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
一進到臥室,我就看見了豎在我的床和蘇格蘭的地鋪之間的四折屏風。
屏風上畫滿了粉色的櫻花,不由得讓我想起在津島家生活的時光。
櫻花是津島家主最喜歡的花。
據說它象征著崇高的武士精神,象征著高尚的品格。
我不知道這種象征有何依據,但從記事起,家中庭院里除了它,別的花都沒見過。
幼年太宰曾得到過一株纖細的野玫瑰,他將它種在樓下,每天早晨都會去澆花。
那陣子他心情很好,和我吵架的次數都變少了,偶爾還會哼著不成調的曲子,主動幫我綁羊角辮。
然而沒等到野玫瑰開花,庭院里就不見了它的蹤影。
具體發生了什么我不清楚。
我只知道從那天開始,太宰不再對植物感興趣,連拗不過我想種蘋果樹的念頭時,也提了一個要求,不種在津島家。
津島家,只有櫻花。
“這種破花我早看膩了,而且我也說過了吧,”我抬起腳準備踢碎屏風,“買回來我就給你砸了。”
“你不喜歡櫻花沒關系,你總會喜歡它吧。”蘇格蘭先我一步,眼疾手快地將屏風翻轉過來。
下一秒,我踢出去的腳定在了半空中。
屏風的另外四折面,畫了四棵蘋果樹。
更準確的說,是蘋果樹的一年四季。
第一面屬于春天,草色青青,枝條開始抽芽,長出了嫩綠的葉子。
第二面是夏天,烈日當空,蘋果樹已經變得枝繁葉茂,隱約可見青紅色的小蘋果。
等到第三面秋天的時候,小蘋果已經結成了大蘋果,紅艷艷的,像小燈籠一樣掛在枝頭。
最后一幅里,蘋果樹被白雪覆蓋,只剩潦草的樹形,北方地區的冬天向來蕭條,沒有生機。
但蘇格蘭在樹下畫了一個橘色頭發的小女孩,臉上掛著無憂無慮的笑容,在向蘋果樹揮手,她的頭頂還有一個對話框。
她對樹說:【嗨,樹先生,新年快樂!】
一瞬間,我想起了白州威士忌,那個少年也總愛和樹說話。
“會寫程序,會狙擊,還會彈貝斯和畫畫,”我收回了腳,也將投在屏風上的視線轉到蘇格蘭身上,“阿蘇,你到底還有多少驚喜是我不知道的?”
“太好了。”青年的表情松弛下來,“既然被津島小姐稱之為驚喜,那這塊屏風應該算是過關了。”
“是啊。”我點了點頭,“你贏了,從今天開始,到你死為止,我都會把這塊屏風放在你我之間。”
“……呃。”蘇格蘭嘴角抽了抽,“我沒見過你的蘋果樹,還擔心畫的不太像。”
“不,畫的很像,除了——”
我摸了摸屏風上的蘋果樹,障子紙光滑細膩,缺少真實的觸感。
樹皮應該是硬的,微微扎手,就像——
我看向了蘇格蘭以及蘇格蘭的胡茬。
……想摸。
但也不能直接上手。
先前在牛郎店里摸過他的臉,那是因為中了梅塔小姐的異能力,假裝沉浸在噩夢里尋找安慰物。
現在神志清楚,就失去了為所欲為的借口。
由于沒成年,也不能喝酒后假裝醉酒,從而制造亂來的機會。
“除了什么?”蘇格蘭問,“還有哪里需要修改?”
可惡,為什么我的異能力不是精神系的!
讓我當一天梅塔也行啊!
“沒什么,挺好的。”我往后一仰,躺倒在床上,隨手抓起一本書蓋在臉上遮擋燈光,“真挺好的。”
“有機會的話,我想去青森看看津島小姐的樹。”蘇格蘭又說。
壓根沒機會。
畢竟那棵樹在兩年以前就燒死在津輕的大雪里了。
“這是誰的書?”蓋在臉上的書里有新鮮墨水的味道——這肯定不是我的書。
我將它拿下,翻了過來,讀著上面的書名:《與魔王殿下的青春戀愛物語》。
旁邊的床頭柜上也多了好幾本小說,《到了黑暗世界里就努力成為光明神吧》、《惡役大小姐的本命是鄰國騎士》……
我不想讀下去。
而我的《完全自殺手冊》,被刻意放到了伸手夠不著的地方。
那本書其實是太宰的,我把它偷來純屬是為了氣他,也沒看過兩頁,平時都用來在泡杯面時當壓蓋。
“是我買的。”蘇格蘭回答,“網上說是最受女生歡迎的暢銷書,剛好有打折活動,我覺得你可能會看。”
呵呵,我還不如看《完全自殺手冊》。
……
晚飯的時候,蘇格蘭做了奶油蘑菇湯和火腿三明治,還給我單獨做了一份半熟芝士,剛端上桌,消失三天的波本回來了。
“又在討橘前輩的歡心了?”
他一回來就對著蘇格蘭開炮,“我看你也不用當什么狙擊手了,改行做組織的廚師吧。”
蘇格蘭沒跟他爭吵,而是看向了我:“橘醬,請幫我解一下圍裙。”
好家伙,為了氣波本,都開始叫我橘醬了。
正準備從冰箱里拿啤酒的波本機械地回過頭:“你自己沒手嗎?”
“關你什么事。”
蘇格蘭側過身,背對著我,這下子我不幫忙都說不過去了。
解開圍裙只需要一秒,但兩個男人之間的眼神較量卻持續了數秒。
波本哼了一聲,沖我擠眉弄眼:“橘前輩,請幫我開一下啤酒。”
我莫得感情地反問道:“你自己沒手嗎?我都受傷了還讓我做重活。”
只會搓飯團的家伙不配使喚我。
“這哪里是重活?”見碰了壁,狡猾的波本又打起感情牌,“可你是我的女朋友啊,今天是我們戀愛一周年的紀念日,你都不給我一個驚喜。”
……臥槽,都一年了。
一年了我都沒看出波本想干什么。
我不禁開始反思這一年來是不是花在吃喝玩樂上的時間太多了,年終獎藥丸。
“你也知道我是你女朋友啊,你在外面鬼混時,有想到過給我驚喜嗎?”
叮咚。
門鈴響了。
波本忽然朝我眨了一下眼睛:“驚喜這不就來了?”
“您好,請問是津島橘小姐嗎?”
打開門,外面站著一個快遞員,他的身后是一大堆包裹。
“是我。”我有點受寵若驚。
“請簽收您的一瓶波本威士忌,一箱青森蘋果,一箱蘋果汁,一箱蘋果干,一箱蘋果醋,一箱蘋果夾心卷——”
除了波本威士忌,其它全是我中意的蘋果系列。
快遞員每遞來一個包裹,我看向波本的眼神就要熱切一分。
而波本在蘇格蘭面前揚眉吐氣,靠著不做但氪的本事,高出大半截,也理直氣壯地將我的那份半熟芝士端走吃了起來。
是蘇格蘭給我做的半熟芝士!
……算了,原諒他吧,都給我買這么多驚喜了。
“合計十三萬日元,貨.到.付.款,麻煩您付一下錢。”
十三萬日元。
貨.到.付.款。
我的笑容僵在了嘴角。
“親愛的,過來解釋一下。”我抄起玄關的花瓶,朝波本的方向砸了過去,“這是你用腳趾頭選的付款方式嗎?”
波本敏捷地避開,并接住花瓶放回了餐桌上。
“哦,可能是太專注地挑禮物,所以沒注意吧。”他已經將我的半熟芝士吃的渣都不剩了,舉著一個火腿三明治朝我晃了晃,“我要泡澡了,作為回禮,橘前輩可以來給我捏捏肩。”
“我捏爆你的狗頭!”
罵完他,我回過頭對快遞員說:“抱歉,我沒有足夠多的錢,但你搬來的東西我很想要。這樣好了,你看我家里有什么東西值錢,就搬走抵債吧。”
快遞員:“……”
“不,不至于。”蘇格蘭打斷了我的話,“我來付吧。”
“也不能總是讓你付。”
如果死薅一只羊,那這羊早晚要被薅死。
“不用在意,我也想嘗嘗看青森的特產。”
蘇格蘭很爽快地付了錢,他刷卡的樣子風度翩翩,十分動人,也不知道是什么樣的工資水平,才能養出這樣的優雅從容。
琴酒,那個斷我財路的狗男人,真是罪孽深重。
“對了,我可以教你東西來抵扣欠款。”我想了想,問,“你想學撬鎖還是打牌作弊?”
這些都是我從太宰那里學到的,波本對此十分感興趣。
然而蘇格蘭雖是酒廠員工,卻始終有著一種詭異的正直,估計看不上這類鼠輩操作。
果然——
“不了吧。”他說,“我是狙擊手,不是情報人員,這類東西學了也很難派上用場。”
“哎,說的也是。”
想想蘇格蘭還喜歡什么?
彈貝斯,我完全不會。畫畫,我畫的還不如太宰。狙擊,這個是黑麥威士忌擅長的東西。
“你以前當過程序員吧,那你對網絡病毒感興趣嗎?”
蘇格蘭的眉毛動了一下:“津島小姐也喜歡寫代碼?”
“我不寫,不過我能看懂一點。”頓了頓,我繼續說,“我有一個俄羅斯朋友,他喜歡寫,前幾天他在跟我打游戲時,他發現日本公安的防火墻上有一個小漏洞,于是投放了病毒測試,把里面的圖標換成了老鼠,不過除此之外,我們沒做別的,畢竟被公安盯上的話會非常麻煩——”
“!!!”
見蘇格蘭一副不敢相信的樣子,我又說道:“如果你對此感興趣,我可以將那部分代碼給你,有這個的話,你去盜取線上金庫都是沒問題的,只不過如果暴露了可能會被組織抹殺。”
咚——
身后浴室的門被狠狠拍開了。
一股強烈的殺氣,伴隨著波本的腳步聲逼近。
“橘前輩!”他的每個字都咬牙切齒,像是要將我嚼碎了吞下去,“有這么好的東西,你為什么不給我只給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