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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061章 我看不見您

    哪怕陸澤并非醫生都知道萊茵的反應非常異常, 更不用說他精于此道。

    這明顯就是經歷了重大創傷后的反應。

    結合萊茵先前一提起醫生就緊張的反應,陸澤閉了閉眼, 只覺得萊茵身上還有很多他并不知道的秘密。

    “路德閣下,您要不要先治療一下?”

    陸澤身上的血痕看著實在太嚇人了,麥克考幾乎是心驚膽戰,若是讓陸澤就這樣離開實驗所,怕是還沒出帝國第一軍校的校門,雄蟲保護協會就會找上門來。

    陸澤點了點頭, 他并沒有類似享受疼痛的怪癖,身上的衣服血跡斑斑不能見蟲,平日里可一點都看不出,乖乖巧巧的小鳥雀的爪子還挺建,不愧是上過戰場的軍雌。

    見陸澤選擇接受治療, 麥克考松了一口氣, 伸手要接過萊茵好讓陸澤進入醫療艙:“那么請您先治療, 萊茵殿下就交給我。”

    沒想到陸澤卻避開了他的手:“不用。”

    多功能醫療艙的位置很大, 勉強能容納兩個成年男人,陸澤抱著萊茵直接躺了進去, 他看向震驚地張大嘴巴的麥克考,聲音淡淡:“開始治療吧。”

    陸澤想知道萊茵在多功能醫療艙里頭到底感受到了什么才會變成那樣,或者說, 是他到底想到了什么東西才會突然歇斯底里。

    當醫療艙單調乏味的嗡鳴聲響起時,陸澤還是感受到了萊茵的不安, 手下的身體下意識地驟然緊繃, 即使已經打了鎮定劑陷入昏迷, 他仍舊因為恐懼顫抖,像是刻入了本能。

    并不是醫療艙帶來了痛苦, 而是因為這聲音?因為聲音喚醒了久遠之前的某些痛苦回憶?

    到底是什么呢?

    倒是是什么樣的過去,到底有什么藏著什么他不知道的秘密?

    到底是怎么樣的回憶才會讓雌蟲露出那樣的神情,痛苦扭曲,恐懼顫抖,仿佛隨時會碎掉一樣。

    或者說,他已經碎過了,只不過小心翼翼地重新黏好,假裝從未破裂。

    陸澤閉上眼,他發現自己的心情格外糟糕,無數陰暗的念頭從頭腦中閃過,他覺得自己的情緒波動太大了。

    這是從前從未有過的情況。

    人人都有怪癖,只不過程度深淺。

    陸澤的展示柜里有無數漂亮的收藏品,但是他并不會因為它們被其他人觸摸玩賞過而感到氣憤或是可惜,他只會果斷地將它們清出他的展示柜。

    他娶了萊茵,處處都和自己心意,如果對方也可以算作藏品,那應該是他最喜歡的一件。他很高興地玩賞把玩,卻忽然發現這個心儀的藏品竟然早就碎了,然而他卻沒有向從前一樣選擇拋棄,而是感到一股難以言說的郁氣。

    看著躺在白床單上的雌蟲,陸澤的指尖緩緩劃過他的眼角,他感受到了濕潤,即使已經離開研究所回到了別墅,萊茵在夢中也依然在哭泣。

    陸澤起身上了床讓雌蟲躺在自己的懷抱中,緩緩撫摸他的背脊,埋首在雌蟲頸間聞到了對方特有的味道,陸澤眼眸中的暗沉緩緩淡去。

    他覺得自己好過一些了。

    數十天來在夜晚纏綿的身體早就完美契合,睡夢中的雌蟲像是感受到了熟悉的溫度,無意識地往陸澤的懷中縮的更深,直到找到往常的位置才安心地待著不動了,眉間的褶皺逐漸淡去,別墅的主臥并沒有讓不安的雌蟲放松,但是陸澤的體溫和味道。

    熟悉的味道,細膩的皮膚,柔韌的腰身和毫不防備的姿態,陸澤攬著萊茵腰肢的手用了些力氣,直到兩人的身體完全緊貼不留一絲空隙。

    陸澤有了反應。

    ……

    散發著朗姆酒的煙絲不停地一閃一滅,在黑暗中閃著圓盤似的紅色光斑,煙灰缸中散落著七八個尚帶著余溫的煙蒂。

    昏暗的房間內好似布滿厚重陰霾的傍晚,無端由讓人感到壓抑,房間中間大床上昏睡的雌蟲忽然發出幾聲無意識的夢語。

    萊茵猛地睜開了眼,向來刻意遮掩的盲眼徹底暴露在空氣中,茫然無神的雙眼中血色彌漫,像是謀殺時濺上的鮮血。冷汗浸透了他的身體,像是被泡進了冬日的湖水中,牙齒上下不停地發出碰撞聲,他圍在身前的手臂最大可能地抱住了自己,斷裂的指甲上鮮血混著手臂上的抓痕一同流下。

    忽然,黑暗中探出了一雙手。

    “啊!”

    陸澤將顫抖著萊茵摟進懷中,手指穿過他的發絲,低沉的嗓音溫柔好似流水,驅散無邊的恐懼:“做噩夢了?”

    懷中的雌蟲沒有回答,他顫抖著,像是一只秋風中即將枯死的蝶,可偏偏他的手卻抓的格外得緊,纖細的指尖斷了指甲,青白的手指混著鮮血,翻出皮肉,鮮血滴滴答答流下粘膩的蜿蜒,卻仿佛感覺不到任何疼痛。

    不,或者是因為這樣的疼痛不足以驅散曾經的陰霾。

    陸澤眼眸暗沉,他記得萊茵昏迷前最后吐出的話音,他疼。

    他很疼……

    順著滑膩腥甜的血液,陸澤扣住了萊茵緊緊攥著他衣袍的手指,他似乎天生就有能安撫人心的本事,輕柔的,耐心的,極具技巧性地將哭泣顫抖的少年從迷失的記憶中喚回。

    親昵、依偎,拋棄沉重的骨骸,從那已經軟成一灘爛泥中拾起他那哀泣的靈魂。

    “夢到什么了?”

    “我夢到了我被關進了盒子里,一個透明的盒子,很小很窄。”

    透明的……

    陸澤很少從萊茵口中聽到顏色的形容詞,失去光明的瞎子看不見顏色,任何顏色的形容對于他們而言只是虛無的廢話。

    就好比那些尋常人見過一遍就能記住的顏色,萊茵卻要在陸澤的口述中默默背下來。

    他會重復著玫瑰是紅的 ,薔薇是粉的,月季是嫩黃色的,然后像是背誦醫學課本上枯燥的知識點一般將它們死記硬背。

    陸澤掩眼中的探求,摸了摸萊茵的發尾,低聲道:“你還夢見了什么?”

    然而萊因卻閉上了嘴巴,無論如何都不肯再繼續了。

    他的理智在回歸,并沒有花費幾秒,陸澤就看見了從前那個乖巧聽話的漂亮雌蟲,他端莊動人,謹記皇室的尊嚴與禮儀:“抱歉,雄主,我失態了,希望我并沒有對您造成太多的困擾。”

    尾音的顫抖暴露了他在強撐,刻意的儀態和端莊與他沾染了鮮血和淚痕顯得狼狽的面容格格不入,陸澤緩緩瞇起眼,萊茵的行為實在太過反常,他扣緊了萊茵想要抽離的手:“我很好奇你到底做了什么夢,才會哭的如此厲害。”

    萊茵一顫,抿唇低語:“不過是一個普通的夢,亂七八糟的,記不太清了。”

    陸澤:“一個普通的夢,能讓一個上過戰場的軍雌痛哭流涕?”

    萊茵:“可能是夢到了可怕的東西吧,夢都是反的,醒了就好了。”

    陸澤不語,他一眼就看出萊茵的撒謊,夢中一切的可能不會發生,但是過往的曾經卻是實在的存在。

    雌蟲倔強的要命,他沒有說話,陸澤也就不說話。

    空氣劃過一聲打火機翻蓋的脆響聲,萊茵聞到了香煙的味道。

    雄蟲并沒有煙癮,但偶爾也會抽上一兩支香煙,當他思考事情的時候,或者是當他煩躁的時候。

    一支煙靜靜地燃起,陸澤看著坐在床上負隅頑抗的雌蟲,緩緩出聲:“萊茵,你還記得都發生了什么嗎?”

    “……”

    “你今天早上在研究所的醫療艙昏過去了,才進去多功能醫療艙不到十分鐘你就出了問題,我把你抱出醫療艙后你不言不語像是丟了魂,麥克考碰了碰你,你就忽然發了狂,你在我的后背上留下了二十二條抓痕,還在我的右肩膀上留下了一個牙印。”

    明明是親歷者,可陸澤的語氣卻像是隨口講述一個毫不相干的故事,冷靜又抽離。

    尼古丁的味道從他口中緩緩散出,每說一句,萊茵的臉色就失去一分血色,當他聽到自己竟然傷害了陸澤后,他驟然跳起來撲向了陸澤,滲血的指尖胡亂摸索,口中的話語顛三倒四:“您受傷了?嚴重嗎?接受治療了嗎?不不不,得去醫院,不,叫醫生,讓內務官把皇宮的醫生派來,對,對!我這就去打電話!”

    半截未燃盡的煙頭掉落在地上被慌張的腳步踩碎,陸澤長臂一伸將跌下床的萊茵攬回懷里,看著瞳孔渙散宛如失智的雌蟲,他捂住了他喋喋不休的嘴。

    “用鼻子吸氣,深呼吸,你的呼吸太快了。”

    “嗚嗚嗚!”

    懷中的雌蟲像是撲騰的魚,陸澤手中加重了力道,強迫他面向自己:“萊茵,安靜下來,看著我,萊茵,安靜,安靜,噓——”

    捂著嘴巴的手背上驟然滾落了兩滴熱淚,隨即又落下一片,像是被燙到了一般,陸澤松開了手。

    失去了桎梏的雌蟲驟然哭出了聲:“我看不見!”

    陸澤猛然一頓,口中斥責的話語驟然一頓,咬斷自己的舌頭。

    “我看不見您啊……”

    比起削鐵如泥般鋒利的匕首,雌蟲的哭泣像是一把鈍刀,生生磨著肉,可真是疼太多了。

    雌蟲的哭泣像是一把鈍刀,生生磨著肉,可真是疼太多了。

    第062章 我們不鬧別扭

    “雄主您要出去了嗎?”

    正在拿外套的陸澤聞言緩緩回頭, 陰影中雌蟲格外安靜,他不知道什么時候開始站在就那里, 像是一抹孤魂,蒼白瘦削。

    這些天,雌蟲似乎變成了從前的模樣,孤僻安靜,沒有存在感,走路都沒了聲音。

    陸澤低低嗯了一聲, 走到玄關處打開鞋柜。

    聽到回答的雌蟲并沒有做多余的表示,仍舊是靜靜站在那里,那雙茫然無神的盲眼隨著聲音發出的方向緩緩移動,看起來顯得有些陰森可怕。

    這些天他們避而不談那天的痛哭和崩潰,那日的反常就這樣被輕飄飄的揭過, 似乎成了心照不宣的秘密。

    萊茵不愿意說, 陸澤也就不問。

    研究所每周做六休一, 陸澤便開始了每周打卡的工作日常。原本的居家辦公變成了研究所上班, 早起是必然的。

    自從他去上班后,每天萊茵都會和他一起起來, 然后像今天一樣“目送”他離開。

    陸澤并沒有告訴萊茵自己出去干什么,去見誰。雌蟲不問,陸澤便不說。

    他們之間似乎達成了一個微妙又神奇的平衡, 你不過問我,我也不多嘴問你。這可能是蟲族世界很多家庭的日常, 但是對于享受了半月之久甜蜜蜜月的萊茵和陸澤而言, 卻并不那么正常。

    就好像是……在鬧別扭。

    只要一招手就會貼上來的雌蟲此刻孤零零的站在陰影中, 像是孤魂野鬼一般,明明有家卻把自己弄成了可憐兮兮的野狗, 冰冷鏡片后的灰眸閃過一絲暗芒,陰沉沉的,陸澤收回視線推開了門。

    “咔擦——”

    大門關上了,房間中靜悄悄的,仿佛所有的聲音都隨著雄蟲的離開不見了。

    不單單是聲音,還有氣味,溫度……還有生機。

    偌大的別墅空蕩蕩的,陰影中的雌蟲終于動了動,他緩緩走到記憶中陸澤剛剛待過的位置,指尖輕輕撫摸陸澤剛剛碰觸過的一切,企圖感知那殘余的體溫,鼻翼翕動,敏銳貪婪地捕捉著空氣中淺淡的味道。

    不夠……

    萊茵低下頭,他緩緩攤開手,手心上露出七八個掐出的血痕,因為反復掐捏,此刻帶著青紫滲著血,在白皙的皮肉上顯得格外的可怖。

    雄蟲沒有注意到。

    為什么?

    雄蟲不是不喜歡他弄傷自己嗎?每次他掐手心的時候,雄蟲就會攤開他的手,雄蟲的五指修長有力,用著不輕不重的力道插|進他的指縫,阻止他的自殘。

    萊茵還記得陸澤手心的觸感,干燥、溫暖,和他的懷抱一樣安心。

    手指神經質地掐進了掌心,鮮血沿著指縫滴答流下。

    自從那天過后,雄蟲再也沒有要過他了,雖然每天晚上他們仍舊誰在一起,但那也僅僅是睡在一張床上。

    沒有早安吻,也沒有晚安吻。

    沒有擁抱,也沒有交談。

    雄蟲每日都要外出,待在家里的時間不超過十二個小時,除去夜間的睡覺時間,他們的相處時間不超過兩個小時,而這期間他們之間的對話只有重復的三言兩語。

    為什么?

    是那天他的癲狂嚇到了對方?

    還是感到厭煩?每日面對著同一張臉,撫摸著同一具身體。

    他想要雄蟲的親吻,想要他的撫摸,想要陷入他的擁抱,任憑雄蟲的雙手在他身上揉捏,渴望耳畔低低的安撫,從他軟成一灘爛泥的身軀中抽出他的骨頭,在他乏味單薄的身軀上揮汗聳動,一下又一下,將他的哭聲弄碎。

    唇上的軟肉幾乎要被咬爛了,雌蟲卻無知無覺般仍舊自我折磨,不知過了多久,蹲在玄關處的他緩緩站起身,踉蹌地摩挲著朝樓上的主臥走去。

    他們的主臥,是陸澤氣息最為濃郁的地方,在那里,在那張他們曾經無比親密的大床上,萊茵能夠感受到片刻的安寧。

    *****

    第一軍校醫學部麥克考首席專用研究所。

    “路德閣下,您猜得沒錯,我轉變了思路,按您的猜想來看,萊茵殿下的眼睛確實受過二次傷害。”

    投射出來的三維影像中正是多功能醫療艙里收集到的萊茵的視網膜圖像,麥克考指著那塊相比起正常眼球暗淡的那塊區域:“因為萊茵殿下的眼疾是源于母體,我本以為應該以視網膜細胞損傷為切入點,然而……”

    “然而,”陸澤指尖在顯示屏上滑過,空中三維影像中的視網膜圖像變成了大腦皮層,冰冷鏡片后的眼睛黑沉仿佛雷雨時分的天,他指尖點擊標紅圈出的位置:“問題卻出在這里。”

    麥克考點頭,繼續道:“您說的沒錯,萊茵殿下的大腦似乎曾經受到過許多不明刺|激,這些刺|激壓迫了他大腦皮層中控制視力的神經細胞,導致完全失明,視網膜上的暗區不過是表面的癥狀,若是長此以往……”

    麥克考不說話了,眼中的惋惜根本毫不掩飾。

    陸澤看得懂這些片子,自然明白麥克考話語中的未盡之意是什么,那是性命堪憂的意思。陸澤做過很多臨床試驗,他無比熟悉萊茵大腦皮層上顯示的這些所謂的“不明刺|激”是什么。

    他曾在許多受過電擊審訊的人的大腦切片中看到過這樣的痕跡,雖然死去的大腦已經萎縮,和具有生命的大腦可能有些不太一樣,但是陸澤能夠確定,那就是電擊留下的瘡疤。

    逼問審訊是違反人權的,從前舊時代的刑具早已被迫淘汰,但是任然無法避免有不法分子或是機構非法折磨審訊,腦電擊是最痛苦的也是最有效的,因為痕跡小而威力大,那些皮膚表層的痕跡不用一個星期就能散去,但是留在腦中的疼痛卻是經年累月的。

    “也不知道這些黑點是什么,估摸著得有三四十個吧,正常的大腦皮層中可不該有這些啊……”

    陸澤驟然站起身,把尚在感慨的麥克考弄得一驚,他結結巴巴道:“路德閣下,您怎、怎么了?”

    陸澤看著大腦皮層圖像上的“不明黑點”,語氣略微生硬,像是在忍著什么極大的情緒:“抱歉,麥克考首席,我暫離一會兒。”

    看著說完話就推門而出的陸澤,麥克考慢半拍地吐出一個好字,一時間忘記自己還塑膠白手套,伸手揉了揉眼,有那么一瞬間他懷疑自己眼睛花了,他剛剛好像在雄蟲臉上會看到了類似疼痛的神情。

    那種神情就好似……

    好似他心疼一樣。

    六天時間,陸澤沒有從萊茵口中得知他遭遇了什么,但是擺在他面前的萊茵的身體報告無聲地告訴他,這只雌蟲可能都經歷什么。

    為什么會有這么多地方都有電擊留下的創傷?

    又不是路邊的野孩子,任人欺凌,明明生在皇家,到底是誰敢對他做這種事情?不僅做了這些事還能全身而退,逍遙法外。

    還是說,他們都在撒謊?

    陸澤面前的光腦尚未息屏,上頭顯示的最近的一個通話記錄是內務官托利奇,時間是五分鐘前。

    就在剛剛,陸澤和托利奇通了電話,當詢問到萊茵的過去,想象中的支支吾吾并沒有,托利奇的聲音依舊平穩,充滿歉意地表示皇室這些年對萊茵確實疏忽,然后提起了年幼時他生過一場大病,有一段時間認不得蟲。

    “身為內務官,慣常跟在陛下身邊,確實不太清楚萊茵殿下成長時期都發生了什么,不過皇室都有統一的教習老師,想來對萊茵殿下的了解應該比我多一點。”

    “內閣大臣,兼任皇子教習老師,”陸澤看著空白紙張上他記下的聯系號碼,緩緩念出了教習老師的名字:“費拉德。”

    “哐當當當——”

    有什么東西掉落在地上發出巨大聲響,像是夏季沉沉夜晚的驚雷,在安靜的書房猛地炸開,蒼白的雌蟲站在原地,神情怔愣,仿佛見了鬼。

    可能是陸澤太過沉浸于自己的思緒中,也可能是雌蟲的腳步實在太輕,陸澤完全沒有發現萊茵是什么時候進入書房的,也不知道他到底聽到了多少。

    天色不知何時暗下去了,書房里沒有點燈,陸澤微微皺眉,他看不太清,開口詢問:“什么東西摔了?”

    然而這一聲像是觸碰到了什么開關,雌蟲驟然一驚后猛地跪下,指尖慌亂地在地上摸索,陸澤按下了書房內燈光的開關。

    明亮的燈光陡然在書房亮起,看清萊茵手中握著的是什么東西時陸澤臉色大變,幾大步來到萊茵身邊拽著他的手直接將他拎起。

    “你在干什么?!”

    萊茵被吼的驟然一縮,渾身都僵住了,唇畔無聲地張了張,下意識攥緊了手中的碎瓷片。

    地上碎裂的式煲湯用的砂鍋,里頭的湯水灑了一地,冒著騰騰的熱氣,很顯然是剛剛出鍋,而剛剛萊茵就是跪在著一灘滾燙的湯水中用手指胡亂地摩挲著碎裂的瓷片。

    鮮血順著碎瓷片低落,看著死死攥著碎瓷片仿佛把把它當寶的萊茵,陸澤額頭上彈出一條青筋,握住了萊茵的手腕:“松手。”

    雄蟲低沉的的嗓音冰冷,帶著怒氣宛如呵斥,萊茵抖了抖,松開了手。

    陸澤幾大步抱著萊茵遠離了狼藉,將蟲往沙發上一丟,伸手往萊茵腰間一撩,直接掀起了他的衣服,果然,如他所料,大片鼓起的水泡。

    那堆湯水灑在地上都冒著熱氣,陸澤只是碰到就覺得燙手,直接被撒了一身的萊茵自然燙破了皮。

    陸澤視線掃過萊茵腰間的水泡,看向他染血的膝蓋,因為匆匆下跪,力道之大使得碎瓷片直接扎進了膝蓋,此刻洇著血,陸澤的皺著眉頭,眉宇之間怒氣難掩。余光掃過萊茵的手,發現他竟然還不知疼一般地使勁掐著自己被瓷片割傷的手,當即掰開了他的手,重了聲音:“還嫌自己傷的不夠多嗎?”

    這是第一次,陸澤對萊茵說了重話。

    “給我坐著別動。”

    陸澤丟下一句話,起身下樓,他的腳步不復從前的有條不紊,迅速又急促,腳步消失沒多久后再次響起,再次出現的他手中多了一個醫藥箱,身后跟著機器管家。

    看著呆坐在沙發上攤著手保持著他離開時的動作一動不動的萊茵,陸澤皺了皺眉,拿出鑷子,刺針,酒精,棉花和碘伏。

    流血的手心被壓上酒精棉,仔細擦拭消毒后,涂上了碘伏,裹上防水膠布,隨后是腰腹上的水泡,消毒的刺針一一挑破發紅發亮的水泡,在白皙的肌膚上留下丑陋的痕跡,陸澤眉間的褶皺更深。

    褲子被剪刀直接剪開兩個大洞,膝蓋上的碎瓷片被一一挑出來,陸澤放下鑷子,擦了擦額頭上的薄汗,他沒有站起身,而是保持著半蹲的姿勢看著萊茵。

    整個治療雌蟲沒有喊一句疼,甚至連本能的顫抖都微不可聞,活脫脫像是一個沒有直覺的木偶,死氣沉沉的。

    書房內的狼藉已經被機器管家收拾完畢,此刻書房內只有陸澤和萊茵。

    寂靜,讓人感到不安的寂靜。

    陸澤摸了摸萊茵的臉,剛剛刺水泡挑瓷片都沒抖一下的雌蟲此刻反而發了抖,因為陸澤的觸摸。尖尖的下巴隔著薄薄的皮肉輕易地摸到了骨頭,這才不到一星期,前段時間養出來的肉都沒了。

    “疼嗎?”

    蜷在掌心的雌蟲緩緩抬起頭,無神的眼眸空茫,吐出的話語空洞,沒有絲毫可信度:“不疼。”

    “真的不疼嗎?”

    陸澤的指尖上移摸上了萊茵的鬢角,順著那些頭皮一點點拂過,將三維圖像中曾顯現的黑點位置一一確定,話語中的意思不用明說也已然明朗:“這些地方也不疼嗎?”

    剛剛還像是木偶一般的雌蟲忽然頓住了,陸澤在他的臉上看到了難以掩飾的恐懼,那種恐懼早已經深入骨髓,經年累月壓抑著等待一個爆發的引點。

    雌蟲的唇齒之間早已血肉模糊,陸澤眼疾手快在萊茵再一次折磨那可憐破損的嘴唇時伸出了手:“不要傷害自己。”

    被制止的雌蟲猛地一顫,下意識地想要低下頭。

    陸澤扣住了萊茵的下巴讓他無法躲避自己,他低聲又問了一遍:“疼嗎?”

    滾燙的淚水順著臉頰流下,陸澤看著顫抖著哭泣的雌蟲,沒有說話,他就著單膝下跪的姿勢將萊茵攬進懷中,抵著他的額頭在他臉上落下一個又一個的吻。

    苦澀冰涼的淚水消失在一個個安撫的吻中,萊茵緊咬的嘴唇被舔濕撬開,唇畔的甜腥被一點點吮吻干凈。

    “好了,好了,不哭了,不想說就不說了。”

    陸澤嗓音低沉,輕輕拭去萊茵眼角的淚水,只覺得懷中的雌蟲像是水做的一樣,軟的不像話,也哭的不像話,但陸澤更喜歡萊茵在床上的哭聲,而不是此刻像是傷痕累累的小獸委屈地哭泣。

    “我不問了。”

    “雄主……”

    胸前的衣襟被緊緊抓住,雙眼通紅的雌蟲像是害怕被丟棄的小獸再一次咬緊了唇,他像是想說又不敢說,這樣受折磨的樣子倒是讓陸澤心疼了。

    本來就很可憐了,為什么要再讓他受折磨。

    陸澤嘆了一口氣,像是妥協一般,將哭的說不出話來的萊茵攬進懷里,抱著他單薄的背脊拍了拍。

    在他們之間的這場僵局,受折磨的不僅僅是萊茵,陸澤也沒好到哪去,傷敵八百自損一千。

    滾燙的液體落了他滿手,心臟像是被某種尖銳的東西狠狠一戳,陸澤控制不住地閉了閉眼。他想,他干嘛要惹萊茵哭呢,平白無故讓他心疼。

    生平頭一次,陸澤在沒有任何過錯的情況下服了軟,他的嗓音帶著毫不掩飾的心疼,他吻去萊茵眼角那惹得他心臟發疼的淚水,語氣認真又鄭重:“萊茵,我們不鬧別扭了好嗎?”

    他將哭的發軟的雌蟲扣在懷中,細密的吻不帶絲毫情欲的落下,空曠的主臥內陸澤的聲音低沉而又清晰地落下:“不鬧別扭,也不冷戰,和從前一樣。”

    懷中的哭聲陡然變大了,淚水婆娑間,萊茵顫抖的手指摸上陸澤的臉龐,他哭的幾乎喘不上氣:“對不起,雄主,我對不起您,我對不起您。”

    破碎的話語中,萊茵一遍遍重復著抱歉,陸澤看著他忽然覺得,他似乎在自己面前一點點重新碎掉。

    心臟的疼痛越發明顯了,陸澤忍不住皺起眉,他抱著萊茵低聲安撫:“為什么說對不起,別哭,乖萊茵,別哭。”

    萊茵卻避開了陸澤擦拭他淚水的手,他固執地撫摸著陸澤的臉,一遍又一遍,像是想要描繪出陸澤的模樣,可指尖的顫抖卻讓他一次次失敗,他的手無力垂下,像是絕望的孩童顛三倒四地說著抱歉:“對不起,對不起,我是個瞎子,我看不見您,我說讓我看您,可我是個瞎子,我看不見,沒有光,都是黑的,我想象不出您的模樣。”

    陸澤的指尖驟然收緊。

    “很抱歉,您娶了一個瞎子,一個連您長什么模樣都看不見的瞎子,我對不起您,對不起,都是我的錯,我…呃!”

    腰間一股大力將萊茵猛地壓進了陸澤的懷抱,他未說完的話語被狠狠堵在雙唇之間,許久陸澤抬頭扣住了萊茵的下巴,讓他面對著自己,沒了金絲眼鏡的遮擋,那雙灰眸中所有的情感在此刻都無處躲藏。

    陸澤看著萊茵一點點向他表達情感,學會依戀他,最后縮進他的掌心,他等待著這只鳥雀對他展露歌喉。

    他精心地養著這只漂亮的鳥雀,希望他在自己手心歌唱,卻陡然發現他早就被折斷了翅膀,他唱不出歌,開口已然是悲鳴。

    陸澤緊緊抱住了萊茵,力氣大的好像要將他融入骨血,他的指腹緩緩按上了萊茵的眼尾,像是對待破碎的珍寶一般撫摸那雙顫抖的盲眼。

    “不——”

    萊茵面色慘白,艱難地想要躲避,卻被陸澤用一股無法抗拒的力道按住了,他尖瘦的下巴磕在了陸澤的頸窩,生疼。

    陸澤的手指拂過萊茵的眼眸,最終緩緩停在他眼尾的小痣上,像是對著神明發誓,他的語氣說不出的鄭重:“你會看見的,我保證。”

    陸澤從不信神,但是他聽過醫院角落里悲切的祈求,當苦痛降臨到所愛的人身上,當無能為力席卷將你裹挾如洪流,那時候人人都希望世界上真有一位垂憐苦痛的神明。

    在蟲族世界,他們都信蟲神,向蟲神啟誓,是最高的承諾。

    陸澤愿意給萊茵這樣的承諾,他會治好他的眼睛。

    “我向蟲神發誓,我會治好你的眼睛,如果不行,就……”

    哭泣的雌蟲驟然捂住了陸澤的嘴唇,他搖著頭,嗓音破碎:“不,不——,不行,您別發誓,萬一治不好,不,您不能發誓。”

    陸澤那雙灰色的眼眸中充滿了病態的偏執,他看著捂著他的嘴祈求的萊茵,在他掌心落下一吻:“萊茵,你相信我嗎?”

    萊茵沒有絲毫猶豫,他點頭:“我相信您。”

    “那就夠了。”

    陸澤吻著萊茵顫抖指尖,語氣仿佛能將人溺斃一般的溫柔,可說的話卻能讓聽者毛骨悚然:“我說能治好你的眼睛,就一定能,如果不能……”

    陸澤帶著萊茵顫抖的指尖按在了自己的右眼上,隔著薄薄的眼皮,萊茵清晰地感受到了眼珠轉動的溫度和觸感,他僵硬地伸著手,一動不敢動是,甚至忘記了呼吸,他聽見陸澤低沉的嗓音在他耳邊輕輕訴說:“如果不能,我就把我的眼睛給你。”

    如遭雷擊,萊茵整個身軀都顫抖起來,淚水滑落,他抿著唇不停地搖著頭,企圖收回自己的手,卻被陸澤牢牢按住不得逃離:“我怎么能,怎么可以,那是您的眼睛,您不能……”

    陸澤笑了,按著萊茵的手指力氣更大,眼球和指尖的擠壓感驟然增大,萊茵幾乎失聲尖叫。

    陸澤終于松開了手,他抵住萊茵的額頭,將嚇壞了的雌蟲抱進懷中,吻去他的眼角:“放心,我不會變成瞎子,你也會重獲光明。”

    陸澤從不信神,他信他自己。

    第063章 請在我身上留下您的痕跡

    萊茵被陸澤嚇著了, 因為他聽出來陸澤說把眼睛給他時的認真,他并不是開玩笑。

    是他瘋了嗎?如果沒瘋, 為什么會聽見雄蟲說這種話?

    如果他瘋了,那眼前的雄蟲是不是他幻想出來的虛假?

    萊茵止不住發抖,他想要得到什么,真真切切的,能夠觸碰到的,他迫切地想要證明自己眼前的不是虛假, 一切都是真的,他想要陸澤留在他身邊。

    剛剛還被嚇壞的雌蟲忽然撞上他的唇,嘴唇因為磕碰破了皮,陸澤嘗到了他嘴里的血腥味,萊茵的吻向來輕柔帶著試探, 每一次都需要鼓舞和縱然才敢擁有勇氣, 如此兇狠, 不管不顧倒是第一次。

    像是非常急切地想要得到, 急切地不顧章法。

    “怎么了?”

    回應陸澤的是萊茵猛地纏上來的手臂,像是要將自己作為獻祭, 他瘋狂地親吻著陸澤。

    雌蟲的力氣不可低估,尤其是有些失去理智的雌蟲。

    陸澤猝不及防被撞上來的萊茵撲到在地上,背脊接觸到柔軟地毯的一瞬間, 他心中慶幸他給主臥都鋪了地毯,即使這樣, 兩個成年男子的體重造成的撞擊力度仍舊是疼的。

    陸澤沒有斥責, 后背上的疼痛讓他微微皺了皺眉, 他看著雙眼通紅親吻著自己的萊茵輕撫著他的背脊,像是安撫, 又像是鼓勵,他在肆意縱容著他親手養出來的發瘋的小獸。

    唇齒間的舌很有力,仿佛每一次都是用盡力氣,好似今夜是世界的末日,一切的愛意都將在朝陽初升的那一刻消失。

    陸澤看著跨上他腰間的萊茵,按住了對方解開自己皮帶的手,眸色深深:“萊茵,你受傷了,需要休息。”

    “您不想要我嗎?”

    雌蟲的眼尾因為淚水泛著紅,臉上的神情倔強又固執,仿佛陸澤說了什么罪大惡極的話,陸澤心中好笑,自己明明是為他好,他一身的傷出了汗很麻煩,要是洗澡時進了水,發炎了疼的還是他:“我是為你好,傷口疼了難受的是你。”

    然而面前的小獸不識好人心,陸澤按著他受傷的手,他就用嘴,雪白的牙齒一點點咬著金屬扣,彈起的皮帶在他臉上留下一道紅痕,他抿著唇,固執地要命:“我不怕疼。”

    陸澤扣著萊茵手腕的力道陡然加重,他看著伏在自己身下固執地說著自己不怕疼的雌蟲,閉了閉眼,喉結上下滾動一瞬。

    剛剛還哭的發抖不能自己的雌蟲此刻莫名其妙地恢復了冷靜,但陸澤從他的冷靜中讀出了極致的瘋狂,他緩緩朝陸澤伸出手,像是黑暗中蠱惑人心的妖鬼。

    萊茵的手指順著陸澤的手臂緩緩下滑,最終落在陸澤的手心和他十指相扣,他握著陸澤的手掌,牽引放在了自己的脖頸上,口中吐出的話語幾乎逼得人發瘋:“我知道您喜歡這樣。”

    一瞬間陸澤的眼眸暗沉的不見絲毫亮光。

    陸澤緩緩收緊扣在萊茵脖頸上的手,剛好是有些難受卻不會窒息的力度。

    萊茵卻像是作死一般,按住陸澤的手加大了力度,他蒼白無血色的臉因為缺氧逐漸漲紅,可他卻仍舊大力按著陸澤的手,眼尾被淚水逼出的紅更盛。

    陸澤反手扣住了萊茵的手,強迫他松開,再一次重復,只不過這一次的聲音中有了些許的松動:“你受傷了。”

    “咳咳咳咳——,哈,哈。”

    萊茵笑了,他感受著刺痛的脖頸,像是摸著什么榮耀的勛章,他勾著唇,像是勾人心魄的妖鬼,眼尾的淚痣隱隱顯出幾分妖冶的色|氣,他朝陸澤的露出一個極其甜蜜的笑容:“這是雄主您留下的痕跡,是真實存在的,不是假的。”

    萊茵說這話時,緩緩貼近陸澤,然后在一個不經意間像是一尾滑溜的魚靈巧地鉆進陸澤的懷中。

    貼的嚴絲合縫、密不透風,他的腿纏上了陸澤的腰。

    陸澤緩緩閉眼,緩緩收緊手指。

    他糟糕地發現,萊茵好像在發瘋,但更為糟糕的是,他好像也瘋了。

    萊茵的情緒不對,比起從前被動承受,今夜的萊茵展現出前所有未的瘋狂。

    每一次都用盡全力,似乎要將自己全部交付,陸澤瞇起眼,眼前的雌蟲在作死,他在挑戰他引以為傲的自制力,生怕自己不會被弄死。

    在掌心被牽著貼上雌蟲腹部的生|殖|腔時,陸澤抱著萊茵猛地朝主臥的大床走去。

    ……

    很久很久,直到驟雨初歇,陸澤才終于從床上抱起了作死的雌蟲,濕的像是從水里撈起來的雌蟲乖順地靠在他的頸窩中,他閉著眼睛好似睡著了。

    的確,這次的姿勢對于他而言卻是太累了。

    因為他們的發瘋,萊茵身上是傷上加“傷”,身為制造者和醫生的陸澤理所當然地該承擔了后續的照料。

    陸澤抱著萊茵打開了浴室的門,萊茵身上有傷,不方便泡澡,他把毛巾丟進洗臉池打開熱水,就在這時,懷中以為睡著的雌蟲忽然開了口,那聲音很輕,若非陸澤就抱著萊茵,他可能就錯過了:“他們都不信我。”

    陸澤擰了擰沾了熱水的毛巾,輕輕抱起萊茵,以為對方在說夢話,但他還是耐心地回了:“什么不信?”

    萊茵半睜著眼,忽然握住了陸澤幫他擦拭身體的手,啞了的嗓音帶著難以言說的疼痛,那聲音很低,很弱:“我說我很疼,但他們都不信。”

    陸澤握著熱毛巾的手驟然一頓,臉上的神情也陡然變化,他知道萊茵說的是什么。

    似乎是想要證明自己說的是真的,萊茵握著陸澤的手緊了緊,他的指尖因太過用力,泛著無血色的青白,他再次重復:“我說過的,但是他們不信。”

    “他們說我在撒謊,他們說我不聽話,他們說沒有蟲在乎我……”

    “我哭了我鬧了,有蟲來看我,有蟲在我身上又摸又揉,他們說我身上沒有任何的傷口,所以我就成了個滿嘴謊言的撒謊精。”

    “沒有蟲相信我的話,他聽見斥責,聽見埋怨,所有蟲都說我是個不停安排抗拒治療的撒謊精。”

    “可我沒有,我沒有撒謊,那些東西穿過我的腦子,很疼,有什么東西從身體里流出去了,疼的好像骨頭都要斷了,可我不知道為什么會沒有疤也沒有血。”

    “我沒有撒謊,我很疼,很疼很疼……”

    萊茵說這話時仿佛陷入了什么可怕的回憶,他抓著自己的頭發指著腦袋,企圖將那經年累月前的苦痛一一呈現。

    恍惚間,陸澤仿佛看見了一個幼小的孩童,流著眼淚喊著疼,然而沒有蟲在乎他疼不疼。

    他像是要碎掉了。

    心臟仿佛扎進了無數根針,扎得他鮮血淋漓,疼痛幾乎讓他不能呼吸。陸澤忽然抱緊了萊茵,緊緊的,仿佛要把他融入骨血,兩副身軀因為大力磕碰在一起,卻無人在意疼痛。

    “我信,”陸澤抱著萊茵低聲道:“我相信你。”

    萊茵忽然埋進了陸澤的懷中,手臂繞著陸澤的脖頸,肉眼可見的依戀:“雄主,我很疼,真的很疼很疼。”

    萊茵在回答陸澤之前問他的問題,指尖觸碰的、那些看不見的傷疤并沒有因為時間的流逝愈合,相反,它們越發糜爛侵蝕,整日整夜都疼的他睡不著覺,他在疼痛中昏迷,又在疼痛中咬著牙醒來,明明很疼,可卻因為傷疤無形,他根本無處訴說那讓他痛徹心扉的疼痛。

    他們說他瘋了,只有瘋子才會一直喊著莫須有的疼痛。

    他瘋了嗎?

    他真的瘋了嗎?

    “雄主,我是瘋了嗎?”

    萊茵抱著陸澤的手越發收緊,像是想要將自己與他融為一體,可堪堪碰到脖頸后又驟然松開,他怕傷害到陸澤。

    “沒有的事。”

    陸澤將萊茵膽怯松開的手臂重新勒緊,他大力抱住了萊茵,完成了他不敢完成的事,一個都舍不得讓他發毒誓一聽到他會受傷就哭的渾身發抖的蠢家伙怎么可能是個瘋子,天底下哪有這么善良的瘋子?

    那些傷害別人的才是瘋子。

    萊茵閉著眼,輕輕地吸了一口氣,鼻腔中全然是陸澤的味道,他像是夢囈一般地開口:“好奇怪,現在終于不疼了,看來我真的瘋了。”

    如果發了瘋,能得到這樣的溫暖,似乎發瘋也不是一件壞事。

    有什么滾燙的液體順著脖頸落下,陸澤抱著萊茵背脊的手微微一僵后再一次收緊,他們之間已然插不進任何東西,他閉緊了眼,語氣帶著斬釘截鐵地:“萊茵,你沒瘋,你只是太疼了。”

    閉著眼的萊茵摟著陸澤的手臂漸漸脫力,他癱軟著滑落下墜:“雄主……”

    陸澤緩緩放松力道,他的嗓音低沉好似兒童床前父親溫柔的低語,他將手指扣進萊茵指縫之間,十指相握,哄著遲遲不肯入睡的雌蟲進入夢鄉:“累了就睡吧,我在你身邊,哪里都不去。”

    主臥重歸于寧靜,清淺的呼吸聲在耳畔響起,不遠處的穿衣鏡中映出了陸澤的臉,陰沉可怖,像是藏著噬人的獸。

    他們交疊著,親密的姿態讓人不禁想到童話故事中兇猛恐怖的巨龍,沉睡著蜷曲的尾巴守著他的珍寶,若是不懷好意者膽敢來犯,珍寶的淚水將引發巨怒,那將是滔天的浩劫。

    第064章 吐真劑

    城東富蟲區, 內臣大臣費拉德家中。

    車門一打開,就立刻有侍從前來領路:“閣下, 請跟我來。”

    陸澤點頭,余光掃過拿了他的車鑰匙幫他停車的侍從,他的視線環顧四周金碧輝煌的建筑物,費拉德的住宅比起蟲帝從私庫中給他和萊茵的別墅大了不止一倍,這塊地方寸土寸金,能在這種地方有如此大規制的處所, 這位內閣大臣怕是和清廉搭不上一點關系。

    陸澤跟著領路的侍從進了會客大廳,一側等候的侍從立刻有眼力見地端上了茶水和果盤,領路的那位對陸澤行禮:“請您稍等片刻,我這就去請家主。”

    陸澤視線掃過四周的擺設,漫不經心地嗯了一聲。

    陸澤端著熱茶抿了一口, 甫一入口, 他就嘗出來了這是萬里挑一的好茶, 借著喝茶的動作作掩飾, 他看見先前領路的侍從上了三樓,敲響了左側第三間紅木門。

    那應該就是書房, 陸澤放下了茶杯,他起身上了樓。

    身側端茶送水的侍從上前提醒,但誰都不敢阻攔, 陸澤高級雄蟲的身份擺在那里,并不是他們有命能夠得罪的。

    陸澤走到書房門口, 看見紅木門匆匆被推開, 剛剛領路的侍從捂著流血不止的額頭從里面倉惶而出, 他太過匆忙連路都沒看,徑直朝陸澤的方向撞來。

    “啊!”

    陸澤微微側身躲開了朝他撞來的雌蟲, 同時伸手一拉,將搖搖晃晃即將跌倒的雌蟲一把拉穩。

    堪堪穩住身形的侍從慌張抬眼,看見出手幫助自己是陸澤后,語氣越發慌張:“路德閣下,您怎么上來了?”

    陸澤的視線落在雌蟲流血的額頭,后者注意到他的視線,匆忙伸手捂住自己的額頭,一副掩耳盜鈴的模樣:“路德閣下,家主現在不得空,請您稍作等待……”

    “嘩啦啦啦——”

    侍從口中的話語倏忽頓住,他轉頭看去,驚恐地發現自己匆匆出來竟然忘記關門,此刻刺耳的碎裂聲從那開著的縫隙中涌出來,霹靂啪嗒聲音落了一地,像是有誰掀翻了桌子。

    “廢物,真是廢物,成事不足敗事有余的廢物,奧德曼這個蠢材,竟然把自己弄進去了!”

    “這都多少天了,怎么還沒有放出來,往常這種送點錢就好了,怎么這次如此棘手?”

    “怎么不棘手?!這一次上頭那個怕是動了真格了,我們的眼線都在其他幾個部門,軍部的牢獄處一個都沒插|進去,怎么救?”

    “那可怎么辦,奧德曼可知道不少東西,誰知道他會不會賣了我們?!”

    “軍部的手段,就算嘴再硬,問出來也只是時間問題。”

    “要不,直接殺了吧?”

    “費拉德,你別不說話啊,到底該怎么辦,拿個主意!”

    “這是和我可沒多大關系,諸位可別攀扯上我。”

    “好你個費拉德,出了事就想要拜托我們了?別怪我沒提醒你,別以為你那些齷齪手段可以藏一輩子,要是陛下知道了你這個教習老師都對自己的學生做了什么……呵”

    書房內,費拉德看著投影器中模糊的身影,眉頭緊緊皺起,很顯然對方的話確實戳中了他的痛處,他正要回懟,忽然聽見門口傳來一聲叫喊:“路德閣下,我們家家主正在忙,請您等一下,您不能進去!”

    費拉德眼神瞬間銳利,當機立斷拔掉了電源,投影器上的身影全部消失,他看著闖進來的路德和阻攔他的侍從,開口道:“尼斯,這是怎么了?”

    被點名的侍從蒼白著臉,朝費拉德解釋:“家主抱歉,路德閣下堅持要見您,我阻攔不住,就……”

    費拉德抬了抬手,示意尼斯無需再說,視線落在闖入的陸澤身上,臉上露出虛偽的笑容:“路德閣下,請問您找我是有什么急事嗎?”

    說完這句,滿面笑容的他對著尼斯卻忽然換了一副面容:“尼斯,你怎么沒有提前告訴我我們一位尊貴的雄蟲閣下前來做客呢?真是太失禮了。”

    陸澤注意到當費拉德說到“太失禮”時,他身邊這位叫做尼斯的侍從臉色變得格外慘白,他意味不明地笑了笑,走到沙發前坐下:“我對貿然拜訪表示抱歉,聽聞費拉德大人是皇室的教習老師,您將萊茵教的很好,他讓我很滿意,因此就想來向您請教,不知您是培養如此優秀的雌蟲的?”

    費拉德最為自豪的就是他一手馴化雌蟲的本領,他不僅是皇室的教習老師,也是雄蟲保護協會的教習老師,他手里出去的雌蟲無一不討雄蟲歡心,這一直是他這些年來驕傲的資本。

    陸澤并不是第一位向他請教如何馴化雌蟲的雄蟲,很多雄蟲都慕名而來,將那些讓他們頭疼腦熱的雌蟲送上,經過他的訓練,等再次見面時那些野性難除的雌蟲都成了乖巧聽話的家犬。

    陸澤的馬屁拍的好,一句話就讓費拉德放松了心神,他微微一笑:“路德閣下滿意萊茵殿下自然是好,也不枉費我辛苦教他一回。”

    陸澤雙手指尖相觸至于身前,搭成山峰狀,狀若無意道:“萊茵的眼睛看不見,想必教起來得比其他學生難得多吧?”

    費拉德垂眸,像是感慨:“確實廢了頗多心力,不過萊茵殿下是我教導的學生中最為成功的幾個之一,他如今能讓閣下高興,是他的福氣,也是我的榮幸。身為師者,自然是教導優秀的學生為豪為傲。”

    陸澤漫不經心地推了推鼻梁上的金絲眼鏡,單手扯開領口掀起眼皮,朝費拉德投去輕飄飄的一眼,話語中意有所指:“聽說萊茵殿下從前可不是這樣,我聽說他撒謊成性啊……”

    辛苦的成果被質疑,費拉德皺眉:“怎么會?”

    陸澤笑著抬眼,朝著皺眉的費拉德丟了一個大雷:“前段時間他一直對我說頭疼,然后我就帶他去做了個檢查,醫生說……”

    費拉德的臉色在聽見陸澤說帶萊茵去看了醫生后陡然一變,他幾乎等不住陸澤說完,搶先問了出來:“醫生說什么?!”

    陸澤像是被費拉德的行為表示驚訝:“費拉德大人,您這是怎么了,怎么突然這么激動,難道是萊茵真的有過大病史嗎?”

    費拉德的臉色像是一個死人,他僵硬地扯了扯嘴皮:“怎么會?我自幼年時前就照顧幾位殿下,他們向來身體健康,路德閣下,您千萬不要盲目相信醫生所說的話,要知道庸醫害命啊!”

    冰冷的鏡片擋住了陸澤眼中的陰沉,費拉德的反應已然說明了他心中有鬼。

    陸澤狀若隨意地聳了聳肩:“醫生說沒什么,不過他還是一直喊疼,有蟲告訴我這是他管用的招數,喜歡用撒謊來博得注意力。”

    費拉德僵硬的臉色在聽見陸澤的話后陡然緩和,他極為熱情地附和陸澤的話:“路德閣下,您說的沒錯,萊茵殿下哪哪都好,就是有這點毛病,我以為他長大了就有所改變,這些年也確實不這樣了,沒想到又是舊病復發。”

    費拉德說著,忽然熱切地朝陸澤伸出手:“路德閣下,若是您信得過我,請將萊茵殿下送到我這里住上幾天,等到殿下歸家時,相信他一定會讓您滿意。”

    “是嗎?”

    陸澤放下了疊在胸前的手,他唇邊的笑容冰冷,好似帶著極強的攻擊性。有那么一瞬間,奧德曼從陸澤身上感受到了殺意,濃烈的仿佛化成實質,他呼吸猛地一窒,定睛一看,眼前的雄蟲仍舊是那副漫不經心的神情,他眨了眨眼,心道自己得注意休息,這些天太過神經緊張竟然都出現了幻覺。

    “還是不了,聽說最近雄蟲保護協會里頭出了些亂子,您應該很忙吧,還是不勞煩您了。”

    費拉德嘴角的笑容變得牽強:“一點芝麻大小的事情竟然都傳到您的耳朵里了,哎呦,真是不好意思,惹了笑話了,我看要到午餐時間了,若是路德閣下有時間,我們邊吃邊聊?”

    這就是委婉的送客了。

    陸澤站起身,此刻他的想法和眼前這位帶著假面的內閣大臣應該是一致的,他也沒有再和對方繼續虛與委蛇的心思:“我等下還有事,就不打擾了,等改日得空再來向您討教。”

    費拉德一臉真是可惜的模樣,親自送陸澤出了門,陸澤注意到那位叫做尼斯的侍從已經包扎好傷口重新回到崗位,臨走前恭敬地拉開車門送陸澤上車。

    費拉德站在車門旁,送上了客套的送別語,是上流社會最常見的空頭支票:“路德閣下,您先忙,您什么時候用空就來,我一定知無不言言無不盡。”

    不知是那句話戳到了陸澤,他忽然按停了正在上升的車窗,似笑非笑地留下一句讓他們捉摸不透的話語:“希望您能記住您的承諾。”

    懸浮車留下一串尾氣后很快變成一個黑點,站在門口的費拉德嘴角的笑容蕩然無存,他扭頭看向身側的尼斯,細長的眼睛像是草地上若隱若現的毒蛇:“尼斯,你說路德閣下有聽見什么嗎?”

    “書房的隔音很好,路德閣下,路德閣下是雄蟲,雄蟲的聽力并沒有那么靈敏。”

    “哦?”費拉德忽然提高了聲音:“雄蟲的耳朵不靈敏,那么雌蟲的呢,尼斯,你聽見什么了嗎?”

    “不,家主,我什么都沒有聽見。”

    費拉德伸出的手緩緩落在尼斯的肩膀上:“尼斯,我記得我說過我在開會,為什么你們還要闖進來?”

    尼斯蒼白著臉,言語顫抖:“家主,那是雄蟲,我、我攔不住。”

    費拉德:“你是不敢攔吧,你害怕被起|訴,害怕去坐牢,也害怕雄蟲保護協會帶走,不過尼斯啊,你難道不怕我嗎?我把你和你弟弟從貧民窟里頭救出來,你不是說會永遠報答我嗎?忘記是誰在你們快餓死的時候給你們飯吃的了?”

    尼斯臉上的血色幾乎全然消失,蒼白著臉瘋狂搖頭:“家主,我知道錯了,我真的知道錯了,你對我弟弟很好,我會報答您的!我和弟弟的命都是您給的,就算您叫我去死都行,求您別動我弟弟,他才剛剛進了軍部,他很聽我的話,我會讓他孝敬您報答您的!”

    費拉德看著跪在自己腳邊哭泣祈求的雌蟲,本想直接扭斷尼斯脖頸的手驟然一頓,他像是想到了什么,緩緩露出一個冰冷的笑,伸手扶起了尼斯:“好尼斯,我會好好對你弟弟的,現在你報答我的時候到了。”

    被費拉德扶起的尼斯顫顫巍巍地抬起頭,他看著費拉德對他露出一個堪稱溫和的笑容,他說:“你還記得奧德曼嗎?我想你去送送他。”

    只有死亡才能真正保守秘密,即使是廢子也得發揮余熱啊。

    費拉德拍了拍尼斯蒼白冰冷的臉,瞇起了眼睛的神情像極了飽餐一頓后吐著信子的蛇。

    第二天下午換班時分,第二軍部隸屬牢獄部、新入伍小兵考德收到了自己哥哥的探班消息,他高興地穿著軍裝一路飛奔來到了見面室,在簡單的噓寒問暖后他吃下了一個加了料的煎餅。

    尼斯看著面前毫無防備昏睡過去的弟弟,眷戀般地摸了摸他的臉,說了句對不起,幾分鐘后,看完了哥哥的小兵“考德”重新回到了隊伍。

    螳螂捕蟬,總得有黃雀在后。一出好戲得有反轉才能精彩。

    第二軍部的士兵們都盡職盡責,即使是在深夜值班也極少有偷懶打盹的現象,反而因為夜晚容易放松警惕,越發地盡忠職守。唯一能稱得上疏漏的時間就是下午為期十五分鐘換班間隔。

    日落熔金,在方格窗外的余暉逐漸消失,獨立牢房內陷入昏暗。

    “嘀嘀嘀——”

    監獄的獨立牢房的電子門鎖輕響一聲后被被打開,閉眼沉思的奧德曼倏忽睜開了眼睛,他看著面前渾身包裹著嚴嚴實實的雌蟲,難掩激動地開了口:“終于來了,熬了這么多天可等死老子了!”

    奧德曼朝著只露出一雙眼睛的雌蟲伸出手,刻意壓低了聲音的嗓音格外急切:“快扶我起來,這鬼地方根本就不是蟲待的!”

    奇怪的是,他并沒有等到攙扶的手,奧德曼詫異地抬頭,一陣陰寒襲上心頭。只見陰影中的身影緩緩跨步進門,昏暗的牢房中,奧德曼看見了藏在袖子口袋中一閃而過的寒光,他猛地意識到來者并不是來救他的,而是來殺他的。

    過河拆橋,卸磨殺驢。奧德曼怎么也沒想到,這些從前他慣用的伎倆有一天竟然會落到他的身上。

    他可是貴族!世襲的頭銜!!

    奧德曼心中恨極了,他沒想到軍部都沒要他的命,同盟反而先背刺他,他猛地張開嘴就要大喊救命,然而殺他的蟲卻并沒有給他這個機會。

    嘴巴被狠狠捂住,冰冷的刀刃在眼前高高揚起,映出奧德曼怨恨驚恐的眼,胸前被利刃抵住,有一只手死死捏住他的下巴,企圖掰開他的罪將見血封喉的毒藥塞進他的口中。

    “唔嗚嗚!!”

    忽然間,昏暗的牢房內猛地亮起燈光,在絕望中掙扎的奧德曼瞪大眼睛,在他驚恐的瞳孔中倒映出了一身銀白色的軍裝。命運真是一種極其奇妙的東西,這些天恨得牙癢癢的安德烈在此刻在奧德曼眼中宛若神兵天降,搖身一變成了他的救星,他唯一的救命稻草。

    死死看著牢房外的安德烈,奧德曼目眥欲裂,不知從哪里來的力氣猛地推開壓在身前的雌蟲,大喊一聲:“救命!有蟲要殺我!!”

    他話音未落,安德烈已然踹開了牢門和投毒未遂的雌蟲交纏打斗起來,奧德曼則是趴在鐵板上,伸手扣著自己的喉嚨,一邊嘔吐著酸水,一邊喊著叫醫生。

    身穿白大褂、戴著口罩的醫生推了推金絲眼鏡施施然進了監獄門,抬手勒住奧德曼的腹部狠狠一用力。

    “嘔——”

    一股酸臭味在牢房的空氣中彌漫開來,陸澤及時后退一步避開了差點要濺在皮鞋上的嘔吐物,冰冷的鏡片下嫌惡一閃而過。他揮了揮手,示意一側的士兵將捂著肚子虛脫的奧德曼帶到審訊室,在奧德曼看不見的地方,他朝著“打得”難舍難分的安德烈和刺客比了個手勢。

    審訊室的門關上了,難舍難分的打斗立刻停止,“刺客”一把拽下了蒙著臉的黑袍,露出一頭毛茸茸的黃毛,赫然是安德烈的副官吉姆,他喘著氣揉著手臂,語氣帶了點抱怨:“少將,您下手也太狠了,這一腳差點廢了我的胳膊。”

    安德烈瞥了揉著手臂的吉姆,神色淡淡:“學藝不精,看來是最近在軍部懈怠了,回去之后加練一個月。”

    “啊?!!”

    吉姆一臉哀怨,受了傷還得加練,這讓他幼小的心靈受到了巨大的傷害,只覺得自家的長官越來越冷酷無情了:“少將,我都受傷了,還要加練啊?!您也不想想您那身手是什么等級的,有幾個兄弟能在您手上撐過十招的?”

    安德烈目不斜視:“再多加一個月。”

    他將吉姆的哀嚎丟在一側,推門進入了審訊室。隔著單向透明玻璃安德烈看見了嘔吐過后的奧德曼渾身虛脫般地癱倒在椅子上,他身側,身側白大褂的醫生緩緩朝他的手臂里注射著藥劑。

    他的手法嫻熟,冰冷的藥劑在注射器中閃耀著詭異的顏色,隨后被盡數推進了奧德曼的靜脈中。

    緊跟著安德烈進來的吉姆抖了抖雞皮疙瘩,不知道為什么,看著注射器中的液體一點點進入奧德曼的身體時,他莫名其妙地覺得背后有些發冷:“少將,您說,這法子到底行不行得通啊?”

    安德烈沒有說話,因為他也不知道這個問題的答案。他的視線一瞬不移地注視著監視器中的奧德曼,還有他身邊穿著白大褂的雄蟲——路德·布魯諾,他表兄弟萊茵的雄主。

    這位突然出現的幫手是三天前毛遂自薦找上他的,這招釜底抽薪的反間計就是他的手筆,一場演給奧德曼看的反間計。

    雄蟲保護協會一案足足僵持了一月,雖然其中發現了很多罪證,最夠抓出幾條大魚,但是幕后黑手卻滑溜得很,將自己摘得干干凈凈,貽害不除,罪惡就會像野草春風一吹再度席卷,唯一的切入點就是奧德曼,可偏偏他的嘴巴硬的要命,這事情已經拖了太久,若是再得不到實質性的鐵證,此案也只能作罷,雖然面上不顯,但是安德烈已然焦頭爛額。

    陸澤的出現是一場及時雨。

    他讓安德烈明白了何為城府,何為心計,四兩撥千斤,幾乎不費吹灰之力就解決了安德烈的燃眉之急。

    他不僅抓到了費拉德貿貿然送上來的把柄,同時還演了一場反間計敲開了奧德曼的嘴。在監視器中,安德烈親眼見證了陸澤的本事。一支藥劑入體,幾句輕描淡寫的話,奧德曼這根老油條被輕易地調動了情緒,他身上那仿佛堅不可摧的鎧甲在一支“吐真劑”的刺激下以肉眼可見的速度潰敗。

    這一幕不僅讓吉姆看的瞠目結舌,也在安德烈心中掀起了軒然大波。比起此刻貽害帝國的奧德曼等蟲,陸澤的手段讓安德烈感到更加危險。他心中猛地冒出一個想法,如此大能,若是不能收為帝國所有,有一日劍走偏鋒,那將是不可估計的禍患。

    審訊室的門被推開,陸澤摘下臉上的口罩,他朝安德烈微微一笑:“安德烈殿下,現在您可以開始審訊了,您只有兩小時,請您抓緊時間。”

    明明面帶笑容,謙和有禮,可安德烈卻清晰地看見那雙冰冷鏡片后那雙眼眸不帶絲毫情感,極致反差讓他本能地忌憚排斥。

    安德烈看著陸澤熟稔地將手中的試劑和注射器裝好放回醫藥箱,帶著醫用手套的手朝他微微一揚,唇邊的笑冰冷又玩味:“您放心,此刻的他說的每一句必然都是真話,只要您問,他一定知無不言言無不盡。”

    看著陸澤唇邊的笑容,安德烈感到心臟傳來一股寒意,他點頭致謝:“路德閣下,謝謝您的幫助。”

    說完這句話,安德烈推門進了審訊室。

    陸澤漫不經心地注視著監視器下好似失了神的奧德曼,看著他在安德烈的詢問下如同倒豆子一樣嘩啦啦往外吐露秘密,一側記筆錄的士兵滿眼對于奧德曼的配合滿臉的驚奇。

    時間一分一秒地過去,直到鐘擺上的分針指向九點的位置,安德烈終于完成了審訊。他推開門,神情頗為凝重,一側做筆錄的士兵握著光腦跟在他身后神情憤慨,今夜奧德曼說出了太多陰私,他們這些年的所作所為令蟲發指。

    見到陸澤還在,安德烈心中一緊,讓一位養尊處優的雄蟲在監獄里等候實在不符合瑞納金帝國低雌蟲的要求,他快步朝陸澤走去:“抱歉,路德閣下,讓您久等了。”

    陸澤微微一笑,開口便是商業吹捧:“安德烈殿下的審訊本領很厲害,我觀看了一場出色的現場展示,我的時間并沒有白費。”

    安德烈:“您過譽了。”

    奧德曼是個老滑頭,仗著自己身為貴族,軍部不能對他用私刑,就死死咬著牙每次審訊說的都是半真半假,一天一個新版本,這一星期安德烈著實費了不少心思,雄蟲保護協會的事拖了一個多月,但是都沒有得到實質性的進展,而今天陸澤僅僅略施手段就撬開了突破口。

    但凡親眼見過吐真劑的神奇魅力,淪陷自是必然,一側抱著光腦的小兵此刻看著陸澤的眼神簡直稱得上崇拜,安德烈微微皺眉,眼神示意吉姆,后者立刻找了個借口打發了他出去。

    這下倒是方便講話了。

    想到陸澤注射給奧德曼的那管試劑,安德烈神色凝重:“路德閣下,恕我直言,您的吐真劑并不符合現有的法律規范,如您同意,我希望軍部能夠買斷這項發明。”

    在告訴安德烈他會用吐真劑時,陸澤就料到對方會有這樣的反應,他微微挑眉,神色自然:“當然,沒問題。”

    安德烈沒想到陸澤如此好說話,他本來還以為對方會發怒,一時間不知道該回答什么,只聽陸澤繼續道,言語中式善意的提醒:“不過,安德烈殿下,這次的吐真劑只是簡版,此藥水根據威力分為簡版、中版和加強版,改日我便將秘方送至軍部。”

    吐真劑的效果確實神奇,但他神奇的效果需要條件,它只對心智不堅,尤其是非常有意愿吐露秘密的蟲才有奇效,對于心志堅定不愿開口的罪犯,即使是加大劑量效果也會大打折扣。陸澤注射給奧德曼的只是臨時發明的簡版,至于改良后的高級版的“幸運人選”他心中已經計劃。

    陸澤的視線瞥向審訊室內萎靡癱倒的奧德曼,雌蟲身下逐漸漫開深色的水跡,這是吐真劑的副作用——大小便失|禁,失去一段時間的身體自主權,至于多久時間,因蟲而異。

    陸澤淡漠地收回視線,他覺得奧德曼應該感到慶幸,畢竟他還得活著認罪的作用,否則此刻的他就會和那些蟲一樣,變成了徹頭徹尾的癡呆。

    陸澤輕易的答應讓安德烈越發不安:“路德閣下,您為帝國做出的貢獻不可估計,您能告訴我您想要得到什么嘉獎嗎?”

    陸澤挑了挑眉:“安德烈少將,我已經告訴過您,我的要求很簡單,我希望在一切結束后,得到費拉德的所有處置權。”

    安德烈一頓:“可您知道,帝國的法律不允許擅用私刑。”

    “一個注定要死的死|刑犯,怎么死的有什么重要的嗎?”

    陸澤臉上的神情似笑非笑,他是一個擅長攻心的人,為了達到目的,他不介意已然微微失衡的天平上再次加上砝碼:“安德烈殿下,我聽聞軍部雌蟲的精神力暴亂一直都是心頭大患,如果我向您許諾我能制造出雌蟲安撫劑緩和這一病癥呢?”

    安德烈的瞳孔驟然一縮。

    陸澤笑了,他明白安德烈會做出正確的選擇,他起身朝安德烈頷首行禮:“夜深了,我就不打擾了。”

    陸澤推開門,守在外頭的士兵看見他出來,立刻兩眼放光地自請送陸澤離開,他的心思實在太明顯全部寫在臉上:“閣下,請您走這邊!這邊近些!”

    陸澤瞥了眼滿臉笑容的小兵,并未拒絕,只是微微一笑道:“勞煩了,我確實得快些回家,否則家中的雌君怕是要等急了。”

    小兵蕩漾的春心碎了一地。

    第065章 您身上有別的蟲的味道

    陸澤確實沒有說謊, 家中的確有一只雌蟲等急了。

    暖春的時候雨水最為豐沛,空氣的濕度太大, 仿佛墜著無數顆無形的水珠將落不落,潮濕粘膩地讓人覺得難以呼吸。

    別墅內,萊茵坐在一樓客廳的沙發前,這個位置正對著別墅的大門,只要陸澤一回來他就能知道。機器管家沒有接收到指令陷入休眠狀態,別墅內此刻堪稱寂靜, 萊茵雙手放在膝蓋安安靜靜|坐著,他的手上握著尚未息屏的光腦,光腦的界面停留在聊天界面上。

    因為萊茵看不見,所以陸澤和他的交流向來是語音。不知是不是因為端坐太久,萊茵的指尖微微一顫, 不小心點到了光腦的界面上, 旋即一聲帶著磁性的低沉嗓音在寂靜的客廳內響起。

    “萊茵, 今天研究所需要加班, 我晚些回去。”

    “萊茵,研究所有些忙。”

    “萊茵, 我現在有點忙。”

    ……

    “萊茵,今晚我會晚點回來。”

    自動播放的語音停留在最后一條,萊茵抿緊了唇, 這是雄主和他最新的一條語音聊天,雄主說他會晚些回來, 晚些是什么時候, 現在夠晚了嗎?

    研究所很忙嗎?一直到晚上還在加班嗎?

    到底是什么工作要一直加班到深夜呢?最近幾天都是如此, 今天格外的晚。

    這幾天并沒有貴族舉辦大型宴會,別墅也沒有收到邀請函。

    萊茵放在褲子上的手掌緩緩攥出褶皺, 抿緊唇。自從陸澤說要幫他治眼睛后,萊茵就知道了陸澤進入研究所的目的。

    雄主這是在為他著想,萊茵默默在心底對自己說,做蟲得要知恩圖報,雄主為你的眼睛如此辛苦,你卻在這想東想西,真是不該。

    時間一分一秒過去,萊茵褲子上被指甲劃出的褶皺越發得多,心臟中似乎有什么東西在不安地攪動,急切地期待著什么的到來。

    向來習慣等待的雌蟲罕見地變得焦躁了,萊茵忽地站起身,他握緊了手中的光腦,力道太大,甚至感受到了疼痛,一向小心謹慎的腳步急切地朝大門走去,他伸手推開了那扇門。

    別墅門前的照明燈全部被點亮,無邊的夜色中陡然亮起一片亮光,像是指引著歸家的路。明亮的暖燈中,一抹瘦削的身影筆直□□,目視前方,恍惚間,那雙茫然無神的盲眼好似有了光。

    驅車回到家的陸澤第一眼看見的就是這副場景,他推門下了車,腳步比以往快了些,他朝著萊茵走去:“怎么在外面等?”

    萊茵在聽見鐵門打開的聲音時就已然知道陸澤到家了,像是一個等候丈夫歸家的妻子,滿面笑容地迎了上去:“雄主,您回來了。”

    陸澤看著眉眼帶笑的萊茵,并未錯過他蒼白的臉色,雖然已經是春天了,但是晝夜仍舊是十幾度的溫差,此刻雌蟲只穿著一件單衣。

    陸澤伸手摸了摸萊茵的臉,一片冰涼,他微微皺眉:“等多久了?”

    雄蟲的語氣中似乎參雜著怒氣,萊茵臉上的笑意微斂,他抿唇搖了搖頭,神色茫然:“不知道……”

    萊茵說的是真話,他并沒有注意時間。

    陸澤牽起萊茵的手,比起往常只是指尖的冰涼,此刻萊茵連手心的熱氣都沒了,顯然在外面等了不少時間。

    “雄主,您不高興嗎?”

    對情緒的感知倒是格外靈敏,看著小心翼翼試探著的萊茵,陸澤微微擰眉,下意識揉搓起萊茵的指尖:“為什么不在家里等?也不知道多穿一件衣服。”

    陸澤干燥溫暖的大手讓他眷念,聽著這類似心疼的話語萊茵緩緩鼓起了勇氣:“因為太著急了。”

    陸澤的雙手微微一頓,下意識抬眼看向萊茵。

    萊茵抿著唇,雙頰微微漫上粉紅:“因為太著急想見到您,所以才忍不住來到外面,因為想要快些來到您身邊。”

    陸澤握著萊茵的手緩緩收緊,萊茵不知道此刻他說的話有多么像告白,真摯的情感用質樸的語言說出,沒有驚心動魄的海誓山盟,也沒有任何華麗的辭藻,只是簡簡單單一句我想要早些見到您,卻打動了陸澤胸膛中的那顆心。

    生平頭一次,陸澤感受到什么叫做心跳漏了半拍。

    這種奇異的感覺是萊茵給的,陸澤發現,萊茵給了他太多“生平頭一次”的奇妙體會。

    陸澤牽著萊茵將他納入了自己的懷抱,帶著水汽的涼意瞬間襲上肌膚,萊茵微微掙動了手臂,像是抗拒:“雄主,我身上涼。”

    陸澤按住了微微反抗的萊茵,將他冰涼的臉蛋按向自己的胸膛:“我知道,讓我暖暖你。”

    耳畔下的心臟跳動的聲音一聲比一聲大,萊茵感受到自己的臉仿佛燒起來了,他分不清這越發震耳欲聾的心跳聲到底是屬于他還是來自雄蟲。

    萊茵紅著臉抱緊了陸澤,真是神奇,那些縈繞心頭的不安情緒在進入雄蟲懷抱的那一刻全部消失的無影無蹤。

    他們靜靜地相擁著,分享著體溫,許久后,陸澤伸手揉了揉萊茵的長發,在他耳邊好似抱歉的低語:“我回來晚了。”

    伴侶在家門口的燈光下相擁,分享著彼此的體溫,互訴衷情,本該是溫馨至極的畫面,可卻因為某一個細節變了味。

    萊茵并沒有向往常一樣立刻回答陸澤的話,埋首在陸澤胸膛的他不知為何忽然睜開了盲眼,那雙眼睛睜得極大,微紅的臉色一點點失去了血色。

    陸澤感受到手下的腰肢忽然變得僵硬,和先前的依戀全然不同,他垂眸,只見茵緩緩湊近了,像是一只謹慎的動物察覺到了什么,一點一點湊近陸西澤的脖子。

    幾秒,他抬起頭,空洞的眼睛直勾勾望著陸西澤的方向,他并沒有離開陸澤的懷抱,而是保持著一個若即若離的姿態:“別的蟲的味道,是誰?”

    他白皙的手臂輕輕繞上陸西澤的脖頸,像是戀人的絮語:“雄主,您身上為什么會有其他蟲的味道?”

    陸澤微微一頓。

    味道?

    雖然他并沒有潔癖,但也并不喜歡和陌生蟲近距離接觸,保持良好的社交距離一直是他的習慣,今天唯一和他有過肢體接觸的就只有被他注射了吐真劑的奧德曼了。

    心中有了底,陸澤看著萊茵倏忽間陰沉的眉眼,他像是渾身都豎起了尖刺,陸澤驀然笑了:“吃醋了?”

    萊茵抿唇,陸澤的話好似變相的承認,證實那些曾在他腦海中浮現的胡思亂想,他抿著唇,像是自欺欺人,又像是提醒陸澤:“您說您有事會晚點回來,研究所最近總加班。”

    陸澤伸手勾起萊茵的臉,將他的小表情盡收眼底,壞心地起了故意捉弄的心思:“我確實有事,不過今天研究所并沒有加班,你好奇我去了哪里嗎?或者,有沒有見到雌蟲?”

    萊茵沉默了。

    陸澤則是饒有興致地等候著萊茵的反應,像是正在狩獵的野獸,對待萊茵他總是非常的有耐心。

    沉默許久后,萊茵抿唇開了口:“最近沒有什么晚宴需要出席。”

    陸澤挑眉,他倒是沒想到萊茵思考了這么久竟然只說出這樣一句話,這弄得他的惡趣味越發過分:“我確實沒有出席晚宴,但難道只有晚宴上才能見到雌蟲嗎?帝星的歌舞產業很發達,總是通宵達旦。”

    聞言萊茵猛地一顫,他抿緊了唇,舌尖彌漫開血腥味,牙關咬的太緊,傷到了肉,他固執地開了口:“您說過您不會娶那些雌蟲的。”

    陸澤微微挑眉,萊茵還記得他的許諾,看來還是很有理智的,他點頭承認:“對,我說過。”

    這話是陸澤對萊茵的許諾,不過這世界上負心的人那么多,在蟲族社會兩性畸形的關系中,誓言似乎更為輕賤了。

    “不過,你不怕我不守承諾嗎?”

    聞言,萊茵抿著唇睫毛劇烈顫抖一瞬后,重新貼上了陸澤的懷抱:“您會遵守您的承諾的,我相信您。”

    像是遇見危險后將頭埋進沙子的鴕鳥,以為這樣危險就會消失不見。萊茵選擇的是個自欺欺人的笨方法,固執地認為自己不問,就不會聽見不想聽的話。

    但是他的舉動卻暴露了他深深的不安。

    這樣沒有安全感啊……

    指腹下的臉龐很冰很涼,陸澤垂眸,看著重新縮回自己懷中的雌蟲,眼眸微沉,有些話開開玩笑就算了,若是真的放心上造成了隔閡那就是得不償失了,他輕輕拍了拍萊茵的背脊,在他耳邊低聲道:“我去了軍部,見了安德烈殿下。”

    “安德烈?”

    這個從未料想過的名字從陸澤口中說出,尚沉浸在情緒中的萊茵猛地抬起了頭,臉上時顯而易見的不解,很顯然,在他的認知中,安德烈和陸澤完全是兩個世界的蟲,幾乎不可能有交際的重合:“您為什么會去見他?”

    陸澤:“軍部審訊出了點問題,我給他們提供些藥劑。”

    萊茵聞言反而越發激動:“您進了審訊室嗎?”

    陸澤:“不是,并不是我受審,我只是給他們提供藥劑,在一旁輔助他們審訊。”

    萊茵聲音陡然提高:“他們讓您觀刑了?!”

    萊茵的反應倒是出乎了陸澤的意料,他微微挑眉:“怎么了嗎?”

    萊茵咬緊了唇,臉上閃過一絲似乎埋怨:“他怎么能讓您踏足那種地方!”

    雄蟲向來都是嬌生慣養的,軍部的審訊室不見血是不可能的,萬一讓雄蟲留下了心理陰影怎么辦?

    “您有看到讓您不適的畫面嗎?看見血了嗎?會難受嗎?有沒有嘔吐的感覺?”萊茵焦急地拉住了陸澤的手:“聽說許多蟲看過審訊室的畫面都會反胃嘔吐,有些甚至發燒,還連續做好幾天的噩夢,雄主您現在感覺怎么樣?”

    陸澤啞然了,到底是什么給了萊茵錯覺,讓他覺得自己是個嬌貴的連血都見不得一點的家伙?看著已經緊張慌亂地開始準備叫醫生的雌蟲,陸澤抬手拍了拍他的腦袋:“我感覺很好,非常好,沒看見血,也沒有嘔吐發燒,至于做噩夢,我想應該也是不會發生的。”

    萊茵似乎有些不信,話語間仍舊是擔憂:“真的嗎?您真的沒有覺得難受嗎?”

    看著萊茵仰著頭,漂亮的眼睛茫然地望著他,陸澤指尖忍不住伸手揉上他的眼尾:“萊茵,我現在確實有些難受。”

    萊茵聞言當下就要掏出光腦撥打醫生電話,下一刻,陸澤滾燙的手掌制止了他的動作,陸澤貼著萊茵的手腕的指腹順著衣袖滑進了他的手臂,不輕不重地揉捏著,簡簡單單的動作卻好似沾染了情|欲的味道。

    陸澤微微一笑,好似抓到了長耳兔的大灰狼,俯身貼上了萊茵的耳畔,呼吸隨著話語噴灑在雌蟲修長的脖頸:“不過不是因為審訊,而是因為你剛剛冤枉了我,你說該怎么辦呢?”

    萊茵渾身一顫,他自然意識到了自己行為的不妥,他抿著唇略微不安地動了動身體。陸澤則是饒有興致地注視著他,他很好奇萊茵會如何討好他。

    愛意更深的哪一方總會無條件地先后退,自我反省,萊茵的一手好牌因為關心則亂,在陸澤面前一步退步步退。

    “轟隆隆——”

    一聲悶雷在頭頂炸開,那蓄積在云端的沉沉水汽終于支撐不住猛然墜落,漫天的雨,像是九天之上的星河落下。

    天公不作美,豆大的雨點落下,澆滅了陸澤心頭那突如其來的惡趣味,他不再繼續捉弄萊茵,拉著他的手進屋躲雨。

    草坪離著門不過短短幾步路,可雨著實太大,等到陸澤和萊茵進了門就已經是淋了個渾身濕透。

    陸澤脫下濕淋淋的外套,摸了一把額頭的水,轉身看到萊茵一動不動地站在原地,保持著剛進門時的模樣,他也被淋了個濕透,雨水順著他的發絲流下在地上蓄了一小灘水,此刻一張臉臉白的透明,偏偏唇畔殷紅,反而顯出了一股別樣的妖冶美感。

    但是此刻陸澤也沒有什么花花心思了,瓢潑的大雨迎頭淋下,就是是在大的火也得給澆滅了。本來身體就不好,又不知道吹了多久的冷風,現在再淋了雨,若是不好好處理,怕是得感冒發燒。

    陸澤皺眉,拿起一塊白毛巾直接將他裹住:“去洗澡。”

    聞言,萊茵像是被突然驚醒了,他拽著毛巾朝陸澤伸出手,冰涼的指尖讓陸澤再一次擰眉,他重復了一遍:“先去洗澡,小心感冒。”

    “可是雄主您也淋濕了。”

    陸澤看著拽著他袖子的萊茵,微微一頓,只覺得萊茵怕是被大雨淋傻了,別墅這么大,又不是只有主臥一個淋浴間:“我去客臥的浴室。”

    然而,萊茵卻并沒有松開手,不知想到了什么,他那張蒼白的臉上緩緩浮上兩抹紅云,欲言又止,陸澤微微挑眉,耐心地等著萊茵接下來的話。

    “雄主,主臥的浴室很大……”

    萊茵低著頭,指尖因為用了發白,他身體微微發顫,不知是因為冷的,還是因為其他。一股害羞帶怯的模樣,未盡的話語仿佛帶著無盡的暗示。

    陸澤微微挑眉,像是未曾聽出雌蟲語氣中的邀請,他抬起萊茵的下巴,指腹壓過軟肉,示意萊茵將剩下的話說完:“主臥的浴室很大,所以呢?”

    萊茵的臉龐紅的好似艷麗的晚霞,他緩緩握住了陸澤攬著他腰間的手將它順著往下移了移,羞怯欲死地吐出了剩下的話語:“我們可以一起洗。”

    第066章 你缺乏安全感

    晨光明亮, 陸澤靠在面朝南面的窗,抽出一根煙咬在口中點燃, 寡淡的煙霧緩緩升起,將冰冷的鏡片攏上了一層煙。耳畔細細簌簌的輕響,陸澤微微偏頭,透過淺淡的煙霧靜靜地看著不遠處的萊茵。

    萊茵正在鋪床單。

    主臥的大床很大很寬,萊茵半跪在床邊,因為剛剛早起, 他身上隨意套著一件睡衣,寬松柔軟的質地,當他壓彎了腰伸手去夠床單的衣角時,柔軟的布料順著他的動作滑落,勾勒出漂亮的腰線, 兩條長腿格外筆直漂亮。

    萊茵正在全神貫注從床上取下昨夜被他弄濕的床單, 這是他每天的常規, 想到今早起來時伸手摸到的那片微濕的觸感, 捧著新床單的手攥緊了,他的臉微微發紅。他并不知道他跪坐在大床上, 用自己那張漂亮的臉做出這種表情,有多么的誘人。

    纏繞唇齒間的煙霧散出,陸澤深吸了一口夾著手中的煙, 冰冷鏡片后逐漸暗下的眼神暴露了他此刻的情緒。

    家里的機器管家能夠做到家務全包,洗碗洗衣打掃等瑣事根本不用萊茵動手, 這便是陸澤當初購買機器管家的目的, 他并不希望萊茵將自己的時間和精力浪費在這些勞神費力的瑣事上, 可是一向聽話的萊茵在此事上似乎格外的固執。

    在陸澤的幾次強調后,他終于讓了步, 讓機器管家擔任別墅中大多數打掃的活計,只不過主臥是他最后堅守的陣地,不知是隱晦的獨占欲還是其他情愫作祟,雌蟲固執地不讓機器管家踏足主臥的空間。

    主臥里每一件物品的擺放都是萊茵親手置辦,他像是在這里生活了數十年,每一處都格外熟悉,他動作輕便,靈巧迅速,指尖飛快地抖動著白色的床單,隨后熟練地伸手將四角的褶皺撫平。

    像是將這一小片天地當作了獨屬于陸澤和他的小家,萊茵精心置辦他的巢穴小窩,在這里他和陸澤氣息交纏,親密無間,是這偌大別墅中,當陸澤離開時,唯一能給他安全感的地方。

    因此,他并不覺得這些瑣事煩心疲累,反而干的津津有味。

    萊茵半跪在鋪好了新床單的大床上,緩緩俯身嗅了嗅,像是不甚滿意,他抿著唇抱住了一側裹著陸澤換下睡衣的床單,緩緩將臉埋了進去,唇邊無意識露出一抹笑容。

    靠在窗前的陸澤見狀掐滅了煙,無聲無息地靠近了萊茵,先前夾著煙的手肆無忌憚地揉上了萊茵的腰。

    腰間突然襲上的滾燙溫度讓萊茵猛地一顫,他糊涂的大腦尚未反應過來為什么陸澤還在房間時,就聽見耳畔低沉的聲音響起:“好聞嗎?”

    萊茵的臉騰的一下全紅了,此刻的他已經來不及思考為什么他以為已經出門了的陸澤尚在房間中,他滿腦子都是他剛剛干得蠢事——他竟然當著雄主的面嗅他的衣服和他們睡過的被單!

    雌蟲確實會有將雄主的衣物堆積的筑巢行為,但那通常出現在懷了蟲蛋后孕激素不紊的孕雌身上。

    陸澤將萊茵的窘迫和羞怯盡收眼底,他伸手從萊茵僵硬的手指中勾起了他的睡衣,像是怕萊茵的臉還不夠燙一般再添了一把火:“我倒是不知道你還有這種習慣。”

    萊茵低著頭,他感受到睡衣柔軟的布料從他指尖緩緩溜走,只覺得自己像是被架在火上烤一般,他結結巴巴道:“您怎么…,我以為您不在家中。”

    陸澤看著萊茵隱藏在發絲中紅的幾乎滴血的耳朵,故意曲解他的意思:“我不在家中的時候你都會聞我穿過的衣服嗎?”

    陸澤勾著衣服的手指狀若無意地輕輕滑過萊茵的手背,輕言慢語:“萊茵,你難道有什么變態的嗜好嗎?”

    “不,不是的!”

    萊茵紅著臉飛快搖頭,他不過是情不自禁,一時間鬼使神差才會去聞衣服上殘留的味道。

    萊茵實在太過緊張,一時不慎竟然把心里話說出來了,他一把捂著唇。可是說出去的話就如同潑出去的水,就算他捂住了嘴巴也只是無用功。話都說出來了,伸頭也是一刀縮頭也是一刀,況且雌蟲喜歡自己的雄主有沒有錯。

    萊茵心一橫,閉著眼:“因為衣服上有您的味道,我、我喜歡您的味道,我并不是變態。”

    陸澤當然知道萊茵沒有變態的嗜好,剛剛那話不過是他為了逗弄萊茵故意說的,被逼急了的雌蟲破罐子破摔,罕見地直率,這倒是意外之喜。

    “喜歡我的味道?”

    陸澤的眼眸驟然一深,摸了摸萊茵的銀發,指尖順著絲綢般滑順的長發落在他的脖頸上,虛虛攏著:“我的味道是什么樣的?”

    萊茵沒說他喜歡信息素的味道,在蟲族世界,提及身上的味道一般就是指雌蟲和雄蟲散發出來的信息素,可是萊茵沒有。

    事實上也不該有,因為陸澤的信息素幾乎無味。身為人類的身體在經歷了幾乎死亡性的毀滅后在蟲族高級的醫療科技下重塑,他的身體悄然間已經出現了不可逆轉的變化。

    他是雄蟲,但又并不完全是雄蟲,唯一的破綻就是那對雌蟲有著神奇功效,使得雄蟲在畸形社會關系中保持著絕對優勢的信息素。

    陸澤的信息素幾乎無味,在和萊茵的親密之中,他也并沒有肆意釋放信息素,所以當萊茵說喜歡他身上味道的時候,他嘴角的笑容顯出幾分探究。

    萊茵紅著臉,雖然這個問題很私密,但是他仍舊認真思考后回答:“像雨后的木香,很輕很淡。”

    陸澤攏在萊茵脖頸上的指尖微頓,萊茵的神情很認真很真誠,陸澤從沒聽過萊茵說謊。

    他曾經聽過一種說法,身體的感官有一種神奇的直覺作用,當遇見獨特的人時,身體會先告訴你,他能聞到別人聞不到的味道。

    萊茵揪著手指眼睫顫動,他明明看不見,卻莫名地感覺陸澤就在看他,雄蟲的視線仿佛帶著溫度,無聲卻滾燙,一寸一寸將他吞噬殆盡。尚未褪去的熱度再一次彌漫,這下不單單只有耳朵臉蛋紅了,那艷色的紅順著脖頸蔓延,怕是整個身體都粉了。

    陸澤微微瞇起眼,漫不經心想著,為了驗證他的猜想,他朝萊茵伸出了手。

    掌心下的肌膚柔韌滑膩,像是一塊成色上好發暖玉。

    春宵苦短日高起,從此君王不早朝。

    陸澤莫名其妙地想起了這句詩,從前嘲諷過的酸腐詩句此刻恰如其實地落在了自己身上,倒是有一種奇怪的感覺,不過并不討厭。

    “喜歡就聞,反正都是你的。”

    陸澤低低在萊茵耳邊落下一句意味深長的話,本來已經淚濕眼睫、神智恍惚的萊茵聽見這句話時硬是逼著自己清醒了些許,他拽著陸澤的衣袖,艱難地吐出一句話:“雄主,您這話是什么意思?”

    陸澤垂眸,萊茵總是有一種獨特的魔力,乍一看纖細脆弱仿佛誰都能輕易摧毀他,可偏偏卻堅韌地仿佛百折不撓,就算是這種時候,在他幾乎癱軟成泥得靠咬著手背才能止住哭腔的時候仍舊有著固執的韌勁,還有著打破砂鍋問到底的毅力。

    沒聽見陸澤的回答,萊茵咬著唇又問了一遍,他拽著陸澤的手指因為用力發白,正如陸澤所想,他固執又執拗幾乎到了偏執的地步:“雄主,您剛剛那話是什么意思?”

    “您是……喜歡我嗎?”

    曾經沒有得到答案的問題再一次被萊茵吐露,即使尾音破碎,中途折斷,他仍舊是說出了口,緊繃的背脊揚起漂亮的弧度,他張開的唇無聲顫抖,像是渴求著什么。

    陸澤甩去額頭上的薄汗,覆上萊茵控制不住抽搐的手背,一根根掰開他的手指,以一種極其霸道的姿勢緊緊扣住。

    “雄主……”

    “雄主……”

    一聲又一聲,陸澤垂眸,看著身下仍舊固執地尋求一個答案的萊茵,重重俯身,與此同時給出了他一直避重就輕的回答:“對。”

    無論是身為人類還是雄蟲,陸澤的字典中從未出現過“喜歡”二字,而萊茵的存在似乎就是那個意外,他親手帶來的,并不惹他討厭的意外。

    他已然發現萊茵對他的特殊,胸膛里那顆每分鐘跳動八十次的心臟會因為面前的雌蟲改變了速度,萊茵給了他從未體會過的情感體驗。

    愉悅,歡愉甚至是疼痛……

    如果這能算喜歡,那他可以給萊茵這個回答。

    得到肯定回答的的那一刻,抖索著顫抖的萊茵猛地咬住唇,淚水順著他的臉頰不停流下,他的雙臂緊緊纏繞上陸澤的脖頸,海難中漂浮掙扎的落難者終于確認了他手中的浮板足夠可靠,再也沒有顧忌和猶豫。

    剛剛鋪上的新被單再一次被揉皺,聽著懷中壓抑破碎的哭聲,陸澤摸了摸懷中顫抖的背脊,他慢悠悠地想,看來萊茵又得重新鋪床了。

    *****

    白日廝混平添憊懶,陸澤閉著眼睛有一下沒一下地摸著萊茵的背脊,直到迷糊的雌蟲在某一時間從他懷中驟然驚醒。

    “雄主,研究所!”

    陸澤看著忽然從懷中蹦起來的萊茵,有些好笑,雌蟲臉蛋因為擠壓留下一片紅痕,額前的碎發呆愣愣地豎起來,顯出幾分迷糊的可愛。

    陸澤瞥了眼窗外早就掛上天空的太陽,將萊茵一把拉進自己懷中:“今天不去。”

    今天分明不是休息日,自從在研究所上班后,雄蟲從未有一天缺席,怎么今天不去了?是因為他嗎?

    萊茵的情緒忽然低落下去,面上顯出幾分內疚的神色,他在陸澤面前總是藏不住心思,一眼就看透了,陸澤摸著萊茵的肩膀,細膩的手感讓他無意識勾唇:“別想太多,我本來就請假了。”

    聽到不是因為自己的緣故,萊茵面上的內疚褪去,變成了不解:“請假?雄主您為什么會請假?”

    是太累了嗎?還是遇到了什么麻煩?在研究所發生了什么讓您不高興的事情嗎?

    萊茵的腦子里一瞬間浮現處許多個疑問,等到回神,他已經下意識地問出來了,他捂著嘴的模樣,讓陸澤勾起了唇。

    還真是又沒心眼也沒心思,也不知道是怎么長這么大的。

    為什么請假?要是說和萊茵沒有關系那是不可能的。

    昨日他晚歸萊茵在他身上聞到了別的味道吃了醋,雖然對于陸澤而言,他并不討厭萊茵吃醋,吃醋在某種層度上來說是萊茵對他愛意的體現,但是萊茵的行為也告訴他一個事實——萊茵非常缺乏安全感。

    而缺乏安全感的原因除了萊茵本身的個性,陸澤認為他也要負一定責任,是他沒有給足萊茵安全感。

    培養安全感的方法……陸澤想了許久,決定按部就班從情侶最常做的約會開始。

    陸澤拍了拍萊茵的頭:“不用擔心,沒什么不高興的事,至于你問為什么請假的原因,想帶你出去玩算不算?”

    陸澤的回答仿佛打破了萊茵的認知,臉上是明顯的怔愣,他指了指自己:“帶我……出去玩?”

    雌蟲臉上頂著紅印子,呆毛因為他的動作前后晃動,陸澤啞然失笑,他揉了揉萊茵的臉,在他臉上紅印子上留下自己的指印:“怎么呆了?”

    陸澤:“想去哪里?”

    萊茵一臉躍躍欲試的高興:“想去哪里都可以嗎?”

    陸澤微微挑眉,伸手摟住了萊茵的腰,一股子成功人士的氣派:“當然。”

    萊茵:“我想去您的研究所!”

    陸澤:“……”

    這感覺,這落差,就仿佛準備好黑卡金卡打算帶著自家伴侶出去好好耍一耍,然后伴侶告訴他,他要在家門口野炊一樣。

    感受到陸澤的沉默,剛剛還激動的萊茵忽然蔫巴了,他扭頭“看”著陸澤,言語都不自信了:“不可以嗎?”

    陸澤摸著萊茵的手指微微頓住。

    倒不是不行,只不過萊茵的答案實在出乎陸澤的意料,他本以為萊茵會說一些浪漫的場所地點,就像是小情侶總喜歡去昏暗的電影院,并不是因為他們真的都酷愛電影,更多的原因是在那種黑暗中當感官和膽量都被無限放大時,他們之間的情愫和激|情也會陡然上升達到一個新的高度。

    萊茵的眼睛讓電影院這個庸俗的選項從陸澤的計劃表中消失,但是能夠代替的選擇實在太多,陸澤想象中的約會是以一場優美典雅的音樂劇開始,最后以一場浪漫的燭光晚餐結束。

    但他沒想到萊茵卻想去他的研究所。

    不過為什么萊茵想去他的研究所?是勤儉持家,舍不得花錢嗎,可是先不說萊茵那豪橫的嫁妝,就是陸澤自己星卡里的錢都已經是不小的規模——皇室給錢一向痛快,軍部買斷他發明的吐真劑送來了一大筆錢。

    陸澤猶豫了片刻,還是問出了心中的話語:“萊茵,你不用給我省錢,想去哪里都可以。”

    萊茵啊了一聲,抿著唇片刻后出聲:“可是我想去您工作的地方。”

    陸澤靜靜地端詳萊茵許久,再三確認他說的話是真心實意后,他點頭答應了,但仍舊是不死心的補了一句:“那我們就去研究所,不過,除了研究所還有什么地方想去?”

    聞言萊茵緩緩眨了眨眼睛,他忽然湊近了陸澤的臉,因為距離太近,卷翹的睫毛像是小刷子一般在陸澤的下巴上輕輕掃過,他的語氣中仿佛充滿了期待,試探地開了口:“我能去您從前居住的地方嗎?”

    陸澤一愣,他意識到萊茵說的是他們初見時陸澤帶他去的出租屋。

    那日麥克考生日宴后,萊茵知道了他和他那些便宜雄父和弟弟們的感情并不好,其實從陸澤搬進陛下親賜的別墅后從未邀請過家里蟲來這一事實來看,萊茵就已經大致猜到了,只不過生日宴會后他越發篤定了這一點。

    他不問緣由,陸澤不說的事情,他從不會提起惹對方心煩,

    陸澤:“怎么突然想去那里?”

    萊茵抿唇,他低著頭含糊道:“就是想去看看。”

    雖然萊茵的喜好有些特殊,他們的約會計劃也不同尋常,但是既然萊茵說了,陸澤自然不會拒絕,確認萊茵是真的想去后,他揉了揉萊茵的腰,起身:“那就起床洗漱準備出發。”

    即使擅長看透人心,陸澤在碰到自己不擅長的盲區時也會困惑不解,他以為喜歡這種情感大致似乎是轟轟烈烈的,時刻需要浪漫,安全感也會隨之而生。

    但其實不然。

    培養安全感的方式并不是無時無刻的浪漫,也不是海誓山盟的轟轟烈烈。

    這個看似極其艱巨的任務其實并不難,只是簡簡單單讓對方融入你的生活,擴大兩人之間的共同話題,用心讓對方覺得自己是你生活中乃至生命中的一份子,安全感就會慢慢出現,這比起海誓山盟而言有用的多。

    當手中輕輕捧著沙時,濕潤的沙土就會因為互相之間的張力在掌心穩穩停住,可若是因為害怕恐懼,拼命收緊手掌狠狠抓住,那最終留下一手的臟污。

    萊茵為什么想要去陸澤工作的研究所和他從前的處所,大致就是這個原因,他想要融入陸澤的生活。

    在這場兩方都不太擅長情愛的關系中,萊茵似乎更甚一籌。

    第067章 合法勾|引

    因為早上的玩鬧, 萊茵和陸澤到達已經研究所時正值飯點。

    研究所配備專門的員工食堂,腳程不用十分鐘, 奈何這幢頂尖研究所里上至麥克考首席下至博士生助理都是工作狂,忙起來的時候簡直是到了廢寢忘食的地步。常常是忙忙碌碌一早上,匆匆塞幾口外賣或是便當就潦草應付。

    著裝什么的也是格外草率,蟲手一件白大褂,畢竟大家都是雌蟲,整日抬頭不見低頭見, 若是有不知情的蟲貿然闖入碰上誰夜間辦公,一抬頭清一色的白,怕是懷疑自己碰到鬼。

    不過最近研究室這群不修邊幅的風氣有了不小改色,至于其中的原因還是得歸功于陸澤。在蟲族世界,雄蟲在哪都受蟲追捧, 更別提是一位極其優質的高級雄蟲, 毫不夸張地說, 在陸澤來到研究所的第二天, 就連門口掃地的清潔工都知道了他的鼎鼎大名。

    “路德閣下,午安!”

    問好的聲音中充滿了刻意遮掩也擋不住的激動, 萊茵緩緩握緊了指尖,這已經是達到研究所后的他聽到的第八次問好了。

    萊茵雖然看不見陸澤的模樣,但是他也知道陸澤對雌蟲的吸引力有多大, 即使是曾經暗自發誓恪守真心的他也在和陸澤的相處中步步淪陷。

    他一直知道陸澤在外一定會收到示好,但是他不知道會有這么多, 不單單只有含蓄的, 還有那種明晃晃直接往上撞的, 比如現在擋在陸澤和萊茵面前笑容燦爛的這位紅發雌蟲。

    “路德閣下,原來您在這里, 我可終于等到您了,那些呆子說您今天請假了,說我白來了,我就知道他們一定是在騙我!”

    紅發雌蟲有著一張不錯的皮囊,張揚,朝氣蓬勃。

    陸澤認得他,他叫亞斯,是在帝國第一軍校就讀的學生,他們之間不過是一面之緣,一次午飯后匆匆一瞥沾染的桃花,自此之后,這位有著貴族小子脾氣的雌蟲每日都賴在研究所門口不走。

    陸澤并不想浪費時間和他糾纏,所以走了他不知道的小路,只不過這一次因為萊茵的請求他走了研究所大門,因此碰上了死纏爛打的亞斯。

    亞斯笑容燦爛,露出一顆尖尖的犬牙,他仿佛沒看見陸澤身旁的萊茵,語氣熱切而自然:“路德閣下,午休時間到了,您這是要去吃飯嗎?”

    陸澤微微抬了抬手,露出右手無名指上的婚戒。他自認為自己并沒有給其他蟲留有錯覺,這枚婚禮上由萊茵親自戴上的戒指,除了在研究所做實驗等必要的情況下會被摘下,其余時間一直都停留在修長的無名指上,可是他的婚戒似乎并沒有澆滅未婚雌蟲們的野心。

    戒指在燈光的照耀下閃閃發光,甚至有一抹亮光晃到了亞斯的眼中,彰顯著它并不算弱的存在感,然而亞斯仍舊無知無覺。

    陸澤冰冷鏡片后的眼眸閃過一絲冷芒,在亞斯說出要一起之類的話前率先開了口:“我們并沒有要去吃飯。”

    “我們”兩個字被特地咬重,像是強調什么,陸澤牽著萊茵的手朝前走了一步,他并不是會對陌生家伙解釋自己要去做什么的性格。

    點頭之交隨意寒暄幾句就足夠了,看不懂拒絕一直冒出來就壞了興致了,然而很可惜亞斯是個死纏爛打的主,他雖然看懂了陸澤的臉色,但卻假裝不懂。

    “啊,那路德閣下接下來要去做什么呢?”

    亞斯再一次忽略了萊茵的存在,陸澤罕見地冷了臉,他腳步一頓,刻意牽起了他和萊茵十指相握的手:“我的雌君很關心我工作的地方,所以我帶他來看看,我們喜歡安靜。”

    話說到這個份上,大多數的雌蟲都會知難而退,但是亞斯偏偏不,若是陸澤沒有一次次拒絕他,他才看不上陸澤哩,他自然知道陸澤有雌君,他看上的就是陸澤不隨意沾花惹草、那種淡漠矜持的模樣。

    貴族圈子里也有不少雄蟲,但是大多沾染貴族的惡習,沾花惹草那就是家常便飯,亞斯向來看不上那些家伙,家族里給他物色的聯姻對象他一概不見,他喜歡他自己挑的這個。

    至于對方的雌君……

    亞斯像是施舍一般地終于朝陸澤身邊的萊茵看去,蒼白瘦削的雌蟲習慣了隱匿身形、降低存在感,他像是一抹鬼影。在這個雄蟲稀缺的時代,雌蟲們奉行一條默認的準則——自古就是弱肉強食。

    這只瞎了眼的殘廢雌蟲配不上他看上的雄蟲。

    亞斯在心中下了定論,輕飄飄收回了視線,他像是一個越挫越勇的勇士:“路德閣下,您的雌君似乎不太方便,不如讓我來帶路吧?”

    陸澤冷著臉,面對萊茵以外的雌蟲他向來沒有什么好臉色,況且亞斯此刻的行為影響到了他和萊茵的約會:“亞斯同學,研究室的實驗室你應該時沒有權限進入的,同時,我記得學生的午休時間應該沒有這么長吧?”

    每次都被堵在研究室門口不得進入的亞斯被噎住了,他停頓片刻后,視線落在沉默的萊茵身上,狀若天真:“路德閣下,謝謝您的提醒,可您的雌君不也沒有進入權限嗎?”

    “研究室工作者的家屬有權進入。”

    說著,陸澤亮出了工作證,他牽著萊茵的手朝前走去,他已然有些失去了耐心。

    亞斯一愣,趕緊追上,他以為陸澤這個空降研究所的雄蟲是獵奇才去實驗室玩玩,能進入實驗室純屬是靠著雄蟲的特權,他沒想到對方竟然是研究所的員工。

    “路德閣下!”

    身后的聲音陰魂不散地響起,陸澤眉心褶皺深深,今天他的目的是和萊茵約會,他并不想要因為某些不長眼的家伙生氣,因此一直忍著沒法做,然而亞斯的糾纏毀了他的心情。

    冰冷的眼鏡片后灰色的眼眸緩緩暗沉,他看著再一次追上前的亞斯正要開口,忽然聽到身邊沉默的萊茵開了口:“這位同學,我和我的雄主此刻十指相握來此約會,你卻一而再再而三地阻攔我和雄主,我想你可能沒有什么眼力見。”

    萊茵的聲音很冷,并沒有太多的情緒起伏,可言語之間毫無遮掩的犀利,像是一把離開劍鞘露出鋒芒的軟刃,不偏不倚,直戳要害。

    冷漠又直白,毫不留情。

    這倒是陸澤從未見過的模樣,他挑了挑眉,站在一側靜觀其變。

    從小到大幾乎沒聽過重話的亞斯下意識就要罵回去,話堪堪出口想起陸澤還在眼前愣是咽了回去,裝起了小白花:“你、你這個,您怎么能這樣說呢,我是好心……”

    “我們不需要你的好心,況且你也并不是處于好心,你不過是想要奪得雄主青眼,想要插足罷了,別說的那么好聽。”

    萊茵一陣見血地指出了亞斯想當小三目的的,輕易地扯爛了他“好心”的幌子。

    雖然是明白的事,但是小心思被當著雄蟲的面被戳破,亞斯一張臉都要發青了,他狠狠掐進了掌心:“您怎么能這樣說呢?我真的只是好心幫忙,我知道您眼睛看不見,不方便,我想幫您,沒想到您竟然這樣誤解我,真是……”

    “真是小肚雞腸,心思污齪?”

    萊茵冷哼一聲,替亞斯接著說完他未說完的話,他并沒有因為亞斯故意戳出他眼睛的痛楚而退縮,漂亮的臉蛋上全是譏誚,這個罕見的鮮活表情讓一側觀戰的陸澤指尖發癢,指腹緩緩搓揉。

    亞斯倒是沒見過這種罵自己的,他的詞被說了,一時間沒反應過來,他的視線落在一側一直未曾言語的陸澤身上,后者目光所及全是正在冷聲懟他的萊茵身上。

    亞斯咬緊了牙,他嘗到了血腥味,不死心地再次開口,他話鋒一轉:“路德閣下沒有發言,您怎么能越俎代庖?”

    雄蟲向來在意自己的尊嚴,而彰顯尊嚴的最好方法莫過于讓強悍如斯的雌蟲在他們面前俯首稱臣、跪地求饒,因此無論是言語冒犯還是行為有失,只要稍稍觸碰了雄蟲的尊嚴和權力,他們就會暴跳如雷,亞斯見過很多被懲罰的不馴雌蟲,他激怒雄蟲的這個方法屢試不爽。

    剛剛冷聲嗆蟲的萊茵戰力陡然減弱,很顯然他也意識到自己此刻的形象并不符合雌蟲手冊乖順的模樣。可自己的雄主當著他的面被明目張膽地勾引,他心中的怒火和妒忌沖破了理智的防線,一時間他褪去了乖巧的掩護色,露出了冰冷渾身棱角的本體。

    亞斯見萊茵不說話,心中冷笑他也不過如此,自以為是地想要繼續誘導陸澤給萊茵定上不尊雄主的罪名:“路德閣下,亞斯真的真是好心,沒想到讓萊茵殿下誤會了,亞斯倒不是想說萊茵殿下嫉妒心強,雄蟲本就應受追捧,亞斯不過是覺得萊茵殿下似乎太敏感了些,這模樣就像是要杜絕您和其他蟲正常交往呢。”

    聞言萊茵下意識攥緊了手,他并沒有反駁,因為亞斯確實引起了他的妒忌,而他也的確想要杜絕這些不懷好意的雌蟲,他不得不承認,早在很久很久以前,他就想要獨占雄蟲了。

    他們本就十指相握,陸澤自然而然地感受到萊茵的變化,他很樂意看萊茵對不知好歹的家伙顯出鋒芒,但是若是在這個過程中惹得萊茵不高興了,那他就不愿意了。

    亞斯抬手掩唇,一副勝利者的模樣,他抬眸看向陸澤正想要說些什么吸引對方的注意力,就聽見一直未曾言語的他開了口:“敏感,嫉妒,那又有什么關系。”

    亞斯怔住了:“……什么?”

    陸澤緩緩抬手貼上萊茵的臉頰,輕輕摩挲他眼尾的小痣,發癢的指尖終于得到了安撫,他滿意地勾起唇,當著亞斯的面直接傾身在萊茵眼尾落下一吻:“我就喜歡他這樣的。”

    此言一出,不單單是亞斯,就連萊茵也震驚了。

    萊茵睫毛劇烈抖動了一瞬,像是不敢相信一般朝陸澤的方向“望去”,這是他第一次從陸澤的口中清楚地聽到了喜歡二字。

    萊茵的表情比起欣喜更多是不可置信的訝然,在這場感情中他的角色向來卑微,陸澤的指腹緩緩拂過萊茵顫動的眼睫,濃密的羽睫輕輕撩過他的掌心,有些癢。如果一句喜歡能讓萊茵不再不安,他并不介意再多給萊茵一些安全感,他繼續道:“他是我明媒正娶的雌君,我自然是喜歡的。”

    亞斯臉都白了,他不理解陸澤為什么會喜歡一個蒼白陰郁、死氣沉沉的殘廢,那雙恐怖的眼睛,還有那些曾經甚囂塵上的詛咒傳言,只要陸澤稍微打聽一下就能知道。有多少雄蟲就是因為這些拒絕和萊茵訂婚,即使是蟲帝陛下親口賜婚。

    電梯“叮”的一聲終于到到達了一樓,陸澤不想在這和無關緊要的家伙浪費自己寶貴的時間,此刻他手下的腰肢發軟,一句輕飄飄的喜歡竟然讓向來害羞的雌蟲在外動了情。

    眼看著陸澤和萊茵就要搭乘電梯離開,被攔住的亞斯心中著急,喊了一聲:“難道您不怕他那雙眼睛嗎?!那雙眼睛被詛咒過!!”

    手下發軟的腰肢陡然僵硬,摟著萊茵的陸澤緩緩抬起眼,鏡片后的眼眸暗沉一片,四目相對,亞斯渾身發顫,那種仿佛被大型野獸緊盯的恐懼感在他心中升起,口中剩下的話語戛然而止,他扶著墻壁雙腿發軟地看著電梯門在他眼前閉合。

    電梯內,陸澤將萊茵抵在冰涼的扶手上,傾身撬開了萊茵的唇。

    他的吻炙熱滾燙,和他一向淡漠的臉形成了鮮明的對比,舌尖靈活地攻城掠地,將本就潰不成軍的駐守弄得節節敗退,一縷銀絲在唇齒交纏間若隱若現,陸澤摟著萊茵的手捏了捏他的腰肢,低聲提醒:“換氣。”

    萊茵滿臉酡紅,可能是因為不是在家里,此刻的他格外緊張,像是害怕被發現或是傷害的小動物想要縮進陸澤的懷抱。

    耳畔那聲藏著溫柔的低沉嗓音說著喜歡,讓他心跳如鼓,如果不是在外面,萊茵覺得自己會立刻撲到陸澤身上,抬腿纏上對方的腰,貼著他一聲聲哭出聲。

    雄主喜歡聽他在床上哭,這是萊茵和陸澤成婚后不久發現的事實,這些天他也一直熟稔地運用這個技巧。

    可偏偏是在外面。

    萊茵趴在陸澤耳邊喘著氣,難耐地輕哼了一聲。

    陸澤推了推因為親吻滑落的眼鏡,饒有興致地抬起了眼看向對面,研究所的電梯里裝有鏡子,光亮明凈的鏡子將他和萊茵此刻的模樣清晰地映照出來。

    鏡子中的雌蟲臉頰酡紅喘著氣,卷翹的睫毛染上了濕意,不知是因為羞恥和是因為興奮,他仰著頭像是等待著下一個吻的落下。陸澤毫不懷疑若是此刻自己收回腿,退開一步,萊茵就會像一灘熱化了的牛奶冰淇淋順著墻壁滑落。

    陸澤看著鏡子里交纏的身軀,緩緩垂眸拂過萊茵眼角的淚珠,如此漂亮的美景,可惜萊茵看不見。看著因為碰觸下意識顫抖的盲眼,陸澤眼眸漸深,伸手抹去了萊茵唇角的水漬。

    他會讓萊茵看見的,他的研究已經有些苗頭,等到萊茵恢復光明的那一天,陸澤漫不經心地又瞥了眼電梯那面占據一面的鏡子,他想,到時候,主臥需要裝上一面鏡子。

    電梯鈴恰時發出一聲輕響,研究所的電梯很慢,爬完二十層剛好夠他們結束一個淺嘗而止的吻,陸澤親了親萊茵的眼尾,低聲道:“我們到了。”

    被親的滿臉通紅的萊茵被陸澤拉著出了電梯門。

    “這里是22樓,我的工作室在最里面,”陸澤牽著萊茵走在研究所的長廊上,雖然是午休時間但是仍有許多研究者尚未離開,他們正專心致志于手頭的事情,這一層的研究者大多有了一定的年歲,早已不是春心浮動的年齡,偶爾有幾個注意到陸澤的來到后也只是點頭示意算作問好。他們知禮有分寸,發現陸澤身邊的萊茵,也僅僅是好奇地看了幾眼后就收回目光,并不打擾。

    陸澤點頭回禮,余光瞥到低著頭的萊茵,他像是默默記著數字。

    陸澤腳步微頓,意識到對于失去視力的萊茵而言,很多正常人習以為常的介紹說法都是無用的,他抬眸看向自己的工作室,估摸著到入口的距離,再次開口:“從電梯口到工作室大約是三百米。”

    正在默默記下步數的萊茵一怔,隨后明白了陸澤這是體諒他,他仰起頭,唇角露出一抹漂亮的笑容:“謝謝雄主。”

    陸澤的步伐慢了許多,路過茶水間時他感受到身側萊茵停下了腳步。

    萊茵的嗅覺很靈敏,一進門便聞到了一股咖啡的味道,濃濃的黑咖啡充斥著鼻尖,讓他被親的尚有些迷糊的大腦恢復平靜,現下這股咖啡味越發地近了,他腳步微頓,陸澤見狀出聲介紹:“這里是茶水間,研究所配備咖啡,味道一般。”

    陸澤剛來這里的時候被熱情邀請品嘗過,研究所的黑咖啡不加奶不加糖,純粹就是為了提神抗疲勞,工作續命用的,味道自然比不上專門的商業咖啡店。

    萊茵聞言偏頭,指尖輕輕刮過陸澤的掌心,他臉上的紅暈尚未完全褪去:“雄主,皇室的禮儀課重有煮茶、調酒以及泡咖啡等課程,這些課程的考核我都得了A。”

    陸澤一直知道萊茵是一個好學生,他微微挑眉,耐心等著萊茵接下來的話:“嗯。”

    萊茵抿著唇,輕輕道:“要是您喜歡咖啡,我回去煮給您喝。”

    陸澤摸著萊茵浮著紅暈的臉頰,沒有說話,他覺得萊茵的話還沒有講完。

    萊茵下意識貼上陸澤的手心蹭了蹭,意識到自己的行為,他又一次紅了臉,像是下定了什么決心一般他偏頭親了親陸澤的掌心,鼓起勇氣道:“那您能早些回家嗎?”

    陸澤微微一怔,掌心的溫軟一觸即離,像是奶貓兒用著肉爪在你心頭撓了一下,不疼卻癢。

    陸澤在亞斯面前對萊茵毫不掩飾的維護再次給了他信心,他像是終于窺見幾分陸澤對他的特殊,大著膽子明目張膽地開始勾引起了陸澤。

    殷紅的舌尖飛快掃過唇畔,快的幾乎讓人以為是錯覺,陸澤眼眸漸深,他看著低著頭露出修長漂亮脖頸的萊茵,耳畔是響起他繾綣帶著誘惑的話語。

    “咖啡茶水或是紅酒,您想怎么喝都行。”

    陸澤抬手挑起了萊茵的臉,入手的溫度很燙,像是發燒了,很顯然,這樣的熱度明晃晃地是在告訴陸澤,萊茵口中說的可不僅僅是表面上的意思。

    人類世界的花樣很多,蟲族世界的花樣更是只多不少,萊茵出嫁前特地經過了禮儀老師的教導,自然明白有些東西并不是只能用嘴享用。

    出來一趟,還學會勾|引了。

    陸澤按著萊茵的唇珠,擠壓揉捏,指腹很快就濕潤了,那抹剛剛勾|引過他的舌再一次舔過了他的指尖。陸澤另一只空著的手被萊茵牽著按上了他的腹部,手下的腰肢柔韌,微微收縮著,像是暗示著什么。

    即使是勾|引,也是合法勾|引。

    陸澤緩緩閉了閉眼,壓下心中的燥意,他覺得來研究所約實在不是一個好主意,約會的地點應該定在酒店。

    陸澤現在想弄死萊茵,按在床上弄死的那種。

    “雄主?”

    看著仍舊無知無覺散發著誘惑和勾|引的雌蟲,陸澤緊閉的眼睛睜開,他俯身在萊茵的嘴唇上咬了一口,低沉的嗓音格外沙啞:“我以后六點前到家。”

    研究所的正常下班時間是五點半,回家路程半小時,六點到家,已然說明了陸澤的態度。

    萊茵心滿意足地笑了,他輕輕貼上陸澤,身軀好似軟若無骨蹭了蹭陸澤的腿:“雄主真好。”

    陸澤額頭上青筋都要爆出來了,他深吸一口氣,看著面前蓄意勾|引自己的雌蟲,覺得對方應該為他的行為提前支付報酬。

    萊因被陸澤拉進了工作室。

    保險反鎖的聲音格外清脆,百葉窗隨之閉攏,凌亂的腳步聲徹底消失,長廊重新回歸于寂靜。

    這里的同事知情識趣,絕不會在午休時間前來打擾,尤其是當他們親眼看見陸澤帶著萊茵進了工作室。

    第068章 工作室濕了的躺椅

    前頭曾提起研究所大樓中的研究者們總是廢寢忘食, 沒心情操心自己形象、常常餓得頭暈眼花才記得吃飯,當然了, 這群醫學界未來的新星們也有血有肉,他們發瘋發癲的時候也不必其他蟲少。

    當他們的心情狀態經常“非常美麗”的時候,吃飯后的午休時間就是觸景傷情的最好時光。

    此時此刻,休息室的門被打開,迎面而來就是一張哭臉,四目相對, 他們各自都在對方的眼神中看出了兩個明晃晃大字——“想死”。

    一張張憔悴不堪的臉中,不知是誰先開了口,突然爆發出一陣尖銳的爆鳴聲。

    “啊啊啊啊,好想死,好想死啊!”

    “我培養了半年的病菌團啊, 今天早上來實驗室一看, 團滅了, 那可是我辛辛苦苦起早貪好養了半年的寶貝啊!怎么死了, 是因為今天我左腳進門嗎?!”

    他是上上學期才來的博士生,此刻一把眼淚一把鼻涕哭訴著培養皿中團滅的病菌團, 他這一嗓子開了口,他右邊突然躥出了一張形容枯槁的臉。

    “死了,死了, 死的好,好好好, 死的真他蟲的好, 啊啊啊, 是我不配,我……”沒說兩句, 哽咽聲起,一米八的壯漢拽著袖子就開始抹起了眼淚:“我都來兩年了,到現在還是助理,好不容易拿到一個課題,就指望著它讓我上位升職,誰曾想,眼看就要大功告成了,全死了,一個不剩,它們商量好的嗎,今天死一個,明天死一群,嗚嗚,我的課題我的職稱,我的未來啊!”

    “別他蟲的喊了,瞧瞧我這頭發,”說話的雌蟲指著自己都快禿了一半的腦袋,咬牙切齒的模樣像是要把面前的燒杯吞了:“我他蟲的殫精竭慮想要研制出新型抗癌劑,沒想到癌細胞反而在藥物作用下越活越好了,要加得越多,活得越好,研制的抗癌藥硬生生成了“致癌藥”,我才三十歲不到啊,我還沒找到雄主啊,青春年少的就謝頂了,誰他蟲的比我慘?!”

    此情此景簡直是見者流淚,一個個抱頭痛哭,互訴衷腸,那場面是一個賽一個悲情。

    喊著病菌團實在太過嬌氣的博士生捂著臉痛哭流涕:“我就是學術廢物,愧對老師栽培,嗚嗚嗚!”

    一旁遭遇謝頂危機的青壯年通知滿臉沉重地拍了拍他的肩膀:“想開點,你能站在這里已經打敗了無數蟲。”

    “阿爾曼,你真是太好了,您……”

    阿爾曼比古力早來四年,得到前輩的安慰,古力雙眼含著淚花,激動地正要喝下這碗雞湯,重新給自己畫大餅拾回自信心時,就聽見阿爾曼毫不留情地繼續道:“起碼你是鑲了金邊的學術廢物。”

    正想要感謝的古力:“……”

    沒喝到雞湯,那就把碗砸了,古力摸了一把臉上的淚水,嘴硬道:“可是,我們有時候就需要承認,這世界上的天才就那么幾個,九十九的汗水固然不可或缺,但是那百分之一的天賦確實點石成金的秘訣。”

    阿爾曼拍著古力肩膀的手一頓,年輕容易氣盛但是更容易氣餒,他沉默片刻直接點破了古力的心思:“天才?你說的是麥克考首席和路德閣下吧?”

    心思被戳破,古力也沒藏著掖著,坦然道:“對,他們年紀輕輕就能到達的位置是很多蟲終其一生都難以到達的地方!”

    自從麥克考成為首席,十年間就沒有蟲能夠撼動他的位置,他的故事也一直是醫學界的神話,當然現在有以為后起之秀開始挑戰了他的位置,而這位挑戰者還是麥克考首席親自領進研究所大門的,那就是陸澤。

    古力咬著唇,言語間難掩羨慕:“麥克考首席是天才就算了,怎么路德閣下也如此厲害啊,聽說他發明了一種能讓蟲說真話的吐真劑,軍部直接買斷了!”

    陸澤發明出來的吐真劑被軍部買斷的消息早就傳遍研究所,短短不到半個月,他就讓研究所那些曾經看輕他的蟲被他的強悍的實力折服。

    想當初陸澤剛到研究所的時候,這位言談舉止優雅、面容俊秀的雄蟲可是引起了不小的轟動,接下里的事件中往日里形容縞素的雌蟲們愣是開始裝扮自己,甚至丟了魂。

    現在倒好,這位新來的雄蟲閣下不僅不是獵奇來玩的浪蕩公子,他是吊打他們的實力派,一張臉讓他們想舔就算了,還強到可怕,像古力這種實驗室菜鳥恨不得跪在地上求大佬帶飛,當然,要是脫了褲子跪,那是最好不過。

    “路德閣下不僅實力強悍,那方面應該也很不錯,前幾天我看到路德閣下做實驗,那手臂一伸一夠,手臂上肌肉線條簡直色爆了!”

    古力舔了舔唇,他想起自己偶遇陸澤做實驗時對方伸手拿實驗試劑的模樣,統一的白色防護服因為手臂的動作拉伸,勾勒出塊狀分明的肌肉,古力恨不得混穿陸澤手中的試管,躺在那雙橡膠手套中被好好把玩。

    在雄蟲稀缺的蟲族世界,求偶可是頭等大事,雌蟲并不是矜持的物種,但是古力這樣明目張膽肖想的到也不少,只不過這般行徑對于一位新婚不久的雄蟲閣下尚有些不妥。

    古力正想入非非,身側忽然一個蒲扇大的巴掌直接糊了過去:“想什么呢,路德閣下已經有雌君了!”

    古力嗷了一聲,捂著自己被打疼的后腦勺,看著叉腰站著的一米八壯漢滿眼哀怨,艾澤是他同一個導師的親師哥,想當年就是他把自己拐進研究所的,當時他們還雄心壯志,如今抱頭痛哭的也是他們。

    這對親師哥師弟感情格外地好,年紀不過差了一歲,因此也不存在什么擺架子的說法,古力捂著后腦勺瞪了眼艾澤,滿臉的不服氣:“怎么還想都不能想了,說不定路德閣下能看上我呢!”

    艾澤看著面前一臉不知天高地厚的古力陷入了沉默,他用一種看傻子的目光靜靜注視著他:“就你,連個病菌團都養不活的學術廢物?”

    來自親師哥的話就是扎心,一陣見血,古力本著互相傷害相愛相殺的原則,大聲反駁:“師哥你不也是死了細胞,課題崩了,來找麥克考首席求援嗎?咱倆半斤八兩!”

    因為想要晉升特地往麥克考工作室跑了好幾趟但始終沒找到開口機會的艾澤:“……”

    “咔擦——”

    實木的桌子被蒲扇大的手掌硬生生捏碎。

    古力:膽小無助jpg.

    一側笑而不語的阿爾曼忽然開口:“我剛剛看見麥克考首席帶著他家小貝利在食堂用餐,艾澤你現在去應該能趕上。”

    艾澤松開斷了的木頭斷角,朝阿爾曼露出一個帶著歉意的表情:“謝謝前輩的提醒,損傷公共設備的費用我等下去財務部補上。”

    古力:踮起腳尖狗狗祟祟逃跑jpg.

    阿爾曼喝了口咖啡,余光看向溜到門邊的古力,非常好心地“提醒”了艾澤。

    艾澤扭頭一把抓住放了話就要跑的古力的衣領,磨了磨牙齒,心里默念了幾遍這是自己的親師弟,能陪自己在研究所熬一輩子的親師弟后,他朝一旁端著咖啡觀戰的阿曼德點頭致意后,揪著鬼哭狼嚎的古力出了門。

    “救命救命,殺蟲啦,親師哥要殺親師弟了啊!”

    “閉嘴!”

    一巴掌下去后,鬼哭狼嚎的走廊瞬間安靜了。

    無巧不成書,無論古力想見的陸澤還是艾澤相見的麥克考,此刻都在研究所的食堂中。

    研究所的工作室畢竟是工作的地方,辦公桌棱角分明且冷硬,壓的久了對萊茵的腰不太好,但所幸有一張還算結實的躺椅。

    陸澤在那張躺椅上讓萊茵知道了什么叫做要為自己的行為負責。

    陸澤垂眸看向身側低著頭格外安靜的雌蟲,摟在萊茵腰間的指腹緩緩用力捏了捏,手下的腰肢陡然一軟,然后他聽到了一聲格外沙啞的祈求:“雄主……”

    萊茵輕輕按著陸澤的手,抿著唇搖了搖頭:“請您別按。”

    鏡片后的灰色眼眸染上些許暗沉,陸澤沒有收手反而越發放肆,口中說出的話惹人臉紅心跳:“不是你先勾|引我的嗎?”

    萊茵抿緊了唇,本就閉攏的腿越發用力,他臊得發慌,只能低下頭去。

    見萊茵不說話,陸澤鏡片背后的眼眸中微微閃過一絲笑意,被喂飽了倒是安靜了,先前哭的嗓子都啞了。

    因為低頭的姿勢露出修長的脖頸,陸澤看到了他在上面留下的印記,指尖緩緩揉過,他對萊茵的震顫視而不見:“還空嗎?”

    陸澤的手掌緩緩來到萊茵的腹部,倒是沒按下去,炙熱的手掌虛虛貼著萊茵的腹部,極具存在感。感受到腹部貼上來的熱度,萊茵收緊腿,帶著些許倉惶地握住了陸澤的手,聲音細弱蚊蠅:“滿、滿了。”

    “原來已經滿了……”

    手腕上的指尖微涼,陸澤也沒有真的打算讓萊茵在這里濕了褲子,他的惡趣味總是在捉弄萊茵時體現的淋漓盡致,他也不收回手,就這樣保持著動作,饒有興致地打量著萊茵的反應:“以后還敢嗎?”

    萊茵抿著唇,不說敢還是不敢。

    陸澤眼中閃過笑意,和萊茵的相處已經讓他明白了他的答案,他低低開口:“不回答就是還敢了?”

    萊茵確實還敢,雖然不合禮數,但是雌蟲為了抓住自己的雄主,耍點小心思怎么了?!

    他們是合法的,手上可是戴著的同一對戒指。

    陸澤緩緩收回了手,不在逗弄萊茵,但是這一次沒有摟著他的腰而是牽起了手,他淡淡出聲:“走吧,去吃飯。”

    總得給啞了嗓子的雌蟲補充些水分,畢竟辦公室的躺椅上可是被打濕了不止一次。

    不知是不是站久了腿麻,還是因為某些隱晦的原因,離開陸澤懷抱的萊茵腳步微微踉蹌,將這一幕盡收眼底的陸澤再度勾起了唇。

    真可憐呢,連腿都軟了。

    陸澤漫不經心地想,放慢了腳步。

    萊茵感到慶幸,研究所的食堂就在這棟大樓內,因此他不需要走太多的路。

    陸澤和萊茵來到食堂時已經避開了用餐的高峰期,空位子不少,陸澤挑了一個靠窗的較為僻靜的位置。

    “想要吃什么?”

    陸澤的視線落在不遠處電子屏幕的菜單上,開始給萊茵報起了菜名,他的聲音低沉舒緩,不疾不徐,家常的菜名從他的口中說出像是在讀一首詩,讓人享受沉迷。

    萊茵走了神。

    陸澤報完了菜名,真準備問萊茵打算吃什么,一低頭發現雌蟲不知何時走了神,那雙看不見的盲眼靜靜地“望著”他,眼角眉梢都是溫軟的笑意,有一瞬間陸澤以為面前的萊茵已經恢復了光明。

    鬼使神差地,陸澤伸手揉上了萊茵的眼尾。

    因為陸澤的觸碰恍然回神的萊茵不解地出了聲,他仰著臉乖順地讓陸澤的指腹落在他的眼尾:“雄主?”

    不久前流過淚的眼尾還有些泛紅,陸澤收回了手,輕輕揉捏指尖,他沒有解釋自己突如其來的觸碰,輕巧地轉換了話題:“想吃什么?”

    剛剛的觸碰似乎和以往都不太一樣,萊茵抿唇,他不知道是不是自己想多了,但是有一瞬間他覺得雄主好似很想他看見,那種渴望甚至超過了他。

    詢問的話再一次響起,萊茵將腦中亂七八糟的想法剔除,柔柔開口:“您吃什么,我就吃什么。”

    知道萊茵在他報菜名的時候走了神,陸澤并不戳破:“那就兩份豬排飯。”

    萊茵點頭:“都聽您的。”

    研究所的食堂畢竟不是飯店,沒有服務員,點餐取餐都是自己動手,陸澤讓萊茵坐著等會兒,起身前去點餐。

    陸澤點完餐原路返回,目光看見一個搖搖晃晃的冰淇淋,端盤子的應該是一個小孩,那冰淇凌簡直是巨無霸加大版本,將他的臉全遮住了,此刻看不清方向,巨無霸冰淇凌搖搖晃晃直奔陸澤的方向而來。

    不知道是誰撒了飲料,路中間一小灘水跡,端著巨無霸冰淇凌的小孩并未發現前方不遠處的危險,仍舊無知無覺地走著。

    果不其然,一顆心全撲在冰淇凌上的小孩并沒有注意腳下,一腳踩到了水跡上,眼看就要腳滑溜到,他失聲叫了出來。

    沒有經歷過變聲期的小孩聲音本就偏高,此刻一個喊叫,食堂中不少蟲的視線都被吸引,對聲音格外敏感的萊茵自然也在其中。

    高分貝的聲音讓陸澤皺起了眉頭,余光中瞥見驟然循聲望來的萊茵,即將路過的陸澤不知為何伸手,他扶穩了即將摔倒的倒霉孩子,同時幫忙小孩護住了心心念念的巨無霸冰淇凌。

    “謝謝!”

    一個毛茸茸的金色腦袋從巨無霸冰淇凌后鉆出來,陸澤一怔,無他,面前這張臉是在有些眼熟,眼前的小孩幾乎是麥克考縮小版。

    “貝利!沒事吧?”

    熟悉的聲音從身后響起,陸澤看著匆匆忙忙跑到小孩身前半跪下的麥克考,心中的猜想得到了驗證。

    看著焦急詢問自己有什么受傷的雌父,貝利一張小臉燦爛:“雌父,我沒事,我沒摔倒,冰淇凌也沒事!是這位帥氣叔叔幫了我!他是大好蟲!!”

    聞言,接過了貝利手中冰淇凌的麥克考扭頭,看到陸澤,他微微一愣,旋即起身道謝:“路德閣下,感謝您的幫助。”

    陸澤:“舉手之勞。”

    麥克考的工作室和陸澤是對門,他自然知道陸澤今日請假沒來的事情,現在在員工食堂看見陸澤有些意外:“您不是請假了嗎,怎么會在這?”

    陸澤:“萊茵想來我工作的地方看看。”

    雄蟲說起“雌君”二字時眸中帶著淺淡的笑意,麥克考順著陸澤的視線望去,果然在僻靜的腳落中看見了萊茵的身影,對方似乎有所感覺抬起了頭,那雙無神茫然的盲眼神奇地對上了陸澤的方向。

    人是視覺動物,常常是三觀跟著五官走,蟲族世界更是厲害,貝利看清陸澤的臉時二話不說直接把那張帥氣的臉蛋等同于良好的品格。

    陸澤剛剛幫助貝利保護了他的巨無霸冰淇凌,貝利對他充滿了感激,但是當聽見自家雌父喊對方閣下時他當即明白了幫助自己的帥氣叔叔竟然是雄蟲,于是乎他立刻開啟了警惕模式,正想要說什么拉自家雌父走,又聽見陸澤竟然有了雌君,他剛剛響起的警惕雷達還沒開始工作就滅了。

    他好奇到底是誰能做陸澤的雌君,當他看清萊茵長什么樣的時候,眼睛都亮了:“是漂亮哥哥!”

    興奮極了的貝利直奔萊茵而去,他身后的麥克考根本來不及攔,他朝陸澤抱歉一笑趕緊追了上去:“貝利!”

    正在等待著陸澤回來的萊茵忽然聽見了一聲極其響亮的“漂亮哥哥”,隨后他感覺自己面前突然沖過來了一個活體。

    “漂亮哥哥,很高興認識你,我叫貝利,你叫什么名字呢?”

    聽到響亮清脆的問好聲,萊茵大致猜出面前站著的約莫是一個孩子,他不常和蟲交流,一向不太會處理人際關系,更別提面對像貝利這樣活潑社牛的小孩了。

    “貝利,你怎么能如此冒失打攪他蟲?快給萊茵殿下道歉!”

    趕來的麥克考一把撈回了自己的社牛雄子,拽著他就是一頓批,隨后滿臉歉意地望著坐在一起的萊茵和陸澤聲音抱歉:“萊茵殿下,不好意思打攪您和路德閣下了,我家的雄子太不認生了,真是失禮了。”

    萊茵和麥克考雖然有過幾面之緣,但是終究還是見過幾面的陌生蟲,萊茵不善交談,這樣的突發|情況讓他有些手足無措,這是,身后陡然傳來一聲低沉熟悉的嗓音:“萊茵,這位是麥克考的雄子貝利,他們剛好也在這里吃飯。”

    陸澤的到來像是一根定海神針,一瞬間安撫了萊茵緊張的情緒,他一瞬間恢復了冷靜,言行有禮地朝麥克考道:“您的雄子很活潑,您將他教導的很好。”

    萊茵說著話是發自真心的,從貝利的聲音中,萊茵感受到一股極其鮮活的生命力,朝氣蓬勃,由此可見,這是一個在寵愛中長大的孩子。

    麥克考歉然一笑,扭頭立刻改變臉色,他拍了拍貝利的頭低聲道:“貝利,好了,我們不要打擾萊茵殿下和路德閣下,你吃了飯還要去做作業。”

    貝利瞪大了眼睛:“我早就完成作業了,我不走,我要看漂亮哥哥!我就要看漂亮哥哥!”

    自家的雄子一直是顏控,一見到漂亮蟲就走不動路,麥克考看著盯著萊茵滿眼放光的貝利感到自己又要開始偏頭疼了。

    娘胎里帶出的眼疾讓萊茵從不知道自己到底生成了個什么模樣,從小到大,他聽過別蟲罵他怪胎罵他惡心晦氣,說他漂亮的,貝利倒是第二個。

    萊茵抿唇,他垂在身側的指尖微微朝前,觸碰到了陸澤的指尖,他的臉頰微紅。

    第一個說他漂亮的此刻成了他的雄主。

    可能是覺得小孩的心思單純,也可能是萊茵被貝利毫不遮掩的喜愛感染想到了陸澤,他莫名地不那么抗拒陌生蟲在側,出乎意外地,他出聲阻止了強行想將貝利帶走的麥克考:“麥克考首席,您和您的雄子就坐在這里吧,旁邊還有不少空桌。”

    拗不過自家雄子的麥克考滿臉歉意再次道謝,終于是落了座。

    因為萊茵的開口,貝利終于是得到了近距離欣賞美人的機會,但同時麥克考也和他約法三章,讓他不要問東問西打攪陸澤他們。

    人小鬼大的貝利眼尖地看見了桌子底下陸澤和萊茵原本還隔著距離的手指,緩緩靠近,交疊,最后十指相扣,他眼珠子一轉,煞有介事地點頭,朝麥克考露出一個“我都懂”的表情后伸手在嘴巴上露出一個拉拉鏈的作用。

    貝利拿著勺子挖了一勺有些融化的巨無霸冰淇凌,看著臉頰微紅的萊茵和他身側帥氣的陸澤,嘴角掛著姨母笑,這可比光腦里的肥皂劇好看多了!

    第069章 陸澤吃醋

    出乎麥克考意料, 坐下的貝利并沒有好奇地問東問西導致無心之失,他捧著巨無霸冰淇凌, 安安靜靜地,這讓麥克考松了一口氣。

    雖然萊茵殿下脾氣好,但是萬一他家這不懂事的雄子小嘴不停,問到了萊茵殿下的眼睛,傷痛被觸碰,怕是再和善的蟲都會不愉吧。

    要是惹得萊茵殿下生氣了, 路德閣下應該也會生氣,畢竟他對萊茵殿下非常上心,麥克考如是想著,視線再一次望向對桌不遠處的身影。

    擺放在桌子上通知取餐的號碼牌開始震動,陸澤伸手拿起, 他在萊茵身側低聲說了幾句后, 起身去取餐, 一直關注他們的麥克考見狀出聲:“路德閣下, 我去幫您取餐吧。”

    讓一位雄蟲閣下去取餐實在不符合禮數,況且陸澤剛剛幫過貝利, 就算是當作謝禮。

    陸澤拍了拍想要跟他一起去的萊茵,示意他繼續坐著,同時聲音淡淡謝絕了麥克考。

    聽見陸澤的拒絕, 麥克考自然沒有理由繼續堅持,他閉上嘴坐回去, 衣袖忽然被扯了扯, 他低頭, 就見貝利朝他露出一個沾著冰淇凌的笑容:“雄父,我想去洗手間!”

    麥克考笑了, 他拿過紙巾擦了擦貝利的嘴巴,問:“需要雌父和你一起去嗎?”

    貝利眼睛滴溜一轉:“不用!我自己能行。”

    話音落下,貝利跳下椅子拍了拍膝蓋,吧嗒吧嗒地追著陸澤跑去,衛生間在食堂的最東側,剛巧和陸澤取餐的地方同一個方向。

    這下子就只剩下萊茵和麥克考了,他們都不是話多的蟲,原先陸澤還在的時候萊茵還會說上幾句話,此刻陸澤離開了,像是將萊茵的靈魂一同帶走了,而麥克考也是如此,他一顆心記掛在蹦蹦跳跳的雌子身上,視線隨著貝利的身影移動,唇角帶笑,但凡有蟲看見他此刻的模樣都會認定他是個好雌父。

    麥克考注視著活潑可愛的貝利,忽然聽見耳畔一聲清冽的嗓音:“麥克考首席,我想請教您一個問題。”

    竟然是萊茵主動和他搭話,言語客氣至極,麥克考收斂心神:“請教實在談不上,萊茵殿下有什么想問的,請盡管開口。”

    聞言萊茵抿唇,放在膝蓋上的手摸上了自己的眼尾,他輕輕開了口:“雄主說不用一月就能開始手術,我想問,我的眼睛治療成功的可能性大嗎?”

    聞言,麥克考微愣,他很了解陸澤這些日子在研究所勞神費力就是為了萊茵的眼睛,然而他并不知道陸澤此刻研究的進度,聽見手術安排在兩月之后,心下第一個反應就是陸澤實在是自信,自信到了猖狂的地步。

    看著面前等待著回答的萊茵,麥克考沉思片刻后給出了他的答案:“萊茵殿下,實話實說,我并不了解路德閣下此刻研究的進展如何,但是有一點可以肯定,路德閣下來到研究所的唯一目的就是為了治療您的眼睛,這些時日他的辛勞研究所所有的蟲都看在眼里,必然有所成就,說句心里話,若是主刀的醫者是我,我不敢向您保證手術沒有失敗的風險,然而有一點毋庸置疑,路德閣下的實力在我之上,我想既然路德閣下向您許諾了,必然心中已然有所打算,我想我們應該相信路德閣下。”

    萊茵摩挲著眼尾,指尖輕觸眼尾的小痣,一下又一下,陸澤偏愛他這處到了幾乎流連忘返的地步,他不知想到了什么,忽然露出一抹笑容:“您說的對,我應該相信雄主。”

    萊茵說這話時是發自內心的信任,他唇角笑意融融,好似暖陽,此刻的他早已不復往日陰郁沉沉的模樣,窗外的日光恰時落在他的臉頰,他半睜著眼眸,像是沐浴在圣光里,他漂亮的不似世間的生靈,無怪乎貝利見到他就哭著喊著要留下。

    萊茵全心全意的信任和他唇角的笑容讓麥克考一瞬間陷入了怔愣,他微微晃神,也露出了個笑容:“萊茵殿下,您和路德閣下的感情很好。”

    萊茵輕輕嗯了一聲,摸著眼尾的手重新回到了膝蓋上,他點頭承認:“雄主確實對我很好,雄主他很體貼,也很溫柔,性格良善,他對我真的很好。”

    麥克考靜靜注視著萊茵嘴角的笑容,那是在溫暖愛意中才會出現的神情,麥克考曾經也有過一段非常美好珍貴的時光,自然明白在雌蟲臉上能看見這樣的神情有多么寶貴。

    麥克考緩緩閉上了嘴。

    萊茵口中溫柔體貼的陸澤是他專有的,麥克考并不覺得陸澤性格良善,尤其是當他見過陸澤親手處置那些“實驗品”的時候。

    那些被注射了吐真劑的雌蟲蜷縮在地痛哭流涕,沒有各式各樣的刑具,沒有血流成河,有的不過是一瓶冰冷的藥劑和幾支泛著寒光的注射器,可那些雌蟲臉上的表情無疑是痛苦到了極致,他們嘶吼著掙扎著,而陸澤就坐在他們對面靜靜地注視著他們哀嚎慘叫,直到他們再也無力聲音。

    帝國不允許私刑,活體實驗更是被禁止。

    麥克考不知道陸澤是從哪里抓來的這些雌蟲,也不知道這些雌蟲到底是做了什么才會受此酷刑。他出言勸阻卻得到了一句話。

    到現在麥克考想起陸澤說那話的神情時仍舊忍不住膽寒,他說,帝國不允許私刑,但若是不留痕跡,誰能知道他們受了私刑?

    對,若是看不出痕跡采集不到證據,誰都不會知道他們曾經受過私刑,就像是那些家伙曾經對萊茵做過的一樣。

    后來麥克考看到了那些蟲的罪證,他們之中有從前照顧萊茵殿下的仆從,更有打著治療的幌子進行活體實驗的畜生,那些歪歪曲曲的字跡寫滿了他們曾經對萊茵殿下以及許許多多其他蟲犯下的罪行。

    這些家伙行事如此猖狂,罪行累累卻一直未被發現,膽大包天甚至竟然敢對皇室血脈動手自然是因為背后有枝繁葉茂的保護傘。

    他們供出了雄蟲保護協會,與此同時還有一堆蟲,而其中有一個名字細思極恐——費拉德·阿拉貢,內閣大臣皇子老師,負責皇子起居學習的總管者。

    麥克考閉了閉眼睛,將自己從紛繁的思緒中抽回,他注視著面前似乎并不不知道任何真相的萊茵,緩緩吐出一口氣,猶豫許久還是開了口:“萊茵殿下,近期您和安德烈殿下有聯系嗎?”

    突然聽見麥克考提及安德烈,萊茵微怔,搖頭:“并未。”

    自從成婚之后離開皇宮,萊茵就沒有再見過安德烈了,但是相關的消息他也是有所耳聞,星網的新聞到處都是,聽聞那位來自垃圾星的雄蟲閣下被檢測認定為S級雄蟲,已然加冕,婚期定在半年之后,現在算算只剩下不到四個月了。

    時間過得很快,萊茵和陸澤婚后蜜里調油已經快兩月了。

    麥克考想到這幾日打探到的消息,意有所指:“前段時間雄蟲保護協會爆出陰私,這事情一直尚未解決,軍部扣押的奧德曼兩天前忽然暴斃,貴族死在軍部一事鬧得不可開交,怕是風雨欲來,若有機會,您還是和安德烈殿下見上一面為好。”

    兩天前正是陸澤晚歸的那天,萊茵攥緊了手,他敏銳地感覺到陸澤似乎和這場動亂聯系頗深。

    萊茵抿唇答謝:“多謝您提醒。”

    麥克考沒有繼續和萊茵聊下去了,因為陸澤已經端著餐盤回來,不知為何,說著要去衛生間的貝利也在他身側一道。

    “雌父!”

    貝利撲進麥克考的懷抱蹭了蹭,麥克考看著貝利完全沒有沾水的手,眉頭微皺:“洗手了嗎?”

    貝利渾身僵硬,支支吾吾,眼神不住往陸澤的方向飄去:“我洗了、洗了呀。”

    貝利是麥克考親自生的,麥克考見狀自然知道他在撒謊,他皺著眉滿臉不贊同地對貝利重申了一遍注意衛生的重要性。

    一側接收到貝利求救眼神的陸澤假裝視而不見,甚至還插了一句幽門螺旋桿菌對身體的危害性。

    撒謊去洗手間實際上去找了陸澤談話的貝利:敢怒不敢言jpg.

    貝利被麥克考拉去洗了手,落座的陸澤發現萊茵的情緒似乎有些低落,視線落在萊茵放在膝蓋上攥緊的手,他眼眸微沉,低聲問道:“怎么了?”

    剛剛還好好的,怎么突然就不高興了。

    陸澤抬眸,視線落向牽著貝利去洗手間的麥克考身上,神情莫測,剛剛他離開的時候麥克考和萊茵說了什么嗎?

    衣袖上傳來輕輕的拉扯感,陸澤垂眸,只見萊茵微微搖了搖頭,朝他露出一個笑容:“因為雄主您去的有些久了……”

    這是在撒嬌?

    陸澤微微挑眉,好心情地將萊茵摟緊懷中,借著桌椅的遮擋,手指肆無忌憚地游走一圈后回到萊茵的腰間,他懶洋洋地在臉頰緋紅的萊茵臉上落下一吻,微微瞇著眼像是蟄伏的巨獸守著自己的領地。

    “您怎么和小貝利一起回來?”

    萊茵喘勻了氣息,蹭了蹭陸澤的脖頸,雖然他看不見,但他很了解陸澤,他的雄主雖然看起來衣冠楚楚,矜貴自持,但是骨子里卻帶著些許惡趣味,簡而言之就是喜歡捉弄別蟲。

    很明顯,他剛剛是故意搭腔。

    陸澤瞥了眼萊茵,倒是有些意外萊茵如此敏銳,他淡淡出聲:“他確實撒謊了,打著去洗手間的幌子跑來找我。”

    萊茵不解:“小貝利找您?”

    陸澤嗯了一聲,眼神有些玩味,一個端不穩冰淇凌的家伙竟然自學了黑客技術,倒是天賦不錯:“他來找我道歉,那小子先前黑了他雌父的光腦,把麥克考光腦中的郵件全刪了,我的郵件也在其中。”

    萊茵后知后覺地意識到原來那段時日陸澤一直盯著光腦并不是另有新歡,而是在查看郵件,而且理由仍舊是因為他,想到那些疑神疑鬼的日子,萊茵心中情緒的有些復雜,他唇畔微動,最后吐出一句干巴巴的話:“小貝利才十歲就這么厲害,以后一定大有作為。”

    雖然只是個十歲的小屁孩,但是聽到萊茵當這自己的面夸獎其他雄蟲,陸澤的心情有些奇怪,他挑了挑眉,伸手勾起萊茵的下巴,終究是沒忍住挑起了萊茵對貝利格外親切的稱呼:“小貝利?叫的這么親昵?”

    先前萊茵開口同意讓麥克考和貝利坐在旁邊時,陸澤雖然沒反對,但是心中在意,他知道萊茵并不是熱絡的個性,向來是那里僻靜在哪里待著,這個初次見面的小屁孩得到了萊茵的特殊對待,陸澤雖不愿意承認,但是免不了他心中在意的事實。

    萊茵微微一怔:“那叫貝利?”

    陸澤不回答。

    畢竟是尊貴的雄子,可能需要凸顯身份,萊茵思索著再次開口:“貝利少爺?”

    陸澤捏著萊茵下巴的手微微添了些力。

    萊茵抿唇,明白自己想錯了,他思索片刻,試探道:“麥克考首席的雄子?”

    陸澤勉強算是滿意地收回了手,拿起碗筷放到萊茵面前。

    當碗筷被塞進手心的那一刻,萊茵后知后覺地意識到了什么,他湊近了些:“雄主,您剛剛是在吃醋嗎?”

    正在給萊茵切豬排的陸澤聞言手指微頓,他沒說話,但是貼在他身側的萊茵已經從他的肢體中得到了想要的答案,嘴角的弧度翹得高高的,笑容壓了壓不住。

    雖然不想承認,但是陸澤確實因為萊茵對貝利親昵的稱呼感到不爽,尤其是那個小屁孩叫他叔叔,卻叫萊茵哥哥。

    陸澤承認他在麥克考教育貝利時刻意補刀是帶了點報復的小情緒,誰讓小屁孩沒有眼力見,把他叫的那么老,硬生生是讓萊茵和他差了一輩。

    不過小屁孩的眼光倒是不錯。

    漂亮哥哥……

    萊茵本就長得漂亮,只不過是因為性子太冷,不愛笑,從前待在軍部一年到頭都是板正的軍裝,距離感十足。此刻萊茵褪去了軍裝,換上一身休閑服,青春靚麗倒是像極了大學校園中的學生,被叫一聲哥哥倒是合理。

    陸澤看著身側笑顏如花的萊茵,沒有出聲反駁他吃醋了的事實。

    貼在陸澤肩膀上的萊茵仰起頭,主動親了親陸澤的臉頰,唇畔溫軟濕熱:“雄主,萊茵只喜歡您。”

    萊茵之所以對貝利親切,是因為貝利喊他漂亮哥哥時讓萊茵想到了陸澤從前對他說過的話,因此貝利是陰差陽錯沾了陸澤的福。

    陸澤放在桌面上的手背上輕輕覆上了一片柔軟,萊茵握住了陸澤骨節分明的手,語氣繾綣又眷戀,那雙無神茫然的盲眼也擋不住他眼中的愛戀:“萊茵只喜歡您,也只屬于您。”

    莫名其妙地,陸澤心里那點說不清道不明的情緒悄然散開了,他反扣住了萊茵的五指,輕輕嗯了一聲:“我知道。”

    陸澤揉著萊茵的手指,神情看不出情緒,但姿態卻透露出難掩的霸道和…幼稚,他像是得到了珍貴禮物的孩童,舍不得放下,必須把他握在掌心才能安心。

    陸澤把玩著萊茵的手指,許久,輕輕吐出一句不知緣由的話:“你是我的雌君。”

    萊茵輕輕嗯了一聲,在陸澤唇邊獻上一吻:“當然,雄主。”

    萊茵是陸澤的雌君,不單單只是陸澤對萊茵身份肯定的彰顯,這句話其實有深刻的話外音。

    萊茵是他的雌君,他本就該喜歡他、屬于他,這點毫無疑問,不容置疑。

    第070章 萊茵愛您

    研究所的食堂終究不是店鋪餐館, 到了時間點自然要打樣,陸澤和萊茵并沒有在食堂久待, 用完餐就起身離開了。

    盡管貝利非常不舍他的漂亮哥哥,但是自知打攪了萊茵和陸澤相處的麥克考并沒有繼續由著他的心意,他們在食堂門口分別。

    春日午間的陽光不烈,照在身上暖洋洋的,陸澤帶著萊茵走了一條相對僻靜的林間小路。腳下的落葉因為擠壓發出沙沙聲,路過香樟樹, 腳底踏過烏色的小漿果,發出輕微的破裂聲,若是童心未泯的孩童怕是能好奇地在這里玩上一天。

    看著萊茵彎腰撿起漿果,面上露出好奇的神情,陸澤摩挲著空了的手指, 反手背在身后, 神情莫測地看著捏著果子的萊茵許久, 忽地出了聲:“這個不能吃。”

    萊茵一愣, 旋即扭過頭認真地朝陸澤點頭,示意他知道了。

    但凡是陸澤說的話, 萊茵向來是認真考慮的,即使是打趣捉弄的話,乖巧的好像是認真聽課的小朋友, 每一句都認認真真考慮的模樣看起來實在是可愛極了。

    感受到萊茵的認真,陸澤眼中微微閃過一絲笑意。

    萊茵從不會懷疑他說的話, 因此在捉弄打趣萊茵這件事情上, 陸澤可謂是樂此不疲。

    萊茵丟掉手中的漿果, 掏出手帕仔細地擦拭雙手后走到了陸澤身邊,下意識地就朝后者伸出了手, 這是想要牽手的意思。

    陸澤卻故意偏了偏身子,讓精準把握他位置的萊茵摸了個空。

    沒有拉到手的萊茵怔愣,再度伸出手又摸了個空后,他抿著唇抬起了頭:“雄主……”

    陸澤微微挑眉,聲音狀若無辜:“怎么了?”

    萊茵抿唇,再三確認了陸澤的方位后朝他伸出了自己的雙手,猶豫后出了聲:“我想牽您的手。”

    陸澤故意讓萊茵聽見他朝后退了一步的聲音,煞有介事地露出嫌棄的表現:“不牽手,你剛剛摸過泥巴。”

    萊茵抿著唇固執地伸著手,像是一個尋求擁抱的孩子,聲音有些低:“沒有摸泥巴,我擦干凈了,不臟的。”

    陸澤當然知道萊茵沒有摸泥巴,他就是故意捉弄,聲音淡淡:“那你剛剛也捏了果子。”

    萊茵:“……”

    萊茵沒法反駁,他剛剛確實撿了地上的果子,他緩緩收回了手。

    陸澤見狀抬手抵在唇邊,壓下笑意,低聲道:“走吧。”

    萊茵嗯了一聲,默默跟上。

    一路上一直握著的雙手變得形單影只,熟悉的溫暖不見了,萊茵低著頭,興致明顯降低了,很顯然他非常后悔為了幾顆果子松開了陸澤的手。

    將萊茵所有小表情都盡收眼底的陸澤緩緩勾起了唇,背在身后的手指無意識地摩挲著,像是感受到空落落后的不適。

    站在香樟樹林的盡頭,陸澤終于開口打破了沉默:“還想去哪里逛?”

    萊茵搖頭:“不想逛了,想去洗手。”

    聞言陸澤背在身后摩挲的手指微頓,他垂眸,眸色漸深。

    雌蟲在他面前越發不會遮掩心思了,一張漂亮的臉蛋上藏不住的后悔,全是因為不能牽手的失落,陸澤靜靜看著萊茵,不說好也不說不好。

    萊茵將自己搓的發紅的手藏進衣袖,再次開口時言語中參雜了請求和希翼的意味:“雄主,等我洗干凈了就牽手好嗎?”

    陸澤注意到了萊茵藏起來的手,他像是終于滿意,大發善心地伸手,準確無誤地尋到了萊茵藏起來的手。在萊茵怔愣不解的神情中,陸澤撒了一個無足輕重的謊言:“剛剛有一顆果子掉到我手上了。”

    重新相握的雙手像是互相吸引的異性磁鐵,一握上就貼的牢牢的,這感覺就仿佛在在剛剛那段不算太長的空缺中,并不只有萊茵承受著失落。

    ……

    陸澤帶著萊茵去了他在帝國第一軍校旁邊的出租屋,這個地方是萊茵特意要求的,陸澤自然不會忘記。

    昏暗的玄關處下一對身影交纏,喘息的聲音帶著些許曖昧的水聲,被親的幾乎昏了頭的萊茵被托著屁|股抱起抵在了門上,肌膚貼在冰涼的門板上涼的他一抖,他下意識地抱緊了身前的男人,雙腿圈上陸澤的腰。

    微微偏斜的眼鏡被重新推回遠處,像是被萊茵的行為取悅,陸澤暫且放過了萊茵喘著氣的唇,轉而在他的脖頸落下濕濡的吻。

    空氣中一股淺淡的信息素緩緩彌漫,陸澤感受到懷中的雌蟲越發癱軟,他雙頰酡紅,濕漉漉的眼睫黏在一起,被信息素包裹的他無意識地輕顫著,雙腿難耐地蹭著陸澤的腰。

    他們的動作有些大,不知是誰無意中碰到了墻上的開關,昏暗的玄關處忽然亮堂起來,明亮的燈光讓陸澤下意識瞇起了眼睛,他一把撈起滑下去的萊茵后,停下了動作。

    腰上似乎有什么東西沾上了,適應了亮光的陸澤緩緩垂眸,在看清是自己沾上的是什么之后他的眸色驟然暗沉,只見他那條淺色的西裝褲不知何時沾染一小塊深色的痕跡,格外突兀明顯。

    很顯然,這由外擴散到內的水痕并不是陸澤的杰作。

    陸澤突然的停頓讓意|亂|情|迷的萊茵勉強回了神,他指尖胡亂地摩挲著陸澤的腰,精壯的肌肉紋路流暢,隱約還有一處突兀的鼓脹,他像是被燙到了一般驟然縮回了手,然而陸澤卻捉住了他半路退縮的手重新按了回去。

    不偏不倚就是那塊被水痕打濕了的深|色|區域。

    指尖下的濕潤不是尋常的水跡,有些滑膩,萊茵一時間尚未辨別出這是什么,下一刻他的屁|股就被不輕不重地拍了一下:“萊茵,你把我的衣服弄臟了。”

    萊茵的臉瞬間爆紅,他知道了那濕漉是什么東西。

    距離離開工作室的時間實在不算長,來不及消化。

    一路上萊茵小心翼翼夾著腿,不敢大步走。現下跟著陸澤來到了出租房,四下安靜,只有他們,又有信息素的加持,意亂情迷的萊茵大腦都快熱化了,那還記得要繃緊腰或是夾緊腿。

    就他此刻和陸澤的姿勢,要是能存住,那他還真是天賦異稟了。

    “抱歉,雄主,我這就幫您弄干凈。”

    這下可真的是羞憤欲死了,萊茵收回了發軟的腿,從陸澤的懷中退出去,他站不住干脆跪下,頭幾乎要低到地底下去了,掏出手帕就往陸澤腰上擦去。

    然而萊茵只來得及擦了幾下,就被陸澤拽著重新拉回了懷中。

    鏡片之后的眼眸暗沉的幾乎不見亮光,陸澤按著萊茵的手腕,只覺得萊茵是在火上澆油,故意折騰他。他閉了閉眼,勉強壓下一點火氣,嗓音沙啞:“別擦了,臟了就臟了。”

    穿了一天的臟衣服,本就是要洗的。

    萊茵被重新抵在墻上,背后的冰涼讓他下意識一顫,水漬落得更多了,他聲音發顫地抵住了陸澤壓上來的胸膛,發軟著聲音請求道:“雄主,我身上臟,請容許我先洗澡,萊茵很快,請您稍微等等……”

    陸澤垂眸,燈光的照耀下他清晰地萊茵小腿上逐漸滑落的粘膩,最后一絲耐心告罄,他橫打抱起萊茵,在萊茵的低呼中將他的話全部堵死:“不用等,一起洗更快。”

    花灑的熱水迎頭淋下,很快狹小的空間中就霧氣彌漫。

    萊茵和陸澤身上都淋了水,滑溜溜的,摩擦阻力驟然減小,這也使得萊茵必須使盡全力才能不讓自己從陸澤身上滑下去,而相應的,陸澤的動作則是越發的兇狠。

    萊茵被陸澤抵在墻壁上,背后是冰涼的瓷磚,頭頂是熱騰騰落下的水流,身前是則是不停落下的炙熱的吻,他覺得自己快要被熱化了,那種感覺太過恐怖,仿佛腦子里頭被灌入了某種滾燙的液體,所有的理智都被澆熔了,只留下了本能的需求。

    水骨嫩,玉山隆,蝕骨銷魂,不過如此。

    陸澤和萊茵的鴛鴦浴洗的格外的久,若不是因為熱水澡泡久了容易昏厥,怕是他們還能再待上許久時間。

    潔白的床單上一截雪白的手腕垂落床榻,迎著望去是不少讓人臉紅心跳的曖昧紅痕,被迫“洗”了好幾次的萊茵手腳發軟,他半睜的眼眸微眨,無意識地落下些許細微的水痕,看樣子像是被折騰的過分了。

    不遠處,陸澤端著杯子緩緩走來,他鼻梁上的眼鏡早已取下隨意放置在一側的茶幾上,一向梳地整齊的頭發帶著水汽垂落額前,讓他少了幾分往日里斯文敗類的氣質,添了些暖和的煙火氣。

    陸澤站在床邊垂眸扶起了萊茵,他的神情高高在上好似漫不經心,可動作卻透露著溫柔:“來喝點水。”

    人就有些昏頭的雌蟲乖巧地捧著杯子喝完,可能因為實在口渴,萊茵喝的有些快,清水順著唇角流下些許,落在沾染著薄汗的鎖骨,陸澤眼眸微深,指腹抹去了萊茵唇邊的水痕。

    “慢點喝,沒誰跟你搶。”

    一杯涼水下肚,萊茵消失的理智回籠,他紅著臉低著頭,模樣是一等一的害羞,可身體卻朝陸澤這邊毫不掩飾地挪過來,慢慢將自己縮進了陸澤的懷中。

    看著縮進他懷中后乖巧不動的萊茵,陸澤抬手撫上萊茵的發,聲音淡淡:“累了?”

    懷中的身形猛地一僵,隨后陡然放軟,陸澤垂眸,萊茵縮的太厲害,將整張臉都埋進了他的懷中,陸澤看不清萊茵的神情,但是他聽見了結結巴巴的回答:“還、還好。”

    陸澤垂眸,手指按上萊茵的腰,暗示味十足地在他耳邊落下一吻:“既然不累,那就繼續。”

    萊茵驟然一僵,大著膽子按住了陸澤從他腰間下滑的手,顫顫巍巍地露出一個笑容:“雄主,能否請您稍微等我一下?我想去一趟洗手間。”

    萊茵曾聽禮儀老師說過,雖然雄蟲擁有能讓雌蟲發狂的信息素,但是在房事方面,雌蟲的體力比起雄蟲總是更占優勢的,然而,這點在萊茵身上從來沒有得到過驗證。

    萊茵的話聽起來像是變相的拒絕。

    陸澤沒收回手,只是靜靜注視著萊茵,萊茵剛剛被他從洗手間抱出來不久,他不明白為什么萊茵又要回去。

    是有些怕了嗎?

    陸澤漫不經心地在心里細數著他們今天親密的次數,意外地發現今日的次數竟然超出了以往任何一次。陸澤發現他今天似乎有些過于興奮了,他向來有節制,可在萊茵身上卻一次次出現意外。

    陸澤雖然意識到今日有些過火,但并不意味著他接受了萊茵對他的拒絕,他聲音淡淡:“不是說還好嗎?去衛生間做什么?”

    萊茵:“……”

    他抿著唇,像是有什么話極其難以啟齒,攥著被子的手越發的緊了。

    對待萊茵,陸澤一向挺有耐心,他并不催促,靜靜等待著萊茵開口。

    萊茵的臉色在陸澤的注視下幾經變換,許久的沉默后,他像是豁出去了一般緊閉雙眼,吐出那讓他羞恥至極的話語:“雄主,因為那處有點腫了,我怕影響到您的體驗,所以才想去衛生間處理。”

    聞言陸澤的臉色有一瞬間變化,他拉開了萊茵攥著被子的手,掀起了被子。果不其然,那處真的如萊茵所說腫了。

    萊茵咬著唇畔,將臉埋進了枕頭,他的情緒不單單只是簡單的害羞,更多的是愧疚。因為自己身體原因導致不能立刻滿足陸澤的愧疚。

    陸澤沉默了,此刻的他莫名有一種感覺,仿佛他是什么大色鬼,把自家雌君蹂|躪地不得不拒絕他。

    陸澤的沉默讓拒絕他的萊茵感到了些許忐忑,他猶豫一瞬,從被褥上撐起身子緩緩圈住了陸澤的脖頸,像是討好一般地親了親陸澤的脖頸:“您生氣了嗎?”

    雌蟲很能忍疼,況且萊茵也并不是沒在其中得到好處。他拒絕陸澤不過是因為覺得此刻的自己狀態不好,會讓雄蟲產生不好的體驗。

    萊茵握著陸澤的手緩緩放在自己的腰上,落在陸澤脖頸上的吻緩緩上移,濕濡溫熱的唇貼上了陸澤的唇角:“請您別生氣,加點潤滑劑就好了。”

    加點潤滑劑,就能進來了。

    萊茵用細膩的臉頰蹭過陸澤的臉龐,臉上的神情迷戀又繾綣,雌蟲是不該拒絕他的雄主的,雌蟲應該寵著自家的雄主。

    手掌被牽著沿著細膩的肌膚下滑,可陸澤腦中此刻卻沒有剛剛的風花雪月了,他制止了萊茵的動作,收回了手。

    “雄主?”

    身側溫度的抽離讓萊茵有些慌張,他撐著身體,朝著陸澤離開的方向探去。

    “待著別動。”

    陸澤的聲音隔著距離傳來,萊茵身形僵硬,指尖深深扣進床單之中,他開始懊悔自己剛剛為什么要讓陸澤等他一會兒。

    陸澤并沒有讓萊茵等久,他很快就返回了床榻,比起離開前他的手中多了一支藥膏。

    陸澤在船邊坐下,低低出聲:“趴著躺好。”

    感受到陸澤回來的萊茵下意識伸手抓住了陸澤的衣袖,他害怕他再次離開,他慌亂開口:“雄主,您別生氣,我……”

    陸澤的指腹揉上萊茵的臉頰,摩挲的動作像是安撫:“我沒生你的氣。”

    和從前一樣輕柔的動作讓萊茵意識到陸澤似乎真的沒有生氣,他抿著唇勉強壓下忐忑不安的心,順從陸澤的話,乖乖趴在了床上。

    修長筆直的雙腿暴露在空氣中,浮起一小片雞皮疙瘩。

    陸澤將藥膏擠在手指上,用剩余空閑的手拍了拍萊茵的腰:“張開腿。”

    萊茵聽話照做,隨后,他感到一股清涼貼上了他的身體。

    陸澤是醫生,手法自然專業,沾染著藥膏的手指緩緩擠進紅腫之處,感受著指尖上傳來的力道,他微微皺起眉。

    不怪萊茵拒絕他,他確實有些過分了。

    冰涼的固狀膏體因為熱度化開,變成流動性頗強的液體,將陸澤的手指弄得油亮亮的,陸澤閉了閉眼,壓下再度浮上來的火氣。

    萊茵對陸澤的情緒感知一向敏銳,陸澤確實生氣了,但是這氣并不是沖著萊茵,更像是沖他自己。

    他想起萊茵剛剛請求去衛生間的模樣,若非他問上一句,怕是這只雌蟲真的會傻乎乎地為了他的高興,跑進衛生間對自己下手。

    還說什么“加點潤滑劑就好了”這種話。

    陸澤閉了閉眼,莫名其妙地,他心中出現了一股郁氣,堵在他的心頭,讓他頗為難受。

    躺在床上的萊茵本以為陸澤是要繼續,他貼著陸澤的腰伸手摸向對方流暢的背部曲線,極具挑逗曖昧。

    但是很快體內就感受到了一股由外而內的清涼,萊茵撫摸著陸澤背脊的雙手一頓,他明白了陸澤此刻并不是想要繼續,而是在給他上藥。

    毫無征兆地,萊茵的眼眶驀然酸了。

    萊茵亂動的手臂乖乖地圈在陸澤的腰上,陸澤感受到懷中幾滴幾乎微不可聞的熱度,他停下了動作:“疼?”

    萊茵不說話,只是不停地搖頭,陸澤感受到腰間滾燙的液體落下,他看著縮在自己懷中不出來的雌蟲,從床頭抽出幾張紙巾將手上的藥膏兼液體一同擦去,他把萊茵抱進懷里,拍著他的背像是安慰孩童:“不疼哭什么?”

    陸澤只覺得懷中的雌子最是口是心非,疼也不知道說,還傻乎乎地想著自己解決好讓他繼續。

    滿心滿眼都是別人,反而把自己丟到角落里,陸澤還從見過這種傻瓜。

    陸澤抱著還在不停掉眼淚的萊茵,也不知道自己心中到底是個什么感覺,他的手緩緩落在萊茵顫抖的背脊上,低聲道:“既然疼了,以后就要知道說。”

    萊茵從陸澤的懷中鉆出來,哭過的眼尾暈著一片紅,他不停地搖頭:“不,不是因為疼才哭的。”

    雌蟲從不懼怕疼痛,疼痛對于他們而言是家常便飯,即使在萊茵受傷慘重被迫退役的那此救援活動中,當他渾身溢血自高空跌落時他也沒掉一滴眼淚。

    萊茵哭得有些停不下來,他拉著陸澤的手按在他起伏不定的胸膛上,讓陸澤感受著他砰砰直跳的心臟,他臉上的表情已然預示了他接下來的話語。

    “雄主,萊茵不怕疼,一點都不怕……”

    淚水順著萊茵的眼角滑落,不偏不倚地滴在陸澤被萊茵拉著按在胸膛的手背上,滾燙炙熱地竟然讓陸澤的手指下意識一顫,耳邊陡然響起萊茵帶著哭腔卻格外鄭重的話語:“是因為心疼,因為雄主您心疼我,萊茵高興,所以才哭的。”

    陸澤的眼瞳驟然一縮。

    那雙灰色的眼眸中裝滿了面前的雌蟲,那是噙著淚水朝他的笑的萊茵。

    陸澤感受到萊茵壓著他的手格外用力,仿佛想要將自己那顆跳動的心臟就這樣挖出來,仿佛剖心置腹,在陸澤怔然的神情中,萊茵獻上了他的心:“雄主,萊茵愛您。”

    萊茵在陸澤微張的唇畔落下親吻,虔誠宛如獻祭,顫抖著將自己最后一張底牌全部交付:“萊茵愛您,很愛很愛。”

    早在很久之前,萊茵就愛上了陸澤。

    即使他知道陸澤對他的情感遠不算愛,甚至陸澤根本沒有表現出來的那般喜歡他。

    他們之間的感情從不對等,但是這又有什么關系?

    萊茵的吻越發輕柔,輕的仿佛在親吻一朵云、一縷霧,仿佛稍微用多了力氣,陸澤就會從他身邊消散。

    今天他的雄主對他說了喜歡,初見時陸澤說會娶他,但卻未回答是否喜歡他,而今天他真切地從陸澤口中聽見了“喜歡”二字。

    他怎么能不愛呢?

    他的雄主喜歡他……

    那終有一日他的雄主也會愛上他的吧?

    萊茵的心很小,那里只有一片貧瘠的土壤,不知何時陸澤闖了進來,他像是他心間灑落了的小小的種子,自然而然地,向往生機的土壤逐漸匯聚在了這顆種子的身邊,它們用盡全力將所有的養分提供,滿懷期待地等待著。

    現在這顆種子發了芽。

    陸澤將顫抖的萊茵抱緊懷中,緩緩收緊了雙臂,他靜靜地注視著萊茵,一點一點擦去他臉上的淚水,他覺得他的心臟此刻跳的有些奇怪。

    但卻不像生病。

    這感覺就像是他隨手從陰影中撿了一盆枯死的草,貧瘠的土壤和枯萎的根系毫不引人注意,他不過是隨手灑了點水,冬去春來,竟生出了一朵花。

    陸澤摸著萊茵的腦袋,等待著萊茵在他的懷中緩緩平靜下來,他看見了自己手掌那枚閃著銀光的戒指。

    真是奇怪……

    陸澤在心底說。

    他們初見時,就在這張床上,陸澤脫下了萊茵的衣服,觸碰了他的身體,當時的萊茵因為狂|暴的信息素攻擊孱弱的差點死在床上,像是一只斷了脖頸的天鵝發出微不可聞的悲鳴;而現在,同樣是在這張床上,萊茵軟若無骨的躺在他的懷中,淚流滿面、無比動情地說著愛他。

    他當初看上萊茵的原因是什么?

    是雛鳥情結嗎,因為在這個世界第一眼見到的是他?

    還是因為極致的矛盾,明明虛弱的快要死去卻仍舊釋放生命?

    陸澤垂眸,按住了懷中想要用身體繼續讓他高興的萊茵,指尖摩挲萊茵的眼尾,他覺得自己心頭堵著的那股郁氣忽然散去了。

    月落日升,當第二天的朝霞透過窗簾的縫隙時,看著懷中沉沉安睡的萊茵,陸澤終于得出了一個結論——他喜歡萊茵。

    真相往往就是直白簡單的可怕,他喜歡萊茵,第一眼的見色起意就是端始,而這份喜歡會終于……

    陸澤將滑落萊茵腰間的被子緩緩拉回,一夜未眠的他終于閉上了眼。

    這個答案就等著日后再去探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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