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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031章 晉江獨家12

    偌大的房間沒有點燈, 背陽的屋子里此刻一片昏暗,角落里擺著許多早已枯萎的花盆, 整個屋子都沉浸在沉沉死氣中。

    看著桌前那瘦削的身影,安德烈皺眉喚了一聲:“萊茵。”

    坐在椅子上的身影微微一頓,動作遲緩地扭頭,一雙暗淡無神的琉璃眼珠“望”向安德烈的方向,銀發的雌蟲無聲勾起了唇角:“安德烈,你來了。”

    安德烈的目光落在他側身時露出來的桌面上那些奄奄一息的花苗上, 眉間的褶皺更深。

    萊茵仍舊“望”著安德烈的方向,但是細看就能發現他的耳尖隨著安德烈的腳步微動,那雙覆蓋著薄薄白翳的眼瞳已經告知了他的身份——養在皇宮里的瞎子、現任蟲帝的侄子,又或者是白發白瞳的怪物。

    安德烈來到萊茵身前,一直未從枯黃的樹苗移開的視線落到萊茵的長發上, 細軟的長發呈現出一種秋草肅殺的白, 像是漂過的莎草, 無端地暮色難掩。

    “萊茵, 你的能力怎么了?”

    聞言萊茵嘴角的笑容微收,那雙漂亮卻暗淡無光的眼眸緩緩落在桌上那些奄奄一息的花苗上:“大爆炸傷了太多的軍雌, 送來接受治愈的傷患太多,我脫力昏迷醒來后能力就消失了。”

    他陳述事實的語氣很平淡,像是在訴說著一件無關緊要的事情, 如果忽略角落里那一盆又一盆枯萎破敗的花盆。

    萊茵和安德烈一樣,生下來就是S級王蟲, 少年時覺醒了罕見的治愈天賦后就和安德烈一起進了軍隊, 安德烈能年紀輕輕就有如此高的榮譽戰績這位最強輔助功不可沒。

    安德烈皺眉:“一個月了, 還沒有恢復的跡象嗎?”

    和安德烈一樣,萊茵對自己足夠狠, 在瞬息風云的戰場上對自己仁慈那就是殘忍,透支治愈能力并非罕事,但是一個月都沒有恢復卻是第一次。

    萊茵沒有說話,本就暗淡的眼神更加空茫,片刻后他轉移了話題:“你來找我有什么事嗎?”

    安德烈解開了領口的扣子,直奔主題:“萊茵,我的精神海好像發生了變化。”

    盲眼的雌蟲抬起手,空氣中一股無形的精神力散開,像是絲絲縷縷的線,那雙無神的琉璃眼眸中白翳更加厚重。

    “安德烈,我并未在你身上感受到信息素。”

    蒼白的雌蟲面色沉靜,一雙漂亮的眼眸無神黯淡,他“望”著安德烈的方向,耳畔隨著逐漸熄滅的精神力落下的碎發擋住了他的雙眼,他看起來像是一個受了天罰的祭司。

    “不過,你的精神海中的瘡痍少了些許,發生了什么?”

    萊茵移開了手,眉宇之間的疲憊感陡然加重,本就蒼白的面色變得透明。高級雌蟲之間天性就互相排斥,精神海是最私密的領域,自然是防備重重,這是刻在骨子里的排斥,即使他們是曾并肩作戰多年知根知底的表兄弟。

    安德烈沉默地穿好了衣服,萊茵那雙無神的雙眼下這具健碩的身軀無數道深淺曖昧的痕跡遍布,指尖動作,軍裝頗高的領口將那些吸吮的痕跡半遮半掩。

    欲蓋彌彰,愣誰都能看出一夜荒唐。

    軍雌的后頸格外斑駁,印著許許多多吮吸啃咬的吻痕,那是青年學著書上的方法一遍又一遍留下的痕跡,然而賣力的青年依舊是徒勞無功。

    和萊茵說的一樣,安德烈的身上沒有雄蟲信息素殘留的痕跡,溫漓沒有在安德烈身上留下任何標記的跡象。

    安德烈沉默片刻,再次開口時聲音更啞:“我和一只雄蟲做了。”

    萊茵聞言一愣,驀然抬頭的動作顯得他有些呆愣,好一會兒他從安德烈的話語中才回過神:“可、可你身上沒有雄蟲的信息素。”

    安德烈:“他有信息素障礙。”

    萊茵眉間緊鎖:“……是易感期?”

    安德烈嗯了一聲,片刻的沉默后他又補了一句:“我們做到了最后,初標成功了。”

    沒有雄蟲信息素的引導就算雌蟲出于極易情動的易感期甚至是發|情期,初次標記也不會成功。雌蟲的初標非常痛苦,有雌蟲說過那種疼痛勝過剜出骨翼最內側的軟骨。

    可安德烈的初標沒有任何痛苦,在那一刻來臨的時候,他甚至感受到了一股難以言說的舒服。

    溫漓很溫柔,像是一汪水,將他一點點包裹,舒服地甚至連他絕對不允許外蟲進入的精神海都無意識地敞開了縫隙。

    這是從前從未有過的事。

    安德烈閉了閉眼,這位馳騁沙場從來胸有成足的將軍殿下此刻罕見地感到了茫然。

    其實萊茵說的并不完全正確,他的精神海不單單只是少了很多沉疴,那處此刻正發生著翻天覆地的變化,他感受到無數細小的顆粒正在緩慢地“工作”,像是打掃戰場的衛士一絲不茍地清理著傷口,這些昨晚事后突然出現在他精神海細小微粒正一點一點地修復瘡痍。

    一只無法掌控信息素的雄蟲可能會信息素疏導?但是精神海中正在發生的變化又讓安德烈感到懷疑。

    “安德烈……”

    沉默許久的萊茵緊皺的眉頭忽地松開,開口已然是恭喜:“恭喜你找到了喜歡的雄蟲。”

    “什么?”

    萊茵仰著頭閉上了眼睛:“傳說信息素高度適配的蟲能獨享對方的信息素,安德烈恭喜你找到了真命天子。”

    “是那位來自垃圾星的雄蟲嗎?他叫什么名字?”

    安德烈嗯了一聲:“他叫溫漓。”

    萊茵點了點頭,他看不見,但是卻能憑借著特殊的精神力感知到一些其他蟲感知不到的東西,他記得剛剛在安德烈精神海中看見的景象,滿地瘡痍的廢墟煥發出星星點點的生機,他微微一笑:“他一定是一位非常溫柔的閣下。”

    溫柔……

    腦海中浮現出昨晚青年將他壓在柔軟的床上,動|情地在他耳畔一遍又一遍問著舒服嗎,安德烈的臉頰忽地紅了。

    幸運的是他唯一的觀眾并不能看見他這一瞬間的羞訥。

    萊茵蒼白冰冷的指尖搭上了花盆里即將枯萎的花苗,本該恢復生機的花苗依舊蔫巴,忽地輕輕笑了一聲:“后天后的加納晚宴若是你想要帶這位閣下出席,怕是有些難,他們盯著你太久了。”

    “加納晚宴”像是一根尖銳的刺狠狠扎入,安德烈臉上的飛紅瞬間淡去,他的聲音冷冽似寒冰:“以后不會了。”

    難得的在安德烈身上感受到如此強烈的情感波動,萊茵面上浮現一點詫異但很快就笑了起來:“早就知道你不信命。”

    安德烈走了,昏暗的房間點上了燈,蒼白無神的雌蟲遙遙“望”著安德烈離去的方向,指尖輕柔地劃過枯萎的樹葉,片刻后一聲悶哼,唇邊一抹殷紅留下。

    他毫不在意地抹去唇邊的血色,手指小心翼翼地摩挲著枯黃的花苗。只見本來快要枯萎的花苗干枯的枝干上忽地生出了一小簇嫩葉,一點幾乎難以察覺的卻抵得過一片秋。

    顫抖的指尖拂過,感受著這處細微的變化,萊茵蒼白的唇畔勾起:“我也不信。”

    那些既定的命運,全都是勝利者加諸的束縛,折斷翅膀的鳥兒也會暢想廣闊的蒼穹,更何況瞎了眼的鷹和雀兒本就截然不同。

    手腕上的光腦發出低低嗡鳴,安德烈抬手關掉設好的鬧鐘,熙熙攘攘的教學樓前他高大的身影格外晃眼,晃得溫漓一出門就發現了他。

    “安德烈!”

    看著雙眼亮晶晶直奔自己跑來的溫漓,安德烈伸開手,接了個滿懷。

    “安德烈,你來接我放學嗎?”

    青年額頭上綴著細細密密的汗珠,說話有一點喘,安德烈輕輕拍著微微起伏的背脊,嗯了一聲:“先緩口氣。”

    溫漓按照安德烈的話深吸一口氣,隨后揚起一個燦爛的笑容。天知道他在教室里收到安德烈的消息后有多高興,快樂雙休結束后的周一讓他幾乎是從早上睜開眼就怨氣滿滿。

    天知道溫漓的怨氣有多么大,可是看到穿著圍裙準備好早餐的安德烈,那些怨氣被迫被他壓下,他還是乖乖去上學。

    溫暖又寬厚的胸膛,綿軟又有彈性的大胸,俏生生能讓人流口水的俊臉,還有手感極好的翹|臀……

    他當初到底為什么說要去上學?!

    為什么?!

    一整天滿腦子都是安德烈,車坐墊上的安德烈,沙發上的安德烈,躺在軟墊毛毯上的安德烈,還有漆黑大床上的安德烈……

    一天什么都沒有聽進去,左耳進右耳出,身為小學霸一枚的溫漓從未體會過這種感覺,只覺得渾身都不對勁,像是被狐貍精抽走精氣的讀書人。

    直到一條消息徹底坐實了他這好色讀書人的身份——安德烈說今天來學校接他放學。

    前半節課神游天外,后半節課如坐針氈,好不容易熬到下課,溫漓拔腿直奔樓下,一路上沒停看見安德烈的那一刻他仿佛聽到了花開的聲音。

    很輕,卻震耳欲聾。

    溫漓看著拿著手帕給他擦臉的安德烈,忽地湊近親了他一口,彎彎的眼睛像是月牙:“你來接我我好高興。”

    這是第一次有人接他放學,就像是第一次牽手第一次逛校園,溫漓細數著安德烈為他做過的事,曾經期盼的情景悉數完成,心底除了高興還是高興。

    感受著臉頰上的濕潤,安德烈看著那雙幾乎要溢出笑意的墨眸,低聲道:“溫漓,你愿意和我一起參加后天的晚宴嗎?”

    和他一起,破除那個懸在他們頭頂逼著他們不斷奔跑的達摩克里斯之劍。

    第032章 晉江獨家13

    莎頓城堡, 整個帝都最為尊貴的地方,高高懸掛的繞日鷹隼旗幟彰顯著至高無上的王權。今夜, 此處正舉行著一場盛大的晚宴,一年一度的加納盛宴,皇室成員、世家貴族,以及駐扎在各個星球有頭有臉的將領都將前來赴宴。

    往來觥籌交錯,推杯換盞,好不熱鬧, 搖晃的紅酒杯,燈光曖昧的舞池,以及那視線游離后的心照不宣……從某種程度上來說這一年一度的盛宴其實就是另類的相親宴。

    溫漓一身高定西裝和安德烈站在門口,看著面前高大恢弘的殿門,溫漓的腳有些發軟。

    上輩子他并不是沒有參加過上流圈子的宴會, 但那些所謂的上流宴會和眼前這一幕比起來簡直是小巫見大巫。

    當時安德烈邀請他一同赴宴時, 溫漓還以為只是普通的宴會, 沒想到直接來了皇宮見家長了, 他帶著白色手套的手蜷縮。

    “溫漓……”

    溫漓的手心突然被握住,他偏頭看向一側同樣打扮精致的安德烈, 下一刻一朵嬌艷欲滴的紅玫瑰出現在他的手中。

    溫漓微微一愣,眼中染上詫異,他低頭看了看嬌艷欲滴的紅玫瑰又抬頭看了眼安德烈, 忽地笑了起來:“怎么突然送我花?”

    安德烈攥著溫漓的手,金色的眼眸注視著溫漓神色愈發鄭重。

    看著安德烈這一臉鄭重其事的模樣, 溫漓打趣道:“怎么?你這是打算直接一步到位, 騙我來見家長順路連求婚都一道解決了嗎?”

    不待安德烈回答, 溫漓指尖輕輕彈紅玫瑰嬌嫩的花瓣,似笑非笑道:“如果這是求婚的話, 一朵玫瑰花可打發不了我哦~”

    安德烈輕輕握住了溫漓揉搓玫瑰的手指,隨后取下了胸前別著的胸針,那是一朵栩栩如生的金色玫瑰花,寶石做花蕊,銀針做枝葉。

    安德烈看著溫漓胸前別好的玫瑰胸針,像是完成了一件大事般吐出一口氣:“溫漓,舞會開始前你要把這朵玫瑰送出去。”

    溫漓故作失落,剛剛看見龐然大物的緊張感消失了大半,他笑道:“送給你嗎?哪有送出花又要回去的道理?”

    安德烈望著溫漓,像是在用目光描摹溫漓的面龐:“溫漓,參加加納晚宴的雌蟲很優秀,舞會之后,收到玫瑰花的雌蟲將擁有和雄蟲約會的權力。”

    溫漓微微擰起眉頭,反手握住安德烈:“你這是什么意思?”

    他們之間的關系連傻子都看得出來,安德烈這話是什么意思?正宮幫著找小三小四嗎?!

    十指相扣,安德烈攥緊溫漓的手,神色說不出的鄭重:“請于舞會開始前將這朵花交付給我。”

    交握著的手驟然松開。

    內官驗收了請帖后,朝溫漓微微一笑:“溫漓閣下,請隨我來。”

    溫漓頷首點頭不再看對方遠去的背影,深吸一口氣,面上揚起一抹毫無差錯的社交禮儀微笑:“謝謝。”

    溫漓被領著進了門,一進入宮門,無數雙視線如有實質一般地落在身上,毫不掩飾地劃過他的面容衣著,最后落在他手中那多唯一的、嬌艷欲滴的紅色玫瑰花上。

    參加加納晚宴的賓客眾多,只不過雌蟲和雄蟲還是一眼就能分辨出來的,畢竟每一只雄蟲身邊都圍繞著一圈侍從,中間那位被眾星捧月一般包裹著的雄蟲閣下則是頤指氣使,鼻孔朝天。可就算這樣也有不少的雌蟲眼巴巴地貼上去。

    溫漓則是形單影只,身側除了領路的一位內官,再無旁蟲。這樣一只落單的雄蟲當即吸引了一大批相親雌蟲的注意,他們四處低聲打探著溫漓的來歷,得知這就是那位前幾天將雄蟲保護協會弄得焦頭爛額的垃圾星雄蟲,蠢蠢欲動的單身貴雌們更是來了興致。

    溫漓找了一處稍微僻靜些的沙發落座,視線尋找著安德烈的身影,然而下一刻面前就落下一塊陰影,一只陌生的紅發雌蟲朝他露出一個亮著八顆白牙齒的微笑。

    “尊貴的閣下,如此美好的宴會您一蟲獨處,是否太過孤寂?”

    溫漓瞇起眼,看著眼前渾身上下都在釋放著荷爾蒙的雌蟲,婉言拒絕:“我喜歡安靜。”

    瑟伯森一噎,他沒想到對方拒絕的這么干脆利落,甚至都還沒等他自我介紹完。貴族的雌蟲常被教導要矜持,冒冒然并不符合他們的禮儀,按照瑟伯森的身份他本應該根本看不上這個來自垃圾星的平民雄蟲,奈何對方的臉實在太過符合他的心意。

    用著這樣一張漂亮的臉蛋說著拒絕的話語,根本叫蟲無法生氣。毫不夸張地說,就算他說的是去死,也會有大把雌蟲心甘情愿為之赴死。

    更何況,他還是一只有禮貌的花瓶美雄。

    如是想著,瑟伯森看著溫漓的眼神更加熱切,好似發現一只落單的肥美獵物,滿眼的勢在必得:“閣下,請容我抱歉,待您聽完了我的介紹說不定會改變主意。”

    不待溫漓回答,瑟伯森自顧自地開始介紹自己尊貴的來頭:“我是瑟伯森家族的長子,現任第一軍團上校,坎爵親王正是家父。單名一個瓊,閣下若是喜歡可以稱呼我為瓊。”

    末尾的音調急轉直下,帶著曖昧的氣音,其中意有所指的暗示堪稱明目張膽勾|引。

    坎爵親王,掌握大半個帝國的商業帝國,他的長子確實有足夠自傲的資本。但是這些比起安德烈實在差的太遠,此刻瑟伯森在溫漓心中的唯一身份就是擋著他找安德烈的絆腳石。

    驕矜狂傲的態度,配著那頭張揚的紅發,像是一只目中無人的火烈鳥。

    溫漓態度冷然:“我對你不感興趣。”

    再一次被拒絕,瑟伯森面色有些難看,他正要說什么,余光瞥過溫漓胸前的玫瑰胸針,他冷哼了一聲:“看來在我之前已經有雌蟲捷足先登了,不過,閣下您的紅玫瑰依舊在手中,這說明您并不太滿意對方,既然如此,為什么不考慮一下瑟伯森家族?”

    提及玫瑰,溫漓微怔,終于正眼看蟲,視線轉了一圈,溫漓瞇起了眼睛。他發現這些參會的雌蟲胸前都別著一朵胸針,或金或銀,相似的玫瑰款式,只不過比起安德烈放在他胸前的這個胸針它們全都略輸一籌。

    溫漓想起了安德烈送花時鄭重的神色,下意識地護住了手中的紅玫瑰。他的神色忽然變得很冷,視線掃過瑟伯森以及他身后那群蠢蠢欲動的雌蟲,溫漓提高了聲量,頭頂上方璀璨炫目的水晶燈光將他他無甚表情的面容照耀的格外清晰:“我對你們不感興趣。”

    說完,不顧身后那些雌蟲色彩紛呈的臉色,溫漓起身離開,他還要去找安德烈,沒時間在這里和這些雌蟲瞎耽擱。

    莎頓城堡很大,蟲來蟲往,其中絕大部分為雌蟲,一路上拒絕了許多位癡纏的貴族雌蟲,卻沒有見到自己想見的身影,溫漓有些泄氣。他手中那朵嬌艷的紅色玫瑰似乎也因為主人的失落變得有些垂頭喪氣。

    溫漓輕輕攏住了玫瑰微垂的花瓣,余光忽然瞟見了一個熟悉又陌生的身影,溫漓神色一凜,快步走去。

    舞池之中,角落里供稍作休息的長沙發上坐著一個身影,一身低調的灰色西裝,反光的金絲眼鏡遮擋神情,無端有添了幾分神秘的色彩,那休息區坐著的雄蟲正是溫漓那日在圖書館里遇見的“老鄉”。

    “抱歉,我不需要舞伴。”

    溫漓尚未開口,感受到有蟲靠近的男人率先說出了拒絕,很顯然他也和溫漓一眼剛剛經歷過一番癡纏,冷淡的眉眼顯出幾分厭煩。

    “我不是來找你跳舞的。”

    男人聞言抬起頭,視線徑直落在溫漓的臉上,而后是他手中小心呵護的紅色玫瑰,他像是發現了什么好玩的東西,輕笑出聲:“那你是來做什么的?”

    男人漫不經心的笑容讓溫漓有一種被捉弄的難堪,他總覺得對方心里非常清楚他的目的,他抿了抿唇開了口:“那天在圖書館,你怎么會知道我要找的是信息素障礙的資料?”

    男人看著緊緊盯著他的溫漓,視線忽然越過他落到舞池中央的那口大鐘上,嘴角翹起的弧度神秘莫測:“閣下,恕我直言,距離舞會開始的時間不到十分鐘了,您小心呵護的玫瑰再不找到他的主人怕是就要至此枯萎了。”

    這句話像是一聲驚雷,溫漓神色一變,他想起在宮門前安德烈鄭重其事的囑咐,舞池之中已經有許多雌蟲雄蟲舞步翩躚,一切都在提醒著溫漓時間所剩不多。

    “你今天的好運在東面。”

    好似大提琴一般動聽的聲線在身后忽然響起,溫漓扭頭就看見男人嘴角掛著一抹神秘的笑容朝他揮了揮手。

    溫漓瞳孔驟然一縮,這特有的打招呼方式已然告訴了溫漓想知道的答案,他深深地看了男人一眼,來不及多說什么轉身朝東面跑去。

    **

    安德烈站在舞池的邊緣靜靜地注視著中央懸掛著的那口大鐘,指針和時針不停地轉動,一點點逼近最后的時刻。

    他靜靜地站著,暗處有許多道視線毫不收斂地打量著他,無論是看笑話還是看熱鬧,都是同樣的不懷好意。

    他曾對自己說過,他不該卑鄙。

    他不該趁蟲之危,仗著自己最先遇見溫漓就把他強勢地收攏在自己羽翼之下。

    他對自己說,垃圾星的晚霞都能讓溫漓高興許久,是因為他還沒見過帝國的繁華,自己只是幸運地先遇到了他,溫漓以后會遇見很多蟲,說不定他的喜愛只是暫時的心動。

    愛欲如攀枝藤蔓,纏繞滋生。尖細的刺順著蕪長的枝條扎進血肉。

    他對自己說,溫漓太好,他不該如此卑鄙。

    于是他把溫漓帶到了加納晚宴,這里的雌蟲都是同齡蟲中的佼佼者,鳳毛麟角,但他還是盼望著溫漓能夠選擇他。

    將那朵他親手送上的玫瑰花插入他的胸口。

    時間快到了,安德烈看到暗處那些一直在看他笑話的雄蟲站起了身,他們是他曾經拒絕過的雄蟲。

    時間無形的流逝在他耳中滴滴答答,安德烈閉上了眼。

    忽地他感受到了一陣風,卷著彎撩過他的心頭。

    “安德烈!”

    但是那些一字一句重復過無數遍的話語在看見那個義無反顧朝他奔來的身影徹底粉碎。

    他看見滿頭大汗的青年手捧一朵玫瑰,在那股風中朝他揚起一抹大大的笑容,接著他的嘴唇一痛。

    沾染了鮮血的玫瑰更加漂亮鮮紅,穩穩地落入安德烈胸前的口袋中,他看見青年喘著氣舔去唇上的殷紅,惡狠狠的神色襯得他捏在兩頰的力道無比虛張聲勢:“總算找到你了,我的……皇子殿下!”

    第033章 晉江獨家首發

    伴隨著鐘聲響起的是低沉舒緩的舞會進行曲, 相擁的兩人并未注意到他們身后一朵玫瑰花掉落在地,激起淺淺的塵埃, 破碎的花瓣被鞋底徹底碾碎。

    維米爾怎么都不會想到在這最后關頭安德烈竟然會被其他雄蟲捷足先登。要知道自打貴族圈中知曉安德烈會參加加納婚宴的那天開始,一個無形的約定就已經默認下來。他,維米爾將是迎娶安德烈的唯一蟲選,這是早已約定好的事實。

    維米爾求娶安德烈并非是因為喜歡,而是為了出氣,他始終記恨安德烈拒絕他見面邀請時的難堪, 而記得那份難堪的何止維米爾一位雄蟲。狐朋狗友之間早已經約定,等到維米爾將安德烈娶回家后狠狠折磨一番后,就隨便找個理由將他貶為雌侍每月每蟲互相輪換,欣賞他像狗一般地匍匐在地崩潰求饒。

    今天的加納晚宴就是他們報復安德烈的第一步。

    想到約定的內容,維米爾胸有成足、志得意滿, 仿佛看見了安德烈被折斷脊骨匍匐的身影, 而他更是打定主意要給這個驕傲自大的皇子殿下一個教訓。

    從開場到舞會開始, 這位尊貴的皇子殿下將忍受著無蟲問津的窘迫, 知道最后時刻他才會施恩般的上前,看著他感激涕零地跪在自己腳邊懇求。

    維米爾陰暗地在腦海中一次次將這一幕排演, 然而讓他沒想到的是,被冷落的安德烈竟然沒有絲毫的難堪,那張冷峻的面容依舊硬如冷鐵, 沒有一絲一毫的情感起伏。

    一直在暗處觀察的維米爾見狀腳邊的杯子碎了一地,他死死地看著安德烈企圖從他臉上看見他曾想象過多次的情感。

    軟弱、脆弱、難堪、窘迫……

    然而一絲都沒有。

    這讓等著看好戲的維米爾感到失望。

    身側的侍從提醒著時間即將到達, 維米爾踩著鐘聲響起的那一刻咽下杯中最后一口酒, 施施然拿起了桌上的玫瑰花走向安德烈。

    然后一個來路不明的窮鬼捷足先登, 搶走了本該屬于他的戰利品。

    猩紅的皮鞋底部粘著碾碎了的玫瑰花瓣,維米爾看著相擁著親吻的身影, 一股難以言說的怒火直沖腦門。

    “真是該死,還不快把他們分開!”

    “維米爾閣下,這于理不合,安德烈殿下已經,啊!”

    勸阻的聲音戛然而止,溫漓垂眸看了眼怒氣沖沖朝自己嚷叫的雄蟲,確認是自己并未見過的陌生面孔,他對這陌生蟲眼中的敵意弄得皺起眉頭:“請問,這位閣下有何貴干?”

    維米爾出生貴族,還是少有的B級別雄蟲,因為多吃少動的原因,身材肥短,因此但凡出現在他面前的蟲都得是低著頭弓著背,以便于滿足他脆弱的自尊心。

    溫漓的話并沒有什么問題,他垂著眼詢問的模樣也沒有任何輕視的跡象,但維米爾就是突然破防了。

    面前站著一只外貌體型都比他優秀百倍的雄蟲,維米爾那用狂妄自大填充起來的脆弱自尊心大震,幾乎是惱羞成怒地指著溫漓的鼻子,嚷道:“賤民,拿開你的臟手,這是我的東西!”

    維米爾伸出的指尖幾乎要戳到溫漓的鼻子,這盛氣凌人的模樣讓溫漓有一瞬間的怔愣,他身后的安德烈已然上前一步將他護在身后,他唇畔上帶著被親吻后的紅和咬破的艷,和胸前那朵嬌艷的玫瑰格外相配。

    安德烈這一保護溫漓的姿態落在維米爾的眼中,那就是所有物的背叛,他氣的渾身發抖,大喊著帶來的侍衛和仆從上前,那模樣像是要暴力解決。

    只可惜他們碰上的是安德烈,這位有著帝國利刃威名的殿下只是輕輕一掃,威壓就讓那些圍上前的蟲望而生畏,杵在原地不敢動彈。

    大庭廣眾之下竟然要上演強搶民女的戲碼,搶的還是他!溫漓還算溫和的神情瞬間冷下,他按住安德烈護在他身前的手,像是呢喃的重復了一遍:“你的東西?”

    而這邊看著自己帶來的一批侍從被嚇得不敢上前,維米爾氣得直跺腳,大吼道:“廢物,你們這些廢物,還愣著做什么,快把這個賤民拉下去,否則我就把你們通通扔進獸園喂星獸!”

    眼中寒意深深,溫漓唇邊的笑意不見眼底,朝維米爾揚聲道:“賤民罵誰?”

    嘴巴比腦子快,維米爾當即回答:“賤民罵你!”

    溫漓唇邊翹起弧度,煞有介事地哦了一聲,朝安德烈輕輕笑道:“原來賤民是在罵我啊。”

    聽到四周傳來的憋笑聲,維米爾意識到自己被耍了,氣得渾身發抖,正要開口就聽見溫漓嘆了一口氣:“算了,我脾氣好,不跟賤民一般計較,原諒他算了。”

    說完,溫漓還晃了晃安德烈的手,像是獲獎的孩子求夸獎似的眨了眨眼:“安德烈,你看我多大方,有沒有獎勵呀?”

    “閣下確實大方。”

    本來只是為了耍一耍嘴臭的蠢蟲子,沒想到安德烈配合的如此好,那唇邊的一抹弧度好似曇花一現勾人的很,溫漓沒忍住勾著安德烈的脖子親了一口,吧唧一聲,直接把蟲親懵了。

    四周一陣低呼聲中,安德烈看著笑得眼睛彎彎仿佛偷腥成功的小狐貍一般的溫漓,騰的一下紅了臉。

    殺人誅心也不過如此了,維米爾看著旁若無人的溫漓二人氣得是嘴皮子發抖,一雙碧綠的眼睛瞪得老大死死看著溫漓他們,手指像是抽筋了的雞爪直愣愣朝前伸著。

    “還…還愣著做什么?!!”一聲怒吼,維米爾的臉因為強烈的情感扭曲猙獰:“抓住這只賤蟲,我要把他的腦殼摘下來當球踢!”

    看著再一次圍上來的蟲,安德烈神色一凜,正要抬手,一股力道卻將他擋住,旋即溫漓的身影再度上前。

    “我看誰敢!”

    溫漓的視線掃過一眾侍從,最后停在一個打扮看起來稍微高級一點的雌蟲身上:“各位,在帝國傷害高級雄蟲的罪名是什么,怕是不用我贅述吧?”

    溫漓的聲音很冷,那些朝他靠近的侍從放緩了腳步,他們并非愚蠢,自然明白帝國的法律,故意傷害雄蟲是重罪,頒布命令的維米爾自是無恙,只需要像往常一樣隨意推出一個替死鬼敷衍一番就好。沒有蟲會追究一位貴族雄蟲的罪責,因為他的雄蟲更因為他是貴族,可他們不一樣。

    維米爾不以為意,仍舊是大喊著:“廢物,你們這群廢物都是吃干飯的嗎?我要把你們都丟進獸園喂星獸!!”

    溫漓看著略有些猶豫之后再度逼近的身影,緊緊按住安德烈的手扣在腰間,忽地取下了別在衣襟上的領帶夾,擲地有聲:“這是微信攝像頭,剛剛所發生的一切都被記錄下來,我輕輕一碰就會上傳到我星網上的賬戶,停水最近雄蟲保護協會苛待平民雄蟲的風浪依舊很大,要是我沒有平安度過這次宴會,不知道這一次的風波靠花錢壓熱搜還能不能行呢?”

    片刻后,溫漓看見那個一直守在維米爾身邊、打扮略高級的侍從忽地低頭說了句什么,然后就被啪的一聲甩了一個巴掌。

    “廢物,都是廢物!不過是一只賤民,竟然就縮手縮腳,像他這樣的賤民我隨隨便便就能碾死一堆,我!”

    “少爺慎言!”

    啪的一聲,出聲阻攔的雌蟲又添了一巴掌,他身體歪斜一瞬后立刻跪直,試圖喚回維米爾的理智:“少爺,這里是皇宮晚宴。”

    然而氣極了的維米爾可不管什么皇宮什么晚宴,他只知道眼前有一個賤民挑釁了他仍舊得意洋洋,他失了智甚至想要自己沖上去。

    溫漓眼中寒意閃過,看著張牙舞爪奔奔向自己的肉球已經想好七八種不著痕跡讓對方鼻青臉腫的方法了。

    然而下一刻,一個姍姍來遲的身影阻止了鬧劇。

    費拉德打斷即將出現的互毆場面,一個眼神示意維米爾身后的雌蟲上前安撫好自家的少爺,旋即轉身朝著安德烈皺眉冷呵:“安德烈,你身為皇子竟然如此行事,你將皇室的顏面置于何地?!”

    溫漓看著面前突然橫插一腳多管閑事的家伙一見面不分青紅皂白地對著安德烈張口就是指責,他臉色一甩,走到費拉德面前:“這位……”

    費拉德看著突然湊上前的溫漓,雖然不耐但出于虛偽的假面還是回了一句:“您叫我內閣大臣就好。”

    溫漓沒有忽略費拉德眉宇之間的輕蔑和不耐,他冷笑一聲:“這位內閣大臣,你這突然湊一腳跑著充當和事佬,你問過誰是當事蟲誰是被害蟲了嗎?向旁邊的圍觀群眾取證了嗎?經過三省劉問走過流程了嗎?什么都沒有,空口白牙張嘴就是一頓罵,上來就說安德烈丟了皇室的顏面,請問,帝國的內閣大臣只需要這點資質嗎?”

    溫漓張嘴就沒停,句句在理,一通話下來費拉德面色難看得要命。他怎么不知道剛剛發生了什么,他一直暗中看著,從頭到尾他一句話也沒漏聽,一眼都沒眨,怎么可能不知道發生了什么。

    明明他已經買通了婚宴上的侍從,將安德烈暗中交代給溫漓指路的侍從全部換了一遍,甚至故意指錯方向誤導對方越走越遠,沒想到這個垃圾星來的雄蟲竟然如此好運,瞎貓碰到死耗子一般走了狗屎運,晚宴廳這么大的地方,他竟然趕在鐘聲響起前找到了安德烈。

    費拉德想著余光不著痕跡地瞥了眼還在大發脾氣的維米爾,滿眼的嫌棄和輕蔑,還有這個廢物雄蟲,任憑他派蟲暗中催促幾遍仍舊是遲遲不行動,一直坐著看著安德烈喝酒,喂到嘴邊的飯都不知道吃,真是廢物。

    一個貴族的雄蟲竟然三言兩句就被一個平民氣得半死,落了下風還要他出來收拾爛攤子,費拉德斂眉掩下眉宇之間幾乎壓不住的不耐。

    費拉德扯了扯面皮,皮笑肉不笑:“這位閣下,安德烈殿下身為皇族自然是東道主,讓各位賓至如歸是他的職責,現在您二位雄蟲鬧了別扭自然是他的失職。”

    溫漓長這么大沒聽過這樣蠻橫不講理的道德綁架,他當即叫道不對:“按你這樣說,大廳的餐盤里少一把叉子多一把勺子都得算在安德烈頭上,餐布沒擺放整齊是他的錯,有蟲聚眾鬧事也是他的錯,連句詢問都沒有上來就直接質問一個皇子,你是什么身份,竟然當得起蟲帝陛下的權力?!”

    袖子突然被一拉,溫漓尚未偏頭詢問就聽見兩道聲音異口同聲響起。

    “他是我老師。”

    “我是他老師!”

    前者低沉輕緩像是在講述一個無法更改的事實,后者急促激動像是急于強調自己的威嚴和身份。

    溫漓只覺得自己聽到了無比荒謬的東西:“你是他老師?”

    費拉德深吸一口氣,頷首強壓著自己維持從前的風度:“正是。”

    看著安德烈沉默中又帶著點難以言說情緒的面龐,溫漓氣笑了,墨色的眼眸中是壓抑不住的怒火:“好,既然你是安德烈的老師,那我就按照你剛剛的邏輯論一論,按你說的安德烈沒有做到賓至如歸就是他的過錯,那你一個老師,學生犯錯難道不是老師沒有責任嗎?這樣算,這懲罰看來得落到你的頭上!”

    費拉德身居高位,哪曾聽過忤逆的話,更何況溫漓這話還是拿他的那套歪理邏輯壓他,一時間想不出反駁的話。

    溫漓冷哼一聲:“你一個老師不相信學生的品德張口就是斥責,滿嘴的責任道德,落到自己頭上了卻急著推脫,看來這是嚴于待蟲、寬于律己,懲罰不是落在你們身上自然高枕無憂,現在涉及到自身利益就知道急了,一副故作清高為你好的模樣,真是虛偽透頂!”

    費拉德面色難看,正欲開口忽然聽見一陣零碎的掌聲。

    “啪啪啪——”

    掌聲連著兩下拍了三遍,不急不緩。

    溫漓循聲望去,就看見陰影中走出來的男人熟悉的面孔,是不久前提醒過他的“老鄉”。

    費拉德瞇著眼,很快認出來這個突然搗亂的雄蟲:“盧修斯閣下,您這是做什么?”

    話語雖然是詢問,可語氣卻像是責備,讓聽者心生不悅。

    男人微微偏頭,雙手抱胸,水晶燈璀璨的燈光之下狹長的狐貍眼似笑似怒:“我坐在那兒一直聽到有幾只狗狂吠,耳朵難受,忽然聽到了正常的話心生愉悅這才忍不住拍了拍手。”

    男人這話聽起來含糊但是他望著費拉德和維米爾那似笑非笑的神情似乎已經說明了一切,就連蠢鈍的維米爾也后知后覺地聽出來他的弦外之音,尚未平息的怒火再次騰騰燒起:“你竟敢罵我是狗!”

    男人身為掩了掩耳朵,像是在嫌吵。

    費拉德的神色也不好看,但是任憑他肚子里憋了多大的火氣,面對一個貴族的雄蟲他也是不能表露一分的,即使這只雄蟲在不久前還是一個為了爭搶雌蟲被打破頭的癡呆廢物。

    費拉德捂著頭似乎有些頭疼,卻突然拔高了聲音:“盧修斯閣下,您也是為安德烈殿下來的嗎?”

    四下忽然安靜下來,就連剛剛還氣急敗壞的維米爾都恢復了冷靜,旋即像是想到什么嗤笑起來:“原來也是為了那個。”

    說著,他指著安德烈笑得狂妄,言語促狹道:“急什么,等我把他弄到手該有的還能少你不成?!”

    言語中的深意細思極恐,溫漓眉頭一皺當下就要問個清楚,然而凌空落下的一道聲音為這鬧劇徹底畫上了終止符。

    “費拉德大人,陛下命您帶幾位雄蟲閣下去休息室。”

    溫漓抬起頭,瞇著眼看著二樓極高的閣樓,恍惚之間他好似透過那層屏障看見了一雙模糊但銳利的眼眸。

    費拉德瞥了眼站在溫漓身邊和他十指相扣的安德烈,皺眉正欲說什么,內務官的聲音再一次響起,只不過這一次換了對象:“安德烈殿下,陛下請您上樓。”

    緊扣的十指不情愿地分開,溫漓在安德烈安撫的眼神下目送對方離開,耳畔討人厭的冷聲響起:“三位閣下請移步休息室。”

    看著裝模作樣恭請他們去休息室的費拉德,呈三角之勢中的盧修斯先退出了戰場,只見男人后退一步,朝溫漓眨了眨眼睛,隨后留下一句不感興趣轉身離開。

    這下只剩溫漓和維米爾了,想到剛剛維米爾說的那那些話,溫漓垂下眼瞼,頭頂被水晶燈割裂的燈光打落陰影,原本溫潤的面容如今面無表情后竟然顯現出一股難以言說的陰鷙。

    費拉德看著溫漓和維米爾再度重復了一遍移不休息室的邀請。

    溫漓抬腳,大步朝一直梗著脖子不動的維米爾走去。在場誰都沒想到溫漓會有此動作,他們之間的距離并不算遠,溫漓的速度很快,一下子就站到了維米爾身前。

    一雙墨色的瞳孔直勾勾地看著比他低了將近一個頭的維米爾,身高優勢之下帶著難以言說的盛威懾:“他不是你的東西。”

    在維米爾尚且怔愣的片刻,他手指空無一物的地面,用二人才能聽見的聲音繼續道:“唯一屬于你的只有丟了一地的臉面。”

    溫漓一字一句吐出結語:“你這個無用的…廢物。”

    第034章 加納晚宴(完)

    安德烈隨著侍從上了樓, 門口內務官已經在那等候,見狀彎腰行禮:“安德烈殿下, 陛下在里面等您。”

    安德烈頷首,腳步微頓后推開虛掩著的門,走了進去。

    偌大的廳室很空也很安靜,安靜地讓人忍不住發慌,這里仿佛是另一處天地,大門一關就將外界所有的喧鬧隔絕。

    安德烈腳步未停朝著正中間坐在沙發上的身影走去, 行禮問安:“陛下。”

    “來了。”

    坐在沙發上的身影并未轉頭,握著蛇形金色權杖的手微微轉了轉。

    他的位置視野極佳,居高臨下將一樓那些觥籌交錯間的勾心斗角,和推杯換盞中的爾虞我詐盡收眼底,當然也包括剛剛溫漓和維米爾的鬧劇。

    他低頭就看得見所有蟲, 而其他蟲抬起頭卻看不見他, 這何嘗不是權力的一種表達方式。

    蟲帝沒開口, 安德烈自然也保持沉默, 他本就不是話多的蟲,一時間廳室內像是沒有生命一般, 靜悄悄的。

    高處,瑞納金看著費拉德帶著溫漓他們離開后緩緩收回視線,不知在想什么, 轉動著權杖上的寶石,低聲道:“金色玫瑰給出去了?”

    “回陛下, 是的。”

    安德烈面上沒有什么表情, 他的回答像是在匯報工作, 然而細聽就會發現其中藏著一絲難以覺察的情緒。

    蟲帝半闔的鷹眼睜開,仿佛能穿透內心的銳利視線直掃安德烈的面容:“確定了?”

    安德烈點頭, 像是一塊沉默的石頭:“是。”

    安德烈垂著眼,畢恭畢敬回答的模樣勝過任一個臣子,但身為具有血緣關系的父子實在再生疏不過了。

    “自從加納晚宴名單公布之后,來找我求娶你的貴族雄蟲不少,安德烈,這么多個雌子里頭你做的最好,從來都沒有讓我失望過。”

    安德烈單膝跪下,他的聲音變得生澀:“讓陛下失望,是兒臣之罪。”

    蟲帝注視著安德烈,雖然是請罪的姿態,但是卻沒有任何悔改的跡象。

    “你這是心意已定,就算丟了皇子的榮光也不后悔嗎?”

    安德烈筆直的背脊彎曲,將頭伏地更低:“是。”

    瑞納金靜靜注視著面前不知何時已經比自己還要高的雌子。

    他們父子長的并不太像,唯一相似的就是同色系的眼眸,只不過比起蟲帝的鷹眼,安德烈的眼睛更顯柔和,像極了那留在回憶中的身影。

    “好,很好。”

    這幾聲好并非氣急說的反話,更像是真心實意。

    “那就他吧。”

    安德烈倏忽抬頭,面上帶著難以掩飾的錯愕,他沒想到蟲帝竟然如此輕易就同意了。他本以為……

    難得在安德烈的臉上見到如此鮮活的表情,蟲帝像是被取悅一般,神情都柔和了下倆:“怎么,不相信?”

    安德烈搖頭:“……不,陛下一言九鼎。”

    “你的胸針是為他丟了吧?”

    代表帝國最高榮譽的金色雄鷹勛章,就算頒給了安德烈,也不能任由個人處理,安德烈一回來就打了遺失的報告。

    安德烈沒料到蟲帝會突然提起這件事,他不會撒謊,猶豫片刻還是點頭承認了:“……事出突然,性命攸關,沒護好勛章是兒臣的過錯,請陛下懲罰。”

    看著剛剛站起來有跪下請罪的安德烈,陛下面色微沉,招了招手:“過來。”

    安德烈起身,行至距離蟲帝兩步遠的地方停下腳步。這已經突破了以往君臣之間的安全距離,若是侍從在這,此刻已經上前阻攔。

    “再過來些。”

    安德烈遲疑片刻還是照做,然后他的手就被拉住了。

    安德烈僵硬著手臂,從小到大他和自己的雄父從未如此親近過,更枉論這些不帶任何公事的話,此刻滿臉寫著不知所措。安德烈僵硬著手臂,從小到大他和自己的雄父從未如此親近過,更枉論這些不帶任何公事的話,此刻滿臉寫著不知所措。

    “終于不再無欲無求了。”

    像是一聲嘆息,帶著欣慰,其中夾雜的感情讓安德烈無所適從。

    “孩子,你一切都好,向來聽話,可就是太聽話了,缺了野心。”蟲帝拍了拍安德烈的肩膀:“現在終于學會爭取了,這樣很好。”

    “至于那些貴族……”

    蟲帝的眼中閃過一絲銳意的寒芒:“皇族受貴族桎梏已經是幾十年前的舊事,一國之君要是要犧牲自家的雌子去維護皇族和貴族之間的關系那就太無用了。你雌父為了使皇室不受貴族桎梏豁出了命,若是我再重復從前的老路,就太對不起你們父子了。”

    安德烈愣在原地,耳畔的話語并不大聲,可是落在心底卻似驚雷陣陣。

    他從未聽過蟲帝提起自己的雌父。他以為蟲帝恨他,因為他不合時宜的出生熬干了那位能馳騁沙場的將軍最后一滴血。

    蟲帝有很多雌侍,但是雌君只有一個,繼他雌父之后后宮再無新侍。

    平日里不茍言笑的蟲帝笑起來也是一個慈祥的長輩:“年輕就該多笑笑,整日板著個臉做什么,一年見不到幾次,每次見面都像個老頭。”

    在蟲帝殷切的眼神中,安德烈略微僵硬地扯出一絲笑容。自小他受到的教導就是要保持天家的威嚴,他不該笑也不能笑。

    蟲帝看著安德烈的臉,像是懷念什么一般,低聲重復了一句:“多笑笑,你笑起來的模樣和你雌父很像。”

    “陛下——!”

    突然,一聲焦急的通報打破了這對天家父子罕見的溫情。

    蟲帝皺眉,溫情和柔軟像是曇花一現轉瞬而逝,朝著冒冒失失沖進來的費拉德釋放威壓:“放肆,冒冒失失成何體統!”

    費拉德瞥了眼蟲帝身邊不到一步距離的安德烈,敏銳地感受到這對天家父子之間細微的變化,眼中閃過一絲慌亂,“陛下……”

    “不是讓你帶他們去休息室嗎?這是怎么了?”

    “呃……”

    看著支支吾吾的費拉德,蟲帝臉上毫不掩飾對他的不悅:“到底是什么事情?!”

    費拉德聽出了蟲帝語氣中的不滿,收回打量的目光,他不確定安德烈是否在他不在的時候說了什么不該說的話,萬千思緒在腦中一閃而過,費拉德垂眼畢恭畢敬:“維米爾閣下和溫漓閣下打起來了。”

    “什么?!”

    蟲帝神色錯愕,話音未落身旁掀起一陣風,剛剛還在身側的安德烈已然不見蹤影。

    費拉德看著已然奪門而出朝溫漓那處趕去的身影,唇角不可察覺地翹起,陛下尚未發令就擅自離開,他又有了一個能夠懲罰安德烈的把柄。

    只不過這一次指責的話語尚未出口,就聽見蟲帝帶著怒氣的斥責:“愣著做什么,還不快帶路!”

    看著揮開侍從快步前行的蟲帝,費拉德猛地意識到有什么變了。

    瞬息之間安德烈已然到了休息室的附近,距離休息室大約十米不到的距離,他聽到了一陣驚呼,隨后一個身影好似拋物線一般從休息室里摔出,重重摔在地上。

    憑借著過人的視力,安德烈一眼就認出來被甩出門倒在地上生死不知正是維米爾。

    一瞬間,一股強烈的不安席卷全身。下一刻舞池中展現魅力的雌蟲像是失了智猛地涌向休息室的方向,維米爾的身影瞬間就被涌上前的雌蟲淹沒。

    雙手緊握成拳頭,脖頸上青筋暴起,安德烈呼吸猛地一窒,他感受到了一股極其強烈的雄蟲信息素。

    五感之中的視覺遠高于嗅覺聽覺,可這空氣中飄來的絲絲縷縷的精神力卻瞬間綿延了空間,雄蟲的信息素明明在空氣中稀釋了千百倍,卻像一張密不透風的網精確地捕捉到了他。

    安德烈的喉結無聲顫抖,他感受到了信息素中熟悉的味道,他抽出別在腰間的匕首,手起刀落,疼痛刺|激著理智回歸,強大的精神力在他身邊轟然炸開,長驅直入,徑直涌向了那被蟲堵得水泄不通的入口。

    休息室裂了一半的雕花紅木門徹底報廢,劈里啪啦碎裂聲中,□□與地面碰撞的聲音此起彼伏,露出被困在其中的黑發青年。

    四周歪七扭八倒了一片,他們臉上像是痛苦又像是愉悅,被壓制著難以動彈,卻仍不死心地拼命掙扎啊,一雙雙被欲望染紅充血的眼睛死死盯著溫漓。

    在如此美味的雄蟲信息素前,他們有些甚至都快無法克制陷入蟲化,貪婪的模樣好似祭祀臺前瘋狂的信徒,妄想用沾滿唾液的唇舌親吻青年每一處的肌膚。

    青年的狀態更加奇怪,他像是喝了烈酒,整個人都變成了粉色,本就生的白的肌膚被生生催出了粉,像是成熟了的水蜜桃,引人忍不住想要咬一口吸吮那甘甜的果肉和汁水。

    他喘著粗氣抬頭望向動靜傳來的方向,手上緊握著的瓷器鋒利的碎片劃破了他的掌心,鮮紅的血液順著他的手心滴滴答答流下,引得那些雌蟲更加瘋狂。

    皮鞋碾過一只朝溫漓爬去的雌蟲的手骨,安德烈反手將一只跳躍的雌蟲摜下,瓷器掉在地上發出清脆的聲響,安德烈強壓下喉間的沖動,巨大的精神力威壓以一種小型炸彈似的威力猛地炸開,將那些負隅頑抗的雌蟲直接震暈了過去。

    “……安德烈!”

    雙眼狠厲警惕地防備抵御瘋狂雌蟲的青年瞬間軟了面容,剛剛還無差別釋放的信息素仿佛找到了出口,爭先恐后地涌向安德烈,滿是忌憚警惕張牙舞爪的信息素變得無比曖昧。

    懷中驟然闖入一個移動的雄蟲信息素泵,口中的詢問戛然而止,高大的軍雌咬著牙,他被突然裹挾的信息素逼得溢出了聲。

    偏偏懷中那位堪稱誘惑源的青年渾然不覺,燒紅著臉咬上了軍雌的唇,掌心流淌的血液染紅了半邊臉,唇齒之間的力度大的仿佛要將對方吞吃入腹。

    安德烈額頭溢出冷汗。

    巨大的金色羽翼遮天蔽日,瞬息間就卷著溫漓撞進休息室后的私密隔間,這些隔間是為了方便雄蟲懲戒雌蟲而專門設的處所,就連華貴的皇宮也遵循同樣的設計,極佳的密閉性幾乎比得上軍部和醫院的隔離艙。

    莎頓城堡所有的換氣扇同時開啟了工作,寒風透過被震碎玻璃的窗戶猛地涌進來,將殘留在空氣中的信息素散去,站在一地狼藉中的蟲帝舉起手中象征著最高權利的權杖,難得喜形于色:“傳令下去,今日瑞納金帝國雙喜臨門,帝國迎來了一位S級冕下,這位冕下加冠之日就是吾兒安德烈與他成婚之時!”

    “什么!”

    一聲驚呼打破了眾蟲的恭賀,蟲帝銳利的視線掃過一側面色難堪的費拉德,剛剛還掛在唇角的笑容斂去,那雙銳利的鷹眼注視著費拉德,無端由讓蟲感到恐懼。

    “費拉德,你有異議?”

    費拉德雙膝一軟撲通一聲跪在了地上,幾乎撐不住臉上的表情,他的恭賀像是從喉嚨深處擠出來一般,勉強又沙啞:“臣…無異議,臣……恭賀陛下。”

    在身側縈繞的陣陣賀喜聲中,費拉德咬緊了牙,他明白自己這么些年的準備徹底功虧一簣了。

    第035章 大家期待的

    整個世界仿佛都在向他靠攏, 身體里仿佛有股驚人的力量將每一寸神經破裂重塑,像是東南亞夏季突如其來的一場臺風呼嘯地碾碎理智。

    好不容易風停樹止, 宛如死寂一般的悶熱包裹著每一次的呼吸,煎熬難受,像是要把人逼瘋,可偏偏那條岌岌可危的神經牽扯著將身體的任何變化都清晰地刻入腦海,在瘋狂之處游走,皮膚之下似乎有什么東西灼傷, 連血液都變得滾燙,嘶吼著想要沖破什么。

    一場雨,一場及時雨。

    幾滴細小的水滴,隨后是淅淅瀝瀝的雨水。

    渴死的樹苗終于得到了甘霖,貪婪地將源頭纏繞, 那些灼熱的、滾燙的, 終于沖破一層薄薄的表皮, 叫囂著噴涌而出, 帶著無窮無盡的慰藉,在裂縫和傷口上傾注。

    “安德烈, 我……這是怎么了?”

    溫漓的聲音啞的可怕,他睜不開眼睛,聞不到味道, 五感只剩下了聽覺和觸覺,空間仿佛在耳畔塌陷, 他聽到了熟悉的壓抑著的喘。

    胡亂的手摸到了一手的濕漉, 灼熱的體溫在此刻來說卻好似清泉。

    “……你的二次分化到了, 信息素過載,你得學會控制。”

    安德烈的話說的格外的慢, 一句話分成了好幾句,有幾次甚至斷了尾音。

    溫漓閉著眼,他的身體此刻全憑本能運作,而發泄的唯一對象就是伏在他身上的雌蟲:“我…控制不了。”

    “……”

    房間內的信息素濃郁到一種恐怖的地步。

    銀發被唾液沾染得濕透,汗津津的軀體在黑暗中起起伏伏,微彎的脖頸湊進了溫漓的唇畔,命令式的話語讓人下意識服從:“那就把它們灌進來。”

    溫漓張開嘴,一口咬上。

    仿佛海中的漩渦,房間內的信息素鋪天蓋地朝中心的安德烈涌去,溫度再一次升高,只是這一次溫漓感受到的是一種美妙的焦慮,像是一塊在大氣層摩擦下燒紅了的隕石落入了海里。

    他能感受到海水的溫度,隕石落下的模樣仿佛腰掀起滔天波浪,兇猛地仿佛要把海面徹底破開,可莫名其妙地,當這燒紅了的隕石觸碰到海水的那一刻突然變輕,海藻被帶著水珠的細浪裹挾,時而翻滾,時而遮蓋。

    線條分明的腰佝起,支撐的身軀猛地一抖后控制不住地坐了下去,嚴嚴實實堵住了所有。

    不知過了多久,堅硬的物體開始軟化。

    漫長的夜在黎明的曙光之下完成了它的使命,不再繼續晃動的帳幔和蠟燭燃燒后流下的紅淚形成了鮮明的對照。

    *****

    溫漓醒了,雙手習慣性地朝下一擼,耳畔一聲低低的悶哼,勾的他尚未回歸的理智清醒。

    旋即眼前的一幕讓他倒抽一口涼氣,面前,被充當為他人形抱枕的安德烈此刻像極了破布娃娃,渾身的青青紫紫,漂亮的銀發被折騰的亂糟糟的,像是被用力抓過,最悲慘的莫過于安德烈的脖頸,簡直是沒一塊好肉。

    看著安德烈胸膛上過了一晚上仍舊紅腫、牙印未消的胸膛,溫漓內心狠狠罵了自己一句禽獸不如,他倒是不知道自己什么時候養出了亂咬的癖好。

    溫漓譴責自己的同時安德烈也已經醒了,一睜眼就看見沉著臉的溫漓,安德烈心中猛地一凜,從小到大接受的教育讓他瞬間跪直了身體,雙手貼在額頭朝溫漓俯首:“請雄主懲罰。”

    溫漓如同雷劈,幻聽了一般地反問:“你叫我什么?”

    彎曲的背脊上肌肉緊繃,在溫漓看不見的地方安德烈堪稱痛苦地閉上了眼睛,視死如歸一般地吐出了那個詞語:“雄主。”

    安德烈脖頸上和身體里的疼痛提醒著他昨晚都發生了什么,在帝國被深度標記的雌蟲就是有了主,沒有得到雄蟲承認的雌蟲就算不被雄蟲保護協會處理掉,也會因為得不到雄蟲的信息素痛苦死去。

    他以為竟敢昨晚,溫漓已經默認會和他結為伴侶,所以才會用雌蟲手冊中教導的那樣說出剛剛那句話。

    可溫漓似乎并不想當他的雄主。

    安德烈給人的印象實在太過沉穩可靠,以至于就算他們如此親近的相處溫漓都沒有發現安德烈的不安。

    他們認識滿打滿算不到一個月,開始交往也才剛剛一個星期,在這期間溫漓從未說過任何要娶安德烈的諾言,而這也是安德烈缺乏安全感的最大原因。

    他害怕是因為溫漓見過的優秀雌蟲太少,他害怕溫漓會后悔,他也害怕自己得不到蟲帝的首肯。安德烈不僅不卑鄙,他幾乎稱得上高尚。

    加納晚宴上,溫漓親手將紅玫瑰給了他,蟲帝也欣然表明了同意,安德烈以為一切都足夠了。

    安德烈抬起頭,這個動作牽扯到了脖頸之后的傷口,可身體的傷痛遠遠抵不上剛剛他所設想的痛苦,他看著溫漓的眼睛格外悲傷:“您不愿意娶我嗎?”

    二次分化后的溫漓擁有極其強悍的信息素,他S級雄蟲的身份沒有誰比陪著他度過一夜的安德烈更加清楚。

    在帝國,S級的雄蟲,除了溫漓再無他蟲。

    一切都將唾手可得,S級雄蟲冕下的身份在這,帝國會滿足他的任何要求,即使是讓蟲帝當眾取消他們不久后即將舉行的結契儀式。

    “你在說什么?”

    安德烈看見溫漓皺著眉,他的語氣聽起來似乎像是生氣了,心中酸楚一片,他低下頭,聲音頹然:“我明白了。”

    “你明白什么了?”溫漓擰緊眉頭,他不知道他這幾句話引發了多大的誤會,他不過是在懊惱竟然讓安德烈搶先求了婚,見安德烈失魂落魄地要離開,他一把抓住了他的手。

    習慣性的十指相扣,溫漓看著那張揚的牙印摸了摸鼻子,把安德烈往床上一按,丟下一句坐好別動后朝屏風外快步走去。

    看見不遠處沙發上的西裝外套,溫漓快步走去,伸手摸到口袋里的硬質盒子后松了一口氣。

    安德烈垂著頭,他坐在床上看著自己空落落的手,像是指縫溜走的水,悵然若失。

    腳步聲嗒嗒嗒地遠去,又嗒嗒嗒地跑來。

    “安德烈!”

    安德烈抬起頭,他看著溫漓走到他面前深吸一口氣后單膝跪下,伸手打開了一個紅色絨面的小盒子,兩枚簡單的男士對戒靜靜躺在盒子中。

    “安德烈,剛剛那句話應該我來說。”

    在安德烈怔愣的神情中,溫漓拿起了其中偏大的一枚戒指,墨色的眼眸好似兩塊山泉養出的墨玉:“安德烈,你愿意嫁給我嗎?或者說,我喜歡且心愛的雌蟲,你愿意接受我的求婚嗎?”

    安德烈定定地看著眼前發生的一切,雙眼中的悲傷不見了取而代之的是顯而易見的難以置信。

    溫漓抿緊了唇,保持著求婚的姿勢沒動,他有些懊惱,現在的求婚場面和他預想的完全不一樣,他本來是想昨晚在眾目睽睽之下求婚的,安德烈是皇子,溫漓想給他盛大熱烈的求婚,而不是像現在這樣沒有鮮花,沒有觀眾,沒有掌聲,只有穿著皺皺巴巴外套的他舉著一個光禿禿的盒子。

    他覺得對不起安德烈。

    溫漓抿緊唇,聲音悶悶:“抱歉,這樣的求婚很糟糕。”

    一股力道托住了溫漓垂下的手,下一刻絨面盒子里的另一枚對戒被一只大手拿走。

    安德烈握著溫漓的手,他搖了搖頭,熱淚盈滿了眼眶:“不,一點都不糟糕,我只是太驚訝了。”

    安德烈小心翼翼地將戒指捧在手中,看著溫漓,唇角勾出一抹弧度:“我愿意。”

    他們互相戴上戒指,同樣款式的對戒在十指相扣中閃著銀色的光芒,熠熠生輝。安德烈眨去眼中的水意,不顧溫漓的阻攔虔誠地在兩人交握的手心上落下一吻。

    “安德烈·瑞納金今在此以性命發誓,將永遠向雄主溫漓獻上誠摯的愛意,如若違反……”

    溫漓附身吻住了安德烈,將他未說完的話語封在口齒之間,一吻結束后伸手揉了揉那頭凌亂的發,笑得溫軟:“好啦好啦,不用發誓,愛情是兩方的事情,我知道你很愛我,你也知道我愛你就足夠了。”

    山盟海誓說得再好聽不如兩顆靠近的心,他記得安德烈心跳的頻率,安德烈從來沒有發現自己那顆強大的心臟在他靠近時總會漏掉幾拍。

    溫漓微微睜大了眼,他看見一絲紅暈從安德烈的耳畔迅速蔓延。

    “這是怎么了?”

    他和安德烈也不是第一次親親,怎么這一次的反應這么大?

    安德烈閉了閉眼,他的腰軟了。

    接受了一晚上灌溉的身體此刻格外的敏感,溫漓剛剛突然釋放的信息素讓他產生了應激反應。確認眼前的青年真的什么都沒有意識到,安德烈咬著牙吐出了那讓他腳趾都蜷曲的話語。

    “你的信息素纏上我了。”

    “我的信息素?”

    溫漓朝自己身上使勁嗅了嗅,沒聞到任何味道,和昨晚一樣,他發現自己好像感覺不到信息素的味道,好奇地話脫口而出:“我在釋放信息素嗎?”

    話音剛落,溫漓就看見安德烈高大的身軀像是一灘泥一般軟下,嚇得他直接伸手抱緊了對方,他聽到了好似打鼓一般的心跳,嘴邊的耳垂紅的似乎能滴出血來。

    “安德烈,我的信息素是什么味道的?”

    溫漓貼著敏感地發抖的耳朵低低吹氣:“告訴我,它是什么味道的?”

    軟成一灘水的雌蟲雙眼中的神志幾乎都要潰散,在耳畔半是誘哄半是騙的聲音中,終于發抖地說出羞恥的話語:“是……桃子味的。”

    “很、很香……”

    “……很甜。”

    第036章 一更

    安德烈發覺他的雄主不太高興。

    溫漓坐在哪里已經很久了, 他的背影看起來與些許傷心,陽光透過明亮透徹的落地窗灑在他完美的側臉上打落半片陰影, 他看起來有些落寞。

    安德烈站在他身后,有些無措。

    自從昨天從他口中詢問信息素的味道后,溫漓就變成這個模樣了。神色懨懨,今天一系列的檢查做下來,雄蟲的狀態更加嚴重了。

    溫漓坐在椅子上,雙眼無神面對窗外。就在剛剛, 他在帝國第一醫院的信息素檢測房內確認了自己的信息素味道,他清楚地記得那股彌漫開來鮮嫩多汁的水蜜桃味。

    桃子味!

    竟然是桃子味的!!

    溫漓并非討厭桃子,但也稱不上喜歡。

    沒錯,桃子是很香,很軟, 很好吃, 但是一旦這個味道變成他的體味, 那就是另一回事了。

    別人的二次分化都是化身行走的荷爾蒙, 怎么到他這就是個渾身是毛的桃子?!這就好比看鎧甲武士變身,屏住呼吸期待了半天跳出來的是一個大桃子!

    試想一下, 當他對安德烈發出邀請時,他在對方的眼中就是一個飽滿多汁的水蜜桃!那畫面是什么模樣,他簡直不敢想象。

    一想到這溫漓更加郁悶了, 仿佛一條失去靈魂的咸魚。

    “雄主,檢查有些多, 累著了嗎?”

    耳畔安德烈的聲音傳來, 溫漓下意識抬頭, 看了眼他后扭過頭,聲音悶悶:“還好。”

    安德烈:“您不高興嗎?”

    溫漓飛快地瞥了眼安德烈健碩的胸膛, 憤憤地收回目光:“沒有。”

    安德烈這下無比確定溫漓生氣了,他低頭看了眼自己的胸膛,剛剛溫漓就是朝這個方向瞪了一眼。軍雌肌肉發達,胸肌更是如此,帝國的雄蟲不喜歡渾身硬邦邦的軍雌,他還特地預約消除肌肉的激素的針劑,但是這幾天溫漓的行為已經告訴他預約可以取消了。

    溫漓一直很喜歡他的胸,幾乎到了愛不釋手的地步。安德烈計算過次數和頻率,胸膛稱得上是溫漓最喜愛的幾個部位之一。

    要問溫漓最羨慕安德烈的地方,莫過于安德烈那漂亮的身軀和一身的健美卻不夸張的肌肉了。來到這個神奇的異世界半年了,他已經接受回不去地球的事實,二次分化對于溫漓而言在意料之中,可結果卻在意料之外。

    香甜桃子味是要伴隨他終生的信息素味,這也意味著他想要變成像安德烈那樣的猛|男的夢想徹底破滅。

    誰家猛|男是桃子味的?!!

    溫漓哀怨地又看了安德烈的胸膛一眼,此刻的心理狀態適合待在角落里種蘑菇。

    雌蟲手冊中有言,雄蟲是一種嬌貴、脆弱,情緒莫測的生物,要是放任他們傷心難過說不定會死掉。

    安德烈搜腸刮肚,將這幾天自己所作所為全部回憶了一遍,最后認定是自己昨晚的回答不到位。他沒想到溫漓會在那種情況下詢問他的信息素是什么味道。

    在蟲族世界,贊嘆對方的信息素是一件非常私密的事情,只限于結契雄雌的情趣,要是放在未婚雌蟲身上,那算得上是膽大包天的調情。

    他口笨嘴拙,口不擇言,雄蟲一定是因為這件事情不高興了。

    想要讓蟲高興,必然得用對方喜歡的東西去討他歡心,而他擁有的能讓溫漓喜歡的東西……

    安德烈低頭看向自己的胸膛。

    屋外天光依舊大亮,白日宣淫不符合軍雌的要求,但是符合雌蟲手冊中的條例。

    他抿緊唇,臉頰上泛起一絲紅暈,回憶著雌蟲手冊中教導的那樣低低開口:“雄主您的信息素很美味……”

    溫漓被這一句話刺|激地差點跳起來,一回頭看見以一種神奇的姿勢跪坐的安德烈舌頭都捋不直:“安、安德烈!”

    安德烈將外套脫下,胸膛前的扣子解開了三顆,軍部的白襯衫裹不住飽滿的胸肌,將每一處線條形狀都勾勒的分明,他絞勁腦汁地說著曾經學過的讓他面紅耳赤的贊美詞句:“您的信息素很甜,很香,比天邊的云朵還要松軟,比夏季的蜜桃還要可口,我很喜歡您的信息素。”

    送到唇邊的大餐按捺不住地跳出了絲綢的束縛,尖尖的頂端一抹紅,飽滿的弧度比水蜜桃還要可口,讓人忍不住想要咬一口。

    對方獻上了美人計,我軍該當如何?

    溫漓聞到了一股熟悉的水蜜桃味,微笑:熱潮涌動,方寸大亂。

    溫漓滿是羨慕嫉妒地在安德烈的胸膛上啃了一口,耍脾氣一般糊了一堆滑溜溜的口水:“你不講武德,又故意勾|引我。”

    安德烈順從地躺在長絨地毯上,看著將他壓倒后胡作非為的溫漓放軟了肌肉,他不喜歡溫漓露出那種懨懨的神色,那會給他一種恐怖的錯覺,仿佛他是一朵永遠抓不住的云。

    安德烈閉著眼,毫不自知地露出一種脆弱混著野性的神情,像是袒露柔軟腹部的大貓:“你不喜歡嗎?”

    溫漓磨了磨牙齒,聽見一聲意料之中的悶哼后松開:“哼,你贏了。”

    安德烈咬住溫漓落在他唇邊的發絲,緩緩睜開眼,金色的眼眸中全然是溫漓的身影:“不,您在我這才是永遠的贏家。”

    唇邊的吻比起掌心下劇烈的心跳聲輕柔的像是一縷風。

    稀里糊涂滾上|床的溫漓已經不再水蜜桃的味道猛不猛了,他此刻正在用行動證明水蜜桃和猛|男并不沖突。

    反正他只會娶安德烈一個雌蟲,他的信息素的味道也只有安德烈才能享有,安德烈喜歡他的信息素對他而言算是莫大的安慰,只要他們都不吱聲,誰會知道他是個行走的水蜜桃?

    事實證明,有些話不能說得太早,當晚坐在沙發上等著安德烈燒飯的溫漓無所事事地打開了光腦,入眼那些鮮紅霸屏的大字新聞讓他直接原地石化。

    熱搜的前十條里三條是S級雄蟲冕下,兩條是皇室婚約,剩下五條全都是“水蜜桃冕下”。

    五日之前,王室發布的S級雄蟲冕下的誕生直接引起了軒然大|波,網名的力量是可怕的,當晚就有蟲扒出這位神秘的冕下的身份和詳細經歷。

    加納晚宴上溫漓二次分化時曾泄露過信息素,雖然只有極短的時間,卻造成當場的貴族雌蟲失控暴走,甚至那些被排風扇散出后稀釋的信息還使得正處在附近的一批雌蟲陷入發熱。據當夜被送往醫院的雌蟲所言,他們聞到了一股極其香甜的味道,像是熟透了的水蜜桃。

    得知此事之后,國民們熱情地給他取了一個親切且特殊的稱呼“水蜜桃冕下”。

    [#水蜜桃冕下和帝國利刃的愛恨情仇~]

    [#水蜜桃冕下的信息素口口口口口!]

    [#水蜜桃冕下真的要迎娶帝國利刃嗎?]

    [#S級雄蟲的信息素有多口口?]

    [#S級雄蟲可以娶多少個雌蟲?]

    ……

    許多字眼太過虎狼被吞沒,帖子下面的回答一個比一個火|辣大膽,讓人面紅耳赤、無法直視。

    安德烈從瞳孔地震的溫漓手中拿走了光腦,他的臉色絕對稱不上好看,顯然對溫漓的隱私暴露這一事件非常不高興。

    他一目十行地掃過那些還在不斷彈出新的意|淫話語的網名,截圖傳輸。

    另一頭,終于收到自家少將消息的吉姆還未熱淚盈眶就被感慨安德烈終于想起他了,就被安德烈的要求驚呆了。

    【查清楚這些匿名網友的地址,給他們發律師函,罪名是冒犯雄蟲隱私。】

    吉姆小心翼翼地打字:【少將,查網友信息需要軍部的調查令。】

    片刻后對面直接傳來了一個內網入口:【用這個查。】

    只開頭前六個符號,吉姆立刻認出了這個是什么,他震驚地瞪大眼,這不是前段時間他們從雄蟲保護協會里破解的信息內網嗎?!

    吉姆內心瘋狂尖叫:【少將,這可是違法的啊!】

    吉姆盯著聊天框看了半天,剛剛還在線的安德烈忽然沒了動靜。

    吉姆:???

    【少將,少將,您還在嗎?這是違法的啊!雄蟲保護協會的內網已經上交了軍部,違法盜用軍部信息,我可是要上軍事法庭的啊!!】

    【少將,您舍得我年紀輕輕就去坐牢嗎?少將,少將?!!】

    一條消息忽然彈出,將聊天框里正在發瘋變形的吉姆穩住:【陛下命我肅清內網,先拿這個練練手。】

    吉姆:……哦,那沒事了。

    吉姆:【少將,您什么時候回軍部啊,那群家伙快要鬧翻天了!那些貴族天天來軍部鬧,喊著要見您,說您再不來就要撞死在軍部。】

    安德烈:【我有要事。】

    吉姆不解,他不知道自家長官有什么要事是他這個副官都不知道的:【陛下又給您安排了什么秘密任務嗎?】

    又是許久沒有動靜,吉姆戰戰兢兢想著是不是自己問了什么不該問的話,光腦終端突然打進了一個視頻,嚇得他趕緊接通視頻,屏息凝神,洗耳恭聽。

    奇怪的是視頻那頭黑漆漆一片,吉姆聽到了細細簌簌的聲音,還未等他弄清楚那是什么,他又聽到了一聲悶哼。

    豎著耳朵的吉姆愣住了,他不可能認錯安德烈的聲音,只是那聲音實在太過奇怪,像是疼痛又像是歡愉,像是蜜糖的絲,絲絲縷縷扯得悠長。

    “我不喜歡水蜜桃,一點都不喜歡。”

    “水蜜桃很甜……”

    “不許說!不準笑!”

    “好,我們不喜歡水蜜桃,不喜歡……呃”

    吉姆聽到了磨牙聲被□□吞沒,他再一次聽到了安德烈奇怪的聲音,只不過這一次顯然是沒有防備,聲音比起剛剛大了不少,隨后響起的抱怨聲里難掩控訴:“你竟然說你不喜歡我?!”

    聽清楚了這是什么聲音的吉姆騰的一下站起來,后知后覺地意識到自家長官的“要事”是什么。

    低沉的聲音有些無奈:“雄主,是您說不喜歡水蜜桃的。”

    “我不管,我不喜歡水蜜桃,你不準不喜歡!”

    “呃……好。”

    吉姆覺得自家的長官又被咬了一口。

    “……我喜歡水蜜桃,也喜歡您。”

    這句告白柔得好似夜晚的水,是吉姆從未聽過的溫柔,還未待他震驚,這柔聲告白就被吞沒于唇齒之間。

    水聲嘖嘖,視頻之內依舊是一片黑暗,這也讓聲音顯得更加突兀,吉姆面紅耳赤坐立難安,可他不敢掛斷長官的電話,只能堵著耳朵守著默念空即是色|色即是空。

    時間從未如此難熬,三分鐘后他掐著聲音消失的時間給安德烈發了一條消息,似乎是光腦的震動終于讓安德烈意識到此時此刻他和溫漓之間還有一個“看不見的”蟲。

    安德烈翻轉光腦看到戰戰兢兢的吉姆后,立刻掛斷視頻,隨后發來了一句留言:【抱歉,誤觸了,你只管做好我交代的事情,其他不用管。】

    吉姆看似看著聊天框里彈出的消息,實際上已經神游天外,他腦海中不斷浮現剛剛看見的場景。

    向來冷如冰霜的長官殷紅的唇畔上染著水光,眉宇之間散落零星笑意,那是他從未見到的模樣,不像一個叱咤風云的將領,也不像殿堂上冷漠莊重的殿下。

    他像一個普通蟲,一個和帝國蟲民一樣,有血有肉、會哭會笑,享有平淡生活的普通雌蟲。

    他更喜歡這樣的長官,因為這樣的長官很幸福。

    第037章 他的心不允許他利用他

    水蜜桃冕下一詞一經使用就得以爆火, 為首一張溫漓的私照在星網上直接殺瘋了。

    照片里的青年站在紅煙樹林之下,眉眼溫軟, 墨色的眼眸仿佛藏在銀河中的星,水中漣漪一般散開波瀾。

    無需多言,許多雌蟲對著這一張照片就能瘋狂哈斯哈斯。短短幾天,這張照片的轉載量就達到了一種驚人的程度,于是乎由一張照片引出的雄蟲熱潮席卷全國,剛開始討論的話題還很正常, 大多是恭喜帝國添了一位尊貴的冕下,雄蟲閣下看起來好溫柔好美麗好跪在他腳邊。

    整個帝國的蟲民都在期盼這這位S級冕下加冕的直播,然后卻被戲劇地告知這位雄蟲尚未成年。

    沒錯,按照蟲族年齡的計算方法,這位雄蟲冕下還有半年才成年, 因此本來全國直播的加冕儀式就被推遲, 隨之一起推遲的還有溫漓和安德烈的婚約。按照蟲族年齡的計算方法, 這位雄蟲冕下還有半年才成年, 因此本來全國直播的加冕儀式就被推遲,隨之一起推遲的還有溫漓和安德烈的婚約。

    巨大的期待得不到滿足帶來的自然是巨大的空虛和不滿情緒, 沒有吃上“正餐”的網友們開始自行找“飯”吃,于是乎網絡上大量溫漓的私人生活被扒了出來。

    三好雄蟲、完美雄主、夢中情雄……等等一些列言論盛行,然而只要是從嘴巴里出來的, 到哪里都能聽見不同的聲音。

    但很快言論發酵,逐漸區分出兩邊倒的聲音, 一邊無腦吹, 一邊則是陰謀論, 喊著雄蟲都是不把雌蟲當蟲看的生物,眼見著雌雄對立再一次被挑起。

    接下來就有神通廣大的路蟲爆出溫漓先前的生活, 說是這位冕下來自垃圾星,甩上幾張垃圾星惡劣環境的照片,并且配文,在資源發達的瑞納金時代竟然還會有貧困的地方,矛頭直指帝國官員尸位素餐,再然后就扯到了貴族,以及前段時間特地被壓下來的雄蟲保護協會壓迫平民的一系列惡行。

    不知怎么的,一張照片竟然引出帝國上層社會與平民大眾、貴族和平民之間的矛盾,這些言論像是滾雪球一樣,遠遠超出最初的方向,無法控制。

    越來越多的網名開始披露所知道的不公,從最開始的調侃到后來的揭秘到無理無差別的謾罵,星網上早已亂成了一鍋粥。

    外行看熱鬧,內行看門道。若是明眼蟲就能分辨出這些熱搜背后似乎有一雙無形的手正在推動引導著所有網名共同朝一個方向走——指向掌握著帝國大量資源的貴族。

    至于最開始充當引火線的溫漓則是一個引子,一個被放在烤架上忍受著炙烤的出頭鳥,而溫漓近期遭遇的幾次襲擊就是最好的證明。

    皇宮后殿內。

    安德烈邁著急匆匆地步伐越過和他行禮問好的侍衛,穿過一扇扇宮門,直奔蟲帝的寢殿。

    “安德烈殿下,沒有陛下的召喚您不能進去!”

    “退開!”

    再厲害的侍衛也比不上這位天賦異稟的少將,安德烈在侍衛的阻攔聲中徑直進了蟲帝陛下的寢宮。

    殿內,聽到吵鬧聲的蟲帝抬起頭就看見迎面走來的安德烈,后者步履匆忙、一身戎裝,顯然是匆匆而來,蟲帝的視線落在安德烈腰間的鼓起上。

    一旁伺候的內官顫巍巍地端著盤子上前:“安德烈少將,請您卸槍。”

    蟲帝將書中的筆放下,擺了擺手,示意內官退下:“不用。”

    內官抬頭瞥了眼蟲帝小心應下,下一刻手中的托盤一重,一把銀色的槍支落在盤中發出清脆的響聲。

    蟲帝打量著安德烈,忽然瞇起眼:“都退下。”

    內官小心翼翼地觀察臉色,隨后回收示意照顧的侍從全部出去,而蟲帝則是施施然回到書桌前拿起筆看樣子是打算繼續剛剛未完成的創作。

    “您到底為什么要這樣做?”

    安德烈目視前方,吉姆將查到的消息告訴他時他完全不敢相信,他怎么也沒想到星網上推波助瀾的幕后黑手竟然是他的雄父,蟲帝陛下。

    蟲帝沒抬頭:“你指的是什么?”

    安德烈:“您將溫漓作為挑起爭端的引子,為什么?您不是承認我和他的婚約嗎?”

    蟲帝手上沒停:“那又如何?”

    安德烈下巴上的肌肉緊繃,下顎線越發突出:“他已經因為雄保會一事被記恨,您這樣做那些貴族會把他視為眼中刺肉中釘……”

    蟲帝完成最后一個字,他抬起頭:“我就是要讓他站在風口浪尖。”

    安德烈面色難掩錯愕:“什么?”

    蟲帝看著安德烈,他親手培養出來的帝國利刃有著剛毅的面容、冷靜的大腦以及全方位的綜合判斷能力,可是卻在面對情愛之事上難掩稚嫩,遠遠比不上滿肚子陰謀算計的老狐貍。

    蟲帝將安德烈臉上的錯愕和受傷全都收入眼底,他不答反問:“安德烈,你覺得帝國百姓現在的生活如何?”

    安德烈不知道蟲帝為什么會問這個問題,但是在他的注視下依舊回答:“衣食無憂,吃住無憂。”

    蟲帝點了點頭:“是,現在的帝國比起三四十年前已經好了太多,稱得上一句安居樂業。”

    蟲帝說著繼續問道:“安德烈,你在垃圾星看到了什么?”

    安德烈皺眉:“叢林法則,弱肉強食,資源不均。”

    蟲帝點了點頭,繼續問道:“帝國比起垃圾星又如何?”

    這個問題的答案相當于問你一加一等于幾,無需猶豫:“帝國的蟲民比起垃圾星好了太多。”

    “是嗎?”蟲帝那雙雄渾的金色雙眼望著安德烈:“那為什么還會有這么多的怨言?”

    安德烈沒說話。

    蟲帝看著他,意味深長地又問了一個問題:“安德烈,我問你,你告訴我帝國的蟲民真的過的舒心嗎?”

    安德烈沉默了。他知道眼前的繁榮只是五彩的泡沫,有蟲往泡沫里頭不停吹氣,五彩地泡沫不斷膨脹,那些五光十色越美麗,泡沫距離破滅的危險就近了一分,一旦這虛假的泡沫破滅到時候遭殃的將會是整個帝國。

    傾巢之下焉有完卵?

    蟲帝嘆了口氣:“孩子,你還太年輕,行軍作戰你擅長,但是比起陰謀詭計差太多了。”

    看著安德烈,蟲帝語重心長:“帝國的繁榮來的太快也太猛,那些貴族一個個的吃的滿肚肥腸,仍舊野心滿滿地想要吸干蟲民最后一滴血。”

    “貴族控制平民雄蟲,利用他們的信息素制取具有巨大后遺癥的撫慰藥劑后高價賣出獲取巨大的利潤,他們壟斷制藥業,壟斷醫院,他們手里掌握著幾乎所有蟲民的信息,在這個時代,信息就是一切。”

    蟲帝:“雄蟲問題是一塊肥肉,其中的油水而雄蟲保護協會就是他們的通行證,這塊心病不除,帝國永遠無法真正昌盛。”

    蟲帝拍了拍安德烈的肩膀,環顧四周的神情格外落寞:“孩子,我相信你已經查到了很多東西,他們的手伸得很長,甚至伸到了軍部,你救援行動的失敗就是他們的手筆。”

    蟲帝說著,捶著胸口,滿臉痛心疾首:“身為一個父親,我甚至不能保護自己的孩子,我實在慚愧。可這就是他們的力量,貴族的私兵早就超過了我的親兵。”

    聞言,沉默的安德烈倏然抬頭,他看著老淚縱橫的蟲帝難掩震驚,他只是知道蟲帝當初派了接他的是自己的親衛,但他不知道那些親衛其實正是保護蟲帝的最后一道防線。當時蟲帝的做法已然是將他的生死置于自己之上。

    蟲帝擦了擦眼角:“很多時候我已經不知道自己身邊到底有多少雙眼睛,那張虛假的臉皮之下都藏著些什么。”

    “那些平民雄蟲沒見過什么市面好應付,撐死了給幾套房子,幾套車子,這點東西都是貴族指縫里隨便漏下來的,灑灑水,能用錢解決的都不是問題,他們的力量太小,根本無法撼動貴族這株腐爛的大樹,可是溫漓不一樣。”

    蟲帝的眼中閃著亮光:“一個來自垃圾星的S級雄蟲冕下,他是將腐爛根系連根拔起最好的機會,我等這個機會實在太久了,我不知道下一個優良的機會在哪,我又能不能等得到。”

    蟲帝看著面前沉默的安德烈,輕輕拍了拍他的背脊:“安德烈,要知道,這個位置太過寒冷,你站得高望得遠但也正是因為如此看到的骯臟也更多,你身為皇族的一份子必須學會犧牲。”

    “不。”

    這個“不”字說的斬釘截鐵,讓蟲帝一時間沒來得及反應,他尚未說話就聽見安德烈繼續道:“我不愿意犧牲他,您說您這輩子可能再也等不到這樣好的機會,我也是,我這輩子可能再也等不到和他一樣的雄蟲。”

    安德烈右手緊握成拳頭抵在胸前,神情嚴肅:“我曾向他宣誓將會一輩子忠誠于他,但是他說不需要誓言,他說誓言會變,但是心跳不會。如果此刻我假裝不知道您做的事情,將來我的心也會泄密。”

    “我既然覺得這件事虧心,那這件事就不該開始。”

    記憶中的面孔仿佛再度重合,蟲帝看著安德烈恍然之間失去了言語的功能。

    安德烈目光堅定:“雄父,您說的對,陰謀詭計不是我的強項,但是我懂得殺戮。”

    安德烈將雙手舉到他和蟲帝之間,那雙大手寬厚有力,拿慣了槍,用慣了劍,長久的磨練早已竟然這雙手成了最完美的武器。

    “這雙手,曾經扭斷無數異獸的咽喉、擊碎敵蟲的頭顱,自然也能拔起腐爛的根。”

    “以殺止殺不好,但是在某些情況下卻最為干凈利索。”

    安德烈看著蟲帝身旁書桌上的墨寶,極其緩慢、鄭重地握緊拳頭,他一字一句將那四個大字低聲念出:“貽害必除。”

    第038章 你比醫生管用

    “溫漓閣下, 可是飯菜不合胃口?”

    管家看著面前只動了幾勺筷子的飯菜出聲詢問,飯桌前的雄蟲神色懨懨, 看起來像是要生病的模樣。

    “安德烈還沒回來?”

    “安德烈殿下說軍部繁忙,讓您不用等他早些休息。”

    溫漓哦了一聲,不再用筷子撥弄碗里的飯菜。

    五天了,這五天安德烈一反常態早出晚歸,常常是一天見不到人影。每每問起都是在軍部,說是事務繁忙。

    安德烈也確實每晚都有回來, 好幾次半夢半醒間,溫漓感受到床邊微微凹陷,然后是熟悉的味道。他好幾次想要睜眼,可不知為什么總是以失敗告終。

    溫漓有些擔心,冥冥之中好似有什么大事即將發生。

    “管家, 你知道安德烈這幾天在軍部都忙什么嗎?”

    聞言, 恭恭敬敬站在原地的管家低頭:“抱歉, 溫漓閣下, 軍部之事涉及機密,我并不知道。”

    溫漓放下了筷子:“我沒什么胃口, 收了吧。”

    聞言,管家招手示意侍從將餐盤收下去,不知是怎么回事某個侍從一個手滑, 瓷碗掉在地上發出一聲清脆地碎裂聲,好巧不巧地正好在溫漓腳邊炸開。

    碎裂的瓷器濺起細微的碎片, 劃過溫漓的小腿, 幾秒后細密的血珠冒出, 這可讓犯了錯的侍從慌了神,撲通一聲跪下來就開始求饒。

    “血, 醫生,快叫醫生!!”

    “沒事。”

    被七手八腳扶到椅子上的溫漓揮了揮手,示意管家稍安勿躁,指腹抹去血珠,有一點疼,溫漓隨意抽了兩張紙擦了擦:“不用叫醫生。”

    隨后他有對臉色鐵青的管家道:“他不是故意的,讓他起來吧,去處理一下手腳上的傷口。”

    犯了錯的侍從被嚇得六神無主,撲通一聲直接跪在了碎瓷片上,膝蓋此刻都染紅了,比起自己的擦傷,對方的傷口嚴重得多。

    “這,這怎么行?!”

    溫漓看著猶豫的管家,笑了笑:“沒事,讓他下去治療吧。”

    管家皺著眉,看著跪在地上瑟瑟發抖的侍從呵斥道:“毛手毛腳的,好不快謝謝溫漓閣下寬宏大量,趕緊收拾好了退下去!”

    “是!”

    侍從急匆匆收拾地面上的狼藉,看著地板上暈開的血色,溫漓忽地蹲下來伸手一抹,在管家和侍從無比震驚的視線里往自己小腿上一抹,然后掏出光腦對著自己快要愈合的傷口咔咔一頓拍,點開聊天框,點擊發送。

    七八張圖片配上一條可憐兮兮的語音:“安德烈,我的腿受傷了,好疼。”

    溫漓握著光腦滿臉自信地伸出五個指頭,心里默念:“一、二、三……”

    還沒數到四,他的光腦就收到了電話邀請,溫漓迫不及待直接接通。光腦中傳出來的聲音有些雜亂,似乎有誰在講話,溫漓還沒有聽清楚,下一刻雜音忽然不見,變得極為安靜。

    “怎么受傷了?傷的嚴重嗎?醫生處理過了嗎?”

    關切的話語讓溫漓忍不住勾起唇角,他笑得像是偷著腥的小狐貍,嘴上卻是另一種說法:“我的腿好疼啊,感覺下一刻就要斷掉了,我不想看醫生。”

    “受傷了怎么能不看醫生?”

    光腦那頭的聲音明顯更急了,溫漓笑得壓不住嘴角,仍舊是哭腔:“可是我就是不想看醫生。”

    “那怎么行,管家呢?他沒在你身邊嗎?”

    溫漓瞥了眼被點名后戰戰兢兢的管家,沒好氣地道:“你叫管家做什么,是我不想看醫生。”

    “受傷了自然得看醫生,看了醫生就好了。”

    這些話明顯就是哄小孩,還是無理取鬧的那種,溫漓聽著安德烈無奈又焦急的聲音勾了勾唇,告誡自己不要做的太過分,他刻意壓低的聲音顯得有些委屈:“可是,看了醫生不代表就不疼了?”

    隨后是有些慌亂的回答:“……那,那該怎么辦?”

    百般計謀,攻心為上。

    溫漓湊近光腦,說出的聲音格外真誠:“你讓我見見你。”

    溫漓清晰地聽到在自己說完這句話后光腦那頭安德烈的呼吸有一瞬的凝滯,他笑彎了眼睛,口中的話語極其緩慢、一字一句地傳進了光腦:“在我這,你比醫生管用,我見到你就不疼了。”

    “我親愛的安德烈,你能不能立刻來到我身邊安撫我的傷痛?”

    光腦那頭沉默了,耳畔只有對方的呼吸聲,等待的溫漓敏銳地感受到了不對勁,脫口而出:“喂,喂?安德烈,你在聽嗎?”

    “當然,我在。”

    電話那頭安德烈的聲音輕柔低緩:“我這剛剛卡了一下,軍部有信號屏蔽儀,信號不太好。”

    溫漓哦了一聲,坐直了的身體再一次癱倒在沙發上,也不裝疼了,開誠布公:“所以說你到底什么時候回來?”

    “抱歉,溫漓,軍部實在太忙,我走不開,……”

    “停,打住。”

    溫漓抬了抬手,他最聽不得安德烈愧疚的聲音,嘆了口氣,敗下陣來:“別道歉,我就是想你了,想你早點回來。”

    “好,”光腦那頭的回答沒有絲毫猶豫:“我晚上會早點回家,你先睡。”

    聽到保證,溫漓笑開了顏,滿嘴甜言蜜語不要錢地往外冒,許久后才依依不舍地掛斷了電話。

    看著四周圍觀的吃瓜群眾嘆為觀止、目瞪口呆的模樣,溫漓摸了摸鼻子,哼著小調跑到洗手間清洗小腿上的血漬。

    *

    安德烈將光腦收進懷中,先前的柔和仿佛錯覺一般,此刻的他面容格外冷峻,在他對面的受刑架上掛著一串雌蟲,渾身不見絲毫血跡,可面容卻扭曲的可怕,他們腳邊的散落的注射器閃著寒光。

    若是此刻溫漓在場,就會發現這群四肢抽搐的身影中有個家伙格外眼熟,他就是雄保會的副會長奧德曼。

    吉姆的臉在牢房燈光的映射下顯得有些陰森可怕。

    “都問出來了?”安德烈問。

    吉姆點頭,旋即遞上一張紙:“少將,都在這名單上了。”

    安德烈接過名單掃了一眼道,金色的眼眸越發的冷:“克拉里爵士、莎菲公爵、費利德侯爵……,帝國竟然養了這么多吸血的蛀蟲。”

    寒風呼嘯著灌入,吉姆看見一閃而過的寒光,泛著淺色的金,滿月光輝的照耀下“銀河戰甲”反射出無與倫比般美麗的光芒。

    吉姆神情凜然,心中一個預感越發清晰:帝星要變天了。

    帝星城東,富蟲區。

    柯達家族的家主是罕見稀有的A級雄蟲,府邸極盡奢靡之風,他甚至在自己的別墅區內建了個百獸園,此刻整坐在高臺上看著底下和異獸廝殺的雌蟲的場面拍手叫好。

    這是柯達家主的惡趣味,帝國之內和他有著相通愛好的蟲不少,今日的宴席就是特地為了欣賞這場廝殺而設的。

    只見場上的貴族,無論雌蟲還是雄蟲都興味盎然地盯著百獸園,顯然已經非常上頭。

    費拉德看著面前見血就嚎的柯達滿眼厭惡,然而屁股卻絲毫沒有離開座位,即使再厭惡他也得待在這里,他的發情期就在這幾天,而他需要雄蟲的信息素。

    本來他根本不用來找柯達這只愚蠢的雄蟲,往日里只需要去雄蟲保護協會一趟就足以擺平,可偏偏雄蟲保護協會倒了,奧德曼那個蠢貨還把自己也賠了進去。

    雄蟲保護協會有一個就會有第二個。

    “啊哈哈,好啊好啊!!”

    被咬斷大動脈噴涌而出的鮮血濺了三尺高,特殊透明材料制作的保護罩上一片噴射狀血花,柯達拍案叫絕:“費拉德,你看你看,多么美麗的場面啊!”

    費拉德壓下眉心的厭惡和不耐:“確實不錯。”

    他向來認為通過碾碎弱小者的骨頭來實現自己的掌控欲實在太過幼稚,他偏愛那些強大美麗的生物,越強大越美麗折斷傲骨悲鳴的模樣才會越好看。

    聽見附和聲,柯達笑的更加厲害,肚子上的肥肉跟著一顫又一顫:“好好好,好看就繼續!”

    費拉德可不想把自己的時間浪費在這種無用又惡心的事情上:“柯達閣下,時候不早了,我看還是……”

    費拉德的話尚未講完,封死的觀景臺突然被破開一個大口,一股颶風席卷上正中央的雄蟲,在他滿目驚恐的眼神下精神力凝成的利刃無比精確地劃過他的胸口拐彎穿過他左邊的衣袖將他死死釘在身后的座椅上。

    柯達雙腿發軟,身側的貴族瘋狂尖叫。

    左邊肋骨第三根和第四根之間就是心臟,只要柯達稍微腿軟一抖或是腳滑一下這把刀就會刺穿他的身體!

    這個認知讓柯達一瞬間渾身的冷汗,抖著嗓子話都沒說上了一句眼睛一翻直接昏死過去。

    費拉德瞇起眼朝頭頂望去,夜空那輪皎潔的滿月之下,銀色的戰甲游弋間帶著驚心動魄的美感,像是奪命的死神從天而降,他手上那把銀色利刃上鮮紅的血色流動。

    抬起、落下,瞬息間定下了所有蟲的命運。

    尖叫聲戛然而止,穿胸而過,像是串葫蘆一般,掛在了那極長的雙頭利刃上。

    “噗呲——”

    “噗呲噗呲——”

    刀光劍影之中映出死亡前驚恐的面容。

    百獸園里的異獸掙脫束縛后將瘋狂逃竄的貴族們壓在利爪之下,開膛破肚、掏心掏肺、牽腸掛肚。

    錦繡堆里頭躺著的貴族們發出撕心裂肺的慘叫聲,一顆又一顆頭顱滾落沙土,這一刻,他們終于明白了死亡的滋味。

    ……

    管家看著坐在沙發上抱著抱枕發困的雄蟲,似乎是并不認同對方不愛惜自己的模樣,低聲勸道:“溫漓閣下,夜深了,您該休息了。”

    溫漓揉了揉眼睛,打了個哈欠:“我坐一會兒就上去。”

    管家擰著眉,注視許久后嘆了口氣,轉身離開。

    溫漓說的一會兒是一個拙劣的借口,他打定了主意今天要等到安德烈回來,沙發正對著門口,安德烈一回來他就能看見。

    等待格外的漫長,夜深人靜,偌大的客廳空空蕩蕩,瞌睡蟲爬上雙眼,溫漓終于撐不住地睡去。

    許久后他聞到了一股熟悉的味道,他感到自己被誰抱了起來。

    “……安德烈……”

    落在脖頸間的囈語讓高大的軍雌停下腳步,微不可察的輕微晃蕩讓溫漓意識到這不是夢,他伸手揉了揉睡眼惺忪的雙眼,一把攬住了眼前的脖頸。

    “你回來了……”

    “你怎么回來的這么晚?我等你好久了。”

    “久的都睡著了。”

    “……怎么不去床上睡?”

    溫漓在安德烈懷里找了個舒服的位置蹭了蹭,帶著沒睡醒的鼻音:“不去,我想快點見到你,快一分鐘塊一秒鐘都是好的。”

    “抱歉,我回來晚了。”

    “以后不要讓我等這么久了。”

    溫漓嘟囔著說完這句話,在熟悉的懷抱里很快又睡著了。

    抱著他的安德烈腳步沉穩,高大的落地窗前灑落的滿地銀輝照亮了他的側臉,他低低地向睡夢中的青年許諾:“好,以后都不會讓你等了。”

    第039章 英雄救美

    “荒唐, 百獸園的安全設施從未出過隱患,那鎖是頂尖的電子鎖, 怎么可能說壞就壞?!明明就是有蟲蓄意破壞,陛下您一定要明察秋毫啊!”

    面對著激動得滿臉通紅的普羅旺斯公爵,安德烈面無表情,不置一詞。

    從來沒有哪一次早會像今天這樣到的如此整齊,三天兩頭頭疼腦熱的貴族們擠成一團,悲悲戚戚地哭訴著自家的雄主、雄子、雌子死的冤枉。

    高臺之上, 蟲帝視線掃過場上吵嚷著要給個公道的貴族,面上堆起虛假的沉重,假裝出從前對貴族無比縱容的模樣:“普羅旺斯公爵說的在理,照料園子的仆從玩忽職守釀成了這場悲劇,必得受重罰!所幸安德烈及時斬殺了那些異獸才沒有釀成更大的災禍, 吾……”

    “陛下!”

    普羅旺斯叫了一聲, 打斷了蟲帝的話。

    “怎么?”蟲帝瞇起眼:“公爵有話要說?”

    被蟲帝的縱然養大了野心的貴族早就忘記了對皇族應有的尊重, 他惡狠狠地站起身瞪著安德烈:“陛下, 那百獸園的管理事無巨細,從未有過馬虎。您說安德烈殿下參與救援, 可敢問昨夜異獸出逃時,可有蟲證看到了安德烈殿下是去救援?若無,怎么能判斷安德烈是去救蟲的而非做了其他的事?!”

    蟲帝轉頭看向沉默的安德烈:“安德烈, 當時參與救援的可有別蟲?”

    安德烈:“第一軍團有在。”

    普羅旺斯喘著氣喊道:“軍團到了的時候早就死傷一片了!”

    安德烈:“百獸園異獸突然出逃,我趕到現場后立刻進行救援, 也向軍部緊急說明了情況, 是他們來的太晚。”

    普羅旺斯瞪著眼, 臉上的皮肉因為充血變得格外丑陋,像是一只皺巴巴發爛的蘋果:“安德烈殿下素有帝國利刃的美名, 身經百戰,區區幾只異獸怎么是他的對手,竟然連一位雄子都沒能救下?”

    安德烈:“異獸的數量太多,我盡力了。”

    “盡力,好一個盡力,殺了蟲反而還成了英雄,天底下還有這樣的荒唐事?!”普羅旺斯公爵大喊一聲,隨后道:“陛下您前往不要被蒙在鼓里,錯把罪犯當英雄。”

    話語之中的鋒芒直指安德烈。

    大殿在這一聲悲切的呼聲中徹底成了菜市場,吵鬧不休,被推向眾矢之的的安德烈卻格外的冷靜,他朝普羅旺斯問道:“你想如何?”

    普羅旺斯咬牙切齒:“當然是徹查,好好查、查他個水落石出!”

    “對,必須徹查,不能讓我家格林走的如此不明不白!”

    “要是救援隊伍來的快一些也許我家雄主就不會死,我要他們償命!”

    “就是就是,他們要負責……!”

    你一言他一語,滿口的咄咄逼人,蟲帝將一切盡收眼底,握著金色權杖的手指發出骨節擠壓的聲音,他忍了這么多年,看著他們一個個爬到他的頭上來,如今竟然還敢當著他的面問罪他的雌子?!

    是誰給他們的膽子?!

    蟲帝閉上眼,巨大的怒氣灼燒他的心肺,讓他幾乎忍不住想要直接動手將底下這群不知天高地厚的貴族全部處死,但是還不行……

    既然是釜底抽薪,就得一網打盡,野火燒不盡,春風吹又生。必須一刀致命,讓貴族再無翻生之地。

    “好一個水落石出!”

    一聲清冽的聲音從門口傳來,沉默的安德烈猛地轉身,看著來人眼中充滿了不敢置信。

    溫漓站在大門口鼓掌,在吉姆等軍雌的護衛下一步步走上前::“普羅旺斯公爵愛子之心真是讓蟲非常感動啊!這么大的一件事情,當然得查,而且一定得擦汗個水落石出!”

    一直沒有接受貴族示好的S級雄蟲忽然出現看樣子似乎還站在貴族這邊,普羅旺斯公爵的腰桿子都挺直了不少,他勉強讓自己冷靜下來向溫漓示好:“溫漓冕下謬贊了,身為父親我只是可憐我那孩子,還沒長大就……”

    溫漓抬手,一副我都知道你不用說的模樣,但口中的話卻是徹底變了方向:“既然要查,就得從頭查起,查一查這百獸園的許可證是哪來的,查一查每日丟進去喂異獸的雌蟲都有誰,再查一查為什么這救援部隊來的格外的晚?”

    普羅旺斯即將脫口而出悲切被溫漓徹底堵了回去,他后知后覺地明白眼前來的這位S級雄蟲并非幫手而是敵軍,一張皺巴巴的老臉瞬間冷下來:“冕下這是要公私不分了?”

    溫漓搖頭:“當然不是,我只是按著公爵您剛剛說的來,徹查此案。”

    普羅旺斯鼻腔重重一哼:“那就請冕下和陛下交出安德烈殿下,待我問清楚了,結果自然是水落石出!”

    溫漓臉上的笑意不見眼底:“普羅旺斯公爵如此斬釘截鐵,信心滿滿,可是手里頭有如山鐵證?物證,蟲證?有一樣都行。”

    普羅旺斯擰緊眉,滿肚子的怨氣,他要是有證據還用得著站在這里?

    “物證蟲證?!監控莫名其妙出了問題,在場的貴族幾乎死絕了,這根本就是死無對證!”

    溫漓忽地笑了,一字一句咬著道:“原來普羅旺斯公爵也知道是死無對證啊。”

    “既然你知道這事是死無對證,又從何得出一定是安德烈害了他們,一個頂天立地的英雄經過你這嘴巴一張一閉竟然成了罪魁禍首,怎么,普羅旺斯公爵是有通天之能嗎?”

    普羅旺斯抖著嘴皮:“你、你……!”

    溫漓朝前走了一步,居高臨下地看著臉紅脖子粗的普羅旺斯,眼底冰涼一片:“還是說,事實如何真相如何對普羅旺斯公爵來說根本不重要,你只相信你愿意相信的,早就做好了打算屈打成招的準備?”

    溫漓說完不待普羅旺斯開口,轉身仰視高臺之上的蟲帝,神情無比嚴肅:“陛下,我看過帝國律法,沒有任何一條律法允許貴族私養異獸,更沒有任何一條律法允許貴族買賣生命!百獸園的許可證是貴族一手遮天的產物。

    那些貴族被逃出園子的異獸吞吃更是他們咎由自取。那百獸園每天都有許多蟲被丟入,慘叫聲不絕于耳,日夜不息,異獸破籠后噬咬觀眾席上的貴族一事之所以沒有引起注意,正是因為周邊的蟲早已習慣、默認了這種暴行。他們以為那些慘叫是被扔進園子喂異獸的倒霉鬼,而非他們高高在上的主子。

    至于收到消息的第一軍團為何會姍姍來遲,那是因為他們故意延緩了救援行動。他們并非第一次接到報警,城東那塊地方是做什么的他們心里一清二楚,睜一只眼閉一只眼,錢和權勢唾手可得,這是非常劃算的買賣。他們裝模做樣地出警,只是沒想到這一次葬身于異獸之腹的是他們的搖錢樹。”

    溫漓歇了口氣,瞥了眼身側面如金紙的普羅旺斯,冷笑道:“今日的慘劇全都是你們自己咎由自取,安德烈捕殺異獸為你們收拾爛攤子,你們卻全憑一張嘴就想要定他的罪。你們根本不在乎誰是兇手,你們不過是想找一個背鍋俠承擔自己的怒火!嚴刑拷打屈打成招是你們的慣例,你們欺負他老實軟包子好捏,我可不一樣,有我在,我絕對不會讓他平白蒙冤!”

    說著,溫漓撲通一聲朝蟲帝跪下:“請陛下明鑒!”

    “請陛下明鑒!!”

    “請陛下明鑒!!!”

    隨著溫漓而來的軍雌都是安德烈的部下,他們全都不愿看見自己敬仰的偶像蒙受冤屈,膝蓋撞擊地面發出的悶聲連成一片,鐵血肅殺的喊聲響徹大殿,將哭聲和喊叫全然壓下。

    高臺之上的蟲帝腹中的怒火全然不見,看著溫漓止不住點頭,越發滿意。

    昨天從早到晚都跟著安德烈知道所有內幕的吉姆聽著身后震耳欲聾的喊聲一動不敢動,天知道他現在的心情有多么高昂!要知道他們這群大老粗能以一擋百,隨便拉出來一個都是能打,可偏偏每一個會說話的。

    溫漓冕下三言兩語竟然讓平日里咄咄逼蟲的貴族吃了癟,還說的頭頭是道,就連他一個知道真相的蟲聽完都要相信了!

    不愧是他們家上將的雄主!!

    看著跪在自己身前的溫漓,安德烈眼眶酸澀,他半跪下來低聲開了口:“溫漓,我……”

    “你閉嘴,我現在很生氣,后果很嚴重。”

    被溫漓一個沒好氣的眼神堵住嘴,安德烈有些慌張:“我……”

    溫漓頭也沒回:“不許說話!”

    安德烈乖乖閉上了嘴巴。

    一直關注著溫漓和安德烈的蟲帝當然沒有錯過他們之間的互動,臉上假裝出來的威嚴破了功:“好了,起來吧,我當然不會問罪安德烈,他非但沒有罪反而有功。”

    溫漓倏忽抬起頭,看著忽然大變臉,昏君爆改喜嬤嬤的蟲帝,太過震驚:“什么?!”

    溫漓身后,安德烈輕輕扯了扯他的衣袖,示意他要講話,卻被溫漓直接一巴掌拍在胸膛上推了回去:“別說話!”

    說完,又盯著蟲帝再次確認:“陛下說安德烈有功,是功臣?!”

    溫漓全程盯著蟲帝,自然沒有看見他身后安德烈無措又無奈的模樣,看清一切的蟲帝更加高興了:“當然,這么優秀的孩子我罰他做什么?”

    溫漓皺起眉頭,事情發展的走向遠遠超出意料,他覺得奇怪,但是一時半會兒有說不上是哪里奇怪,只不過還未等他想明白耳畔突然一陣癲狂大笑。

    “哈哈哈,功臣?!什么狗屁功臣,我的雄子死了!!”

    癲狂大笑的普羅旺斯從地上爬起來,看著蟲帝的眼神毫無敬畏之心:“是你們殺了他!”

    溫漓看著發瘋的普羅旺斯下意識就回懟:“你沒證據,空口白牙就是誣陷!”

    普羅旺斯眼中的惡毒都要溢出來了:“你要證據?!能一瞬間摧毀方圓十公里的監控設備只有S級的精神力才能做得到;昨夜沒有敵襲沒有演習,可他卻駕駛著機甲!這一切都是早有預謀,你們想把我兒之死推到異獸頭上?做夢!區區幾只沒有開智的異獸怎么可能害死我兒?!”

    高臺之上,蟲帝忽然開了口:“普羅旺斯,你為什么說安德烈昨夜駕駛機甲?”

    普羅旺斯惡狠狠道:“為什么,當然是有蟲看見了!”

    吉姆適時大叫一聲:“你竟然敢在軍部里插眼線!”

    普羅旺斯意識到自己說漏了嘴,脖子一梗,但是很快就道:“無所謂了,讓你們知道也無妨,反正今天誰都別想走!”

    蟲帝瞇起眼,神情莫測:“怎么,你要造反?!”

    普羅旺斯大笑一聲:“造反?哈哈,你這傀儡皇帝本就是靠著我們貴族的施舍才上了位,不過一個B級雄蟲壓在我們頭上這么多年,這些年我們伏低做小竟然讓你真的以為自己高枕無憂了?!我死了雄子,要你一個雌子又如何?!一個沒有雄子、沒有繼承者的帝王算什么東西,看著帝國在你手上敗落,不如退位讓賢讓有能力的蟲來坐這把椅子!”

    “還不動手?!”

    唰地一聲,本來保護蟲帝的侍衛忽然槍|支,黑洞東的槍|口徑直對著安德烈和高臺上的蟲帝。

    最先埋伏在皇宮內的親兵已然到了,普羅旺斯看著包圍之中的安德烈,語氣之中全然是威脅:“安德烈我勸你最好別輕舉妄動,你敢動,你雄父的腦袋就會在你面前被開個大洞!當然你身邊這位S級雄蟲冕下也會受到傷害,當然你也可以在他們之間選一個。”

    安德烈剛剛抬起的手瞬間僵住。

    見狀,普羅旺斯仰起頭哈哈大笑,在那夢幻般的狂想中笑得越發癲狂:“我要當皇帝了,你們都得喊我陛下!只要誰喊我陛下讓我高興,我就饒他一命!”

    貴族之中接二連三地有蟲走出來,有些迫不及待,有些畏畏縮縮,但是最終都是做出了選擇。

    看著站好了的隊伍,蟲帝緩緩站起身,意味深長道:“看來都選好了。”

    普羅旺斯臉上的笑容一僵,張口就是謾罵,然而“該死”兩個字剛剛出口他脖頸上就多了一把刀。

    安德烈朝前走了一步,右手握刀,他看著普羅旺斯的神情冰冷如霜:“不臣者,該殺。”

    “這是怎么回事?!”

    剛剛還拿槍威脅蟲帝他們的親兵忽然調轉了槍口,普羅旺斯瘋狂大吼:“你們不想要自己的家蟲了嗎?!!”

    吉姆咧嘴一笑,拍了拍身側的軍雌,之間后者在臉上按了按隨后換了一張完全不同的臉。

    普羅旺斯目眥欲裂:“我的親兵呢?我的親兵都在哪里?!!”

    與此同時,普羅旺斯終于后知后覺地發現第二批親兵還未到場,他不可置信地看著空蕩蕩毫無動靜的大門,雙眼中徜徉著不死心的夢:“為什么還沒到?為什么?他們都去哪里了?!!”

    “因為他們都被第二軍團抓了,”吉姆朝普羅旺斯咧嘴一笑:“當然,有的已經死了。”

    安德烈冷冽的聲音做了補充:“一切都是一場戲,為了甕中捉鱉。”

    蟲帝冷眼看著精神崩潰的普羅旺斯被扣上手銬壓倒在地,剛剛向普羅旺斯示好的貴族們徹底慌了神,他們癱軟在地痛哭流涕地求饒,卻看見蟲帝從懷中拿出了一疊厚厚的紙。

    “著上面寫滿了罪孽,你們都上前去認一認自己的罪,該殺該剮,總得死個明白。”蟲帝緩緩走下高臺,銳利的鷹眼逐一穿透面前蟲的心:“問心無愧者,無需害怕。”

    安德烈執劍站在蟲王身側,微啟雙唇,神情冷淡,說出來的話語讓蟲如墜冰窟:“不要想著去叫救兵,通知軍團,在你們到這里之前第二軍團就已經在路上了,現在一切差不多已經結束了。”

    鼻孔朝天的貴族此刻佝僂著背,跪在一疊厚厚的紙上尋找著一條又一條屬于他的罪名,稍有反抗就會被脖頸后的冰冷的搶桿懟回來,附贈一句:“好好認你們的罪,如有反抗,格殺勿論。”

    有蟲知道今日必死,大聲怒罵叫喊,鬧得嘩啦嘩啦一陣響,槍聲響起,溫漓被嚇得朝那看去。

    蟲帝皺起眉,看著倒在地上不知死活的蟲,言語不悅:“提到外面去殺,別嚇壞了我的乖婿。”

    面對著蟲帝堪稱慈愛的目光,溫漓驚魂未定的低下頭,大殿門口的被拖出一條蜿蜒的血跡,溫漓看見安德烈朝他走來。

    安德烈替溫漓擋住血腥的場面:“陛下,接下來的事情第二軍團會來處理,請您和溫漓…冕下先移步休息。”

    一直想找機會和溫漓談天的蟲帝立刻應好:“好好,那這里就全權交由你處理了。”

    驚魂未定的溫漓瞬間抬起頭,看著安德烈的眼睛瞪圓得老大,手握權杖的老丈人已經熱情地朝他走來,無法拒絕的溫漓欲哭無淚地在心底給安德烈狠狠記上了一筆。

    他真的!生氣了!!

    第040章 只娶一個

    和戰爭之后的打掃一樣, 謀反叛亂之后的清理也一樣是個繁瑣累蟲的活,不單單有清點蟲數、計算傷亡這些立刻要做的事情, 安撫民眾以及后續處理輿論等等也是安德烈需要考量的東西。

    安德烈并非第一次處理這些細枝末節的后事,只不過這一次的他顯然有些不在狀態。

    身為安德烈的副官,吉姆當然知道此刻自家長官的心情不太美妙,至于其中的原因一定和溫漓冕下預料之外的出現有著莫大的關系。

    吉姆的第六感沒有錯,在收到第二軍團所有小隊的清點短訊后,懸在他脖子上的“刀”終于落下。

    “雄主為什么會出現在這里?”

    看著自家上將的臉色沉得仿佛即將落雨的云, 假裝很忙的吉姆被迫停止表演,心中暗叫不好。果然,安德烈的追問已然來到:“你怎么能放任雄主來這么危險的地方?!”

    吉姆苦著臉:“少將,冤枉啊,溫漓閣下硬要跟來, 我怎么敢攔啊!”

    這一口大鍋從天而降, 吉姆心里真是冤死了:“少將, 溫漓冕下今早一起來沒見到你, 撥號給您的光腦也未聯系上您后電話就直接接到我這里來了,先說是您昨晚答應了他不讓他等您回家, 又說您從來都不會不接他電話,一定是哪里出了問題。我按照您說的,說是軍部繁忙, 打算糊弄過去,誰想到溫漓冕下直接來軍部了!”

    吉姆到現在還記得自己正昧著良心膽戰心驚地欺騙一位S級雄蟲冕, 下一秒光腦那頭的冕下就直接出現在他眼前的驚恐感。

    吉姆哭喪著臉, 訴苦:“少將, 您剛剛也見到了溫漓冕下的口才,單刀直入, 那問話的本事都要趕上審訊的弟兄了!”

    想到昨晚青年說的話,安德烈自知理虧,沉默片刻:“……什么都說了?”

    吉姆拍了拍胸脯:“當然沒有,我牢牢記得上將您的命令,沒有走漏任何今天行動的風聲,只是說您因為救援失敗被叫去了皇宮大殿接受審訊。”

    救援失敗、接受審訊……

    難怪溫漓剛剛來的如此匆忙。

    看著仰著頭一副慶幸自己急中生智的吉姆,安德烈再一次響起溫漓讓他閉嘴的神情,他閉上眼,額頭上的青筋鼓起。

    然而吉姆在得知安德烈不會懲罰他后,松懈愛的神經后知后覺意識到安德烈對溫漓稱呼,他心里尖叫,忍不住和安德烈說起今天他磕到的糖:“少將,溫漓冕下好粘您啊,一刻都離不開您,您和溫漓冕下的感情真好。我說您救援失敗被叫去皇宮大殿時溫漓冕下的臉色變得可難看了,立刻就讓我帶著弟兄們直接殺到皇宮,一路上一直詢問發生了什么,連水都沒顧上喝一口。”

    安德烈握緊的拳頭松了又緊,緊了又松。

    吉姆繼續說著細節,絮絮叨叨不停:“要知道飛行艦的底盤那么高,溫漓冕下都沒等升降梯放穩就著急忙慌地跳下去了,差點扭傷了腳。”

    安德烈倏忽睜眼:“什么?”

    吉姆猛地一縮,看著安德烈一臉被嚇到的模樣:“……少、少將,怎么了?”

    安德烈一邊說一邊卸下身上的甲胄:“這里全權交給你處理,如果有事拿不定主意發消息給我。”

    臨危受命的吉姆結巴了:“少、少將您要去哪?”

    安德烈已經卸下了最后一塊甲胄:“去認錯。”

    吉姆瞪大眼:“認、錯?”

    回答他的是安德烈已經走出去不遠的背影。

    他還能去哪,當然是去接雄主回家然后跪鍵盤了。

    *****

    內殿中。

    蟲帝舉著權杖在一側的沙發上坐下,旋即朝著身后的溫漓指了指自己身邊的空位:“坐。”

    溫漓硬著頭皮在蟲帝身邊坐下,腰桿挺得格外得直,像是在昏昏欲睡的教室里忽然聽見老師要提問的學生。

    蟲帝看著坐得端端正正的溫漓忽然笑了起來:“放松些,我又不會吃了你。”

    聞言溫漓更加緊張了,就仿佛老師在提問之前總會說幾句類似“答錯也沒關系”這樣的話,但讀過書的都知道,不緊張是不可能的。

    更何況他面前坐著的是這個國家最高的統治者,就在十分鐘前,這位這位統治者還用輕飄飄的話語結束了許多蟲的生命。雖然每個世界、每個國家、每個社會都有它們運作的規則,溫漓能夠理解但是并不認同。

    因此他更不可能因為蟲帝一句不用緊張真的和他脆膝長談。

    蟲帝把玩著權杖頂端的紅色寶石,他還記得他們被威脅時溫漓雖然害怕但仍舊堅持擋在安德烈面前的模樣,因此看著面前恭恭敬敬的溫漓笑得越發慈祥:“孩子,今天嚇著你了吧?”

    被嚇得到現在仍舊膽戰心驚的溫漓低頭:“回陛下的話,我沒有嚇到。”

    蟲帝:“剛剛那種情況你還想著保護安德烈,孩子,你很勇敢。”

    溫漓抬頭:“您謬贊了,這是我應該做的。”

    蟲帝看著溫漓忽然道:“從垃圾星來到這,有不適應的地方嗎?”

    正等著迎接老丈人炮擊的溫漓微微一頓,但很快就做出反應:“一切都好,帝星很繁華。”

    蟲帝笑瞇瞇繼續道:“吃住都習慣嗎?”

    看著突然跟自己拉起家常的蟲帝,溫漓有些疑惑,他不覺得蟲帝特意把他叫到這里來隔開耳目就是為了問他住的舒不舒服,習不習慣,但他還是按照問題一一回答了。

    “聽說你很關注垃圾星的管理問題?”

    溫漓心中一凜,心道終于講到正題了,打起十二分的精神來應對。

    蟲帝神色淡淡,言語之中是帝王慣有的那一套制衡之道和價值判斷:“垃圾星上大多是逃犯和流亡者,土地資源稀缺,那塊地方沒有太大的價值,就算花下去許多時間精力短期之內也得不到回報。帝國旗下的藩國眾多,你要是手癢想要個玩玩,我送你一個富庶些的。”

    這本是一個絕對劃算的交易,可沒想到溫漓卻拒絕了,蟲帝看著面前搖頭說不的雄蟲,沉聲問道:“你放著大把進前的國家不要反而去選一個燒錢的窟窿,這是為什么?”

    溫漓正色:“陛下,我曾經在垃圾星流浪過五個多月,一百六十多個日子,在哪里生命就像空氣中的塵土,輕的幾乎沒有重量,街角碼頭尸體隨處可見。垃圾星也是帝國的領地,秩序喪失之處暴力占據高位,受罪的從來都是弱小者和窮苦者,該接受帝國公正審判的逃犯罪奴反而成了土皇帝,垃圾星是帝國惡瘤造成的苦果,更是極大的安全隱患。帝國不能任由他們自生自滅,而是應該扯著此次機會徹底將貽害消滅干凈!”

    生于微塵,更不該忘記生養他的土地。他雖然是異世之人,但他見過窮苦者和弱小者的悲哀,無論在哪里,他們都是最大的受害者。

    溫漓覺得,或許他該做一點什么力所能及的事情。腳下的這塊土地是安德烈用鮮血和汗水守衛的,而他想要愛屋及烏。

    聽溫漓說完一番話,蟲帝若有所思地沉吟了片刻后道:“好,那此時就交給你處理。”

    溫漓松了口氣,拍了句馬屁:“陛下英明。”

    然而溫漓這口氣還未喘完,就見蟲帝不知見到或是想到了什么有趣的,忽然意味深長道來了句:“孩子,你是帝國僅有的S級雄蟲,不僅勇氣可嘉,還心懷大義,我定要好好嘉獎你,來,告訴我你想要選幾個雌侍?”

    溫漓愣住了:“……您說什么?”

    蟲帝看著這樣的溫漓,笑得越發高深莫測,重復的問題更加直白:“你想要娶幾個?”

    “娶幾個?”

    蟲帝點頭,金色的鷹眼越發透徹,摸著下巴似乎是在認真思考:“對,雖然安德烈還沒和結契,但反正你們已經同居,領幾個聽話的雌蟲進門也可以。”

    溫漓沒心思想蟲帝這話是真心還是假意,他只覺得腦子里像是生氣了一團火直接燒光了他的理智,他騰的一下站起來看著滿臉笑容的蟲帝,脫口而出:“你不是是安德烈的父親嗎!我還沒和安德烈結契,你竟然讓我娶其他雌蟲?!”

    看著怒火中燒的溫漓,蟲帝臉色的笑容斂去,神情危險:“溫漓,你這是在質問我?”

    帝王的威壓一瞬間鋪展開來,明明溫漓是站著的,可威懾力卻絲毫未減,他咬著牙道:“我只會娶安德烈一個!”

    即使是蟲帝也沒想到溫漓的回答會是如此,言語之間流露的錯愕打破了聳人的威壓:“只娶一個?!”

    溫漓咬緊牙關,強行壓著自己直視蟲帝的眼睛:“對,我只要安德烈一個!”

    蟲帝皺著眉,顯然不信溫漓的大話,他以為是因為溫漓來自垃圾星不了解帝國的規定:“帝國,A級雄蟲可以擁有十二個雌侍,還有數不盡的雌奴,每擁有一個雌蟲,S級雄蟲擁有的只會比他們更多,你知道這意味著什么嗎?”

    溫漓點頭:“我讀過帝國法律,雄蟲可以擁有雌蟲的一切財產,但是我不需要這些。”

    蟲帝見過不少受夠了窮苦一夜成為蟲上蟲的家伙,倒是還真沒見過溫漓這種,有些好奇道:“你不喜歡金錢和權力嗎?”

    溫漓搖頭:“沒蟲不喜歡這兩樣東西。”

    蟲帝擰起眉頭,他覺得自己被溫漓耍了,正要發怒就聽見溫漓繼續道:“但是對于我來說,夠用就行了,知足常樂。”

    蟲帝愣住了,他看著一臉認真的溫漓許久,忽然大笑一聲:“好,好一個知足常樂!”

    咬著牙等待著蟲帝的怒火的溫漓看著眼前大笑的蟲帝只覺得對方有精神分裂癥。老祖宗說的沒錯,伴君如伴虎,帝王的心思誰都猜不透,腦子都不正常。

    就在溫漓心中不停腹誹時,他忽然看見面前的蟲帝拍了拍手,朝后頭喊了一聲:“安德烈,你都聽到了吧?”

    還在心底罵蟲帝有病的溫漓慢半拍地扭過頭,不遠處的帷幔下露出一雙锃亮的軍靴,往上是一雙筆直的雙腿,隨著蟲帝的話音帷幔后的身影走向人前,赫然是正惹溫漓生氣的安德烈。

    看著眼眶微紅走到自己身前的安德烈,溫漓猛地扭頭看向一旁的蟲帝,后者握著權杖饒有興致地看著他們,一雙眼睛炯炯有神。

    溫漓猛地閉上眼:他這滿肚子壞水的老丈人!

    “雄主……”

    溫漓在安德烈的呼喚中沒好氣地抬頭刀了他一眼:還有這悶葫蘆滿肚子秘密的對象!

    被騙的團團轉,再好脾氣的人都會發怒。溫漓扭頭就走,徒留安德烈在他身后不知所措。

    近距離觀看全過程的蟲帝看熱鬧不嫌事大,拍了拍安德烈的肩膀,以一種過來蟲的姿態笑得神秘:“趕緊去好好哄哄!”

    凌亂的腳步聲格外罕見。

    看著被拒絕后始終保持著和溫漓一步距離的安德烈,蟲帝摸著下巴嘀嘀咕咕:“看起來有點難哄,安德烈這孩子可有的磨了……”

    難哄也得哄,好好哄哄,他還等著抱上孫子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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