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1章
“安吾, 你總算有點用了!蔽液敛涣邌莸乜滟澩贳嗫诎参,得意地朝蘇格蘭抬了抬下巴,“警察叔叔, 你看,我又可以逍遙法外了!
蘇格蘭從震驚中回過神, 面色冷然道:“想都別想。”
前一刻明明還在和我拉小手說早安,這一刻已經以一副警察逮捕嫌犯的姿態, 擋住了我的去路。
正義的男人為了堅守正義, 翻臉比翻書快。
“安吾,干掉他!蔽抑道異能特務科不可能干掉公安警察,這么發號施令一來是覺得指揮坂口安吾很有趣,二來是激怒蘇格蘭也很有趣。
……不能每次破防的都是我。
“咳咳!臂嗫诎参峥闯隽宋业南敕,推了推眼鏡, 禮貌地對蘇格蘭說,“諸伏先生,這件事你可以詢問你的上司,我并沒有刁難你的意思。”
“……謝謝。”
蘇格蘭立馬向上級求證, 在明確得知了“將津島交給特務科”的指令后,他不吭聲了。
我吹了聲口哨,趾高氣昂地揮手:“安吾, 撤退。”
坂口安吾:“……”
然而并沒有走出兩步, 手就被抓住了。
蘇格蘭甘心嗎?
他當然不甘心。
他費盡心力將我從黑衣組織捉出來, 抓進警視廳公安, 還沒到一星期, 我就恢復了自由身。
“正義拼不過人脈, 諸伏警官長了見識,以后要多多努力呀!蔽覔P了揚手, 想將他的手甩掉,他依然牢牢地握著。
“……不能,”蘇格蘭低聲說道,“不能再將你交給任何人了!
他像是在對我說,卻又更像是在喃喃自語。
“因為別人教不了你!彼鹉,定定地看著我。
“別說得全世界只有你能教我一樣。”我嗤笑道,“更何況你又不是老師,你只是個會玩弄別人感情的騙子!
“諸伏先生,”突然出現的風見叫住了蘇格蘭,“從現在開始,津島歸異能特務科管教了。”
蘇格蘭稍一愣神,趁著這一間隙,我將手抽了出來。
“聽到沒有,我已經不歸你管了!闭f完我用只有我和他兩人能聽到的聲音,挑釁了一句,“有本事你來抓我啊。”
這是公安警察諸伏景光,不是黑衣組織狙擊手蘇格蘭威士忌。
因此他沒法吵,沒法鬧,更沒法和上司叫板,公然違抗。想表達的東西太多,反而失去了表達的資格。
最后一眼,定格在他死死攥著信封的手背上,那是他和諸伏高明昨晚送給我的年玉,我兩個都不要。
異能科解開了公安對我的禁制,我終于離開了這個昏暗的地下室。
不巧的是,出來趕上一個大陰天,和地下室一樣昏暗。
他們就不能選個好日子接我出來嗎?!
我頓覺不爽,在坂口安吾的頭上打了幾下,惹得他身邊的左右保鏢手里的槍和刀都架在了我的脖子上。
“津島小姐,你現在還不是自由身!臂嗫诎参崽嵝训馈
呵,敢話里有話。
我又打了幾下他的頭,他的保鏢忍不住了:“再對坂口大人無禮,就殺了你。”
呵呵,敢威脅我。
“異能科包吃。
這句接地氣的話成功讓我停下了毆打坂口安吾的手。
接過他遞來的公寓鑰匙和一部新手機,我瞬間改變了對他的態度,拍了拍他的肩膀:“安吾醬,我看你長得挺眉清目秀,又人多勢眾,和我交往吧。”
“人多勢眾……津島小姐,不熟悉成語就不要濫用!臂嗫诎参嶂卑椎鼐芙^了我,“我工作很忙,沒有那方面的打算!
我不假思索地問:“你就不想有個賢內助嗎?”
“……”
從坂口安吾的眼睛里,我看到了強烈的吐槽欲,同時,也有強烈的求生欲。
他嘴唇抖了抖,在吐槽和保命兩者間權衡利弊,最終選擇了前者。
“我不配有!彼f。
*
坂口安吾給我安排的公寓是摳搜的一室一廳,一廚一衛。
仿佛多用他一個子兒,異能特務科就要宣布破產了。
冰箱里空蕩蕩的,沒酒沒飲料,床上和地板都臟兮兮的,窗外更離譜,還有一只破破爛爛的鳥窩。
我十分不滿,嚷嚷道:“這種居住環境,未免太怠慢未來異能科一把手了吧。”
坂口安吾及其下屬全體沉默。
我擺了擺手:“你們都退下,安吾醬留下!
他有話對我說,并且絕對不是什么好話。
等待只剩兩人的時候,坂口安吾才對我說:“你哥哥希望你接受履歷洗白。”
我反問道:“為什么要洗白?像他一樣去某個組織待著嗎?”
坂口安吾點頭:“武裝偵探社是救人的一方!
“我對救人沒興趣。”我擺弄起窗外的鳥窩,“我也不會接受洗白,你們隨時可以將我重新關押,我懶得逃,反正——”
話音一頓,我將鳥窩放回原處,“在哪里待著都一樣!
沒有目標的人生,其實空洞的可怕。
過去在組織,即使我不喜歡殺人,但我好歹有份穩定的工作,接受上級發來的指令。
因此離開了黑衣組織,我依然迷茫,不知道該做什么。
坂口安吾沒發表任何評價,看得出來他也不想再被打頭,只留下一句“那么,下次見了”,便離開了我的公寓。
一個人住終究有些無聊,于是我打電話給了費奧多爾,邀請他搬來同住。
向來懶惰的魔人,在聽我說完氣死蘇格蘭的前因后果后,破天荒的打車來了。很狗的是,計程車的錢都是喊我付的。
我也沒錢,領著司機進了屋:“你看上什么就搬什么吧!
司機罵了幾聲晦氣,抱走了一只花瓶和一套餐具。
“肚子餓了!辟M奧多爾望著冰箱說。
我躺在沙發上看中國古裝劇,沒好氣地說:“你已經是一個成熟的俄羅斯大漢了,你可以選擇出去打獵!
俄羅斯大漢病歪歪地坐在了沙發邊,垂眸說:“不去!
“那我們晚上吃什么?”
“有人會來做飯。”
實際上,我已經猜到了他說的有人是誰了。
但當我打開門,看到提著行李箱大包小包站在門外的蘇格蘭時,還是腿一伸踢在門上,阻止他進來。
“諸伏警官,擅闖民宅是大罪,當心你頭上的烏紗帽。”
蘇格蘭不解:“烏紗帽?”
費奧多爾替我翻譯道:“中國電視劇里的,可以理解為你的警察官職!
“哦,這個,”蘇格蘭從口袋里掏出了一張卡片,“橘醬,我現在是警視廳公安部派來監視你的公安警察!
“……”什么玩意??
我立馬給坂口安吾打了電話。
隔著電話不會被打頭,坂口安吾證實了蘇格蘭的說法。
蘇格蘭的確沒有說謊,因為我的不確定因素,政府部門決定實行一對一貼身監視。
一對一,還貼身!
“換成風見醬不行嗎?安排個老實人很困難?”我惱怒地問。
“這事不是我說了算,異能科上面也同意了!臂嗫诎参犷D了頓,“諸伏先生賭上了自己的職業生涯才申請下來的權利!
賭上了自己的職業生涯……
先前是要公安轉獄警,現在又申請了一對一貼身監視。
“你就非要死盯著我不放嗎?”我恐嚇道,“不怕琴酒伏特加苦艾酒基安蒂把你殲滅了?”
蘇格蘭毫無懼色:“如果懼怕這些,我也不會成為公安警察!
恐嚇無效,我搓著費奧多爾的頭說:“那我和我的寶貝新男友同居,你也搬進來,就不覺得尷尬嗎?”
費奧多爾是塊磚,哪里需要搬哪里。
蘇格蘭臉色一沉,但忍住了:“……執行公務,不尷尬!
我呸!分明是假公濟私!
“況且,”蘇格蘭看了魔人一眼,“他是在逃人員,一并監視!
費奧多爾微笑:“做得到的話,盡管試試。”
屋子只有一室一廳,為了膈應蘇格蘭,我將費奧多爾扯進了自己的臥室。
“你睡地上,我睡床。”我安排道。
“我睡床!辟M奧多爾恃寵而驕,“不然我就不配合你!
……媽的,忍了。
達成秘密協議后,費奧多爾開始與我秀起了“恩愛”。
“費佳,嘗嘗這個蘋果甜不甜?”
我將半個爛蘋果塞進了他的嘴里,差點將他噎死。
噎到翻白眼的費奧多爾不忘恩愛:“沒……沒你甜。”
土的要死,差評。
啪——
正在掃地的蘇格蘭掃把掉在了地上。
他漠然地看著我們,在漫長的沉默里,他俯身撿起了掃把。
……純粹自己找罪受。
從掃地擦桌子到清潔浴室,家務全是他做。還得自掏腰包添置家具,承擔我和費奧多爾兩大事兒精的吃飯與飲酒。
并且,他晚上只能蜷縮在客廳的沙發上。
聽上去很慘,但蘇格蘭也不是受氣包。
他精通手工,第一件事就是把臥室的門鎖拆壞了。
我雖然會開鎖,但并不會裝鎖。
原本打算和費奧多爾一人睡床一人睡地上,這下好了,要保持恩愛人設還得和魔人同床共枕。
絕對不行!
我呵斥蘇格蘭:“你最好給我把門鎖修好,不然我要你好看!
轟隆——
不僅門鎖沒修好,門都修塌了。
完蛋了!
一室一廳直接變成了一廳。
似曾相識的場景——當初我炸了一堵墻,強行和波本,蘇格蘭共住一室。
現在蘇格蘭毀了門,強行和我,蘇格蘭共住一廳。
我揪著他的衣領說:“你是故意的吧!”
“對。”蘇格蘭理直氣壯,“我是故意的!
好家伙,他承認了!
一時半會兒,我竟然想不出怎么應付直球式的回答。
算了,找費奧多爾秀恩愛去。
此人正坐在沙發上看電視,盡管他極力抗拒我幫他捶背,我還是堅持將他捶到了翻白眼。
“費佳,別死啊,我還沒給你買保險呢!你是外國友人,還是黑戶口,日本保險不知道能不能買啊!
我聽到一聲嗤笑,回頭一看,蘇格蘭的嘴角竟然是揚著的。
“你在幸災樂禍嗎?”我冷冷地問道。
“沒有。”他將一罐打開的果汁遞給我,“喝吧。”
“我又不渴!
“是蘋果汁!
……好想拒絕。
但口拒體誠地接了。
“好喝嗎?”蘇格蘭問。
“湊合吧!蔽疫吅冗呁柵_走去,腳下踩到了一個空瓶子,身體失去重心,往前倒去。
我護住了一罐好喝的蘋果汁,但我人摔在了地上——準確的說,是摔在了蘇格蘭的身上,他主動給我充當了肉墊。
好險……
距離他的嘴唇,只差不到兩厘米。
頭上一重,唇上一軟。
艸,費奧多爾這狗東西踩在了我的頭上,人為的將兩厘米的距離變成了零距離。
——我也被動親吻了蘇格蘭。
這一刻,我竟說不上來心里到底是憤怒,還是興奮。
又或者,兩者皆有。
結束了一個尷尬的吻,我和蘇格蘭的關系又回到了劍拔弩張的程度(我單方面劍拔弩張)。
為了繼續膈應他,晚上睡覺我不得不將穿得嚴嚴實實的費奧多爾捆到了床上,扔在左側。
……然而最先膈應到的反而是我自己。
費奧多爾不會磨牙和打呼吧?
哎,真愁人。
我側過了身,看向門外。
月光透過窗戶灑在客廳里,從我的角度看過去,是蘇格蘭蜷縮在沙發上的背影。沙發很小,他無法將身體伸直。
凜冬季節,屋子里沒有暖氣,唯一的湯婆子在我懷里捂著,他甚至沒有被子,只蓋著一條薄薄的鵝黃色的毯子。
毯子的邊緣……嗯?怎么紅了一塊?
我凝視了片刻,翻身下床,躡手躡腳地走到了蘇格蘭旁邊。
掀起毯子,果然看到他的睡衣上也紅了一大塊。
我小心地解開他的睡衣,不出意外看到了他腰上的繃帶,根據滲出后染上的形狀判斷,是個不小的刀傷。
他畢竟是公安警察,執行公務時受傷是家常便飯,他沒有養好傷就來監視我了,又是做飯又是掃除,我和費奧多爾兩個懶貨,連醬油瓶都沒扶過一次,加上白天那一摔,估計是把傷口摔裂了。
我一動,蘇格蘭就醒了。
“橘醬!彼哪樇t紅的,但我知道這絕對不是因為害羞。
我伸手摸了摸他的額頭,燙的驚人。
“諸伏警官,你的傷口需要處理,而且你還發燒了,但我這里可沒有藥,打電話讓風見來接你,這筆錢讓公安部報銷。”
說著我試圖去翻他的手機。
“橘醬,我不是異能力者!
“……異能力者也不是誰都能自愈的,大部分都得吃藥看醫生,慢慢調養。”
“你可不可以……”他將臉埋進了毯子里,“抱我一下。”
好不要臉!
都發燒生病了,腦子里還在想些什么擦邊玩意!
“我是在執行公務,但總是夾帶太多的個人感情,作為警察,我根本不合格!
“但作為男朋友,我更不合格。”
……糟了,中國有句古話說,人之將死,其言也善。
這家伙突然良心發現,是不是人快熬沒了?
熬過了黑衣組織和重重艱難,熬不過刀傷和感冒嗎?
想到這里,我回房間扯下了費奧多爾蓋著的溫暖厚棉被,將蘇格蘭裹了起來,又將湯婆子塞到了他的手里,然后打了坂口安吾的電話,叫他聯系醫院,安排車子來接人。
被裹得像只胖蠶蛹的蘇格蘭靠在我肩上,小聲說:“……我感覺自己,已經不知道要怎么進去你的心了。”
“你在搞笑嗎?都快燒傻了還要進去我的心!
他握住了我的一根手指,像小孩子撒嬌一樣:“就是……很想啊!
“沒什么好想的!蔽以谒哪X門上彈了一下,“你一直在里面,又沒出來過!
第102章
我承認了, 自己對蘇格蘭的心意,其實從來都沒有變過。
“真的嗎?”蘇格蘭睜圓了眼睛問。
我故意逗他:“假的!
完了完了,他要哭了。
“你配合治療, 那就是真的!蔽颐嗣麧L燙的額頭,“安吾馬上派人來接你了, 反正是花他們異能特務科的錢看病,到時候再給你全身體檢一下!
“……橘醬也一起。”蘇格蘭恃病而驕。
“我不陪你去!蔽揖芙^道, “都這么晚了, 我要睡覺的。”
見我態度強勢,蘇格蘭態度更加強勢。
他直接將頭縮進了被子里,異能特務科派來的救護車到達時,他也不肯出來。
這家伙一生病就跟個小孩似的。
我拍拍被子:“不治療了?”
“不治了!”
“不怕感染死了?”
“死了算了!彼÷曕止。
“好吧,那以后我讓我和費佳的孩子去替你掃墓, 祭拜偉大的諸伏叔叔。”
這句話比之前的哄啊恐嚇啊威脅啊都有用。
蘇格蘭徹底被“我和費佳的孩子”激活了,從被子里探出了頭。
“我才不會死!”
不用人扶,不用人抬,他自己主動爬上了救護車。
我回頭看看凍得瑟瑟發抖的費奧多爾, 琢磨著醫院應該會有暖氣,也跟著上了救護車。
到了醫院,醫生幫他處理了腰上的傷口, 重新縫了針, 又開了退燒藥。
“必須住院。”須發花白的醫生吹胡子瞪眼地說, “傷口已經有炎癥了, 是逞兇斗惡弄傷的吧!
一般人腰上是不可能出現刀傷的, 醫生對蘇格蘭有偏見很正常。
公安警察的身份不同于普通的警察, 不能隨便向人出示警察手冊,因此蘇格蘭只能耷著腦袋接受批評。
……好像一只委屈巴巴的大貓。
“還有你。”
我正幸災樂禍地聽他挨罵, 醫生的矛頭突然對準了我。
“要看管好自己的男朋友,這次他運氣好,下次很可能就沒命了!”
換作在平時,我早就罵人了,今天……算了,蘇格蘭還得住院觀察,激怒了醫生對他沒有好處。
“是,我知道了!蔽壹傺b虛心認錯,“下次他再跟人打架,我就先打斷他的腿!
“……”
由于蘇格蘭要住院,而住院部謝絕家屬陪護,我便準備先搭異能特務科小兵的車回去了。
“橘醬,我不要一個人住院!碧K格蘭拽著我的袖口,試圖撒嬌阻攔。
我朝他微微一笑:“親愛的,看看你的身后!
蘇格蘭回過頭,立刻對上了白胡子醫生的死亡凝視。
然后他被扯著后衣領拖回了病房。
“真受不了現在的年輕人,分開一晚上都要黏黏糊糊的!”
“好好休息啊!蔽覔]了揮手,壞心眼地說,“我回去和費奧多爾繼續睡覺了!
聞言,蘇格蘭掙扎得更厲害了。
嗤,活該!
轉身走過醫院的長廊時,我看到了一排自動販賣機。
有蘇格蘭冬天喜歡喝的熱巧克力。
“你最近手頭緊嗎?”我問旁邊的異能科小兵。
他立馬掏出了錢包,倒了幾個硬幣給我。
“等我發工資了再還給你。”我將硬幣投入自動販賣機,買了一罐熱巧克力。
“不用還了,只是一罐飲料而已。”小兵很大方地擺了擺手,又問道,“津島小姐,你和諸伏先生是戀人嗎?”
“以前是,后來分手了!
“總覺得現在也像是!彼α艘幌拢拔宜湍慊厝ァ!
“……不了!蔽覔u了搖頭,“我在這里陪他!
蘇格蘭的病房雖然不是單人單間,但現在處于新年期間,醫院里許多住院的病人也被接回家里過年了,運氣好或許能不被發現。
歲月似乎翻轉了。
兩年前的冬天,我生病住院時,醫院不讓陪護,蘇格蘭爬樓偷偷留了下來,我被徹底感動,與他重歸于好。
這次換成了我爬樓。
……
十七樓的外窗,我敲了敲窗戶玻璃。
蘇格蘭正在閉目養神,手背上連著一根長長的輸液管。病房里只有他一個人。
咔噠——
窗戶上的把手被我掰斷了。
這里是十七樓,我即將往下墜落。
……沒事,我是個耐摔抗揍的異能力者。
一百七十樓都不帶怕的。
……糟糕!
太宰為了妨礙Boss對我的監視,好像暫時無效化了我的異能力——雖然不知道他是怎么做到的。
“救命!”
我趕緊敲了敲窗戶。
我可不想死得這么狼狽。
蘇格蘭還是沒聽到。
“你再睡下去就失去我了,諸伏景光!”
在我快要支撐不住,打算手動打碎窗戶玻璃時,他終于睜開了眼睛。
“橘醬!”
他顧不上自己的輸液器,瞬間從病床上起身撲到窗邊打開了窗戶。
手被他拉住的這一刻,我突然意識到這是我第一次叫出他的全名。
……諸伏景光。
他是諸伏景光了。
至此,我徹底接受我的生命里,再也不會有蘇格蘭這個人了。
*
蘇格蘭將我從窗外拉了上來,因為用力過猛,他胸口微微有些起伏。
手背上輸液管里的血也在緩慢回流,他直接將輸液針拔掉了,然后轉過頭開始批評我。
“這里是十七樓,你知不知道這種行為有多危險?”
他的話音戛然而止,頓了一頓,又說:“我不是批評你的意思,我是……很擔心你,因為你現在——”
“因為我現在用不了異能力,不算是黑衣組織的津島橘,對吧。”我接著他的話說。
蘇格蘭似乎怕傷害我,皺著眉像是在思考用詞。
我提醒道:“要是每句話都要想,那樣相處下去會很累的。你想說什么就直說吧,這里是醫院,我不會打人的。”
他鼓起勇氣說:“……你可以原諒一只利用過你的景光貓貓嗎?”
哈?
這是燒還沒退,說的胡話吧?
我伸出手在他的頭上用力打了幾下,他捂著頭說:“你說過不打人的!。
“可你不是人啊,你是景光貓貓!”
鬧出的動靜太大,走廊里很快傳來了護士的聲音:“1702號的諸伏先生,發生什么事了?”
在對方推門進來時,我機智地躲到了床底下,將一片狼藉的現場交給了蘇格蘭一個人面對。
“諸伏先生,你這是又和誰打架了嗎?”
“抱歉,我在房間里散步時,不小心弄壞了輸液針和窗戶把手!
在蘇格蘭再三保證不會再闖禍后,護士才給他重新扎針,并監督他躺回了病床上。
護士走后,病房里又靜了下來。
“景光貓貓!蔽以诖蚕陆辛艘宦暋
對方沒搭理我。
“我買了熱巧克力,但是貓好像不能喝,我自己喝吧!
一只手伸了下來。
然后我聽到蘇格蘭悶聲悶氣的聲音響起。
“給我。”
我拉開拉環,將熱巧克力遞了上去,也從床底鉆了出來。
熱巧克力已經不熱了,但蘇格蘭喝得格外認真,一小口一小口的,看上去倒真有些像貓,從鼻子到眼睛,再到表情。
我們之間好像極少有這樣安靜的,不吵不鬧的相處時光。
大部分的時候,都在爭吵。
為了正義,為了組織,為了不同的立場。
反正從來不是為了我們自己。
“好喝嗎?”我問蘇格蘭。
就算是苦的要死地黑咖啡,他肯定也會說好喝,我心里這么想。
“不怎么好喝!碧K格蘭晃了晃罐子,“還沒有我自己煮的好喝。”
“那你別喝,還給我!”我動手去搶罐子。
他故意舉高了手,不讓我夠著。
在我爬到病床上搶飲料罐時,一個輕柔的吻沒有任何預兆地落在了我的額頭上。
巧克力的濃郁香氣撲面而來,像童話世界。
我收回手,轉為托住了蘇格蘭的下頜。
從額頭到眉眼,再到嘴唇,兩個不知羞恥的人,在醫院禁止陪護的住院部,做著一切不合時宜的事。
太久沒有接吻,兩個人吻技都有退步,竟然忘了換氣,弄得氣喘吁吁。
“……我記得我之前踢傷了你,現在好了嗎?”
在天臺阻止蘇格蘭自殺時,我沒有奪下他的槍,而是另辟蹊徑,用極致的蛋疼令他無法開槍。
不提還好,一提,蘇格蘭的神情變得有些微妙。
“還、還好!
“是不是碎了,讓我看看!蔽页断铝怂砩仙w著的毯子。
蘇格蘭慌忙阻止:“喂,橘醬!
“諸伏景光,你看到我和別的男人睡在一張床上,就沒有感覺嗎?”
雖然費奧多爾柔弱不能自理,但他畢竟是個男的。
我們兩人躺在臥室地的床上時,蘇格蘭還能在外面的沙發上安靜休息。
換作是我,早就把房子掀了。
“我當然有感覺!碧K格蘭辯解道,“我一直豎著耳朵在聽。”
真好意思說。
“你真是個懦夫,這次我和他是穿著衣服,下次就未必了!蔽覒B度強勢地掀掉了他的毯子,“你不給我看,那我就去看別人的了!
“不準去!”他轉而扯著衣服,艱難地說:“……這里是醫院,改天吧。”
見我不信,他又補了一句:“我真的沒事,當時你下手很重,但……”
但什么,他沒臉說。
“其實我是故意的,那時候我也可以選擇奪槍!蔽业穆曇艉艹粒埠芷届o,“我既希望你活下去,又不希望你幸福,我寧愿你被廢掉,一個人孤獨終老,也不想你對著別的女人笑。很卑鄙吧,我從來沒有祝福過你。”
“……是這樣啊!
蘇格蘭松開手,自己脫掉了衣服。
“那我就比你更加卑鄙好了!
臥槽,他來真的!
成熟男人的身體,遠比夢里更加真實。
他不靦腆,也不拘謹,甚至拋卻了一貫束縛他的道德,大方地展示他自己。
然后他歪了歪頭,露出一個挑釁的微笑:“在別人隨時會來的地方,橘醬,你敢嗎?”
第103章
這個時候誰先退縮誰就是笑話。
行為上我當然敢, 我抬眸看了一眼房門,護士隨時有可能會進來。
我不怕被趕出醫院,可蘇格蘭的身體, 我不想讓其他人看到,人活著可以什么都不在乎, 但至少不能自己綠自己。
于是我撿起了他的衣服。
似乎是預料到我的反應,蘇格蘭并沒有露出如釋重負的輕松表情, 反而有些失落。
“……其實有所期待的又不止橘醬一個人。”他小聲輕嘆。
有所期待么?
我沉默了片刻, 又放下了他的衣服。
“諸伏警官,你看你也不算什么好警察,要真是奉公守法,根本不可能和犯罪分子搞在一起。”
蘇格蘭挑了挑眉:“所以?”
“所以等你輸完液,我們換個地方繼續。”頓了一下, 我朝他抬了抬下巴,“……我想榨干你。”
榨干一詞太過露骨,饒是蘇格蘭先前自己主動,一張小臉也以肉眼可見的速度漲紅了。
他迅速別過臉, 還不忘給自己蓋上了毯子遮住身體,像個被調戲的小男生。
照這個架勢,我估摸著今天應該榨不了了, 眼角余光卻瞥見蘇格蘭偷偷伸出手, 將輸液的速度調到了最快。
好家伙, 還能這么干?!
輸完液, 敷衍完來查房的夜班護士, 已經快到凌晨三點了。
我替蘇格蘭蓋好毯子, 拍拍他的頭,溫柔地叮囑道:“景光兄弟, 你好好睡覺,我先回去了!
說罷我作勢要往外走,蘇格蘭一下子從床上坐了起來。
“喂,橘醬,你要把我一個人留在這里?”
一副被拋棄的委屈表情。
“騙你的。”我沉思道,“我們回去亂搞也不太好,費奧多爾那個狗東西指不定會給我們在網上開直播!
只有我們想不到的事,沒有魔人干不出來的事。
“亂、亂搞?”蘇格蘭嘴角抽了抽,“注意用詞!
“那,”我很配合地換了一個詞,“交.配?”
完了,他抽得更厲害了。
“茍.合?茍且?和.奸?交——”
我絞盡腦汁,把我能想到的詞全部說出來了,但最后卻被蘇格蘭捂住了嘴。
“橘醬,這些都是誰教你的?”
這還能是誰教的,網上亂看的唄。
“琴酒教的!蔽夷槻紅心不跳地栽贓陷害,“我以前偷聽過他說dirty talk,可比我說的這些激烈多了,比如……”
蘇格蘭聽得又羞又氣,最后憋出一句:“這種組織要盡早鏟除才好。”
純情的青年惹人憐愛,我故意逗他:“那你說啊,應該叫什么?”
“……”
“不要裝死,諸伏警官!”
諸伏警官不肯說,這已經超出了他的羞恥范圍。
我威脅道:“如果你不說,我以后就再也不摸你了!”
“而且馬上就和費奧多爾交往,回頭去找灰谷龍膽復合,給波本發郵件聊騷,再背棄世俗把太宰治也收到后宮里!”
在我的一番狂轟濫炸下,蘇格蘭終于開口了。
“親——”他別過了頭,艱難地說出了一個詞,“親、熱!
*
尋找一個適合親熱的地點其實并不容易。
醫院首先Pass,不能給醫護人員造成心理陰影。家里也不行,因為住著一只魔人。旅館倒是不錯的選擇,但現在是新年期間,價格太過昂貴。
如果直接在野外進行的話,倒是不用花錢。
“阿嚏——”
我打了個噴嚏,覺得有些冷,放棄了在野外的想法。
蘇格蘭將他的衣服給我披上并問道:“要不要去我家?”
“嗯?長野嗎?”
“我在東京有住處!彼忉尩,“今天剛搬去你家,走得匆忙,冰箱里還有蘋果沒帶給你。”
一聽到有蘋果,我自然心動。
但親眼目睹蘇格蘭的住處時,我還是產生了強烈的嫉妒。
……是一座獨棟的二層小房子,不是公寓。
小房子白墻紅瓦,看上去簡潔洋氣。門口種了兩棵小小的蘋果樹,周圍用木柵欄圍了一個圈。這是一處很僻靜的街道,周圍沒有其他房子。
“你從哪里租的?”我酸溜溜地說道,這可比坂口安吾給我安排的破屋子好多了。
蘇格蘭笑了笑:“其實我已經買下來了。”
不是租的,是買的!
萬惡的有錢人!
“公安警察工資這么高嗎?”我更酸了,“不會里面還有你在酒廠領的工資吧,那些可是黑.錢,當心丟了公安的飯碗!
“謝謝橘醬關心。我的工資有多少,你以后就知道了。但是這棟房子的確買的很便宜!碧K格蘭打開門,“因為是我在大學時期幫一位老先生免費畫的房屋設計圖,最近他決定去美國定居和家人團圓,就把房子以很低的價格賣給了我。”
好事都讓他一個人全占了。
“少跟我炫耀,當心被組織知道,連夜端了這里!蔽覍W著琴酒的語氣說道,“哼,不過是個老鼠窩。”
“你們組織才是老鼠窩,而我是——”蘇格蘭直接將我提了起來,單手抱進了屋子里,悠悠地學了一聲貓叫,“喵~景光貓貓!
我一進門就直奔冰箱,打開一看,擺放滿滿的各種汽水和蘋果,旁邊的柜子里是各種點心。
現在是凌晨,但架不住我食欲旺盛。
蘇格蘭拿出蘋果洗干凈切給我吃,又給我開了一瓶波子汽水。
“我要你喂我。”我提出了要求。
“好!彼闷鹨黄O果,遞到了我的嘴邊。
“我要你用嘴來喂!蔽姨岢了更高的要求。
“……好。”
蘇格蘭有些不好意思,壞了,剛才在醫院涌起的激情,已經被一路的冷風吹散了。
他叼起蘋果,剛要行動,我忽然改變了主意。
“諸伏警官,你這樣未免太卑微了!
我按住了他的額頭,阻止他繼續湊近。
“這里是你的地盤,這些也都是你的蘋果,我想吃總是要付出代價的!
“不,不需要付出代價!碧K格蘭急忙說道,“橘醬想吃什么都可以。”
……這貨完全誤解了我的意思。
“我是說,你為什么不向我提出交換呢?”
“……誒?”
見他沒能領悟,我干脆關掉了大燈,只開了一盞小夜燈,然后坐到了桌子上,望著他說:“比如給一片蘋果,脫一件衣服!
“。。
蘇格蘭杵在原地,喉結上下起伏著。
他的眼睛清亮潮濕,在這種昏暗溫馨的光線下,有些像鹿的眼睛,天真顯露,盤踞深情。
他可能完全沒料到,我能說出這么騷的話,一時半會兒忘了應對。
我伸出腳尖勾了一下他的小腿,目光落在那上面。
怎么會有男人的腿型這么好看,筆直挺拔,充滿野性力量。
“怎么樣,要玩嗎?”
“……一言為定!
不到十秒的時間,蘇格蘭已經切完了一整盤的蘋果。
瞧瞧,這家伙的身體不是挺誠實的嘛。
一盤蘋果喂完,老鼠已經是光溜溜的老鼠了。
幸好提前開了暖氣,讓我不至于被凍死。
“為什么要在桌上?”某只貓問道。
“因為只有這樣的體.位,才會不傷貓的腰吧!
……
提問:貓扭扭捏捏怎么辦?
回答:刺激貓。
“我對萩原警官有過好感!
“我的初戀對象是某一刻的白州威士忌。”
“對了,我還饞過琴酒的身體!
貓終于繃不住了。
我偏頭看向墻壁,交疊的影子投在上面,投射出夸張的畫面。
蘇格蘭的吻落下來,因為被刺激而帶有侵略.性,我們逐漸吻成一具整體……
最后再感慨一句,公安警察的身體素質真好。
大概老鼠永遠都不可能是貓的對手。
*
我醒來的時候已經是下午一點了。
寬大的餐桌上,躺著一只光溜溜的貓和一只同樣光溜溜的老鼠。
……和夢里的感受完全不同。
那時候最大的矛盾就在于虛假,知道醒過來就會和蘇格蘭分開。而現在睜開眼睛,他仍然安安穩穩地睡在我的身側。
我拿起了手機,里面有一封已讀郵件。
也是唯一的已讀郵件。
來自于坂口安吾。
【津島小姐,雖然這么說有些對不起你哥哥和諸伏先生,但我希望你能回到黑衣組織臥底。】
坂口安吾這個老六,自己做過臥底的勾當,居然也想著讓我當老六。
仔細想想,我確實很合適。
我對黑衣組織有一定的了解,又和Boss的命運緊密相連。
但我為了蘇格蘭,已經背叛了組織兩次,要怎么做才能重新得到Boss的信任呢?
我想了想,把郵件轉發給了太宰。
正在這時,細微的聲響驚動了蘇格蘭,他睫毛輕顫兩下,睜開了眼睛。
我迅速點開攝像頭,對著他的身體拍了一張照片。在看清我在做什么之后,他瞬間清醒過來。
“橘醬,你在拍什么?”
“當然是我們茍且的證據啊,諸伏警官,我們昨晚的事都錄像了,”我揚了揚手機,惡劣地說道,“你一個公安警察,竟然這樣對待俘虜!虧你想的出來,一片蘋果換一件衣服,你的警察位置要保不住咯。”
第104章
蘇格蘭微微愣住。
見他上當被唬住, 我不免更加得意,準備再給他拍一張面部特寫。
“某人要當不成公安警察咯,說不定還要坐牢~”
下一秒, 我被翻了個面。
蘇格蘭卻沒有抓我的手搶手機毀滅證據。
他從上方低眸望著我,淡聲說道:“既然如此, 那我可不能虧本!
“喂喂,都下午了, 你還來——”
事實證明, 做人應該遵紀守法,不要隨便恐嚇警察。
即使發著燒,蘇格蘭依然活力四射。只是——
來的快,去的也快。
我翻出煙盒,點了一根香煙, 煙霧慢慢彌漫開來。繚繞的煙氣中,蘇格蘭的眼神顯得有些憂郁。
“不要擔心,我們交.配——”意識到他不喜歡這個說法,我換了蘇格蘭自己找的詞, “我們親熱的錄像不會交給公安。”
“我不擔心這個!碧K格蘭垂下眼睫,“反正關于你的隱私錄像,也是我經手處理。”
“哈?”
“我的上司是知情的!鳖D了頓, 蘇格蘭說, “關于我和橘醬的事, 我沒有隱瞞警視廳公安部。”
關于這一點, 其實我早就猜到了。
不然無法解釋我作為俘虜, 為什么能住在設施齊全的地下室。
甚至日本公安常用的注射藥物的偵訊手法, 也沒有用在我手上,他們給我輸的是營養液。
“你不怕被同事們嘲笑和排擠嗎?”
作為公安警察, 卻在臥底期間談起了戀愛,此為不務正業。戀愛對象偏偏又是犯罪分子,此為三觀不正。
我抬起手摸了摸蘇格蘭的臉,他兩天沒刮胡子,已經又長出了淡淡的胡茬,不扎手,只是癢。
“不怕!碧K格蘭用臉頰蹭了蹭我的掌心,“橘醬,和我結婚吧!
——和我結婚吧。
這句話是我以前常對蘇格蘭說的。
當時他總是以我年紀小、找不到監護人簽字而拒絕,風水輪流轉,現在他居然主動求婚了。
我當然要報復,立刻拒絕道:“我不!”
“為什么?”
“婚姻大事,不得父母做主?”我開始胡扯。
蘇格蘭認真地回答道:“我的父母都不在了,而高明哥哥不過問我的感情問題。至于你的父母,你的父親津島先生是議員,應該會同意你和公職人員結婚的!
“他們同意有什么用?我的事我說了算!”我趾高氣昂地踢了踢他,“你有什么東西能拿的出手和我結婚?”
“我有車有房,有存款和穩定收入!
好氣!這些我一樣也沒有。
我撇了撇嘴:“都是些物質方面的俗物罷了,人活著要有精神方面的追求!”
“我會畫畫會樂器會做飯會修理家電,無不良嗜好,我認為我在精神追求方面也是沒什么問題的!
……這家伙還挺自信。
我正琢磨著要怎么繼續刁難他,蘇格蘭突然翻身下了桌子,不一會兒,他拿著一張紙回來了。
“這是什么?”
我好奇地接過,一眼就沉默了。
……這是他在兩年前畫的婚姻屆。
那時候他死活不肯簽名,想盡各種辦法拖延,現在那一欄,赫然簽下了“諸伏景光”的名字。
不是“蘇格蘭威士忌”,也不是“山崎桃太郎”,是他真正的名字。
不僅如此,兩位證人的簽名也收集全了。
一位是諸伏高明,他的兄長,一位是太宰治,我的兄長。
……他是怎么弄到太宰的簽名的?
太宰竟然會同意?
仿佛是看出了我的疑惑,蘇格蘭輕聲說道:“太宰君也希望橘醬過普通人的生活。”
“別瞎扯,他是想把我往火坑里推!
我丟下婚姻屆,嘀咕道:“跟你結婚也不算是普通人的生活吧,公安的工作向來很危險,萬一你哪天犧牲了,我怎么辦?”
蘇格蘭靜默了片刻,說:“那你也要好好活下去,我的東西都會留給你,你要是再遇到……合適的男人,就再處一個,但是對方人品要過關!
我見他凝重的表情,撲哧一聲笑了。
“除了諸伏警官,哪里會有第二個人品過關的男人能看上我?我跟你開玩笑呢,別這么當真!
“不是當真,是的確有這種可能!碧K格蘭摸了摸我的頭,保證道,“但是橘醬,我會努力活下去的,盡量不死。”
我輕輕地嗯了一聲:“畢竟你的命是我救的,也不完全屬于你自己了。”
“那橘醬,我們去登記吧!彼詾槲也桓阊曜恿,趁熱打鐵地說。
“我不!”我再次拒絕了,“一張紙就想打發我,當我很好騙嗎?”
“那加上這個呢?”
蘇格蘭像變魔術一般拿出了一個小盒子。
用腳趾頭想也知道那是什么。
這個詭計多端的男人卻也十分真誠。
我老臉一燙,不敢看盒子里的東西,“改天再說,我肚子餓了要吃東西,現在不準說這件事了——”
“說完再吃。”
救命,要閃瞎我的眼睛了。
一枚不大但很亮的鉆戒被舉到了我的眼前。
“橘醬,請和我結婚吧!碧K格蘭微笑著說。
“……”
提問:如何轉移一個直球帶來的尷尬?
答案:用無恥的語言轉移矛盾。
“諸伏警官,和你結婚也可以,把我干到滿意才行!
臉沒了。
真不能想象,我居然能說出這么騷的話。
算了,只要蘇格蘭尷尬得不知所措,這件事就算是糊弄過去了。
我得意地瞟他一眼,然而這次青年的臉卻沒紅。
他的眼神沉了下去。
那是只有在黑衣組織時期,蘇格蘭威士忌才有的眼神。
“這樣啊,”他幽幽地說,“干到昏過去就算是滿意了吧!
臥槽,他怎么能說出比我更騷的話!
“喂喂喂我現在就滿意了!
“不,你不滿意!
……
晚上十點,餐桌重新變回了吃飯的場所。
蘇格蘭坐在對面,淡定地撥弄著餐盤里的年菜,仿佛幾個小時前發生在這里的事跟他無關。
我切了一塊腌蘿卜,吧唧吧唧地啃著。
目光瞟到了無名指上的戒指,臉還是忍不住一陣燙。
津島橘,女,二十歲,被求婚不想答應,然后輸掉了,被迫愿賭服輸,戴上了戒指。
“別只吃腌蘿卜,吃點別的,營養均衡!碧K格蘭說道。
“要你管!”
“我只是建議!彼七^來一個小碟子,“魚刺挑掉了,試試看好不好吃?”
他做的東西自然是好吃的。
先前我沒有和其他男人深入相處的經歷,但沒吃過豬肉,也見過豬跑。琴酒跑完了都不會允許女伴留下過夜,倘若對方撒嬌,很可能會被手.槍頂著腦門。還有些成員會去酒吧里約,第二天天不亮就分開,再也不會見面。
哪會有蘇格蘭這樣的家伙,還管事后飯。
我吃著盤子里的魚肉,看著他的眉眼,再到嘴唇,然后是脖頸上的喉結,再往下,是藏在寬大居家服里年輕結實的身體。
他是為了正義才說謊的……
他是為了保護國家和社會……
他沒有利用我上位,他對我的感情沒有問題……
我不斷地給他找補,試圖PUA自己不要太小心眼,然而完全不行。
我沒有辦法從心底原諒他。
謊言給我帶來的麻煩是真實存在的,現在的生活固然美好,卻不是我主動追求得來的。
過去我還會幻想未來,以極其搞笑的方式,哄騙愛倫坡幫我寫書,現在我甚至都不會去幻想了。
“你應該有其他同事也是當臥底的吧!
在我問出這個問題時,蘇格蘭的手指頓了一下。
“有的。”他平靜地說,“畢竟我們要保護國家的安全,而危害國家的不僅僅只有一個黑衣組織!
“他們會不會像你一樣,在臥底時喜歡上反派?”
“……”
“估計沒有吧,”我惡劣地罵道,“諸伏警官果然是個變態!
蘇格蘭放下了手里的筷子,站了起來。
我也警惕地站了起來:“你要做什么?”
“你覺得呢?”他挑了挑眉,“我都是變態了,當然要做一些變態的事了!
我瞪圓了眼睛:“還來?”
“逗你的,幫你再盛一碗味噌湯。”
我這才松了一口氣。
……下次還是在外人面前再挑釁蘇格蘭吧。
“其他人我不清楚,因為臥底的工作本來就很隱秘,除了對接人,基本不會有其他人知道。”蘇格蘭邊盛湯邊說,“但我知道自己對橘醬,并不是在臥底時產生的感情。”
“我懂。”我給他一個揶揄的眼神,“你是在回到警視廳才愛上我的吧,叫什么斯德哥爾摩綜合征。”
“也不是!碧K格蘭用一副陷入回憶的口吻說道,“我在你對這個世界仍然懵懂好奇的時候,就注意到你了。”
懵懂好奇,那不是形容嬰幼兒的嗎?
“咳咳,諸伏警官,你可真刑啊。”等等,他是年長我六歲,不是十六歲,我是嬰幼兒時,他也是個小鬼頭啊,他是怎么注意到我的?
蘇格蘭沒有解答我的疑惑。
這是他手里唯一的砝碼了,“交了婚姻屆就告訴你!
*
新年期間,公安警察和異能科新晉成員都有假期。
蘇格蘭不準我賴在家里上網,每天拖著我到處溜達,去他在東京的親戚家拜年,去給福利院的孤兒們送禮物。
前者令我尷尬,后者更令我尷尬。
我可以和酒廠一眾惡人相處,絲毫不落下風,卻無法面對普通人給予的善意。
蘇格蘭的親戚把我當成貴客對待,但問起我的家世和工作,我一個字都說不出來。
全靠他胡說八道蒙混過關。
……哎,又是說謊騙人,這次是騙親戚。
福利院里的孤兒們跟蘇格蘭很熟,一見面就圍了過來,嘰嘰喳喳地說著自己最近的優良表現,有的要給蘇格蘭唱歌,有的說自己最近被生活老師夸了,還有的給他看自己的畫,仿佛一堆孔雀開屏。
蘇格蘭隆重地向他們介紹了我——他的女朋友兼未婚妻,并讓我把禮物和糖果分給他們,禮物都是些小玩具和圖畫書,糖果則是他自己做的水果硬糖。
“阿橘姐姐親手給你們做了糖果哦。”
……拉倒吧,開始騙小孩了,明明我唯一發揮的作用就是幫他試吃口味以及裝進禮品袋里。
“阿橘姐姐,你和hiro哥哥一樣是警察嗎?”一個天真的小男孩問道。
我笑了:“我是被警察抓——”
看到蘇格蘭的眼神,我不笑了。
“你是笨蛋嗎?阿橘姐姐當然是警察了,要不然為什么是hiro哥哥的女朋友!绷硪粋更天真的小女孩說,“而且肯定是很厲害的那種女警官!我長大了也要像阿橘姐姐一樣!
……像我一樣。
一顆透明的硬糖從我的指尖滑落,摔碎在地上,雪后初晴的陽光下照在上面,反射出彩色的光芒。
明明是亮晶晶的色彩,我卻從無數斑駁的裂痕里,看見了永遠也拼湊不完整的絕望。
第105章
小孩子通常會對給他們糖果的人很有好感, 于是便圍著我展開了激烈的討論。
“阿橘姐姐抓過多少壞人?”
……真的會謝,我自己就是壞人。
“我猜有十個!”有人替我亂回答了。
“不止,起碼一百個!”有人替我吹上了。
我朝蘇格蘭投去了求救的目光, 他卻只是彎了彎眉眼,唇邊抿著柔柔的笑意, 絲毫沒有來解救我的意思。
看得出來他很享受來福利院陪伴孤兒的時光,這是他回報社會的方式之一, 但我只覺得煎熬。
面前這些小鬼可比琴酒伏特加難纏多了。
忽然, 一陣大提琴聲傳了過來,曲調低沉婉轉,音色優美。
……有些耳熟。
我好像在哪里聽過。
“是那位名字很長的哥哥!”
名字很長的哥哥?
我的腦海里自動浮現出了一張欠扁的臉。
小孩們似乎很喜歡那位哥哥,蜂擁著跑了出去,出于好奇, 我也跟了過去。
——果然。
是費奧多爾。
他坐在路邊,閉著眼睛,全身心投入地拉著大提琴。
周圍的人全部沉浸在這場完美的演奏中,直到他落下最后一個音符。
啪啪啪啪——
年邁的院長帶頭鼓起了掌, 孩子們見狀也不甘示弱,一雙雙小手都拍紅了。
Hiro哥哥瞬間失寵,新寵的是這位名字很長的異鄉人。
費奧多爾睜開眼睛, 紫色的眼眸里滿是溫柔的笑意, 看上去居然一點也不陰險。
“各位新年快樂。”他說。
我注意到蘇格蘭的表情自從費奧多爾出現后, 就變得極度緊繃。
……也難怪, 這位畢竟是魔人。
蘇格蘭的脾氣雖然很好, 卻也要顧慮這些小孩的安全。
好在費奧多爾沒有其他行為, 拉完大提琴后便起身告辭:“津島,你不來送送自己的前男友嗎?”
“我前男友是波本君, 他可不在這里。”
話雖如此,為了防止他作妖,我還是答應了送他去搭附近的電車。
“放心!蔽夷罅四筇K格蘭的手指,安慰道,“我不會和他私奔的。”
“……”蘇格蘭沒吭聲,反手捏了我的手指。
那邊的費奧多爾已經在轉身往前走了,我想了想,拿出了手機,撥打了蘇格蘭的電話,然后將他的手機接通了。
“像這樣保持通話中,你就什么都能聽到了。”
……其實挺悲哀的。
就差沒給他一個竊聽器了。
蘇格蘭這才松開我的手,叮囑道:“注意安全!
“嗯,我馬上就回來!
穿過兩條巷子,便到車站了,但是電車還沒有來。
“費奧多爾,你有什么話就快點說吧。”我催促道。
“我打算回西伯利亞了!
“恭喜。”我真心地祝福道,“以后就安心種種土豆,拉拉大提琴,不要再來日本了!
“你可以借我一些錢嗎?”
費奧多爾提出了一個離譜的要求。
“我沒錢!蔽冶M量忍住不罵他,“我現在吃穿用度都是花諸伏景光的錢。”
“你不是已經加入異能特務科了嗎?”費奧多爾不死心,“沒有工資么?”
“抱歉,我只是利用他們擺脫公安警察的控制,沒有打算加入。”我解釋道,“我并不信任他們。”
“原來如此!辟M奧多爾輕聲笑了一下,“那你和諸伏警官還真的很像!
這貨很明顯要挑撥離間了。
這是他慣用的套路。
“你什么意思?”我假裝上鉤地問道。
“我的一位朋友告訴我,警視廳公安申請監視異能特務科的時效性通常不會超過七十二小時!
七十二小時也就是三天。
從蘇格蘭開始貼身監視我的時間算起,今天到晚就結束了。
而我們原本的計劃是上午來福利院送禮物,下午去遞交婚姻屆。
“你的意思是諸伏景光很快就不能監視我了嗎?”
“不,”費奧多爾斂眸,“我認為他會想盡辦法,找到能夠留在你身邊繼續監視的理由!
“……”要去登記婚姻的事只有我和蘇格蘭兩人知道,竟然被他猜到了。
不過我已經不是那個被他一挑撥就破防的津島橘了。
我沉住了氣,電話那頭的蘇格蘭也同樣沒有出聲。
“津島,你認為現在這樣就是你想要的幸福了嗎?”
我聽樂了:“我壓根不知道自己想要什么,所以你就別給我上課了。”
“你和我一樣,與生俱來背負使命,我們這類人不適合世俗的幸福。”
“拉倒吧。”我否定了他的說法,“就算我不知道自己想要什么,也不會聽你的鬼話!
電車緩緩駛來,我朝他努了努嘴:“飯團,你的車來了,快滾!
“在未來,你會回來找我。”費奧多爾篤定地說,“因為你最后會發現,你和諸伏警官是不可能擁有未來的!
“費奧多爾!”
蘇格蘭終于出聲了,電話里傳來了他咬牙切齒的聲音,“馬上滾出我的國家!”
費奧多爾并不生氣,反而笑瞇瞇地湊近我,俯身對著我放在衣服胸口內側的手機說道:“祝你身體健康!
……太陰陽了。
魔人未必會離開日本,但他的算盤肯定會一直打下去。
大概他說的也是事實,蘇格蘭的確可能是為了獲得名正言順的監視權,才決定和我立刻登記結婚的,現在正因為被人當場戳破而羞愧,因此熬到了下午區役所快關門時,他也沒敢提。
“這個婚不打算結了嗎?”
在咖啡店喝掉第三杯咖啡時,我忍不住問道,“你到底在糾結什么?”
“公安監視的時效是真的,但是我想和橘醬結婚的愿望也是真的!”蘇格蘭艱難地說完,別開了臉!啊钦的!
一向很會編織謊話的他,也有詞窮的時候。
“我相信是真的。如果只是你臨時想的借口,那高明先生和太宰的簽名是什么時候簽下的呢,鉆戒又是從哪里來的呢?結婚要交的材料又是什么時候準備的呢?”我從他的背后抱住他,輕聲說,“諸伏警官,再不去登記,區役所就關門了,我也當不成諸伏太太了。”
當我說到“諸伏太太”一詞的時候,蘇格蘭的身體猛得一僵,然后便是他響亮的一掃陰霾的聲音:“是!”
……
登記結婚的流程十分簡單,沒有給出回執類的證明,也還沒來得及告訴任何親友。
出了區役所,我看著馬路對面有說有笑的一家三口,喃喃地問道:“我們結上了嗎?”
“結上了!碧K格蘭感慨道,“你現在是諸伏橘了!
“感覺還不如津島橘好聽。”
“……”蘇格蘭無奈地笑了笑,“那就繼續叫津島橘,反正不管怎么樣,都是我家的橘醬!
“你跟高明先生說了嗎?”
“傳了郵件給他。”蘇格蘭頓了頓,“當然也傳給了太宰君!
“盡做多余的事!我結婚關他什么事!”我撇了撇嘴,“然后接下來還要做些什么嗎?”
“舉辦婚禮,旅行度蜜月。”蘇格蘭問,“你想在哪里辦?”
我不假思索道:“想在黑衣組織辦,讓琴酒當伴娘,伏特加當花童,跟Boss討豐厚的份子錢。”
“……認真一點。”
“認真一點就是沒想好,因為我沒有想過我們會結婚!
不知道這句話里哪個詞傷害了蘇格蘭,他竟然徹底怔住了。
片刻后才回過神來,低聲道:“你以前很想和我結婚的!
……你自己都說是以前了。
“那諸伏警官你呢?想去哪里舉辦婚禮,邀請哪些客人?”
“我想回長野辦,邀請親戚,同事和朋友!
“那就回長野辦,我沒有親戚同事和朋友要邀請,就邀請你的吧。”
說出來有點慘,唯一承認的親戚是太宰,但太宰多半是邀請了不會來,不邀請則會不請自來。
同事嘛。原來酒廠的同事可不想沾我,現在的同事除了坂口安吾其他都不熟,但安吾本人是個社畜,沒空了解人間瑣事。
至于朋友……中原中也很忙,加上蘇格蘭不待見他,萩原研二工作也很忙,我也并不想讓他知道這件事。
其他人,嗯,沒有了。
我的人際關系單薄的令人心生憐憫。
“我有一個朋友,我很希望他來參加我的婚禮,也希望他成為我的伴郎!碧K格蘭忽而嘆氣,“但是他來不了了。”
“他還活著嗎?”
“……活著的。”蘇格蘭沒想到我會這么問,氣氛一秒被破壞,“但他現在很忙!
“那就等他不忙了,方便來參加婚禮了再辦!蔽医ㄗh道,“總不能給你留下遺憾!
“誒,這樣好嗎?”
“沒關系的!蔽倚恼f,你的婚禮你做主唄。
手機里是坂口安吾第二次發來的郵件。
這次是道歉,承認自己考慮不周,強人所難,而非再叫我回去臥底。
……太宰絕對是“問候”過他了。
事實上,已經喪失了黑衣組織對我的信任,要想重新回到那里當臥底,必將接受最殘酷的任務——極有可能是拿蘇格蘭祭天。
盡管坂口安吾建議過可以用谷崎潤一郎的異能力細雪,營造完美的障眼法,欺騙黑衣組織的眼睛。
但騙過黑衣組織又能怎樣?
最大的障礙根本不是他們,而是蘇格蘭。
他曾無數次搗毀我的作戰計劃,強制我走他策劃的路線,我從未贏過他哪怕一次。
【騙過黑衣組織并不難,他們之中本來就有很多臥底和蠢酒。難解決的是諸伏景光對拯救我的執念,他有多固執你也是見識過的。安吾君,我今天和他登記結婚了,以后我會用‘諸伏橘’的身份活下去,做個安分守己的普通人!
安分守己的,普通人。
第106章
夜晚。
暖黃色的燈光。
精致的小洋房, 廚房里一個系著圍裙忙碌的身影,面前是一桌豐盛的料理。
“OK,羅宋湯也煮好了, 橘醬,可以吃晚飯啦!鼻嗄昀_廚房的玻璃門, 端出一鍋冒著咕咕熱氣的湯。
……這便是我的丈夫,我的新家。
太隨意了。
從下午離開區役所到現在, 我不斷回味著這件事, 我結婚了,我有新家了,但我并沒有感受到真實的喜悅。
與我的反應不同,蘇格蘭興奮地說了很多話,一路上都在嘰嘰喳喳, 吃飯了也仍然沒有安靜下來了。
“我打算買一個新的餐桌。”
“新餐桌?”我咬了一口炸蝦天婦羅,疑惑地問,“現在的不是挺好看的嗎,而且我們兩個在上面親熱也沒有塌掉, 你在擔心這個問題嗎?”
親熱一詞頓時令蘇格蘭面紅耳赤,他磕磕巴巴地否認了:“當然不是,只是覺得我們結婚了, 應該給家里換一些新的家具, 增加儀式感!
“這些就挺好了, 把錢省省吧!
沒想到我居然也會開始省錢了。
和以前那個錢一到手三小時都留不住的津島橘相比, 我簡直不像她。
……嗯, 我不是她, 我是諸伏橘了。
“可是——”蘇格蘭還在追求關于結婚的儀式感,我打斷了他的話, “先存著,等以后有孩子了花錢的地方更多。”
“孩、孩子。”蘇格蘭的聲音小了下去,很低,也很溫柔,“那要提前裝飾小朋友的房間呢。”
一瞬間,我從他的臉上看到了期待的光。
活在愛倫坡書里的津島橘,臉上有著和他一模一樣的光。
——那時候,她和我都不知道這只是一場騙局。
*
入夜,我躺在床上,睜著眼睛望著天花板。
旁邊的蘇格蘭在經歷了一番激戰后偃旗息鼓,已經沉沉地睡去了,手里還抱著我的腰。
一個小時后,我腰麻了。
……這男的睡相真不好。
我摸出個抱枕塞到他手里,然后將自己的腰救了出來。我一動,他就醒了。
“橘醬?”蘇格蘭揉了揉惺忪的睡眼,“你怎么還不睡?”
“睡不著!
他靠過來,用下巴在我的脖頸間蹭了蹭,像是在撒嬌。
“我也睡不著,我和橘醬結婚了,好耶~”
“……”他還好意思說自己睡不著?他都打呼了!
“諸伏太太,明天早上你想吃什么?”
“景光。”
我艱難地叫出這個名字。
這是蘇格蘭的本名,對他而言是最熟悉的稱呼,但對我而言,卻無比陌生。
陌生到甚至不如費奧多爾的名字順口。
“我覺得……我可能不太適應普通人的生活!
黑暗里靜的出奇。
靜到我能聽到彼此有些緊張的呼吸聲。
蘇格蘭松口手里的抱枕,慢慢地坐了起來。
黑暗里很靜。
“就不能為了我適應嗎?”他輕聲問道。
為了他而適應普通人的生活……
還沒等我回答,他又說道:“抱歉,我這樣說太自私了,沒有考慮你的感受,但是橘醬,你要相信,人是會逐漸適應新生活的。”
蘇格蘭打開了床頭的蘿卜燈,暖橙的燈光絲毫不刺眼,映襯得他的表情十分柔和。
他拿起那個抱枕,墊在了我的頸后,幫我調整了一個舒服的姿勢。
“我七歲的時候,我的爸爸媽媽被人殺死,我患上了失憶癥和失語癥,不管面對誰,一個字都說不出來。”
“誒,你的父母是被人殺死的?我一直以為他們是出了車禍之類的意外,你也沒跟我具體說過。”
“對不起,先前不方便細說。”蘇格蘭頓了頓,繼續說道,“我的父親是一名小學老師,在一次郊游時,班上有一名同學闌尾炎發作,盡管及時送醫搶救,但她仍然過世了。那位同學的爸爸對此無法釋懷,便在一個傍晚來到我家,殺掉了我的父母,我被母親藏在柜子里,因此逃過了一劫。”
他的語氣很平靜,但依然充滿悲傷。
估算了時間,這件事已經過去快二十年了。
“那個兇手死了嗎?”我問道。
“我讀警校時他就伏法了,現在正在監獄服刑!
我倒是挺希望對方暴斃的,但對正義的蘇格蘭來說,兇手伏法后服刑,才是他想要的結果。
“后來我慢慢地治好了失語癥,也融入了這個社會!碧K格蘭說,“一開始雖然很不適應,但是習慣了就會發現生活中還是有很多有趣的事情。”
“你喜歡的青森蘋果,蘋果派,鯛魚燒,電子琴……這些東西都很美好呀。”
見我無動于衷,蘇格試圖賣慘:“橘醬,我已經沒有爸爸媽媽了,高明哥哥定居長野,他早晚也會有自己的家庭,我現在只有你了。難道你也不要景光貓貓了嗎?”
這只貓也會賣萌,還豎起了貓爪子,叫了一聲:“喵嗚~”
算了,老鼠永遠贏不了貓。
我拍了拍他的背:“睡覺吧。”
“你不可以拋棄我!”
“……”
“不說的話,我就氣到爆炸!彼钠了腮幫子,并且越鼓越大。
“哎,我怎么會拋棄可愛的景光貓貓呢,雖然他一肚子壞水和謊言,但他是我的丈夫!
我左手和右手各摸向他一側的臉頰,捏了捏,他的腮幫子又癟了下去。
“橘醬,我一定會努力讓你幸福的。”
“好!
“請讓我成為你的心!
“。!”
月光下,俊美的少年回過頭,朝我微微一笑,他的神情和蘇格蘭的神情竟然奇跡般地重疊了。
他們分明是兩個人,蘇格蘭卻說出了和他一模一樣的臺詞。
“喂,蘇格蘭,你先答應過我,等我們結婚了,就告訴我你和白州的故事,你該不會又要食言吧?”
話說的太快,我竟然又叫了他以前的酒名。
“我不會再說謊了,現在就可以告訴你。”蘇格蘭深吸了一口氣,“但是你以后不要忘了他!
太艸了,我的新婚丈夫竟然叫我不要忘了別的男人。
我必讓他求仁得仁。
“放心,我會把白州威士忌的名字刻在心臟上!
“這倒也不必,稍微記得一下就行。”蘇格蘭靠在床邊,慢慢地說,“橘醬,其實我和你的第一次見面,不是在黑衣組織時期,而是在你還沒有加入黑衣組織的時期!
“哈?”
“那時候你和白州一路逃亡,在路過長野時,我們相遇了。”
……毫無印象。
我懷疑蘇格蘭在驢我。
“我真的沒有騙你!”他舉證道,“你救了一個差點被鋼板砸中的人,然后讓他作為回報,請你吃飯!
“有這種事嗎?”我想了想,反駁道,“不可能,我一個老實人,怎么強迫別人請我吃飯?”
“你算哪門子老實人?”他小聲吐槽道。
我故意在他的身上某處彈了一下,“我不算嗎?”
他臉都漲紅了:“你現在就在不老實!”
“是嘛?”于是我的行為更加惡劣。
“可惡,你欺負我!”
蘇格蘭不甘示弱,我們兩個人又在被窩里鬧成一團。
鬧完了,他抱著我爬上了窗臺,拉開窗簾,欣賞起外面的殘雪。
我被他說出的愈來愈多的事跡反復攻擊,死去的記憶又復活了。
“我才沒有搶小孩的冰淇淋!”
“偷走小偷錢包里錢的人不是我!”
“我怎么可能未成年就抽煙喝酒!”
……太丟人了。
原來我剛出地下室那會兒,做的蠢事都被蘇格蘭目睹了。
并且他還幫我一一善后了。
我郁悶地低下了頭,卻聽蘇格蘭說:“那時候你對正義一知半解,卻已經做著相當了不起的事了,橘醬,我為你感到驕傲,所以我才會對你一見鐘情!
這句話總算令人舒服些了。
“不對啊,蘇格蘭我那時候才十五歲,你都是成年人了,竟然會喜歡我!蔽肄揶淼溃爸T伏警官不愧是變態的警察叔叔啊!
“咳咳,橘醬,我繼續講我和白州是怎么認識的!
“說!
“是白州君的異能力!
白州從未告訴過我他的異能力,但我知道他有。
并且自從長野開始,他變成了一個像是有人格分裂的人。
正直的時候,他教育我不能和不喜歡的人發生關系,遇到喜歡的人也要等到成年之后;幫助別人要有耐心,要用不傷人的方式;不能偷竊普通人的財物,不能去便利店順手牽羊……
然而更多的時候,他依然做著讓人沮喪的事。
他將我辛苦在草地里找到的四葉草扔進垃圾桶,也會毫不猶豫地殺死追兵,將加了次聲的CD給我聽——幸好我對一切傷害都能免疫,要不然不知道死了多少回了。
盡管他矛盾重重,也并不算是個多迷人的家伙,但我依然會為他在月光下雪色中的那句“津島小姐,請讓我成為你的心”難以平靜。
“他把我的靈魂和身體分離了,聽上去很不可思議吧!
“還行,我見過更離譜的異能力。”
“我沒有辦法回到自己的身體,無法和高明哥哥取得聯系,白州君又不肯恢復我,于是我只能跟著你們旅行!
“但是白州君的異能力有一個致命的bug。”蘇格蘭輕輕地笑了一下,“我每天都能擁有他身體短暫的控制權,雖然只有一分鐘!
“。。
我的腦子里轟然炸開。
過往的種種,一切看似矛盾的現象,全部得到了合理的解釋。
不用蘇格蘭再繼續說下去,我已經知道了整個完整的故事。
難怪白州總會給我一種他不是真正的他的感覺。
難怪蘇格蘭總會給我一種似曾相識的感覺。
……原來我最初心動的那個影子,也是蘇格蘭。
“白州君過世后,我的靈魂得到了解放,回到了遠在長野的醫院,后來我去青森找過你很多次,”蘇格蘭輕聲嘆氣,“可惜一次都沒有再找到你!
我心想,這是當然的了,因為自從白州在青森自殺以后,我就再也沒有回去過。
“要是那時候我的身體在你身邊就好了,我就能在醒來的第一時間告訴你事情的真相了!
“不,你不會,你叫我記住他,是認為他被我忘記會很可憐吧!蔽覔u了搖頭,“你還是會說謊,編造自己是他朋友的謊言!
蘇格蘭被我戳穿想法,尷尬地揉了揉自己的眼睛。
“——但你也會想辦法來認識我,對吧?”
“橘醬……”
我望著面前的男人,心情這樣也好。
愛情由他啟蒙,兜兜轉轉一大圈,我又愛上了重復的人。
唯一的未解之謎是,白州當初為什么要選擇自殺呢?他都決定將我交給蘇格蘭照顧了。
這個問題我回避了很多年,認為結果已經造成,再去推理原因已經毫無意義,但現在,我琢磨出了新的思緒。
第二天早晨,我趁著蘇格蘭還沒睡醒,悄悄離開了家,來到了坂口安吾所在的異能特務科。
他掌握著相當多關于異能力的情報,必然也知道關于我的情報。
“感謝你百忙之中抽空見我,安吾,為我們的友誼干杯。”
我自說自話地開了一瓶坂口安吾的眠眠打破,他應該是熬了個通宵,眼睛里布滿了紅血絲,黑眼圈大的嚇人。
新年都在通宵的社畜,太慘了。
坂口安吾的手指仍在噼里啪啦地敲鍵盤:“我沒空見你,是你自己闖進來的,津島小姐。”
“注意措辭。”我亮出了手上的戒指,“我已經結婚了!
“……諸伏太太!臂嗫诎参崧犜挼馗目诹。
“我想讓你幫我調查白州威士忌死亡的理由!
“嗯,是這樣的。”生性膽小謙虛的坂口安吾第一次沒爽快地答應我,“諸伏太太,我的情報是需要等價值的情報交換的!
“好,我會告訴你我的防脫秘籍,全力以赴拯救你的發際線。”
“我要的不是這個!”坂口安吾遲疑了一下,“好吧,這個麻煩也請告訴我!
“我知道我的Boss可以不靠任何設備地監聽我,白州一定是發現了這一點。但他為什么要自殺呢?”
坂口安吾推了推眼鏡說:“因為他想要保護諸伏警官,而且——”
“而且什么?”
“而且他并不能使你脫離黑衣組織的掌控。”
坂口安吾不肯再說下去。
在我以回黑衣組織當臥底的條件作為交換后,他總算告訴了我原因。
因為我與生俱來極好的身體素質,堪稱現實世界的“伏黑甚爾”,因而被茍延殘喘至今的黑衣組織boss看中并選為容器。
容器遠不止我一個,但身體里承受了他的心臟而活下來的,只有我一個。
他的心臟被異能力者以脫離即被寄生者死亡的代價,放進了我的心臟里,共享我的生命,與此同時,他也能隨時聽到我的心聲。
這也是為什么他不懷疑我會背叛他的原因,因為當我產生這種想法時,他就已經第一時間洞悉了。
……嘔。
我忍不住吐了出來。
一想到一個老男人的心臟在我的心臟里,我就恨不得將自己的心臟挖出來。
事實上我確實也這么干了,當我拿起刀的時候,坂口安吾立刻阻攔道:“我知道你很難接受,但不能這么做!諸伏太太,要知道你現在暫時喪失了異能力,不可以受嚴重的外傷……不要讓你哥哥的努力付之一炬,也請考慮自己的新婚丈夫!
“……那個老東西現在聽不到我的心聲了嗎?”
“是!臂嗫诎参嵴f,“要想解除加在你心臟上的束縛,必須要人間失格親手觸碰對方的心臟,可那樣做,制約就會先殺死你。后來你哥哥終于找到了解決的辦法,讓異能力者修改了你的時間,讓你的身體永遠在0.01秒里輪回!
“也就是說,你的身體不會再長了,在這么短的時間里,自身的異能力無法反應,因此那位先生也再也偷窺不到你的心聲。”
“原來如此!碧纂y得有靠譜的時候嘛。
“可是,”坂口安吾嘆氣,“因為你的身體無法生長,那你和諸伏警官即使結合也無法誕下子嗣!
“那是不是意味著做的時候也不用戴套了?”我拍了拍手,笑著說,“哇塞,又省錢了呢!
坂口安吾深深地看了我一眼,在他分外漠然的眼睛里,我慢慢地失去了笑意。
“我知道,沒有子嗣只是小事,我永遠不會變化,不能使用異能力,一輩子都要躲躲藏藏,像真正的老鼠一樣生活,對嗎?”
“是!臂嗫诎参崞届o地說,“黑衣組織的首領不死,你永遠不能得到真正的自由!
“他們很可能會找到你,也可能會找到諸伏警官,作為普通人的你們,被團滅其實很容易。”
……是很容易。
一場爆炸,一次縱火,甚至從五樓墜下,都有可能導致死亡。
普通人的生命太脆弱了。
“如果我自殺呢?”我想了想,問道,“Boss的心臟被太宰摸一下也會廢掉吧,那他——”
“他不會死!臂嗫诎参峤o了我一個五雷轟頂的消息,“他有主從兩顆心臟,在你身體里的這顆只負責吸收生命,為主心臟供能,因此即使從心臟被毀掉,依然不會對他的生命產生致命的影響,所以你不要有那種想法。”
“我知道了,謝謝你,安吾醬!蔽页狭艘还,“防脫秘籍就是辭職擺爛!
“……”
坂口安吾注定不會辭職擺爛,就像我剛離開家沒多久,蘇格蘭就開車出來找我了。
——不知道是擔心我還是擔心我闖禍。
我在異能科大樓門口上了車,等開到郊外時,我伸手去解他的皮帶。
“橘醬,現在是白天!”
“我們好像沒在車上親熱過,你不想體驗嗎?”
他當然想,假裝思想掙扎了兩下,便放下了副駕駛的座椅,伸手去拿車內的作案工具。
“不戴那個!蔽野醋×怂氖郑疤K格蘭,我們搞個孩子出來吧!
第107章
蘇格蘭很喜歡小孩, 因此行為上相當配合,但他不知道我的時間已經被停留在了0.01秒里。
我們是不可能配種成功的。
“諸伏警官會是一個好爸爸的!蔽遗牧伺乃暮蟊常芸隙ǖ卣f道。
“橘醬也會是一個好媽媽的!彼臀疑虡I互吹道。
我并不贊同他的話。
“我就算了吧, 有我這樣的媽媽會讓小孩感到羞——”
嘴被他捂住了,然后被捏成了久違的鴨子嘴。
羞恥一詞也被迫咽回了肚子里。
“不準亂說!碧K格蘭認真地糾正道, “寶寶也會很喜歡媽媽的!
他說寶寶的時候,眼神格外溫柔, 垂下的眼睫籠著難言的羞澀。
有一瞬間, 我幾乎產生了要和這個男人結婚生子平凡地共度一生的念頭,連孩子的名字都想好了,諸伏發財。
然而也只有一瞬間。
我如蘇格蘭所愿的脫離了黑衣組織,卻也沒有獲得真正的自由,或者應該說是從一種禁錮變成了另一種禁錮。
……并無本質區別。
“電話來了!快接電話!有領導的電話!”
正當蘇格蘭處于關鍵時刻, 他的手機鈴聲響了。
他還想裝死緩緩,我替他拿起了手機,按下了接聽鍵。
“諸伏,你現在忙嗎?”電話那頭傳來了一個威嚴低沉的男聲。
蘇格蘭哪有臉說自己忙, 只好回答道:“長官,我有空的,請問有什么指令嗎?”
“有關梵天的調查任務已經發到你的郵箱里了!
“是!”
掛完電話, 蘇格蘭長嘆了一口氣:“橘醬, 我要去工作了, 先把你送回家!
“我跟你一起去吧!蔽覕偭藬偸, “反正我現在無事可做!
“不可以!碧K格蘭拒絕了, “我的工作是機密!
“我都聽到梵天兩個字了。”我撇了撇嘴, “而且梵天里有我的熟人,從他們的首領到干部, 我都認識,光是干部里,我就交往了兩任男朋——”
我的聲音在蘇格蘭灼灼的目光里小了下去。
又踩到純愛戰士的雷區了。
“那些都不是真愛,路人而已!蔽亿s緊給蘇格蘭順毛,“真愛只有諸伏景光大人!”
“嗯!本肮獯笕它c了點頭,臉色緩和了一點,態度卻依然堅決,“那你也不可以跟去。”
“為什么?”
“梵天是很危險的組織!
我反問道:“能比黑衣組織更危險嗎?”
“橘醬,你現在不是異能力者了!
“然后呢?你是異能力者了嗎?”
蘇格蘭不吭聲了。
我又說道:“一個人的能力大小和是否擁有異能力其實沒有關系,除非你是怕我拖后腿!
“不是!碧K格蘭輕聲道,“我是擔心你的安全。”
“可我以前出任務時,你總是跟去,我有不讓你跟嗎?”
而且每次蘇格蘭都會壞我的好事。
“橘醬,這不一樣!
“有什么不一樣的?”
兩人最終也沒談攏,蘇格蘭直接開車將我送回了家里。
路上,他買了一個栗子蛋糕來安(敷)撫(衍)我。
“你聽話,乖乖的,我明天就回來!
“……”又是這一套。
我懶得和蘇格蘭計較,悶頭把栗子蛋糕吃掉了四分之三,給他留了四分之一。
然而第二天卻收到了他的郵件,說是工作很忙,暫時回不來了,告訴我家里抽屜里有錢,以及可以點外送的方式。
我撥打他的電話,那頭已經是關機狀態。
……混蛋,我在心里默默地罵了一句,然后把剩下四分之一的栗子蛋糕吃掉了,吃完也不收拾,直接拿著抽屜里的錢出了門。
*
——梵天。
全日本最大的極惡組織,幾乎所有的惡性事件抽絲剝繭后,都能與他們扯上關系。
蘇格蘭剛從酒廠離開沒多久,便去執行梵天的任務。這算是剛出狼窩,又進虎穴了。
即使很快完成這次的任務,也還是會有下一個黑衣組織,下一個梵天。
這樣下去,蘇格蘭遲早要遭遇危險。
我不禁心想,如果能創造一個沒有黑暗的世界就好了——剛想到這里,我就住腦了,這個理想比費奧多爾那個創造沒有異能力者世界的理想更加不切實際。
……算了,當務之急是先找到蘇格蘭。
而我接近梵天的捷徑永遠是灰谷龍膽。
于是我又踏上了那條風俗街,在找到灰谷龍膽之前,我偶然看到了兩年多以前替織田作之助和咖啡店胖老板租下的那間門店。
恍如隔世。
那時候我和蘇格蘭都是黑衣組織的成員,蘇格蘭精心布局,設計讓我救下了他們,并幫助他們脫離了港口Mafia。
而現在,織田作之助早已成了一名小有名氣的小說家,胖老板盤下了這間租下的店鋪,將他的咖喱手藝在風俗街發揚光大。織田作之助收養的那五個孩子,也都被送去了學校讀書。
經濟不再有壓力,路也越走越寬。
如果沒有蘇格蘭,以上這些情況都不會發生。胖廚師會死,那五個孩子會死,織田作之助也會死……
我正感慨著,忽然聽到了從旁邊一家保齡球店里傳來的吵鬧聲。
“你這家伙,給我聽清楚了,以后不準再打聽梵天的事!”
順著這個惡狠狠的男聲望過去,我看到了一個被群毆的鼻青臉腫的黑發男人。
他渾身是傷,五官都漂移了,十分凄慘。
但他依然倔強地問道:“可不可以告訴我Mikey在哪里?”
……他知道Mikey?
被糾纏的混混不耐煩了,一腳踹向他的臉:“那你就去死吧!”
“你們在做什么?”
一道冷淡平靜的聲音打斷了他們的爭吵,我偏過頭,居然看到了兩年沒見的織田作之助。
對于身手敏捷的異能力者來說,解決幾個小混混是非常容易的事,他們很快被他給制服了。
鼻青臉腫的黑發男人顧不上擦拭臉上的血,趕忙又撲到混混身邊,鍥而不舍地問道:“Mikey在哪里?我要見他!”
混混們扯著脖子搖頭:“不知道!我們不知道!”
……肯定是知道的。
但不能說,畢竟對方可是極惡組織梵天的首領,泄露他的行蹤會被視作叛徒,遭到兇殘的報復。
織田作之助無心參與別人的事,很快便放了那幾個混混。
黑發男人撲棱著追問:“拜托你們了,請告訴我Mikey在哪里!”
回答他的,是混混們逃竄的更快的背影。
“你認識Mikey嗎?”我問道。
一聽到我提Mikey的名字,黑發男人的眼睛亮了。
“是!請問你知道Mikey在哪里嗎?”
尷尬了,我并不知道。
實際上我和Mikey不熟,只是因為曾作為灰谷龍膽的女朋友出席梵天干部們的活動,見過他兩次。
他唯一和我說過的話是:“步行街這邊的鯛魚燒不好吃,最好吃的要去四丁目那里買!
和我想象中高大威猛的黑.道老大形象完全不同,Mikey身材瘦小,終日穿著人字拖,面無表情地啃著鯛魚燒,且完全不近女色。
被叫來的陪酒女沒有敢去接近他的,基本全部圍繞在其他干部身邊。
“我是他下屬的朋友。”我解釋道,“Mikey現在出息了,是梵天組織的首領了。”
“可惡,怎么會這樣!”黑發男人痛苦地揪著頭發說,“只有他一個人過得不幸!”
……不幸么?
說起來Mikey完全不像是黑衣組織Boss那樣貪戀權勢與永生的人。
更像是無可奈何走上了這條純黑的路。
黑發男人名叫花垣武道,在他的講述下,我對Mikey的過往有了些許了解。
他本名佐野萬次郎,少年時期曾是不良組織的首領,后來一條路走到黑,成了現在梵天組織的首領。
“Mikey他絕對不是自愿的!”花垣武道十分肯定地說道。
我心想,都當上Boss了,怎么可能不是自愿的?
“我要去找他!”花垣武道滿腔熱血。
我忍不住潑冷水:“你知道去哪里找他嗎?而且,你為什么到現在才想起來找他?之前去哪里了?”
花垣武道立馬冷靜了下來,但雙拳仍然緊握。
我又問道:“花垣君,你想要對Mikey做什么呢?”
不像是報仇的,也不像是去投奔的。
花垣武道想了想,說:“我想把Mikey帶離那里!
“帶離梵天?”
“沒錯。”
“為什么?”
“因為Mikey他的本意絕對不是留在極惡組織的!”
——因為橘醬的本意絕對不是留在黑衣組織的!
一瞬間,我從花垣武道的臉上看到了蘇格蘭才有的神情。
蘇格蘭也是像這樣將我拉出黑衣組織的吧。
“Mikey他已經是梵天的首領了,你要怎么帶他離開那里呢?”我問了花垣武道更現實的問題,“他所犯下的罪行,極有可能是死刑,即使那樣,你也希望他和你去警局自首嗎?”
不是所有的犯罪分子都能像我一樣擁有好運氣,能夠得到異能特務科和兄長的幫助,爭取到相對的自由。
等待Mikey的恐怕是永久監禁或是死刑。
至少他現在還能活著,至于活得好不好,不知道。
花垣武道回答不上來。
他或許也沒想好,只是一時沖動。
我嘆了口氣,正要抬腳離開,被他叫住了。
“諸伏小姐,麻煩你帶我去見Mikey!
“哦,見到他之后呢?”
“之后的事,”花垣武道猶豫了一下說,“之后就知道了!
“你完全沒有考慮過Mikey的未來嗎?”
我的心中無比惆悵,卻也無比平靜。
看上去是拯救,實際上拯救的方式都有些自說自話,違背了當事人的處境。
我和Mikey走的都是回不了頭的路,蘇格蘭和他卻偏要讓我們回頭。
等待我們的,只能是牢獄之災。
花垣武道表情堅定,眼神灼灼:“我想要讓Mikey離開那里,因為他心里不是那樣想的。”
不知道蘇格蘭在決定帶我離開黑衣組織時,心情是不是也和現在的他一樣。
*
Mikey并不難找。
當我和花垣武道到處散播Mikey的花邊緋聞時,梵天的人終于找上了門,他們的老大還是要面子的。
洗手池旁,我被梵天干部之一的灰谷蘭用槍抵在了太陽穴上。
“好久不見呀,橘子醬。”他低頭吸了一口煙,“也只有你想得出來這么損的主意!
“過獎了!蔽页Я颂掳,“我們相識一場,灰谷干部何必如此見外,那位花垣君也只不過是想見朋友!
“那你呢?”
“我當然是想見你!蓖廖厄}話這種東西對我而言是張口即來,“灰谷大人的風采依舊不減當年,令我著迷。”
“呵呵,是么?那讓我們用不見外的方式慶祝吧。”
刺啦一聲,我的領結被他扯掉了,綁著的頭發也被他散開了。
這個動作實在太曖昧了。
簡直像是調情。
狡猾的灰谷蘭一邊撥弄著保險栓,一邊朝我的脖頸吻了下來。
——沒吻的下來。
因為蘇格蘭出現在了我們的視野里。
其實,我早就知道他在這里。
進來這里之前我就發現他了,他混在一堆梵天的保鏢里,默默地隱藏著,目光壓根沒有一秒在我身上停留。
……原來他那時也注意到我了。
他雙手握著槍,眉頭緊皺,漠然地命令道:“放開她!
“作為條子,你很不合格哦!被夜忍m彎了彎眉眼,顯得十分感興趣,“因為區區一個女人,就不惜暴露自己的身份了么?”
第108章
“對不起!蔽铱聪蛱K格蘭, 道歉道,“害得你無法完成任務了。”
蘇格蘭沒回應我,依然警惕地盯著灰谷蘭的一舉一動。
灰谷蘭挑釁地捏了捏我的嘴, 漫不經心地說:“這里是梵天的場子,輕易開槍的話, 你們兩個都無法活著走出這里哦!
這家伙和他的弟弟灰谷龍膽不同,他是真的干得出來。
“說吧, 來梵天有何貴干?”
“Mikey的故人要找他。”
“沒有問你哦!被夜忍m朝蘇格蘭眨了眨眼睛, “我問你,條子先生!
令我感到疑惑的是,為什么他能識破蘇格蘭的身份?
見我不解,灰谷蘭微微一笑:“我就告訴你原因吧,因為警方里也有梵天的眼線, 只要給得起錢,什么情報都能得到,你們內部早就出問題了。只不過我沒想到的是,津島, 你竟然能和條子搭上關系!
我是犯罪分子這件事,灰谷蘭十分清楚。
“污點證人?還是說——”他用曖昧的眼神在我和蘇格蘭之間掃了掃,“你們倆有一腿, 他在包庇你!
其實說的他說的都不對。
蘇格蘭從來沒有包庇過我, 包庇我的是異能特務科和太宰。
但灰谷蘭摸到了我無名指上的戒指。
他低聲地笑了一下。
他把我和蘇格蘭之間的關系想的更復雜了。
蘇格蘭不會背叛正義, 而我也并不想投身到光明的世界。
正當我們僵持不下的時候, 一個白發的年輕男人佝僂著腰, 緩步走了進來。
我認出了那是梵天的首領Mikey, 他的臉頰愈發消瘦,黑眼圈也更重了, 腳步聲輕的像貓。
Mikey的視線略過我,又落在了蘇格蘭的身上。
他慢慢地垂了一下眼睫,語氣冰冷:“灰谷,殺掉他們。”
簡單粗暴,不愧是梵天的王,壓根都不屑知道我們有什么目的。
我更加肯定,他對權勢其實沒什么興趣。
“等一下,Mikey,你的朋友花垣武道有事找你!
“……”
拼一把了,就賭他是不是真的在意朋友了。
果然,在聽到花垣武道的名字后,Mikey遲疑了一下。
我再接再厲道:“Draken他出了嚴重的交通事故,對方肇事逃逸,我們湊不到錢,所以才來找你借錢的。”
對不住了,這位名叫Draken的朋友,據說他和少年時代的Mikey是摯友,花垣武道活蹦亂跳的,也只能拿他當借口了。
“Draken先生他——”注意到Mikey的表情僵住了,我擠出了兩滴眼淚,“已經失去了兩條腿,再沒有手術費,很可能命都要沒了。”
氣氛到位了,慘也編的夠慘。
“Mikey,這種事絕對是她編的!被夜忍m偏偏要來戳穿我的謊言,“按照我對她的了解,這個女人是說不出真話的。”
“那你也太不了解我了!蔽矣挚向Mikey,“如果你決定對Draken先生見死不救,那就立刻殺了我吧,反正我和他的命都不值錢!
空氣凝滯了。
蘇格蘭握著槍,灰谷蘭也握著槍,我和Mikey則是都沒有武器。
我屏住呼吸等著Mikey的答案,一旦他說出動手的指令,我就必須反抗了,總不能真的把自己和蘇格蘭交代在這里。
這一刻,Mikey在思考。
思考的時間漫長到似乎淌過了他的一生。
最終他松口了:“灰谷,你和她去一趟醫院!
……到底是顧念舊情的。
……也許花垣武道堅信的東西才是正確的。
“可是Mikey——”
灰谷蘭剩下的反對在梵天首領黑白分明的眼眸下徹底偃旗息鼓。
“……遵命。”
首領是感性動物,作為理性的下屬,也只能服從安排。
槍口依然抵著我的后腦勺,灰谷蘭警告的聲音又低又沉:“如果是謊言的話,我會讓你的腦袋當場開花哦!
“真無情!蔽夜室獯碳に安慌履愕艿軅膯?”
灰谷龍膽喜歡過我,被我利用過不少次,正因為如此,他的兄長灰谷蘭相當厭惡我。
“放心,龍膽不會對人.妻感興趣的!彼指尖在我的戒指上彈了一下,發出了一聲清脆的聲響。
這一聲,灰谷龍膽聽不到,只有我聽到,它提醒著我,我已經和蘇格蘭遞交婚姻屆了。
還沒想明白婚姻是什么,未來是什么,就稀里糊涂的和蘇格蘭結婚了。
說它離譜吧,新郎是正經的蘇格蘭,說它正經吧,新娘是離譜的我。
所以這是一場既離譜又正經的婚姻。
Mikey只讓灰谷蘭與我同去醫院,蘇格蘭被留了下來。雖然對方是梵天的首領,但蘇格蘭手上有槍,體術也不弱,因此我并不是特別擔心。
我最后扭頭看了蘇格蘭一眼,用口型告訴他:【我會活下去的!
*
我當然會活下去。
太宰讓異能力者將我的生命輪回在了0.01秒內,無論什么傷害,都會被回溯,不造成任何影響。
和以前一樣,我是個不會死的怪物。
他每天熱衷自殺,卻要我得到永生,真是全世界最惡毒的兄長。
“驚呆了吧,灰谷大人!
望著半跪在地上的紫發男人,我笑瞇瞇地說,“你下半生的快樂恐怕沒有咯。”
我是在離開這棟大樓時突然反水的。
灰谷蘭毫不猶豫地開了槍,而我則是攻擊了他最脆弱的地方。
子彈對我無效,踢擊對他的傷害卻是毀滅性的。
“你這個陰險的家伙!彼麖难揽p里擠出了這一句評價。
“彼此彼此!蔽页爸S道,“你還是趕緊去醫院看看你的那里吧,別真的廢了!
他抬起手,槍口再次對準了我。
“物理傷害對我無效。”我無奈地嘆氣,“作為一個普通人,你是不可能理解異能者的。”
我折返回去尋找蘇格蘭,順便尋找倒霉的花垣武道。
“蘇格蘭!”
當我來到剛才的地方時,卻看到了令我膽寒的一幕。
Mikey穿著行動不便的人字拖,都能精準避開子彈的攻擊,直接一擊踢中蘇格蘭的肩膀。
手.槍也應聲掉落。
太強了。
這種極致的體術和踢擊,可能只有中原中也才能打得過了。
“你回來了……剛才果然是騙人的么!盡ikey喃喃地仰頭,望著天花板說道,“那就在這里了結你們吧。”
“Mikey君!”
正當我琢磨著怎么繼續欺騙他時,花垣武道終于摸排到這里了。
一見昔日友人,Mikey臉上的戾氣更濃了,眼神也更加空洞,語氣卻十分溫柔:“是你啊,武小道!
花垣武道的眼淚涌了出來:“是!Mikey君!我又回來了!”
Mikey問道:“這未來不錯吧?”
趁著兩人疑似敘舊的空當,我悄咪咪地挪到了蘇格蘭的身邊,抓住了他的手。
“蘇格蘭,我們先撤!
“那他呢?”蘇格蘭不放心花垣武道。
我安慰道:“不用擔心武小道,他們是摯友,Mikey等會兒要請他吃大餐了!
砰、砰、砰。
連續三聲槍響,讓人毫無防備。
我下意識地查看蘇格蘭,確定不是他中槍之后,長舒了一口氣,卻聽到蘇格蘭憤怒地質問:“你在做什么?”
順著他看的方向望過去,我看到了倒在血泊里的花垣武道,和握著槍的Mikey。
與我預估的不一樣,Mikey沒有請花垣武道吃大餐,而是請他吃子彈。
但,他打中的三槍都不是要害。
花垣武道掙扎著說:“Mikey君,我一定會救你的!”
我忍不住吐槽道:“朋友,你先救你自己吧,你都要失血過多了!
蘇格蘭顧不上周圍的危險,急忙準備為花垣武道急救,卻被對方輕輕地推開了。
此時的花垣武道眼里沒有蘇格蘭,沒有我,只有一個固執的念頭。
“無論多少次,我都會來救你的!
……誰也不知道他要怎么救Mikey。
……救一個手上血債累累的極惡首領。
這位比我犯的罪重多了,估計要與黑衣組織的Boss同罪。
“Mikey君,我要救你。”他擦了擦嘴角的血,“我一定要救你!
花垣武道的眼神無比堅定,那里面的清澈與決絕,容不得別人一絲懷疑,甚至連蘇格蘭都被他的氣場震住了。
Mikey有一刻的動容。
他幾乎就要答應了,但他估計是想到了自己走錯的一生,回頭也是在監獄里蹲著,于是沒有答應。
“武小道,謝謝你,再見了。”
風聲把他最后的聲音吹向了遠方。
伴隨著一道黑影的墜落,Mikey即將在此結束他短暫又悲劇的一生。
……這樣也好。
我冷眼旁觀,盡管我離他最近,但我沒有上前救人,這是他的選擇,也是他的解脫。
然而蘇格蘭和花垣武道都奮不顧身撲向了Mikey掉落的方向。
兩個活在光明世界里的人,不約而同地選擇了救人。
他們和我始終是不一樣的。
第109章
蘇格蘭和花垣武道始終沒能救下Mikey。
花垣武道甚至還被連累致死了。
圍觀的人越來越多, 警察也迅速趕來,拉起了長長的警戒線。
蘇格蘭呆呆地望著人群,攥緊的拳頭也慢慢松開了。
“怎么會變成這樣?”他喃喃道。
“景光, 這不是你的錯。”我握了握他的手,第一次發覺他的手指冰涼, 比我的手更冷。
Mikey一心求死,花垣武道中槍, 命懸一線的兩人說著令人不知所云的對白, 這個漫長離奇的故事里,我和蘇格蘭都無法插足。
我在最后關頭打暈了他,阻止他舍身營救已經墜下的兩人。
“橘醬,你為什么要——”
蘇格蘭想責備我,但他咬了咬牙, 忍住了。
“我不想你涉險,我們已經結婚了,你死了我就無依無靠了!蔽姨拱椎卣f道,“而且Mikey是犯罪分子, 身上血債累累,這個死法對他來說都算是撞大運了,而花垣君……他是求仁得仁!
“可我是警察啊。”
“……”
警察。
蘇格蘭是一名警察, 對于警察而言, 在這個世界上最懊惱的事, 便是有人死在自己的面前, 而他本人卻無能為力。
在此之前, 我聽說過蘇格蘭營救殺害他父母兇手的事。
他毫不猶豫地沖進了火海, 為了一個本應該被他親手殺死的人。
“什么人都救只會害了你!蔽也⒉桓袆,也不理解。
“只要有人需要救援, 身為警察,就應該盡力救援。”蘇格蘭緩緩道,“……因為我宣誓過!
太矛盾了,這樣正義的男人,竟然選擇了和身為犯罪分子的我結婚。
或許,蘇格蘭是真的喜歡我吧。
Mikey的事來的匆匆,產生的影響卻巨大。
失去首領的梵天變得混亂不堪,二把手三途春千夜死于幫派內的爭斗,干部們有些堅守在組織內,有些則離開了日本避難。
灰谷龍膽屬于后者。
他在我買菜回家的路上,堵住了我,還搶走了我菜籃子里的一顆大番茄。
“喂,這個沒洗——”
我的提醒慢了一拍,灰谷龍膽已經啃了起來,并且絲毫不在意的樣子。
啃完一個番茄,他對我說:“津島,我要離開這里了!
頓了頓,他又補了一句:“應該不會回來了!
我想說些挽留的話,卻發現自己沒有挽留對方的意愿,也不合適,于是便又摸了一顆番茄給他。
“注意安全,別被警察叔叔抓到!
灰谷龍膽垂眸,盯著我手上的戒指看。
“……真沒想到你會嫁給一個條子!
梵天有自己的情報網,尤其是現在的特殊時期,灰谷龍膽對警方的存在更為敏銳,知道我和蘇格蘭的事也很正常。
“我也沒想到!蔽也蛔杂X地摸了摸手上的戒指,“等回過神來,已經這樣了。”
“過的還好嗎?”灰谷龍膽又問。
我能聽出他難得的善意,因此稍微思考了片刻后回答道:“衣食無憂,有住處,也不用擔心人身安全,應該算不錯吧,就是感覺有些——”
紫發的男人歪了歪頭:“感覺有些什么?”
他做這個動作時尤其像Mikey,大概壞男人在賣萌時的神情總是大差不差。
“不真實吧!蔽业皖^看著自己的鞋子,這是蘇格蘭給我買的新鞋子,明明很合腳,卻總讓我覺得踩不到地面上,走路像是在飄。
“確實很不真實,你我都是罪犯,”灰谷龍膽酸了,“我要出國逃命,你卻過著無需躲藏的日子!
“性質不一樣,你哥哥是灰谷蘭,而我哥哥是太宰治!
頭一次覺得太宰治的名字說出來令我臉上有光。
與那家伙針鋒相對的歲月徹底翻篇了。
“可太宰君也在為政府做事吧!被夜三埬懬冈谖业念~頭上彈了一下,“任何東西都是有代價的,津島,你始終沒我自由!
……沒他自由。
一瞬間,我怔住了。
回過神來時,灰谷龍膽已經不見了蹤影,我在路邊站了很久,直到黃昏時分,才拎著菜籃子回到了家中。
玄關處整齊地擺放著蘇格蘭換下的鞋子,看來他今天久違的放假。
“景光,今天不加班嗎?”
廚房里飄出了羅宋湯的香味,一個修長挺拔的身影正在忙碌著。
聽到我的聲音,他回過頭來,俊美的臉上露出清淺的笑意:“嗯,橘醬,你回來了!
然而這份笑意卻沒能維持多久。
“我剛才在路上遇到梵天的灰谷龍膽了!鳖D了頓,我又說道,“他似乎是來和我告別的!
聞言,蘇格蘭的眉頭皺了起來。
“那他人呢?”
“不知道!
“你還記得他逃走的方向嗎?”
蘇格蘭這么問,我頓時明白了他的意思。
“……這個,我不能出賣朋友!
實際上我也不清楚灰谷兄弟逃亡的路線。
“這不是出賣!”蘇格蘭打斷了我的話,認真地說,“既然是你的朋友,你更應該說服他去贖罪!
“他可不認為自己有罪!蔽亦止镜,“再說了,我又不是警察,我做這些事有工資拿嗎?”
“津島橘!”蘇格蘭連名帶姓地叫了我。
他忘了我現在不姓津島,而是姓諸伏,這是他親手替我改的姓。
我記住了諸伏橘這個名字,他卻忘了。
“抱歉,橘醬。”蘇格蘭意識到我的沉默,立刻道歉說,“……諸伏太太。”
諸伏太太。
……勉強順耳吧。
但他的下一句話又開始刺耳了。
“你雖然不是警察,卻是警察的家屬,直接放跑罪犯,不是一件能讓我忽視不計的小事。”蘇格蘭一字一頓道,“放跑犯人,這也是一種犯罪!
“所以你要把我抓起來嗎?”
……
這是我們結婚后第一次發生爭吵,晚餐吃得不歡而散。
蘇格蘭當然不可能直接把我送去警局,他知道面對窮兇極惡的梵天干部,如今沒有異能力護身的我,是沒辦法保證全身而退的,按照法律來說,我也構不成包庇藏匿罪。
他只是氣我的態度。
實際上我也摸不透自己的心思,我完全可以不告訴他灰谷龍膽來找我的事,那樣我們依然能度過一個愉快的晚上。
不幫忙,只告知,細細想來,有種挑釁的意味。
晚餐之后,蘇格蘭匆匆收拾了廚房,便又換回了一身警服。
我疑惑地問道:“你今天不是不用加班嗎?”
“臨時有些事要處理。”他低頭系著鞋帶,沒在看我。
“但今天是白色情人節!蔽彝_歷,意有所指地說。
“禮物放在床頭的柜子上了!碧K格蘭輕聲說,“是你想要的草莓小偷款手鏈!
“為什么不親手送給我?”
“……”
哐當一聲,我關上了蘇格蘭打開的門,蹲在了他的面前,氣憤地說道:“你特意提前回來,不就是為了和我一起吃晚飯看電視的嗎,現在說走就走,溜我玩呢?”
我可以肯定這個臨時有事不是別人安排的,而是他自己主動的,否則他不會還有時間給自己整理頭發。
“不給我一個理由,就別想出這個門!
蘇格蘭垂下眼眸,平靜地說道:“……我的妻子不站在正義的一方,所以我得回去加班,繼續處理梵天的內亂,因為我是一名公安警察!
“你也知道自己是一名公安警察,那你還和犯罪分子搞在一起,不覺得對不起這身警服嗎?”
晚餐前的烽火彌漫到了此刻。
蘇格蘭沉默下去,不再與我爭吵。
他那雙向來溫柔善意的藍眼睛,這一瞬間變得憂心忡忡。
……他比我更辛苦。
作為前途無量的警察,卻放棄了升職的機會,選擇了和犯罪分子結婚,為了感情,也為了能看管我。
以身飼魔聽起來很雅,置身其中卻是不堪,在我這里處處受氣,在同事那里也不被理解。
他有那么多條路可以走,偏偏要走這條最不好走的路。
我從地上站了起來,卻因為蹲著的時間過長而兩腿一軟,往前歪去。
我下意識地扯住了蘇格蘭的領帶,同一時間,他也伸出手扶住了我。
我將臉埋進了他的懷里,說出了自己的猜測:“按照我對灰谷兄弟的了解,他們應該會逃去菲律賓!
蘇格蘭拍了拍我的背:“謝謝你,我會轉告給警方的。”
“我算不算背叛朋友?”
“不算!彼軋远地說,“既然是朋友,那就更應該讓他們去贖罪。”
我輕輕地嗯了一聲,閉著眼睛說:“好像就只有我一個人不用贖罪!
哪怕是聰明的太宰,也需要在坂口安吾的安排下,為政府工作兩年來洗白檔案。而我居然什么都不用做。
“憑什么只有我一個人不用贖罪呢?”我像是在問蘇格蘭,又像是在問自己。
但兩者都沒有給我答案。
蘇格蘭細密的吻落在了我的臉上,脖頸間和肩上。
冬天的地板上鋪了厚厚的地毯,十分溫暖,昨天剛換過,也夠得上干凈。
他伸手想解開自己的領帶,被我制止了。
“我想看景光衣冠整齊,而我什么都沒有穿的樣子,就這樣來一次,好嗎?”
“……那如你所愿!
蘇格蘭的臉光速變紅,眼神中透著羞恥,也帶著興奮。
面前是年輕英俊的警察,他穿著工作時的警服,衣服的料子很直板,被我無論怎么蹭都沒有弄皺。
我望著他陷入欲望中的臉,不禁腦補起他拯救殺他父母的犯人時的表情——我只是聽說過,沒親眼見過。
他有一顆溫暖的心和一個高貴的靈魂。
仇恨沒讓他拋棄正義,愛情也沒讓他忘記使命。
要想讓一個警察墮落,很難。
要想被一個警察拯救,更難。
我與蘇格蘭在世俗中的關系,一如此刻的場景,他衣著光鮮筆挺,而我什么也沒有,什么都不值一提。
第110章
半個月后, 灰谷龍膽死在了菲律賓。
并非死于警方之手,而是在躲避追捕時,不甚跌落懸崖, 當場死亡。
得知這一消息時,我正在吃煎雞蛋, 頓時沒了食欲。
這一情報來自于坂口安吾,他特意提醒我, 失去弟弟的灰谷蘭很可能會回到日本報復我, 因為我是灰谷龍膽最后見到的人。
其實他沒告訴我他的行蹤,都是我推理的。
“景光,灰谷龍膽死了。”我放下手機,淡聲說了一句。
他切著法棍的手頓了一下,但表情并不算驚訝, 我猜他已經知道了。
畢竟他是公安警察,打擊梵天這種犯罪組織本身就是他的工作。
“橘醬……”蘇格蘭張了張嘴,似乎想說些安慰人的話,但眼下能言善辯的他也變得詞窮起來。
能怎么安慰我呢?
——橘醬, 這不是你的錯,不要自責。
——人死不能復生,請節哀。
我代入他的處境, 發現的確說什么都不合適。
我和灰谷龍膽交情不算深, 但他對我很好, 被我利用過很多次也沒跟我計較, 甚至在離開日本前也來跟我道別。
那樣年輕鮮活的生命, 就這樣匆匆消逝了。
但轉念一想, 被灰谷龍膽害死的生命不計其數,他死的也不冤枉。
“沒關系, 我不難過,是他咎由自取,誰叫他不自首呢?”
我將剩下的煎蛋塞進嘴里,由于已經完全冷卻,有股難言的腥味,我忍不住干嘔起來。
“嘔——”
“嘔嘔——”
蘇格蘭見狀趕緊拿來垃圾桶遞給我,并幫我倒了一杯水,抽了一張紙巾。
“感覺好些了嗎?”他拍了拍我的背問道。
“頭暈暈的,還是想吐!
我不會生病,這是心理作用。
“會不會是——”
蘇格蘭的臉頰忽然變得有些紅,眼睛里涌出了小男孩得到玩具飛機時特有的澄澈。
我秒懂他興奮的來源。
毫無節制又不帶套的夜間生活,以及頭暈嘔吐的表現,給了他一種新生命即將誕生的錯覺。
尤其是蘇格蘭對家人的渴望比普通人更深刻。
可惜了,我的時間被定格在0.01秒的循環里,連感冒發燒都不可能出現,更別說是懷孕。
“可能是有了吧!蔽已睛眨也不眨地欺騙他。
“那我們去醫院檢查一下。”蘇格蘭開心地說。
“買根驗孕棒不就可以了?”我小口地喝著水問道,“你喜歡男孩還是女孩?”
“我都喜歡!就是……”蘇格蘭的聲音更低更柔了,“就是懷孕是件很辛苦的事,這份辛苦只讓橘醬一個人承擔,我是不勞而獲的一方!
“這個好辦,我們去找梶井基一郎,讓他把我們的身體互換,這樣你來替我承擔懷孕的辛苦。”
聞言,蘇格蘭瞪大了眼睛,他壓根沒想到我還有這個損招。
猶豫了片刻后,他低聲說:“不執行任務的時候,可以互換!
這次輪到我瞪大眼睛了,他居然答應了。
“嘁,算了,梶井未必會配合吧!蔽也粮蓛糇,嘆氣道,“我現在只是一個普通人,萬一梵天的人來報復我,你能保護我嗎?”
“我今天會向公安申請證人保護計劃!
時而爭吵,時而冷戰,時而又會撒嬌,抱在一起難舍難分。
不知道別人家的夫妻是什么樣的相處情況,但我知道我們這對是不正常的。
吃過早餐,蘇格蘭準備去上班,出門前,我第一次親手替他系上了領帶。
然后是撫平襯衫衣領的壓痕,將冰箱里的午餐便當盒交給他。
最后踮起腳尖,在他的臉頰上親了一下。
“景光要好好工作哦,愛你~”
“好。”蘇格蘭微笑道,“晚上會帶你喜歡的點心回來!
他出門后,家里又徹底歸于死寂。
沒錯,死寂。
我不聽音樂,不上網,不看電視,不養貓狗,唯一的寵物是不會說話的熱帶魚,因此整個家里都聽不到任何聲音。
沒有鄰居,也沒有會登門拜訪的客人,一整天都將在無所事事中度過。
這么想著,我又覺得自己很矯情。
只要打開電視,就會看到我喜歡的動畫片,比起以前因為交不起電視機的費用追個番還要去便利店蹭實在是方便太多。
午飯也是蘇格蘭準備好的,打開就能吃,再也不用過饑一頓飽一頓買廉價打折面包的日子。
我的新婚丈夫對我幾乎沒有要求,做不做家務都無所謂。
以前他是蘇格蘭時,還是變著法子讓我做家務,打打下手,反正不準躺著享福。
明明一切都變成了我當初希望的樣子,為什么我的內心卻沒有感覺到絲毫的滿足?
……哎,好無聊。
我躺在沙發上,看著窗外的藍天發呆,最終我決定去蘇格蘭工作的地方看看。
除了風見,他沒把自己的任何同事介紹給我認識。
因此我先去了東京的警視廳,并打著要送便當給諸伏警官的旗號想要進去。
然而門口的保安拒絕了我,并告訴我這里沒有姓諸伏的警察。
也對,他畢竟是個公安警察,很可能在臥底時期被銷掉的檔案還沒有補上。
我正尋思著要不要去附近的動物園看猴子,忽然聽到有人在叫我。
“……小橘子?”
順著這個聲音我回頭望去,看到了一張熟悉的臉。
萩原研二還是幾年前的樣子,連發型都沒有改變,俊朗又精神。
旁邊沒有他的搭檔松田陣平,他是單獨一人。
“來找人嗎?”
“……路過而已。”我撓了撓頭,問道,“你餓嗎?要不要吃便當?”
現在差不多是上午十一點,也到了吃午飯的時間。
“那我不客氣了。”萩原大方地說,“陣平醬今天出差了,我本來準備去附近便利店買關東煮的,幸好遇到了小橘子!
一份便當顯然不夠兩個人吃,萩原在便利店又買了一堆熱氣騰騰的關東煮,我們在附近的公園里找了一張長椅,將食物放在中間分享。
兩年沒見,也沒有任何聯系,萩原卻沒有問我原因。
他吃著便當盒里的章魚燒,臉上帶著愜意的笑容。
“小橘子的手藝不錯嘛!
“咳,真的嗎?”我有些心虛,畢竟便當是蘇格蘭做的。
“真的,比陣平醬和我老姐做的都好吃!比c原瞇起眼睛說。
“不說這個了,你下午要不要和我一起去動物園看猴子?”
“我是很想,但下午我要去拆彈。”他拍了拍自己的警服,“要對得起這身衣服嘛。”
“這樣啊。”我好奇地問,“萩原為什么會成為警察呢?為了堅守正義嗎?”
“哪有那么高尚,當初只是想要個穩定的工作,我老爸失業過,所以我不想失業咯!比c原眨了一下眼睛,“不過現在既然是警察了,也會堅守正義的!
頓了一下,他問道:“小橘子要不要和我一起去拆彈?”
喂,拆彈這種工作能隨便告訴外人嗎?
他輕聲嘆息:“本來日本已經好久沒出現炸彈犯了,但隨著某個犯罪組織的內部變動,犯罪率猛增……如果有小橘子在,我想我就不怕了!
他說“不怕了”的時候,像個小孩。
作為一個普通人,拆彈這種工作極其危險,很容易傷及生命,但萩原身為警察,永遠不能承認自己害怕。
可他在我面前承認了,他也會怕。
“哈哈我開玩笑的,你忙的話,不用搭理我——”
“我不忙,我陪你去吧。”我打斷了他的話,悄悄地摘下了自己無名指上的戒指,收進了口袋里,“別忘了我可是能吞下炸彈的天才,天塌了有本天才頂著,別怕!
“嗯,不怕!
我笑了,萩原也跟著笑了。
“謝謝小橘子!
“應該是我謝謝你才對。”我低下眼眸看著餐盒,“謝謝你讓我知道自己還是個有用的家伙!
午后的陽光灑在我手中的關東煮上,一片晶瑩的蘿卜竟也閃出和鉆戒一樣的光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