到了這一點。

    明允謹眼眸微垂,面露恰到好處的失落:“有些為難你是嗎,那就算了吧,太麻煩你不好,我這咳嗽是老毛病吃什么藥都沒用,只能喝明絲菊花荷葉茶才能緩解……”

    美人失落絕對是一副見者傷心的場面,明允謹臉上的那抹失落悵然只是看著就讓人心疼,哪怕是上刀山下火海,只要他開口只能能博他一笑,怕是也會有一堆雌蟲爭先恐后去送死,更別提他的要求不過是芝麻綠豆的小事,絲毫談不上為難過分。

    “不為難,一點都不麻煩!二十分鐘內我一定把茶葉送到閣下的面前!”

    明允謹唇邊露出一抹淺淡的笑意:“那真是太好了。”

    西特勒把快速檢查了兩遍罪雌身上的鎖鏈,然后將鐵鏈縮短將對方鎖在遠離病床的角落,他臨走前惡狠狠地下命令道:“不許耍花招,要是我回來你敢犯賤惹得閣下不悅雄保會的苦牢里頭有你好受的!”

    西特勒鎖好了罪雌風風火火地出了門。

    明允謹瞥了一眼角落中的男人,悄然握緊了鐵鏈的鑰匙。

    現在是放走男人的最好機會。

    明允謹含著金湯勺出生一輩子到頭吃過的苦就是他脆弱的身體,他被禁錮在方寸之地,好似高高豎立直逼天穹的象牙塔,他沒見過貧窮,在他心中一件事情要不要做完全由著自身心意或是興趣愛好,但他也知道何不食肉糜的故事。

    去打黑拳的人極少數是因為興趣愛好,絕大多數怕是生活所迫,窘急難耐才會出此下策,因為這是一條來錢快的路,雖然代價是拿命去賭。

    明允謹垂眸,他的視線落到左手上佩戴的手表上,表盤有些舊了,但是從設計來看這個手表的價值應該不會太低,就算是折舊價也算是一筆不小的財富。

    雄蟲去賭黑拳卻因為輸光了錢而把自己活活氣死,按照蟲族世界的畸形制度實在是匪夷所思,但是如果原主是個賭鬼,而且他在撒哈拉格斗場下注的錢是他身上最后一筆錢的話,那一切就有可能說得通了。

    明允謹并未擁有原主所有的記憶,破碎的記憶時不時侵擾他的腦海,在零星的碎片記憶中,明允謹逐漸描繪出原主的形象。

    “他”是一個沒落貴族,也是一個賭鬼。雙親因為被卷入□□雙雙暴斃一個忠厚的老仆人帶著他逃了出去。瘦死的駱駝比馬大,哪個貴族家里沒有些許秘密資金,老仆人就是靠著住人留下的秘密資金將原主養大,沒想到原主不學好,染上了賭博的惡習。老仆人苦口婆心地勸告在一開始的時候尚且有些作用,然而賭鬼之所以被稱之為賭鬼就是因為他們積重難返,三天前老仆人咽了氣,這下子原主再也沒了束縛徹徹底底放飛自我,壯志滿懷地拿出所有的積蓄來到賭場,壓上了他后半生所有的命運。

    這塊表是原主僅剩的物品,應該是他的最后籌碼,看得出來應該是非常貴重了。

    明允謹在心底嘆了一口氣,他把手表取下來和鑰匙一起攥在手心。一側的護士正聚精會神盯著角落里跪著的黑皮雌蟲,他仿佛隨時待命的士兵,若是后者膽敢有絲毫冒犯明允謹的跡象他就會沖上前去。

    “咳咳——”

    明允謹咳嗽了兩聲,他朝著循聲扭頭查看他情況的護士招了招手,眼神示意衛生間的方向:“能過來幫幫我嗎?”

    想放男人離開,自然要支開護士。

    護士見狀心中了然,他立刻來到明允謹床邊,臉上飄起兩抹可疑的紅云,他朝著明允謹伸出了健碩且充滿安全感的手臂:“如果您不介意的話。”

    能和雄蟲閣下親密接觸,護士自然是一千個愿意。

    明允謹唇邊的笑意微斂,在護士期待的視線中他指了指不遠處的輪椅,微笑且不失禮貌地拒絕了對方的公主抱邀請:“請把輪椅推近些好嗎?”

    護士:“……”

    三秒后,護士滿臉爆紅:“……哦哦哦!”

    內心瘋狂化身尖叫雞,護士直接給明允謹表演了一場什么叫做健碩大漢輪椅賽跑的場面,明允謹忍俊不禁,他婉拒了護士伸出來攙扶他的手,撐著身體站起來坐到了輪椅上。

    他并非殘廢可以適當行走,只有在身體極度虛弱的情況下才會用輪椅代替步,但是他也堅持不讓人推他,除非到了萬萬不得已的時候,比如生命的盡頭。

    在護士驚訝的眼神中,明允謹笑了笑:“走吧。”

    衛生間距離角落的男人不算太遠,輪椅行至衛生間門口時明允謹冷不丁地開了口,他攥緊了胸前的衣服,面露難色,他身后的護士警覺地半蹲下來查看他的情況:“閣下,您怎么了,閣下您還好嗎?”

    護士注意到明允謹抓著衣襟的手和突然急促的呼吸:“閣下,您感到呼吸困難嗎?頭暈嗎?閣下您能聽見我說話嗎?”

    明允謹“虛弱”道:“我有些、咳咳喘不上氣……”

    護士面色一變當即就要呼叫醫生。

    明允謹趕緊制止,他繼續“虛弱”:“我需要吸氧瓶……”

    護士聞言立刻扭頭原路返回,腳步迅速。

    明允謹見狀將早就準備好的鑰匙和手表從口袋里拿出來,他隨手扯了一條白布將兩樣東西包裹好徑直朝著角落里的男人丟了過去。

    “悶——”

    一聲不算大的悶響,柔軟的毛巾大大減弱了聲響,毛巾翻滾露出里頭包裹的黑色鑰匙的一角,明允謹朝著謹慎抬起頭的黑皮雌蟲指了指地上的鑰匙示意對方撿起來,他做了一個開鎖的動作后指了指門口,無聲地做了幾個口型:“快走……”

    護士的腳步聲在身后響起,明允謹身形一僵,他下意識扭頭就見到滿頭大汗的護士拿著吸氧瓶朝他走來:“閣下快,吸一口!”

    明允謹握著手中的吸氧瓶,眼神都不敢往角落里看,他露出一個遮掩的笑對護士說:“我現在好多了。”

    護士看了只吸了幾口氣的明允謹,眼神狐疑,他再次想明允謹確認:“您真的好多了嗎?不會胸悶氣短頭暈了嗎?”

    迎著護士的視線,不太會撒謊的明允謹簡直是如坐針氈:“……對。”

    下一刻,護士臉上洋溢出慶幸的笑容,很顯然他并沒有懷疑明允謹在裝病,裝病這種事情和雄蟲尤其是明允謹這種雄蟲閣下相差甚遠:“太好了,感謝蟲神。”

    不知是不是護士一門心思全在明允謹身上還是明允謹的演技有所進步,總之他的小動作并沒有被發現,還真是萬幸。

    明允謹讓護士將他推進了衛生間,玻璃門的閉合將病房和衛生間分割成兩個空間。寂靜的病房忽然幾聲金屬碰撞的響聲很輕地響起,只見跪在地上的黑皮雌蟲已經擺脫了鐐銬,他手間血跡斑斑,鋒利的白色碎瓷片沾染著血跡被他握在手心,如果明允謹此刻在這就會發現這塊碎瓷片就是對方“失手”打破的杯盞碎片。

    潔凈的地板上滴滴鮮血墜落,一滴濃稠的血就能剮蹭出一大片殷紅的艷色,。這一大片的血跡在暈血患者的眼中那就是大型災難,堪比案發現場。

    一塊鉆石表盤的男士手表靜靜躺在白色的毛巾上,一看就知道價格不是一般的高昂,黑皮雌蟲緩緩朝白毛巾的方向伸出了手。

    輕輕一聲,病房的門被打開又關上。

    病房內角落里被鎖著的黑皮雌蟲不見了,血呼拉差的地板此刻光潔如新幾乎能倒映出醫院的天花板。一股涼風順著窗戶的縫隙鉆進來撥動了醫院天藍色的窗簾,在病床邊的床頭柜上靜靜擺放著一只鉆石手表。

    正在衛生間拖延時間的明允謹并不知道一門之隔外的黑皮雌蟲已經離開,當然他也不知道他費盡心思放走的、以為再也不會見面的雌蟲會在這么短的時間內又一次出現在他的眼前。

    第137章 挾持

    衛生間里明允謹正費勁拖延時間, 他不可能當著護士的面解手,去衛生間不過是一個拙劣的借口, 他指揮著護士又是幫他洗手又是漱口的,所幸護士被美色所迷一時半會兒根本沒有意識到不對勁,直到被明允謹支開的雄保會管理蟲趕回來。

    病房角落里被拴著的黑皮雌蟲此刻不見蹤影,護士急急忙忙地在病房內尋找,管理蟲咬牙切齒地咒罵了一句什么撥通電話,對于逃跑的罪雌他們都氣急敗壞, 只有坐在輪椅上的明允謹松了一口氣,心中的大石終于落地。

    對方還是很聰明的,還知道自救,成功逃跑,也不枉費他一番苦心。

    護士在病房內翻來覆去地找了一圈, 那架勢像是要把地板磚都掀起來, 管理蟲則是拿著光腦低聲不停地朝另一頭匯報消息, 雖然聽不清他說話的內容, 但是從他臉上的表情來看,大概率也不是什么好話。

    眼看著護士要出門去掉走廊的監控, 氣勢洶洶的管理蟲緊隨其后,明允謹沒忍住開了口:“跑了就跑了,隨他去吧。”

    此話一出唰唰兩道視線就定住了他, 明允謹口中喉嚨忽然一噎,他似乎說錯了話。

    “太過分了, 簡直是太過分了!”護士拳頭都硬了, 指骨捏的嘎嘎響:“閣下心慈, 他驚擾了閣下,閣下沒讓他進局子還給了他在身邊照顧的殊榮, 他竟然就這樣跑了!閣下竟然還不追究他,他這是幾輩子修來的福氣,蟲神在上,閣下您實在是太好了,可是他也不該仗著您心慈就欺負您,這事情絕對不能就這樣算了!”

    管理蟲也是怒氣難消,他冷哼了一聲:“沒錯!雄蟲保護協會以雄蟲的利益為先,我們絕不會坐視不管,像他這種不知悔改的罪雌就應該被送進苦牢,待上個三天兩夜換了一身皮等到出來后才會學乖!典型的不見棺材不落淚!該死的!”

    沒想到自己一句制止的話反而弄巧成拙,明允謹還想出聲阻攔卻已經太晚了,情緒上頭的的護士和管理員一前一后徑直沖出病房門,他心里逐漸漫上一股不安。

    病房內此刻只有他一個人,無端顯得有些空蕩,他下意識朝之前鎖著黑皮雌蟲的角落看去,光潔如新的地板幾乎能映出潔白的天花板,厚重的鐵鏈仿佛一條糾纏的巨蟒毫無生機地蟄伏在角落之中,明允謹下意識別開眼。

    心事重重地推著輪椅來到床邊,明允謹的余光不經意地瞥過床頭柜,一道耀眼的亮光閃過,他下意識朝亮光的方向看去,琥珀色的眼眸驟然一縮。

    病床旁的的床頭柜上靜靜地躺著一只鉆石手表,赫然是剛剛他和鑰匙一起包在白毛巾里頭一起送給對方的禮物。

    表盤上的鉆石在掌心留下淺紅色的痕跡,明允謹垂眸,纖長的睫毛在眼下打落一片陰影,孱弱的面容越發精致脆弱,他臉上的神情有些錯愕但更多的是不解。

    他沒有要手表……

    為什么?

    他去打黑拳不是為了錢嗎?

    這個疑團像是一顆種子在明允謹的心頭悄然種下,在這一瞬間他忽然很想問一問對方,不過他連對方的名字都不知道,應該是不會再見到對方了。

    見不到才好。

    明允謹將手表重新戴回手腕上,細瘦的手腕讓手表顯得空空蕩蕩,掌心扣上右手手腕,他下意識緊緊壓住,若是熟悉明允謹的人在場就會意識到這是他思考問題或是擔憂時才會有的小動作。

    ……

    明允謹并沒有想到他費盡心思放走的、期待不會再見的雌蟲會在這么短的時間內又一次被抓到他面前。

    黑皮雌蟲被迫跪在他的面前,他身上仍舊是離開時的那身衣服,他像第一次一樣屈辱地低著頭讓人看不清他臉上的神情,一切似乎都和上次一樣,只不過這一次他變得更加狼狽。他明顯是遭受了一番虐打,他一身黑衣,渾身濕漉漉,可這幾天分明都是晴天。

    “閣下,您要的罪雌帶到了。”

    明允謹眉間緊皺,若不是今天護士說漏了嘴他都不知道雄蟲保護協會已經找到了逃跑的罪雌,他本以為過了三天沒聽見消息對方說不定已經逃跑成功了,沒想到他竟然是被抓走關起來了。

    之前的管理蟲因為看管不利被暫時停職,新來的管理蟲眉骨極高,顴骨高高突起,緊緊瞇起的眼皮中露著兩道讓人不敢直視的精光,他梳理的一絲不茍的頭發參雜些許銀絲,都是他閱歷的見證。

    注意到明允謹的視線停留在黑皮雌蟲水淋淋的衣服上,管理蟲解釋道:“他太臟了,怕污了閣下的眼就稍微清洗了一下。”

    他的語氣讓明允謹下意識生出一股不喜,他推著輪椅想要靠近卻被管理員和護士聯合制止。

    護士搖頭勸告:“閣下,逃奴都很危險,您千萬別過去。”

    管理蟲則是看著跪在地上裝死的黑皮雌蟲,皮笑肉不笑地扯了扯嘴皮:“閣下放心,雄保會一向專業,接下來的事情我們絕對會妥當處理好。”

    明允謹聞言心頭一跳:“你們要怎么處理?”

    管理蟲:“不聽話的逃奴抓回來了自然是要受一番處罰,場面可能稍微有些不雅,因此就沒有告訴您,我們雄保會一定把這罪雌訓練妥當了在送給您,保管整的服服帖帖的,到時候無論您是想讓他當踩腳凳還是衣架子都行。”

    明允謹沒說話,他的視線落在被迫跪地渾身濕透的黑皮雌蟲身上,敏銳地發現對方似乎有些不太對勁。

    他在發抖!

    想到雄保會的作風,明允謹神色陡然一變:“你們對他做了什么?”

    聞言管理蟲垂眸,他居高臨下地瞥了眼蜷縮跪地的黑皮雌蟲,那眼神仿佛在看一灘爛肉,漫不經心:“不過是一點點小懲罰,他身為罪雌私自逃跑按照慣例本該處死,閣下心慈,他走了大運。”

    在雄蟲保護協會看來,黑皮雌蟲確實是走了大運,他此刻唯一能活著的理由就是因為明允謹先前指定他照顧,若非如此,他早就死了幾百回了。

    漆黑锃亮的皮鞋踢了踢地上顫抖的黑皮雌蟲,像是茍延殘喘的狗,因著管理員的動作明允謹看見了黑皮雌蟲控制不出抽搐痙攣的四肢,他的右手手臂上有一個直徑七八厘米的傷口,像是被什么鋒利的東西挖出了肉,因為沒得到及時治療已經化膿。

    明允謹口中控制不住地嘔了一聲。

    一側的護士見狀趕緊上前拍背遞水,他擋在明允謹面前像是趕蒼蠅一樣揮了揮手:“閣下暈血,這么一股血腥味,趕緊把他帶走!”

    管理員聞言點頭,他蹲下身帶著黑皮手套準確無誤地掐住了黑皮雌蟲手臂上的傷口,在明允謹看不見的地方他的聲音很低很沉:“別想耍什么小心思,你以為我我看不出來你那點偷奸耍滑的小聰明,你以為挖了肉就能除去定位器?呵,真是見識短淺鼠目寸光的低等雌蟲。”

    黑皮雌蟲緩緩抬起頭,他像是行將就木動作格外地慢,碧綠的眼眸緊縮成兩道豎線,宛如極具攻擊性的大型野獸,困獸之爭向來不容小覷。

    不知是從哪來的力氣,一直跪在地上宛如老狗般艱難喘息的黑皮雌蟲忽然爆發,他的速度極快,動作很猛,管理蟲眼瞳驟然緊縮,他眼中的恐懼幾乎凝成實質,下一刻面前跪著的雌蟲已經到了明允謹的床前。

    “不許動!”

    脖頸上忽然抵上冰冷堅硬的東西,明允謹有些失神,在護士驚恐的呼聲中耳畔響起的嗓音很低很啞。

    “你瘋了!”

    “立刻放下武器,不許傷害雄蟲閣下!”

    鋒利的瓷片抵在纖細脆弱的脖頸上,只要再進一寸就會血濺當場,萬一黑皮雌蟲一個手抖這里所有的雌蟲都不會有什么好結果。在場的雌蟲此刻目眥欲裂,一個個恨不得以身代之。

    饒是雄保會的管理蟲此刻恨不得拿著機關槍直接把黑皮雌蟲突突個幾百遍,他只能打碎了牙齒往肚子里咽,咬著牙安撫對方。

    相比于膽戰心驚的雌蟲們,身為當事人的明允謹卻沒有那么緊張,他的視線落在雌蟲抵在他脖頸上的武器上,那是一塊有些眼熟的碎瓷片。明允謹記得對方曾“失手”打碎了一個瓷杯,這塊碎瓷片大概率就是當時拿的。

    碎瓷片鋒利那側對準雌蟲的手心,深深嵌入皮肉,被打磨過棱角的一側反而朝向明允謹的脖子。

    對方并沒有想要傷害他的意思。

    明允謹聞到了一股濃烈的血腥味,他的衣服濕了。

    “你想要什么,盡管開口,只要你放了雄蟲閣下,想要什么都行!”

    標準的談判套路招數,為了獲取明允謹這個人質,在場的雌蟲們是什么鬼話都能說得出來,當然了,在他們心中黑皮雌蟲只配挫骨揚灰。

    “五分鐘之內給我配一輛車,還有一筆錢。”

    黑皮雌蟲攥緊了手指,他的聲音依舊很啞,明允謹皺眉,他離雌蟲最近他發現對方的狀態非常糟糕。

    既然雌蟲缺錢為什么不拿走他的那塊手表?

    明允謹扣著右手手腕捏了捏,他身上的衣服更沉了,也不知道雄蟲保護協會在把雌蟲帶來之前是不是把他關在水牢里,他身上的水像是流不盡。

    “鋒利”的瓷片猛地逼近明允謹的脖頸一瞬,還在猶豫的管理蟲猛地發出一聲尖叫:“好好好,我配車我立刻配車!”

    “按他說的做!”

    用明允謹的生命安全做籌碼,在眾蟲讓開的一條道路中黑皮雌蟲挾持人質離開了病房。

    “把錢丟進車里。”

    管理蟲咬牙,他看了眼被挾持的明允謹只能乖乖照做,剛從銀行里頭現取的紙幣連錢帶箱被丟進了車內。

    “你說的我們都做了,現在立刻放開雄蟲閣下!”

    身前陡然灑下一大片陰影,明允謹一愣,下一刻身體騰空等到他反應過來時,他已經被抱進了車內。

    黑色的懸浮車在一腳油門中猛地朝前方駛去,猛地反應過來的管理蟲立刻上車點火油門踩死,緊追不舍。

    車內,被丟在后座上的明允謹慢吞吞地爬起來,他被摔得七葷八素,還沒坐穩又被汽車追逐戰弄得頭昏眼花,虛弱的身體哪里禁得起這種折騰,他捂著嘴下意識就要干嘔。

    “慢、慢點……”

    “我想…嘔!”

    干嘔一聲,明允謹艱難地朝駕駛位的方向伸出手,他想要讓對方慢一點,然而觸手滿是粘膩濕滑。明允謹聽到了一聲痛苦的悶哼,他似有所察,身形一瞬僵硬。

    收回手,只見滿手猩紅。

    窗外被云層遮擋的月光終于露出面容,借著慘淡的月光,明允謹看清了駕駛位上雌蟲的慘狀,他一手按著死死自己的腹部,一手按在方向盤上,鮮血順著腰腹不斷溢出。

    后視鏡中,明允謹再次看清了那雙碧綠的眼眸,他也看清楚了衣服上他以為的“水”到底是什么。

    他現在身上全是對方的味道,血腥味。

    第138章 他在認主

    “你!你在流血!”

    聞言駕駛位上的黑皮雌蟲朝明允謹瞥來一眼, 雄蟲一張臉慘白,沾了血的手直挺挺地伸著, 像是看見了什么不能接受的事情,慘兮兮的。

    明允謹掩耳盜鈴地把粘膩的手心從眼前移開,視線直戳戳地盯著前方的坐墊,琥珀色的眼眸木訥,僵硬得像是紙人,仿佛這樣他就能忘記身上的血腥。喉嚨里頭像是塞了一團棉花, 順著食道滾進了胃里,呼吸之間滿嘴的血腥味,胃中一陣翻江倒海。

    “坐好抓穩。”

    一聲低啞的聲音冷不丁從前方傳來,明允謹一愣。下一刻,突然襲來的后仰力讓他猛地朝軟座上摔去, 他瞳孔一縮, 本能讓他下意識抓緊了手邊的物件。

    駕駛位上的黑皮雌蟲一手死死按住血流不止的傷口, 一手把控方向盤, 視線飄過明允謹蒼白的臉一瞬后就重新回到了身后緊追不舍的黑車上。他的動作大開大合,性能良好的懸浮車左奔右突東拐西邊歪, 那架勢簡直不亞于港片里的□□飛車,主打就是一個不要命。

    后座上的明允謹可真是遭了罪。

    原先不知道身上的水是血的時候還好,現在知道了控制不住地想, 腦海中不停浮現剛剛看見的血腥場面,明允謹咬緊了唇。密閉的空間血腥味快速擴散, 濃郁的腥味往鉆進明允謹鼻腔里鉆, 像是一只靈活的蟲子, 一點點擠進了他的大腦皮層。

    可能是因為顧及車上的人質也可能是因為沒有玩命的勇氣,明允謹所在的懸浮車自始至終領先一步, 懸浮車越開越偏之后更是拐進了只有低等雌蟲才會住的貧民窟。憑借著對復雜地形的了解,黑皮雌蟲甩掉了身后緊追不舍的雄蟲保護協會,這場刺|激驚險的飛車比賽終于落下了帷幕。

    汽車行駛的速度終于緩慢下來,明允謹終于不再需要緊抓座椅才能保證自己不被甩飛出去,他松開了手。掌心冷汗粘膩,因為長時間的過度用力,明允謹的手指下意識地發顫,他渾身發軟,偏偏此時路面不平,明允謹一個踉蹌面朝下徑直砸向了皮面軟座。

    力度剛剛好,懵逼不傷腦,良好彈性的皮面軟座并不會造成任何實質性的傷害,明允謹被震得一顫,他整個人像是被失了定身術,一瞬間僵住了。

    象牙白的軟面皮墊上糊開了一大片,唯獨有一塊地方算得上干凈,像是被什么東西蹭了,依稀是個側臉的形狀。

    明允謹緩緩地摸了摸自己的臉,一手的粘膩,鐵銹味的腥氣直直地朝他腦門里頭鉆。

    ……

    “停車!”

    駕駛位的黑皮雌蟲被這突如其來的叫聲吸引,他偏頭看向后座的“人質”。人質慘白著半張臉,發絲散亂,衣衫不整,另外半張臉腥紅漸染和他身上的血衣一樣,他的嘴唇顫顫不受控制地抖動著,滿眼受了極大驚嚇的模樣,他唇上沾染了血,像是涂抹不勻暈開的胭脂。明明是瘆人的場景可放在明允謹的身上卻顯出格外詭異的美感。

    車速沒有絲毫減弱的跡象,明允謹再也忍不住,喉嚨涌上來的酸水讓他來不及捂嘴,趴在車窗上哇的一聲吐了。

    “嘔——”

    這吐得可真是昏天黑地。

    車速緩緩減弱,明允謹沒抬頭,他沒有力氣,身體下意識地嘔吐只能吐出一些酸水來,他還沒來得及吃晚飯,午飯吃的那些早就吐了個干凈。

    “砰——”

    身側一聲輕響,軟皮座椅上多出了個東西。

    明允謹無力地瞥了眼,發現是半包開了封口的紙巾。放在往常這種紙巾根本就不可能出現在明允謹的身邊,明家對他的照顧細致周到事無巨細,他用的都是消毒殺菌過的絹絲手帕,一次性的,用完就丟。

    但是現在這種情況他還強求什么呢?

    明允謹一連扯了十數張紙巾,先是擦嘴巴然后就是擦臉和手,手上和臉上的粘膩仿佛揮之不去,他艱難地抬起頭。一扭頭,看見的場景差點讓他又趴到窗邊狂吐。

    駕駛位上的黑皮雌蟲此刻撈起上半身的衣服,在他腹部右側偏上的位置有一處血肉模糊的傷口,那是雄保會專用的流散彈才會造成的傷口。

    雌蟲咬著衣角,刺啦一聲撕下長長的布條,毫不憐惜地繞著自己的傷口捆了兩圈隨后收緊,鮮血滲透布條滴滴答答流下來,黑皮雌蟲只是皺了皺眉頭,手指利索地打了一個死結,像是在纏緊一塊豬肉。

    “車里有定位,他們很快就會找到你。”

    低沉的聲音在不遠處響起,更啞了。

    明允謹沒敢回頭看,倒不是害怕殺人滅口,主要是他暈血。

    黑皮雌蟲拿起了副駕上裝錢的手箱子,啪嗒一聲打開鎖扣,將里頭的幾捆錢分成好幾筆分別塞進了褲子口袋和鞋底。

    車門喀的一聲被打開,一股難聞的酸臭味涌入車廂內,明允謹下意識皺眉。抬眼,眼前街道的破敗和骯臟觸目驚心,這一刻《悲慘世界》中的街道成了活生生的現實。

    明允謹的手指按上了車門的把手,砰地一聲駕駛位的車門被關上,下一刻一只有力的手臂將車門抵住。被抵住的車門無法打開,明允謹按著車把手的手指微動,耳畔響起的聲音帶著警告:“別下車,這里很危險。”

    車門的玻璃窗緩緩上升,車窗的隔音效果很好,窗外的黑皮雌蟲似乎還說了什么,明允謹沒有聽清,但是他記住了對方的口型。

    對不起。

    明允謹按在車門上的手指停頓,他瞥了眼手腕上的鉆石手表。

    他還有問題沒有問。

    明允謹打開了車門,軟面居家拖鞋接觸到地面的一瞬間他感受到了土地的溫度,混著冰冷粗糲的沙。

    ——————————

    失血過多導致視線昏花,但他腳下的步伐依舊堅定,他腹部帶傷渾身是血,可渾身的氣勢卻讓蟲不敢小瞧。

    他沒有絲毫地停頓近了巷子里倒數第三家屋子,一進門撲面而來一股混雜的味道,哭鬧聲和呻|吟此起彼伏。饒過鋪在地上的“床位”,來到隔間的里屋,有一個瘦小的身影正在忙活著什么,他背后是一排排雜七雜八叫不出名字的藥水。

    這里是一家診所,來這里的大多是蟲五花八門,有低級雌蟲有無用賤民還有逃犯罪奴等等,在這里看病不用醫保卡也不用身份證或是居住證,不問身份拿錢辦事就是鐵打的規矩。

    高大的身影打落一片陰影,正在忙碌的身影抬起頭,身上的白大褂堪比夜市廚師身前的圍裙,烏七八糟地花了一大塊還有幾處油膩膩不知是什么痕跡,他推了推鼻梁上的眼睛,瞇著眼睛打量面前的黑皮雌蟲,兩秒后發出一聲冷笑:“是你啊。”

    “你弟弟的床位費都欠了三天了,我還以為你跑了!”

    “我沒跑,我不會跑。”

    眼前這個看著像是屠夫的雌蟲叫安塔蘭,是個貨真價實的醫生。

    沙啞的聲音磨著耳朵,安塔蘭隨意往身上擦了擦手,摳了摳耳朵,就聽著對方慢半拍地補了后半句:“我弟弟還在這里,他還在等我。”

    安塔蘭聞言看了他一眼,視線掃過他身上的狼狽,他意味不明地哼了一聲:“你弟弟的手術可不是幾百一千就能治,這么著,你這是跑去賣器官了?你一個連身份證都沒有的奴隸,哪個正規醫院肯收你的器官?”

    “我弟弟呢?”

    安塔蘭聞言細瘦的眼睛驟然一瞇,他指了指掛在頭頂上偌大的一塊牌匾道:“看清楚了,我這里看病概不賒賬,一手交錢一手看病這是規矩!我可不做慈善!”

    “砰——”

    兩疊星幣落在雜亂的桌臺上,瞇著眼睛的安塔蘭瞬間睜大了眼睛,他一把抓起兩疊紙幣往鼻子下一送,猛地吸了一口氣。下一秒,他臉上享受的神情陡然一變,目光陰沉地朝著黑皮雌蟲忽然開口道:“小子,你竟然敢騙我!”

    “……?”

    黑皮雌蟲臉上的疑惑并不像是裝出來的,安塔蘭冷哼一聲重重地把那兩疊星幣往地上一丟:“小子,你被騙了,這錢是假的!”

    “……什么?”

    回答慢半拍地響起,黑皮雌蟲跪在地上伸手朝那兩疊宛如廢紙一般被丟在地上的“星幣”探去,布滿傷痕的手指一張張撿起地上散落的“星幣”:“這些錢是假的?怎么可能,怎么可能是假的。”

    “那這些呢?這些都是假的嗎?”

    跪在地上的黑皮雌蟲將藏在身上的星幣全都倒出來,他跪在地上,偌大的身軀仿佛一瞬間變小了,他滿眼希翼地看著安塔蘭。

    安塔蘭將堆在地上的“星幣”一一摸了一遍,他冷聲一聲道:“都是假的!沒有一張是真的!”

    “你沒騙我?!”

    跪在地上的雌蟲猛地站起,他將近兩米的身軀宛如小山一般地,他死死地盯著面前的安塔蘭,他從沒見過大額星幣,他自然不知道眼前的星幣到底是真是假。

    “你是不是想要獨吞,說這些錢全是假的然后全部私吞?!”

    安塔蘭聞言氣地瞪眼,他雖然愛錢但是這種黑心的事情從來不干,他來了脾氣指著地上一堆□□:“你要是不信我就拿著這些錢挨家挨戶去問,看看有誰肯收這□□,要是有蟲收我直接把這些嚼碎了咽下去!”

    此話一出,黑皮雌蟲的身形陡然一僵,對方的怒氣不是裝的,對方說的是真話。

    安塔蘭呸了一聲朝一側的水槽里頭吐了口唾沫:“小子,這錢你是從哪來的?”

    像這樣簇新的大額鈔票,還是連號,看上去像是銀行現取的,可是偏偏又全是□□,這事情邪乎了,一看就是被陰了。

    黑皮雌蟲沒說話,他看著面前不停呸呸呸的安塔蘭,膝蓋一彎驟然跪下:“求求你救救我弟弟,剩下的錢我很快就會補上,他的病耽誤不得了,已經五天了,要是再不接受治療的話他會死的!”

    黑皮雌蟲跪在地上,他像是不知痛楚的機器人一樣瘋狂地磕頭,砰砰砰的聲音不斷響起,粗糲骯臟的地面上很快深了一片。

    “那就讓他死啊。”

    輕飄飄的一句話讓跪在地上的雌蟲口中的話戛然而止,好似當頭一棒,他傻在原地。

    安塔蘭喝了一口水,他摳了摳指頭里的碎屑道:“不過是一個雌蟲,連中級都趕不上,十幾歲就被挖了腺體,翅膀也斷了一半,就算救活了也是一個殘廢。每天這么多蟲死,多一個少一個有什么區別?”

    “他還小,他才那么小,求求你,救救他,我一定會還錢的,我可以去賣器官!”

    安塔蘭從鼻腔中冒出一聲重哼:“你他蟲的真的以為我做慈善啊,我的錢又不是大風刮來的,那小崽子現在靠藥吊著救命,一天下來的費用能買半個你了,后續的費用更貴,就算是把你拆了掏空了買也抵不上債!”

    “求求你,救救他,他還小,他不能死,是我買照顧好他,求求你救救他……”

    砰砰砰的響頭不停,那力道像是要對著地把自己撞死了,安塔蘭咒罵一聲超前走了兩步,一腳踹向不停磕頭自殘的黑皮雌蟲。后者失血過多下盤不穩,被一腳踹翻后下意識想要爬起來繼續再磕,安塔蘭一把抓住了他的頭發,煩躁地瞪著那雙逐漸渙散的綠眼睛:“你是他誰,費盡心思要死要活也要救他?!”

    “我是他哥哥,他是我弟弟……”

    安塔蘭:“我呸,什么狗屁哥哥弟弟的,又不是親的,那貧民窟里頭十多個弟弟,你養的過來嗎?!”

    誰不知道貧民窟里頭有個出了名的爛好蟲,濟貧院那個叫戈登的是個死心眼的蠢貨。這里是什么地方,貧民窟,住著的都是一堆爛蟲爛命一條,那些個不負責任的家伙生了蟲崽子看見是雌的或是殘疾的想找個地方扔,偏偏戈登這蠢貨開開心心地把蟲撿回去,一把屎一把尿養大。一天24個小時掰成36小時不停干,一天八分工,就是為了給那些崽子們討口飯吃。一張嘴一口飯十張嘴就是十口飯。

    圖什么?到底是圖什么?!

    “我答應了要照顧好他們,我要報恩,使我沒照顧好弟弟,是我的錯……”

    安塔蘭簡直是要氣死了:“報恩?就因為幾年前那一口飯就要把一輩子都搭進去?”

    戈登曾經是個奴隸,有蟲救了他,他和濟貧院的那些弟弟們都叫那只蟲雌父。

    看著死腦經轉不過來的戈登,安塔蘭煩躁地抓了一把頭發,他碎碎念道:“真是倒了八輩子霉了碰到你,我他蟲的做的全是虧本生意,那藥水有多貴你知道嗎?!”

    “我會還錢的……”

    “別他蟲的說大話,剁了你都還不上!”

    安塔蘭不想聽戈登講話,看著面前這個比自己還高出一個頭的可憐傻大個,他心里把那個用□□騙他的畜生罵了一百零八遍:“真是蠢死了,連錢真的假的都看不出出來,你說你有什么用,你知道那些藥有多貴嗎,沒有錢我去哪里給你搞藥啊,打巴掌嗎?”

    安塔蘭嘴巴毒速度快,嘴巴不停說了一通,把自己磕暈了的傻大個此刻只聽清了末尾打巴掌三個字,他毫不猶豫的將自己的臉湊上前去。

    安塔蘭:……

    真他蟲的無語了,要是巴掌值這么多錢,誰還要臉啊!

    “要多少錢,這個夠嗎?”

    一聲清潤的聲音響起,安塔蘭瞇起眼。門口站著的身影一身血衣,他遮著臉,看不清面容,但是他手上拿著的鉆石手表那是一等一的亮眼。

    只需一眼,安塔蘭就知道這表起碼兩百萬。

    安塔蘭一把松開抓著戈登的手,他笑瞇瞇地迎上去一副見錢眼開的模樣,雙手捧著湊到了手表下方:“夠夠夠,哎呦,這表可真好啊!”

    明允謹松開手,他看著跪在地上朝他仰頭的黑皮雌蟲,一向以微笑面對生活的他生平頭一次無法擠出笑意。他本來只是想來尋個答案,他好奇為什么缺錢去打黑拳的雌蟲不要他的饋贈,還有窗邊那個無聲的道歉也讓他在意。他想知道對方的名字。

    明允謹靜靜地看著黑皮雌蟲,可能幾分鐘可能幾秒鐘,在安塔蘭不停夸贊的背景音中,他緩緩開了口:“你叫什么名字?”

    安塔蘭此刻正捧著手表不停夸贊,見大金主叫蟲偷偷掐了發愣的戈登,壓低聲音飛快道:“叫你呢,聾了?這蟲是誰啊一出手就這么闊綽,這塊表救你弟弟綽綽有余啊!看不出來啊,你他蟲的什么抱上金主的大腿了啊?!”

    這一聲仿佛觸發了什么機關,愣在原地的黑皮雌蟲忽然朝明允謹爬來,他像是一只乖順的大型犬,跪在地上膝行至明允謹身前,收攏雙腿和手臂以一種極其恭敬小心的姿勢朝趴伏下去,他用手抵住了血肉模糊的額頭。

    在明允謹驚訝的眼神中,戈登朝他行了奴隸認主時的才會有的動作,低沉沙啞的聲音響起,他在祈求:“奴名戈登,求您救救我弟弟。”

    第139章 明允謹喜歡狗

    時隔數年戈登再一次把自己賣了, 只不過這一次是他自己跳的買主。

    肌肉記憶下意識擺出乖巧規訓的模樣,本以為早就忘記了的規矩不用思考就已經完成, 戈登緊繃的大腿和小臂,以一種柔順卑微的眼神小心翼翼地朝上看去,碧綠的眼眸充滿了濕漉漉的祈求,像是一只屠宰場里即將面臨宰殺的大型犬:“求您救救奴的弟弟。”

    明允謹一瞬睜大了眼眸,他被對方的舉動驚到了。他何曾見過這樣的架勢,雖然以他曾經的身份, 只要他招招手就有無數人跪在他面前當狗,但明允謹并沒有什么特殊癖好,更何況他的病讓他最好修生養性。

    不過,明允謹喜歡狗。只可惜他對毛發過敏,明家上上下下干凈到纖塵不染, 空氣質量優++。

    明允謹是喜歡狗, 但是養狗并不是一件簡單容易的事情, 這不是指金錢, 明家上下有的是手段和辦法,若是明允謹真的喜歡, 那些被他多看一眼的小狗狗就會被剃干凈毛發送到面前。曾經就有人為了討好他這樣做過,明允謹沒有接受,養狗需要陪伴, 需要時間,他的身體不適合, 他不想作踐狗。幾天后他見到了狗的尸體, 自那以后他再也沒有對出現在面前的小狗們流露絲毫喜愛。

    明允謹刻意別開了視線, 那血肉模糊的額頭讓他忍不住呼吸氣短,他的聲音有些許喘, 一路找到這里費了他不少力氣和精力:“起來慢慢說。”

    聞言戈登小心翼翼地站起來,小山似得身體肌肉因為緊張在不安地收縮,在明允謹身前打落一片陰影。明允謹微微一愣,他微微揚起了頭。

    明允謹其實不矮,一米八幾的高個,只不過因為身體原因略顯單薄,然而面前的黑皮此次比他還高出小半個頭,不僅高而且壯,黝黑的膚色是很健康的美。要說人世間還有什么是讓明允謹羨慕的,毋庸置疑一定是健康美麗的體魄。

    明允謹雖然向來坐在輪椅上,但是卻極少仰頭看人,他微愣后開了口:“你好高啊……”

    然而就是這一句無心的話讓坐立不安的雌蟲瞬間跪下,他跪在地上,做出奴隸下意識的肢體動作,收緊高大壯碩的身體,恨不得將自己變成一個球找個地縫鉆進去。

    明允謹:“……”

    這么又跪下了?他看起來有那么嚇人嗎?

    “你……”

    明允謹無奈地彎了彎唇,口中一個你字剛剛說出就聽見耳畔驚恐的聲音響起,瑟縮地不停道歉。

    “奴該死,竟然忘了本分讓主人仰頭,奴該死……”

    戈登心里恨自己沒有腦子,竟然犯了如此致密的錯誤,面前的雄蟲并未露出絲毫怒氣,可越是這樣他越害怕。他的弟弟此刻躺在病床上生死不明,他現在仰人鼻息,就在半小時前面前的雄蟲還被他抵著脖子威脅作為逃跑的人質,可現在他卻拿著手表出現在這里救他弟弟的命。

    戈登用他那笨拙生銹的腦子艱難思考,面前的雄蟲怕是對他先前的冒犯懷恨在心,因此想要來報復他,他不知道為什么對方會拿出手表,但是既然他能救弟弟的命,那么無論自己付出什么代價都可以,他搶先一步跪地朝雄蟲認主,可是對方的態度實在……

    戈登悄悄抬頭瞥了一眼,正巧對上明允謹的雙眼,那無奈溫和的表情讓他心里陡然一頓,他倉皇地低下頭。

    明允謹看著戈登試探的小動作,忍俊不禁,明明是一個大塊頭像是一座山,可偏偏露出一副流浪狗的可憐模樣,讓人怪在意的。

    還有他的稱呼,主人,是他理解的那個意思嗎?

    只是給了個手表就開始叫主人了?用著這樣一副堪比藏獒的身體卻學著小狗嗚咽,倒是反差感十足,不過是見他可憐隨手賞了幾根骨頭就用濕漉漉的鼻子來蹭他的手,還真是……

    明允謹從口袋里拿出幾張柔軟的手帕紙,眼中閃過些許笑意:“擦擦。”

    預料的懲罰和痛楚并沒有如期來臨,柔軟的手帕紙輕飄飄地闖入他的視線,極致的潔白,戈登一愣。

    伸著手的明允謹覺得有些累,指尖微動,柔軟的手帕紙像是一只翩躚的蝴蝶,輕輕扇動了翅膀,無端由地吸引了目光。

    手帕紙輕輕晃了晃,戈登抬眸見看見明允謹舉著手偏頭朝他看來,他后知后覺地伸出手趕緊接過:“謝……謝主人賞。”

    明允謹捂著唇微微露出一點笑意,他覺得大狗似乎有些呆。

    明允謹并不懂戈登這標準的奴隸動作,但是一側的安塔蘭確實心知肚明,看了眼跪在地上讓自己盡顯卑下的黑皮雌蟲,他唇角的笑容微斂,眼中閃過一絲了然:也對,這么賣不都是是賣?比起挖出器官分成一塊一塊甚至剁碎了賣,還不如整個一起賣,尊嚴這東西向來不值錢。

    安塔蘭掂量著手中的鉆石手表,感覺到了金錢的重量,他唇角勾起的笑容像是在嘲諷,他瞥了眼站在戈登面前的明允謹。對方遮著臉,唯一露出的淺色眼眸棱角淺淡,微微斂垂的眼尾看起來溫潤又柔和,舉手投足間并沒有暴虐和殘忍,他并沒有立刻接受戈登的認主儀式,他像是有些無措。

    為一個無緣無故的低賤雌蟲出手闊綽,要說明允謹不是戈登的金主爸爸,安塔蘭心底是一百個不信,再加上戈登的認主儀式他自然而然地就誤會了。

    死小子總算命好一回。

    手中的鉆石手表閃著漂亮耀眼的光芒,安塔蘭忍不住吸了口氣將手表放到唇前親了一口,眼睛笑瞇瞇地完成月牙,他心里感嘆明允謹出手大方,他瞥了眼跪在地上拿著手帕紙一點都不懂來事的戈登,心中暗罵一句木頭后幫他解了圍:“戈登,沒看見你家主子沒地方坐嗎?還跪在地上做什么,還不快讓你家主子坐下!”

    聞言跪在地上戈登背脊一僵,他笨拙地抬起頭小心翼翼地瞅著明允謹,隨后飛快地起身搬來了一張椅子,他甚至下意識還用身上的衣服擦了擦凳子,可是他忘記了自己身上那一身破布早就臟的不成樣子,還血呼拉差的,本來就不太干凈的椅子此刻更是狼狽。

    安塔蘭:……

    他真服了,就沒見過這么蠢的。

    當椅面蹭上血色的那一瞬,戈登后知后覺地意識到自己又犯了錯,他的新主人暈血,而他一次又一次犯了禁忌,他不安地手指攥緊了椅子腿,他跪在地上臉上的表情不安又愧疚。

    像是透過生銹的鐵籠用濕漉漉的鼻子蹭人手心的狗,明允謹想。

    安塔蘭:“……還不快再去搬一張新椅子?!”

    聞言跪在地上的黑皮雌蟲仿佛得到了圣旨,他先是小心翼翼地瞅了眼明允謹見他并沒有責罵的意思后立刻站起身去找新椅子。然而安塔蘭的破診所里頭亂糟糟一片,根本就找不到所謂的干凈新椅子,戈登剛剛搬來的已經是最干凈的了。

    一張椅子重新擺在明允謹的面前,安塔蘭殷勤地朝自己的金主爸爸伸出了手:“請坐請坐。”

    戈登拘謹地站在一側,他本來是要跪下的,但是卻被明允謹叫住了。

    明允謹沒有坐下,他瞥了眼不知粘了什么臟污的椅子腿上,視線落在安塔蘭白大褂上不知是什么時候留下來的陳年污漬,后者見狀唇角的笑容微僵。

    安塔蘭讀懂了明允謹眼中的意思,對方嫌臟。

    一直被罵木訥的戈登此刻卻好似福至心靈,他小心地從拿著明允謹之前給他的手帕紙一點點擦干凈了椅子上的污漬。

    明允謹眼中露出滿意的神色。

    聽話的乖狗狗總是會討人喜歡,教一次就會了看來不算太呆。

    安塔蘭見狀低頭看了眼自己身上的白大褂,罕見地覺得不自在,他丟下一句他去準備手術的器材后扭頭進了后面的閣間。

    半弓著背的戈登明顯緊張了,目光下意識地準尋著安塔蘭,他看著他走進了閣間,簾幕落下隔絕了一切的視線。

    明允謹見狀大致猜到了簾幕后的場景,怕是狗狗一直求他救命的弟弟就在那里,瞧著戈登神思不屬的模樣,明允謹伸了伸手:“戈登……”

    走神的雌蟲明顯緊張,他慌慌張張地收回視線抬起頭,口中訥訥應道:“主人……”

    話音剛落,一只素白的手出現在他眼前,那只手很白,瘦削修長,青筋微微鼓起,像是一塊上好的暖玉,唯一的瑕疵是他指尖的一抹殷紅。戈登知道那是他的血,他猛地低下頭不敢再看。

    明允倒是沒注意到戈登的小動作,此刻安塔蘭離開了,他勉強裝出來的偽裝潰散。這副身體其實很虛弱,雖然不至于瀕死,但是一路步行還是太過勉強了。

    “戈登……”

    溫潤的嗓音再一次響起,素白的手指勾了勾,像是在喚一條聽話的狗,戈登在明允謹的眉宇間看出了倦怠,他后知后覺地意識到對方伸出手到底是什么意思。

    戈登伸出手臂,干凈地沒有碰過血。下一刻,素白的手指落在了他的小臂上,像是一只翩躚的蝴蝶輕輕落在花枝之上,戈登摒住了呼吸。

    手下的小臂有力,仿佛忠實的拐杖穩穩支撐著身體,明允謹笑了笑,眉宇之間的疲憊掩飾不住,微微露著笑意的眼眸中亮著些許星光,像是碎了的琉璃,讓人無比的在意:“我有些累了。”

    雄蟲的臉色很蒼白,他身上的病服似乎更加寬大,被押送時那些左耳進右耳出的話莫名其妙地出現在了腦海中。

    他們說他害雄蟲閣下生病,他把他嚇得病了,很嚴重很痛苦的病。

    明允謹超前邁出一步,見戈登走神他有些奇怪,喉嚨有些癢他抵住唇輕輕咳了咳,眸間微微有水光浮現,他緩了一口氣捏了捏手下的小臂:“怎么了,不是要去見弟弟嗎?”

    弟弟……

    自從弟弟受傷之后,戈登滿腦子里都是病床上的弟弟,昂貴的手術費,不斷流失的生命……在格斗場上打黑拳的時候他在想,被圍困奪走獎金的時候他在想,被關進雄蟲保護協會的時候他在想,逃跑路上他仍舊在想,他絞盡腦汁想著到底怎么樣才能救弟弟的命,剛剛他跪在地上認明允謹為主人的時候也是如此。

    可是就在剛剛,他的腦子里忽然冒出了別的東西。

    他的輪椅被我弄丟了,戈登想,我應該把輪椅一起帶上的。

    第140章 大狗狗心動

    很難想象在這種臟亂差的小診所竟然還有這種無菌環境, 安塔蘭診所后的小隔間簡直就是別有洞天,一改前方臟污的特點全方位消毒, 麻雀雖小五臟俱全,醫院消毒水味道和慘白的燈光格外熟悉,明允謹無聲皺了皺眉頭。

    那里無聲無息地躺著一個瘦小的身影,他面朝下趴著,背后被折斷的畸形翅膀軟趴趴地垂落。

    他就是戈登口中的弟弟吉蘭,他大約十三四歲的年紀, 因為心疼戈登打工辛苦所以每天都會去做些力所能及的活來賺錢,他的手很巧會編各種東西,路邊的草葉不用錢,運氣好的話他編制的小螞蚱和竹蜻蜓可以抵得上家里一頓的口糧。

    但是三天前,照常在路邊賣東西的吉蘭遭了難, 毫無緣故地被冠上了得罪貴族的罪名, 他硬生生被折斷了翅膀, 就連脖頸上尚未完全發育的腺體都被挖去了大半。這樣嚴重的傷幾乎就只有等死的命, 沒有大筆的錢連治療愈合傷口都難,更別提修復了。吉蘭身上的傷是終生的, 就算救回來大概率也是個殘廢,為了一個不知道能不能救活就算救活以后后半生也只能茍延殘喘的低級雌蟲付出如此大的代價不值得,就是在拿錢打水漂。

    因為戈登是個奴隸, 最下等的那種,他沒有任何身份信息, 不知道從哪里被拐賣來的, 他是個法律之外的“透明蟲”, 不僅僅他是如此,吉蘭還有濟貧院他的那些弟弟都是如此。他沒有證件可以抵押, 任何一家正規醫院都不會接受吉蘭,他唯一能找到的就是安塔蘭的診所。

    戈登是個死腦筋,安塔蘭對他說的一通話中他只記住了需要錢,很多很多的錢,他下意識地忽略吉蘭極有可能活不了的事實,他有忽略了吉蘭極有可能落下殘疾的后果,他滿腦子想的就是賺錢。

    短時間需要一大筆錢,零散工的錢根本不夠,戈登去了撒哈拉格斗場打黑拳。

    然后他遇見了賭輸后氣急攻心的原主,他被牽連送來平息雄蟲的怒火,不僅沒得到應得到的報酬甚至還被一頓痛打,最后甚至被逼著走上了挾持雄蟲的犯罪道路。

    還真是怪可憐的……

    明允謹看著面前衰敗破爛的勉強能稱作房屋的地方,黑皮雌蟲朝他請示一聲后推開了門,他喊了一聲。

    話音剛落,剛剛還空蕩安靜的小破屋里頭忽然響鬧起來,凌亂的腳步聲響起,明允謹看見了五六道身影從里面跑出來。

    “戈登哥哥!”

    “是戈登哥哥!!”

    “戈登哥哥回來了!”

    六七個瘦瘦小小的孩子一擁而上圍住了黑皮雌蟲,他們七嘴八舌地高興叫喊著,將毛糙的小腦袋和和灰撲撲的臉蛋往中心高大的雌蟲身上蹭去,他們像是嘰嘰喳喳的小鳥雀興高采烈地抱著回家的鳥媽媽死活不松手。

    高大的黑皮雌蟲一個個摸過他們的小腦袋,木訥的臉龐上露出極其柔軟的神情,如數家珍一般將抱著他的孩子一一點名——麻吉、馬納、夸拉、里多、布魯、懷特,格林……

    明允謹輕輕眨了眨眼睛,他的視線落在戈登唇角的笑容上。鮮明生動,很好看。

    “戈登哥哥,吉蘭好些了嗎?”

    冷不丁地聽見吉蘭的名字,剛剛還嘰嘰喳喳的孩子們忽然安靜了下來,他們因為太瘦顯得格外大的眼睛圓溜溜地望著黑皮雌蟲,小心翼翼又擔憂。

    戈登唇邊的笑容變得苦澀,他摸了摸對方的頭,寬慰孩子們緊張不安的心情:“嗯,醫生正在治療他,等他醒來吃了藥就好了。”

    “真的嗎?!”雀躍的聲音響起,剛剛安靜的小鳥雀們如釋重負再一次嘰嘰喳喳。

    小孩子總是很好騙,他們尤其相信最重要的人對他們說的話。

    在歡呼慶幸的孩子中,有一個身影顯得格外心事重重,他抿著唇。他叫懷特,他比其他的孩子年紀大些自然也比其他孩子想的多一些,他知道吉蘭身上的傷絕對不是簡單的傷口,應該需要很多很多錢。

    懷特注意到了戈登身上的傷口,他抿著唇開了口:“戈登哥哥,治病的錢夠嗎?”

    戈登一愣,他低頭就看見最大的弟弟朝自己伸出手,他粗糙干裂的手心里零星躺著幾個星幣,他一向如此懂事,懂事的讓人心疼。

    一側嘰嘰喳喳的小孩們見狀也都安靜下來,他們看著戈登眼中再次浮現擔憂和害怕,黑乎乎的效手一個個在口袋里頭摸著。

    他們還太小都達不到童工的標準,從前吉蘭編制東西賣錢的時候他們能幫忙,可吉蘭生病后,他們只能餓著肚子干等著著急,他們是一張張吃飯的嘴。

    愧疚、懊惱和不安在一張張瘦小的臉蛋上浮現,他們全都低下了頭。

    戈登見狀,眼中閃過心疼,他握住懷特的手把星幣退了回去,笑了笑:“沒事,錢的事情哥哥來就好,你這幾天在家里照顧弟弟辛苦了,這些錢拿去買點好吃的。”

    聞言懷特臉上浮現疑惑和懷疑,他猶豫了片刻后還是收回了星幣,對于哥哥的信任勝過了其他,他乖乖收回星幣應了一聲好。

    嘰嘰喳喳的小鳥雀在聽見買好吃的時候眼睛都亮了,他們忍不住咽了咽口水在懷特挨個站好。

    見到弟弟們都平安無事,被重逢的喜悅沖昏了頭腦的戈登終于意識到自己并非獨自回家,他僵硬的脖子猛地扭頭,就見到門口被拉長的影子,雄蟲不聲不響地等了他很久了。

    戈登臉上瞬間露出不安,他快步朝明允謹走去木訥地就要跪下,他身后見他不安離開的孩子慌張無措喊著哥哥。

    “戈登哥哥!”

    戈登彎曲的膝蓋陡然僵硬,在孩子們的面前他是遮風擋雨的保護神,他這一跪會讓多年建立的東西付之一炬。

    面前忽然多出一只白凈修長的手指,指尖輕輕搭上了戈登的小臂,溫潤的聲音在耳畔落下:“幫我推一推輪椅。”

    明允謹身前有一道門檻,雖然不高,但是對于坐著輪椅的他來說確實很大的阻礙,他剛剛看著戈登兄弟團聚的溫馨一幕沒有打擾,現在戈登忙好了才提出了自己的要求。

    堪堪要跪下的戈登被這一句話制止了所有動作,他像是一個木頭人一樣來到明允謹身側,手臂扣住輪椅一抬,下一刻明允謹已經到了屋內。

    明允謹不知道自己在無形中給對方解了圍,他感慨戈登臂力驚人,笨重的輪椅加上他的體重著實不輕,他竟然氣都不喘直接把他抬了起來。

    明允謹沒有錯過戈登身上張弛有力的肌肉,他心中再次感慨對方的好身體。

    懷特看見門口的明允謹,下意識露出防備的表情,他護著身后瑟瑟發抖的弟弟們,勉強保持鎮定開口道:“哥哥,他是誰?”

    戈登:“……”

    明允謹倒是覺得懷特這一副小大人的模樣很好玩,他偏了偏頭回了一句:“我是明允謹,你哥哥的……”

    戈登垂在身側的手指驀然收緊。

    “……雇主。”

    清潤的嗓音浸透了笑意,站在一側低著頭戈登驀然一怔。

    雇主?不是主人嗎?

    明允謹想了想,覺得自己和戈登現在的關系應該叫做雇主和他的得力員工。因為身體的原因,明允謹到哪里都需要他人的陪同,他現在的身體并不比以前那副好多少,自然需要找個護工。醫院的護士和雄蟲保護協會的員工雖然也會照顧人,但是明允謹打心底不喜歡。他對戈登很滿意,力氣大話少,干事麻利,最主要的是,他很疼弟弟。

    這也是為什么明允謹在門口聽見戈登求救時毫不猶豫拿出手表的原因,救人一命勝造七級浮屠,舉手之勞而已。

    明允謹也有弟弟,他注定早亡,明家不可能沒有繼承人,在八歲后得知自己得了罕見病后由他開口讓父母再生一個弟弟,明家父母最開始也是死活不同意。明允謹的弟弟比他小十歲,粉雕玉琢的小孩子很可愛,他并沒有明允謹極高的天賦但是他的身體很健康。

    他弟弟是校籃球協會的主席。

    明允謹很喜歡他的弟弟,他的房間里擺放著很多他弟弟送給他的獎杯。

    眼前的陌生蟲皮膚極白,仿佛雪做的一般,他坐在輪椅上一副病歪歪的模樣,懷特下意識想到了醫院的病患,他將明允謹和戈登的關系帶入為患者和護工的關系。但是他眼中的懷疑依舊沒有完全消失,戈登和他們一樣都是沒有身份證明的黑戶,這么會找到護工的活?

    “懷特,帶弟弟去買些吃的。”

    見懷特不信還要再問,戈登徑直打斷了他的話,他笨拙地朝著懷特使眼色讓他帶著弟弟們離開,后者聽慣了他的命令,即使心中存疑還是乖乖聽話。

    小破屋里只剩下明允謹和戈登兩人。

    明允謹笑了笑:“你弟弟挺可愛的。”

    聞言戈登推著明允謹輪椅的手一頓,明允謹似有所覺他微微偏頭,淺色的眸子映出漂亮的熒光,像是山間的清泉,戈登呼吸一窒,他匆匆低下了頭。

    明允謹身上粘膩,隱隱的血腥味縈繞鼻尖并不舒服,他想要洗澡,可是貧民窟里頭哪里有洗澡的地方,更何況手邊也沒有換洗衣物。

    安塔蘭的小診所簡直就是臟亂差的結合體,他坐不下去,從他那邊拿了一副輪椅,他讓戈登推著他來到了這里,他知道戈登此刻心里記掛著他的弟弟們,即使他們毫無血緣關系。

    看著戈登麻利地打來了一臉盆水,手邊拿著毛巾和洗到泛白的長袖長褲時,明允謹心中再次感慨對方的順手,他的眼眸微微彎起露出好看的微笑,聲音中帶著驚喜和雀躍:“你怎么知道我想要洗漱,戈登你可真是太棒了。”

    戈登從沒有聽過這樣夸獎,毫不掩飾的熱烈。

    跪在地上捧著明允謹指尖的戈登呼吸驟然一亂,他匆匆低下頭,手中的蔥白玉手軟的仿佛豆腐,讓他下意識輕一些再輕一些。

    明允謹的視線有些游移,總是忍不住瞟向戈登的身上,此刻在他面前跪著的是現場版的濕身美男圖。戈登半裸著上半身從頭到腳都濕漉漉的,像是被一盆水迎頭潑下。他額頭上的血跡被沖刷干凈,雌蟲的恢復能力很快,剛剛鮮血淋漓的傷口此刻已經好的七七八八,只不過還有些細小的劃痕和有些瘀血。

    幾滴水珠順著黑皮雌蟲干練的短發落下,好巧不巧地掉落在黝黑飽滿的胸口上,明允謹的視線停留幾秒再一次忍不住在心中感慨對方的好身材。如此發達的胸大肌,無論是在那種場合都引人注目。

    明允謹喜歡戈登的身體,那是一種大寫的健康的美。和沉默寡言的黑皮雌蟲不一樣,他的身體處處都充滿起伏的生機,像是一幅濃墨重彩的寫意畫。

    明允謹喜歡有生命的東西。

    雄蟲身上染血的衣服被換下,寬大的舊衣服一點點套進對方的身體,戈登屏住呼吸動作越發地小心翼翼,指尖下的肌膚潔白孱弱,和雌蟲耐糙耐抗的身體截然不同。粗糙的指骨寬大黝黑,襯得手下的肌膚越發的脆弱和美麗。

    “戈登……”

    黝黑的手指一頓,差一點扯斷手下的系帶,戈登下意識吸了一口氣抬起了頭:“主人有何吩咐?”

    明允謹眉間微動,他笑了笑:“你叫我主人?”

    戈登像是一只犯錯了的大狗,臉上呆滯又無措的表情像是一個傻瓜,他訥訥應道:“您買下了我…用那只昂貴的手表……”

    明允謹想到了雄蟲保護協會,懸浮車上有雄保會的定位器,他們找到這里是遲早的事情,按照戈登先前做的一切他怕是死罪一條,唯一能夠救他的方法怕是只有他收了對方當雌奴,順便還能給他上一個戶口。

    明允謹并沒有折辱人的愛好,他也沒有折辱雌蟲的意愿。但是戈登確實哪里都符合他的心意,照顧原主的管家已經離世,明允謹并不覺得自己有照顧自己的能力,況且他確實如戈登所說付了一筆費用。

    明允謹的視線落在戈登飽滿的胸大肌上,現在是初秋天氣逐漸轉冷了,他緩緩開口:“怎么不穿衣服?”

    戈登:“……回主人的話,奴沒有衣服了。”

    明允謹瞥了眼自己身上的舊衣,這個尺寸的衣服明顯不是戈登的尺碼,飽滿的胸大肌若是硬生生塞進這種尺碼的衣服里怕是得色|情得崩裂扣子。

    見明允謹大量身上的衣服,戈登匆匆開口解釋道:“主人放心,這不是奴的衣服,衣服是干凈的,是奴雌父的。”

    奴隸把自己的衣服給主人穿,那就是天大的侮辱,戈登雖然木但是不至于蠢到這種地步,他拿出來的衣服是收留了他的好心蟲,戈登和弟弟們都叫他“雌父”。

    明允謹倒是沒介意這個,他點頭嗯了一聲,剛剛的對話讓他知道先前戈登身上那件破布衣服就是他僅有的衣服。

    得給狗狗買幾件衣服。

    明允謹蔥白的指尖搭在輪椅上,他支著手臂點了點額頭,他還記得他的問題,緩緩開口:“你一開始為什么沒有拿我給你的手表?”

    明允謹原本還以為對方不拿他的手表是因為沒有合適的渠道兌換貨幣,畢竟一窮二白的雌蟲突然拿到一塊極其昂貴的表萬一被當作偷竊抓進去那就是得不償失。可是戈登身邊有安塔蘭這種人,以物抵錢完全行得通,他思來想去還是不知道原因,打算讓戈登為自己解惑。

    “那是您的東西,”跪在地上的黑皮雌蟲緩緩挺起背脊,他朝著明允謹小聲地又補充了一句話:“我不能拿。”

    明允謹一愣,他笑了笑覺得對方有些呆:“那是我給你的。”

    戈登愣住了,好半晌才訥訥道:“抱歉,我不知道那是您給我的賞賜。”

    乖狗狗從來不會擅自動主人的東西,就算他再喜歡也會忍住蠢蠢欲動的牙齒和舌,只有當主人輕柔的手指拂過他的頭,撓撓他的下巴告訴他這是給他的玩具,他才會興奮地一擁而上咬住主人親手給他的禮物。他會聰明乖巧地在主人面前展示自己如何玩耍主人給他的禮物,然后用濕漉漉的鼻子蹭著主人的手,告訴他自己很喜歡。

    因為那是主人給他的賞賜,狗狗喜歡主人因此喜歡主人給的禮物,這叫愛屋及烏。

    明允謹忍俊不禁,伸手摸了摸戈登的頭,干練的短發有些扎手,大狗毛色差了些,得養一養。

    戈登湊近了些順勢將自己的頭往明允謹的方向送了送,明允謹抿著唇笑了,親昵的話語在舌尖滾了一圈后落下:“乖乖。”

    話音剛落,明允謹察覺手下的頭顱僵住了,黑皮雌蟲像是被施了什么魔法咒術,好像連呼吸都停滯了。明允謹勾了勾唇,他一時不查把心里頭對狗狗的愛稱說出來了。

    碧綠的眼眸顫抖,仿佛風中殘燭,那聲親昵的乖乖仿佛驚雷在耳際炸開,讓他忍不住心尖發顫,這種感覺從未有過。

    當時的戈登并不知道這種感覺叫做心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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