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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041章 大家喜歡看的~~

    溫漓閉著眼, 靠在飛行器的舷窗邊,一臉拒絕交流的模樣。飛行器調成了自動駕駛模式, 氣氛靜的可怕。

    簡約飛行器上的座位不多,只有八個,安德烈偏偏坐在了距離溫漓最遠的對角線。

    透過玻璃窗的反射,溫漓看到坐在后方踐行沉默是金的安德烈,恨恨磨了磨牙。

    他讓他離他遠點,他還真的就不靠近了!

    他叫他別說話, 他還就真的不說話了?!

    現在怎么這么聽話了?!

    溫漓氣得要命,此刻的他早已經忘記了先前醫生的囑咐——他這個飛蟲族土著人對信息素的把控實在不太好,情緒激動就會導致信息素逸散。

    空氣中無形的信息素絲線為了表達主人的憤怒,像是一條強有力的觸手直接纏上了安德烈的肩膀,順著衣領以一種不容拒絕的姿態鉆入了脖頸。

    這可苦了安德烈。

    “咯噔——”

    只聽到一聲悶響, 正在生悶氣的溫漓抬頭, 玻璃窗上原本端坐在后方的雌蟲不知何時癱倒在地, 他像是一灘炎炎夏日中化掉的蜜色冰淇淋, 順著座位滑倒半跪在地上,雙眼睛閉, 眉頭擰起,呼吸壓抑不住地急促起來。

    那副似痛苦又似歡愉的神情……

    溫漓不可能不熟悉,他深吸一口氣, 解開安全帶就要去查看安德烈的狀況,可走了兩步忽然又停下來了。

    他這么著急做什么?他還生安德烈的氣。

    安德烈有一點難受, 他就緊張得受不了, 著急忙慌地, 他豈不是特沒面子?

    雄蟲的信息素對雌蟲有利無弊,耗著他一點也行, 讓他長長教訓。

    他把安德烈放在心上,他也確定安德烈心里有他。但是很多時候,安德烈的處理方法讓他很不高興。

    這次的事情實在很嚴重,幾乎觸及到了他的底線。情侶戀人之間沒有信任,他們的路是走不長的。很多時候,相愛的兩個人分手并不是因為什么轟轟烈烈的大事,僅僅是一些未曾注意的細節,像是落在裂縫中的種子,悄無聲息地長大,從不引人注意,忽然有一天去看卻發現從前那毫不起眼的種子不知何時變成了蒼天大樹,粗壯的根系將那微小的裂縫變成了巨大的鴻溝。

    溫漓并不希望他和安德烈之間有那樣的一天。

    及時止損,防微杜漸。

    空氣中的信息需越發濃郁,甚至隨著溫漓的思緒變換著形狀和范圍,往常香甜溫軟的信息素因為主人并不美妙的心情顯得有些狂躁,像是一只被打攪了睡眠的八爪魚,死死地纏著惱人的獵物。

    安德烈喘著氣,整個蟲像是從水里撈出來一樣,纖長的睫毛上綴著水珠,分不清是汗水還是淚水,脊背像是貓兒一樣聳起。

    安德烈知道自己惹了溫漓生氣,自然該接受懲罰。帝國懲罰雌蟲的手段有很多,□□傷害或是精神傷害五花八門,但他沒想到溫漓會選擇這種方式。

    雌蟲在雄蟲的信息素面前幾乎沒有任何抵抗力,溫漓的信息素讓他恨不得跪著貼上去祈求他的原諒,可是偏偏溫漓生他的氣不讓他靠近,這就好比端給一個快要渴死的人一碗甘甜的水卻命令他不準他喝,實在殘忍。

    安德烈從來沒覺得三米的距離有這么遠。

    溫漓就坐在三米之外的椅子上,背對著他閉著眼,仿佛不想看見他的模樣。

    安德烈緊抓著椅子的手指控制不住地將皮面椅子扣破了,他竭力想要控制住自己,眼神都要渙散,他艱難的抬著頭望向溫漓,從喉嚨深處冒出一聲壓抑不住的嗚咽。

    “雄主……”

    這聲破碎的啞音中帶著顫抖的哭腔,讓皺著眉不看安德烈的溫漓心中一顫,他睜開眼,看到癱軟在地上的安德烈望著他眼眶通紅,嘴唇上血跡斑斑,顯然難受到了極致。

    “雄主……”

    這一聲中帶著祈求和眷戀,甚至還藏著一絲害怕。

    溫漓心軟了,他從座位上起身走向安德烈,在他面前蹲下。

    安德烈汗濕的發絲黏在額頭上,此刻的他顯然已經有些失去神智,仰著頭全憑本能追隨溫漓的方向。感受到了溫漓的靠近,像只貓兒一般蹭上了溫漓的手心,扣著皮質椅面的手指顫抖地抓上了溫漓的衣袖。

    “雄主……求您,幫幫我……”

    溫漓感受著手心下滾燙的溫度,他看著安德烈許久,一點點將他被汗水打濕的頭發撩開,然后注視著他的眼睛道:“知道錯了嗎?”

    雄蟲的溫柔仿佛刀劍上的甜,破開血肉的折磨中帶著絲絲縷縷的甜,折磨得安德烈幾乎要發瘋。

    信息素的加持下,安德烈的腦袋像是銹掉了,他茫然地看著溫漓,追隨著他手心的撫摸:“知、知道了……”

    溫漓沒有就這樣輕易地放過安德烈,今天這個問題不解決遲早會出大問題:“錯在哪里?”

    安德烈被磨得受不了,此刻的他早已經沒有了理智,要不是潛意識中有一個聲音告訴他絕對不能傷害忤逆面前的雄蟲,此刻他早就將溫漓撲倒。

    “我錯了……,唔我都錯了!”

    溫漓一愣,后知后覺意識到自己可能做的有些過火了,他沒想到安德烈會被自己的信息素逼得失了智。

    現在不是算賬的好時機,反正一時半會兒說不清,別到時候還把安德烈憋出毛病來。溫漓嘆了口氣,認命一般地抱起安德烈。

    誰知道這一摸就摸到一片濕。

    溫漓一愣,低頭,才發現,安德烈的褲子濕了。

    這下可真是麻煩了。

    溫漓愣神的期間,被摸得一抖的雌蟲像是得到了什么戒令的赦免,湊上溫漓唇邊開始索吻,像是溺水的人抓住了浮木,死死圈主溫漓的脖頸不松手。

    唇齒之間的交纏粘膩的簡直是要命,溫漓下意識地就和安德烈來了個舌吻。一吻結束,失智的雌蟲越發難耐,不知魘足地再一次纏上溫漓,一邊吻一邊下意識道歉,像是害怕溫漓拒絕他:“對不起,我錯了,我都錯了……”

    那模樣,看上去委屈極了,溫漓心里那股氣硬生生是被這軟磨硬泡給消了大半。

    看著還有半小時才到府邸的路程,溫漓沒好氣地把纏在身上的雌蟲撕下來,快速將飛行路線繞了幾圈,隨后在蹭著自己的安德烈唇上重重一咬:“等你清醒了再和你算賬!”

    他這狠話聽起來沒有什么威信力,頗有些色厲內荏。

    回應溫漓的是唇上討好一般的親吻。

    一米九幾的肌肉帥哥像只做了錯事的貓兒一般小心翼翼地討好,愣是誰看了都不忍心。

    溫漓扯下身上的外套墊在皮質座面上,抱起安德烈放上去,附身惡狠狠在他耳邊道:“這次的飛行器你自己洗!”

    半小時的路程硬生生被繞成了兩小時。

    溫漓靠在座椅上半闔著眼,有一下沒一下地摸著安德烈汗津津的背脊。他們身上的汗水早已經分不清彼此,吃飽喝足后犯了懶意,一時間不想動。來了一場劇烈運動,溫漓心底的氣也消了大半。

    “您說的是真的嗎?”

    安德烈的聲音啞得厲害,他向來少言寡語在床上時也是如此,只不過這一次他被信息素勾的丟了智喊了好幾聲,到來后頭他回了神不愿出聲,可溫漓似乎是故意磨著他,一次次讓他出聲,到了最后嗓子全啞了。

    溫漓挑了挑眉,覺得這問題沒頭沒腦:“什么真的?”

    靠在溫漓膝蓋上的安德烈撐起身,看著溫漓的眼神帶著難以言說的執拗:“您說要只娶我一個。”

    溫漓:“……”

    本來已經消氣的溫漓再一次來氣。一提起這個,他就想到自己那位黑心的老丈人,想到自己被耍得團團轉。

    賭氣的話到了嘴邊又被溫漓咽了回去,他有些泄氣,覺得自己真的是被安德烈吃得死死的。看著對方那一臉認真索問答案的模樣,他忍不住說出讓安德烈失落傷心的模棱兩可的話語。

    他深吸一口氣,沒好氣地在安德烈胸前摸了一把:“我可不像某些蟲說不算數。”

    安德烈紅了眼眶,他閉著眼幾乎算得上虔誠地在溫漓唇邊落下一吻:“謝謝您。”

    蟲神知道,他已經為面前的青年獻上了他寶貴的一切。

    溫漓嘗到了咸澀的味道,看在對方顫抖的睫毛,他嘆了口氣伸手抱住了獻吻的安德烈,端正了神色:“別擔心,我說到做到,到時候等我來娶你。”

    “嗯。”

    安德烈伸手圈上溫漓的腰,再一次趴進對方的懷里。溫漓摸著他身后的銀發,看著玻璃窗上的倒影,像是自言自語又像是對空氣中某種無形的神秘力量許諾:“我會陪在你身邊,永遠。”

    安德烈仰頭親了親溫漓的下巴,金色的眼眸堅定又溫柔:“我何其有幸遇見了您。”

    溫漓反手扣住了安德烈的手指,十指相握,貼的嚴絲合縫,他輕輕道:“也是我的幸運。”

    他們的相愛不僅僅是安德烈的幸運,更是他的救贖。這個全然陌生的國度里,他找到了一處得以安心的棲息之地,像是遠途的鳥兒終于尋到了一處溫暖的港灣。

    他胸無大志,卻抱住了一只被鐵鏈束縛著的雄鷹,他要做那砍斷鐵鏈的刀,看那鷹隼直擊長空,遨游天地。

    回應他的是腰間收緊的懷抱。

    十分鐘后,溫漓拍了拍安德烈的背脊,嘴角抽了抽:“好了,再不松手,我們又得繞城飛行了。”

    *****

    溫漓確實是一個說到做到的人,他踐行了他的諾言。

    他和安德烈的那場盛大婚禮一直到后世都在被蟲稱贊,是鶼鰈情深的一場佳話。這位被蟲民們親切地稱呼為“水蜜桃冕下”的溫漓冕下是那個時代稍有的癡情種,和帝國元帥安德烈攜手走完了一生。

    這位S級冕下的一生堪稱傳奇,出生垃圾星的雄蟲并沒有在繁花似錦的帝國失了本心,他和元帥為底層民眾發聲,將一個又一個地區和星球從官僚主義的魔爪下解救;他樹新風、他為后世的雄蟲樹立了表率,成為了領軍蟲物;他修改了帝國的律法,將不合理的法條一一廢除,甚至推出了保護雌蟲利益的婚姻法……

    順便提一句,這位尊貴的雄蟲冕下可是無數雌蟲婚約的保護神,直到現在他和元帥安德烈的結婚照片一直掛在帝國婚配中心的大廳里呢!當然這些都是后話了。

    第042章 故事一完結

    阿廖卡靠坐在扶手椅上擦了把汗, 頭頂的遮陽傘灑落的陰影減少了些許毒辣的烈日,他瞇著眼看著重建的回收站神色感慨。

    蟲神在上, 這半年時間垃圾星簡直是發生了翻天覆地的變化。24小時臭氣熏天的焚燒場被取締,空氣中不再充滿會讓蟲肺疼咯血的有毒金屬顆粒,最重要的是他們再也不用喝泛著一層奇怪的黃色的、苦澀的過濾水!

    阿廖卡擰開水杯喝了一口,清冽的水滋潤干渴的喉嚨,撫平心中的燥熱和膩煩。

    不用心驚膽戰害怕隨時會打家劫舍的悍匪,不用擔心走在路上會被路過的不知名的飛行物射成篩子, 往日稀罕的食物和藥品成為了誰都買得起的日用品,甚至還有價格公道的假性雌蟲安撫劑!

    雖然含有低級殘蟲基因的阿廖卡并沒有到缺乏雄蟲信息素就活不下去的地步,但是每年三兩次的假性發熱也并不好受,假性雌蟲安撫劑的推出著實是讓許許多多像他這樣劣等雌蟲得以舒一口氣,畢竟他們這輩子都可能見不到一只雄蟲。

    阿廖卡瞇著眼睛又喝了一口水。

    不過這些有什么關系?活著得知足, 現在的日子好了不知道多少倍哩!

    他們現在能有這樣的好日子都是歸功于帝國的尊貴蟲物!要知道, 垃圾星能有今天的光景全部都是仰仗一位大蟲物的改革, 聽說這位大蟲物曾經在垃圾星待過一段時間, 因此知道他們過的有多苦,所以才會想著幫助他們, 推行改革。這樣看,這位大蟲物可真是大大的好蟲啊!

    當然那位發明假性雌蟲安撫劑的大蟲物也是一個頂好頂厲害的蟲!真不知道這些大蟲物的腦袋是怎么長的,都是一個腦袋, 怎么他們的腦袋里頭就充滿了奇思妙想,他們就能做出一番偉大事業呢?

    這些尊貴的大蟲物到底是誰呢?他們長的如何?這么聰明厲害的他們是不是長的也非常奇特, 比如有他們裝滿奇妙思想的腦袋格外的大?

    阿廖卡搖了搖頭, 口中嘖嘖有聲, 被自己的想法逗笑了。

    “阿廖卡,阿廖卡!”

    門外傳來一陣夾雜著喘氣和驚喜的呼聲, 阿廖卡認出了這是老伙計卡西歐的聲音。在垃圾星這種地方擁有幾個共患難的朋友是很難的的一件事,阿廖卡眉宇間染上欣喜,話語卻仍舊是從前的粗聲粗氣,他們習慣了這樣的交流:“吵吵嚷嚷的做什么?卡西歐這真是年紀長了聲音也跟著長啊!”

    卡西歐絲毫不在意阿廖卡的粗聲,他晃了晃手,那張印著大大“喜”字的紅紙發出簌簌聲響:“阿廖卡,快去|中|央公園,哪里正在放直播嘞!”

    阿廖卡微微揚起粗長的眉毛:“什么直播?大中午的,我還要做生意,不去不去!”

    卡西歐聞言一把按住阿廖卡準備拿計數器的手,聲音高了幾個度:“什么直播?!你難道不知道今天是什么日子嗎?!”

    阿廖卡被他的聲音弄得皺眉,卡西歐如此震驚的模樣勾起了他的好奇:“什么日子?”

    “今天可是帝國那位響當當有名的改革家結婚的日子啊!還是全球直播!!”

    阿廖卡大叫了一聲:“什么?!”

    “蟲神吶,看看您這勤勞樸實的子民吧,他竟然真的不知道今天這重大的日子!”

    卡西歐的眼神中難掩“你真是孤陋寡聞”的嫌棄,感慨幾聲后猛地抓起阿廖卡的胳膊:“得了,廢話不多說,趕緊出發吧!再晚些,中央公園連螞蟻待得位置都沒有了!”

    卡西歐拽著阿廖卡在陽光下朝遠處奔去,他們身后那張印著大大“喜”的紙張在空中飛舞盤旋悠悠落在了阿廖卡的工作臺上。

    只見紅紙上方對一句話就是用燙金的大字寫著:“瑞納金帝國喜迎執行長溫漓與元帥安德烈共結連理……”

    文字的下方附帶著一張這對結婚新蟲的照片。那是一個漂亮的墨發青年和一個身穿銀白色軍裝的雌蟲,他們雙手緊握十指相扣,注視著對方滿眼愛意。如果阿廖卡在這就會發現,這對新蟲中的雌蟲正是當初給他留下“深刻印象”的安德烈。

    *****

    都說一回生二回熟,沒有一個人會在結婚當天不緊張,尤其還是頭婚。

    溫漓站在穿衣鏡前已經是第N次整理自己的著裝了,他穿著一身銀白色的禮服,領帶夾是摻著墨色的灑金,袖口的金色寶石璀璨漂亮,這半年來的磨練已經讓他成為了一個標準的紳士。

    當然,這只是表象。

    看著鏡子里那個溫文爾雅一舉一動都有一股上流貴族氣質的青年,溫漓恍然發現他不知在何時已經完成了脫胎換骨。

    透過穿衣鏡,溫漓看見他身后坐在長沙發上的安德烈。安德烈身上那和他相配的軍裝是溫漓特意挑選的。

    雖然法律已改,但是雌蟲結婚后就必須歸屬家庭這個傳統觀念依舊根深蒂固,溫漓并不希望他和安德烈的婚姻成為束縛對方的枷鎖,他希望他們的家是溫暖的港灣,他們的婚姻是他們愛情的增味劑,安德烈和他結婚后也依舊能保證自己個體的獨立性。

    安德烈身上的軍裝就是因為這個緣由,那是溫漓無聲地許諾,他在告訴任何蟲安德烈并非他的附屬品,就算結婚了,他的第一身份仍舊是帝國元帥,這場婚禮只是錦上添花。

    軍雌穿軍裝,那是格外的養眼。溫漓看著正在安安靜靜佩戴白手套的安德烈忽然有些氣悶,大步流星地走到安德烈面前,指尖撩起對方的下巴低頭在安德烈唇上重重一吻。

    突然來的舉動讓安德烈微微睜大了眼睛,視線飛快地瞟向一旁的侍從,后者接收到信息悄無聲息地退了出去。

    看著大門無聲合上,安德烈小心地避免壓皺他們身上的禮服,伸手護住撐在他身上的溫漓。

    一吻結束,溫漓在安德烈被自己親的紅艷艷的嘴唇上落下牙印,有些氣鼓鼓。

    安德烈眉頭都沒皺一下,半年的相處已經讓他有了很大進步,他能夠即刻感知溫漓不太好的情緒,也會張口去問讓對方不高興的原因。

    “怎么了?為什么不高興?”

    溫漓指腹揉著安德烈被他親紅的嘴唇,聲音悶悶:“你怎么都不緊張?”

    都是第一次,為什么安德烈如此鎮定,顯得獨自焦慮他格外的夸張毛躁。這種感覺并不好。

    安德烈沒想到溫漓竟然是因為這個不高興了,嘴唇上的按壓有一下沒一下,他停頓一會兒,張開含住亂動的指尖,聲音含糊:“其實我也很緊張。”

    指腹上柔軟的觸感讓溫漓忍不住朝里透戳了戳,他覺得安德烈是在哄他,他一點都看不出他緊張。今天早上破天荒地他醒了安德烈還沒醒,要知道往常去軍部的時候安德烈都不需要鬧鐘。

    唇齒間的手指加到了三根,安德烈小心地避開唇齒間亂動的手指,害怕咬到它們,他的聲音更加含糊了:“我今天早上三點鐘醒了去打了幾套組合拳。”

    “什么?!”

    溫漓抽回手,瞪大了眼睛:“你三點鐘就醒了?可是我五點半醒來的時候你還躺在床上啊?”

    安德烈從口袋里掏出白色的絹布手帕一點點擦干凈溫漓指尖上的晶瑩:“我不想我的緊張影響你。”

    安德烈的動作很輕,很細致,像是在對待什么珍貴的展覽品。

    看著低著頭幫自己擦手的安德烈,溫漓舔了舔自己的嘴唇,發現自己嘴唇上淺淡的唇脂已經在剛剛的親密中被吃了個干凈,當然安德烈的也是一樣。

    溫漓指腹揉著安德烈的嘴唇,從化妝鏡前拿過那盒唇膏指尖沾了沾,在安德烈唇上抹開一抹殷紅,隨后在對方略有些疑惑的眼神中親了上去。

    提取于香花的唇膏在唇齒之間化開,溢出一絲水蜜桃的甜,濕潤,柔軟,可口,香甜……

    溫漓舔了舔唇,朝安德烈揚起一抹笑容:“甜的。”

    安德烈的臉頰上迅速飛上兩抹紅云,明明涂了胭脂的只有嘴唇,紅了的地方卻不止一處。

    剛剛的緊張在熟悉的親昵中化為烏有,徹底消失。

    避嫌的侍從敲響了房門,代表著幸福美滿的吉時鐘聲敲響,溫漓和安德烈相視一笑,攜手走向了那扇被打開的門。

    這場婚禮盛大而隆重,象征著純潔的白梔花裝點著殿宇的每一處,金色的彩帶在空中飛揚,來自各地的賓客在美妙的歌聲中看向緩緩步入殿堂的新人。

    一聲又一聲的祝賀,熱情又燦爛的笑容,溫漓和安德烈來到了燈光聚集之處。

    人生大事總是希望有親友在一側觀看祝福,而這本該是最稀疏平常的事情對于溫漓來說卻格外難。他本以為這事終將成為遺憾,目光不經意掠過臺下的主桌,視線驟然一頓。

    只見主桌的不遠處一個西裝革履的俊朗男人正抬頭望著他,視線在半空中交匯,溫漓看見那金絲眼鏡背后的笑意,一杯酒被高高舉起做出祝福碰杯的動作。

    恭喜你。

    溫漓讀懂了對方的唇語,他笑了。

    他沒想到這位交情不多的老鄉會為他送上祝福,畢竟對方看起來一直都很神秘,還有點冷漠。

    現在他沒有遺憾了。

    時刻關注著溫漓情緒的安德烈自然感受到他的情緒起伏,他沒有錯過溫漓唇邊漾開的笑容,那種笑容和望著他的神情不一樣但同樣發自內心,他尋著對方的視線,看見了朝他們舉杯的雄蟲。

    是那個發明了假性雌蟲安撫劑的奇怪雄蟲。

    他們已經在這一處逗留許久,現在要在祝福聲中走向高位的蟲帝完成儀式,安德烈挽著溫漓的手微微收緊,正要收回視線,余光中掠過的一幕讓他驟然失了神。

    只見那個西裝革履的奇怪雄蟲走向一處較為偏僻的角落,那里坐著一個潔白如雪的雌蟲,他溫柔地撫摸著小腹朝走來的雄蟲揚起了頭。

    安德烈絕不會認錯,那是萊茵,他的表兄弟。

    萬千嘈雜的聲音中,安德烈辨認出了從他這位冷漠厭世的表兄弟口中說出的繾綣話語。

    他在說,雄主。

    第043章 瞎子

    無論是在逼塞的街頭巷尾還是在金碧輝煌的宮殿, 只要有嘴的地方就會數不盡的八卦和飛短流長。

    “聽說了嗎?布魯諾家族的長子瘋了!”

    “什么?他家的長子,是叫路德什么來著吧?不是說是在救援途中受了傷正在修養嗎, 怎么突然就瘋了?!”

    “哎呀,都是假的,哪里是修養,那都是為了掩蓋長子瘋了的手段罷了,畢竟是這個特殊時候。”

    特地壓低的聲音充滿了暗示,意有所指, 至于指的是什么,在場的賓客都心知肚明,畢竟今天參加宴會的都本著一個目的——爭權逐利。

    在帝國若問什么是最尊貴最吸引蟲的,那便是至高無上的權力了,而這權力頂端就是皇權。皇室之下分三公六爵, 貴族圈子里頭照樣分三六九等。

    今天這場隆重的加納宴會是變相的相親宴, 更是一場野心昭然的名利場。

    自從上一任君后過世, 蟲帝陛下至今未開后宮, 膝下再無所出,而今年紀漸增, 所育的僅有三位雌子。

    說來當今蟲帝也算子嗣稀薄,他曾有過七個孩子,唯一的雄子在幼年時因病夭折, 剩下的六個雌子又在戰場上折損了一半。王位繼承者必須擁有皇室的血脈,蟲帝定然會在僅剩的三個雌子做出決定。

    在帝國雄蟲的地位遠遠高于雌蟲, 即使是在有著“良好禮儀”的貴族和皇室中也是如此。這也就意味著, 成為未來王位繼承者的雄主等同于變相擁有帝國的一切!而這三個候選蟲中要數三皇子安德烈奪得帝位的機會最大。

    因此今日赴宴的許多雄蟲都是奔著三皇子安德烈來的, 更為具體的話,是本著他身后充滿誘惑的巨大的財富和地位。

    虛偽的親切背后全是謀求算計, 趨之若鶩,為著那讓他們垂涎欲滴的權勢。

    拿著名單的雄蟲像是突然發現了什么新奇的玩意,忽然指著名單上一個名字道:“誒,這個萊茵是誰?怎么他也在宴會名單中?我記得蟲帝陛下并沒有哪個雌子叫這個名字啊。”

    他的同伴漫不經心地看了一眼同伴手中的名單,滿臉不以為意:“哦,他啊……”

    “…,不用在意,不過是一個沒什么用處的廢物而已。”

    一股不小的風吹開了不遠處的小門,他們的聲音飄進風中。在他們沒有注意到的角落中,一個清瘦的身影緩緩朝外挪去,他走的格外的慢,在聽見那句飄到耳中的話語時,他跨過門檻的腳步有一瞬間的停滯。

    然而也僅僅只是一瞬,他的腳步沒有停下,固執又堅定地離開了喧鬧的宴席。

    萊茵的背脊挺得格外的直,他在僻靜的角落里坐了許久,直到聽見舞會的鐘聲敲響,這也意味著他今天的任務已經完成了。

    他沒有必要繼續待在宴會中,這場宴席的主角從來不是他,畢竟讓一個瞎子去跳舞并不現實,沒有蟲會想要找一個瞎子跳舞就像沒有蟲會想要找一個瞎子做雌君一樣。

    他胸前空落落的口袋就是最好的證明。

    他并非下一任王位的繼承蟲,娶他并不能帶來任何的財富和權勢,他不過是蟲帝的侄子,達到了適齡的年紀,有沒了利用價值,可能是不想讓他腐爛在皇宮中這才將他迫不及待地加入了名單,只可惜并沒有那位冤大頭想要接管他這個累贅。

    萊茵面無表情地想著,確認許久后才邁出了下一步。

    他慣用的拐杖并不在他身邊,可能是指望著用他這副還算入眼的皮囊騙得一個冤大頭,他的侍從拿走了他的拐杖并給他戴上了一副帶有特質玻璃的眼睛。為的是遮住他這雙泛著嚇蟲的盲眼,然而侍從這副竭力掩蓋他是個瞎子的舉動只會顯得越發欲蓋彌彰,讓他淪為滑稽的笑料。

    今天來參加晚宴的大多是貴族,帝星的貴族有誰不知道他是個瞎子?

    “不過還是有些不一樣的,”萊茵自嘲地想著:“從前他是個有用的瞎子,起碼能上戰場掙得軍工和獎金,現在的他是個需要砸錢養著的廢物。”

    “呵——”

    寡淡的唇中發出一聲輕嘲,雌蟲低低地咳嗽了起來,隨意地用指腹抹去了唇邊的血色。

    一個命不久矣的瞎眼雌蟲,有誰會娶一個無用燒錢的廢物呢?

    萊茵很少出來走動,他的眼睛畏懼強光,晚宴那迷炫的燈光對于他來說不亞于一場折磨,強烈的光線刺|激著他的雙眼,讓他控制不住地流淚,特質玻璃的眼鏡不僅承擔不起虛假的遮掩,就連最基礎的遮光效果也無,不如一副簡簡單單的盲鏡。

    他的記憶力很好,就算缺失視力,凡是走過的地方只需要兩三遍就能記住路線,他記得侍從帶他進入古堡的路線。雖然走得慢,一路上也免不了磕磕絆絆,但還是順利地離開了。

    他習慣了避開蟲走,他的離開并沒有引起太大的注意。

    他不想像個傻瓜一樣坐在沙發上繼續惹蟲譏笑、愚弄,吵雜的交談和灌入耳中的議論讓他如坐針氈,他需要安靜,他曾經來過莎頓古堡,但那已經是很久之前,他記得這里有一個很大的花園。

    時間會改變很多東西,記憶中從前無比巨大的花園不過只是一處讓蟲歇腳的陰涼處。

    一條硌腳的石子小路蜿蜒。

    萊茵朝前伸出的手掌摸到了石頭粗糙的質感,確認了這是一處能夠歇腳的地方他才終于摸著石凳坐下。

    嘈雜的說話聲不見了,耳邊是風溜過的聲音,簌簌穿過樹葉,鼻腔中是樹葉和紫藤花的香味,甜中帶著腐爛的苦。

    花開荼蘼,香味背后是死亡的陰影。

    萊茵緩緩伸出手,他摸著粗糙的樹根,一點一點向上摸去,他閉著眼身子幾乎貼上了面前的樹木,像是回歸母體的嬰孩,那樣的無害,那樣的美好,他潔白到幾乎透明的臉頰旁盛開著紫色的小花,微風吹落幾片花瓣輕柔的落在他臉頰上,他仿佛誤入世間的精靈。

    他渾身上下都是白色的,并非那種閃著金屬光澤仿佛鋼鐵一般堅硬的銀色,而是冬天初雪時落在枝頭上的那一抹新雪,白的剔透,白的脆弱,仿佛下一秒就會融化在日光的溫度之下。

    滴答——

    嘀嗒——

    像是泉水落下的聲音,又像是時間鐘擺的回溯。

    一片靜謐中,那頹靡的紫藤花樹好似忽然恢復了生機,漆黑的枝干不再干枯,呈現出油滑的質感,那些枯黃掉落的葉子再一次吐出嫩芽,嫩芽變得翠綠、深綠,顯示出生機勃勃的模樣。

    花兒吐蕊,含苞待放到最后綻放出紫色的花瓣。

    一陣風過,落英繽紛,仿佛下了一場花雨。

    那顫抖抖落的花瓣落入了下方的池子中,平靜仿佛死水一般的池子泛起漣漪。

    一場生命的復蘇,仿佛大地回春。

    雌蟲抬起頭,那雙無神的盲眼浮現出一絲神采,那張本就透明的臉頰上血色越發頹靡,一絲鮮血順著唇角流下染紅了唇,一場以生命為獻祭的逆轉悄無聲息地結束。

    萊茵咳嗽了幾聲,抹去唇邊的血,摸著重新煥發生機的樹木,臉上的神情越發輕松。

    陸澤手中點著一支香煙,但沒有抽。

    淡淡的白色煙霧中,他藏在金絲眼鏡背后的眼睛越發模糊,看不起里頭蘊含著何種情緒,但是他唇邊那玩世不恭的笑容卻滿滿散去。

    他靜靜地注視著不遠處靠坐在紫藤樹旁的雌蟲,只是靜靜的看著,不靠近也不離開。

    加納晚宴已經進入了尾聲,已成定局,他并沒有絲毫留在這里的必要,按照他的習慣此刻的他應該回到實驗室,這個奇異的世界里頭有很多新奇的事物有待他探知,可現在他卻站在這里,看著。

    就這么看著。

    因為什么?

    陸澤掐滅了手中的香煙,他打算離開,隨后就聽見了一陣急促凌亂的腳步。

    “啊!”

    “謝桑閣下!!您有沒有受傷?!!”

    陸澤重新停下腳步,他看到一個裝束精致但是打扮的極具異域風情的青年氣急敗壞地從古堡內跑出來,因為沒看路被蔓延的藤蔓絆倒了。他應該是個有點身份地位的雄蟲,身后跟著一大批侍從,其中還有幾個是軍雌打扮,但是服飾卻并非帝國常見的軍隊服飾。

    “啊,您流血了!!”

    “快快,得去叫醫生!!”

    “別碰我!滾開!!真|他|媽的操蛋,讓法蘭西來見我!!”

    急匆匆趕來的侍從們大驚小怪地驚呼,原先靜謐的環境瞬間被七嘴八舌的嘈雜替換。雄蟲的脾氣都很糟糕尤其是貴族家的雄蟲。只見被扶起來的雄蟲氣沖沖地朝著絆倒他的藤蔓上踹了好幾腳,嘴上罵罵咧咧說的絕不是什么好話。

    距離有些遠,那些話語傳入耳中只剩下嘈雜的亂音。

    讓陸澤有些詫異的是,那只看樣子嬌生慣養的雄蟲竟然沒有朝身邊的雌蟲發脾氣,他一把退開上前攙扶他的蟲,對著絆倒他的藤蔓就是幾腳。他的怒火似乎并不單純,腳下無辜的藤蔓成了出氣筒,被狠狠地踩了又踩,像是被它們當成了誰的臉。

    一旁湊上前企圖奪得注意力的雌蟲沒有討到好,臉上的神情掛不住,余光轉了轉不知怎么的竟然看見了紫藤樹下那幾乎沒有存在感的萊茵,他大呼一聲道:“萊茵殿下,您、您怎么在這里?!”

    他的聲音帶著做作的顫抖,誰都能聽得出言語中的嫌惡和輕蔑。

    一時間所有蟲的視線都集中在紫藤樹下那道纖細的身影上,到處都是竊竊私語。

    “蟲帝陛下竟然放任您來到這里?哦,雖然您的名字確實在這場宴會的名單中,但是您心里不清楚嗎,這里可不是您該來的地方,您難道忘記了一月前救援的慘劇嗎?”

    正在踩藤蔓的青年似乎是被什么字眼戳到了,竟然也停下了動作朝說話的雌蟲看來,見狀說話的雌蟲高高揚起頭顱,他很滿意自己得到了絕大多數蟲的注視,他被這種“重視”的喜悅沖破了頭腦,高聲道:“您也知道,您是一個充滿厄運的蟲,您的到來只會帶來不幸,您為什么不好好待在房間里而要出來呢?您難道不知道自己的行為會帶來多大的危害嗎?”

    雌蟲說著忽然頓了頓,隨后再一次提高聲線,他略帶顫抖的詠嘆像是宣道會上的牧師帶著居高臨下的指責:“您不知道嗎?這里有多少位尊貴的雄蟲和客蟲將會因為您的到來蒙上陰霾?!您真是太不負責了!”

    被奚落的雌蟲沉默地站起身,打算離開,可早已經沉浸在被注視、關注的雌蟲哪里會放棄如此美好的機會,熱血上涌他竟然伸手去攔,可惜他忘記了眼前的雌蟲就算是個瞎子也是個上過戰場的瞎子,閃電般的后退讓他猛地撲了個空。

    雌蟲聽到了竊竊的偷笑聲,他猛地漲紅了臉,竟然不管不顧地朝萊茵撲上去。

    “砰——”

    萊茵憑借著本能躲開了雌蟲的攻擊,可惜臉上遮擋著盲眼的眼鏡卻被打落,他猛地閉上眼睛,下意識地反應暴露了他是個瞎子的事實。

    打落眼鏡的雌蟲笑得趾高氣昂:“一個瞎子,有什么好得意的!”

    血淋淋的傷口被撕開堂而皇之地擺在所有的嬉笑和譏諷面前,仿佛骨血中燒起來一把火。

    “臥|槽,你在做什么?!”

    “你|他|媽,欺負一個瞎子?!!”

    得意洋洋的雌蟲愣住了,他沒想到自己以為討巧的行動卻引起了雄蟲的斥責,看著那張充滿厭惡和指責的俊臉,他不知所措地站在原地:“閣下,我不是……,我以為……”

    “你以為什么,這個破地方的家伙都有病吧,竟然連一個瞎子都好意思欺負!”

    眾星捧月的雄蟲丟下一句嫌棄鄙夷的話語后扭頭離開了,只留下傻楞在原地的雌蟲。

    一句又一句“瞎子”像是在灑在傷口上的鹽巴,白色的鹽粒浸透了傷口,粗粒的感覺讓從未愈合的傷口更加疼痛。

    萊茵緊閉雙眼,他感到羞恥、感到憤怒,可最后全都淪為一潭死水般的平靜。

    他摸索著想要撿起地上的眼鏡,雖然這副眼鏡并沒有什么實際的效用,但起碼是他為數不多的物品。

    “都怪你!!!”

    被丟棄在原地的雌蟲發出一聲一聲尖利到仿佛要刺破耳膜的尖叫,張牙舞爪地朝正蹲下摸索眼鏡的萊茵撲去。

    萊茵朝后揚去,但還是慢了一步,臉頰上有什么溫熱的液體流下,些許刺痛彌漫開來。

    萊茵抬起頭,沒有眼鏡的遮擋,那雙覆蓋著厚厚白翳的眼眸看上去顯得陰森可怕,像是陰冷河水中爬上了的鬼魂,渾身纏繞著陰冷的鬼氣。

    “你、你給我等著!”

    發瘋的雌蟲害怕地瑟縮著,丟下一句狠話后轉頭跑了。

    陸澤看著雌蟲在臟亂的土地上摸索著,那副眼鏡距離他還有段距離,按照雌蟲這個尋找方法,怕是宴會結束都找不到。

    陸澤想著,從陰影處走出彎腰撿起了不遠處的眼鏡。眼鏡因為大力有一點歪了,但好在鏡片沒有碎。

    “給你。”

    萊茵聞到了一股淡淡的煙草味,混著更為霸道的消毒水的味道,涌入鼻腔,那種味道勾起某些并不美好的回憶,他在地上摸索的手指猛地蜷縮。

    “你的眼鏡。”

    陸澤蹲下身,舉著手上的眼鏡朝前抵了遞,他沒有把眼鏡放在萊茵腳邊的地上,也沒有直接把眼鏡塞進萊茵手中,他舉著眼鏡,很有耐心地等待著,像是優雅狩獵的美洲豹。

    雌蟲有一張精致漂亮的臉,只是因為常年的病弱和長時間未曾暴露在陽光下顯出一種青色的蒼白,配著他那雙異于常人的眼睛,顯得越發格格不入。

    異類。

    陸澤腦中莫名閃過這個詞。并不陌生。

    “謝謝。”

    對方謹慎的像一只受驚的兔子,小心確認面前的男人沒有惡意才伸出手。

    他很有禮貌,伸出的手是沒有沾染過泥土的那只,清瘦的手背上大大小小的血管和脈絡清晰可見。

    他很小心不觸碰陸澤的手,可是他看不見,不可避免的還是有了觸碰,像是一縷穿過掌心的風,一朵落入掌心的花。

    陸澤握住了那只抽離的手。

    他清晰地看見對方的白色的眼瞳震顫了一下。

    指尖圈住的手腕清瘦,陸澤下意識用自己的手指量了量。

    “您……這是做什么!”

    陸澤感受著手腕下微微顫抖的肌膚,對方似乎從未和別人有過如此親密的接觸,竟然在不自覺地顫抖。

    “別害怕,我沒有惡意。”

    陸澤的聲音低沉,像是大提琴般醇厚,這種得天獨厚的聲色讓蟲仍不住想要相信他,然后沉溺在對方的溫柔中。

    很顯然,萊茵并不是這樣的蟲。

    萊茵的顫抖只是一瞬間,他能感覺到對方似乎并沒有想要碰他的欲|望,雖然此刻他的手腕被對方抓著,但是他們之間仍舊保持著一定距離,他覺得對方只是一個突然起了玩心的惡劣蟲。

    “請您放開我,這里是宴會,來往有著無數只眼睛,您應該并不想登上明天的頭條吧?”

    陸澤有些訝異萊茵平復情緒的能力,他看著那張面無表情的面孔,許久,他看出了那張冷靜的面容背后深藏的恐懼,他緩緩伸手抹去了雌蟲臉頰上的血色,白皙的指尖輕柔地向上移動最后停留在對方眼角的小痣上。

    他的動作并不狎昵,卻無端由得透出幾分溫柔的色|氣。

    萊茵的身體猛地僵硬,最脆弱的傷口被毫無預兆地觸碰,停留在他眼角的手指像是一把利刃刺向他的心臟,他猛地朝后仰頭躲開陸澤的手指,被扣緊的手腕因為掙脫染上一圈紅痕。

    “您到底想要做什么?!”

    看著胸膛起伏的萊茵,陸澤隨意將雙手插|進口袋,他的聲音依舊醇厚低沉,不急不徐:“我是個醫生。”

    “什么?”

    萊茵皺眉,他的五感除了缺失的視覺,其余的格外靈敏。剛剛的接觸讓他聞到了一絲若有若無的雄蟲信息素的味道,此刻的他渾身都豎起了尖刺:“您到底想要做什么?”

    這是皇宮宴會,能參加的雄蟲最差也是貴族末流,這只雄蟲明知道他是個瞎子卻仍舊湊上前,舉止輕浮。萊茵并不覺得對方會娶自己,因此陸澤剛剛所有的舉動在他看來就是輕浮引|誘的暗示。

    萊茵抿唇,他沒想到會碰到這種事情,聲音越發的冷:“閣下,我并不是那種能隨意玩玩的雌蟲,若是打擾了您或是我的某些舉動讓您產生了誤解,我在這向您道歉,請您讓我離開。”

    看著如臨大敵的萊茵,陸澤緩緩摩挲插在口袋中的、剛剛撫摸過萊茵臉頰的指腹,再一次重復剛剛的話語,只不過這一次為前頭沒頭沒腦的話語加了補充:“我是個醫生,我對你的眼睛很感興趣。”

    隨著陸澤的話音落下,勉強維持著禮儀風范的萊茵徹底僵硬了。

    第044章 瘋子

    “我對你的眼睛很感興趣……”

    曾幾何時, 萊茵也聽過這樣的話,當時的他盲目而輕信竟然傻乎乎地相信了對方, 代價則是無盡的疼痛和折磨。

    想到那些暗無天日的日子,萊茵的眼角逼出了紅,像是牢籠中虛弱至極的小動物瀕死之際顯露出發狂的跡象。

    他……不會再給其他蟲任由擺布他的機會了。

    陸澤感覺面前雌蟲的眼神忽然變了。

    “我對您并不感興趣!”

    雌蟲的語氣陡然變得銳利,那種勉強維持的虛假禮儀全然不見,仿佛刺猬向著心懷不軌的襲擊者豎起了尖刺,只要對方稍微表現出侵|犯的意圖, 他就會立刻發動襲擊,哪怕代價是拔去一身的尖刺落得鮮血淋漓。

    陸澤有些詫異,隨后可能是意識到自己的話語過于冒犯,畢竟他現在的身份可并不是一個醫生。

    陸澤的話直白到甚至有些冒犯,但這也無可厚非, 畢竟在他這個年紀能在醫學界響當當的人屈指可數, 求他辦事的都是疑難雜癥, 他也是非疑難雜癥不接, 絕對的實力在那里,說話交流什么的自然能省則省, 這也是學界說他桀驁不馴的一大原因。

    面前的雌蟲仿佛一根即將繃斷的弦,陸澤退后一步保持一定的距離:“抱歉,如果我說的話有哪里冒犯了你, 我向你道歉,我是真的對你的眼睛很感興趣, 我說了我是個醫生。”

    說話間, 陸澤的視線掃過萊茵的臉頰, 從眉毛到眼睛,從鼻子落到那淺淡的唇, 最后掃過他裸|露在外的修長的脖頸。萊茵的喉結不遠處上有一顆紅色的小痣,每逢說話時,那顆紅色的小痣就會上下浮動,仿佛一副活靈活現的畫。

    他的視線很慢很輕,從頭到腳將萊茵打量了一遍,那種視線絲毫不沾染讓人作嘔的意|淫,也不夾雜任何情|欲,可被觀察的對象絕不會覺得舒服。

    那種眼神太過理智,像是在評判,又像是在估價。

    可惜,萊茵是個看不見的瞎子。

    雄蟲的退后讓萊茵緊繃的神經微微緩和,但是戒備的狀態仍舊保持,他的聲音依舊很冷:“請您不要再說這種話了,奚落一個瞎子對您來說是一件有趣的事情嗎?”

    萊茵的語氣很平緩,可是內容卻帶著尖刺,他說著“瞎子”這兩個字時臉上不受控制地露出了些許壓抑不住的自嘲。

    陸澤微微皺眉,他不太喜歡雌蟲臉上現在的這個表情:“我并不覺得我在奚落你。”

    萊茵自嘲一笑,他嘴角勾出一抹頹散卻艷麗的笑容,仿佛開到荼蘼的花朵,問出的話殺敵一百自損八千:“那您這是在做什么?您握著我的手腕不讓我離開,難道您真的對我感興趣嗎?”

    陸澤靜靜注視著萊茵,對方的每一個表情在仿佛都在他的眼前一一放大:“是的,我對你很感興趣。”

    “……什么?”

    萊茵的無神茫然的眼眸驀然睜大了,但很快又重歸于頹喪狹長:“那又如何,您難道會娶我嗎?娶一個不能上戰場的廢物瞎子?”

    陸澤笑了笑,他低沉醇厚的笑聲仿佛震顫的大提琴:“我并不在乎這些。”

    錢財和權勢對于他而言并不是什么難事,全看他想要或是不想要,上輩子如此這輩子照樣如此。

    “您真的對我感興趣嗎?您要大把大把的為我砸錢,想養著一個廢物一樣養著我,我看不見行動不便婚后不僅無法照顧您,您還要為我請侍從照料我,更重要的是……”

    一直低著頭的雌蟲忽然揚起臉,那雙一直半閉著的白瞳猛地睜大湊向陸澤的方向,茫然無神的慘白,像是燒熟了的魚眼睛,配著些許紅色如蛛網般的血絲,恐怖又陰森。

    “……您準備好每天看見我的這雙眼睛了嗎?”

    萊茵心中充滿惡意地想著,這只雄蟲應該會害怕的吧,畢竟他這雙眼睛嚇跑過無數蟲,那些口口聲聲要和他做朋友的蟲,一旦看見他眼睛全貌都大罵他是怪物魔鬼,再也不敢出現在他的面前。

    “這只雄蟲也會大罵著他是個怪物,然后跑走的吧?”

    萊茵自虐般地想著,嘴角的笑容卻越發燦爛,配著他那雙慘白無神的眼睛,顯得格外詭異。

    并沒有萊茵想象中的驚慌失措或是厭惡嫌棄,陸澤靜靜地注視著萊茵的盲眼,像是觀察一件博物館中的精美藏品,片刻后給出了他的評價:“很美。”

    “……什么?”

    陸澤抬手輕輕放置在萊茵面前,隔空臨摹著萊茵眼睛的輪廓,霜雪一般纖長濃密的睫毛之下是白色的瞳仁,詭異,但詭異的格外漂亮。

    像是山間樹梢頂端將化未化的雪。

    萊茵聞到了消毒水的味道,還有其中掩蓋著的一股淡淡的香味,那是雄蟲的體味。

    萊茵猛地閉上眼朝后縮去,生平第一次這個百試百靈的“絕招”沒了用處,像是忽然沒了制勝法寶的孩童,露出了不知所措的模樣。

    這一處是花園,巨大的紫藤樹灑落陰影,陸澤站在光亮之下,而萊茵則縮回了陰影之中。

    陸澤看著像個小動物一樣縮進洞穴了的萊茵,緩緩朝前一步,傾身沒入了陰影中,他的聲音仿佛帶著無限的誘惑,緩緩逼近了洞穴里瑟瑟發抖的獵物:“你的眼睛很美,我很喜歡。”

    聞言,原本還不知措施的萊茵忽然鎮定下來,萊他曾聽過有些雄蟲有一些特殊癖好,他們喜歡那些收集雌蟲身上的部位,比如他們與生俱來就缺失的骨翼,比如雌蟲的眼珠子。

    萊茵閉上了眼睛,仿佛了然一般地想著:“他就知道自己從來就沒有什么好運氣。”

    他遇上了一個變態。

    萊茵站直了身形,嘴角曇花一現的笑容早已消失,冷冰冰的臉上帶著玉石俱焚的決然:“閣下,請您恕罪,抱歉打攪了您的雅興,請您讓我離開。”

    看著雌蟲的變化,陸澤心里越發感到有趣,他非常好奇就在剛剛的幾秒內萊茵到底經歷了怎樣的心路歷程,為什么他周身縈繞的情緒轉變的如此奇妙。

    遠處忽然傳來了幾聲嘈雜的叫喊。

    “路德少爺!”

    “路德少爺,終于找到您了!!

    陸澤看著大呼小叫打攪了他和萊茵的仆從們,面上溫文爾雅的神情淡去了些。

    “路德少爺,您怎么能亂跑呢?”

    帶著一批仆從沖到陸澤面前,管家莫迪氣喘吁吁地撐著膝蓋,夾雜著白發的頭發不停顫動,肥胖的身軀將身后的萊茵擋的嚴嚴實實。

    “讓開。”

    陸澤聲音淡淡,可語氣卻是不容拒絕。原本還早嘟囔著抱怨的管家渾身一抖,趕緊讓開了些,心中納悶,自從救援回來后路德少爺真是性情大變,雖然不會再像從前那樣時不時就大發脾氣,但是現在沉默寡言的模樣也著實非常可怕。

    管家將心里的嘟囔壓下,抬頭扯出一個笑臉:“路德少爺,家主在殿內問您來著,您快跟我回去吧。”

    然而管家發現陸澤的視線根本沒在他身上停留,他正看著對面的一處。

    管家莫迪順著陸澤的視線看去,猛地意識到陰影中竟然還有一只蟲!他嚇了一大跳,定睛一看,更加害怕了,趕緊上前一步勸陸澤離開:“路德少爺,您怎么和他在一起啊?啊呀,您快快和我回去。”

    這種仿佛洪水猛獸唯恐避之不及的態度才是正常的,萊茵心想,可心中卻莫名有一股氣,這股氣在他身體里橫沖直撞,他忽然開了口:“您說您是個醫生?路德少爺?”

    “醫生?!”

    管家猛地一抖,像是被踩到了尾巴的貓,著急忙慌道:“路德少爺,您怎么又開始說自己是個醫生了?和您說過許多遍了,您根本并沒有任何的學醫經歷啊!那些醫生是干什么吃的,不是說少爺已經好了嗎?怎么有這個樣子了?!”

    看著嘴角掛著一抹嘲諷笑意的萊茵,陸澤沒有說話。

    管家絮絮叨叨說了一大堆,看著陸澤沒有任何的反應后住了嘴,剛剛停下又想起了自己來這里的目的:“哎呀,路德少爺,瞧我這腦袋竟然忘了正事,家主正找您呢!您快回去吧,聽說三殿下的雄主已經被定下了家主發了好大的脾氣……”

    萊茵的耳尖微動將管家莫迪說的話一一收入耳中,心中明白了眼前的這個雄蟲赴宴的目的,臉上的嘲諷越發鮮明:“看來閣下還有要事,我這就不打擾了,祝閣下心想事成。”

    “成為安德烈的雄主當然是不可能的,他了解也相信他這位表兄,只要他認定的事情無論多大代價都會做到,就算舍棄王位的競爭權,”萊茵慢吞吞地想著:“說不定這個雄蟲現在趕去還能贏得剩下兩位皇子的芳心。”

    然而,萊茵并沒有順利離開。

    刺耳地仿佛勝利者的叫喊從不遠處傳來:“他就在這里,就是他惹得遠道而來的、尊貴的、美麗的謝桑閣下生氣了!”

    “罪魁禍首就是他!”

    陸澤辨認出來正在喊叫的雌蟲就是剛剛劃破萊茵臉頰的那只雌蟲,他身后領著一大堆衣著華麗的雌蟲,他的身邊是一個身穿軍裝的將領,不久前跟隨著被藤蔓絆倒的雄蟲的軍雌安靜地跟隨著他。

    并不是帝國的軍隊的服飾,陸澤瞇起眼睛,視線落在將領胸前的勛章上,從不久前看過的帝國發展史中挑出了相關的回憶。

    是歐亞的軍隊,帝國百年來最忠誠的盟友。

    “法蘭克少將!就是他害謝桑閣下生氣,還害他摔跤!要知道他可是帝國的災星,一出生就克死了自己的雌父,一個不知道生父是誰的骯臟怪物,從被詛咒的肚子里爬出來,一雙招致禍患罪孽的可怕盲眼,哦,帝國為什么會有,呃,法、法蘭克上將!”

    尖利的聲音戛然而止,雌蟲像是被卡住了嗓子的鴨子,他看見那位遠道而來的尊貴的雌蟲上將朝被他奚落的廢物怪物恭敬有禮地獻上一個問候禮。

    “萊茵殿下,自從上次一別,許久未見,您的身體還好嗎?”

    雌蟲的眼睛仿佛要瞪得跳出來,他怕是這輩子都不會想到被他處處看不起的廢物怪物竟然和最貴的雌蟲上將認識,不僅如此他還看見這位尊貴的上將朝廢物躬身道歉。

    “抱歉,萊茵閣下,聽說剛剛謝桑閣下冒犯了您,打攪了您欣賞花園的雅興,他并非有意請您原諒他。”

    短短兩句話就讓從不受關注的萊茵站到了聚光燈下,像是被強迫拖出保護洞穴的小動物,陸澤注意到了萊茵垂在身側的手。

    不知從何時開始就緊緊掐著的拳頭已經洇出了一片血痕。

    “法蘭克上將好久不見,歡迎您來到瑞納金。”

    萊茵微微垂首,他的神情很平靜,但細看卻能感受到一種麻木死寂,法蘭克上將微微皺眉,扭頭朝身后帶著自己前來的雌蟲看了一眼,想到對方剛剛那種毫不客氣大放厥詞的模樣,臉上的神情越發凝重,欲言又止地開了口:“萊茵殿下,您需要幫助嗎?”

    “不,謝謝。”

    萊茵的拒絕干凈利落,法蘭克上將眉心的褶皺更深,但下一句話最終還是沒有說出口。

    這邊,管家莫迪已經快急死了,他看著自家催促了好多遍仍沒有動作的陸澤,胡子都快拔掉好幾根了,可是陸澤仍舊是不慌不忙,甚至還緩緩從口袋里掏出一條手帕!

    掏手帕?!

    管家莫迪惡狠狠地想著,不知道為什么自家的少爺會在這個節骨眼掏出手帕,自從路德少爺經歷了那場救援后不僅性情大變,甚至還有了從前從未有過的潔癖,隨身攜帶手帕手套和消毒水。

    瞧啊,現在路德少爺又拿出他那張干凈的沒有一絲花紋和臟污的白手帕了!

    蟲神在上,再不回去,老爺會殺了他的吧?

    管家戰戰兢兢地再一次上前勸道:“路德少爺,那您快跟我走吧,老爺肯定等著急了!”

    盡管管家的聲音壓得非常低,但是在場的優秀雌蟲絕不算少,自然發現了陰影處竟然有著一只尊貴的雄蟲。

    陸澤優越的面容顯露蟲前,引得一陣吸氣的聲音,然而法蘭克上將卻皺起了眉頭,他身后的軍雌收到眼神的暗示瞬間走向角落的三角區將面前的一批雌蟲圍了起來。

    這花園地處偏僻,此時天色已然暗淡,孤雄寡雌在此處傳出去雌蟲的名聲就毀了。

    而剛剛大呼小叫對萊茵出言不遜的雌蟲看見陸澤的臉瞬間兩眼放光,他不知道想到了什么,突然沖出來,指著萊茵笑地譏諷:“未婚雌蟲竟然私會雄蟲,真是有傷風化,不知廉恥!”

    法蘭克上將皺眉:“空口白牙憑空誣陷,說不定這位雄蟲閣下只是碰巧路過這里,你一張口就要污蔑萊茵殿下的名譽,著實可恨!”

    然而急紅了眼的雌蟲可不在乎這些,他今日已經丟盡了臉,下定決心要拉著萊茵墊背,他指著陸澤譏笑道:“誰不知道路德少爺最是風流花心,他甩過的雌蟲沒有一百也有八十,當然這一切都不是路德少爺的錯,都是那些自甘下|賤的雌蟲不知廉恥,萊茵殿下您身為皇室血脈,竟然也做出不甘寂寞勾引雄蟲的丑事!”

    聞言,陸澤的動作一頓,他倒是不知道自己原來的還是個風流多情的種。

    只不過他也不喜歡流言蜚語,陸澤握著手帕緩步走出陰影,他身量很高,比那個嚼舌根的雌蟲還要高出小半個頭,居高臨下壓迫感十足。

    在一眾驚艷的雌蟲中,陸澤唇邊忽地勾起一抹讓蟲目眩神迷的笑容:“你說錯了。”

    被迷了眼的雌蟲下意識地露出一抹笑容:“閣下您說什么?”

    陸澤扭頭朝蟲群中心那幾乎要變得透明的萊茵看去,緩緩朝他走去,他以一種不容抗拒的力道扣住了雌蟲冰冷的指尖,動作輕柔地擦拭那沾染泥土和血腥的手掌。

    做完這一切,他在眾目睽睽之下輕輕舉起了那只冰涼的手,在對方的手背上落下一個吻。

    “你說反了,并不是萊茵殿下勾引我,而是我被萊茵殿下優雅的身姿和美貌的容顏吸引,情不自禁……”

    他的聲音很輕像是夜晚的流水,聽他說話著算是一種享受,然而他話語中的內容卻是傷透了一大批少雌的春心。

    管家莫迪看見自家潔癖嚴重的少爺拿著潔白的方帕輕輕擦拭著那個有名的皇室的怪物手上的血污,眼睛都快要瞪出來了。現下聽到自家少爺仿佛示愛一般的發言,差點急火攻心兩眼一翻昏過去。

    要知道今天家主可是打定了主意要讓路德少爺去爭取求娶三殿下安德烈,可路德少爺不僅中途跑路,甚至還看上了皇室這個有名的怪物,要知道,這怪物現在可是一個殘廢啊!

    上次救援活動之后,據說這怪物上傷了根基再也上不了戰場了!一個連軍工都得不到的雌蟲,還是一個瞎子!哦,蟲神吶,真是要了管家莫迪的老命嘞!

    陸澤制止住手中時刻想要抽離的手掌,他緩緩直起背脊,扣住對方冰冷的指尖,輕輕摩挲,好似想用自己的體溫暖化手中的這塊冰。

    萊茵猛地一僵,隨后用力甩開了陸澤的手。

    陸澤垂眸瞥了眼自己空蕩蕩的手,笑了笑,不置可否,指尖再一次摩挲,像是在回憶剛剛的觸感。

    萊茵攥緊了手指,淺色的唇畔抿地很緊,藏在身后的掌心冰冷滑膩,那股輕柔的溫暖觸感揮之不去,像是一只輕盈落下的蝴蝶。

    眾目睽睽中,這只雄蟲朝自己說出了這種似是而非的曖昧話語,無異于是將他架在爐火上烤,若這是戲弄,那實在是讓蟲發指,但若這不是戲弄……

    萊茵自嘲一笑,覺得自己實在是異想天開。他竟然認為一個貴族雄蟲會娶他。

    那只雌蟲說的沒錯,他是一個不詳的蟲,他的誕生是不詳的,他的容貌是不詳的,就連他的命運似乎也要坐實不詳的預言。沒有雄蟲會愿意娶他,除非對方是個瘋子。

    瘋子……

    萊茵突然想到離開大殿時不經意聽見的談話。

    “聽說了嗎?布魯諾家族的長子瘋了!!”

    對,這個叫路德的雄蟲瘋了,所以他才會想要娶自己,他說他喜歡他的眼睛。是因為從未收集到如此詭異的藏品嗎?

    萊茵忽然笑了,他不知道自己這副生來就無用的雙眼還要給他帶來多少“驚喜”。

    他雖然看不見,但他能感受到那些落在身上那些憤恨嫉妒的眼神,他們知道什么?知道眼前的雄蟲對他感興趣的真正原因嗎?

    萊茵忽然感到非常的厭倦疲憊,他不知道自己為什么要待在這里,他不屬于這里,他應該離開。

    “路德閣下,我并不鐘情您,我累了請讓我離開吧。”

    四周爆發出一陣壓抑不住的驚呼,有蟲低聲譴責萊茵的失禮,但是他并不在乎。陸澤看著萊茵那張病態漂亮的臉蛋上籠罩的麻木和死寂,緩緩皺起了眉頭。

    陸澤剛想要說什么話,忽然聽見遠處一陣劇烈的劈里啪啦聲,仿佛有什么東西轟然倒塌,有一股極其香甜的水蜜桃味道飄逸出來。

    這味道甜膩卻霸道,陸澤無端由地感到身體里浮出一股狂躁。

    法蘭克少將瞳孔一縮,當機立斷猛地喊了一聲:“捂住口鼻!”

    然而很顯然,在場的雌蟲并不都是訓練有素的士兵,許多還沒有意識到狀況緊急的雌蟲吸入了氣體,只見他們像是吸食了成癮性的毒|品瞬間失去了理智,爭先恐后地朝味道的源頭涌去。

    法蘭克上將果斷撕下一塊衣角裹住口鼻,手下的士兵見狀照做,他們對視一眼后明白事態緊急,當即就上前阻攔那些發狂的雌蟲。

    陸澤忍下身體里的燥熱,甩開腳邊通紅著臉將身體扭成麻花的雌蟲,大步朝萊茵走去。

    他已然判斷出現在的是什么情況,剛剛那股甜膩的水蜜桃是雄蟲的信息素,公共場合釋放信息素還如此強烈濃郁,怕是這只雄蟲是進入了二次分化,至于這個罪魁禍首是誰,陸澤心中已然有了定數。

    他腦中飛速運轉,腳步卻不停,他邁入樹蔭下將再一次縮進陰影中的雌蟲扯了出來,燈光下他勉強看清了對方的模樣。

    雌蟲整張臉都變得無比慘白,唇邊留著鮮血,渾身發抖,看起來實在是可憐兮兮,命不久矣。

    萊茵的身體太差了,高級雄蟲的信息素對他而言不是上癮的蜜糖,而是致命的砒|霜,只會加速這具已然千瘡百孔身體的腐|敗。

    萊茵只覺得身體里頭像是插入了無數把鋼刀,將他的五臟六腑里頭都攪爛了,他清晰地感受到生命的流逝,潔白纖細的睫毛控制不住地顫抖。

    他虛弱的快要死了,萊茵想。

    陸澤身為醫生,怎么會看不出萊茵臉上的死氣,他當即不再猶豫,彎腰將顫抖的雌蟲橫打抱起。

    陸澤的懷抱很暖,像是本能地尋求溫暖,雌蟲像是害怕痛苦的小動物瑟縮地縮進了他懷中,輕顫的呼吸聲在他耳邊一聲接著一聲。

    陸澤感覺肩頭微微一重,他的腳步一頓,下意識垂眸,看著懷中已然疼迷糊的雌蟲靜默一瞬后將他抱緊了些,右手輕輕地摸了摸對方的鬢角像是無聲的安撫。

    陸澤加快了腳步。

    樹葉沙沙,他們的身影很快隱入了昏暗。

    第045章 我會娶你

    懷中的雌蟲情況危急, 每拖延一分鐘就會多以分鐘的痛苦,陸澤將半昏迷的萊茵安置在副駕駛位置上, 徑直帶他離開了莎頓古堡。

    陸澤抱著萊茵快步撞開住處的大門時,他的腳步很快,動作安穩卻輕柔,將萊茵放置和醫院病床上如出一轍的白色床單上,轉身去拿對面玻璃架子上的藥劑。

    遠離了溫暖源,背脊接觸到白色床單的那一刻, 萊茵消退大半的理智驟然回神,他因為痛苦潮濕的眼睫費力睜開,空茫的眼神徒勞地睜地大大的,像是想要看清四周的一切。

    入眼是深入骨髓的漆黑。

    他看不見,他是個瞎子。

    陸澤聽到萊茵發出低低的一聲氣音, 仿佛啜泣, 又好似悲鳴, 明明痛苦至極, 卻微不可聞。和他一樣,輕易就會被人忽視。

    陸澤帶著乳膠白色手套的手指上握著一支注射器, 鏡片后的灰眸無喜無悲,靜靜地看著。床單上的雌蟲像是一只受了傷害的小動物一般痛苦地蜷縮起來,企圖將自己縮小到看不見, 無時無刻不再降低存在感。

    陸澤伸出了手。

    萊茵感覺黑暗中朝他伸出一雙手,不適的乳膠質感, 帶著濃郁的消毒水的味道, 他感受到自己的眼睛和臉頰被觸碰, 有什么東西一點點扯開他的衣物。

    不……!

    日日夜夜縈繞在心頭的噩夢仿佛再一次上演,萊茵控制不住地戰栗掙扎。

    陸澤看著身下忽然掙扎起來的雌蟲, 眼眸中閃過詫異,他不知道自己哪一個行為讓雌蟲產生了如此強烈的應激反應,但雌蟲現在的情況太過緊急容不得半分猶豫,他當機立斷扣住了雌蟲的脖頸。

    養動物的人都知道只要抓住了它們的脖頸就算是兇猛的大貓也會安靜下來,陸澤當然也知道這一點,因為他手下曾消亡過無數生命。

    陸澤一手扣著萊茵的脖頸,一手拿著醫用剪刀剪開了對方的衣服。

    可能是暴露在空氣中的軀體刺|激了萊茵,或是來自冰冷器械的未知恐懼,剛剛被馴服的雌蟲再一次劇烈掙扎起來:“放、放……放開我。”

    陸澤加重了按壓脖頸的力度,語調低沉:“安靜些。”

    這一聲“安靜”像是破開迷霧的一縷光拉回了陷于噩夢中搖搖欲墜的理智,萊茵猛地睜大眼,白色瞳仁上蹦出的血絲清晰可見,他大張著嘴巴喘著氣,終于意識到身邊的蟲是誰。

    “路德閣下,您……這是在做什么?”

    萊茵的聲音因為痛苦發抖,但是神情卻格外平靜,他摩挲著找到了陸澤的方向按住了他正在解自己衣物的手:“您要知道只有雌蟲的雄主才能解開雌蟲的衣物,我說過了我并不是能隨意招惹的雌蟲。”

    陸澤手里握著醫用剪刀,剛剛萊茵摸索的手指差點就撞上銳利的刀鋒,型號陸澤及時轉移了方向,感受著按在自己手背上的輕顫,他聲音淡淡:“不用重復,我記得,你已經說過許多遍了。”

    萊茵顫抖地松開手,抓住了自己散落的衣物,抑制不住地喘了口氣:“那就請您讓我離開。”

    看著性命垂危的雌蟲竟然還要找死離開,陸澤反手扣緊了萊茵的雙手,同時膝蓋頂在他的腰背上使了巧勁將他固定,他的聲音低沉緩慢,細聽卻好似藏著跳躍的火光:“我也說過,我是一個醫生。”

    “咳咳,放開,放開咳咳我!”

    陸澤看著掙扎著咳血的雌蟲,像是宣布病危通知書一字一句道:“你快死了。”

    萊茵咽下口中涌上來的鮮血,狠狠扭頭像是一只被逼急后亮出殘缺利爪的殘獸:“那也不代表我殺不了你!”

    人很奇怪,總是喜歡極致的反差和對比,對比越鮮明觸動越大也就越喜愛,但這種喜愛有一種限度,就好比不能看著朱紅大門外凍死的路人大笑,也不能看著僵死的生命掙扎卻滿懷欣喜。

    陸澤則不同,他對反差的喜愛和追求沒有限度,他喜歡死灰之中的光亮,他當醫生將病人從鬼門關前拉回來只是因為喜歡看星星之火重燃,若是他喜歡他也能讓一個生機勃勃的生命在他手底下輕易流逝,他之所以選擇前者而不去做后者只是因為前者的挑戰更大,更有難度,他喜歡有挑戰的事物。

    看著萊茵被死氣籠罩的臉上露出一絲潮紅的光亮,陸澤眼中的興味更重,他按在萊茵脖頸上的手指按壓緩緩扣住他的喉結。看著喉結那顆鮮紅的小痣在他的指尖下越發紅艷,他輕輕笑了笑:“好啊,我等你來殺我。”

    說完,陸澤就扯了繃帶將萊茵的手纏了好幾圈,隨后從柜子下放掏出了一副手銬。

    “咔嚓——”

    手銬隔著繃帶牢牢扣在了萊茵的細瘦的手腕上,手銬上的鎖鏈則被陸澤扣在了床頭的鐵架上。放在往常解開一副手銬對于高級雌蟲來說根本不是什么事,可對于快死去的萊茵,一副手銬足夠限制他的行動。

    陸澤像是評價觀賞品一般打量了萊茵一眼,指尖輕輕勾起鎖鏈扯了扯,聽見鎖鏈撞擊鐵架的清脆聲響后,緩緩收回手拍了拍萊茵的臉:“抱歉,你有點不配合,所以只能先這樣。”

    雙手被反扣在頭頂鎖死,雙腿又被壓住,萊茵根本無法動彈,他空茫的眼睛被逼的通紅,鐵鏈撞擊的清脆聲響此起彼伏,他像是絕望盡頭的困獸終于掩飾不住深藏的恐懼:“放開我!”

    衣物一點一點被褪下,冰涼的器械劃過肌膚帶來控制不住的震顫,萊茵紅著眼睛死死睜大眼睛,他想要看清楚面前這個正在迫害他的雄蟲是誰,他想要認清他的臉,記住他的模樣,想要張開嘴將他的骨頭一點一點啃碎,可是他是個瞎子。

    他是個瞎子。

    一個快死掉的瞎子。

    他什么都做不了,就連死之前都要被折辱。

    他不該參加這場加納晚宴,這樣就不會見到身前的這個愛收集眼睛的變態。他這雙自從出生起就蒙受厄運的盲眼最終卻成為了變態的藝術收藏品,何其可悲可笑。

    一個無用的物件,就像他一樣,因為無用而礙眼,最終都免不了被挖去的命運。

    真是可笑,可笑。

    身下的雌蟲安靜了,陸澤自然樂意,手下的檢查有條不紊地開展,先前在樹林中只是粗略看了看,現下仔細觀察后他才發現這只雌蟲身上的暗傷著實不少。

    許多傷沒有得到合理的治療,毫不夸張地說,甚至根本沒有接受治療。

    萊茵的狀況有些特殊,他雖然擁有超強的治愈能力,能活死人肉白骨——就像陸澤在樹林中看見他治療患病的紫藤樹,但他的自愈能力卻格外的弱。這點從萊茵臉上被劃破的那道傷口許久沒有愈合的事實就可以看出。

    但這些都是表象,根本的問題是信息素紊亂。

    陸澤來到帝星半年就在實驗室里頭泡了半年,蟲族比起人類強健了百倍的軀體讓他好奇,雄蟲和雌蟲之間信息素的不對等更是讓他著迷。他已經從自己身上取下來許多活體標片,他對蟲族許多習以為常的醫學常識提出了質疑,他已經有了許多發現,現在正好缺一個實驗品。

    然后,萊茵出現了。

    這只強大又脆弱,美麗的、瀕死的雌蟲是極佳的實驗品。

    陸澤沉浸在自己狂熱的實驗狂想中,許久后才發現鐵鏈撞擊的鋃鐺聲弱了。他抬頭,就看見一雙噙著淚水的眼睛,那雙無神空茫的雙眼仿佛一顆充滿了水珠的玻璃珠子,晶瑩又美麗,厚厚的白翳被淚水浸透顯出一種半透明的美感。

    陸澤鬼使神差地停下了手中的檢查,他靜靜地注視著無聲落淚的雌蟲,緩緩伸手按住了盲眼之下的黑痣,敏感的眼周感受到觸摸纖細卷翹的睫毛控制不住地劇烈顫抖,沾透了淚水的睫毛撲簌簌掉下幾顆淚珠,像是人魚的珍珠淚。

    “哭什么?”

    陸澤緩緩摸了摸那雙閉上后仍在劇烈顫抖的盲眼,聲音像是情人低語般的溫柔,他的指尖游弋仿佛一個又一個輕柔的吻:“很疼?”

    回應他的是萊茵壓抑的沉默,陸澤的視線落在萊茵血跡斑斑的嘴唇上,輕輕嘆了口氣,這位被人成為魔鬼之手的冷酷無情的醫生第一次說出了安撫的話語:“忍一忍,很快就不疼了。”

    耳畔溫柔低沉的聲音仿佛催命的鬼符,萊茵閉著眼睛死死握緊了拳頭,等待著極致的疼痛和剝離。

    “我會輕一點。”那個好似魔鬼的聲音繼續道。

    萊茵閉緊雙眼,仿佛想要在最后一刻牢牢記住這雙盲眼的感覺。

    他等到了一支注射器。

    脊椎上傳來的刺痛幾乎能忽略不計,冰涼的液體緩緩注射進他的身體,握針的手格外的穩,沒有增加多余的疼痛,那個低沉的聲音仍舊溫柔:“好了,很快就不疼了。”

    禁錮著雙手的手銬被丟在地上發出咯噔一聲,纏繞手腕的繃帶被一圈圈解開,褪去乳膠手套的大手輕輕地握著他的手腕,在他手腕的筋脈上滑動摩挲。

    萊茵的身形徹底僵住了,他感受到自己被抱緊了一個格外溫暖的懷抱。

    他并非第一次感受到這個懷抱的溫暖,可之前他出于半昏迷狀態,而現在的他則是清醒的。他們之間的距離實在太近,早已經超出了合理的社交距離。

    陸澤感受著懷中雌蟲的僵硬,手指在對方清瘦的手腕有一下沒一下地摸著,像是在摸著一只心儀的漂亮鳥雀的羽毛。他有些訝異自己竟然如此自然地將萊茵擁進懷中,更有些訝異自己竟然如此愛不釋手。

    但這些訝異和他的行為并不產生任何沖突。

    他向來是想做什么就做什么的人,只要喜歡,就去做,至于原因,向來隨緣。

    身上的疼痛慢慢褪去,萊茵終于相信了陸澤重復了許多次的那句話,他是個醫生。

    竟然是真的,他竟然真的懂醫生。其實也怪不得萊茵不相信陸澤的話,畢竟在蟲族世界里頭,雄蟲生來就是享受的階級,而醫生無論在哪種社會都是需要下苦功夫,勤奮苦學的職業。

    假設你去街上扯一百個蟲,問他們相不相信陸澤是醫生,他們也只會斬釘截鐵地告訴你一個答案:那就是絕對不可能!

    陸澤看了看表,感覺藥劑應該差不多起效果了,他低頭看著懷中格外安靜的雌蟲,低聲問道:“怎么樣,還疼嗎?”

    突然被問道的萊茵猛地一抖,像是想起什么一般猛地退出了陸澤的懷抱。

    懷中空落落的感覺讓陸澤有些不適,他微微挑眉,覺得雌蟲的反應有些好玩。

    萊茵手忙腳亂地摸索著衣物,卻摸到了一塊有一塊拼不起來的布料,陸澤實在是惡趣味,雖然脫衣檢查是必須的,但是將病人的衣物剪成破爛卻是可以避免的。萊茵握著“殘缺的”衣物碎片,坐在白床單上神情有一瞬間的茫然,隨后是涌上臉的窘迫。

    整個過程,陸澤就站在旁邊靜靜地觀看,他看著雌蟲縮著身子伸手摸索,看著他在摸到布料是一瞬間的喜色,以及他確認衣服被剪得破碎不能再穿的窘迫,他勾著笑倚在墻上像是看著一副無聲的默劇。

    陸澤看見雌蟲再三確認自己的衣物不能使用后攥緊了手指,就連藏在白色襪子了的腳趾也跟著縮進了。

    陸澤壓下忍不住上翹的嘴角,臉上的神情和抱歉實在扯不上關系:“抱歉剪壞了你的衣服。”

    聞言萊茵像是被電了一下猛地一抖,隨機抿緊唇搖了搖頭:“應該抱歉的是我,感謝您的救治,路德閣下請原諒我的失禮。”

    雌蟲低頭致歉的模樣乖乖巧巧,和先前那個喊著要殺了他被他用手銬扣住才能勉強安靜的雌蟲截然不同,路德饒有興致地挑了挑眉,口中的話語徹底證明了什么叫做醫生的美德:“沒關系,我是醫生,醫生不會和病患計較。”

    言下之意就是我寬宏大量原諒你了。

    若是上一輩子求醫問藥的病患知道這話是從一向不在意什么是醫德的陸澤口中講出來,怕是得瞪掉了眼睛。

    萊茵嗯了一聲,隨后就沉默了。陸澤也并不是話多的人,況且此刻的他正專心致志地做著一件他覺得有趣事情。

    他在觀察萊茵。

    他喜歡安靜,萊茵很安靜。樹林里的萊茵是死氣沉沉的安靜,像是一朵即將枯萎的花,白色床單上的萊茵是帶著鮮活氣息的安靜,像是一只笨拙地躲藏的小鳥雀。

    小鳥雀丟了尾巴上漂亮的羽毛此刻顯得不知所措又無所適從,四處試探想要找到幾根樹枝將自己遮擋,只可惜白色的床單上除了他什么都沒有。

    陸澤勾起唇,心里覺得真是奇怪,他從前怎么沒有發現觀察小動物是這樣一件有趣的事情?

    萊茵小心試探了許久,企圖想要找到一塊能遮擋的布料,然而結果終究是徒勞。終于死心承認眼前唯一能夠求助的蟲只有陸澤后,他猶豫地開了口:“路德閣下,請問您還有多余的衣物嗎?”

    陸澤靜靜看著瑟縮的萊茵,覺得此刻對方心里應該又羞又窘,畢竟貴族和皇族的雌蟲都受過嚴格的禮儀訓練,赤身露體地在躺在一個雄蟲的眼皮子底下還要祈求對方施舍一件衣物,換做是某些自尊心強的雌蟲怕是恨不得直接自裁。

    當然,陸澤并不是說萊茵沒有自尊心,從他剛剛的接觸了解,他覺得萊茵的自尊心可絕不低。

    陸澤想起對方重復說過的話,“我不是隨便招惹的雌蟲,在帝國若是雄蟲看了未婚雌蟲的身體必須得娶他……”

    萊茵握著布料碎片的雙臂交疊在身前盡量遮擋乍現的春光,抿緊嘴唇等待著,然而對方卻沒有回應,萊茵能聞到雄蟲若即若離的氣味,他就站在他的不遠處,看著他。

    這個認知讓他越發不安。

    對方卻是是醫生,但他雄蟲的身份也依舊在哪里,并且對方確實說過喜歡他的眼睛。

    一個醫生是一個雄蟲這種詭異的組合都能存在,那么一個會醫術的雄蟲是一個喜歡挖眼睛的變態的可能怕是也能成立。

    萊茵盡量捂住自己,疼痛褪去,身體中消失的力氣逐漸恢復,這讓他感到一絲安慰,但是那種被雄蟲凝視的不安依舊存在。

    他不能赤身裸體的走出這里,他也不知道這里是哪里,面前的是一個雄蟲,若是對方真的要對他做不軌之事,就算他有反抗能力他也不能反抗,因為傷害雄蟲是大罪。

    萊茵幾乎無力地發現此刻的他若是想要安穩的回到自己的處所,唯一的可能就是寄希望于眼前的這只雄蟲是個好蟲。

    是個好蟲……

    哈,這真是一種虛無縹緲又天真大膽的愿望,萊茵想。

    就在無望的思緒飄散時,鼻尖忽然嗅到一股淡香,隨后一股重量迎頭落下,將他從頭到腳蓋住了。

    鼻尖充斥著好聞的味道,這個味道萊茵早在剛剛就已經聞過,無論是半昏迷時還是掙扎期間。萊茵愣住了,蜷曲的手指后知后覺地意識到此刻蓋住自己的是雄蟲穿在身上的外套。

    這件外套對于瘦弱的萊茵來說有些大,潔白得仿佛透明的雌蟲從筆挺的外套里探出頭來,銀色的發絲軟綿綿地垂在額頭上,他睜著茫然無神的眼睛,看起來格外的好欺負。

    “會穿嗎?要我幫忙嗎?”

    陸澤低沉的聲音在耳畔落下,愣神的萊茵猛地恢復神智,攥緊了身上的外套,他的手指因為用力泛著白:“不用,謝謝您。”

    細瘦的指尖摩挲著外套的模樣,似乎是在辨認這件外套的穿戴方法,陸澤倚靠在一側靜靜地看著,并不出聲催促,褪去西裝外套的他此刻身上只有一件白襯衫和灰色的馬甲,襯衫下的肌肉格外健美,彰顯著主人的力量。

    看著萊茵摸索到紐扣后迅速穿好了西裝,陸澤再度挑了挑眉,很顯然對方的速度超出了他的估計,比他預料的快了不少。

    不過這也沒什么,反正他以后想怎么看就能怎么看。

    “穿好了?”

    萊茵點頭,尋著聲音傳來的方向嗯了一聲,隨后又像是想起了什么一樣補充道:“路德閣下,謝謝您。”

    “好,那我們走吧。”

    萊茵茫然抬頭,面向陸澤的面孔上充滿了不解:“去哪?”

    陸澤單手扯了扯松散的領帶,站直身體后走到萊茵面前,鏡片后的灰色眼眸注視著萊茵,寬大西裝中雌蟲仿佛偷穿大人衣服的小孩。陸澤嘴角再次一勾,伸手將萊茵額前的碎發朝后一擼,露出對方光潔的額頭:“當然是去找陛下。”

    額前突如其來的觸碰讓萊茵顫了顫,連帶著腦袋都仿佛慢了半拍,下意識反問:“為什么要找陛下?”

    陸澤單手插兜,另一只手牽起了萊茵的手:“當然是去找陛下證婚,你不是說雄蟲看了未婚雌蟲的身子就得娶他嗎?”

    仿佛被雷電擊中,萊茵渾身僵硬。

    陸澤的視線像是火舌一般一寸寸舔過萊茵的臉龐和身軀,最后落在那雙空茫的盲眼上,他扣緊了對方瑟縮的手指:“我去找陛下求娶你。”

    第046章 幫他出氣

    萊茵驚詫的幾乎要失去言語功能, 顯然沒想到陸澤說的娶他竟然不是戲言。

    他不懂為什么陸澤要求娶他,他聽到了管家莫迪的話, 知道陸澤今日參加晚宴的目的是為了爭奪未來繼承者雄主的位置,這個野心勃勃的志向和他毫不相干,娶他并不會帶來任何益處,相反反而是多添了一個累贅。

    萊茵想起那只雌蟲的話,路德少爺是一個花心風流的處處留情的雄蟲,那么這種喜歡玩弄雌蟲于股掌之中最后拋棄他們的雄蟲為什么會想要娶他?

    萊茵不解, 他掩在過長外套中的手指攥緊。他和陸澤就像是他和身上這件寬大的外套一樣,這件外套雖然溫暖但卻格外寬大,和他并不相符。

    面前的雌蟲格外沉默,陸澤也并不催促。婚姻也是契約的一種,就算是沒有情感投注的商業聯姻, 也是雙方參與的契約, 萊茵自然有考慮的權利。

    陸澤的視線掃過萊茵胸前口落落的口袋, 想起了加納晚宴上那約定俗成的規矩:每一位雄蟲都擁有鮮紅的玫瑰花, 若是中意赴宴的雌蟲,就可將手中的玫瑰放置于雌蟲胸前的口袋, 以示對雌蟲的好感。

    陸澤微微瞇起眼,玫瑰這種鮮紅嬌嫩在無數詩歌中代表著愛情的象征,在此刻變成了所有權的表示。

    陸澤希赴宴時管家莫迪確實給他準備了幾朵玫瑰, 但陸澤并未接受。畢竟當初他參加加納晚宴的初衷只是為了一覽這個世界頂級貴族,他并不想要隨隨便便就找一個雌蟲作為自己的伴侶。

    他并不多情, 甚至稱得上寡情, 隨便找一個雌蟲當作物品放哪里看著, 對他而言并沒有什么弊端,但是他不想。

    他不喜歡被約束, 也沒有人能夠讓他做他不喜歡的事情。

    這處是他這半年來住的地方,附近就是是帝國第一軍校,當初為了方便學習他特地選在了這里定居。

    這間小屋外有一處小小的空地,應該是建造房屋時不經意留下的,陸澤剛到這一處時正是肅殺的秋,空地之上貧瘠的土壤衰敗,呈現出死氣沉沉的頹敗,空地上那株看不出屬性的植物殘根累累,就連些許雜草也是向漂過的一般枯黃灰白。

    不是是否改感嘆生命的神奇,數日后的匆匆一瞥,在冰雪消融的后幾天,陸澤在那塊本以為死氣彌漫的土地上看到了一抹新生的綠。

    原來那是一叢花,莖葉的形狀有些類似薔薇科的植物。

    陸澤推開窗戶,朝那貪婪的汲取春日生機的攀枝藤蔓伸手,現在他知道這株他誤認為早已死去的植物是什么了。

    那是一株野生的白玫瑰,半死不活地熬過秋日和肅殺和冬日的嚴寒,在勃勃春日中綻放出了蕾蕾花苞,深褐色的尖刺上一朵白玫顫顫。

    陸澤折斷莖葉,一根一根去除上頭的尖刺,隨后朝沉默的萊茵走去。

    萊茵感覺到耳邊的觸感,他下意識閉眼,鼻尖聞到了一股幽香,不似紅玫瑰的奢靡,也不似路邊野花的暗淡,那是一股悠悠的香味。他伸手觸碰,摸到了一片已然去除尖刺的凹凸。

    陸澤輕輕撩起萊茵垂落的碎發別在他的耳后,視線落在那朵嬌艷的白玫瑰上:“白色的玫瑰很襯你。”

    雌蟲格外的白,就連這初生綻放的白玫在他耳際都顯得暗淡發黃。

    萊茵捏著去除尖刺的白色玫瑰,掩藏在外套下的身軀微微發顫,沾染了雄蟲味道和溫度的外套慢慢失去溫度,有一種指尖無法抓住的失落感。

    萊茵抿緊唇,空茫的眼睛朝陸澤揚起,觸碰他眼角的溫度讓他再一次明白對方對他的眼睛真的很感興趣。

    雄蟲喜歡他的眼睛。

    萊茵知道這件外套不適合他,但終究能遮風擋雨,那樣的溫暖讓他忍不住的眷念。

    陸澤的手指被雌蟲抓住,在他略帶興味的視線中他看見雌蟲抿著嘴唇像是下定了某種決心。

    “好。”他說。

    陸澤笑了,反手扣住了雌蟲的指尖:“我們現在進宮。”

    當然在進宮之前,陸澤得先給萊茵準備一套衣服,帶著一只穿著自己外套的雌蟲去見對方的親長,實在太過失禮。他們的時間很充裕,畢竟一位S級雄蟲的二次分化是大事,陸澤知道帝國對高級雄蟲有多么重視,就算是見慣了大場面的頂級貴族們也依舊如此。

    *****

    果然不出陸澤所料,他們再一次回到莎頓古堡時,亂局才勉強收拾完畢,排風扇的嗡鳴和空氣中殘留的水蜜桃味像是在訴說著剛剛的情況多么兇險。

    陸澤牽著萊茵的手,閑庭散步一般步履緩慢,從匆匆而過的救援隊身邊經過,尋著記憶中的方向走去。

    內務官托利希跑前跑后,忙的大氣都沒來得及喘一下,正處理完最后一批陷入發熱期的雌蟲,余光忽然掃到兩道格格不入的身影。他定睛一看,差點沒控制住表情管理。

    蟲神在上,這是什么組合啊?他不是在做夢吧?萊茵殿下為什么會出現在這里,侍從沒有將他帶回寢宮嗎?為什么萊茵殿下身邊竟然還跟著一只雄蟲?!

    這只雄蟲……托利希皺著眉,快速從腦海中千千萬萬張面孔中篩選排除,驀然睜大眼睛,這不是布魯諾家族的長子路德嗎?!

    陸澤牽著萊茵走到內務官托利希的面前,朝他微微頷首:“托利希大人,布魯諾家族長子路德求見陛下,請您通傳。”

    內務官托利希的視線落在陸澤和萊茵相握的雙手上,心思百轉千回。

    萊茵殿下和安德烈殿下一樣,早已經到了適婚年齡,此番救援活動后重傷,連帶著本就紊亂的信息素也越發不穩定,一拖再拖的發|情期將再難拖延。因此陛下也借著加納晚宴打算為萊茵殿下物色未來的雄主。

    托利希看著萊茵的視線帶了點同情和憐憫,他是跟在蟲帝陛下身邊的老官,也算是從小看皇子們長大,自然知道萊茵的身份有多么尷尬。他是陛下親弟在世界上留下的唯一血脈,那位未婚生子的早逝親王一直是陛下心中永遠不能觸碰的禁處,因此陛下對萊茵殿下的態度模棱兩可。

    但身為陛下近侍衛的內務官,托利希勉強算得上能猜到蟲帝的心思,他能感受到蟲帝對于他唯一的侄子并非向外界以為的那樣冷漠厭惡。

    畢竟他的婚事這些年陛下一直掛懷,也定了幾家貴族雄蟲,可是那些貴族雄蟲從來就是狡猾的推脫,殊不知正是因為這個原因遭了陛下厭惡。

    讓萊茵殿下參加加納晚宴著實是沒有辦法的對策。

    不過,現在陛下應該可以安心了。托利奇看著陸澤和萊茵十指相握的手,笑著頷首,旋即進去通報。

    沒過多久,托利奇就快步走出,面上喜氣洋洋:“路德閣下,萊茵殿下,陛下請您們進去。”

    陸澤跟在托利奇身后,他的步履依舊不急不徐,仿佛并沒有將蟲帝陛下的接見太當作一回事,路過門檻時驀然頓了頓,低聲朝身側的萊茵道:“小心門檻。”

    一直暗中觀察的托利奇悄悄勾起了嘴角,陸澤的一言一行將在不久后傳入蟲帝的耳中,而他對萊茵的關照亦會成為他的加分項。

    “陛下。”

    蟲帝坐在高位上,看著到了內殿后站定后方才松開萊茵的手向他行禮的雄蟲,視線微不可察地一凝,旋即落在身側的托利奇身上,看到對方笑得點頭后微微收回視線:“免禮。”

    陸澤站起身,一舉一動都有禮有節,等待著蟲帝的詢問。

    蟲帝靜靜地打量著陸澤,他身前擺放著不同雄蟲的信息,而最前頭的那一份就是布魯諾家族的長子路德。蟲帝瞥了眼標黃色的標簽以及那特地被加重的風流韻事,忽然開了口:“布魯諾的長子路德,你此番前來所為何事?”

    陸澤:“陛下,此番我前來的目的是為了向您求娶萊茵殿下。”

    “哦?”

    蟲帝掃過陸澤身側沉默不語的萊茵,緩緩道:“你想娶的是萊茵,我以為你向我求娶安德烈嗎?”

    貴族之間也有戰爭,布魯諾家族在一次又一次的競爭中已經顯現出頹敗的趨勢,如今大廈將傾最快速的治病良方就是成為王儲的雄主,很顯然布魯諾家的那個老家伙讓自己的長子參加晚宴就是打著這個主意。

    他的長子路德,蟲帝有過印象,曾經在帝國內鬧出過不少風流事,但是等級高樣貌什么的也算過得去,因此他曾在兩年前向布魯諾提出過聯姻的邀請,想把萊茵許配過去,可是那個老家伙野心勃勃,也正是那一次的交鋒和試探讓蟲帝厭棄了布魯諾家族,這也是他們家族衰敗的一大原因。

    只可惜那個老家伙似乎并沒有意識到這一點,仍舊不知好歹癡心妄想靠贏得王儲來挽回家族。

    面對蟲帝的詢問,陸澤并未流露出絲毫怯場和害怕,他聲音沉穩:“陛下,我今日求娶的是萊茵殿下,請求陛下將萊茵殿下許配為我的雌君。”

    聞言,蟲帝的視線驀然銳利,落在陸澤身上的視線仿佛要將他的靈魂看穿,若是隨便一個花|花|公|子哥在蟲帝這種上位者的威壓下顯然會驚慌失措,可是陸澤不一樣,他依舊不驕不躁。

    蟲帝神情難以捉摸,握著金色權杖的手指轉動著頂端的寶石:“你來提親求娶萊茵之事,你父布魯諾可曾同意?”

    陸澤笑了笑:“婚約之事在于雙方,我的婚事自然得我自己滿意。”

    這話的意思有兩層,一是說他的婚事由自己做主,想要娶萊茵的是他不管布魯諾同不同意,而是說他對萊茵很滿意。

    陸澤繼續道:“再者,陛下賜婚是一大喜事,身為臣子自是喜不勝收。”

    聞言,蟲帝看著陸澤的視線中流露出些許滿意的神色,陸澤這話說到他心里去了,他喜歡識趣的蟲,身為臣子就該謹聽皇命,他意味深長地道:“你倒是比你雄父有見識。”

    聽到這話,陸澤心里明白這件婚事差不多就定下來了,他淡然一笑,恭敬行禮:“陛下謬贊,愧不敢當。”

    蟲帝的視線落在進殿之后一直沉默的萊茵身上,對方低著頭一言不發,仿佛正在被討論的并非他的婚事,蟲帝的眉頭不自覺地皺起來:“萊茵,你有什么話要說嗎?”

    被點名的雌蟲仿佛神游天外,沉默不言。

    蟲帝眉頭緊鎖,萊茵的存在感一直很低,先前他未曾注意,現在特地打量才發覺萊茵的衣物不符合宴會的規范,他身上的穿著雖然不至于失禮但是對于一場盛大的宴會實在是不合要求。

    想到先前數次不了了之的訂婚,在看著萊茵拒不配合的態度,蟲帝的言語中帶上了斥責:“萊茵,你怎么未穿禮服?如此失禮怎么維持一個皇室的顏面?!”

    被斥責的雌蟲依舊是保持沉默,仿佛根本沒有聽見任何聲音。

    陸澤卻注意到了萊茵那攥緊的指尖下深深的月牙印記,他伸手牽住了萊茵的手指,感受著對方的顫抖,低聲道:“再掐就要流血了。”

    借著衣袖的遮掩,陸澤摩挲著萊茵的手指,他的動作輕緩仿佛對待一件易碎的脆弱瓷器,揉捏冰涼指尖的動作分明好似不待任何情|色卻無端由得讓人感到臉熱。

    萊茵將頭低的更深了,藏在發絲眾多耳朵發燙,然而這一切的罪魁禍首卻神色淡然,姿態矜貴:“陛下,萊茵殿下并沒沒有盛裝出席,是我不小心用果酒弄臟了他的禮服,時間匆忙,這才失了禮數,望陛下不要責怪萊茵殿下。”

    陸澤沒有提及花園中的信息素泄露,也沒有提及他在那間自己住了半年小屋的白色床單對萊茵做的事情,而是用了一個無傷大雅的小謊將一切遮掩,萊茵正在被陸澤追逐的指尖忽然一顫,隨后不再逃離,像是默認了陸澤的揉捏。

    蟲帝看著出聲維護萊茵的陸澤神色淡淡:“是嗎?”

    陸澤臉不紅氣不喘,那架勢任誰都看不出他在撒謊:“當然。”

    蟲帝的神情緩和了不少:“衣服臟了自然該換,只不過這是侍從的事情,怎么能麻煩閣下,萊茵還是失禮了。”

    陸澤:“陛下,一件衣服而已并算不上什么勞煩,換衣本該是侍從的職責,只可惜萊茵殿下身邊當時并無侍從,因此我才斗膽幫助。”

    蟲帝皺眉:“并無侍從?”

    一個殿下就算是不受寵出行也必然會有侍從相隨,有些貴族雌蟲出門屁|股后面甚至都會跟著十數位侍從,萊茵他雙眼有疾身邊的侍從按道理應該是寸步不離,可現在竟然陸澤竟然說萊茵身邊沒有侍從!

    蟲帝皺眉,他身邊的托利奇立刻上前:“去查,我倒要看看到底是誰竟敢如此苛待皇族!”

    托利奇的效率很高,很快就有七八個侍從打扮的雌蟲被帶到殿內。

    蟲帝的視線掃過陣陣發抖的侍從,身居高位者的威壓傾瀉而出:“你們都是萊茵的侍從?”

    莫名其妙抓來的侍從訥訥應是。

    蟲帝:“今日加納婚宴服侍萊茵的是誰?”

    縮成一團的侍從你看我我看你,互相推諉,托利奇內務官見狀在蟲帝身旁低聲耳語。

    蟲帝手中的權杖猛地抬起又落下:“放肆!身為奴仆竟敢尊卑不分,明知自己主子行動不便竟然還敢擅自離職、攀附高枝!拖下去仗責兩百丟出去!”

    聞言,侍從們面如土色,痛哭流涕地喊著陛下恕罪,而后被熟練塞了口角嗚咽地拖了下去。

    蟲帝看著從頭到尾沉默的萊茵,欲言又止,最終還是沒有拉下面子來表示愧疚。

    絕望的侍從在他眼前被一一拖過,看了所有的陸澤神色淡淡:“陛下,今日加納晚宴盛大隆重,萊茵殿下應該是有些累了,您主持宴會更是辛勞,如此晚了還前來打擾實在是失禮,請您恕罪。”

    聽到陸澤提起晚宴,蟲帝似乎想到了什么,面色似喜似憂,想到晚宴上二次分化鬧出大亂子的雄蟲,他頓感疲憊,揮了揮手:“托利奇你去送送路德和萊茵。”

    陸澤:“今夜的月色很美,花香很甜,我愿同萊茵殿下再多多相處,希望陛下應允。”

    蟲帝看了眼陸澤,對方的表現足夠讓他滿意,小年輕之間確實需要時間多多相處,于是就隨他們去了。

    陸澤表達了對蟲帝的謝意,隨后朝身側的雌蟲發出邀請:“萊茵殿下,我是否有幸能和您一同再多走一道呢?”

    一直暗中揉捏玩弄的手輕松自然地放在了明面上,仿佛剛剛撫摸自己手指的不是他,萊茵抿緊唇最終伸手握住了陸澤的手。他沒得選擇,從來都沒有。

    手心傳來的溫度驅散寒意,萊茵感受著陸澤自從在他身側后一直緩慢的腳步,垂下眼眸。不過,這次運氣似乎比往常好了些。

    陸澤牽著萊茵,內務官托利奇在他們身后,在侍從的指引下他們達到了萊茵的處所。

    看到蕭瑟庭院的那一刻,一路上礙著陸澤在場一直忍著沒發作的托利奇終于忍不住了:“這群欺上瞞下的狗奴才!竟敢,竟敢如此對待萊茵殿下!!殿下您放心,老奴一定會向陛下稟明此事,到時候狠狠懲治這群刁奴,再給您配幾個貼心可靠的來。”

    比起氣氛的托利奇,萊茵的反應簡直不像當事蟲,他沒說話,陸澤瞥了眼他,隨后禮貌發問:“能邀請我去里面坐一坐嗎?”

    了解病人的生活環境對于醫生而言是重要的。

    陸澤雖然是詢問,可是同時邁出的腳步卻像是在告訴萊茵,今天這房間他是一定會進去的,萊茵默然。

    房間里很暗,幾乎算得上伸手不見五指,陸澤聽到身側的雌蟲朝他說了聲稍等后就熟練地走進黑暗,摸索地打開了桌子上的小燈。

    可能是因為自家的主子是個瞎子,所以萊茵的房間里頭的燈很少,唯一用的也就是這盞書桌上的小燈,小燈在黑蒙蒙的房間中暈開一團微弱的暖光,為雌蟲格外蒼白的面容添上了些許虛假的暖色。

    跟隨而來的侍從在焦灼的氣氛中緊張不安地去尋找房間燈光的開關,去發現那燈早已經因為年久失修壞掉了,最后還是啟用了應急燈才讓陸澤他們不至于在黑暗中對話。

    有了光亮,一行人終于看清楚了萊茵的房間,皇宮內的房間都不會小,萊茵的房間是陸澤這半年住的處所的兩倍多,只可惜里頭的環境卻讓人忍不住皺起眉頭。

    高大而寬敞的房間只有一處狹長的窗戶,向外突出,與黑櫟木地板之間相隔很遠,以至于在房間里的人幾乎無法觸及窗戶。這樣的窗戶只有在大太陽的晴天才能勉強接收到一方無甚溫度的陽光,整個房間的彌漫著一股陳舊的潮濕。

    房間很大也就越發顯得房間內的裝飾簡陋,一只衣櫥,兩把扶手椅,兩只壁櫥,一只書架和一張書桌,這些就是全部。至于想象中符合皇室身份的名貴物件是一個沒有。

    陸澤看著身側安靜沉默的雌蟲,心里已經大致猜到緣由。軟包子好捏,就萊茵這種無所謂的淡然勁,加上他不受寵的身份,要是沒有出現刁奴欺主的事情才是奇怪。

    房間內,托利奇內務官已經氣的說不出話來了,連連向陸澤道歉,表示自己一定會將萊茵遭受苛刻對待的事情稟報給蟲帝,并且會好好整治他們,還會彌補萊茵。

    陸澤笑了笑,不知可否。皇室對萊茵感到愧疚有所補償這件事情他是喜聞樂見的,畢竟那會算入他們結婚后的財產中,誰都不會嫌自己的錢多,而且當醫生做研究是一件燒錢的事情。

    看著陸澤并未有發怒的跡象,托利奇松了口氣,補上幾句好話等待著就拐著彎提醒他離開,畢竟萊茵的身份還是未婚雌蟲,一位雄蟲在未婚雌蟲的住所就待并不是一件非常雅觀的事情。

    陸澤聽出了托利奇話語中的意思,他送萊茵回來本來就是想要看一看他的住所,并且“善意”地提醒皇室萊茵這些年遭受的不公對待,畢竟是自己馬上要娶回去的雌君,放任自己的東西被其他人隨意對待并不符合陸澤的性格。

    陸澤輕輕牽起萊茵的手,像是中世紀中的貴族騎士在對方的手背上落下一吻,輕訴著離別:“那么,萊茵殿下,請允許我祝您晚安,希望您今天的夜晚感到愉快。”

    “……”

    手背上一觸即離的溫度讓萊茵的手指忍不住蜷曲,隨后他聽見了一聲極輕、極輕的笑聲。

    握著他手的力道在他縮手那一刻抽離,萊茵聽見了那不急不徐的腳步離去的聲音,隨后是一陣告退,空蕩蕩的房間再一次歸于沉寂,熟悉的安靜卻讓萊茵感到有些無所適從。

    他縮回袖子里的手指緩緩伸出,落在陸澤親吻過的地方,那里仿佛還殘留著那溫暖的觸感。萊茵抿緊唇,許久后伸手朝那雙盲眼探去。

    輕輕地撫過眼頭、眼中,最后落在眼尾的那顆陸澤曾仿佛摩挲過的小黑上,一聲嘲諷的輕笑在黑暗中響起。

    他倒是不知道,這雙從出生起就給他帶來無盡痛苦的死物竟然還能有如此大的價值。

    喜歡就喜歡吧,無非就是一雙眼睛罷了。他想,反正也沒什么用處。

    應急燈的燈光驟然熄滅,昏黃的小臺燈下映照出萊茵的臉,那種漂亮病態的臉依舊沒什么表情,像極了一個精美的木偶。

    第047章 便宜父親和弟弟

    皇室的禮儀一直都不錯, 身為內務官托利奇想的自然周到,他派了專車送陸澤回去, 同時表明會把陸澤的車一并送回去。

    陸澤很滿意這個安排,畢竟他剛剛定下了婚事,也得去見一見他這個世界的便宜父親,當然還有那些不懷好意的便宜弟弟們。

    看著車外飛逝的風景,陸澤想起了他剛剛來到這個世界是見到的一切。

    冰冷的病床上,他聽到了救治醫生如釋重負的聲音, 隨后他身側就涌上了一堆他根本不認識的蟲,他們說的那些語言也并非他熟知的那一套言語,嘈雜讓他的本就受到重擊的頭顱更加疼痛。

    有一大堆的蟲圍住了他,只可惜,凝視著他的眼神沒有一雙包含著對他的心疼, 那種他經常會在母親看著承受病痛的孩子身上看見的情感。

    只有冰冷的算計。

    他聽到了你一言我一語的交鋒。

    在那些暗藏鬼胎的言語交鋒中, 他大致弄清楚了自己的處境。一個突發奇想跑到外星球放縱、卻遇上了星際強盜, 后被帝國軍隊救回來的倒霉又幸運的雄蟲。

    當然雄蟲這個詞匯的真正含義, 是陸澤后面才弄清楚的。

    躺在病床上的他雖然不知道自己為什么會在爆炸中活下來并且來到了這個異世界,但是他很確信自己并不是那個倒霉的雄蟲, 他不過是一個外來者,剛好出現了在那個雄蟲飛船爆炸后的遺骸邊。

    身上的燒傷和相似的瞳色讓他們誤打誤撞地將他錯認成那個可能或者已經死于爆炸中的雄蟲。

    當然,陸澤并不會將這件事情告訴他的便宜父親和弟弟們。畢竟身為一只貴族雄蟲能得到的好處可比平民多了太多。

    就比如貴族的他能得到蟲帝的賜婚, 若他是平民的話……

    陸澤想到在宴會上看見的那個黑發黑眸的青年,忽然勾了勾唇, 覺得有些事還是不要太過絕對, 畢竟瞎貓碰上死耗子雖然少見但也并不是不存在。

    與此同時, 陸澤心中也并沒有任何占了對方位置的愧疚,畢竟對于他的便宜雄父由他占據這個位置并不算虧本買賣, 他的精神力很高,比起只有B級卻是小輩里最高等級的原主,他的精神力在A級以上。

    陸澤抬了抬手,從煙盒中取出一支香煙,按下打火機的手指微微一頓,他抬眼看向前方開車的司機:“我抽根煙,不介意吧?”

    正在開車的司機聞言一愣,反應過來后立刻搖頭:“當然不,閣下您請隨意。”

    散發著朗姆酒的煙絲不時地一亮一滅,陸澤夾著煙吸了一口后就沒有再抽,他的視線透過車窗仿佛落在實處又仿佛落在虛無。

    為首的司機透過車內的后視鏡悄悄打量著車座上矜貴的雄蟲,只覺得對方比他見過的任何一位貴族都要有禮有節,煙霧之中他看到閃著圓盤似的紅色光斑中緩緩吐出一口氣,隨后對上了一雙藏在煙霧和鏡片后的眼睛。

    司機猛地收回了視線,不知是不是他的錯覺,他覺得那雙眼中冰冷的仿佛沒有任何情感。

    *****

    布魯諾家族是靠著礦產發家,底蘊并不深厚,幾乎是一夜暴富,他們家的經歷放在地球而言有一個通俗的稱呼——暴發戶。

    若是子孫有能力,背靠金山銀山,擠掉一兩個落魄的老牌貴族也是又可能的,只可惜子孫不肖,不僅沒有“開源”連“節流”都沒有做到,專出敗家子,到了路德這一輩已經是坐吃山空,幾乎是山窮水盡。

    偏偏現任家主還是一個有貪欲卻沒能力的貨色,眼高手低,機遇沒搭上,惡習反而一堆,只能說他們這一家落到現在要靠“賣兒子”的地步全都是自己種下的苦果。

    陸澤擅自離席的那一刻就知道自己的便宜雄父會大發雷霆,看坐在沙發上仿佛三軍會師即將開展的幾道身影,陸澤腳步微頓,他朝著幫他打開車門的司機說了聲謝謝,而后抬腳進門。

    “你還知道回來!你知道自己惹出了多大的麻煩嗎?!”

    古板迂腐的老古董架勢,企圖用長輩的威嚴和怒吼訓斥年輕健碩虎視眈眈的子嗣,像是一只衰老的獅子守著自己殘存的領地強撐著維持著自己的威嚴。

    只說他惹了大|麻煩,卻不說大|麻煩是什么,這是談判時最常見也是最低級的話術,然而許多時候人總是會被這樣一句簡單的話嚇了立刻反思自己的一言一行,比如被教到辦公室后的學生待了不到十分鐘就會把知道的不知道的一股腦全倒出來。

    但很顯然,陸澤并不是被嚇壞的學生。

    他眼神平靜,悠然自若地坐在沙發上端起茶水飲了一口。

    澀,沉,入口不回甘,本就品相不好,又因為儲存太久受了潮,享用這種茶著實是一種糟糕的體驗。

    只能說這家暴發戶過了五代的紙醉金迷也依舊沒有什么品味,真金白銀砸了這么些年還是沒養出一條靈敏的舌頭,難怪被當作冤大頭。

    陸澤接受的教育并不允許他將入口的東西吐出去,就算這東西再難喝也不行,他咽下口中的茶水,杯盞擱在茶幾上發出輕響。

    陸澤的沉默讓本來打算先發制人的布魯諾亂了陣腳,他看著自家沙發上泰然自若的陸澤繃不住地再一次出聲責罵:“你看看你做的好事,讓你參加加納晚宴是為了讓你爭取奪得安德烈雄主的身份,你到時候,我費盡心機給你找了機會你卻一言不發地隨意離席,現在好了,宴會結束了,你不僅沒有得到安德烈的青眼,就連其他的貴族雌蟲也沒有找一只,真是枉費我苦心一片為你籌謀!”

    耳畔的斥責一聲大過一聲,陸澤掀起眼皮,看向那些坐在長方形餐桌旁的便宜父親和兄弟。

    他的二弟,應該是叫羅爾,等著那雙灰色仿佛小豆的雙眼,滿臉的幸災樂禍,火上澆油:“我看大哥就是翅膀硬了,不需要依靠家族的力量了!雄父您瞧他到現在一言不發根本就沒有把您放在眼里,他都不在乎,您為什么還要勞心勞力幫他圖謀?!”

    “雄父您先別生氣,說不定大哥的離去是有原因的,萬一他已經有看上的雌蟲了呢?參加加納晚宴的貴族雌蟲那么多,隨便走一段路都能碰上許多位,向我就遇見了好幾位向我示好的貴族雌蟲呢!”

    細聲細氣的聲音夾雜著點驚喜,柔柔的聲音仿佛在安慰,可說出的話語卻是踩一捧一,明顯將陸澤當作了對照組。

    陸澤掃過暗中挑撥離間的雄蟲,將對方的小伎倆看在眼中,這只擅長軟聲扎刀子的是他的三弟,前不久完成了二次分化,等級還算可以,勉強算個B,此刻算是家中唯一次于原主的雄蟲。因此他的地位也是水漲船高,當然這小家子氣踩一捧一的說話方式早在經年累月中刻進了骨子,一時半會兒改不掉。

    三個雄子里頭勉強算是有一個頂用的,火冒三丈的布魯諾情緒些許穩定,他拍了拍雄蟲的手背,語重心長:“還是馬洛你能干貼心,雄父告訴你啊,你一定先不要著急回復那些雌蟲,今晚一一給他們發消息,讓他們覺得自己都有機會,吊著他們,最好是把他們都標記了,這樣他們就跑不掉了,千萬不要傻乎乎地向誰許諾雌君的位置,要知道你能擁有許多雌侍,但是雌君只有一個,這可是制勝的法寶啊!”

    “雄父您這是太厲害了,您竟然知道這么多東西!”

    馬洛一臉受教地低下了頭,而后半是羞澀半是崇拜地將布魯諾一頓頌揚,后者在他的崇拜聲中飄飄欲仙。

    羅爾見狀切了一聲,嘟囔了一句馬屁精,隨后就被在馬洛泫然欲泣的眼神中得到了一頓臭罵:“你還好意思說你弟弟?你通訊錄里頭的雌蟲都快沒了吧,收收你那臭脾氣,多向你弟弟學一學!”

    “這能怪我嗎?那些雌蟲每一個能用的,被摸了摸就跟被怎么了一樣立刻跑了,”

    布魯諾瞪大眼睛:“你還敢回嘴?!榆木疙瘩,沒有腦子嗎?你不會在酒里下點藥,事情成了他就是你的雌蟲任你處置,事情沒成也沒關系,雄蟲是受保護的,他們能怎么樣,難道還敢報警嗎?事情傳出去后他們難道還有臉做蟲?!”

    “知道了,知道了,別啰嗦了,”羅爾被罵滿臉地不耐煩,他看著躲在布魯諾背后偷笑的馬洛神色愈發不爽,嘟嘟囔囔嚷道:“怎么罵起我來了?不是說大哥的嗎?”

    這一句話再度讓話題回到了陸澤身上,布魯諾想到之前馬洛的話,半是期盼半是狐疑地看著陸澤道:“你在加納晚宴上有沒有遇見對眼的雌蟲?有沒有發生肢體接觸,還有目擊證蟲的?”

    陸澤看著眼前的三只蟲,終于知道原主那種處處留情的風流性子的源頭來自何處。為了目的的達成用一些手段在所難免,但是沒有底線可就不行了。

    真是渣滓。

    看著似笑非笑的陸澤,布魯諾的耐心終于告罄,他猛地站起身,大吼一聲:“你到底有沒有聽我講話?!我問你話呢,聾了嗎?”

    一陣刺耳的鈴聲突兀地響起,怒火中燒的布魯諾瞪了眼一旁的羅爾:“沒眼力見嗎,接電話啊!”

    無端被罵的羅爾罵了一聲后起身接了電話,不知電話那頭說了什么,他那張煩躁的臉突然僵住了,隨后變得格外奇怪,見狀布魯諾吼了一聲:“你他蟲的傻了嗎!是誰的電話?”

    被罵的羅爾慢半拍地扭頭:“他說自己是內務官托利奇。”

    “什么?!”

    布魯諾的聲音驟然高了八度,他猛地奪過電話,那張怒火中燒的臉好似變戲法一般在話語出聲的那一刻變得溫順。

    “托利奇大人,您說……哦哦哦,是我家的長子路德,……呀小孩子不懂事……啊?”

    不知那頭說了什么,布魯諾的臉色由興奮轉為狂喜,隨后僵住,變得無比詫異,片刻后然后又一次浮現喜悅。

    “……是是是,都按您安排的辦,我們會盡快安排的。”

    一側的兩兄弟看著自家威風凜凜的雄父點頭哈腰的模樣,面色一個賽一個的詭異,尤其是剛剛聽的一耳朵的羅爾看著陸澤的視線簡直是跟見了鬼一樣。

    說了幾句客套話作為結尾,布魯諾聽到忙音之后掛斷了電話,他看向陸澤先前的憤怒消失不見轉而像是春風化雨一般的柔和:“路德,這么大的事情怎么不說?陛下賜婚可是天大的好事。”

    “什么?”一側的馬洛聞言忽然大喊了一聲:“陛下賜婚?!”

    羅爾也急著追問:“誰?安德烈殿下嗎?”

    “當然不是,是那個血緣不純的私生子萊茵,”布魯諾搖了搖頭,眉宇之間難掩嫌棄:“雖然血緣不純,遠遠比不上安德烈,但是畢竟也算是皇家的,我剛剛暗中試探過了,陪嫁的彩禮不少,至少得這個數。”

    布魯諾伸出五個手指。

    羅爾一臉震驚地喊道:“五千萬?”

    布魯諾搖了搖頭,神色肉眼可見的高興:“不止,單是陪嫁的別墅就五套,還不算私產,要知道上過戰場的蟲獎金不少。”

    布魯諾曾有過七百個軍雌作為侍從,雖然他不喜歡硬邦邦的軍雌,但是缺錢的時候可不能挑食,不喜歡放著就是了,給幾口飯就能為他賺錢可是一筆劃算的買賣,要是死在戰場上家屬還會獲得一大筆撫恤金,同時他還能在空出一個位置娶一個新的,能干的,畢竟B級雄蟲的等級最多也只能迎娶是個雌侍。

    羅爾大叫了一聲:“五套,太好了,到時候我們一蟲一套,不愧是皇族出手就是大方,比起那些破落戶好多了!”

    布魯諾大笑一聲:“對對,進了我們家的門,那就是全權由我們處置,他的錢財當然也是由我們處理!”

    羅爾揮舞著拳頭:“那我要買飛船,要最新款的那種,那艘破飛船開了半年那些家伙都在背地里嘲笑我!我要買最新款限量版狠狠打他們的臉!”

    “好好好,買飛船,”布魯諾瞥了眼一側的馬洛,笑道:“馬洛不是說想要跑馬場嗎,到時候也買一個玩!”

    陸澤看著眼前三個雄蟲接了個電話后就自顧自開始商量,明明萊茵還沒有進門,不過是一個婚禮的通知,這些蟲就開始謀劃要如何處理雌蟲的嫁妝和財產,他們臉上那種理所當然的模樣讓人作嘔。

    貪婪的嘴臉仿佛吸血的寄生蟲,一旦聞到血肉的味道就要死死抓住直到吸干鮮血為止。

    真是骯脹又惡心啊……

    陸澤推了推金絲眼鏡,冰冷的鏡片后那雙灰色的眼眸更加森寒,低沉的聲音打破了布魯諾父子越發猖狂的幻想:“真是可笑,從剛開始到現在一直自說自話什么呢?”

    和陸澤相處過的人常說他是個情緒極其穩定的好人,不以物喜不以己悲,許多醫生下了手術臺都會抑郁許久,憋得久了難免想找個人輕訴,找前輩們不好意思,找同齡人又害怕給別人增加負擔,許多人找來找去最后找到了陸澤,因為這位醫術鬼才從未有過失誤。就連情緒處理也是滿分,擅長處理情緒,他不會將那些負面情緒帶給別人,所以他們總說陸醫生是醫院的頂梁柱,更是醫生們的垃圾桶,是大大的好人。

    但他們不知道陸澤并非擅長遮掩自己的情緒,事實上他是真的很少情緒起伏,就連在與死神賽跑的手術臺上也依舊如此,但現在他的語氣中拉滿了嘲諷:“一群吸血的臭蟲。”

    “你竟然敢罵我!”

    “沒教養的東西,我是你雄父!!”

    陸澤扯了扯嘴唇:“哦?那自稱雄父的這位聽好了,我,絕不會給你們一分錢,你們注定要在爛泥里掙扎一生,而我會站在旁邊看著你們。”

    “什么?!”

    “你是什么意思?!”

    “我是你的雄父,你要養我難道不是天經地義的嗎?!”

    “你是我哥,你的錢就是我的錢,憑什么不給我用?!你又用不了那么多錢,給我一點怎么了?兄弟間難道不就是應該互幫互助嗎?!”

    “互幫互助?呵——”陸澤站起身彈了彈衣服上并不存在的褶皺:“誰跟你們是一家,一群B能生出A級以上的孩子?基因突變也不至于到這種離譜的地步吧。”

    聞言三只雄蟲的神情驟然變化,為首的布魯諾猛沖過來,一雙眼睛死死盯著陸澤道:“你這話是什么意思?A級以上,你早就經歷了二次分化結果就是B,我記得清清楚楚,你告訴我你這話是什么意思?!”

    看著雙眼充滿了貪欲的布魯諾,陸澤輕輕笑了笑,那抹笑容之中夾雜了許多東西,無端由讓人背脊發涼:“意思難道不是很明顯嗎?我不是你們口中的路德,你們的路德早就死在了那場爆炸中。”

    一旁的羅爾不可置信:“大哥,這話不能亂說,你不就是因為我們在爆炸之后對你的照顧不夠嗎?”

    “照顧?”

    陸澤嗤笑一聲,他并不覺得當時他的這些個便宜弟弟和父親想要讓他活,他傷的很重,就算是蟲族的醫療先進,讓一個大面積燒傷且伴隨著粉碎骨折的雄蟲恢復如初也需要大把大把的砸錢。

    若非帝國及時資助,他怕是會死在醫院中,而他的便宜雄父和弟弟們剛好還能趁機敲詐一筆。

    早就準備好的親子鑒定被丟在了茶幾上,陸澤居高臨下地看著布魯諾他們,像是審判官下了最終指令:“自己看看吧。”

    布魯諾直接翻到最后的結果是,“不符合”三個大字像是魔鬼蛇一般死死咬住了他的咽喉,喉嚨深處發出一陣粗重的喘息聲,他的雙眼充滿了不敢相信:“……不、不可能!這都是假的,你就是我的雄子,你就是!”

    陸澤避開布魯諾朝他抓來的手,他看著被羅爾和馬洛攙扶著癱軟如泥的布魯諾,他看見了他眼中破碎的欲望和貪婪,親生雄子的死亡并不是真正讓他崩潰的原因,失去了最重要的搖錢樹才是。

    陸澤無聲地勾了勾嘲諷的唇。

    貪婪和欲|望,是最易滋生繁衍的物種,被附著的宿主終究在虛無的狂想中毀滅自己。

    “現在我們沒有關系了,因此……”陸澤在三只雄蟲幾乎要發狂的神情中,一字一句道:“那些財產你們一分都別想拿走,我說到做到。”

    第048章 婚前準備

    陸澤離開了, 遠離那些吸血的骯臟臭蟲,讓他的心情稍微好了些。

    沒長腦子的便宜弟弟還想要攔著他, 企圖用丟失貴族身份來威脅他,真是荒謬,暫且不說他本來就不在乎身份不身份的,如今他和萊茵的婚事已經是板上釘釘,要是現在皇室得知自己并非布魯諾家族的長子,損失更大的怕是他們吧?

    陸澤并不覺得皇室會因為自己并非貴族就直接退婚, 畢竟萊茵的發|情期即將到來,而且蟲帝陛下似乎并不想傳聞中的那樣不關心這個被稱為怪物的侄子,否則就不會在見過他的第一面立刻就送上錢財。

    陸澤指尖一張閃著低調光芒的黑卡飄逸轉動,仿佛一只靈活游走于指尖的黑蝴蝶。

    分明是下嫁,卻還是害怕孩子受委屈, 企圖用金錢來作為陪襯, 一出手就是黑卡, 甚至還要陪嫁千萬嫁妝。

    想到剛剛布魯諾他們自顧自地計算著改如何分割萊茵的財產, 又是如何將他的利用率開發到最大,直至吸干他的最后一滴血, 陸澤手中轉動的黑卡緩緩停下。

    他垂眸,落在黑卡上的視線沒什么溫度,連帶著嘴角的嘲諷都悄然斂去。

    用砸錢來收買一家只知道吸血的臭蟲, 實在不是什么良策,自古以來鳳凰男大多數不是什么好東西。一而再再而三的想用金錢收買貪婪者的心, 只會一敗涂地。

    陸澤并不覺得布魯諾會將他原主的事情鬧大, 畢竟安安靜靜待著, 他們頭頂還會籠罩著皇室姻親的光環,若是鬧大了, 他們就真的只能爛在泥巴里,布魯諾并未阻攔離開的他怕是已經在心中想到這一層了。

    陸澤坐在車內,他并沒有直接回到居住的處所。窗外,華燈閃爍,從高架橋上向下俯瞰能看見川流不息的車流,這里的夜晚和地球繁華的大都市沒什么太大不同。

    在地球時,陸澤上班的醫院和居住的別墅之間的路程大約一個小時,回家路上常常能經過川流不息的高架橋,有些時候他會停下來看一看那個城市的夜晚,算不上愛好,反而像是一種習慣。

    陸澤對著窗外看了許久,掏出光腦看了眼時間。

    現在是晚上八點,商場關門的時間一般是十點半,陸澤將手中的黑卡放回口袋,調轉車頭朝帝星最大的商場駛去。

    半小時后,一輛低調普通的黑色懸浮車在帝星最大的商場停下。陸澤的目的性很強,一進門就直奔珠寶區域而去。

    珠寶這東西向來不是必需品,并不想商場中打折的雞蛋那樣火爆且惹蟲哄搶,一天若是能賣出兩三枚的就抵的上昂貴的店租和員工的工資了,因此就算珠寶商店門口總是冷冷清清,商店內地段最好的鋪位依舊是他們的。

    還有不到兩個小時就要到店鋪關門的時間了,珠寶店內的店員看似還在注視著柜臺中閃爍著的鉆石珠寶實際上早已經神游天外,腦海中全是他的回家計劃,他想的太過入神,以至于沒有注意到門口的玻璃門被一道身影推開。

    陸澤環視一圈,一眼掃去柜臺上的戒指全是清一色的鉆石,唯一的區別就在于這顆鉆石的大小,當然這也是決定戒指價格的最大原因。

    陸澤不太滿意,他特地挑了最大的珠寶店,可是這一處的戒指也依舊是俗氣的要命,不僅俗氣,還會妨礙工作。醫生的無名指上頂著一顆偌大磕手的鉆石,實在太不像話。

    “你好,店里面的戒指都在這里了嗎?”

    正在游神的店員突然聽到一聲低沉好聽的聲音,猛地一激靈,一回頭看見一張俊臉更是倒吸一口涼氣。

    蟲神在上,這世界上竟然還有如此俊美的蟲!

    店員下意識朝陸澤的后頸看去,沒有看見雌蟲特有的蟲紋,他心中更是驚起一陣驚濤駭浪。

    雄蟲!竟然是一位雄蟲閣下!!

    要知道,雄蟲這種生物可是極為難伺候的,比起花癡,店員更害怕保不住自己的飯碗,趕緊提起了一百二十分的精神,露出八顆牙齒的微笑:“是的,閣下,我們店里的戒指大多都已經放在柜臺展示,還有還幾款賣的比較好的當季新品,比如這幾枚戒指的銷量就非常可觀,許多像您這樣尊貴的雄蟲閣下都很喜歡我們家的東西呢!”

    陸澤看著店員推薦的那幾枚巨大的鴿子蛋,沒有說話。

    “啊,看來您并不中意這幾枚戒指,那您看看這邊,這邊是著名珠寶設計師今年的新作,也有著很深的寓意,您看看……”

    店員一口氣推薦了十幾枚戒指,說的是口干舌燥,可是陸澤依舊沒有露出感興趣的表情,店員心中是叫苦連天,都快哭了。要知道馬上就是下班時間了,可現在的他卻得伺候著一位挑剔的雄蟲閣下,若是最終都不能讓對方滿意,反而惹得他生了氣……

    店員欲哭無淚,雄蟲保護協會可不是好惹的,萬一他要是再丟了飯碗,那可真是一命嗚呼。

    “閣下,有……您看上的戒指嗎?”

    店員小心翼翼地試探,心想著這單的提成他不賺也罷,只要能把這尊大佛送走就行。

    “這條鏈子還有它旁邊的對戒,拿出來我看看。”

    陸澤指了指玻璃展臺邊緣的銀鏈,店員一愣,隨后朝陸澤手指的方向看去,那是一條極其細的銀鏈,靜靜地躺在黑色的天鵝絨上,于其搭配的是極其樸素的兩枚對戒。

    店員有些驚詫,因為這條鏈子是他們店里的庫存貨,擺在這里半年了一直沒賣出去,據說是老板去采購時從當地一位小有名氣的年輕銀匠那買來的,因為風格迥然不同就心血來潮買來試一試,看看能不能打開銷路,當然了,結果就是無蟲問津。

    店員覺得這很正常,畢竟看那副光禿禿的對戒,連個鉆石都沒有,像極了還沒有完工就拿出來湊數的半成品。

    因為一直沒有賣出去,價格也是一降再降下。

    店員將銀鏈小心翼翼拿出來,看著陸澤的目光帶著小心的試探:“您說的是這個嗎?”

    陸澤伸手拿起那條銀鏈,這條銀鏈堪稱細膩,垂落在手中仿佛貼在肌膚上帶來淡淡的涼,舒服的仿佛融于肌膚,沒有半分突兀的存在感,無端讓陸澤想起了摩挲雌蟲手腕的觸感。

    銀鏈子的末端勾著一個精致小巧的鈴鐺,陸澤伸手輕輕撥弄了一下,鈴鐺發出陣陣清脆的聲響。

    看到陸澤拿著銀鏈頗有些愛不釋手的模樣,店員借機離開開啟銷冠模式,不停介紹:“這位閣下,您的眼光真好,這條銀鏈是我們家老板今年特地從一位極其厲害的銀匠師傅那里買來的,那位老師技藝高超,產量少但是做工是絕對的精良,這條鏈子只有我們家有,而且只有一條,沒想到您一眼就看中了,真是眼光獨到!”

    至于那對他覺得是半成品的對戒,店員也是昧著良心一頓亂夸:“還有這戒指呃,您看,多么樸素大氣啊,正合適您這種有眼光的閣下!!”

    店員無腦吹捧,對著這條滯銷的銀鏈和對戒一頓猛夸,陸澤并沒有搭話,任誰都知道這條與其他飾品不同、被擺在角落里積灰的銀鏈絕不是店員口中那個被夸得只有天上有的寶貝,但是陸澤并不在意。他靜靜地感受著手中銀鏈的觸感,腦海中莫名浮現白床單上發出震顫聲響的鐵鏈。

    鈴鐺清脆的聲音漸漸消弭在空中。

    如果是銀色的話會更加襯他。

    這個想法莫名出現在腦海中,陸澤抬眼看著一旁彩虹屁不停的店員:“這些我都要了。”

    店員沒想到這積灰的滯銷貨真的會被買走,一時間愣了愣,隨后立刻笑得熱情:“好的,好的,請來這邊結一下費用。”

    “等等……”

    聽到這兩個字,店員心里咯噔一下,瘋狂祈求陸澤千萬不要發脾氣,然后僵著一張笑臉扭頭:“您、您還有什么需求嗎?”

    陸澤把玩著手中的銀鏈子,掀起眼皮:“尺寸大了,改一下。”

    差點一口氣沒上來的店員活過來了,趕緊應是:“當然可以,您的要求我們一定滿足,您想要將尺寸改小多少呢?”

    陸澤伸出手指比了個握住手腕的動作:“這么大,大概減短三厘米。”

    說著,陸澤有拿起那對被打磨的光滑的對戒看了看,這副對戒和銀鏈出于同一位工匠,保持著一如既往纖細的特點。沒有夸張的裝飾物,摸著很舒服,這讓陸澤很滿意,當然作為婚戒確實也有些單調樸素了。

    陸澤的行為讓店員摸不著頭腦,但是顧客就是爸爸,他自然得滿足爸爸的要求:“好的,您來這邊付一下費用后簽字,留一下聯系方式和住址,大概一個月后我們的員工會上門聯系您,將改好的銀飾交給您,您放心我們的銀匠老師是帝星數一數二的,一定會讓您滿意。”

    “這枚戒指我想做一些修改,你們這里有紙嗎?”

    聞言,店員趕緊點頭,馬不停蹄地找來一張白紙,然后就看著陸澤在紙上唰唰幾筆,很快草圖的雛形就出來了。

    店員看著好端端的戒指以一個極其巧妙的仿佛被圈出了類似小洞的存在,有些不解:“閣下,您是想在這上面鑲嵌鉆石嗎?”

    店員覺得若是想要在如此纖細的戒指上開個小洞鑲嵌鉆石,那鉆石可真是迷你版中的迷你版,只能算是碎鉆。

    陸澤在一旁寫下注意事項和自己的需求,隨后停筆抬頭:“當然不是,把這副草圖給這副銀鏈的設計者,告訴他我還需要一條項鏈和腳鏈,當然這兩樣并不著急,請他先改好戒指和手鏈。”

    對著草圖店員看的一知半解,他小心地收好草圖,隨后朝陸澤笑道:“當然,我們會聯系銀匠師傅的,那請您移步一側簽一下合同。”

    陸澤翻看著眼前的合同并未看到什么紕漏,果然是口碑最好、供應鏈最完善的珠寶商點,細節之處也是無法挑剔的,不過交付時間讓他有些不太滿意:“時間能提前一些嗎?”

    等待著陸澤落筆簽名的店員一愣,定制飾品取貨的時間一直是店里規定好的,但是面前的顧客是雄蟲,雄蟲向來擁有特權,最近店里的生意也不算太忙,想著店員咬了咬牙:“我們家一向以顧客的要求為先,您既然說了,我們一定會盡量滿足,請問您覺得什么時候合適?”

    陸澤知道自己的要求實際上有點強人所難,他略微思索了片刻道:“十五天內改好手鏈和戒指行嗎?其他可以晚些。”

    生怕陸澤說出明天就要的店員松了口氣:“當然,我們盡量滿足您的要求。”

    陸澤在合同上利索地簽上了名字,同時從口袋里掏出星卡,黑卡順著他的動作一同掉落在柜臺上,陸澤在店員驚訝的視線中拿回黑卡,同時遞上自己的星卡:“刷這張。”

    陸澤點了點頭,看著躺在黑色天鵝絨上的銀鏈,忽然伸手拿走了銀鏈子,他想起來他似乎欠著對方一個見面禮,畢竟是即將成為伴侶的關系,就算是作為對這個黑卡的回禮,他也得做些什么表示。

    “這條鏈子先不改了,其余的照舊。”

    店員不知道雄蟲為什么突然改變了主意,但是工作量減少壓力驟減,他也是樂見其成的。忙點頭哈腰:“好的,閣下。”

    手腕上的光腦提醒著金額的支出,陸澤看著所剩不多的余額,心中已經將賺錢的計劃提上日程。他手里有許多單子,研發的幾個特效藥結了尾款后進賬足夠付剩下的尾款。

    陸澤接過來店員遞回來的星卡收進懷中,雖然他的伴侶能帶來許多金錢上的支持,但是他還是喜歡用自己賺的錢。

    看到刷卡機交易成功的提醒,雖然有些吃驚陸澤的喜好和其他蟲天差地別,但是能安安穩穩送走這尊大佛保住飯碗,同時又添了一單的提成,店員笑得比花兒都燦爛,彎腰鞠躬送走了陸澤:“謝謝您的光臨,我們一定按照您的要求使您滿意,祝您今夜生活愉快!”

    陸澤推門離去,極細的銀鏈仿佛游走的靈蛇纏繞指尖,無端由生出幾分依戀的感覺,死物的觸感和活物終究是不一樣的,口中發出一聲輕嘖,他的身影消失在地下停車|庫。

    *****

    皇室的耳目向來眾多,此刻蟲帝桌前正擺放著兩份報告,一份厚一份薄。

    蟲帝拿起那份較薄的報告,一目十行掃過幾眼后看向身側的托利奇:“他這些天就做了這些?”

    托利奇恭敬道:“回陛下的話,這上面就是路德閣下這三天的所有行程。”

    報告上的文字其實已經足夠細節,甚至連陸澤一日三餐的時間都具體到了分鐘,只不過是因為陸澤的生活作息太過正常單調,對于一個貴族家的雄蟲這反而使不正常的,況且路德還有花心大蘿卜的“威|名”。

    蟲帝:“他怎么沒住在家里?”

    托利奇:“路德閣下在帝國第一軍校附近租了一間房子,應該是為了方便進出校園的實驗室。”

    托利奇說的其實保守了,按照報告上顯示的時間來看,陸澤除了一日三餐,其余時間幾乎都泡在帝國第一軍校的實驗室,幾乎就把那里當作了第二個寢室。

    蟲帝皺了皺眉:“實驗室?他一個雄蟲沒事去帝國醫院做什么?他還對醫學有所涉獵,他不是只知道玩嗎?”

    察覺到蟲帝話語中的詫異,托利奇趕忙回道:“路德從前確實比較頑劣,聽說是經歷了遇險落難被救援回來后性情大變,在醫院住了近兩個月,可能是期間耳濡目染對醫學感了興趣,路德閣下恢復之后就一直常常往醫院跑,展現了驚蟲的醫學天賦,醫院里的醫生教授都說他進步神速,是個不可多得的好苗子。”

    蟲帝淡淡地抬了抬手,翻開那薄薄的報告,語氣隨意:“是不是學醫的好苗子無所謂,只要不要做的太過分,皇室還是能睜一只眼閉一只眼。”

    托利奇安靜閉嘴,多年的經歷讓他知道什么時候開口什么時候閉嘴,他剛剛為陸澤說好話并非是為陸澤的利益,只不過是因為察覺到蟲帝對這位即將成為萊茵殿下雄主的雄蟲尚為滿意,因此順著蟲帝的話講,是為了討蟲帝陛下的歡心。他是蟲帝的內務官,自然知道頭頂上真正的主子是誰。

    蟲帝敲了敲桌子,略感到驚訝地哦了一聲:“他還去買了戒指?”

    托利奇適當搭話:“陛下,這是路德閣下定購的對戒的圖片,還有他定制的其他銀飾的草圖。”

    “有些簡陋,”蟲帝看著那光禿禿的對戒,皺了皺眉,隨后轉向一側的托利奇:“你沒有把黑卡給他嗎?”

    托利奇聞言臉上的神情說不出的奇怪,這點也是他奇怪的:“加納晚宴結束時黑卡就已經轉交道路德閣下手中,根據珠寶店店員的說法,路德閣下并沒有使用黑卡,而是用的是自己的星卡。”

    蟲帝眉宇間先是些許詫異隨后露出滿意的神色:“到還算有點志氣,不會滿腦子想著如何霸占雌蟲的財產。”

    加納晚宴送陸澤離開后,效率極高的托利奇就將布魯諾家族的現狀摸了個一清二楚,這家靠著礦山發家的“興欣貴族”早就呈現出敗落的頹勢,在路德這一輩更是得靠著娶雌蟲來維持四只雄蟲極大的開銷。

    蟲帝摸了下巴:“托利奇,你在從我的私庫里頭拿出一套房產加入萊茵的陪嫁里,就拿城東的那套。”

    萊茵的陪嫁換算成星幣的數額著實多的恐怖,現在蟲帝甚至要開私庫填妝,這顯然是破除萊茵并不受寵愛的最好證明。

    托利奇看著面露喜色的蟲帝低聲恭維:“陛下心慈,萊茵殿下一定會明白您的苦心的。”

    蟲帝揮了揮手:“行了,別說這些討巧話來哄我了,這些東西拿給萊茵看看,畢竟是他未來的雄主,能得到雄主的重視是一件好事。”

    “是。”托利奇低聲應是,他正要退下忽然腕間的光腦終端輕輕嗡鳴,他正要抬手按掉視線瞥到發短訊的名字隨機動作一頓。

    注意到這一點的蟲帝出聲到:“是誰?”

    “是路德閣下,”托利奇,一眼掃過了言簡意賅的短訊捕捉關鍵信息,隨后朝饒有興味地蟲帝回話:“陛下,路德閣下說明日天色和煦,希望約萊茵閣下散心談天。”

    蟲帝摸了摸下巴:“婚禮在即,他們相處的時間確實很少,你回復他可以,就定在明天早上十點鐘。”

    托利奇:“是。”

    蟲帝揮了揮手:“好了,你把東西帶給萊茵的時候把消息一同告知他,身為皇族不可太失禮,雄蟲既然主動邀請,就要順著臺階下,讓他學著點,不要一直沉默。”

    托利奇點頭應是,余光瞥到了蟲帝輕輕勾起唇角翻開了另一份資料,那份資料的內容正是關于在加納晚宴上二次分化惹出大亂子的S級雄蟲。

    托利奇安靜地躬身退了出去,臉上同樣也是壓不住的喜氣洋洋,他想,今年真是個雙喜臨門的好年!

    第049章 您喜歡我嗎?

    “萊茵殿下, 路德閣下約您明日十點一同散步談天,請您屆時準備。”

    托利奇將蟲帝陛下的話復述了一遍后把這些天記錄陸澤詳細行程的記錄放在桌上, 他看著沙發上沉默或者說根本無動于衷的雌蟲苦口婆心道:“萊茵殿下,路德閣下很看重您,特地為您采購了婚戒手鏈以及其他禮物,路德閣下的言行舉止以及他的這份心意對于雄蟲而言實在是難得可貴,希望您能好好抓住機會,要知道雄蟲的熱情向來有限, 不能讓他們的付出得不到回報。”

    托利奇委婉地勸誡萊茵,希望對方能在明日的旅程中有所表現,畢竟這門婚事已經是板上釘釘,若是萊茵惹了雄蟲的厭棄,婚后苦的是他。雖然皇室絕不會放任雄蟲欺凌萊茵, 但是成了婚很多事情就都成了家事, 長輩也不好出手干預。

    更何況很多時候占據優勢地位的雄蟲并需要花費太多心思就能讓雌蟲陷入癲狂, 他們只需要稍稍吝嗇自身的信息素, 逼得雌蟲受不了崩潰后犯下錯誤,隨后就會用他們發瘋了的借口將雌蟲遣送回本家, 或者是直接送進瘋蟲院。

    這絕不是皇室希望看見的結果。

    語重心長的忠言只有對聽勸的蟲才有效果,看著依舊沉默的萊茵,托利奇嘆了口氣后朝萊茵身邊的侍從丟下一句“你們好好照顧殿下, 明日無比叮囑殿下按時赴約”后就離開了,留下一群跪在地上瑟瑟發抖的侍從。

    加納晚宴后得知照顧萊茵的刁奴欺上瞞下, 蟲帝命令托利奇將皇宮內所有侍從都調來觀看行刑。兩百帶電的鞭子甩下去, 空氣中彌漫著血腥和烤肉的味道, 許多膽小的侍從當場直接嚇昏了,不過也因為這個緣由, 現在服侍萊茵的侍從全都是一百個上心。

    當然這份工作也并沒有他們想象中的那般恐怖,這個傳聞中身染霉運的怪物并沒有那些蟲說的那樣恐怖,他也并不是長著一副青面獠牙的面孔,那雙盲眼也并不是見一次就會嚇死蟲。

    捫心自問,比起侍從曾經服侍過的那些貴族皇族,萊茵實在是非常好伺候的主,他安靜,很多時候都是一言不發,除了必要的一日三餐和洗漱,他幾乎不會要求侍從做什么。有些在外殿干苦活的侍從甚至偷偷感慨,現在的生活比起從前簡直是神仙日子。

    當然,那場被迫圍觀的酷刑讓他們依舊膽戰心驚,絕不會生出懈怠甚至苛刻的二心。

    待在新主子身邊三天,侍從們也算大致了解萊茵的性子,知道他并不是一個刁難奴仆的蟲,所以也就漸漸敢說話了。

    有一個稚氣未脫的小侍從撫了撫因為害怕砰砰直跳的心臟,回過神來后感慨道:“殿下的雄主對殿下真好,竟然主動邀請殿下出去玩!聽托利奇大人說那位雄蟲閣下還特地去珠寶店采購,說不定雄蟲閣下還為殿下準備了禮物呢!”

    “會是什么禮物呢?”

    “可能是鉆石吧,雄蟲都喜歡亮晶晶的漂亮石頭!”

    “哎,說不定是鮮花呢,要知道約會時一束美麗的鮮花鮮艷奪目,讓蟲一天都好心情呢!”

    “我覺得是漂亮石頭!”

    “是鮮花!”

    “是漂亮石頭!!”

    這批侍從的年紀都尚小,幾句話竟然有了吵起來的苗頭,一個機靈地轉了轉眼珠看向被托利奇放在茶幾上的報告單道:“這上面不是全都有嗎,看一看不就知道了?!”

    看一看不就知道了。

    這話像是一個魔咒,侍從的聲音驀然小了,他們的視線不約而同的看向沙發上幾乎沒有任何存在感的雌蟲,他們后知后覺地想起自家的新主子是個看不見的瞎子,面面相覷后全都沉默了。

    房間中充滿了難熬的死寂。

    許久后,有一聲低低的聲音從安靜的侍從中間發出:“殿下,我們口不擇言冒犯了您,請您恕罪。”

    日光黯淡,緩緩拖拽著最后的余暉散去,落在雌蟲身上的光影逐漸偏移,好似一道不甚分明的分割線,一半落在光亮,一半隱與昏暗。

    沉默的雌蟲像是沒有聽見任何話語,抬手輕輕觸碰身側的資料,隨后準確無誤地翻到了第七頁——托利奇曾提及這頁寫著陸澤在商場中訂購的對戒等銀飾的記錄。

    指尖劃過紙張發出沙沙的聲響,那雙茫然無神的盲眼靜靜地“注視著”資料,然而他是個瞎子,他看不見任何東西,他唯一能做的就是觸摸。

    他從出生起就知道自己和別蟲不一樣,別蟲看世界靠“看”,而他靠“摸”,他的手指就是他的“眼睛”,指尖下凹凸不平的凸起就是他的世界,他要仔細辨別那些凸起中蘊含的特殊意義,這是學習知識的唯一方法。

    一個膽大的侍從湊上前靠近:“殿下想知道什么,我讀給殿下聽。”

    說著,他就對著萊茵正在“看”的那頁資料開始朗讀:“路德閣下在晚上八點半進入帝星第一商場,前往珠寶商鋪購買物品,買了一堆銀色的素對戒,一條銀色的細鏈子,同時還定制了一條項鏈和一條類似與腳鏈的長鏈子……”

    “……路德閣下不太滿意銀戒太過簡單,自行設計了草圖(圖片如下),并讓珠寶商店緊急加工,同時提出銀鏈尺寸不符,要求修改。”

    侍從念了這么久沒聽見萊茵說話以為對方根本不感興趣,只覺得自己的小聰明用錯了地方,心里后悔死了,看著一堆自己看不同的草圖和文字,他直接跳到末尾,硬著頭皮念完:“……路德閣下最后離去前拿走了銀鏈。”

    指尖微動,萊茵扣在手腕上的手指緊了緊,他抿了抿唇,終于出聲說了第一句話:“那條銀鏈是什么模樣?”

    這個問題明顯比剛剛那個好回答多了,侍從生動形象地描述道:“回殿下的話,銀鏈子是很細很細的那種,上頭有一個小鈴鐺,閃著光很漂亮。”

    萊茵抿緊唇,他不知道閃著光是什么模樣,但是他知道鈴鐺的作用,它會發出聲音,他曾經聽見過狗脖項圈上鈴鐺亂響的嘈雜。

    記憶中,那個占據他手掌三分之一的鈴鐺帶著唾液的腥臭和生銹的氣味。

    鏈子上的是一個小鈴鐺,萊茵對自己說,它們不一樣。

    萊茵緩緩伸出手,他沒什么表情的面容顯得有些鄭重。

    侍從不解:“殿下?”

    在侍從不解的神情中萊茵攤開手心,一字一句道:“畫給我看。”

    以手為紙,以手作筆,這是他的“眼睛”。

    *****

    第二天果然如陸澤所言是一個好天氣,侍從們一早就開始準備,此刻是還未到九點鐘,坐在沙發上的雌蟲已經整裝待發。

    從他今日的打扮可以看出照顧的侍從著實費了心思,因為今天是私宴,并非加納晚宴那般正式盛大的場合,所以裝扮不能太過隆重,但為了彰顯對雄蟲的尊重,萊茵今日的服飾絕不能馬虎,因此今天的打扮屬于不能過分隆重的要求下、竭力展現出精心設計的美感。

    侍從看著萊茵感慨:“殿下真是天生麗質,路德閣下見了您一定移不開眼睛!”

    驚嘆和附和聲隨之連連:“殿下可真漂亮,本來就很好看了,現在打扮一下更是美的不可方物!”

    贊嘆聲中的主角卻并沒有顯示出被恭維后的高興,他仍舊一如既往的沉默,侍從們互相對視后閉上嘴巴,顯然對于萊茵的孤僻他們還有些無所適從。

    然而一陣嗡嗡作響的鬧鐘聲打破了沉寂,侍從們有些驚訝地發現那聲音竟然是從萊茵光腦的終端上發出。從昨天到現在,比起得知今日約會后干勁十足的侍從們,這場約會的主角反而是無動于衷,侍從們摸不準萊茵的心思,還以為對方真的不在意,但現在看來并不是,這部還悄悄設置了鬧鐘呢!

    看著伸手摸索著關掉鬧鐘的雌蟲,侍從們愣了愣隨后捂嘴輕輕笑了笑:“看來殿下很期待這次約會呢!”

    他們再一次七嘴八舌地開始夸贊萊茵的美麗,機靈地說著吉祥話,偌大的房間內沉悶的死寂再一次褪去。

    約定的時間是十點整,但是提前十五分鐘到達是社交禮儀。十點還差一刻時,陸澤的身影施施然出現在了萊茵的寢宮前,看著被侍從簇擁著走出來的雌蟲,他的眼中劃過一絲驚艷。

    在一陣壓低的驚呼中,陸澤上前牽起了萊茵的手落下見面吻,微微一笑:“您今日很美。”

    因為萊茵眼睛的原因,他們的約會注定和普通情侶不一樣。

    陸澤并沒有帶萊茵去看電影聽音樂會或是游樂園等場合,視覺的缺失導致如影隨形的不安,陌生的環境更是會放大這種不安,因此陸澤選擇帶著萊茵在他寢宮附近的小花園中散步。

    “今天的天氣很好。”

    和煦的暖風輕輕掃過臉頰,草長鶯飛的日子處處充滿了生機,似乎在誘|惑著他們躺在草地上打個滾,懶洋洋地睡上一覺。

    陸澤步履輕緩,可能是因為他是天生的醫生,萬物的變化在他眼中的都會被一幀幀放慢,他時刻都會注意到身側雌蟲的變化,每走一段路都說上那么兩句話。

    小花園中有一條碎石路不太好走,萊茵因為看不見好幾次都差點跌倒,每一次他身側的陸澤都會在他踉蹌時及時出手。

    萊茵感受到手背上傳來的溫度,那觸感溫暖干燥,他和冰涼潮濕的手截然不同,他微微一顫,隨后他的手指就被握住了,這觸感讓他想起了樹林中的一切。現在是白天,說不定是那時候就會有蟲出現,萊茵僵硬地就要抽出手。

    “這條路不好走,我牽著殿下。”

    雄蟲的話有禮有節,說是牽手就只是牽手,并沒有任何逾越的行為,仿佛當初在加納晚宴時初見就摸他臉的雄蟲并不是他。

    萊茵抿緊唇,不再掙扎。

    雄蟲似乎是要把紳士的形象維持到底,果然過了石子路就送開了他的手,手上溫暖的觸感驟然消失,有些回暖的指尖漸漸失溫,萊茵掩在袖子中的指尖控制不住地蜷了蜷。

    雖說是皇室的小花園,但這花園面記著實不小,天氣回暖,走了幾步微微出了點薄汗,陸澤看向身側,注意到雌蟲臉上因為熱氣蒸出的微紅,他腳步一頓,抬腿朝不遠處的涼亭走去:“殿下,我們去亭子里頭休息一下。”

    坐在涼亭中休息,陸澤的視線毫不掩飾地打量著身側萊茵。

    從第一次見面他就發現了雌蟲的背脊一直挺得很直,即使是在休息的時候也不見絲毫憊懶,皇室的禮儀仿佛是刻在骨子里。因為走了一段路曬了太陽,雌蟲那張白的幾乎透明的臉龐上多了些血色,仿佛雪山上乍現的一抹梅,暗香浮動,若隱若現,非常漂亮。

    陸澤的手指在身側點了點:“現在的天氣適宜散步,殿下有時間可以多出來走走。”

    萊茵的聲音毫無起伏:“您知道我是個看不見的瞎子。”

    言下之意是他并不喜歡散步,瞎子的世界只有一種顏色,那就是無邊無際的黑暗,他看不見陸澤口中說的青青草地,看不見那些五彩繽紛的花朵,也看不見清冽的池塘湖水,他是個瞎子。

    看著雌蟲臉上逐漸淡去的淺紅,陸澤沒有說話。

    萊茵聽到了腳步的離去聲,他面上沒什么表情,心里卻自嘲一笑:他就知道,沒有蟲會喜歡他這種死氣沉沉的雌蟲。那只雄蟲會怎么樣,會氣沖沖地跑去退婚嗎?

    陸澤再一次回到涼亭,只不過這一次他手中多了一束花枝,還有一片沾染了湖水的大樹葉。他站在涼亭的口處,看著那幾乎要陷于陰影中的雌蟲,即使是在有光的地方,雌蟲還是喜歡藏在黑暗中,就算再害怕再厭惡黑暗,當黑暗是世界了唯一的色彩時,他也會學會習慣。

    陸澤走到萊茵身前,朝他垂在身側的探去。

    手背上的觸感讓萊茵猛地一抖,他沒想到陸澤會回來。萊茵自顧自地想,對方為什么回來?是想要斥責和或是懲罰他嗎?

    隨后他的手就被牽住了。

    陸澤看著萊茵攤開的手心上掐出的血痕,抬手朝血痕按去,他感受到對方的微顫,顯然對方并不是真的不怕疼。

    “殿下,我知道您是個看不見的瞎子……”

    陸澤看著雌蟲在自己的話語聲中變得越發蒼白,他按著血痕的手指加重了些力道:“不過有很多東西并不是只能通過眼睛去看。”

    萊茵感覺到手心的刺痛突然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柔嫩纖細的觸感,這樣的反差讓他幾乎要發抖。

    “您看不見花朵的顏色,但可以感受到花朵的柔軟、纖細和脆弱。”

    萊茵感受到他的另一只手被攤開,隨后感受到一片帶著冰涼的濕潤。

    “您看不見清冽的湖水,但您可以感受到湖水的溫度,涼爽,以及劃過指尖的感覺。”

    “一滴一滴順著樹葉落下,發出莎莎聲的是蒙蒙細雨,劈里啪啦的是疾風驟雨,就像這樣。”

    萊茵感覺到手中被一股冰涼拍打,有些麻,他張開了五指,冰涼的湖水順著指縫滴滴答答地落下。

    “您看不見光,但是能感受到陽光的溫度,春天的陽光落在臉上暖洋洋,夏天的烈日會曬得口干舌燥,秋日的陽已經呈現頹勢,冬天的陽缺少溫度……”

    陸澤看著被自己重新牽到陽光下的雌蟲,唇角掛著一絲淺淡的笑意微微偏了偏頭:“您感受到了嗎?”

    手心滴著水感受著陽光的雌蟲并未回答,但是陸澤從他臉上細微的表情變化中已然發現,雌蟲對他這番言論的觸動很大,他像是第一次被父母帶著感受萬物的孩子,空茫的眼中在陽光的映照下仿佛有了光亮,像是枯木之中迸發的一縷生機。

    一條銀色的細鏈在陽光下閃著細碎的光茫,陸澤牽過了萊茵的手:“上一次見面匆忙尚未來得及準備見面禮,這一次補上,希望您能喜歡。”

    萊茵感覺到自己的手腕一涼,他下意識地伸手摸去,摸索的指尖和陸澤的手指極其巧合地碰上,他微微一顫后感覺自己的指尖被快速地揉了揉。

    這一行為絕對算不上紳士,陸澤饒有興致地看著萊茵寡淡的臉色再一次浮現些許淺紅,他歪了歪頭,唇角緩緩勾起。

    出乎意料地,陸澤發覺對方似乎很能調動他的情緒,這點讓他有些意外,但是這種感覺并不討厭。就好像你養了一只小動物,無論他是撒嬌還是嗚咽,都無關緊要。

    萊茵捂著被搓揉地有些發燙的指尖,片刻后朝手腕上摸去,他終于知道了昨晚侍從畫在他手心的銀色細鏈長什么模樣。

    纖細、冰涼,帶著小鈴鐺,鏈尾順著手腕貼著垂落像是一條小尾巴。

    看著仔細感受著鏈子的雌蟲,陸澤輕聲道:“喜歡嗎?”

    萊茵沒有說話,他是個瞎子分明應該看不見陸澤,可他卻下意識覺得此刻雄蟲一定正在注視著他,他撫摸著銀鏈的手緩緩收緊,最后低低嗯了一聲。

    見面禮已經送出去了,交流感情完畢,陸澤的視線微微一掃,余光中看到了幾個躲閃的身影,他微微一笑,并未表露絲毫:“時間不早了,萊茵殿下可要與我一同共用午餐?”

    陸澤對萊茵已經有了一定了解,雌蟲沒有否定一般就是默認。

    陸澤施施然起身,撫平身上并不存在的褶皺:“殿下,我們走吧。”

    朝前走了兩步,發覺身側的雌蟲不知為何站在原地沒有跟上,對方的神情似乎想要說什么,陸澤見狀返回:“殿下想說什么嗎?”

    萊茵摸著手腕上的銀鏈,像是下了什么決心一般,猶豫許久的話語終究是問出了口:“您到底為什么要娶我?”

    想到初見時陸澤說的話,萊茵捏著手腕的指尖發青,他像是害怕的小獸殘忍無情地將自己柔軟的腹部剖開,他閉著眼最終將剩下的話吐出口來:“您是…喜歡我嗎?”

    看著抿唇皺眉仿佛難堪地幾乎要鉆到地里的雌蟲,陸澤笑了笑,他緩緩上前伸手在萊茵眼尾的小痣上輕輕一點,他似乎格外喜歡萊茵眼下的小痣,像是在花叢中游曳起舞的蝶尋到了自己喜歡的甜蜜,流連忘返。

    萊茵纖長的睫毛控制不住地抖動一順。

    似乎是被雌蟲的反應取悅,陸澤輕笑了一聲,隨后牽起了對方的手:“殿下,我們該吃午飯了。”

    第050章 婚禮

    喜歡嗎?

    陸澤看著窗外的星夜, 彈了彈手中的香煙,燃燒的紅色光斑在昏暗中若隱若現, 抖落些許灰燼。

    這個問題從來不在他的考慮范圍之內,或者說,并不存在于他的認知之內。

    他們這種人從來不會考慮喜歡這種東西,想做就做了,沒什么特別的原因。

    陸澤想起他第一次見到萊茵的場景,那日加納晚宴的小樹林并非他們的初見, 早在陸澤來到這個異世界的那一刻他就見過了萊茵。

    漫天遍野的紅,火舌覆蓋傳來灼燒的疼痛,爆炸導致的皮肉的燒焦味,昏沉的他睜開眼睛,他看見了一個懸于高處的身影。

    那道身影纖細, 單薄, 仿佛一片脆弱的剪紙, 被無數無形的傀儡絲穿透了骨血吊在空中。

    他渾身都是血, 口鼻眼耳,暴露在空氣中的任何一寸肌膚都在往外不斷涌著大量的鮮血, 但他卻向四周灑下仿佛取之不竭的生命源泉。

    一個虛弱的仿佛能隨時死去墜落的“人”竟然在治愈其他人,不斷涌出的血色和四周顯而易見的生機形成了荒誕卻絕美的畫面。

    陸澤感受到身體中那股快速流逝的生命力在逐漸減緩、回歸,然后他跌入了沉沉的黑暗。

    那是他們的初見, 他一直想知道高空的身影最終是否墜落,但現在看來那浸透了鮮血的剪影并沒有得到什么好下場。

    只吸了幾口的香煙在指尖燃盡, 陸澤將煙蒂按在煙灰缸中。

    他并不知道自己對萊茵是什么情感, 也并不想要深究, 他對他很感興趣,而這只雌蟲也終將屬于他, 這樣就很好。如果萊茵識趣的話,他會對他好的,至于喜歡或是不喜歡,有什么區別的嗎?

    婚禮很快就要到了。

    *****

    只從那此約會送完了見面禮,陸澤就再也沒有主動邀約過萊茵,而后者也并不是會主動提出邀請的蟲,因此他們的下一次見面就是婚禮。

    婚禮當天,在皇宮禮儀隊達到前的半小時,陸澤從他的處所回到了布魯諾大宅,果然不出他所料,他的便宜父親和弟弟們心里知道利害關系,夾緊了尾巴老老實實閉嘴,營造出一副父子融洽、兄友弟恭的模樣。

    等到皇宮禮儀隊抵達時,陸澤正坐在大廳中等候,他穿著一身白色禮服,以往散落額前的碎發全部向后梳起,加在優秀高挺鼻梁上的金絲眼鏡襯得他越發溫文爾雅,宛若貴族中的貴族。

    陸澤跟著禮儀官上走上飛行器,他聽見身后想要跟上來的布魯諾父子被攔住的聲音:“抱歉,主飛行器只有路德閣下得以享用,請幾位閣下移步到一側的飛行器。”

    被當眾攔阻,布魯諾的面子當下掛不住,下意識就要大聲嚷嚷,隨后被站在前方的陸澤一個眼神制止。

    禮儀官畢恭畢敬,像是沒有感受到陸澤和布魯諾之間的暗潮涌動,言語和態度都無可挑剔:“請三位閣下移步。”

    迎著陸澤似笑非笑的神情,布魯諾終究還是害怕自己丟了這棵招財的搖錢樹,暗暗嘟囔了幾句后轉身走向另一艘飛行器。

    “路德閣下,請出發吧。”

    陸澤收回視線,朝禮儀官禮貌一笑隨后進入了飛行器內。

    可能是愧疚這些年對侄子的疏漏,也可能是急于自證自己并非厭惡萊茵,萊茵的婚禮破格在莎頓古堡舉辦。只不過這一次前來的賓客比起加納晚宴并不算多,至于原因,大致是這半個月一直熱度高居不下的S級雄蟲的原因。

    有這么一個香餑餑在前,一個并不算重要的蟲帝的侄子和一個沒落的暴發戶雄蟲實在沒什么看點。

    S級雄蟲的熱度已經在各大論壇和新聞上掛了快半個月,這么些天過去了這個話題的熱度不僅沒有降下來反而不斷飆升,甚至還牽引出了貴族和平民之間的深層矛盾。

    陸澤非常熟悉所謂上流的手段,很顯然,他的這位只有幾面之緣的老鄉被蟲當作了靶子,至于是心甘情愿還是被蒙在鼓里,陸澤就不得而知了。

    今日是他的婚禮,分太多心神在無關緊要的事情上不太好。

    掛著禮貌的笑容隨意應付了幾句上前恭維祝賀的賓客,陸澤抬腿踏入紅地毯安靜地等待著萊茵,他身姿挺拔頎長,就算是在萬眾矚目之下也絲毫不顯怯場。臺下的賓客或是交頭贊賞或是竊竊私語,可這些都無法影響紅毯之上的雄蟲,明明是天生的主角,可卻仿佛置身事外。

    雌蟲所處的休息室大門被打開,陸澤抬起頭,作為今日的主角,萊茵今日是盛裝打扮,他穿著一身與陸澤相配的白色制服,瘦削的細腰被一條暗金色的皮帶收緊,讓人有想伸手扣住的欲|望,他那雙受不得強光刺|激的眼睛被一條漂亮的、有著暗金色紋路的白色絲帶覆蓋,垂落和發尾的飾品融為一體。

    雌蟲應該是上了淡妝,一向白到透明的臉頰此刻帶著淡淡的紅暈,無血色的嘴唇也變得艷紅。

    是抹了唇脂嗎?

    陸澤順著朝萊茵走去,按照婚禮的習俗,本該是雌蟲走過長長的紅毯來到雄蟲身邊,可是萊茵的眼睛看不見,因此這一行動由陸澤來代替。

    宮殿大門打開的那一瞬間,刺眼的燈光、嘈雜的聲響,以及無數未知排山倒海地朝他用來幾乎將他淹沒,萊茵在侍從的陪伴下僵硬地邁開腿站立在紅毯之上,眼睛中仿佛升起一股劇痛挑撥著神經,讓他忍不住想要撕扯那捆束他的白布,撕成一條一條,一片一片,直到徹底粉碎。

    就在神經即將崩潰的瞬間,他感受到有一股熟悉的味道朝他涌來,隨后他冰冷濕滑的手指被輕輕勾住,裹緊了一處溫暖干燥的巢穴。

    是雄蟲的手掌。

    陸澤感受著手中的僵硬和冰冷,垂眸,他看見雌蟲挺直背脊下隱藏的僵硬,那是因為未知帶來的恐慌。他的指尖緩緩摩挲過萊茵的指腹、指縫和掌心的紋路:“前面的路不太好走,牽著我?”

    雖然陸澤口中仍舊在詢問,但他的手早已經裹住了萊茵的手掌,順著他們交握的手陸澤摸上萊茵的手腕,在對方細瘦的、充滿骨感美的手腕摸到了自己親手帶上去的銀鏈,隨后捏著那因為雌蟲手腕太細多余出來的小尾巴輕輕扯了扯。

    這似乎是他的習慣,問一句只是禮貌的提醒,至于對方的答案并不重要,其實從這點細節中就能窺探到隱藏在陸澤溫文爾雅面具下惡劣又霸道的性子。只可惜,很多時候一張虛假的笑臉就能遮掩一切。

    萊茵的指尖微微顫了顫,并沒有回答。

    陸澤也不催促,他并不在意臺下賓客好奇和探究的打量,這是他的婚禮,當然是按照他的心意進行。

    萊茵低下頭,耳畔的碎發悄然落下一縷垂落在肩頭,他感覺自己仿佛遭遇海難的旅客終于抓住了什么,只不過他不知道費力從水中掙扎出去爬上去后迎接他的會是什么,未知是可怕的,讓他忍不住地發抖,可是奇怪的是,耳畔那種幾乎將他逼瘋的嘈雜漸漸淡去了。

    陸澤正揉搓著萊茵的手指,下一刻那只仿佛沒有生命任憑他把玩的手指輕輕動了動,感受著手心幾乎微不可查的靠近和觸碰,陸澤勾起了唇,反手扣住,十指相扣,邁開長腿。

    莎頓古堡很大,因此地上的紅色的長毯也很長,陸澤腳步輕緩,仿佛閑庭漫步,不緊不慢地帶著萊茵走到了儀式臺前。

    一個神職官員打扮的老者手握一本厚厚的宛如《圣經》一樣的書籍,他身后蟲帝正坐在不遠處注視著陸澤他們這對即將結契的伴侶。

    陸澤迎著蟲帝的視線微微一笑,蟲帝看了他一眼隨后視線又落在陸澤和萊茵交握的手上,神秘莫測的神情終于露出了些許緩和,像是完成一項極其鄭重的交接儀式,他朝陸澤頷首,帶著那種屬于長者特有的復雜情緒。

    神職官員念完了一串古老的仿佛咒語似的宣言,隨后就是交換戒指的時刻。

    陸澤從口袋里取出早就準備好的戒指,拉起萊茵的手為他戴上了戒指,纖細的銀戒套上無名指,肌膚上的冰涼觸感讓萊茵的手微微發顫。

    接下來輪到萊茵給陸澤帶戒指了。

    為了照顧萊茵眼睛的不變,細心的托利奇內務官早就安排了侍從協助,然而陸澤實在太過有禮,超出了他們的預期,從一開始就沒有給一旁等候的侍從留下活干。

    戴戒指是精細活,此刻無所事事、焦急等待的侍從終于找到了自己的用處,上前一步,想要幫萊茵給陸澤戴上戒指,然而卻被兩道異口同聲的聲音拒絕了。

    “我自己來。”

    “讓他自己來。”

    看著同時說出拒絕的他們,侍從愣了愣隨后退下,不知為何,他覺得萊茵殿下和面前這位雄蟲閣下,至于是哪里他說不上來。

    陸澤看著摸索著握住戒指的雌蟲,輕聲笑了笑,隨后將自己的右手伸出,帶著萊茵的手來到了自己的無名指旁:“真棒,來,把戒指套進這里。”

    從某種層面來看,其實萊茵和陸澤很像,他們都固執的可怕。

    “真棒,你做到了。”

    帶著同款對戒的雙手再一次十指相握,萊茵仿第一次獨立完成任務的孩童仰起頭,像是在討要糖果。

    看著雌蟲在成功為自己戴上戒指后唇邊揚起的、好似曇花一現的笑意,陸澤那雙藏在金絲眼鏡后方凝視著萊茵的雙眼變得暗沉,他攔住對方細瘦的腰身,低頭輕輕在萊茵唇上落下一吻。

    掌心之下細軟的腰肢猛地變得僵硬,陸澤微微勾唇,指尖隔著蒙眼的白布準確無誤地按上了萊茵眼角的那顆小痣,輕輕的,反復按壓、揉捏,好似一個又一個輕柔的吻。

    陸澤聽到了一聲微弱的、仿佛從喉嚨深處溢出來的氣音,手下的腰肢倏忽軟了,好似夏日里融化的奶油冰淇淋,陸澤伸出舌在柔軟的唇畔上舔了舔。

    冷硬的金絲眼鏡因為親吻微微歪斜,仿佛打破了陸澤維持著的溫文爾雅的標簽,鏡片后的灰色眼眸閃過一絲暗沉漆黑的暗芒,那是萊茵無法看見的欲|望。

    后方的蟲帝將這一幕盡收眼底,終于安心一般地嘆了口氣。

    完成了最重要的儀式,接下來就是漫長的敬酒。陸澤的記憶很好,幾乎是過目不忘,將朝他一一敬酒的賓客一一辨認,許多都是在加納晚會上見過的。

    面前這個紅著臉舉著杯子說著恭維話的來自掌管房地產布萊恩家族,左邊那個掛著虛偽笑容的是建筑商中數一數二的龍頭;至于最右邊的是貴族圈子里頭還算有些地位的爵士之子……

    這些原本在加納晚會上將他當成灰塵、從未注意過他的貴族或是商賈們此刻像是聞到肉腥味的紅頭蒼蠅一群接一群地朝他涌來。

    都是些無關緊要的“人”,今夜結束之后也沒有再見面的必要,不過是酒桌上的敷衍和虛假的禮儀。

    他們笑著說著初次見面,英年才俊,恭喜恭喜之類的恭維話,陸澤也舉著酒杯和他們在觥籌交錯間推杯換盞。

    這樣的場面陸澤很熟悉,上輩子他在這種場合中長大,怎么應付處理自然是信手拈來,他笑著感興趣的搭上幾句,不感興趣地禮貌回絕,一來一往之間游刃有余。

    倒是那一塊,陸澤微微瞇起眼睛。

    循著他的視線望去,在較為僻靜的角落里坐著幾位年長的老者,其中有兩位陸澤非常眼熟,那是帝國第一軍校的校長,以及兼任醫學院院長的帝國第一醫院中那位神龍不見尾的院長。

    陸澤微微頷首和身前的賓客碰杯,腳步微動,朝角落的那處走去。

    然后,他身側的衣角傳來了微弱拉扯感。

    陸澤垂眸。

    盲眼的雌蟲活在黑暗里,如影隨形的黑暗像是藏著無數噬人的鬼,因此萊茵總是很安靜,并不是因為他喜歡孤僻,只不過是因為比起混亂的嘈雜,安靜的環境能稍微讓他緊繃的神經得以喘息。所以皇室的宴會他幾乎從不出席,上一次的加納晚宴則是發|情期到臨前的無奈之舉。

    這場婚禮魚龍混雜,有太多他未曾接觸過的東西,陸澤不知何時放開的手更是讓他本就煩躁不安的越發緊繃,那些暫時褪去的嘈雜越發猖狂地朝他涌來,他的臉色是脂粉都蓋不住的蒼白。

    陸澤:“怎么了?”

    微微扯著衣角的手指緊繃到青白的顏色,不安、焦躁、彷徨……

    陸澤唇邊的笑容微微收斂,他放下了酒杯,牽起了萊茵拽著他衣袖的手,另一只手悄然攬上萊茵的細腰,這個動作讓萊茵幾乎縮進了他的懷抱,陸澤的聲音低沉,仿佛帶著無盡的溫柔:“累了嗎?”

    腰間的掌心滾燙,驅散了冰冷的潮濕,萊茵低著頭下意識朝陸澤的懷中靠了過去。

    陸澤微微一愣,隨即帶著銀戒的手從萊茵的腰間上移到他的背心輕輕拍了拍,語氣帶著點他自己都沒有意識到的寵溺,像是哄小孩兒一般:“好了,馬上就好。”

    安撫好雌蟲的情緒,陸澤朝圍過來敬酒攀談的賓客微微一笑:“抱歉,我家雌君身體好似有些不適,不能再陪大家久留,我|干了這一杯算作賠罪。”

    說完,陸澤端起酒杯仰頭將杯中的紅酒一飲而盡,玻璃杯落在桌上發出清脆的聲響,陸澤攬著萊茵在眾蟲的注視中緩步離去。

    今天的婚宴他們是主角,沒有蟲會不長眼睛地湊上去討陸澤的嫌棄,尤其是在蟲帝的眼皮子底下。低調舒緩的婚禮歌曲在莎頓古堡內不斷盤旋,飄升,為這對新結契的伴侶送上長久不息的祝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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