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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41章

    要說上次是意外,這次多少有點咎由自取,哪有把手機帶進浴室還擱水龍頭上的打電話的?

    不過他頂多算從犯,罪魁禍首是孟廷川,陳遇這樣想著,又撥了電話過去,叫他報銷手機錢。

    孟律師笑著說了聲抱歉,問他:“喜歡什么牌子,我給你買。”

    陳遇又有點猶豫:“我明天先去問問能不能修吧,你上次出差時候才換的。”

    孟廷川算了算,確實是沒多久:“嗯,眼睛呢,還難受嗎?”

    陳遇眨了眨眼,沒有剛才那么干澀:“還好,沒事。你有備用的手機嗎?我這個是十幾年前的款,只能打電話發短信。”

    孟律師連工作生活都沒分開更沒有備用機這種東西,陳遇只好說:“那我明天去維修點問問!

    “嗯。”孟廷川應了一聲,“準備睡了嗎?”

    這個時間原本是該睡了,剛剛還有半自助的助眠服務,但是手機掉水里太刺激了,陳遇沒什么睡意,把床頭那本到現在也沒看完十分之一的書拿來:“看會兒書!

    他在臥室的看書孟律師非常有數,知道他暫時還不睡,問他:“阿遇,你之前說養寵物,現在還想要嗎?”

    “怎么忽然說這個?”陳遇想要養寵物,本質上是想要陪伴,就像在院子里種菜,這只是他記憶中家的樣子,結婚之后,有孟廷川在,這些需求其實并不強烈。

    “正好看見寵物醫院有流浪動物認養信息。”

    “這樣啊。”陳遇想,雖然他現在沒有很迫切的需求,但是流浪的小動物或許很迫切,“那等你回來,我們一起去看看!

    “好!

    陳遇其實以前也關注過這類信息,不過當時他沒那個條件,現在條件當然是有的,他又有些顧慮孟律師。

    他有時候入睡困難,但是睡著了一般能一覺到天亮,現在也好了很多,孟律師卻很容易醒,養寵物不知道會不會有影響。

    黑色的印刷字催眠效果實在是好,孟律師大約是在翻什么紙質文件,手機放在枕頭邊,陳遇偶爾可以聽見紙張翻動的聲音,視覺疲勞,加上并不刺耳的聲音,他很快就困了,書被合上,眼皮也合上,身體往被窩里滑。

    “阿遇!

    “嗯?”

    “記得關燈!

    “好!

    過了有兩分鐘,孟廷川才聽到他這邊關燈的響動,再過兩分鐘,就只剩下平緩的呼吸。孟廷川又瀏覽了一遍寵物醫院的領養信息,沒有掛電話,只是放下手機,捏了捏山根,繼續看文件。

    就算要養寵物,也不是一時半會兒的事,眼下還是加班早點回去。

    晚上的視頻通話,不光廢手機,還廢話費,他們沒有弄什么親情愛情套餐,通話的每一分鐘都是實打實地在燒話費,視頻通話的收費估計要比語音高不少。反正陳老板一覺醒來就收到了手機欠費的短信提示。

    昨晚孟律師也不知道是什么時候掛的電話,八十多的電量只剩下一半,陳遇把電池拆下來充電,換了另一塊。

    這手機上網沒有智能機方便,連話費都不好充,好在還有信用服務期,陳遇給孟律師發了條信息,喊他充話費。

    未讀信息有四十多條,大部分是舊號碼的,這里面又有一大半是運營公司的充值繳費提醒,剩下基本是垃圾信息,陳遇快速掃了一眼,一鍵勾選準備全部刪除,忽然又停下,往下滑,這半智能機屏幕不太靈便,滑了兩次才滑下去。

    下面有幾條銀行的信息,陳遇放緩了呼吸,一條一條打開看。

    1月19日取款兩萬

    1月21日存款兩萬

    2月28日取款一萬

    3月11日存款五千

    這是他當年勝訴之后往家里寄的卡,那時候派出所聯系過他,說是他父母在當地報了失蹤。但他畢竟成年了,他父母又沒到需要養老的時候,確認他安全之后就沒多管。

    他當初年輕氣盛,把所有賠償金都存卡里,附上勝訴判決書寄回去了。

    舊手機的號碼陳遇從來沒有用過,唯一綁定的就是那張銀行卡。但是這么多年都沒有任何動靜,一開始他還會時不時地看看。后來變成一個月看一兩次,再后來就不太關注了。

    如果不是手機壞了,他大概是想不起來還有這樣一張卡。

    眼下畢竟想起來了、看見了。

    陳遇帶著兩個手機去了咖啡館,直播的陣仗比陳遇預想中還要大一點,工作人員提前幾個小時來布置機位和燈光,又在咖啡店外面放了告示牌,提示今天咖啡館要作為比賽場地,店內有直播活動。

    這個環節其實是為比賽預熱,也算是提前舉行的附加賽。如果在正式比賽中打了平手,就要參考這一環節的結果進行綜合評定。

    陳遇作為老板,需要出鏡一會兒,給臨時來店里打工的這幾位咖啡師講一講主辦方提前塞給他的規則,再寫幾張卡片給不知道怎么提要求的顧客隨即抽卡決定要拉花的內容,卡片內容也是主辦方提前告知的。

    這么一套流程走下來,滿打滿算也不到十分鐘。

    他露完臉就回制作間了,一直到上午的比賽快結束,一位選手沒有完成顧客的要求,他才出來救場,那位顧客找了個網圖來問:“能不能拉這種!

    她找的是兩只獨角獸。

    來參賽的選手每一位拉花技巧都很嫻熟,也都有自己獨創的圖案。但是讓他們在沒有練習的情況下去拉別人的獨創圖案,確實是有些為難人。

    那位選手在上午已經有完成度很高的圖案,現在直接放棄,工作人員問剩下有沒有人愿意嘗試,客人卻直接說:“今天老板不在嗎?”

    陳遇從制作間出來,看了一眼圖:“這個我拉得不多!

    他那么說是在給在場的選手們留面子,小嵐知道這圖案他多半也是頭一次見,平時店里經常有客人找網圖來,老板都能復現,她還拍過很多視頻,偶爾她突發奇想,要什么圖案,老板也基本可以滿足。

    以至于不論阿奇怎么說,小嵐都覺得拉花并不是一件難事,熟練了就好。

    這次也是一樣,陳老板一邊在調整奶缸和蒸汽棒的角度,一邊看著手機屏幕,在腦海中構想這個圖應該從哪里開始。

    奶泡打好了,他也想得差不多,左手端起咖啡杯,輕輕搖晃,讓奶泡與咖啡完成基礎的混合,接下來主要靠右手,調整流量、調整高度、調整角度,兩只相對著的獨角獸輪廓漸漸浮現出來。

    陳遇放下奶缸,用拉花針為獨角獸點出眼睛和嘴巴,將咖啡杯遞過去,微笑道:“您的咖啡,謝謝惠顧!

    上午的直播就到這里結束,下午還有一輪,那邊工作人員在處理設備,還有負責人過來問陳遇:“陳老板,剛剛拉花那一段,我們想剪出來作為宣傳素材,您看行不行?”

    店里的咖啡杯,他的工作服,到處都是咖啡館的logo,他們拿去做宣傳素材,也是變相打廣告,陳老板不會拒絕。

    負責人又問他:“那您看您有沒有興趣當我們正式比賽環節的評委?”

    “不了。”陳遇拒絕。

    負責人有些遺憾,又問他:“那下午的直播可以請您留在鏡頭前嗎?”

    “你們不是比賽嗎?”

    “主要是宣傳預熱。”

    負責人是直播平臺的負責人,一眼就能看出來,所有選手摞一塊兒可能宣傳效果還不如一個陳老板。

    三家咖啡館,他一開始被派到知名度最小的這家來,還有點不服氣,這會兒樂開花了。對他們這行來說,流量就是實打實的錢。

    負責人走后,小嵐還在驚嘆:“老板你太厲害了!”

    阿奇說:“我早就說了是老板太厲害,不是我不行。”

    阿奇師傅也在,笑道:“不然呢,你們老板當調酒師的時候整個西府的調酒師都知道他,他當咖啡師也去參加比賽,你們不知道他開店前一年把國內能拿的獎都拿了嗎?”

    “國外都有比賽請他,他不去!

    為了讓自己的咖啡店擁有難以替代的核心競爭力,陳老板是下過功夫的,拉花不像調酒,他沒有師傅領,只能參加比賽交流。

    后來才發現,咖啡店掙不掙錢,跟拉不拉花關系不是很大。

    拉花就是拉花,說到底也只是錦上添花。他就沒再費心琢磨,平時店里客人有什么需求他就盡力滿足,也就是最近對3d的有點興趣。

    他這樣八風不動淡定自若的樣子看起來更帥了,小嵐眼冒星星:“我以為是經驗的差距,原來是普通從業者和行業頂尖的差距嗎?”

    陳遇被她這個行業頂尖逗笑了:“哪里有那么夸張,技巧都是一樣的!

    “老板你太謙虛了,我要調整視頻重點。”小嵐反思,“我一直以為你應該靠臉吃飯,是我太膚淺了!

    陳遇搖頭:“我再招兩個人,你們安心做視頻吧!

    “行呀!”線上預售情況還不錯,小嵐信心十足,回頭喊萱萱:“咱們以后搞一個新的系列,叫挑戰老板的極限!

    萱萱卻在看陳遇的手機,應了一聲好,問他:“老板你怎么又用這個手機了?”

    陳遇垂眸,拿起手機解鎖又放下:“昨晚進水了,先用這個。”

    “我把手機還給你吧,我現在可以自己買了!

    陳遇算了算,咖啡店里的工作不算復雜,兩周基本可以上手,試用期定的也是兩周,簽了合同就正常發工資,萱萱一開始預支過一個月的工資,后面是分了兩個月還的,聽小嵐說現在她自己租了房子,加上其他開支費用,陳遇估計她手上就算有余錢也不會太多。

    “你拿著用吧,給你就是你的了!标愑鲂α诵,“我的手機有人報銷!

    “誰要給你報銷?”阿奇師傅明知故問。阿奇也湊熱鬧:“就是,老板,誰?”

    陳老板難得說這種話,被他們這樣調侃,有一點不好意思,也就一點點,孟律師不在,臉皮還能抗一抗,他又笑了一下:“還要問嗎?”

    “啊我受不了了、受不了了!”小嵐說著受不了,笑得嘴角都快到耳朵根了,“老板你要甜死誰。俊

    萱萱也笑起來,沒再提手機的事。

    *

    陳老板卻因為手機心事重重,智能機送去維修點,師傅建議清洗,舊手機下午又收到了一條取款信息,這次是三千。再遲鈍也知道他們多半是缺錢了。

    今天陳遇從浴室出來躺床上才接到孟律師的電話,他今天要收拾的東西不多,洗漱就早了一點,時間其實跟昨天差不多,孟廷川還是剛回酒店。

    陳遇依舊跟他分享今天的事:“今天他們比賽,有個客人沒按卡片點單,找了網圖,他們都不會,最后是我救的場!

    孟律師說:“嗯,我看見了,阿遇很厲害。”

    陳遇有點不好意思,小嵐在店里工作那么多年對他的水平都沒什么概念。陳老板也就在孟律師面前不太明顯地翹翹尾巴,原來他早看見了,這下有點吹噓的嫌疑。

    “你不是在工作嗎?”

    “一心二用。”

    孟律師一點都不吝嗇自己的贊美:“陳老板不光拉花厲害,寫字也好看,字如其人。”

    陳遇的字不像他的臉,但確實是像他這個人,端端正正的楷書,沒什么鋒芒,內里自有筋骨在。

    陳遇走了一下神,上學的時候就很多人夸他字好看,后來偶爾在酒吧寫個字,夸的人更多了,大概是沒想到一個小小年紀出來混的調酒師能有那么手字。

    孟廷川喊他:“阿遇?”

    “我的字是我……”他沒有再說下去,換了個話題,“我手機要停機了,你記得給我充話費!

    話費早上就充了,孟廷川沒提,只是應好。

    陳遇在他面前從不加掩飾,心里有事也藏不住。他什么都沒問,依舊安安靜靜地翻著文件,陳遇也在看書,就像昨晚睡前一樣。

    但是今天這本書的催眠效果減弱了,陳遇盯著書頁出神,半天沒翻過去一頁,困意也沒有。

    孟廷川大約以為他睡著了,輕聲喊他:“阿遇?”

    陳遇回神:“廷川!

    “嗯!

    陳遇合上書,靜默三秒,問他:“你什么時候回來。俊

    “最快三天!

    “那么久啊!

    孟律師有些無奈地笑笑:“我現在給你買個手機?明天應該能到!

    “不用,手機沒壞,放在維修點洗,明天就好了!

    孟律師溫聲道:“那明天視頻!

    陳遇心底卻有個聲音在說,等不到了。

    他從來沒有那么迫切地想要見到一個人,不是在千里之外隔著屏幕聽他的聲音,而是面對面的,擁抱他。

    “廷川,我想見你!

    半晌沒聽到回應,陳遇的心又落回去,想說晚安了,孟廷川才出聲:“阿遇,我可以回來,但是很難不耽誤工作。”

    他的嗓音依舊很沉靜溫和,讓陳遇覺得自己實在有點無理取鬧:“對不起、我……”

    “你愿意來燕城嗎?”

    “啊?”

    “我剛才看了機票信息,最早的航班是早上五點四十,晚一點是七點二十,九點三十五。”孟廷川把明天從西府到燕城的航班信息報了一遍,陳遇慢慢坐起身。

    孟律師又問他:“你要來嗎?”

    “我給你買好機票,明天讓項宏送你去機場!

    “到這邊我會安排接機!

    “你只需要帶上身份證,再帶一件厚的外衣!

    “阿遇,你要來嗎?”

    “我要來!标愑雎牭阶约赫f。

    孟廷川笑了笑:“好,我等你。”

    第42章

    陳遇想,他二十五歲以后的沖動,可能都貢獻給孟律師了。

    孟律師說晚上好好休息,什么都不用收拾,明天帶上身份證、帶一件厚的外套直接去機場,他就真的什么都沒有收拾,帶上身份證,帶一件厚外衣就上車去了機場。

    項宏送他到機場,接下來時間仿佛快進,他不過發了一會兒呆,飛機就落地了。

    燕城來接機的是一位女士,陳遇看不太出她的年紀,一身白色西裝十分干練,穿上高跟鞋身高和陳遇差不多。

    她向陳遇伸出手:“陳先生您好,我是特斯塔張總的秘書,我姓洛,孟par那邊暫時走不開,讓我過來接您。”

    陳遇也伸手:“麻煩你了。”

    “不麻煩,您跟我來!彼贿呑咭贿吇仡^看陳遇,笑著說,“實不相瞞,我不太會認人,孟律給我看您的照片時說,看見就知道不會錯的,果然是不會認錯!

    “我在特斯塔工作那么多年,見過的能有您這個相貌的,一只手數得過來!

    陳遇知道自己長得不錯,但是能讓這位秘書小姐這樣恭維,看來孟律的工作挺重要的。洛秘書送陳遇到孟律師下榻的酒店,留了張名片,說在燕城如果有什么需求,隨時可以找她。

    大概是洛秘書通知過,她走沒多久,陳遇就接到了電話。

    “阿遇,你到了嗎?”

    “到了,洛秘書送我到酒店的!

    “嗯,那先去前臺拿房卡。”

    “已經拿來了,我以為她會跟你打電話確認的。”

    陳遇說的是前臺,他報了孟廷川的房號,本以為這種臨時加個房客的情況,怎么也要跟原來的客人確定一下,沒想到前臺讓他出示過身份證就把房卡給他了。

    “我給你辦過入住了!泵下蓭熃忉,“中午酒店餐廳有自助,如果不喜歡可以訂別的套餐叫他們送上來!

    “知道了,”陳遇拿出房卡刷門,“你什么時候回來。俊

    “傍晚。”

    “前兩天不是都晚上才回嗎?”

    “今天沒有那么多事,有個晚餐我推了,回來陪你!

    “沒關系嗎?”

    “沒關系!泵下蓭熜α诵,“我特意喊洛秘書去接你,現在大家都知道我家先生來了!

    陳遇沒想到是這樣的,孟廷川繼續交代:“酒店里有影廳、泳池,還有個保齡球館,下午無聊的話可以去轉轉。”

    “出酒店的話記得穿外套,去哪兒了給我發個信息。”

    陳遇應了聲:“但是孟律師,我沒有錢!

    他的手機還在維修點,人已經在燕城,帶來的還是那個功能受限的半智能山寨機,他也沒有帶現金。

    銀行卡倒是有一張,可是喊孟律師充話費的時候很快樂,這種掌心向上不勞而獲的快樂陳老板想多來幾次。

    不管他想來幾次,孟律師總是會滿足的:“我的錢夾在衣柜的外衣內袋里,里面有現金,信用卡也在。”

    陳遇拿著電話走過去,打開衣柜聞到一陣淡淡的香味,他第一反應是:“你不是沒有帶香水嗎?”

    孟廷川笑了一聲:“是酒店自帶的香薰,你找找看,應該有個香薰包。”

    陳老板哦了一聲,果然在角落里看見一個香薰包。他從錢夾里抽了兩張紙幣,隨意地折幾下放進口袋。

    孟廷川不在,手機又是這么個古董,陳遇沒什么事做,吃過午飯又回房間躺了一會兒,算算時間差不多了才出門。

    他順著從機場過來的路往回走,一邊走一邊注意看。他記得快到酒店的時候看見過一家藥店,而藥店里通常都有計生用品。

    走了大約五分鐘,陳遇看見一家兩間門面的藥店,跟他記憶中的不太一樣,不過沒關系,是藥店就行。

    店里有兩個店員,他進去的時候,一位客人拿著藥箱在買藥,兩位店員一個在打電話問藥師,一個在給顧客拿藥,看見陳遇走進去,拿藥的那個大姐問他:“您好,要什么?”

    陳遇暗想,還是沒經驗,這種情況戴個口罩應該好點。

    不過沒關系,這里沒有人認識他——其實認識也不要緊。陳老板拿出從前酒吧里應付人的冷臉:“安全套!

    這話一出,另一位店員也看他,連客人都多看了他兩眼,不是因為他要買的東西,而是因為他這張臉。

    那么張漂亮臉蛋又是來買安全套的,售貨員大姐已經把他歸為那種很會來事,帶過不少姑娘開房的男人了。

    藥店里能選的牌子不是很多,一共就兩個,都是耳熟能詳的品牌,她問陳遇要哪個,陳遇說隨便。

    “這個買的人多,”她拿出來同款的三個盒子,啪啪啪拍在柜臺上,從左到右:“中號,大號,小號!

    陳遇懵了一下,他知道這個怎么用。但是還真不知道怎么憑空算尺寸,他其實之前在購物軟件上也看過,花里胡哨的款式見了不少,沒注意到要選尺寸。

    雖然腦袋空空,陳老板臉上還是很端得住的,迅速回憶思索,應該不會是小號,大號還是中號?他干脆兩盒都拿了。

    那大姐先入為主已經當他是個渣男了,勸道:“尺寸不對影響效果,小了要破大了要掉,本來也不是百分之百避孕,女孩子吃藥傷身體的!

    這倒不用擔心,陳遇暗想,本來也不會懷孕。

    陳老板嗯了一聲,沒有要放回去的意思,大姐不太確定地看他一眼,又從柜臺里拿出兩個盒子:“那這兩個少,試用的話這個好!

    “嗯!标愑鲞是那么個表情,大姐看他的眼神卻莫名慈祥了起來,聽他說要用現金付款也沒不耐煩,給他找了零,“呶,店里硬幣都給你了。”

    陳遇接過找零,沒有要袋子,把兩個盒子往口袋里一塞就走了。

    走到門口,陳遇下意識要往左邊走,他最常去的藥店出門都是左轉,走了半步想起來好像不對,站在原地回憶了一下來時的方向,依稀聽見門縫里透出來的交談聲:“這小伙子一看就不是本地人,估計找女朋友來的!

    “現在年輕人網戀多。”

    “我姑娘要是找個這樣的,網戀也行!

    ……

    燕城確實比西府要冷許多,尤其風一刮,陳遇里頭還是單衣,中間也沒穿什么毛衣,大衣空蕩蕩的有點漏風,他攏了攏衣襟,低頭往酒店走。

    孟律師準時,他也算得好,走到酒店門口,剛好看見孟廷川從車上下來。

    陳遇喊了他一聲:“廷川——”

    孟廷川回過頭來,陳遇快步向他走過去,走到最后幾步,他是小跑的。孟律師抱了他一下,碰碰他的臉,問他:“冷不冷?”

    陳遇搖頭:“還好!

    孟律師把圍巾摘下來在他脖子上繞了兩圈,牽住他的手,才回頭對車里的人說:“麻煩您送我!

    “不麻煩不麻煩!睆埧傂Φ溃斑@是你愛人?”

    “嗯。”

    孟律師簡單為他們做介紹,又表達了晚上不能出席的歉意,張總連聲說沒事:“陪家人重要。”

    他真心實意地說:“你們感情真好!

    孟律師笑道:“我們新婚。”

    張總走后,孟律師牽著他新婚的愛人往酒店里走,隨口問:“出去了?”

    “嗯!

    陳遇小半張臉都埋在圍巾里,說話的時候仰了一下脖子,孟廷川給他整理了一下圍巾:“怎么不發信息給我。”

    “就是……周圍轉了轉,本來就是來等你的!

    電梯到了,他們走進去,孟律師按下樓層鍵,看他一眼,笑著捏捏他的耳垂沒說話,陳遇知道他看出來自己說謊了,心跳漏了一拍。一只手被孟律師牽著,一只手在放在口袋里。

    口袋里除了現金還有兩只他從藥店買來的盒子。

    電梯門打開,外面走廊鋪了厚厚的地毯,踩上去幾乎沒有聲音,頭頂的燈光幽幽的,這靜謐的環境,似乎是屬于兩個人的空間。

    陳遇輕咳兩聲,去挽孟律師的胳膊:“你怎么知道我沒說實話的?”

    “一眼就看出來了!

    “那你不問我去干什么了?”

    “你是完全民事行為能力人,不需要事事向我報備,想說就說。”

    孟律師要是問,陳遇也就順勢拿給他看了,他這樣說,手里捏著的盒子倒有些拿不出手了。

    他沒再說話,看著孟廷川的側顏,不知道他有沒有那個想法。

    每一次他們親密的時候,他都有種會被吃拆入腹的錯覺。但是大部分時候孟律師又是克制內斂的。

    很快陳遇就無暇他顧,房卡都沒插,門鎖落下的同時,孟律師摟住他,他們在黑暗中擁吻。

    門外,孟律師穿西裝打領帶,正經又斯文;關上門,孟律師還穿著工作時的正裝,但是一點都不斯文。

    陳遇有點吃不消,抓住了他的領帶,越攥越緊,孟律師放開他,嗓音嘶啞:“阿遇,你抓的是我的領帶!

    陳遇被他親得暈乎乎的,半晌才應一聲。

    灼熱的氣息落在耳畔,像是指令:“解開它!

    陳老板穿西裝的次數屈指可數,他既不會系領帶,也不會解,何況是這樣漆黑一片地摸索。

    “這里,”孟律師帶著他的手,放到領帶結上方,“直接拉出來就好!

    領帶被扔在地上,陳遇的圍巾也落在地上。

    親吻繼續。

    過了好一會兒,燈才打開,孟律師靠墻站著,陳遇被他摟著腰,半趴在他懷里,抬頭看他,明明只有兩天沒見,卻怎么也看不夠碰不夠。

    孟律師摸摸他的臉,問他:“要不要抱?”

    陳遇又緊緊貼上去,西裝面料不太軟和,他有些不滿地解開孟律師的衣扣,摟住他的腰,隔著襯衣感知他的體溫,才算有了點真實的安定感。

    孟律師沒有問他怎么了,從頭頂到后頸,一下一下輕撫。

    陳遇在他頸窩蹭了蹭:“廷川,我好想你。”

    “阿遇,我也很想你,但是你這樣、我很難克制自己。”

    那就不要克制了,陳遇想。

    “我右邊口袋。”陳遇說話的時候聲音有點悶,孟律師探手去摸,摸到兩個盒子的形狀,笑了一下,沒拿出來,低聲問:“剛剛出去買的?”

    “嗯,”陳遇沒看他,盡量平靜地說,“我隨便買的,不知道對不對。”

    孟律師沒告訴他其實酒店里也有,只是問他:“先吃飯還是先洗澡?”

    陳遇心跳又快起來了,和剛才接吻時生理性的加速不同,這次是心理作用。他其實有點餓了,但是更想先洗澡,看著孟律師,沒有說話。

    孟廷川也看了他一會兒,面對面地抱起他,緩聲道:“我知道了!

    第43章

    孟廷川也看了他一會兒,面對面地抱起他,緩聲道:“我知道了!

    孟律師說得沒錯,有些事確實是一回生二回熟,上一次在健身房這他這樣抱起來的時候,陳遇緊張得恨不得四肢并用,渾身僵硬一動不敢動。

    現在這樣被孟律師抱著就放松了許多,單手摟著他的脖子,另一只手虛虛搭在他肩上,過一會兒還敢把上半身轉過去向后張望了。

    他這么大的動作,孟廷川倒也沒走不穩。但是忽然起了壞心,手略略一松,陳遇沒有防備,下意識回身摟緊他,心跳咚咚的,過一會兒才反應過來,拉開一點距離:“你故意的!

    “是,我故意的。”孟律師承認,手上輕輕捏了兩下,笑他,“怎么跟蕓蕓一樣?”

    陳遇身體一僵,臉騰地熱起來:“你怎么、”

    “我怎么?”孟律師笑著反問。

    “怎么捏我……”

    其實也不是第一次了,陳老板雖然不像孟律師,沒有健身的習慣,但是平時工作站得比坐得多,身材不錯,手感也好。

    “現在就臉紅,那等一會兒……”他沒有說下去,被陳老板捂住嘴了。他這樣一本正經理直氣壯地耍流氓,陳遇有點遭不住:“你先不要說話!

    孟律師從善如流,果然沒有再說話了,走到浴室才把人放下,陳遇下意識問他:“要在浴室嗎?”

    孟律師捏捏他的耳垂:“你想在浴室嗎?”

    陳遇其實都可以,他沒想過這個,不過聽起來孟律師似乎沒有這個想法。

    “你想的話,以后可以在浴室。”孟廷川說,“今天先洗個澡,然后吃點東西墊墊,不然晚餐可能有點晚。”

    陳遇對這樣的安排沒什么意見。

    孟廷川問他:“晚上想吃什么?”

    “隨便吃點吧!标愑鰶]什么心思。

    “吃點粥墊墊?酒店的粥做得不錯,中午吃過嗎?”

    陳老板搖頭:“我吃自助不喝粥!

    孟廷川笑了聲,低頭繼續擺弄手機,陳遇在他對面,也看不見他的屏幕,當他是在點餐,有點疑惑點個粥用得著那么久嗎?

    不過他也沒問,就那么站著什么也沒做。

    孟律師抬頭,笑著問他:“不是想先洗澡?”

    陳遇想的先洗澡是分別洗,不是孟律師站在這看著他洗:“那你先、先出去!

    “我不能看嗎?”孟律師的語氣聽起來理所應當,像是上次在電話里說我不能聽嗎一樣,原來他那時候是這個表情,陳遇想。

    但是陳遇不是很想給他看,他總要做點事前準備:“我想一個人洗!

    陳遇以為他這樣說了孟律師會出去的,他總是善解人意。

    這次沒有,孟律師說:“一起!

    他們就一起了,陳遇也知道為什么要一起了,孟律師了解得比他多多了,也知道該做什么準備,該怎么做準備。

    陳遇忍不住問他:“你怎么,什么都知道?”

    “我說過的!

    陳遇眼中有些茫然,他們明明沒怎么說過這方面的事。孟律師低頭碰碰他的嘴角:“我說過我會做好一切準備等你。”

    從浴缸里出來,陳遇看見他下午出去買的東西,以前住的酒店賓館都是放在柜子上的,下午找了一圈沒有才出去買,原來放在浴室了。

    孟廷川注意到他的視線:“用你買的!

    陳遇在看自己買的兩個盒子,他有點好奇自己應該用哪個,孟律師去取餐的時候他坐著看盒子上的說明。

    孟廷川回來,把訂的餐放在一旁:“阿遇,雖然從前沒有試過,但我是純1!

    陳遇還在看說明書,沒反應過來他的意思,孟廷川問他:“可以接受嗎?”

    陳遇才明白過來他的意思,沒有放下盒子,抬頭看他:“不能怎么辦?”

    “對性的定義可以寬泛一些,不是只有負距離接觸才算的!

    但是陳遇覺得負距離接觸才比較完整,他沒說話,又低頭。

    手機的震動聲從口袋里傳出來,孟廷川拿出來,接起電話。

    “您好,是孟先生嗎?”

    “嗯!

    “酒店不讓我上去,說要確認過才行!

    床頭有個座機,這會兒也響起來,陳遇過去接,那邊說:“您好先生,這邊是前臺,您是否叫了跑腿送達服務?”

    陳遇看看孟廷川,應了聲是,前臺又問:“方便我們工作人員送上來嗎?”

    “可以。”

    “好的,打擾您了,那稍后會有工作人員送上來,請您留意。”

    酒店訂的餐剛剛已經送上來過,陳遇以為是他還點了什么別的外賣。但是過了一會兒門鈴響起,孟廷川出去開門,拿進來一只黑色的袋子,陳遇就知道不是了。

    食品一般不會用這樣的袋子裝。

    陳遇問他是什么,孟廷川直接給他看了,陳遇拿出來拆開包裝,意識到自己少買了點必需品:“藥店沒有這個!

    有的話,他看見肯定能想起來。

    “嗯,我下的跑腿單!

    陳遇:“你加了多少錢?”

    陳老板一副無話可說的樣子,特別可愛,孟律師捏了捏他的耳垂。

    他總是很喜歡捏陳遇的耳垂,陳遇自己也捏過,沒覺得有哪里特別的,他又捏,陳遇忍不住問他:“為什么總是捏耳朵!

    “很頻繁嗎?”孟廷川笑了一下,“只是喜歡!

    陳遇也去看他的耳朵,他好像沒有摸過孟律師的耳朵。

    “阿遇,說實話,我無……”

    陳遇伸手碰了碰他的耳朵,孟律師的話頓住:“阿遇?”

    陳遇沒有收回手,也像孟律師那樣輕輕捏了一下,耳骨軟中帶硬,耳垂是軟的,似乎比體溫低一些,手感是不錯,他有點理解孟廷川了。

    陳遇又捏了一下才收回手,問他:“你什么?”

    孟律師嗓音低。骸拔覠o法保證你的體驗感!

    他原本是來出差的,陳遇來找他在他的意料之外,孟廷川沒做什么相關的準備。

    這當然應該是一件快樂的事。但陳遇其實沒太多這方面的想法,平時他們在家也沒少親密,這方面的樂趣孟律師帶他體驗過很多次,更多的,他把這當做了儀式。

    一場他們親密結合的儀式。

    不夠愉悅,甚至痛苦都不能影響他的決定。

    “可是我已經來了!

    “好!

    明明是還是春天,燕城前兩天還下過雪,陳遇卻覺得像是到了夏天,風急雨驟的夏夜,蛙聲蟲鳴不見蹤跡,只剩下風雨聲。

    雨先歇風未停,帶著折落的蘆葦,飄在水面帶起漣漪,一圈一圈地蕩開,許久才散去。

    陳遇合上眼,過一會兒,又掀開眼皮,喊他:“廷川……”

    “怎么了?”

    “有點冷!

    這邊天冷,房間里暖氣其實很足,孟律師摸了摸他的背,衣服有點潮,大概是出了身汗的緣故:“起來換身衣服?”

    陳遇本來就什么都沒帶,這睡袍還是他給孟律師收拾的,再換一件就要換酒店的了,他搖頭。

    孟廷川也不強求,給他把被子拉到身上蓋好,陳老板猶不滿意:“你上來!

    孟律師又要捏他的耳垂了,低聲道:“剛剛不讓碰,離你遠點你還招我?”

    “怎么那么壞,嗯?”

    陳遇睜開眼看他,不過一秒,孟律師就敗下陣來,上去摟著他:“怎么了?”

    陳遇不說話,只是喊他的名字,一聲又一聲,孟律師應了一次又一次。陳遇不喊了,孟律師親親他:“要吃點東西嗎?”

    陳遇縮在他懷里:“不想吃!

    “不餓嗎?”

    陳遇沒說話,孟律師低聲哄:“抱著,喂你吃!

    陳老板羞恥心上來了:“我起來吧!

    但是孟律師說到做到,把人抱在腿上,一口一口地喂。孟廷川點的是粥,放到現在已經涼了,不過室溫高,沒有涼得很過分。

    可能是餓過頭了,陳遇不太有胃口,孟廷川沒讓他多吃,重新點了一份,自己把剩下的解決了。

    等餐的時候孟廷川也沒把人放開,坐在椅子上,抱著陳遇,親親眼睛,過會兒又親親耳朵鼻子,一聲聲喊他阿遇。

    陳遇沒有嫌孟律師黏糊,他自己也差不多,不想分開,主動摟著他親了一下,又躺在他懷里發呆。

    “阿遇,”孟律師又摸摸他的臉,“要不要跟我說?”

    說什么?他們都知道。

    “我……”陳遇不抗拒和孟律師講他的過去,只是不知道要從哪里開始。

    孟廷川沒有催促,靜靜擁著他。陳遇想了想,從上次說的官司繼續講:“我勝訴之后把所有賠款都存在卡里寄回去了!

    “我那時候,很、很沖動。明明很缺錢,連給亓律師的錢都是分期付的,還是把賠款都存在那張卡里寄回去了。密碼設置的是050410!

    050410,孟廷川默念一遍,做出猜測:“拼音,還是筆劃?”

    “筆劃,對不起!标愑鲂α艘幌,“是不是很幼稚?”

    “不幼稚。”孟律師親了親他。

    “我一直想,如果他們有一天用了這個錢,就是我贏了。但是現在他們真的用了,我好像也沒那么開心!

    大概是過了那個渴望父母認同的年紀了,他并沒有覺得快意。

    孟律師抱得更緊了一點:“阿遇,要回去看看嗎?”

    陳遇有點抗拒,低頭避開他的眼神:“我不想回去!

    “不是說喜歡真假美猴王?”陳遇猛地抬頭看他,孟律師的嗓音低沉,眼底有包容一切的溫柔,“悟空不回去,怎么知道能不能真正聽見道歉?”

    陳遇怔怔看著他,孟律師溫聲道:“回去吧,我陪你。”

    第44章

    陳遇還是沒有應,他靠在孟律師身上,沒頭沒尾地講著過去的事。

    “我父親其實、他是老師,我的字是他手把手教的!

    “我初中的時候他有個學生沉迷游戲,家長要送他去戒斷學校,被他勸住了,他把那個學生帶到家里住了一段時間,后來那個學生考上了很好的學校,他一直引以為豪。”

    “聽起來是不是很開明?我以前一直想不通為什么。我確認性取向的時候擔心的是我媽,她很傳統!

    因為他所謂的開明只是自己為自己貼上的標簽,孟廷川碰了碰他,沒有插言,陳老板不是十七八歲的時候了,這么多年他見了這么多人,不需要多說。

    陳遇沉默著回憶了一會兒:“第一次爭執大概是因為志愿,我想考燕城的大學,他不讓!

    明明前不久,十八歲生日當天,還約定好了高考后要一家人去燕城,看看他想去的學校。

    “他要我換個目標!

    孟律師問他:“為什么?”

    陳遇搖頭:“我那個時候也不知道,后來我買的書被他看見了!

    “他們告訴我要尊重隱私,又趁我不在的時候進我的臥室,翻我的書柜,拿著那本研究同性戀心理的書質問我!

    “他問我是不是同性戀,我說是!

    “他問我最近是不是在跟人聊天,我說是!眤uill

    陳遇的表情很平靜,嗓音低低的,語氣沒太大起伏,像在講別人的故事。

    “我有個表哥,他經常來用我的電腦。”

    “我后來才知道,他有個號專門跟男的網聊,用我的照片,他們一起看片,聊開房,討論做f愛的姿勢,說六月燕城見。”

    這確實是個真假美猴王的故事,一切源于不信任。

    “他愿意相信他的學生,因為他是個開明的好老師,但我不是他的學生;他也相信他的外甥,因為他外甥帶女生開房要墮胎,而我是同性戀!

    “送我進去前他說那家戒斷學校和一般的暴力戒斷所不一樣,不會使用太激烈的手段,治療方案他也看過,后續也也會參與調整!

    “我問他治不好怎么辦,他說治不好就去別的地方試試!

    都是很久之前的事,這么多年陳遇都從來沒有跟任何人提過,他以為他已經忘得差不多,現在回想起來卻連當時他的神態都歷歷在目。

    “阿遇,你是有自尊心有毅力的孩子,爸爸相信你能改好。”

    “高考前我會來接你,這三個月你在里面也要好好學習,不過不要有太大壓力,考不好還可以復讀!

    ……

    “但是我在高考前兩天跑了,他們都想不到我會在出來之前翻墻走。”陳遇笑了一下,“其實我早就看好翻墻的地方了。”

    “但我那時候、年輕氣盛,憑什么他們想關我就關我,想放我就放我?”

    “我要自己出來,還要在他們都想不到的時候出來!

    他說著又笑起來,實在是有點幼稚,為了出口氣白白多吃了那么多苦。

    “出來之后我回去過一次。”

    “跟我們家有點像。”陳遇用了最簡單的方式描述,“不是獨棟,但是在一樓,也有個院子,院子里也會種菜,我從院子翻進去,家里沒人!

    “然后……”孟律師的手機振動起來,他按掉沒有管,陳遇從回憶中抽出思緒,恍惚了一會兒,略過中間一段,草草收尾,“然后我帶上我的身份證,帶上我省下的幾百塊錢,買了張最近發車的車票,到站之后繼續買,我也不記得我買了幾次,反正等我沒錢了,我就到西府了!

    孟廷川的手機又震動起來,陳遇戳了他一下:“孟律師,我的故事講完了,你可以接電話了。”

    孟律師握住他的手親了一下,接起電話:“嗯,不方便開門,進來吧!

    服務生推著餐車自己刷卡進來,不知道是見多識廣了還是職業素養過硬,看見他們這么一個摟著一個坐也沒什么多余的表情,微笑著詢問:“給二位擺在桌上嗎?”

    “嗯,麻煩你了。”孟廷川說。

    陳遇不太習慣在外人面前這么親密。但是現在起來更顯得心虛,不如像孟律師這樣理直氣壯到底。于是他仍舊半躺在孟律師懷里沒動,只是偏過臉借孟律師擋了一下。

    陳老板還是有點羞恥心的。

    夜宵比晚飯豐盛一些,有一道一樣的粥。不過這個粥熱的時候比冷的時候香多了,又香又鮮,蓋子一開陳遇就覺得餓了。

    服務生走后,他從孟律師腿上下去,自己坐到椅子上吃。

    今天的運動量雖然不如登山時候大,但是精力消耗一點都不少,吃完陳遇就困,簡單洗漱之后躺在床上,強撐著睡意等孟廷川也上床,然后問他:“我要是來燕城上大學,能遇見你嗎?”

    “會遇見的!泵贤⒋ɑ貞浟艘幌滤麆偛耪f的學校,“我實習的第一個律所離那邊很近,會去那邊的小吃街吃飯!

    陳遇心滿意足地閉眼,再睜眼孟廷川已經起床了。

    “吵醒你了?”孟律師回頭問。

    他在系領帶,修長的手指扣在領結上調整長度,陳遇想幸好他收拾行李的時候多放了一條。不然孟律師豈不是要用昨晚丟在地上的?

    他搖搖頭:“幾點了?”

    陳遇開口才發現自己嗓子啞得厲害,孟廷川給他倒了杯溫水來,他喝了半杯才覺得嗓子沒有那么干了。

    “昨晚說太多了!

    孟律師笑了一下:“確實多!

    他這個笑,怎么說,陳遇品味了一下,覺得可能不光是在說他講故事。果然,孟律師又笑了一下,斟酌著用詞:“你那時候,一直在喊我的名字!

    “我不知道。”

    陳遇已經不記得那時候在想什么了,可能滿腦子孟廷川吧。

    有點奇妙,昨晚孟律師在聽他講故事,他也在想過去的事,事后的交流推遲到現在,陳遇聽孟廷川提起來才有種他們昨晚做了的真實感。

    他擁著被子坐著,抬頭看孟律師,他們變成,嗯、不那么純潔的肉f體關系了。

    孟律師俯身親了他一下,又摸摸他的臉:“阿遇,你的臉有點燙!

    陳遇沒什么感覺:“可能睡熱了。”

    孟廷川不放心,叫客房服務送上來一支溫度計,量完陳遇自己看了眼:“三十七度四!

    “有點低燒!泵贤⒋ㄓ痔搅艘幌滤念~頭,問他,“身上難受嗎?”

    “腿有點酸!标愑鰟恿藙,說實話。

    雖然孟律師挺照顧他的,但畢竟他們初次嘗試不太順暢,花的時間有點多,那樣的姿勢對他而言還是有點負擔。

    “我是說、”孟廷川話說半句又停頓,有點無奈地笑了一下,這下陳遇是真被他弄得臉紅,低頭:“沒什么感覺!

    說完全沒感覺是假的,但是也沒很難受,陳遇在酒吧那么多年,沒吃過豬肉也見過豬跑。他們未必會交流具體怎么做,偶爾聽到幾句抱怨還是很常見的。

    他有心理準備,不太想交流這個話題,看看孟律師的衣服,躺下往被窩里滑,開始趕人:“你去工作吧,我再睡會兒。”

    孟廷川看了眼時間:“還早,阿遇,把你的手機給我。”

    陳遇不知道他要干嘛,也沒問,支使他自己去拿:“在床頭!

    孟廷川準備把兩個手機的號碼卡換過來,讓陳遇用智能機。但是陳遇的手機里有兩張卡,一張是原卡大小,插不進智能機。

    “這個號碼不換過去可以嗎?”

    “可以,只有銀行短信,就是我寄回去那張!标愑鼋忉,其實手機不換也行,“我用慣了,你要工作,還是別換了。”

    “我托洛秘書給我帶了個手機,不會耽誤什么,中午視頻。”

    陳遇以為孟廷川是擔心他一個人在酒店,笑著說:“低燒而已,我不會把自己燒暈過去的,而且那手機打個120還是可以的,你放心好了!

    “可是阿遇,我要下午才能回來,半天看不見,我會想你。”

    大概是做了最親密的事,親密的話就沒那么難以啟齒了,陳遇說:“我也會的!

    他有點不好意思地說:“那天你剛走,我就在算你什么時候能回來!

    陳遇忽然想到,他一開始想要養寵物是為了陪伴,那前兩天孟律師說要養寵物,也是為了陪他?他們結婚之后沒有分開過,孟律師大概是擔心他一個人在家孤獨。

    他后知后覺,孟律師的電話,本身就是為了陪伴。

    就像現在,孟廷川大概是不想在的初次歡f愛的第二天,留他一個人在酒店。

    第45章

    陳遇倒不覺得有什么特別的,只是低燒,沒有病到需要人照顧的地步,總不能每次做完都兩個人一塊兒膩在家里頭。

    但是孟廷川這個反應,讓他差點想問能不能跟著一起去。好歹還有點理智,沒說出口。

    他們在燕城,孟廷川是出差,要去的不是自己辦公室,是合作的公司。

    孟律師走之前說了三次差不多的話:“睡醒再量一次體溫,不舒服就告訴我。”

    陳遇那勉強壓下去的念頭又起來了,他笑著說:“孟par,你有沒有問過洛秘書他們這里上班能不能帶家屬的,你把我帶上得了!

    他說這話有點試探的意思在,孟廷川還真接了:“你想去嗎?想去也可以,那邊有休息室。”

    “算了。”陳遇搖搖頭,他真要過去,孟廷川不可能不看顧他,他們也不是只有這一天兩天的,沒有必要。

    孟律師沒有勉強,又叮囑了一遍好好休息,踩著最后的時間才從酒店出去,中午打電話回來問他怎么樣。

    陳遇聽他問才想起來要量體溫。

    還是低燒,不過比早上高了半度,他甩了甩溫度計:“沒事!

    “多少度?”

    “三十七度……”陳遇不想他擔心,準備往低了報,但是孟律師那樣看著他,哪怕是隔著屏幕陳遇也知道被他看穿了,慢吞吞地又吐出個九來。

    “快三十八了!泵下蓭煴砬橛行┟C然,眉心聚攏,“要不要去醫院看看?”

    “不用,其實沒什么不舒服。”陳遇想了想,寬他的心,“以前也這樣過,可能有點累,休息好就沒事了。”

    “那你好好休息,洛秘書說,明天去的那家公司附近有家糖葫蘆店,你退燒了我給你買糖葫蘆。”

    “不退不給我買嗎?”

    孟廷川不說也就算了,陳遇的口腹之欲并不重,以前也不愛吃糖,他這樣一說,陳遇還挺想嘗嘗的,尤其是和孟律師一起嘗嘗。

    “不退送你去醫院!彼桓眹樆2宦犜挼男∨笥训恼Z氣。陳遇笑起來:“你跟蕓蕓也是這樣說話的嗎?”

    孟律師說:“蕓蕓生病了自己會吃藥!

    陳遇說:“我也會吃藥!

    孟廷川也笑道:“藥給你買了,一會兒跟午餐一起送來,你記得用!

    “好!

    陳遇應得快,以為孟廷川說買了藥,應該是退燒藥或者消炎藥,沒想到還有外用的,他吃了消炎藥,糾結一會兒拿著藥膏去浴室了。

    說起來有點好笑,他都三十多了,孟律師還給他畫這種乖乖養病,好了給你買糖吃的大餅,他還挺受用。

    但是藥膏用了兩次,消炎藥吃了三頓,孟律師處理完工作,糖葫蘆都給他買回來了,陳遇還是在低燒。

    陳遇自覺除了精神短、有點乏力之外一切都好,連腿都沒那么酸了。窗邊有一把休閑椅,他盤腿坐在上面,在太陽底下吃冰糖葫蘆。

    孟律師帶回來的就是最普通的糖葫蘆,里面是山楂,外面是糖衣。

    山楂都去了籽,個頭很大,也不那么酸,糖衣薄薄的,在陽光底下晶瑩剔透,一口咬下去又甜又脆微微帶著酸。

    陳遇很多年沒有吃糖葫蘆了。但他確定他當年吃過的糖葫蘆絕對不是這個味道,山楂又小又酸還有籽,糖衣厚得快咬不動。

    山楂個頭大,陳老板吃得文雅,幾口一個地吃,也不慢,沒一會兒一串五個的糖葫蘆就剩兩個了。

    他舉著竹簽問:“廷川,你吃嗎?”

    孟廷川在看手機,聞言抬頭看過來,看見陳遇嘴角沾了點糖沫:“吃!

    陳遇把竹簽橫過來,往他的方向遞了遞,糖葫蘆就在孟廷川嘴邊。但是孟律師抓著他的手腕,輕輕推開了糖葫蘆,湊過來卷起他唇邊的糖渣,旋即起身:“吃過了,甜的!

    陳遇知道他偏愛甜口,沒再喊他吃山楂,繼續小口啃。

    孟律師又在擺弄手機了,陳遇問他:“還有工作嗎?”

    “不是工作,在聊天。”孟律師連聊天對象都主動交代了,“林鶴書。”

    陳遇覺得這個名字有點耳熟:“他是林老師的?”

    “侄子。”孟廷川說,“他是大夫,找他問問!

    問什么陳遇也知道,肯定是跟他有關。

    他不去醫院是因為他清楚什么原因。況且這樣的低燒,陳遇當年酒吧工作的時候也沒少有,常年熬夜,飲食作息都不健康,時不時就要小病一場,不嚴重的基本熬一熬也就過去了。

    他站著調酒一晚上都未必有人能看出來他在發燒。

    現在往返的機票錢能抵當年一個月工資,陳遇也只是早睡早起,多了一年一次的體檢,盡量不去醫院的習慣跟從前沒什么變化。

    他是覺得沒必要,還不至于諱疾忌醫,想到林教授的家學淵源有點好奇:“他也是中醫嗎?”

    “是!

    “中醫還管這個啊?”陳遇沒怎看過中醫,也不了解,“我以為中醫就是吃中藥的。”

    “中醫也有外科!泵贤⒋ㄐα诵,“別的大夫我不清楚,他一定了解!

    陳遇覺得他話里有話:“他也是嗎?”

    “嗯!

    陳遇對別人的故事并不好奇:“那他怎么說的。”

    “他說低燒可能是有炎癥,要我注意觀察。”

    “觀察?”陳遇整個人都僵住了。

    孟律師說話的時候特意加了主語,不是要陳遇注意,而是他觀察。他們雖然已經是不純潔的□□關系了,陳遇還是想保留最后一點點距離感。

    “我在吃消炎藥,你買的那個藥膏也用了,沒事的。”

    “嗯!

    但晚上還是觀察了,孟律師用了點不那么光彩的手段,他用親吻和溫柔撫摸包裝出了一個甜蜜地陷阱,陳遇毫無所覺,就那么踏進去了。

    然后就任人擺布了。

    “有一點腫!泵下蓭熣f。陳遇沒想到他這樣,雖然配合著沒有掙扎,聲音聽起來卻好像要哭了,他腦袋埋在枕頭里,聲音傳出來悶悶的:“廷川,不要看我!

    “乖,很快就好!泵下蓭熌昧怂帲愑鲎约河盟幎嗌儆悬c草草了事,孟廷川要細致很多,里外都注意了。

    等上完藥,陳遇是真的掉眼淚了,不是疼的,是羞的。他可以接受親密地接觸,但是在別的情境下,他沒有做好這樣毫無保留地準備,尤其是,單方面的。

    孟廷川拿濕巾擦掉手上的藥,摟著他,親親他的眼睛,沒有說什么安慰的話,而是問他:“阿遇,你設想過將來有一天,我躺在病床上,行動不能自理的情況嗎?”

    陳遇愣了一下:“怎么會!

    “可是人年紀大了,很難體面地告別這個世界,我們的婚姻不是五年十年,是一輩子。”孟律師輕撫他的背,嗓音醇厚,語調溫和,“我們簽了意定監護協議,它更多地是賦予對方權利,婚姻中還有相應的撫養義務!

    “經濟上互相扶持,更重要的,在伴侶生病時,要及時送醫,給予照顧。”

    陳遇聽他說了半天才意識到自己又被繞進去了,不過剛才那股勁兒散了,倒也沒那么難受,有點不好意思。

    他低頭擦了一下眼淚,嘴上還是說:“跟這個有什么關系!

    “你早晚也會看見我不那么完美的樣子!

    “你有嗎?”

    “怎么沒有?”孟廷川失笑,“人無完人!

    “可是我看你哪里都很好。”

    “不好!

    “哪里不好?”

    人當然都有缺陷,陳遇也不知道他在跟孟廷川爭什么,他不喜歡孟律師這樣說自己。

    “你喜歡我,才會看我哪里都好!泵下蓭煹皖^親了他一下,“阿遇,我也騙過你!

    “你剛剛就騙我了!

    “嗯,對不起,我不該騙你!

    他這樣縱容的態度,陳遇又翻起了舊賬:“上次打電話也是!

    孟廷川也想起來了,笑了笑:“也不是那次!

    “還有什么?”

    “還有,我母親再婚的時候,我祝她新婚快樂,然后在那天告訴她我喜歡男人!

    陳遇記得,他之前說的明明是:“沒什么故事,只是不習慣群聊。”

    看來還是有點故事的。

    “我父親是生病過世的,他也是老師,小學老師。他走之后不到兩年,我母親再婚。我以為她很愛我父親。”

    “她說,相依為命的母子關系,不利于我的健康成長!

    “我不能接受自己成為她再婚的理由!

    “那后來……”

    “后來我意識到,父母只是賦予我生命的人。就像她無法干預我的性取向,我也沒有權利要求她像我一樣守著原本的家。”

    “伴侶才是攜手共度一生的人!

    “我會有自己的生活,或許早,或許晚,我會遇到和我相伴一生的人!

    “阿遇,我不是生來就是你看見的樣子,我和你一樣,也有年少沖動的時候!标愑鲮o靜聽著,沒有說話。過了一會兒,孟廷川說:“今晚該買回程的機票了!

    “嗯!

    陳遇知道他的意思,但是不知道該怎么回答。

    孟廷川說過要陪他一起回去。但不會強硬地要求什么,甚至不會再說第二次,決定權在陳遇自己手里。

    陳遇也不知道自己究竟想不想回去,不回去,他確實有些放不下,但是回去……

    “我上次回去,就是從那里出來,我翻墻的時候碰到一個鄰居,他以為我是賊,見到是我,問我怎么忽然回來,他以為我去上高考沖刺班了!

    “他跟我說,我媽不在店里,讓我在家等一會兒她就該回來了!

    “但我回家看見一張檢查單!

    “她懷孕了!

    對十八歲的陳遇而言,比起不信任,被放棄更讓他無所適從;對三十二歲的陳遇而言,他也不知道該怎么面對那樣的一家三口。

    孟廷川親了親他:“那交給我處理!

    “你要怎么處理?”

    “我們財產共享,以后依照法定義務的五倍、十倍去贍養,你不用再記掛他們,我會安排好!

    “那,那如果回去呢?”

    “你可以見他們一面,然后再決定是要五倍還是十倍地贍養。”

    陳遇眨眨眼,孟律師的處理方式跟他想的有點不一樣。孟律師說:“情感是最復雜的東西,剝離情感,一切用法律的手段去解決,或許不那么有人情味,但是會簡單許多!

    陳遇家在比西府更南邊的地方,沒有機場,他們買了高鐵票。

    燕城前不久才下過雪,西府也在降溫下雨,但是這里白天已經可以穿短袖了。孟律師穿了襯衣,陳遇穿了衛衣。除此之外,行李箱里就沒多少適用的東西。

    這下真要靠買了。

    “要去買衣服嗎?”有孟廷川在,陳遇對這次行程沒有那么抗拒,但也不想立刻回去。

    陳老板做了回東道主,信心滿滿地帶著孟廷川去記憶中的服裝市場,很多年沒有說的家鄉話,說來有些生澀,陳遇嘗試著說了兩句就放棄了,司機大哥倒是很健談,跟他聊了不少。

    聊到服裝市場的時候說:“你家在那邊?那也快要拆了吧?”

    司機言語間有些艷羨,當他是回來處理拆遷事宜的。陳遇心中卻莫名地沉了一下:“不是,我家在西行路!

    “西行路?那不是已經開始拆了嗎?”

    “拆了?”

    “是啊!彼緳C大哥比他更詫異,從后視鏡頻頻看他,“我老婆堂哥家在那,聽說要不是有個釘子戶,早就拆了。不過現在應該快了,那家人好像生病了,急用錢。”

    “要我說,硬什么呢,早拆早拿錢還早住新房,我想拆還沒那福氣,現在買房多難啊……”

    司機還在說,陳遇沒有再聽,他看著孟律師。有些茫然,還有些不知該不該有的期待。

    第46章

    服裝市場要拆遷,店鋪都搬得差不多了,只剩下靠近門口的幾家還開著,都在大搞折扣,這里頭只有一家男裝店。

    從店里出來,路過音響的時候陳遇忍不住捂了一下耳朵,側過頭笑著問孟廷川:“孟律,你這輩子穿過79一件的襯衣嗎?”

    “穿過!

    陳遇意外,孟廷川補充:“校服!

    “校服啊,我的校服都是運動服。”他指著北邊,“那邊一直往前走,走到第三個路口左轉,就是我中學了。”

    “我穿過好多不要錢的,我媽是裁縫。”

    “嗯!

    陳遇回頭看了一眼:“她以前就在這個服裝市場里開店!

    孟廷川問他:“要進去看看嗎?”

    陳遇搖頭:“應該已經搬走了。”

    服裝市場離西行路不算太遠,附近沒什么星級酒店,只有連鎖的快捷酒店,他們隨意挑了一家辦入住,然后出門吃飯。

    時間還早,他們在路上走了一會兒,陳遇一邊走,一邊跟孟廷川說曾經的事,不過沒多少能說的,變化實在太大了,陳遇幾乎找不出幾條和記憶中一樣的路來,更不要說什么早餐店文具店。

    從一個路口走出來,陳遇有點懵:“前面好像是我家。”

    他回頭看了眼,還是不知道怎么從那個公園過來直接就到家了。

    “那要去看看嗎?”

    他們站在路口等著陳老板猶豫抉擇,邊上小賣部里的大姐喊住他們:“哎,帥哥,你們外地來玩的?別往前面走了!

    孟廷川走過去,買了瓶水,大姐就更熱情了,放下手里的碗,給他們拿水,主動說:“前面要拆遷了,亂糟糟沒什么好玩的。”

    孟廷川說:“我們走親戚!

    “走親戚?”大姐說,“走親戚就更不用去了,現在就剩一戶人家了,遠近聞名的釘子戶,你們再打個電話問問,肯定弄錯了!

    “好。”他拿著水走出來,大姐還意猶未盡:“又不是以前,釘子戶還多給錢,現在都是越早簽字好處越多。這種人哦,為了多拿點錢,拖到最后反而沒好處!

    這是個很老的小區,人確實都搬得差不多了,里面空空蕩蕩的,墻上寫了紅色的拆字,隔幾步就能看見被拋下的舊家具。

    破沙發、缺了腿的床,凌亂的窗簾床單。

    清冷到連小動物都不多見。

    走進去大約百來米,陳遇停下腳步:“不一定是他們!

    “嗯!

    “要是搬走了,我就翻墻帶你進去看看我以前的房間!

    “好。”

    要是沒搬走……

    陳遇也不知道。

    小區內變化也很大,陳遇沒想過有一天他回家還能找錯路,家門口有個小池塘,現在沒有了,多了個停車場,停車場里還有幾輛車,可能是附近有人把車停到這里來了。

    “應該,是這里吧?”陳遇看著眼前的房子,不太確定。

    這邊都是樓房,他們家在一樓,一般不太走單元門,而是直接從院子走,陳遇準備繞到后院去看看。

    還沒走到已經聽到了前面的動靜,他站在角落里沒有出去,隔著院墻的雕花石窗依稀可以看見一個有些陌生的身影。

    “你還有臉來我們家! 陳母抄著掃帚在趕人,“出去、給我出去!

    表哥跳著躲開她的掃帚往外走:“我說老太太,你省點力氣吧!

    “我舅還躺在家里吧?你把我趕出去,準備以后每次去醫院都打車嗎?”

    陳母繼續揮掃帚,揚起一大蓬灰:“打車也不要你,喪良心的東西,當初如果不是你,阿遇……”

    “阿遇阿遇!北砀玎托Γ爱敵醪皇悄銈冏约核退ツ欠N地方的嗎?”

    陳母的掃帚最終沒有落在他身上,她扶著掃帚站在原地,停了一會兒,轉身回去。

    表哥還在喋喋不休:“現在擺出一副可憐相給誰看?留著房子不肯拆有什么用?他這么多年沒回來!

    大門被砰地一聲關上,鐵皮發出回響。

    “誰知道是不是得了艾滋病死在哪了?”

    “沒死也不會回來,我要是他,我巴不得你們早點死,你們過不好,我就好過了!

    表哥罵完撣了撣衣服上的灰,換了一副勸導的口氣:“說了我給你們養老,我沒爸媽你們沒兒子,湊一塊過不是剛好么!

    他還要再說,手機響起來,拿出來看了眼,接起電話,偏頭用肩夾著手機,喂了兩聲,一邊拿出煙盒輕敲兩下,抽出支煙來。

    打火機打了三次沒出火,他十分不耐地摜在地上,空咬著濾嘴應付電話那頭:“行了行了說了會還的,就這兩天!

    他掛了電話,又沖院子里喊:“你們趕緊把字簽了到時候住新房,市里那房子給我當婚房正好。”

    “你們要不放心,以后我生了兒子跟我舅的姓總行了吧!

    一個花盆扔出來,他倉皇躲開,花盆落在地上,院內陳母的聲音傳出來:“我只有一個兒子!

    表哥心有余悸地看著院門:“死老太婆,一點不知變通!

    他撥了個電話出去:“喂,三哥,我大強啊,不是,我是真轉不過來了,那邊催得急,保證還,我欠誰也不能欠三哥呀……”

    他講著電話往外面路上走,路過陳遇和孟廷川的時候多看了兩眼,又收回視線,繼續往前走。

    說話的聲音漸漸遠去,停車場傳來汽車引擎聲。吱呀一聲,老舊掉漆的院子門從里面打開,瘦小的身影又一次走出來。

    陳母沒有用掃帚,手上拿著一只塑料袋,佝僂著,一片一片拾起花盆碎片,撿到第三片的時候撐了一下腰,忽然愣住了。

    “阿遇?”她直起腰,定定地看著陳遇,腳步不受控制地往這邊走了幾步,不太確定地問,“阿遇,你回來了?”

    她很瘦,身高只到陳遇的胸口,明明也才不到六十,和張大媽差不多的年紀頭發卻白了不少。

    陳遇下意識后退半步,孟廷川站在他身后,摟了他一下,陳遇回頭看他一眼,又往前走,應了一聲。

    “嗯!

    他們跟著陳母走進院子,里面的門開著,窗戶也開著,從窗戶可以看見客廳,一切還是原來的樣子。

    沙發、茶幾,連冰箱都是十幾年前的,墻壁有一些泛黃了,墻上還貼著他的獎狀。

    陳母回過頭看他,想要去拉他的手,陳遇又側身躲開了,他自己也愣了一下,陳母的手在衣服下擺擦了擦,不敢再碰他,放輕了聲音喊他:“阿遇,你,進來呀。”

    “快進來,媽去買點菜,現在菜市場有點遠,媽騎車過去,半個小時就回來了,你在家等一會兒。”

    陳遇站在門口沒有動。

    陳母的聲音漸漸小下去,眼眶里蓄滿了淚水,她捂著臉:“都是媽的錯,媽對不起你,不該不相信你,你怎么會做那種事。”

    陳遇不清楚他們是怎么知道當初的真相的,靜靜地聽她說完,然后說:“可我確實是同性戀!

    陳母窒了一瞬,終于肯看向孟廷川:“他……”

    “嗯!标愑鳇c頭,“我們結婚了。”

    “那,那一起留下來吃個飯。”她頻頻看向孟廷川,視線卻始終沒有他身上停留。

    陳遇說:“吃過來的!

    陳母沒有再說話,只是那樣抬頭看著他,陳遇回望她,也不知該說什么,他試圖回想曾經是怎么和她交流的,想不起來了。

    太過平凡的生活記憶,根本留不下任何印象,零星的片段似乎也總是她在喊他吃飯,問他,阿遇,今天想吃什么。

    他有些艱難地張了張嘴,沒發出聲音,放棄稱呼,只是說:“我看到你們用卡里的錢了,你們……”

    “阿遇,我們有錢的。”陳母急切地解釋,“我的店還開著,搬了新地方,你爸有退休金,前兩個月是、是轉不過來了,現在他穩定下來了,以后不會拿你的錢的!

    陳遇想說我不缺錢,陳母又說:“拆遷你也有份的,等到禮拜一,他們肯定又來找,媽把字簽了,等錢到賬,也給你打到卡里!

    “不用!

    “要的,存著,以后有事可以應急!

    陳遇沒反駁,靜靜看著她,看著她絲絲縷縷的白發?粗劢卿χ鴾I的皺紋,看著她絮絮叨叨地安排拆遷賠償款。

    他曾經以為再見面,他一定會質問他們為什么不信他,為什么要送他去那樣的地方,這么多年有沒有后悔過。

    現在見到了,他卻什么都說不出口。

    就像他很難去要求陌生人為他做什么。十幾年的時間,陳遇快要認不出她了,路上遇見都會主動提供幫助的人,他說不出什么強硬的話。

    陳母說完,又小心翼翼地問:“再吃一點吧?”

    “媽去買排骨,給你做糖醋排骨,你不是最愛吃糖醋排骨了嗎?”

    陳遇恍惚了一下,原來他從前也喜歡吃糖醋排骨。

    “不了,我,”他看了眼孟廷川,“我們還有事要辦,就是順道回來看看,以后、以后我再來看你們!

    陳母擦了一下眼淚:“好,好,你大了,正事要緊,媽媽新店開在……”

    屋內有東西落的聲音,他們都看過去,陳母說:“你爸!

    她匆匆往里走,過一會兒,又推著輪椅重新出現在視野中,陳父靠在輪椅上,含糊不清地說了幾句話,陳遇沒有聽懂,陳母附耳過去聽,又開始擦眼淚。

    “對,是阿遇!

    “他回來了!

    “不留下,孩子有事,他說以后再來!

    她抬頭看了眼陳遇,勉強扯出個笑來:“你爸之前腦出血,現在沒事了,醫生說會慢慢恢復的!

    陳父靠在輪椅上,手指著陳遇臥室的方向,啊了兩聲,陳母說:“好,我去拿。”

    她起身離開,留下輪椅上的陳父,陳遇隔著昏暗的玄關和他對視,他仰頭靠在輪椅上,似乎不太能支起脖子,斜著眼看過來,嘴巴張張合合,發出含含糊糊的聲音,陳遇依舊聽不清。

    過了一會兒,陳母出來,他卻不說話了,閉上眼,沒有再看他們。

    陳母說:“你爸給你領回來的,高中畢業證書!

    *

    他們最終也沒有在家里吃飯,孟廷川拿著畢業證書,領著陳遇回到賓館。

    關上門,陳遇主動摟著他親,輾轉著倒在床上,過一會兒,孟廷川放開他,擦過他的眼角:“阿遇,你這樣對我不公平!

    “什么?”陳遇有點沒反應過來。

    “你不能把我當做你發泄情緒的工具。”

    “我不、”陳遇下意識要反駁,然后發現他好像真的有點,“對不起,我不是故意的!

    “但是我真的想和你親近,去燕城找你是因為想你,和你做也是……”

    “我知道!泵贤⒋ㄓH了親他,攬著他,“在想什么?可以說出來!

    陳遇沉默了一會兒:“我沒想到他們現在是這樣的!

    當年說一不二掌控一切的人,坐在輪椅上說不清話,總是給自己做裙子的人穿著暗色的衣服頭發花白。

    他們都老了。

    這是當然的,陳遇自己也三十多了,他們總要老的。但是在陳遇的設想中,他們應該是像黃女士和林老師一樣的。

    他們看起來像是爺爺奶奶。

    陳遇回想著剛才看見的、聽見的:“廷川,我好像沒有弟弟妹妹!

    “嗯!

    “可是我那時明明看見了!

    檢查單是實實在在的,陳遇看了許多次,不可能看錯。

    “他們可能因為某些原因沒有留下那個孩子!

    “或許是因為你,或許是因為沒有這個打算,或許是身體原因!

    “也或許是因為政策。”

    陳遇呆了一下,孟廷川提醒他:“你父親是教師。”

    陳遇想起他聽自己說這事的反應:“你是不是早就想到了?”

    “只是有些猜測!

    “我那時候以為……”陳遇沒有說下去,其實也沒什么意義,就算沒有那張檢查單,他們之間的矛盾也無法消弭。

    他選擇提前主動從戒斷所離開就不可能再回到他們的掌控中。年少的叛逆總是離家的前奏,體驗過自由的滋味,不會再貪戀掌心的溫度。

    “會后悔嗎?那樣離開!泵贤⒋▎査。

    “不知道,可能會高考,但是不會復讀,應該考不到燕城了!标愑鰮u搖頭,思索片刻道,“還是會走的!

    “是他告訴我的,做人要有氣節,有擔當!

    “我沒做過的事不會認,性取向也不是我的錯。”

    “我們會不停地爭吵。”直到一方妥協。

    陳遇轉過來,直直看著孟廷川:“你說的對,父母和子女的緣分并不是都那么深!

    我們才是共度一生的人。

    孟廷川捂了一下他的眼睛:“阿遇,你這樣看我,我忍不住。”

    陳遇眨了眨眼睛,睫毛在他掌心掃過:“我現在不是發泄情緒了!

    他翻身趴在孟廷川胸口。床頭碰到墻,咚了一下,陳遇沒有在意,支起身又低頭去親他,孟律師的手從他胳膊地下穿過去,自下而上地抱著他。

    漸漸升溫。

    陳遇喘著氣,沒頭沒尾地說:“箱子里,我都收進去了。”

    他起身,想給孟律師讓出路來,床頭又撞到墻了,咚的一聲,這次陳遇聽見了,他試探著動了一下,又一聲。

    早年陳遇也住過很多次這樣的快捷酒店,非常清楚這種酒店的隔音效果,他放棄了,躺回去,沒有興趣做給別人聽。

    孟廷川悶笑,陳遇看了他一眼,怏怏的。

    “阿遇。”孟律師喊他,陳遇懶懶應了一聲,“要不要試試別的?”

    “試什么?”

    ……

    孟廷川漱口回來,陳遇還在失神,膝蓋有點發軟,嗓音也飄:“我幫你!

    孟律師笑了一聲:“站得穩嗎?”

    陳老板的男性自尊受到了挑戰,當即就站起來了。

    酒店的房間不大,他們的房間不帶窗戶,床邊靠墻是一張桌子,椅子拉出來就站不下人的寬度,孟廷川卻站到了他身后,扶著他的腰,在他耳邊說:“阿遇,腿并攏!

    第47章

    陳遇睜眼的時候,孟廷川已經醒了,靠在床頭發信息,屋子里沒有自然光,只開了孟廷川那邊的床頭燈,昏黃的燈光照明效果不佳,好處是也不刺眼,陳遇問他:“幾點了?”

    “還早,可以再睡會兒!

    陳遇搖頭:“不困了。”

    昨天睡得早,現在精神挺好。

    就是這個時間,這個地點,起來似乎也沒什么事做,陳遇忽然有點惦記家里的花園,有點想念花大價錢買的軟硬適中的床墊,還有點想去寵物店看看,領養一只可能高冷可能會在他懷里撒嬌的貓咪。

    他也拿過手機打開店里的群聊看了眼,聊得挺多,小嵐還圈他:@陳遇老板你上電視啦,最近店里好多客人找你,你什么時候回來呀。

    陳遇回她快了,然后問孟廷川:“我們什么時候回去。俊

    “等一等,還有些事要辦。”

    “什么事?”他昨天說有事只是隨意找個借口,怎么孟律師還真有事了。

    “你那位表哥!

    陳遇有些厭煩地皺眉:“他又怎么了。”

    “他欠了筆賭債!泵贤⒋ǚ畔率謾C,轉過來看他,“阿遇,你或許不清楚,這樣的賭徒大多不光是賭的。”

    “他們也會聚賭,聚賭是入刑的。”

    “所以?”

    “所以送他進去待幾年。”孟律師說得輕描淡寫的。

    陳遇忍不住湊過去親了他一下:“孟律師,你這樣說話看起來好像電影里的大反派!

    孟律師為自己辯解:“舉報違法犯罪行為是每個公民的義務,我只是在積極履行公民義務!

    昨天陳遇的注意力不在表哥那里,這會兒依稀想起來,他接電話的時候好像是說了什么還不還錢的,他還在思索從欠債到可能聚賭轉了多少道彎,又聽見孟律師說:“阿遇,你父母給你在市里買了套房!

    “你怎么知道?”陳遇回神。

    “他們聯系我的!

    “他們怎么有你的聯系方式?”

    “我昨天留了張名片。”孟廷川解釋,然后問他,“你要嗎?”

    陳遇不知道他在聯系方式還是在說房子,湊過去看了一眼:“他們號碼沒換!

    “嗯!

    房子去年買的,這下也知道為什么他們沒有積蓄要用那張卡里的錢了。陳遇心情有些復雜:“我不想要房子,我也不缺錢!

    “好!泵贤⒋☉,“陳老板還有什么需要我轉達的嗎?”

    他一副代理律師詢問當事人要求的樣子,陳遇被他逗笑了,不過很快又笑不出來:“他……他具體是什么病啊!

    “中風。”

    “中風……是不是不太好恢復?”

    “不一定,后續治療之后情況應該可以有所好轉,恢復程度因人而異!

    陳遇點點頭,又嘆了口氣,在手機上搜索一會兒:“他這種情況是不是應該去康復醫院?”

    “一般醫院也有康復中心,當然不同醫院醫療水平是有差距的。”

    “西府有一家不錯的康復醫院,林家的中醫館跟他們有合作,這方面林老師了解多,回去可以問一問!

    陳遇應好,不管怎樣,病總要治的。

    他看看孟律師,“你那時候……是怎么跟你媽交流的?”

    “阿遇,我們不一樣,我的經驗在你身上并不適用!泵下蓭煋u頭,“不知道說什么可以不說。有什么要交代的,我可以當你的代理人。”

    “我不想委屈你!弊蛱礻惸傅膽B度他看在眼里,他們有愧疚有思念。但是根深蒂固的思維并不會因為十幾年的等待而轉變。

    對他的性取向,他們依舊是下意識回避,連帶著孟廷川也是。

    “工作時遇到的不待見我的人更多,你父母只是不習慣。”

    “那不一樣!

    孟律師笑了一下:“我確實不在意,而且比起我,他們應該更不得已。”

    陳遇一想也是,又問他:“那你的公民義務什么時候能履行完啊?我想回去了。”

    回西府,回他們自己家。

    孟律師低頭親了他一下:“很快,我中午出去見個人,明天回去可以嗎?”

    陳遇實在好奇:“你以前來過?還是有什么同學朋友在這里?”

    “沒有,阿遇,錢能辦到的事比你想象的更多!

    孟律師說要履行公民義務,陳遇沒什么實感,成或者不成,他其實都無所謂,當年的事,說到底表哥只是個導火線催化劑,陳遇從來沒有把他放在心上。

    但是陳老板一向是把錢放在心上的。

    “花得多嗎?”

    孟廷川失笑:“還行,這趟出差的零頭!

    陳遇直覺不是花費低,是孟律師這趟出差掙得多,他對孟律師的工作也好奇起來:“我以為你出差是要去打官司的!

    “那是最后一步。特斯塔在上市的關鍵時期,走到要打官司的那一步,我就白去了!泵下蓭燑c到為止,沒有多提,又說回表哥的事,“他在惦記你們家的賠款!

    陳遇被他提醒才想起來這個,明明他也一個人過了十幾年,對人性的惡有深刻認知,現在卻連這樣明顯的事都沒有注意到,這幾年過得太平,和孟律師結婚之后更是安逸。

    他也想起來昨天表哥打的第二個電話,表哥那種人欠了債的情況下主動給債主打電話,有些蹊蹺。

    陳母說周一簽字,他們又過去了一趟,到了陳遇就知道自己的擔心是多余的,可能是怕他們反悔,地產商請了搬家公司的人。

    不大的房子,十來個人進進出出,不到一上午已經搬完。

    他們到的時候,所有東西都已經裝車,院子里連個破花盆都沒留下,地栽的樹,也修了枝打上泥球裝車走了,只剩下一地的枝葉。

    地產公司的經理見了陳遇跟他訴苦:“我工作那么多年,釘子戶也見過不少,就沒見過那么犟的!

    “問他們要多少錢也不說,要什么補償也不說,就是咬定了不簽,再簽不下來要耽誤工期了。”

    “幸好你回來勸了!

    做這種工作的都跟人精一樣,左鄰右舍一打聽早知道他們家什么情況,他也裝作不知道。與其說是感謝他回來勸,不如說是擔心他趕著簽字的點回來生事,拖著陳遇跟他閑扯:“你家這一直不拆,回遷房都可以住了!

    “那邊小區一半安置一半出售,安置的本來都要搖號的,現在直接給你家安排了售賣的樓,一層,下面有車庫,沒有院子,但是陽臺很大,陽光也好,那棵樹種在樓下綠化帶里!

    搬家公司的車一輛一輛開走,陳父陳母也在車上,陳遇往那邊看了一眼,站在原地沒有動。

    那位經理也收回視線,不再拉著陳遇閑聊,轉而說:“這邊馬上就開始拆,灰塵大,您還有什么事嗎?”

    陳遇為他前后的態度心底發笑:“沒事了!

    *

    孟律師要回一趟律所,陳遇沒跟著去,他直接回家了。

    和之前登山不同,這一次出行,陳遇雖然中途還發燒,但也說不上多累,更多是心理上的疲倦感。

    回家之后陳老板先簡單洗澡,然后收拾行李換床單,給幾個主人不在家也矜矜業業工作的掃地機器人清了垃圾盒,換了水箱。

    掃地機照顧不到的樓梯需要手動清理,陳遇拿著吸塵器上上下下走了兩趟。

    接著是院子,這幾天下雨多,氣溫也沒有很低,種下去的植物長勢都不錯,還有些不知道從哪里冒出來的雜草。

    陳遇從工具箱里翻出個雙齒的除草器來,這東西針對根系發達的草,用來對付種植箱里這些剛出頭的小草,實在有些大材小用,沒一會兒幾只種植箱就都收拾得干干凈凈。

    種植箱邊有些下雨排水時帶出來的泥沙,也需要清掃,陳遇先用掃帚掃完又用水管沖了一遍,思考要不要索性把地磚撬了改成地栽。

    家里的花瓶一周沒有打理已經開始生腐水,陳遇把花扔了,打電話叫孟律師帶新的回來。

    “保鮮劑也沒了,你從花店捎點兒!

    “好,還有什么嗎?”

    陳遇思索片刻,看著成排的花瓶問了句有點離譜的話:“花瓶能不能放進洗碗機?”

    孟律師失笑:“阿遇,你不如直接問能不能等我回來洗!

    陳遇乖乖改口:“那能不能等你回來再洗?”

    “放著吧!泵下蓭熆戳搜蹠r間,“我六點到家!

    還有兩個小時,陳遇看看天色,開始解圍裙:“那我出去買點菜吧,冰箱里的都沒法吃了,你想吃什么?”

    “收拾了一下午累不累?出去吃吧!

    “我想在家吃。”不過確實是有點累的,陳遇問他,“火鍋可以嗎?”

    食材和火鍋底料超市里都有現成的,做著簡單,收起來有些繁瑣,但是可以交給孟律師。算盤打得孟廷川隔著電話都聽見了。

    “刷花瓶,刷鍋,還有什么?”孟律師一副放貸記賬的口氣,“阿遇,你這樣使喚我,我要報酬的!

    他沒明著說,陳遇卻奇異地猜到了他的意思,他張張嘴,實在是喊不出口,只好像個明日復明日的債務人一樣給他保證:“等你回來!

    “等我回來就要收利息了!泵贤⒋ㄒ庥兴,問他,“我出差的時候,叫你拿的快遞取回來了嗎?”

    陳遇不明所以:“取回來了!

    “你沒拆嗎?”

    “那是你的快遞。”雖然結婚了,雖然住在一起,這點空間還是要保留的。

    “拆吧。是給你用的!

    陳遇已經走到門口了,掛了電話又折回去拆快遞,一尺見方的箱子里,放滿了陳遇看不懂的東西,不過都有說明書。

    他一一看過去,算是知道為什么孟律師了解那么多了,也知道為什么他那天說不能保證體驗感了。

    保證體驗感的東西都在這。

    第48章

    難怪上次那么艱難,這事兒比他想的復雜多了,陳遇想,看片最多學個姿勢,他這種特殊情況的,姿勢都學不到。

    陳遇把這一箱子東西搬上樓,猶豫幾秒,暫時都收進浴室,然后重新換鞋出門去超市。

    其實他的《廚房小白到五星大廚》課程里也有火鍋底料的制作教程,但是陳遇今天不想動手了。他和孟廷川都不太能吃辣,就買了番茄鍋底,家里的鍋是鴛鴦鍋,可以煮兩種湯底,陳遇準備再拿個菌菇鍋底的,被在一邊上貨的大姐勸住:“這個不好吃,紅油的好!

    陳遇拿著底料回頭,看了眼,邊上沒有別人:“我不太能吃辣。”

    “那也不要拿這個菌菇底,菌菇湯要自己煮才好吃,你看這價格能給你放什么好東西!

    雖然不知道為什么超市的工作人員要說這種大實話,陳老板還是很聽勸地把菌菇湯放回去,到生鮮區買了點雜七雜八認識的不認識的菌類,回家照著教程炒了個菌菇鍋底出來。

    陳遇喜歡開闊的環境,在西廚備餐,該洗的都洗好裝盤子了,剩下還有些土豆要切。外面餐桌上,火鍋蓋著蓋子,湯底在咕嘟咕嘟地冒泡泡。

    孟律師回來的時候,湯底已經煮沸,其他食材還在準備,陳遇切菜已經比一開始熟練許多。但還是很慢,到頭來火鍋也沒比家常菜快到哪里去。

    孟廷川脫了外衣套上圍裙走過來洗手,陳遇以為他要去刷花瓶:“馬上可以吃了,先吃飯吧!

    但是孟律師是沖他來的:“阿遇,我的報酬呢?”

    陳遇懵了一下,他以為孟廷川叫他拆快遞是要今天用的意思。既然晚上要用,那現在當然是可以免了的。

    他看向孟廷川,手里的動作慢下來:“現在嗎?”

    孟律師走過來,接過他手里的刀。孟律師的刀工說不上多好,但是比陳遇熟練很多,土豆很快切好裝盤,他一邊裝一邊還有閑心逗陳遇:“現在還利息低!

    “什么利息?”

    “親一下!

    比起之前,這利息確實低,大債主難得心善。但是對陳遇來說,他寧愿在那種時候喊,意亂情迷的時候羞恥感比較低,沒什么負擔。

    明明在還沒有那么親密的時候他就喊過了,那時是為了拉近一點關系,現在關系近到不用再近了,他反而開不了口,大概是孟律師的態度,又總在那樣的時候叫他喊出來,讓這兩個字帶了點曖昧的顏色。

    陳遇耳朵紅得要滴血,孟廷川也不急,就那么站著等他,他會喊的。果然,陳老板做完了斗爭,閉上眼湊過去,親了親他的臉:“謝謝老公。”

    孟廷川手上切過菜,沒有動,略略低頭碰碰他的耳朵尖。然后和他對視,陳遇想起他之前說的興奮的時候就想捏,一下又避開了視線。

    孟律師輕笑:“去吃飯吧。”

    自己炒的菌菇鍋底比買的番茄鍋味道更好,陳老板反思:“還是不能偷懶,以后自己炒,下次試試排骨雞架熬湯。”

    “高湯還可以多熬一點凍起來下面!

    “好,要買整雞還是雞架?”

    “整雞好了,上次看見有個整雞改刀的視頻,可以練習一下。”

    “好!

    陳遇對做飯很有興趣,有一大半要歸功于孟律師的捧場,他的捧場不是敷衍地應,是真的參與討論,也不光是嘴上捧場,會幫忙一起做。

    孟廷川給他夾了幾片涮羊肉,還有一筷子陳遇今天才從花園里割回來的韭菜:“辛苦阿遇,補補。”

    陳遇看看他,再看看羊肉韭菜,總覺得他話里有話。

    以陳老板平時不加鍛煉的生活習慣來說。如果不是前十年過得足夠禁欲,短時間內那么高的頻率大概確實需要好好補補。

    但他畢竟禁欲了許多年,底子還行,陳遇覺得不是很需要。

    他也給孟律師夾回去了。

    孟廷川看著他,笑了一下,分明就是故意的。

    飯后陳遇也沒真干坐著,收碗擦桌子,開窗通風,然后給孟律師帶回來的花修枝。孟廷川刷完火鍋刷花瓶,買花瓶一塊兒送的刷子挺好用,長度合宜,軟硬適中,其實刷起來也很快。

    他刷完陳遇也配好花了,一束一束插好放歸原位。

    “阿遇,我要健身,你要一起嗎?”

    陳遇拒絕了:“我想泡個澡。”

    “好!

    陳遇這個澡洗得有點久,孟廷川從樓上下來他還在浴室。

    “阿遇?”孟廷川敲了兩下門,“你在泡澡嗎?不要太久!

    “嗯。”陳遇鼻音有點重,孟廷川頓了頓,問他:“阿遇,你在做什么?”

    陳遇沒有回答,過了一會兒才說:“馬上就好。”

    他說著馬上就好,孟廷川有等了十幾分鐘才等到浴室開門。

    因為要泡澡,浴室的換氣裝置開到最大功率,門打開的時候沒有太多水汽,連鏡子都是干的,只有被陳遇帶出來的漂浮著的香氣。

    孟廷川品鑒過很多香水,此刻卻說不出這是什么樣氣味,明明是清冷的甜,卻莫名有種勾人心魄的繾綣。

    大概因為是陳遇身上傳來的。

    大概因為陳遇此刻穿著他的睡袍。

    孟廷川的睡袍穿在陳遇身上,有一些大了,貼膚垂感好的料子掛在身上,勾勒出清瘦的身形。露出來的肌膚泛著紅,不知是不是熱水泡的。

    他們的視線交匯,陳遇什么都沒說。沒有說為什么穿著他的睡袍,也沒有說為什么在浴室里待了那么久。

    孟廷川也沒有問,他走進浴室,在還未消散的淺淡香氣中淋浴。

    等他出來,室內只剩下助眠燈,陳遇喊了他一聲:“廷川!

    他總是這樣,拖著點不自知的尾音。

    孟廷川走過去,捏捏他的耳垂,然后摸到臉,陳遇仰了一下脖子。借著幽暗的光,孟廷川能看見他的臉很紅,眼睛里泛著水潤的光,和剛從浴室里出來的時候沒有太大區別。

    “阿遇,你在做什么?”他低聲問?

    陳遇沒有回答,視線往旁邊柜子偏了偏,孟廷川也看過去,是他們在燕城沒有用完的東西,陳遇收在行李箱里,帶回來了,現在就那么擺著邀請他用。

    孟廷川的手順著他的脖子往下,摩挲著到了鎖骨,又問了一遍:“在浴室里做什么?”

    陳遇還是喊他:“廷川——”

    “阿遇。”孟廷川沉著嗓子,終于收回手,不再欺負他,緩緩道,“你在等我嗎?”

    “嗯!

    陳遇很晚才醒,在孟律師臂彎里醒的,之前他們也嘗試著這樣睡過,陳遇不習慣,孟律師沒有表現出來,但是陳遇知道他也不習慣。

    他一向覺淺,陳遇一動他就要醒。

    昨晚大概是真的累,累到身體可以忽略那一點點不習慣,閉上眼就陷入沉眠。

    孟律師的手在他頸側探了探:“難受嗎?”

    大概是看他有沒有發燒。

    陳遇搖頭,孟律師的那一箱子快遞不是白買的,做足了準備還是快樂更多,孟律師明顯也少了很多顧忌,真正放開的孟律師不像上次總在詢問陳遇的感覺。除了一開始問過幾次,后面沒有太多話,也沒有那么溫柔。

    這才是孟廷川,褪下西裝領帶,剝離了一切溫柔斯文的表象,擁有可以掌控他的力量,甚至有些粗蠻。

    但他確實沒什么不舒服,不管是昨晚還是現在。

    孟律師還是拉著他量過體溫確認沒發燒才放心。到咖啡館已經半下午,小嵐說他:“老板你結婚之后越來越沒事業心了。”

    小嵐沒結婚,事業心很足,阿奇都要往后靠:“老板快來補視頻,存貨都要用完了!

    陳遇記得她之前說要拍不同的拉花,捏了捏拳頭,感受了一下,確認胳膊沒什么問題,才放心答應。

    不過這次小嵐要拍的是咖啡的不同沖泡方式,說是有一些粉絲沖老板來的,其實連怎么喝咖啡都不知道,有必要拍一個新手入門的系列教程。

    臺詞她都準備好了,讓陳遇對著臺詞拆解步驟講解注意事項。

    從最基礎的耳掛包到手沖咖啡到法壓壺,從摩卡壺到虹吸壺,觀賞性逐步加強,操作難度也漸漸增加。

    因為錄長視頻,中間出點什么意外都要停下來重新開始,花的時間有點久。

    孟廷川下來的時候,陳老板又補了一遍摩卡壺的,咖啡從壺里倒進杯子,萱萱在鏡頭后面比了個ok的手勢,小嵐說:“可以了!

    陳遇看見孟廷川,忽然想到他們認識不久的時候,孟律師來店里加班,他把咖啡杯放到高臺上,問孟廷川:“加糖嗎?”

    孟律師說笑了笑,給出了和當時一樣的回答:“不加!

    陳遇有些意外,孟律師說:“阿遇煮的咖啡已經十分甜了!

    他冷不丁來那么一下,陳遇先是看他,然后去看小嵐和萱萱。

    萱萱在鏡頭后面抿著唇笑,小嵐咦了一聲,嘴角笑得要上天,也跟孟廷川開玩笑:“人家說時尚的完成度靠臉,我看情話的完成度也靠臉!

    “不行,不能光我吃狗糧,孟律你配合一下,再來一遍,我錄下來發上去。”

    孟廷川笑著說:“下次吧!

    陳遇脫了工作服跟他走出去,孟廷川的手覆在他后腰:“累不累?”

    因為在錄視頻,陳遇全程都站得很直,小嵐沒察覺,孟律師看出來了,他腰有點僵。

    “還好。”陳遇說。

    他說還好,孟廷川也沒反駁。陳老板身材清瘦,身上的穴位也很好找,孟律師摸著他的脊骨,在腰際按了兩下,陳遇差點軟了腰,被他扶住。

    “還好?”

    “不太好! 陳遇怕他再來一下,改了口。

    昨晚被孟律師翻來覆去地擺弄,陳遇懷疑這是個全身運動。不然怎么中午起來平時不太能用到的肌肉都又酸又痛,腰腹也酸,他甚至不記得自己用過力。

    高中物理學知識冷不丁地冒出來,力的作用是相互的,在這里也適用嗎?

    第49章

    孟律師輕輕在他腰際揉了兩下:“回去給你按!

    陳遇想到他之前的按摩,看他一眼,沒應。陳老板現在改變想法了,高頻率還行,高頻率加高強度他不行。

    他這反應,孟律師笑了聲:“不做什么。”

    “你出差打電話的時候也說不做什么。”孟律師在家中的信譽度逐漸走低,尤其是某些方面。他也不辯解,轉而說:“那帶你去推拿,或者買條按摩椅?”

    他這么認真靠譜地提建議,陳遇又有點相信了,按摩椅一時半會兒到不了,去推拿又有點麻煩,猶豫著要不要點頭讓孟律師按按就好。

    孟廷川先笑了,陳遇奇怪:“笑什么?”

    “阿遇,在你這里,以退為進百試百靈!

    他不說陳遇還沒感覺,這樣一說,好像還真是。

    陳老板的人際交往通則非常簡單,對任何人都是一樣的,畫好一條線,底線之上一切好說。但絕對不可能放低,只有對孟律師,他好像沒有底線這種東西,總是一退再退。

    這顯得很好欺負,但是否認不了。陳遇只好說:“我對別人不是這樣的!

    陳老板既然能成為陳老板,對著別人當然不可能這樣。孟律師親了他一下:“阿遇,能有這樣的特權我很榮幸!

    中醫館比陳遇預想的大一些,是一家二級醫院。孟廷川直接帶他去理療室,護士問他們有沒有提前預約,沒有的話要排隊。

    理療室里有一位老太太,頭發全白了,有一些稀疏。但是精神非常不錯,還戴著一個粉紅色的小兔子發卡,陳遇看著有點眼熟。

    她認識孟律師,對護士擺了擺手:“廷川來了?”

    “嗯!泵贤⒋ńo他們做介紹,陳遇才知道她是林老師的母親,曾經是這家醫院的院長,前幾年才退休,現在也還是會在醫院里坐診,不過一般不在理療室這邊。

    陳遇又看了一眼她頭上的發卡,猜測應該是蕓蕓給她的。

    “新收了兩個學生,過來帶帶,正好你也要來。”她解釋完也不看孟廷川了,示意陳遇坐下,把手放在脈診上,問他,“你有哪里不舒服的?”

    陳遇收回視線,有點新奇地放手上去:“腰有點酸!

    林奶奶沒有立刻回應,給他診完脈收回手才問:“怎么,抻著了?”

    陳遇想了想,籠統地說:“運動過量!

    林奶奶站起來往單人理療室走:“你們年輕人,總是沒個度,十天半個月的不動彈,偶爾鍛煉一次又想要補十天,哪里是這樣的!

    她說著夸了一句孟律師:“廷川這方面不錯。”

    她說的是鍛煉的事,但陳遇這個運動過量,嚴格說起來孟律師才是罪魁禍首,他跟在林奶奶身后,看了眼孟廷川。

    孟廷川從他那一眼里看出來點東西,笑著接過話題,把責任往自己身上攬:“阿遇在跟著我練了,是我沒帶好!

    “那是要怪你。”林奶奶喊陳遇在理療床上趴好,也不知道是不是故意的,叮囑道,“做什么都要適量!

    林奶奶的力度不大,但是手法非常不錯,陳遇不知不覺就睡著了,醒過來身上蓋著塊毯子,孟律師和林奶奶輕聲交流康復治療的事。

    林奶奶說話語速總是很慢,聽起來很安寧。

    “針灸、推拿,這都咱們中醫康復的常用手段了,都可以試試。”

    “咱們這里不太好住院,住院要去康復醫院,那邊收費要高一點!

    陳遇在理療床上趴久了有點不舒服,翻過身躺著,手搭在眼皮上,擋著燈光,沒有出聲。他們交流完康復的事,林奶奶就走了。

    孟廷川走進來,陳遇沒有睜眼,問他:“怎么樣?”

    “具體要看過才知道!泵下蓭熋嗣哪槪安挥孟胩啵視幚砗玫!

    “嗯!标愑鰬寺。

    孟廷川這樣站著,正好擋住了光線,陳遇睜開眼看他,這個角度看孟律師,陳遇一下就想起了昨晚,方向來說是有點不同的,但都是仰視,還正好都是背光的。

    孟律師并不是一開始就那么、不溫柔的。雖然比起上次是要用力一點,但總體還算克制,那時候陳遇也是這樣睜著眼,以仰視的角度看他。

    陳遇有點想不起來了,為什么明明一開始應該在他身后的小夜燈,到孟律師身后去了。

    他只記得,背著光,孟律師的表情說不上多好看,暖色的燈光在他身后也不能讓他變得柔和,放棄一切文明的約束,只剩下最原始的欲f望。除了陳遇無人得見的一面,這個認知讓他戰栗。

    之前在燕城,孟律師說陳遇總是在喊他名字,陳遇不記得了。不過他記得昨晚,這個時候他確實喊了一聲:“廷川……”

    孟律師于是俯身,汗水低滴落在他唇畔,那一瞬間大概是動態的靜止,正好孟律師也在看他,陳遇不知道他當時在想什么,看著孟廷川的眼睛,伸出舌頭舔掉,張嘴無聲地說了兩個字。

    事情就變得不可控了。

    陳老板反思,他這個運動過量可能也不能完全怪孟律師。他走了一下神,孟律師捏了捏他的耳垂:“在想什么?”

    陳遇沒頭沒尾地說:“以后還是周末吧。”

    周末孟律師不用去律所,他也可以定下來時間周末不去咖啡館。

    孟律師意味不明地笑了笑:“在想這個?”

    陳遇避開他的視線,從理療床上坐起來,低頭找鞋。但是找錯了方向,鞋子在另一頭,孟廷川那邊,他的雙腿從床邊垂落,無處安置。

    孟律師彎腰給他拿過來,放在他腳邊,陳遇想要去穿,被他握住了腳踝,他握得不算緊,陳遇卻有種無處可逃的錯覺。

    “剛剛只按了十分鐘,你就睡著了。”

    “是嗎?”陳遇心不在焉地應著,視線落在孟律師臉上。

    孟廷川垂著眼,燈光從斜上方照過來,被他的睫毛阻擋、鼻梁阻擋,投下陰影,他拿起一只鞋給陳遇穿上:“是啊,這邊推拿理療一個部位是半小時起步的!

    “那怎么辦!

    “我跟奶奶學了點,”孟律師說,“回去可以繼續!

    陳遇想到他剛剛說的以退為進,一時之間無法分辨他是不是來之前就計劃好這一環了,孟廷川顯然知道他在想什么,也不催促,手上的動作停下了,就那么嘴角噙笑抬頭看他。

    陳老板悟了,這次不是以退為進,是威逼利誘,剩下一只腳踩在孟律師的膝蓋上:“那你何必問我!

    “總要你情我愿才好!泵下蓭熉龡l斯理地給他穿好了鞋才起身,提醒他,“阿遇,剛剛你的手機響過幾次!

    那時候大概陳遇已經睡著了,他拿起手機看了眼,小嵐發來的。

    小嵐:“老板我剛剛忘記問你了,你之前不是私信過一個奶油拉花的主播嗎?”

    小嵐:“他是不是回復你了?”

    陳遇:“我沒看!

    小嵐說他感興趣的那個主播是奶油拉花之后,陳遇就又一次對刷視頻失去了興趣。后來小嵐說他上了西府市地方電視臺,他才看了一眼。

    小嵐:“那你也沒加他微信?”

    陳遇:“我加他微信做什么?”

    小嵐:“我就說他是騙人的!”

    小嵐發了個鏈接過來,陳遇點進去,聽到主播說認識他,加了微信,他還放了聊天記錄。

    陳遇沒看完就關了:“我不認識他!

    陳遇:“聊天記錄假的,沒聊過!

    小嵐:“這人太討厭了!”

    小嵐發了一條語音:“那個比賽宣傳力度挺大的,老板你之前錄的視頻又被他們拿來當宣傳廣告,咱們店的賬號漲了不少粉。”

    “他肯定是眼紅咱們蹭熱度的。”

    陳遇問她影響大嗎?

    小嵐說還行:“咱們店里的粉絲都知道的,我做個視頻澄清一下吧。”

    孟廷川問他怎么了,陳遇簡單給他一說,沒有放在心上,回去跟孟律師你情我愿了一番。

    隔了差不多有一周,他到店里,小嵐忽然問他:“老板你干什么了呀?”

    陳遇不明所以:“什么?”

    小嵐說:“就是上次那個,我跟萱萱視頻做好發出去了,他還不要臉地繼續蹭。”

    “咱們店里的粉絲過去罵他,都被他刪掉了!

    陳遇聽到這里已經開始皺眉了,這事看起來需要處理一下。

    小嵐話鋒一轉:“但是昨天他忽然把視頻都刪了,發了個道歉澄清,還私信來問我,說聯系不上你,這樣處理行不行!

    “雖然那個道歉也婊里婊氣的,說是被人騙了,把那個人當成你。”

    小嵐把道歉視頻找出來給他看:“總不能是良心發現吧?”

    陳老板對人性認知深刻,這種道歉都不肯承認錯誤的人,良心發現的可能性微乎其微,大概率是有什么不得已。

    他想起來那天孟律師也問過這件事,晚上跟他提起來:“小嵐之前說的那個偽造聊天記錄的人今天刪視頻道歉了!

    “我發律師函了。”孟律師輕描淡寫地說。

    “順便告訴他,他偽造聊天記錄的對象是我的伴侶。”

    “繼續造謠,他會收到法院的傳票。”

    第50章

    一般人沒有經驗,收到律師函確實會慌一下,別說這種確實做了虧心事的。

    陳遇想著要處理一下這件事,也只是個大概的念頭,他對這方面了解不多,真怎么處理還要從長計議,沒想到孟律師動作那么快。

    陳遇收起畫冊放到床邊柜子上:“他要是沒刪,真的要告嗎?”

    “如果沒有后續行動作為支撐,律師函毫無意義!

    “你打過這類官司嗎?”

    “沒有。”

    “你替我發了律師函,”陳遇翻身過去,趴在孟律師胸口,“那你現在是我的代理律師了?我是不是應該付律師費?”

    孟律師垂眸看他,一只手也把書放到一旁,另一只手覆在他腰間,低聲道:“阿遇,我收費可不低!

    陳遇這角度可以看見他的喉結,說話的時候有微小的移動,也可以聽見他的心跳,一下一下沉穩有力。

    陳遇聽懂了他的暗示,問他:“有多高?”

    孟律師低聲說了一句,陳遇沒聽清楚,愣愣地看著他:“啊?”

    孟律師拿過手機找了個圖解給他看,然后看著陳老板的耳朵迅速轉紅:“你,你怎么還關注這種?”

    “這是醫學博主發的,正經科普!泵下蓭熌竽笏亩埂

    陳老板轉回身在自己的枕頭上躺好,說他是個黑心律師。孟律師失笑,伸長胳膊攬住他的腰,把人摟回懷里:“我說過的,律師不都是好人,我也沒有那么正派!

    “我不行的。”陳老板面皮薄,說起話來容易臉紅。但對于和孟律師一道探索人生奧秘,他是不排斥的,也樂于去解鎖新地圖,孟律師剛剛說的,他確實是做不到。

    “可我很想要,阿遇!

    陳遇頭一次聽到他用這樣的語氣說話,孟律師說在他這里以退為進百試百靈,這種直白的請求他一樣拒絕不了,他有些為難。

    “實踐出真知,不試試怎么知道行不行!睖責岬臍庀⒙湓陬i側,沉穩溫和的嗓音成了蠱惑人樣子,陳老板沒把持住,點了頭,還問他:“今天嗎?”

    “明天吧!泵下蓭熞桓焙蒙毯昧康恼Z氣,“明天有個展覽,要去看看嗎?”

    “什么展覽?”陳老板只看過咖啡展,說是展覽,其實是展銷會,主辦方劃一塊地,供貨商支幾個攤子賣咖啡,非常接地氣。孟廷川說的肯定不是這種。

    “藝術展,應該是油畫!

    陳遇喜歡圖多過字,孟律師書房里的連環畫、漫畫他都看得差不多,最近已經開始翻畫冊了,說不出個所以然,但是挺好看。

    “我沒看過!彼囆g展這幾個字,聽起來有點貴,陳遇不太確定地問,“是賣畫的嗎?”

    “可以買,也可以看。”孟廷川解釋,“江嶼眠給我的票,他原本這個月回國,提前買好的票,現在臨時有事回不來,問你想不想去!

    “問我?”陳遇有點奇怪,陳遇沒見過江嶼眠,只知道他是二姨的兒子,他們的戒指是他設計的。

    “嗯,我找他了解過雕塑方面的事!

    孟律師不管是愛好還是自律生活中,都沒有藝術相關的事,他問雕塑,又在這時候提起來,陳遇福至心靈:“是因為我嗎?”

    “嗯。”

    3d拉花,雕塑,好像也算相關,就是有點高攀,不過票都拿來了,不看也是浪費。

    展覽上的油畫和陳遇預想中的油畫有些不一樣,并不完全是平面的,顏料有一定的厚度,有點浮雕的感覺。

    來之前他沒想到這個油畫展還真能給他點啟發,顏料不適合用來雕塑,如果運用得當,它也可以是立體的。

    類比起來,咖啡液算是畫布,奶泡是顏料。不論怎么打發,奶泡可塑性都是受限的。如果用來雕塑,很難刻畫細節。但如果不一味追求3d,而是把3d當做2d的延伸,也可以達成這種浮雕油畫的效果。

    陳老板對著一幅向日葵思考繪畫與拉花的關聯性,站得有點久了,畫展的主人都來問他:“這幅畫怎么了嗎?”

    “沒怎么!标愑龌厣瘢悬c不好意思,看見他身上掛著工作牌,把他當做畫展的工作人員了,客氣地夸了兩句,“畫得很好,構思巧妙!

    他說的是那些立體的花瓣,畫家以為在夸他的構圖:“您也這樣覺得嗎?實不相瞞,這是這次展出的所有畫里面我最滿意的,不過構圖,應該要感謝大自然,這就是我寫生時看見的樣子!

    陳老板不懂繪畫的藝術,但無疑是個合格的傾聽者,聽他說了許久的創作歷程,心道藝術家真是敏感細膩,一只小蟲子也能讓他感悟那么多。

    孟律師笑著問了購買方式,他才又說了幾句離開。

    陳老板目瞪口呆:“他說那么多是為了賣畫嗎?”

    “藝術家也要吃飯的。”

    畫展上的畫買了也不能立刻帶走,要等展覽結束。陳遇知道價格之后有點后悔在那幅前面發呆了,孟律師寬慰他:“江嶼眠說這位畫家這兩年名氣挺大的,買他的畫可以當做投資!

    買都買了,這樣想也不錯,陳遇點頭,問他:“你剛剛去做什么了?”

    “遇到熟人了,”孟廷川笑了笑,“林鶴書。”

    陳遇聽到這個名字很多次,至今還沒見過。不過他見過林奶奶了,對他們家人挺有好感:“他不是大夫嗎,怎么來看畫展?”

    “我是律師,也來看展覽!

    陳遇一想也是,沒再糾結:“那你是回家還是怎樣?我要去趟店里!

    陳老板迫不及待想試試把3d作為2d的延伸能呈現出怎樣的效果。孟律師既然能帶他來畫展,那么今天本身就是空出來的,當然不用去律所。zll

    “我去趟超市,你要多久,我回來接你?”

    陳遇奇怪:“不是前天才去過嗎?要買什么?”

    孟律師說:“買消耗品!

    陳遇第一反應是紙巾垃圾袋之類的。但是這些家里都還有,看見孟律師神情才明悟過來他說的是不太適合在大庭廣眾之下明著說的消耗品。

    孟廷川的表情其實和平時沒有太大的區別,還是一本正經的樣子。無論換了誰來看都不會往那兒想,就是太正經了。他對著陳遇一向是放松的,這樣正經到刻意的樣子,一看就是故意端著。

    “昨天說的嗎?”

    “嗯!

    難怪昨天問他,他說要今天,原來不是為了看展覽,是因為少了東西。

    今天是周三,陳老板沒反應過來他們的周末之約只履行了一次,他就又稀里糊涂地跟孟律師實踐了。

    實踐的結果跟陳遇預想沒有太大區別,孟律師主導他尚且消耗不少。何況孟律師的要求是全程他主導,還是在那么個不太好發力的狀態下。

    孟律師抬手,有些憐惜地撫摩他的頸側:“出汗了。”

    陳遇確實出了不少汗,也確實有點累,不過停停歇歇斷斷續續地其實也可以繼續,前提是孟廷川不使壞,他一使壞,陳遇吸了口氣,手撐在孟律師的腹肌上,搖頭喊他:“廷川!

    他一副不知是求助還是求饒的樣子,看起來實在是很好欺負。孟律師也真沒客氣,陳遇的節奏完全被他打亂,腰軟得使不上力,嗓音里帶了點鼻音:“老公!

    孟律師頓了頓,讓他靠在自己腿上,這樣可以分擔一點,但是說:“阿遇,這樣不算!

    陳遇哪里還顧得上,不算就不算吧。

    事后孟律師一副寬和債主的樣子,摟著他親了親嘴角:“不急,以后再試!

    他說的是全程,陳老板只堅持了半程,當然是不算數的,陳遇沒什么力氣跟這個黑心債主計較。

    林奶奶說得很有道理,平時鍛煉少了,運動量劇增的時候,確實對身體負擔大。按理來說孟律師的消耗不可能比他小,就沒見他有什么不適。

    “你下次鍛煉的時候,喊我一起。”

    于是孟律師又當了專屬健身顧問,根據陳老板的目標,簡單給他制定了方案:“鍛煉核心力量就可以!

    不健身的人聽不懂什么是核心力量,具體到動作就好理解了,就是俯臥撐深蹲卷腹。

    每天幾組,從少到多循序漸進。

    陳遇做完最后一組卷腹不想動了,躺在軟墊上喘氣,孟律師拉他起來,給他遞上水和毛巾:“辛苦陳老板!

    陳遇接過水喝了小半杯把水杯還給他,氣息還不是很平穩:“我上次這樣練是中學體育課!

    那時候青春年少,鍛煉是為了應付考試。如今年過三十,鍛煉是為了夜生活,也不知該說是進步還是墮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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