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61 章
新年假期結束, 初六那天,葉蓁和表姐小姨一起回南城,飛機上, 嘟嘟和她坐在一起, 趴在她懷里睡覺。
北城下著雪,氣流顛簸, 嘟嘟揉著眼睛從夢中醒來, 看到窗外,烏靈烏靈的大眼睛:“哇,姐姐,好漂亮啊。”
葉蓁跟著看向窗外, 小窗上糊了冰雪,晶瑩剔透, 窗花一般。
嘟嘟想伸手去摸, 葉蓁把她按回去:“坐好,危險。”
小姑娘聽話乖乖坐了回去,低頭看到她手上的玉鐲,“咦”了一聲, 好奇道:“姐姐, 這是什么, 好好看。”
葉蓁微怔, 視線落到玉鐲上,鐲子質地溫潤, 光澤盈透,弧度打磨得很圓滑, 連嘟嘟這樣的小孩子都看得出好看。
她伸手摩挲,微微出神。
在季老那兒, 她本想離開時還給秦既南,奈何季老單獨留了秦既南吃飯,他們一干人等只能跟老人家告辭。
后來幾天,想發信息問他,字打到一半又逐行刪掉。
好像有些東西不點破,就永遠有三分糾纏的余地。
葉蓁垂眼。
兩三秒后,她手腕輕動,摘下了那只已經染上她身體溫度的玉鐲。
回到南城,初七復工,新年開頭,各種瑣事多如牛毛,將人淹沒。
葉蓁將鐲子擱在了抽屜里,看不見,人就能掩耳盜鈴。
梁從音新年時加班,晚了她幾天回來,不知為何,人回來時很疲憊,躺在沙發上,葉蓁跟她說話,她勉強提起的笑意都顯得有些勉強。
“怎么過個年累成這樣?”葉蓁坐到她身邊問她。
梁從音沒說話,靠過來把頭枕葉蓁肩上,好半晌才說:“乙方太壓榨,年三十還狂call我改方案。”
“哪家公司?”
梁從音說了個投資公司的名字。
工作上的事,葉蓁也不好多評價什么,她側頭輕聲安慰:“要不要休年假休息一下。”
梁從音不吭聲,隨后提起笑:“我怎么回事,大過年的跟你吐苦水,不聊工作了,今晚叫上阿錦出去喝酒吧,我請客。”
“那我給她打個電話。”
那天喝到挺晚,到最后葉蓁是最清醒的那一個,程錦喝多了像小孩,不愿意回家,硬要賴在這里,葉蓁只好把沙發收拾出來,又從柜子里抱了一床被子蓋到程錦身上。
梁從音喝多了很安靜,自己洗漱之后回了房間,葉蓁經過她門口,見門沒關實,就推開門,進去看了一眼。
黑暗里,梁從音坐在床邊,抱著膝蓋靠在墻上,葉蓁在她面前揮了揮手:“阿音?”
梁從音揉揉額頭,呼出一口氣。
“你怎么了?”
“沒事。”梁從音皺著眉頭,“可能喝多了,有點想吐。”
“那你明天還能上班嗎?”葉蓁坐下撈過她的手機,“要不要幫你請假?”
梁從音搖搖頭:“請過了。”
她給自己做足了準備,葉蓁想了想,出去倒了一杯水連同解酒藥一起放到她床頭。
“早點休息。”葉蓁輕聲。
她是個很有界限感的人,對于朋友不想說的私事,沒有過分的窺伺欲。
之后的一段時間,葉蓁忙于工作,幾個城市間飛來飛去,再回到南城,街邊一樹一樹的玉蘭開了花,大街小巷處處飄著溫暖柔和的香氣。
仲春時節,南城最舒適,玉蘭花期短,但開時便開遍滿城,在微冷的枝頭盛放,幽靜潔白,送著飄逸的香。
葉蓁下飛機時是晚上七點。
手機上收到孟顏的信息,說她有位客戶下榻半島酒店,人現在因為車半路拋錨被困在了郊外,沒辦法把她需要的手稿寄到她現在出差的地方,問問葉蓁有沒有空幫忙。
時間還早,葉蓁應下,打車去酒店,從前臺那里取到孟顏需要的東西,準備等回家再給她寄過去。
離開時,葉蓁拖著行李箱,無意間瞥到Brioni的專柜。
櫥窗映著暖光,她模糊間瞥到玻璃上自己的身影,腳步停下,展臺上一條黑色斜紋領帶吸引了葉蓁的注意。
低調矜持的款式,在一眾花色中其實不夠顯眼,但不知為何,她目光莫名在上面停留了幾秒。
店里有一對夫妻在買衣服,男人試西裝,妻子在挑領帶,一條一條往丈夫頸間比劃,他微抬著下巴,眼底全是縱容。
這幕場景,仿佛品牌畫報的一頁。
葉蓁在櫥窗外站了一會兒,鬼使神差的,走進店里買下了那條領帶。
坐到出租車上的一瞬間她就有些后悔,領帶被仔細疊在紙袋中,她低頭用手指撫了下,真絲布料沾染了店里的香氛,在仲春夜,溫淡熨帖。
打開手機,手指點上那張黑白頭像,這么多年沒變過,只是朋友圈比以前更干凈,他的私生活完全消失在朋友圈中,只剩一些關于行業和公司資訊轉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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靜了幾秒,葉蓁呼出一口氣,關掉微信。
她真是鬼迷心竅了。
出租車在小區門口停下,葉蓁下車,司機主動幫她搬下行李箱,她道謝,把領帶紙袋掛在行李箱拉桿上拎著。
夜風中飄著玉蘭香。
出租車從面前開走,葉蓁揉揉額頭,正準備抬腳往前走時,腳步陡然停在了原地。
小區門口花壇邊坐著一個人,她與那人四目對視,對方彎唇,露出了一個溫暖純粹的笑容。
一瞬,恍惚間還是當年坐在她們宿舍樓下的少年。
沈如澈。
時光荏苒,她與諸友都面目全非,他怎么好像半點沒變,一如當年。
“嗨。”沈如澈跟她打招呼,“好久不見。”
葉蓁張了張嘴。
“你……”
兩分鐘后,她和沈如澈在小區旁邊的咖啡店坐下。
已經是晚上,沈如澈說自己不能喝咖啡,葉蓁就點了兩杯純牛奶,在柜臺前付完錢她回頭,看到沈如澈正支著臉看向窗外。
他比秦既南小一歲,葉蓁記憶中,他總喊秦既南哥,二人年齡相差不大,心智卻天差地別,沈如澈上學時身體一直不好,秦既南在他面前,一直是那個照顧人的哥哥。
葉蓁記得,他總是三天兩頭進醫院。
而現在,年輕男人靠窗而坐,三月里,他仍然穿著件黑色羽絨服,皮膚白得有些病態,身量很高,人清瘦得過分。@無限好文,盡在晉江文學城
葉蓁凝視了一會兒,端著兩杯牛奶走過去。
“你怎么會在這兒?”
沈如澈回頭,手碰到牛奶,抬頭先說了聲謝謝,而后支著下巴彎唇:“我過來找音音。”
他口氣如此稀松平常,倒把葉蓁噎住,靜了下,她問:“那你怎么會在小區門口,不上樓。”
“音音不想見我啊。”沈如澈歪頭,“她不肯帶我上樓,有門禁,我怎么進得去。”
……
這也是實話,葉蓁默然。
“你們住在一起嗎?”沈如澈問。
葉蓁點點頭。
“那你能……”
“不能。”葉蓁伸出一根手指搖了搖,“你和阿音的事,我不能罔顧她的意見做主。”
“好吧。”沈如澈聳聳肩,“真是可惜。”
“可惜什么?”
“可惜沒法再見到音音了。”沈如澈有些出神,“我已經有接近半年沒有見過她了。”
葉蓁愣了一下:“半年?”
“對。”
似乎是看出她的疑惑,沈如澈彎眸笑了笑:“看來音音還真是不愿在別人面前和我扯上關系。她在美國這幾年,我們一直在一起,你不知道嗎?”
手里的牛奶有些燙,葉蓁卻怔住,梁從音從來沒有和她提過,她這些年偶爾回國度假過節,在她和程錦面前表現出來的都是單身模樣。
葉蓁慢慢搖了搖頭。
沈如澈抱著牛奶喝了一口,垂眼笑:“沒關系,我不在乎。”
葉蓁沉默,換了個話題:“你身體怎么樣?”
他似乎太過瘦了。
沈如澈口氣稀松平常:“還好,就那樣,說不定哪天就死了。”
葉蓁猛然抬頭。
年輕男人笑容溫暖,仿佛在談一件最無關緊要的小事:“別緊張,我從小就這樣,一直不知道哪一天就死了,也許是今天,也許是明天,別難過。”
葉蓁聽得觸目驚心:“沈如澈,不要這么想,你……”
“葉蓁。”他念她的名字,口吻輕快,“我自己的情況我知道,原本不想說的,你看你,偏要問,我說了,你又得傷心。”
葉蓁張了張嘴,玻璃杯源源不斷地傳遞著熱量,她卻覺得手腳發涼。
沈如澈很悵惘地嘆了口氣:“你們怎么都這么重情重義呢,我死了,你們都要傷心。尤其是既南哥,我從小就給他添麻煩,老夫人去世本就足夠給他重擊,萬一我,唉,到時候,你要好好勸勸他。”
“沈如澈。”葉蓁不知他這半真半假的口氣是否在開玩笑,“不要再胡說了。”
沈如澈定定地凝視了她幾秒,忽而笑了:“你看你,還跟以前一樣,開幾句玩笑就臉色凝重。”
聽到這話,葉蓁的臉色并沒有好多少。
她渾身發涼,對面的年輕男人卻慢悠悠喝完了半杯牛奶:“你說,如果我真死了,音音會傷心嗎?”
“她會。”葉蓁聽到自己說,“她很在意你。”
“是嗎?”沈如澈托腮,“可是她很恨我呀,對了,你知道她爸爸是怎么死的嗎?”
葉蓁驀然抬眸。
他像自言自語:“秦氏旗下的化工企業,我們家不合格的設備,機器爆炸,音音爸爸葬身火海,有秦沈兩家在,連討個公道的機會都沒有。”
“哦對,你應該知道的吧,畢竟你爸爸是辯護律師。”
葉蓁心底陡然一沉。
沈如澈平平靜靜的,說:“我奶奶和秦家老夫人一樣信佛,總說緣分天定,因果輪回總有報應,其實,說得挺對的。”
她喉嚨艱澀到說不出話。
沈如澈都已經知道的事,秦既南就沒有再不清楚的理由了。
她在這時才清楚他的那些試探,那些欲言又止,原來,是和她一樣的怯懦,想粉飾一切恩怨,妄求短暫的沉淪。
沈如澈低著頭,慢慢喝完了一整杯牛奶。
葉蓁手里的牛奶已經變得溫涼,自始至終未曾動過一口。
喝完,他抬起頭來,笑容純粹:“可以再麻煩你最后一件事嗎?”
“你說。”葉蓁慢慢撿回自己的聲音。
“幫我給既南哥打個電話,讓他過來接我一下。”沈如澈苦惱,“我是偷跑出來的,身上什么也沒有。”
“好。”
牛奶涼了個透,電話打完不到半小時,有車停在咖啡店門口,葉蓁拉著行李箱陪沈如澈出來,駕駛座上下來的年輕男人面色極冷,葉蓁從未見過他如此壓不住情緒,聲音像浸了冰:“你不想活了嗎沈如澈?”
他叫全名,是真生氣,沈如澈走過去,看眼色討好:“哥,你看我這不是好好的嗎,沒事,別擔心。”
秦既南反手拉開車門,冷冷地睨了他一眼。
沈如澈自覺乖乖上了車。
車門被關上,秦既南抬眸,不遠處臺階上站了個人,夜色深沉,她發絲微微松散,掉了幾縷碎發在頰邊,眉眼之間倦意明顯,因而顯得有股懶怠的美麗。
他頓了頓,走過去,聲音放緩:“抱歉,打擾你了。”
葉蓁很輕地搖了下頭。
注意到他的目光劃過她手邊的行李箱,又補了句:“我出差剛回來。”@無限好文,盡在晉江文學城
秦既南收回視線,仿佛沒有看到她空蕩蕩的手腕上沒有那只白玉鐲,如常說:“早點休息。”
“好。”葉蓁看著他的眼睛說。
秦既南手指動了動,末了,只是輕微頷首:“那我先走了。”
他說著轉身,剛走沒兩步,聽見身后下臺階的聲音。
“等一下。”
葉蓁叫住他。
秦既南轉身,她差點撞到他懷里,他扶住她的胳膊,春日氣溫回暖,她坐飛機,穿得很隨性,開司米白毛衣,白褲子,平底鞋,慵懶曼然,捏上胳膊時,纖瘦的骨頭很明顯。
他松開她。
葉蓁把手里拎著的袋子遞過去:“可以幫我拿一下嗎?”
秦既南接過來,兩根細細的袋子,從她手里滑到他手里,離得近了,她身上那股暖香自然而然縈懷。
“怎么了?”他低聲問。
“你領帶歪了。”葉蓁睫毛輕顫,踮腳,兩只手幫他整理領帶。
秦既南怔在原地。
垂眼,年輕女人長睫漆黑,五官小巧精致,皮膚白得好似觸手生溫。
手抵著他胸膛整理領帶。
秦既南喉結滾動,抬手圈住她手腕,拿遠:“蓁蓁,可以了。”
葉蓁察覺到他指腹有些用力地按在她腕骨上。
秦既南盡力平穩自己的呼吸,想把紙袋掛回她手上。
葉蓁手指蜷縮,沒接。
她低眼,纖長的睫毛垂落,默然幾秒,才狀似輕描淡寫地說:“秦總,這是回禮,送你的。”
第 62 章
車停在醫院門口。
沈如澈下車時臉色有些發白, 捂著心口說不出話,五六個護士扶著他去做檢查,他轉頭:“哥, 我們不能回北城嗎?”
“明天。”秦既南說, “你聽醫生話去做檢查,今晚好好休息, 專機明天來接你。”
“好。”沈如澈聞言彎了彎唇, “我又給你添麻煩了,哥,你別生氣。”
秦既南陪著他進電梯,伸手按了電梯, 側眸看到他這樣子,重話說不出口:“阿澈, 你不是給我添麻煩, 是在給自己添麻煩。”
每一次折騰,損耗的都是他自己的生命。
沈如澈輕聲:“對不起哥。”
秦既南看著他,揉了揉眉心,什么話都沒說。
各項檢查走一通, 折騰到很晚才結束, 沈如澈在病房里睡下, 秦既南才離開, 拉開車門,他第一眼就瞥到后座上的紙袋。
拿過來打開, 是一卷領帶,布料柔順, 輕輕展開,上面還沾染著絲絲縷縷的淡香。
手指撫過斜紋, 秦既南垂眼,腦海中不由自主回想起葉蓁踮腳給他正領帶時低垂的長睫。
他前襟好像也沾染了她身上若有若無的香氣。
回禮啊。
秦既南靠著車座閉上眼,領帶繞在指間。
原本強壓下去的想念又被今晚這一面勾出來。
他對她沒有任何抵抗力。
想聽她說話,想凝視著她如畫的眉眼,想把人抱在懷里,想沉溺于她身上的每一縷香氣。
夜那么長-
回到北城的第三天,秦既南在下午時接到秦廷遠的電話,要他晚飯來華府園。
一場家宴,秦靳兩家一起,他和靳然早就收到消息,兩個人被長輩再三耳提面命,用什么托詞都推不過去,只能掐著點按時到場。
推開包廂門,意料之中,里面不僅有秦廷遠和靳家長輩,還另有兩家長輩帶著女兒過來。
秦既南和靳然對視一眼,彼此都在對方眼里看到了無奈。
偏偏走不得,都是看著自己長大的長輩,再如何,面子功夫要過得去。
從他回國以來,這種名為家宴實為相親的飯局就沒斷過,秦既南熟練地陪了長輩幾杯酒,卻在談到其他事時笑而不語。
中途離開包廂去透口氣,秦廷遠想要他娶的那位鐘小姐跟出來,手上拿著他的手機,喊住他。
秦既南轉身,接過自己的手機,客氣道謝。
鐘司遙好奇地看著眼前身姿優越的年輕男人,直接問:“秦既南,我們結婚不好嗎?”
秦既南把手機放入西裝口袋,眼皮未抬:“我配不上鐘小姐。”
鐘司遙抱胸氣笑了:“秦既南,你知道自謙過頭就是自傲嗎,你倒不如直接說沒看上我。”
男人抬腳,她追上,走在他身邊,無比困惑:“其實沒關系的,只是形式上的婚姻而已,我知道你有喜歡的姑娘,沒關系啊,我們可以開放式婚姻,互不相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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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既南驟然停步,瞥了一眼。
他目光微涼,鐘司遙自小嬌生慣養,初中就去了國外留學,紙醉金迷玩了這么多年,身邊都是玩咖,哪見過這樣年輕掌權者的眼神,她后背一涼:“你看我干什么?”
秦既南收回目光:“鐘小姐最好不要信口開河。”
“我哪有亂說。”鐘司遙委屈,“是桑寧跟我說的,她讓我不要來這一趟,不過是白費功夫。”
其實桑寧原話是說,秦既南不會跟不喜歡的人結婚,否則真要聯姻,圈子里誰能比她桑寧更合適。
她早早看透這一點,和他多年朋友,不想鬧出什么難堪,索性瀟灑放手,遵照家里意見和別人訂婚。
越是這么說,鐘司遙越是不服氣,她倒想看看是什么樣的男人這么難拿下。
見了面,眼前人的確有叫人心動的資本,她一時有些佩服桑寧肯舍得輕易放手。
想著想著,鐘司遙抿抿唇道:“我只是猜測而已,沒有就沒有嘛,你生氣干嘛?”
“你誤會了。”庭院中夜風吹散酒醉,緩解了些許熱意,秦既南面上沒什么情緒,心里卻有些煩,他這幾年很少抽煙,此刻身上煙和打火機都沒有,只好去前臺問服務生要。
鐘司遙全程跟在他身邊,礙著兩家交情,他不好直接趕人走,在人工湖邊拉開椅子坐下,垂眼,火柴劃過火柴盒側面,零星火光在夜色中冒起。
鐘司遙支著臉,她覺得自己可能有些著迷,眼前人動作越是漫不經心,她越覺得一舉一動都在她心上。
秦既南點了煙,低頭給靳然發信息,讓他趕緊出來。
“誒。”微冷春夜,鐘司遙穿著皮質短裙,不過膝,絲襪薄薄,雙腿交疊,她想去扯秦既南的衣角,他手腕幾不可察地一動,偏過。
“好冷,你外套能給我披嗎?”
“包廂里暖氣充足。”秦既南淡淡道。
“你這人怎么這樣。”鐘司遙撒嬌似的埋怨,“就算做不成夫妻,做個朋友也是可以的吧。”@無限好文,盡在晉江文學城
“我去叫服務生給鐘小姐送毛毯,你慢坐。”秦既南耐心告罄,將剩下的大半截煙摁滅在煙灰缸中,干脆利落地起身離開。
“你——”鐘司遙傻了眼。
家宴結束,車里,秦廷遠冷了臉。
父子倆氣壓低沉,司機知情識趣將車開快了些,開回老宅,進門,秦廷遠就叫秦既南跟他來書房。
“你到底想娶誰,你跟我說說?”
秦既南在圈椅上坐下。
他波瀾不驚的,秦廷遠更來氣:“你和桑寧從小一起長大,關系勝似兄妹,不愿意娶她,好,那鐘家姑娘呢,人家自小在國外長大,和你可沒見過面,這次又有什么借口。”
秦既南垂眼喝茶。
“給我說話!”秦廷遠提高聲音。
“您想讓我說什么。”秦既南抬頭,“爸,您別再費心了,小心聯姻不成結仇。”
“秦既南!”
“您注意血壓。”
“你還知道我血壓。”秦廷遠按著太陽穴,“你今年27了吧,你看看和你同歲的,哪個還沒訂婚,寧寧過了年都要結婚了。”
“你奶奶生前最大的愿望就是看到你成家,現在她都不在了,你還不能如她愿嗎?”
秦既南捏著茶杯,平靜道:“奶奶是想看到我和喜歡的人結婚。”
“什么喜歡的人,喜歡有那么重要嗎,你看看你身邊的人,哪個不是聽家里的話聯姻,感情可以培養,利益捆綁的道理你不會不懂。”
秦既南唇角微扯:“像您和我媽那樣嗎?”
空氣陡然死寂。
片刻,秦廷遠說:“我對你媽并沒有不好,如果沒有那件意外,現在咱們家應當也很好。”
秦既南笑了,說:“是,您是對我媽挺好的,丈夫責任都盡到,沒有一個女人,沒有一個私生子出現在她面前,那她為什么還會天天和您吵架呢?”
秦廷遠閉了閉眼。
秦既南看著白瓷茶盞上的花紋,繼續說道:“沒有感情的婚姻,她怎么能不痛苦。她真心太多,而您是一點真心都沒有。”
“阿既!”秦廷遠冷聲。
“爸,我不想舊事重提的,您對秦家,對我,都是仁至義盡,起碼沒有像二叔對玉瑯那樣,弄出一個私生子來惡心我。”秦既南面色輕淡,“但我的婚事,就不勞您費心了。”
他把茶杯里的茶喝盡:“很晚了,您早點休息。”
正要起身時,秦廷遠忽然叫住他:“先別走,我還有一件事要問你。”
“您說。”
“你二叔說他公司最近頻繁被上面的人清查,你知道嗎?”
“不知道,二叔自己行事不端,我沒那個閑心思幫他善后。”
秦廷遠蹙眉:“他畢竟是你二叔,是一家人。”
秦既南起身:“那我也插不上手,這件事,或許三叔能幫忙。”
“罷了,再說吧。”秦廷遠揉額,又問,“不過你最近怎么頻繁往南城跑。”
秦既南微頓:“集團的事,偶爾過去一趟。”
秦廷遠點點頭,也累了:“行吧,你也早點休息。”
關上書房的門,秦既南下樓梯時,收到來自文嵐的信息,兩張圖片:【秦總,您要送給季老的壽禮我已經拍下了,明天會運送到您家里。】
他粗略掃了一眼,回復:【好,辛苦。】-
葉蓁是在一周后才收到來自季老壽宴的請帖。
兩張請帖,直接寄到了公司,一張給她,一張給程錦,請帖簡約大氣,上面是季老用毛筆字親自寫下的名字。
前臺送上來時程錦驚訝,翻來覆去地看,確實沒錯:“咦,季老今年這么大操大辦了嗎,也不是整壽啊,我記得往年他都是只和家里人吃個飯,我爸都只能送個禮物過去。”
葉蓁也覺得離譜,她何德何能,能收到這位老先生的請帖。
“你也有?”程錦禁不住猜測,“蓁蓁,該不會是上次你去送節禮,季老看上你,想讓你做孫媳婦吧,我記得他孫子好像是和我差不多的年紀……”
越說越荒唐,葉蓁制止她:“停——”
“不然解釋不了啊。”程錦被捂住嘴,一攤手,“季老憑什么給我們兩個小輩下請帖,我估計我爸都不一定有吧。”
葉蓁皺眉:“我也不知道。”
指尖捏請帖,說著,她忽然想起那天茶室的一個身影,頓了頓,抿唇。
除此之外,好像沒有別的理由。
程錦沒注意到她變來變去的臉色,只是細細端詳請帖:“管他呢,請帖都到了,我們也不能不給這個面子,說不定是季老今年大辦,廣發請帖呢。”
再廣發,給程錦就夠了,她非親非故,還不至于收到。
葉蓁垂眼,手上力道收緊,心知肚明。
壽宴那天,北城氣溫頗暖,傍晚時分來到餐廳,先迎客的是胡同口密密麻麻盛開的晚櫻。
花苞是藕粉色,映著綠葉,點綴春日夜色。
餐廳門頭很低調,是四合院,進去之后,處處裝修也稱得上樸素,不顯山不露水,假山下湖中錦鯉流動,處處透著講究。
葉蓁從進門起就有些心不在焉。
來者不多,多是聲名煊赫的人物,程錦和認識的長輩聊了幾句,隨后跟葉蓁一起提著禮物去見季老。
二人準備的壽禮都不是很昂貴,老人家一輩子身居高位,什么好東西沒見過,葉蓁準備的是一套茶具,她不懂這些,但外公愛茶,她特地打電話請外公幫忙挑選出來的。
季老先生樂呵呵地收了,問起程錦她爸爸的身體,多聊了幾句。
后面又有客人過來,二人便離開,跟著侍者去其他包廂落座。
剛走到門口,季老忽然出聲:“小葉等一下,你這茶具不錯,我還想問問你是誰燒的。”
葉蓁停步回頭,老人家起身,她忙過去扶著,季老拍拍她的手笑了:“我老頭子身體還算硬朗,不用緊張,有沒有空陪我出去走走。”
她自然點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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走到院子里,葉蓁主動說:“燒茶具的人是我外公推薦的,您要是看得上,我把聯系方式寫給您。”
“哦?你外公愛茶?”
“是。”葉蓁彎唇,“他懂這些,我不懂。”
季老笑:“你們年輕人不懂這些正常,我們老了,閑來無事只能搗鼓些茶啊畫啊之類的。”
葉蓁笑著應,扶著老人家走到湖邊。
湖水清淺,游魚浮動,她安安靜靜的,沒趁機說討巧的話攀附關系,季老心底贊許,笑問:“怎么不說話?”
葉蓁偏頭笑:“在等您開口。”
季老扶著手杖:“你這孩子,不好奇我找你過來的原因嗎?”
葉蓁睫毛微動:“大概猜得到。”
她倒是足夠坦誠,沒以為那天在茶室,和秦既南的互動能逃過老人家的法眼。
季老說:“別緊張,我不是來棒打鴛鴦的。”
葉蓁默然,隨后輕聲:“您誤會了。”
“我可沒誤會。”季老含笑,“我看著阿既長大,他喜歡的姑娘,我自然想見見。”
聽到喜歡兩個字眼時,葉蓁心口微窒,與此同時,不遠處有腳步漸近,年輕男人清沉嗓音先從黑暗中冒出來:“季爺爺,您找我?”
話音剛落,秦既南腳步停滯。
湖邊還站了個姑娘,身姿大方得體,襯衫收進半裙中,長發挽成低馬尾,站在水景燈昏黃的光線中,別樣溫柔。
他從來沒見過這樣的葉蓁。
他見過她許多樣子,冷淡的,鋒利的,精致的,美色過濃的,唯獨沒見過她這樣安靜溫柔的時刻。
許是因為為老人家祝壽,在老人家身邊,作為小輩,她難免斂去身上鋒芒。
不過也是,他們已經分開了這么多年,而今短短幾次見面,他怎能了解她的全部。
秦既南頓了兩秒,如常抬腳走過去。
“你爸來了嗎?”季老問。
“他在前廳等您。”
“那我去見你爸。”季老笑瞇瞇,“小葉遠道而來,你替我好好招待招待。”
說著,有侍者來扶走老人家,湖邊一時只剩二人。
葉蓁沉默。
是她想錯了,剛才秦既南過來看到她時驚訝的神色不似作假,應當不是他讓季老下的請帖。
秦既南偏頭,看到她的神色,似乎明白她在想什么:“不是我。”
“我知道。”
“季老跟你說什么了?”
“沒說什么。”葉蓁搖頭,“聊了聊我送的茶具。”
秦既南放下心來,他看了眼她身上單薄的襯衫,輕聲:“這里風大,回包廂吧。”
“好。”葉蓁轉頭,目光落到他的領帶上,是她送的那條。
他人長得好看,打什么領帶都好看,凝視幾秒,秦既南陡然出聲問:“不好看嗎?”
葉蓁抿抿唇:“不知道。你喜歡就是好看,不喜歡就是不好看。”
“你怎么還質疑自己的審美。”他靠近一步,垂眼看她。
年輕男人的身影落下,和她的糾纏在一起,淡淡氣息飄過來,葉蓁呼吸發緊,她想退后一步,又沒能做到,只好低聲說:“隨便選的,沒什么審美。”
“這樣,我覺得很好看。”
“你喜歡就好。”葉蓁垂著睫,手指微蜷。
“我喜歡。”秦既南頓了頓,“那你呢。”
“什么?”她抬眸。
手腕同時被人拉起。
秦既南輕輕摩挲她光潔的手腕肌膚,庭院中花香混著她身上的香氣,讓他很想摟住她的腰,感覺她肌膚的溫度和觸感。
可是不能。
最后,他克制地垂眼,掩去眸中所有神色:“你不喜歡,所以沒戴。”
第 63 章
男人掌心溫熱。
葉蓁微僵, 手腕下意識往回縮,沒想到輕易縮了回來。
秦既南手心變得空蕩蕩。
他頓了下,收回手。
氣氛有片刻的僵硬, 葉蓁右手搭在左手的綠手表上, 沉默了下,而后解釋:“太貴重了, 我收不起。”
光澤度那樣好的羊脂玉, 再不識貨的人也看得出價值連城。
秦既南目光落到湖水上,水中有游魚石頭,水景燈將湖面照得波光粼粼,他很輕地笑了一下:“你下一句是不是要問我什么時候有空, 把鐲子還給我?”
葉蓁默然:“我沒有,這話是你說的。”
秦既南轉身, 看著她的眼睛:“可是, 領帶我已經收了,就沒道理再拿回玉鐲,是你說的回禮,不是嗎?”
葉蓁張了張嘴, 她當時買領帶時鬼迷心竅, 其實沒那個意思, 但恰好當晚遇到他, 便隨口諏了個借口送過去。
其實多少也知道,秦既南送出手的東西, 絕不可能再收回去。
他從前也是這樣的性格,大學的時候流水一樣送首飾, 好像很喜歡她戴那些亮晶晶的小玩意。@無限好文,盡在晉江文學城
葉蓁沉默,隨手扯掉旁邊晚櫻樹上的一片花瓣, 指甲不動聲色地掐出一個個凹痕。
他把她想說的話,能找到的理由,都堵住了。
“好。”葉蓁抿唇,垂睫,把花瓣丟在地上踩了踩,“秦總都這么說了,那我就卻之不恭了。”
說完,她轉身:“夜里風大,我先進去了。”
仿佛是為了順應她的話般,庭院里陡然起了一陣風,枝頭墜著的桃粉色晚櫻簌簌掉下花瓣,落了一地在葉蓁剛才站的位置。
秦既南轉身,看向離開人的背影,抵額笑了下。
后廳是單向玻璃墻,這一幕完整落入站在玻璃墻旁的兩人眼里。
秦廷遠面色不喜不怒。
季老年紀大了,倒是覺得這一對年輕人很養眼,扶著手杖:“你整天擔心阿既婚事,我一早就說過,阿既這孩子是個有主意的,你瞧,他喜歡的人多好。”
秦廷遠負手而立,眉眼微沉:“您說,這是阿既喜歡的人?”
“你還看不出來嗎?”
“他親口跟您承認的?”
季老聽出一絲不對,瞥眸:“廷遠,聽你這意思,是對這姑娘不大滿意?”
秦廷遠不言,視線落向不遠處的一對佳人身上,面色看不出什么喜怒。
季老官場里沉浮大半輩子,何等敏銳,瞇了瞇眼:“廷遠,我和你爸當年也稱得上生死之交,阿既喊我一句爺爺,你爸不在了,我拿阿既當親孫子疼,這你沒意見吧。”
秦廷遠長嘆一口氣,面對眼前的老人,語氣恭敬:“您疼阿既,我自然知道,只是阿既的婚事……”
季老擺擺手打斷他:“你別跟我說你看上了誰家姑娘,依我看,桑家丫頭和老鐘的孫女都養得太過嬌縱,依仗父母無法無天不知進退。”
“嬌縱一些而已,秦家又不是養不起。”
季老斜睨了秦廷遠一眼。
秦廷遠揉揉額頭:“我知道您不想阿既走聯姻的路子,想叫他挑自己喜歡的。可是季老,即便我再讓步,也不能是眼前這個。”
“要是其他人,家世再普通,也無妨,只無論如何,不能是她。”
季老聽得皺起眉。
秦廷遠口吻淡淡,卻一錘定音:“季老,這是我最后的底線。”-
這次來北城參加壽宴,葉蓁和程錦順道也是來參加行業經濟論壇,于是沒著急回去,多逗留了幾天。
受主辦方邀請,在會展中心旁定了酒店,每天都到很晚,葉蓁就沒回家住,在工作人員訂的酒店住下。
論壇持續了兩三天,每天和大量的人交流,葉蓁精神繃得有些累,以至于結束那天的晚上,她接到季嚴秘書的電話時,一時有些恍惚。
秘書很有禮貌,仍舊是客客氣氣的:“葉總監,您不記得我們季總了嗎?”
“抱歉。”她很快反應過來,“真是不好意思,季總找我嗎?”
“是。貴司程總監設計的初稿季總已經看過了,有些細節想和您聊聊。”
“季總什么時間方便?”
“今晚。”
“今晚?”葉蓁愣了下,下意識看手表,“程總監可能趕不過來。”
“沒關系。”秘書淡笑,“季總的意思是,和您一個人聊。”
葉蓁很輕地皺眉,但作為乙方,她并未質疑,只是應下:“好。”
“晚七點。”秘書道,“餐廳地址稍后會以短信的時間發給您,勞煩葉總監跑一趟了。”
“是季總辛苦。”
掛掉電話,葉蓁很快收到一條關于餐廳地址的短信。
【經海路,合石餐廳山色包廂。】
晚七點,外面下起雨。
葉蓁換了套職業裝,白襯衫,長褲,高跟鞋,再簡單的款式穿在她身上都好看,走進店里時,有穿著和服的女侍者主動彎腰接過她手里滴水的傘,柔聲詢問預定了哪間包廂。
“山色。”葉蓁依照短信內容說出。
“請跟我來。”女侍者低眉順眼帶路。
這餐廳日式風格濃厚,墻壁繪紅,光線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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暗,掛畫與植物也秉承一脈寡淡的侘寂風,越往里走,人的心越沉。
并不像季嚴的風格。
侍者帶她到包廂前,便悄然離開,葉蓁頓了下,拉開門。
腳步也隨之停在門口。
“葉小姐。”
中年男人聲音沉厚,淡淡抬頭,眉宇之間,是歲月沉淀的不怒自威。
很像,又因年紀而不太像,但已足夠叫葉蓁判斷出他的身份。
葉蓁慢慢松開搭在門邊的手:“秦董。”
秦廷遠微笑:“季老沒夸錯,你很聰明。”
“季老謬贊。”葉蓁站在門口,動也不動。
“不進來嗎?”秦廷遠捏著茶盞,不疾不徐道,“我并不想這樣跟人說話。”
葉蓁盯了他兩秒,緩緩走進去,拉上了門。
包廂內煮著清酒,瓷壺泡在熱水里,秦廷遠用手輕晃瓷壺搖勻加熱。
葉蓁語氣很淡,說不上有幾分客氣:“原來這就是季總的待客之道,我還以為自己來錯地方了。”
秦廷遠伸手倒酒,像是沒聽到她話里的諷刺:“我是季嚴上司,要他做什么,他并無說不的權利。”
“畢竟。”他意味深長,“葉小姐難約,否則阿既怎么會三天兩頭往北城跑。”
葉蓁眉色淡下來:“您有話不妨直說。”
對秦父,她很難有什么好臉色。
當年爸爸的事,眼前人多多少少脫不了干洗。
她還做不到那么大度。
秦廷遠撫著酒盅看她,片刻,微微瞇眼:“你既然這么恨秦家,又為什么肯跟阿既在一起呢?”
葉蓁平靜:“我和秦既南沒有關系。”
“是嗎。”
秦廷遠不咸不淡道:“你知道他為了你都做了些什么嗎?”
葉蓁冷眼看過去。
秦廷遠道:“沒關系自然是最好。就怕你這么覺得,阿既不這么覺得。畢竟,兩方父母都不支持的感情是什么結果,想必你早就經歷過。”
葉蓁握著酒盅的力道收緊,這樣居高臨下的說話態度叫她厭惡,她口氣不免變冷:“秦董,有些話您有空在這里跟我說,不如直接去跟秦既南說。”
“他不聽話。”秦廷遠輕描淡寫道,“能讓他徹底死心的只有葉小姐你不是嗎?”@無限好文,盡在晉江文學城
葉蓁嘴角扯出一抹諷刺的笑。
她捏著酒盅碰到唇角,熱酒入喉:“要是我不愿意呢?”
秦廷遠淡笑,放下酒盅,他深深看她,仿佛和顏悅色的長輩:“那我還真想好好問問你,當年接近阿既究竟是為了什么,畢竟,你一開始就知道他是誰,秦家又對你爸做了什么,不是嗎?”
葉蓁猛然站起來。
她指甲嵌入掌心,指骨發白,不怒反笑:“秦董覺得我是為了什么?”
秦廷遠風輕云淡地舉起酒杯:“這話你應當問自己。”
葉蓁徹底冷笑,一字一句道:“承蒙您高看,也不妨告訴您,以當年秦既南對我的感情,我要是真有所圖,早就所求皆所得,還輪不到您在這里提醒我。”
秦廷遠笑容淡下來。
“嘩啦——”
一陣急促的腳步聲,推拉門驀地從外面被拉開,年輕男人面如冰霜站在外面,緊跟其后的是秦廷遠的秘書,戰戰兢兢喘著氣:“對不起董事長,我沒攔住秦總。”
“出去。”秦廷遠一揮手。
秘書擦了一把汗離開。
葉蓁如墜冰窖地僵在原地。
快意的話脫口而出,她不確定秦既南聽到了多少。
秦既南冷冷看了一眼主位的人,走進去伸手拉住她手腕要帶她離開,剛走沒兩步,身后秦廷遠沉聲道:“阿既,你太叫我失望了。”
秦既南置若罔聞,一步沒停地拉著她走出了包廂。
葉蓁穿著高跟鞋,步伐踉蹌,經過轉角時,因為光線低暗,一頭撞上了女侍者托盤里端著的酒。
“哐當!”
細口酒瓶和實木托盤應聲跌地,葉蓁襯衫前襟濕了一大片,酒里面加了冰塊,涼津津浸著皮膚,女侍者魂飛魄散,連忙跪在地上止不住地道歉幫忙擦拭。
“沒事。”葉蓁皺眉,“你先起來。”
秦既南似乎在此刻才被拉回一絲理智,回頭看到她身前的狼狽,脫下了身上的西裝披在她身上。
他神情終于有一絲緩和,葉蓁動了動唇,還沒說話,秦既南握著她手腕的手下滑,扣住她五指。
“抱歉。”他低聲。
葉蓁睫毛顫了顫。
他帶她走出餐廳,秦廷遠的秘書等在門口,欲言又止,想攔又不敢上前,只好眼睜睜地看著兩人上車。
韓佑在駕駛座,看到兩個上車,先發動了車子,而后目不斜視地詢問:“秦總,車開去哪?”
秦既南在此時才松開她的手,側眸。@無限好文,盡在晉江文學城
葉蓁垂眼報了酒店的地址。
韓佑點了幾下導航:“中間有一段高架要堵車,開過去大約要兩個小時。”
身上都是酒,濕噠噠的黏膩,葉蓁有些疲憊,輕聲:“麻煩把我在附近隨便一個酒店放下就好。”
韓佑從后視鏡看到秦既南的目光,自覺遵從發動了車子。
車內氣壓低得厲害,無人說話,葉蓁閉著眼,思緒像凝固成漿糊,中途,秦既南好似打了個電話,恍惚間,她也并未聽清他說了什么。
十來分鐘,車停在一家酒店門口。
二人還是誰都沒有開口。
韓佑自覺熄了火下車。
車內燈也隨之關閉,酒店發亮的門頭和路燈光線影影綽綽落進來,落在葉蓁的膝蓋上,止于秦既南的鞋尖,他們的神情都還是隱匿在黑暗中。
良久,葉蓁恍然開口:“你知道,是嗎?”
“嗯。”秦既南喉結滾動,閉了閉眼。
“抱歉。”他啞聲。
說再多的話都顯得無力,有些事一旦挑破,就無法再掩耳盜鈴地遮掩下去。
二人在沉寂里聽著彼此的呼吸,葉蓁盯著前方座椅,輕輕地問:“剛才我們的對話,你都聽到了。”
“最后幾句。”
“你什么時候知道的,那些事。”
“你和我說分手的第二天。”秦既南閉上眼,“我知道了原因。”
葉蓁指尖微微顫抖,心臟有些疼。
“對不起。”
他睜眼,像自嘲:“這三個字,怎么能由你來說。”
“我只是在那時才知道,為什么最初你那么討厭我,一點都不想跟我沾上關系。為什么你總是讓我離你遠點,為什么你忽冷忽熱,又為什么,你生日那天,對我說那樣的話。”
秦既南慢慢地說,像自言自語,一字一句,葉蓁嘴唇顫抖。
“十一月七日,是你生日,也是你爸爸忌日,對嗎?”
她喉嚨艱澀,說不出來。
“秦既南。”她終于動了動唇,聲音發顫喊他的名字。
“蓁蓁。”他手指過來,碰到她的指尖,“你恨我嗎?”
“如果當初不是我死纏爛打,我們根本不會有開始,你就永遠不會跟秦家有交集。”
葉蓁聽著他說的這些話,指甲嵌進肉里,恍恍惚惚的,竟然感覺不到痛。
秦既南俯身過來,解開她的手指,他皮膚的溫度讓她回神,葉蓁扭頭,他把她身上的西裝外套攏好:“夜里冷,先上去換衣服。”
她紅了眼,心臟的痛感再度涌上來,昏茫光影里,她伸手撫上男人的面龐。
強忍眼淚的感覺太難受,葉蓁想說些什么,又怕開口泄出哽咽,她仰頭,閉眼,在輕顫的睫毛里吻上秦既南的唇。
他身體似乎定了下。
她張開嘴,柔軟的舌尖覆過來,好像有一滴潮熱的眼淚滾落,秦既南伸手按住她背,指腹碰到她眼角,只觸到緊閉的睫毛。
回應是本能的,熱意在唇齒間傳遞,秦既南掌心扣住她后頸,西裝從她肩頭滑落,她襯衫被酒浸濕,貼著身,曲線畢露,
葉蓁動了情,眼尾泛紅,退開時,她手指抓著他的肩,隔衣咬下去。
秦既南抵著她額,啞聲說:“咬狠點。”
“秦既南,”她喃喃,“你先招惹我的。”
“是。”
“兩次。”
他把她摟得更緊,好像能以此彌補心口的鈍痛。
窗外的雨下的越來越大,雨霧模糊了光線,蜿蜒在車窗上,萬分曲折。
狹窄的車廂,好像一瞬間被拉回他們曾經的時光,她在他懷里說好希望世界毀滅啊。
那時年少輕狂,以為擁有的不算珍貴。
葉蓁閉上眼,他的心跳,他的熱度,都在身邊,她輕聲說:“秦既南,我好冷。”
是沒有他的那種冷。
秦既南緊緊抱著懷里人纖瘦的身軀,她好像很亂,又哽咽說:“你不能對我這樣,我們現在沒有關系的。”
“我錯了。”
她喝了半杯清酒,酒意上頭,眼淚終于掉下來,額頭抵著他肩:“你能不能放開我,你手上的戒指硌到我了。”
“不戴了。”
秦既南兩只手在她腰后,摘下手上的素戒,她隨身的手袋在她身后,他隨手塞了進去。
掌心重新貼回她腰上,他側臉吻她,吻她睫毛上的淚水,壓抑著一脈一脈的心疼:“蓁蓁,你說什么我都答應你,別哭。”
第 64 章
雨勢不減反增。
葉蓁身上攏著寬大的西裝, 用房卡刷開房門,玄關處放著拖鞋,她拆開一雙, 彎腰去脫高跟鞋時, 沒站穩,身體踉蹌, 身后人單手扶住了她的腰。
她睫毛輕顫, 沒回頭,繼續脫下高跟鞋,這雙鞋其實有些不舒適,奈何這次來北城沒帶多余的鞋, 只能一直穿這雙。
穿上鞋,雪白腳腕后滲了絲絲的血。
葉蓁渾然不覺, 她自顧自往浴室走, 急于把身上這件浸了酒的衣服脫掉。
一顆一顆解開扣子,白襯衫脫掉,鏡中露出女人骨肉勻停的身體,她把頭發挽起, 打濕毛巾擦拭身上的清酒。
這酒初嘗時不覺得有什么, 但度數后知后覺上來, 實在讓人指尖有點發顫。
她喝了小半杯, 經風一吹,頭昏腦熱。
是有點不清醒。
哭過, 眼角發紅,淚痕未干, 葉蓁低頭用溫水洗臉,披上浴袍, 而后走出浴室。
房間是秦既南助理定的,一個很大的套房,她走到客廳時,剛好看到秦既南開門取什么東西。
葉蓁頓了頓,垂眸喝水。
秦既南把東西丟到沙發上,而后走到島臺,單手靠著,看著她。
他目光其實挺靜的,只是看著,在她放下杯子時問了一句:“喝完了嗎?”
葉蓁偏頭:“嗯。”
話音剛落,他走過來,彎腰把她抱了起來。
突如其來的凌空,葉蓁愣住,下意識用手抓住他衣服:“秦既南——”
“嗯。”他說,“你腳踝不疼嗎?”
腳踝。
葉蓁怔了下,傷口都冒了血,當然疼,但她沒想到他會注意到。
秦既南抱著人坐到沙發上,手繞過她后背,下巴抵在她肩上:“別動,涂個藥。”
好曖昧的姿勢,葉蓁就這么被他抱在懷里,他胸膛的溫熱靠在她背后,身體僵了下,葉蓁手都不知道往哪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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偌大的套房陷入寂靜。
秦既南垂眼,取了支碘伏棉簽,握住她的腳踝,先消毒。
她皮膚本來就嫩,被高跟鞋磨得,傷口觸目驚心。
葉蓁手指揪住自己的浴袍。
她閉上眼,小腿肌膚緊繃,男人掌心有薄繭,指腹按著她腳踝上那塊突出的骨頭,換了一根干凈的棉簽專心給她上藥。
后背和他貼得很緊,鼻息陣陣落在她耳畔。
葉蓁渾身僵硬。
頭腦的熱意再度涌上來,不知是被酒精催生,還是什么莫名其妙的糾纏。
她想起她上一次酒醉,被他帶回家,差一點。
彼此的理智都要越線。
兩只腳都涂完藥,貼上透氣的創可貼,秦既南把剩下的東西丟到一旁,低眸看到懷里人在盯著自己。
酒店的燈光明亮而柔和,打在她臉上,讓眼角那一抹紅更明顯。
他想起她在車上掉的眼淚,抬手蹭了下她的眼尾,葉蓁睫毛顫了一下,撲簌簌拂過他手指,輕麻的癢。
卻帶起心里更多的癢意。
秦既南盯著她,手指從她睫毛下滑,碰過臉頰,停留在唇瓣。
有些鮮艷的紅,是因為在車上接過吻。
葉蓁沒躲,二人的呼吸靜靜纏繞,片刻,秦既南捏著她的下巴吻上來。
她肩膀微戰,浴袍布料攥在手里,隨著他的身體熱度而升溫,一個糾纏到令人心驚的吻,葉蓁順著他手指的力道仰頭,從緊張到自然而然的回應。
舌尖描摹著唇瓣,輕探入,廝磨間意識逐漸迷亂,他們最熟悉對方,對彼此沒有抵抗力。
他箍著她的背,力道微重,聲音被揉碎在唇齒間,變成濕潤的喘息聲。
呼吸間熱度節節攀升。
葉蓁被親得肩膀下塌,氣息難暢,快要窒息時秦既南停下,臉埋在她頸窩中喘氣。
“蓁蓁……”
秦既南嗓音發啞,擱在她腰上的手指用力深壓。
她腰窩被按得有點疼,不自覺縮腰,往他懷里靠。
秦既南錮住她,深吸一口氣:“別動了。”
她感受到他身體的熱度,僵住,過了會兒才低聲說:“疼。”
“哪兒?”秦既南下頜抵著她發頂。
葉蓁抿抿唇,沒說話。
秦既南回神,松了手上力道,掌心貼著她腰,片刻,松開。
揉揉額頭,他長呼出一口氣,眉眼間是被激起未消散的情-欲,沉默了好一會兒,才說:“今晚在這睡,還是送你回去。”
葉蓁仰頭,默然盯著他的眼睛。
她雙眸泛紅,很漂亮,像惹著人欺負。秦既南用手遮住她的眼:“別這么看我。”
“你要走嗎?”她睫毛掃過他掌心,拉下他的手。
一絲勾人的委屈意味,秦既南低眸,失神,還沒來得及回答,她仰頸主動來親他,雙手摟住她脖子,混著清酒的香氣鋪天蓋地而來。
葉蓁報復性地咬他的唇,嘗到血腥味,下一秒,整個人突然天翻地覆,秦既南摁著她的肩把她壓在沙發上,熱息拂頸,他捏著她的肩膀:“葉蓁。”
葉蓁聽出些壓抑著的警告意味,挽著的長發在折騰間散開,她微仰頭,長發就如瀑般落在身后。
“秦既南。”她手指摸上他鎖骨下的襯衫紐扣,捻著解開,輕聲說,“讓你助理回去吧。”
他拉下她的手,單手扣過頭頂,俯身,目光黯沉:“你知道你在說什么嗎?”
“知道啊。”葉蓁揚眸,睫毛濕漉漉的,她強壓下他視線帶來的壓迫感,挑釁說,“秦總,你不能每次招惹完我都一走了之。”
人的意志力是消耗品。
秦既南的理智每次遇到她都土崩瓦解。
她撇了嘴說疼,他松開她的手腕,葉蓁勾著他脖子來接吻,閉上眼,在彼此的喘息聲說,她抵著他額頭:“不要讓助理等了。”
“好。”秦既南嗓音沉沉。
簡短的信息,手機被丟下,呼吸又糾纏在一起,難舍難分的擁吻間浴袍系帶散開,她身體曲線畢露,秦既南按著她纖薄后背,浴袍散在手里,女人漂亮的肩和柔軟抵在他身上。
襯衫紐扣硌到,葉蓁縮肩,迷蒙間顫著聲說:“關燈。”@無限好文,盡在晉江文學城
浴袍掉下,秦既南手指在她后背解扣:“剛才不是還不怕嗎?”
“秦既南。”她輕輕咬了牙。
秦既南吻她肩,垂眼笑了一下,抱起人起身去關燈。
太多的按鍵,依次滅掉,最后只留了床頭昏暗的燈帶,他一個個按掉的空隙里,還不忘托著她下巴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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壓抑了多年的念想一朝瓦解。
一遍遍警告自己,一遍遍貪念又更重,見一面還想再見第二面,她身上每次飄過來的香氣,觸碰到的肌膚溫度,都在不斷消磨他的理智。
“蓁蓁。”秦既南啞著嗓子喊她。
昏黃光線里二人對視,葉蓁目之所及是男人成熟的肌理線條,她別開眼,把臉埋在他頸窩,說別喊我的名字。
可她忘了眼前人的壞心眼。
他就是要喊她的名字,喊得她氣惱,用手捂住他的嘴,他把她抱起,壓在落地窗上,雨水隔著一層玻璃,在她身前蜿蜒。
葉蓁整個人一顫,一口氣斷斷續續,眼淚掉了下來,她被掰過下巴和他接吻,“秦既南”三個字沒入他的唇齒間,落地窗半遮半掩浮起霧氣,她貼著絲絨窗簾,余光里霓虹萬丈。
愛與痛清晰地疊加。
男人額間的汗滴到她肩窩,熱意灼心。
葉蓁低喘,濕漉漉的長發披散在削薄的備上,光線昏暗,她體力不支,身子一軟時,秦既南及時撈起她到床上。
他握著她的腳腕,僅剩不多的理智在她的傷口上,怕碰到弄疼她。
窗外劈過一道閃電,隨之是轟隆隆的雷聲,雨下得更大,春天鋪天蓋地降臨在北城的每一個角落,柏油路上落滿了花,被汽車碾過,零落成泥。
啜泣聲斷斷續續,伴著睫毛上墜落的淚。
熱水碰到皮膚,葉蓁清醒了些,她睜眼,看到熟悉的英俊眉眼,又閉上眼。
“累嗎?”秦既南問她。
葉蓁嗯了一聲。
“瘦這么多。”他捏她臉,指間都沒有多少肉,“要不要吃點東西。”
“明天再吃吧。”她精疲力盡,困困倦倦,打了個哈欠。
“想吃什么?”
葉蓁惱了:“秦既南,我好困,能不能不要跟我說話。”
秦既南解著她的頭發,輕聲笑:“好。”
她在他懷里昏昏沉沉睡過去,關上燈,拉好被子,葉蓁又突然悶聲說:“我想吃甜豆花。”
“什么?”
“清園食堂的。”
……
秦既南把她發絲撥到耳畔,低頭輕吻臉頰:“好。”
雨下了一夜,一直沒停,次日是周日,校園內人可羅雀,下著雨的周末,連圖書館門口都沒什么人,大多學生都窩在寢室。
葉蓁以前也是這樣,圖書館教室宿舍三點一線,偶爾刮風下雨,她就不大出門。
秦既南撐著傘下車,六七年過去,學校食堂翻新了好幾遭,清園變得陌生,早餐點,人跡寥寥,幾個阿姨在坐著聊天。
好在賣豆花的窗口還在。
他付錢買一份,加了挺多東西,豆制品甜膩的香氣飄來,勾起不少回憶。秦既南開車離開時經過宿舍樓下,看到有人抱著花打傘在等女朋友。
學校畢業生一屆一屆離開,但永遠有新生入校,永遠有熱烈的少年時代。
下著雨,天色陰沉。
秦既南挺有耐心地等著紅綠燈,雨刮器不斷驅趕霧氣,他支著額頭,看了一眼腕表,七點四十五分。
離開酒店時還不到七點,葉蓁還在睡著,她累狠了,一夜不曾醒過,蜷在他懷里,溫香軟玉滿懷,好像從來沒離開的樣子。
不能再想了。
他揉著額頭吐了口氣。
到酒店,秦既南上樓,站在房門口時,不知為何,心底忽然浮現一層不好的預感。
手頓了頓。
磁卡感應,“滴”的一聲,房門應聲打開。
拖鞋擺在玄關處,葉蓁的高跟鞋消失了。
客廳沒人,往里走,床上被子被掀開一角,浴袍落在床上,她的衣服全都消失得干干凈凈,唯余空氣中殘留的寂寥香氣。
人去房空。
昨晚勾著他衣領不叫他離開的人,此刻走得干凈利落。
秦既南不知道自己站了多久。
直到另一側浴室內傳來細微聲響,他睫毛微動,慢慢轉身看過去。
葉蓁身上穿著洗凈烘干的襯衫長褲,長發柔軟披散在身前,她眼睫上沾著沒擦干的水珠,看到他,退到門邊,偏頭說:“你回來了。”
心底隱秘的痛楚像突然又被扎了一根綿軟的針。
葉蓁說完,見秦既南沒有反應,抿抿唇,手里的毛巾繼續擦著臉上的水珠。
剛覆上眼,腳步聲靠近,她被人猛地拉到懷里,毛巾掉進洗手池中,他緊緊地抱著她,額頭抵在她肩頭。
“秦既南……”葉蓁張了張嘴,心頭浮上一陣酸楚。
他的手指有點顫。
剛醒來時,葉蓁是真的想走,一夜混亂后的思緒回籠,她不知道要怎么面對這段關系,于是收拾好自己準備先離開。
可她手機忘在床頭,折返回來拿時,看到秦既南留下的便簽。
外面下著這么大的雨,他說他去清園給她買甜豆花。
葉蓁看到那行字時,嘴唇有霎時的發白。
從以前到現在,會隨口把她一句話當真的人,只有秦既南。
她在那一瞬間放棄了逃避了心思。
就這樣吧。
她承認自己舍不得他。
只是愛一個人而已,并不是什么罪無可赦的事。
后腰抵上冰涼堅硬的洗手臺,秦既南低頭吻她,手指沒入她發絲,用力到她無法換氣的深吻。
“唔……秦……”
葉蓁眼睛紅了,胸前劇烈起伏,她喘著氣看眼前人,他緊扣她五指,啞聲問:“為什么在浴室不出聲?”
“我沒聽到你回來了。”她仰頭看他,手指回握,“你以為我走了嗎?”
秦既南閉了閉眼,把她按進懷里。
葉蓁悶聲:“下這么大雨,其實可以不吃的,你何必還親自開車去一趟。”
“沒關系。”他情緒好像被壓得很低。
“秦既南。”葉蓁感受到他的心跳,有些心悸,“你怎么了?”
“我沒事。”
他俯下身,環住她,用唇丈量她額頭的溫度,嗓音低得像呢喃:“蓁蓁,你利用利用我。”
第 65 章
葉蓁被摟得有點喘不過氣。
靜了一會兒, 她慢慢抬手,掌心覆上男人后背,摸到一片冰涼, 輕聲說:“肩膀好像被淋濕了。”
秦既南閉著眼, 額頭抵在她肩上,不說話。
葉蓁無奈, 輕輕推了他一下:“先松開我, 不然我怎么吃早飯,好餓。”
他終于緩緩松手。
男人白襯衫肩頭洇濕了一小片,葉蓁用手指輕輕捏了一下,而后順手拿過吹風機打開給他吹。
秦既南的手還環在她腰兩側, 她后腰就靠著洗手臺,仰頭抬手用熱風吹那塊布料。
秦既南垂眼, 凝視著她專注的眉眼, 手指不自覺撫上去,葉蓁睫毛輕輕顫了下,漂亮的唇輕抿,揪著他的衣服:“你彎一點身子。”
秦既南眸色緩和了些, 順從地彎腰, 手指放到她耳邊。
葉蓁被他撥得臉頰癢癢, 她偏頭想躲, 手里的吹風機順著歪了,吹開男人的領口, 秦既南扣著她手腕按到一旁,在轟隆隆的熱風中低頭吻上她的唇。
“唔……”
一個輕而眷戀的吻, 他沒有很用力,但也沒有輕易放開她的意思, 仿佛失而復得,所以要加倍珍惜。
葉蓁手指一開始緊張得蜷縮,后來被推著慢慢放開,她被抱上洗手臺,沉迷在唇齒廝磨中。
最后是被一陣急促的電話鈴聲打斷。
葉蓁被驚到,視線還有一絲迷蒙,秦既南摸了摸她的嘴唇輕笑,把她抱下來,去客廳尋找鈴聲的來源。
電話是程錦打來了,一接通,大小姐按捺不住脾氣:“葉蓁!!!你去哪了!我在你房間門口狂敲門,你人呢,再不去機場來不及了!!!”
葉蓁幡然醒悟,看了一眼時間:“阿錦,我,暫時說不清,你問前臺要房卡把我行李箱直接拉機場去可以嗎,我待會兒直接去機場找你。”
電話接通,程錦的怒氣消散了大半:“你昨晚是不是沒回來,你去哪了,除了重色之外,我不接受任何你能忘記工作的理由。”
“……”
程錦在她的沉默里捕捉到一絲詭異:“你怎么不說話了,別跟我說又是和秦既南在一起?”
葉蓁被噎住,立刻道:“快來不及了,我這就去機場,行李我差不多都收拾好了,你直接幫我帶過去就可以。”
“誒,臥槽,居然是真的——”
葉蓁直接掛斷了電話。
對話一字不落被從背后抱著她的人聽見,葉蓁閉了閉睫毛,深吸一口氣:“你別笑了。”
她都聽到他在她脖頸間若有若無逸出的笑意。
秦既南抱著她轉過身,唇還淡淡勾著:“哪個機場,我送你過去。”
葉蓁抿抿唇,耳垂處還染著未消退的紅,她抬手給他理了下衣領:“哪敢讓秦總紆尊降貴送我?”
秦既南捏住她的指尖,垂睫揉了揉:“那不然我直接陪你坐飛機回南城?”
“……”
過去這么久,論豁得出去,她還是比不過他。
雨天難行,二人收拾了下下樓,葉蓁把豆花帶上在路上吃,經過樓下時,秦既南還打包帶走了兩份早餐。
一份給她,一份給程錦。
他從小修煉出的好教養,做事一向細心妥帖。
葉蓁在路上拆開甜豆花的打包盒,舀一口放進嘴里,甜膩生香,比起記憶里的味道,好像稍微有些遜色。
“不好吃嗎,是不是冷了?”路口紅燈,秦既南停車等待時問她。
“好吃,但感覺沒有以前好吃。”葉蓁想了想說,“可能不是它變了,是我變了。”
或許甜豆花本來就沒那么好吃,只是她的記憶給它增彩。
秦既南微頓,偏頭看了她一眼。
副駕駛座的人沒注意到他的目光,只是在很安靜地用勺子吃著甜豆花,即使她說好像沒那么喜歡了,但還是在一勺一勺慢慢往嘴里送。
秦既南動了動唇,還是沒問出那句話。
不知南城是否也有雨,到了機場,秦既南把車上那把折疊傘給了葉蓁。
她下車和他說再見,要他回去路上注意安全,程錦在不遠處等著她,于是秦既南就沒有下車。
看著葉蓁的身影消失在視線里,秦既南慢慢驅車,調頭往回開。
周日要處理的事情不多,秦既南在公司待到下午,處理完幾個郵件和視頻會議后,靳然打來電話,問他下午幾點去羅蘭公館。
今天是沈如澈的生日,生日宴訂了羅蘭公館的包廂,沈如澈身體不好,沒有叫很多人,只叫了幾個親近的朋友。
“我五點過去。”秦既南看了一眼時間,待會兒玉瑯要過來跟他聊點事。
“好。”靳然淡笑,“我也差不多,不過我得提醒你,桑寧跟我說她帶了個姐妹過來。”
秦既南點著觸控板:“隨她開心。”
“她是開心了,但你就沒那么開心了。”靳然氣定神閑,“我估計她帶來的是那位鐘小姐。”
下午五點半,秦既南推開羅蘭公館包廂門時,里面的三人正在玩擲骰子,很簡單的賭大小游戲,沈如澈輸得眉頭緊皺,桑寧和鐘司遙則贏得樂開懷。
“這把賭什么?”鐘司遙晃著骰盅挑眉,“沈如澈,我要是再贏,你把秦既南微信推給我怎么樣?”
她說這話時沒察覺到當事人就在門口,沈如澈眼尖瞥到,眼眸一亮:“哥,你終于來了,快過來,幫我贏。”
秦既南走過去,沒什么興趣,隨手晃了兩下,開出來的點數比桑寧和鐘司遙都大。
沈如澈拍手,對對面的兩人說:“這把我贏了昂……”@無限好文,盡在晉江文學城
桑寧不服:“再來,這把秦既南不許幫你轉了。”
三人又熱火朝天起來,秦既南懶散地坐在旁邊看著,概率游戲,輸贏也就是五五分。
他看了一會兒,起身去露臺抽煙,剛點上時,鐘司遙跟了過來。
她看著他,有些糾結地解釋:“我剛才那句話開玩笑的,你不要放在心上。”
秦既南靠著欄桿,疏離地點點頭:“沒關系。”
鐘司遙說:“我今天和寧寧一起過來是因為她說有一個好朋友過生日,我單純過來蹭蛋糕的,你別多想。”
“沒有。”秦既南輕撣煙灰。
他句句都客氣,又句句都漠然,一點情緒都沒有,顯然根本不把她放在心上。
鐘司遙心里那口氣更堵了。
要說之前她只是惦記這位的長相氣質,兩次接觸下來,她還真有點心動。
鐘大小姐一生自詡驕傲,還從沒碰到過不睜眼看她的男人,而且,竟然還是因為別有所愛。
照桑寧的說話,秦既南的這位白月光在他心里的地方無人能比。
她從不信男人能長情又深情,何況已經是多年不見,淡忘只是時間問題。
想到這,鐘司遙回神,包廂里陸續有人進來,叫他們倆吃飯,她應了一聲,瞥見秦既南按滅煙,他垂著眼,似乎有些心不在焉。
朋友到齊,蛋糕推上來,是定制的,桑寧叫服務生關了包廂燈,催著沈如澈許愿,等他許完,又問他許了什么愿。
沈如澈吹滅蠟燭,嫌棄地看了她一眼:“知不知道愿望說出來就不靈嗎?”
桑寧輕輕捶了他一拳:“知不知道什么是信則有不信則無。”
二人跟小時候一樣打鬧,互相往對方臉上涂蛋糕,沈如澈人高腿長,桑寧抹不到他臉上,氣得去拽齊允:“你就看著自己未婚妻這么受欺負嗎?”
齊允從背后攬著她背,抬手指腹捻掉桑寧臉上的一塊奶油,調笑道:“大小姐,你看看是誰欺負誰?”
她一女孩子,沈如澈明明就讓著她,沒怎么涂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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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啊你。”桑寧氣到轉頭給他鼻子上涂了一塊,“你罵我是吧。”
齊允驚呆了:“你這么會誣陷人呢。”
秦既南和靳然站在最外圍,沒多久,大家鬧夠了歇下來,邊吃東西邊聊天,談著自己今年的事業和生活計劃。
旁邊有麻將桌,桑寧招呼了幾個人一起打麻將。
秦既南和靳然則去了另一邊,打臺球放松,幾桿進洞,靳然擦了擦巧粉,視線朝那邊瞥過去一眼,沈如澈穿著黑色毛衣,唇色微白,雖然在笑,精神卻并不好的樣子。
“醫生怎么說?”他回頭問。
秦既南彎腰,兩球輕撞,進洞,他沉默。
靳然了然。
沈如澈先天性心臟病是出聲就帶的,他心衰太嚴重,動不了手術,這些年國內外無數名醫會診,也始終無法給出能讓人活下去的手術方案。@無限好文,盡在晉江文學城
這些情況,他和秦既南了解得最清楚。
所以他們倆誰都開心不起來。
另一邊,秦既南落在沙發上的手機響起鈴聲,鐘司遙離得最近,先看到屏幕上的來電人,署名“蓁蓁”二字。
親昵的女人名字。
她下意識伸手接了起來:“喂?”
對面明顯愣了下,隨后說:“抱歉,我打錯電話了。”
“你沒打錯。”鐘司遙聽著電話里柔冷動聽的女聲,“這是秦既南的手機。”
電話里的人頓了下。
鐘司遙看向對向臺球桌邊的年輕男人,心口緊了緊,隨后不甚開心地說:“你等一下,我去把手機拿給他。”
她還不屑于做這樣不光明磊落的事。
鐘司遙走過去,手機放到臺球桌面,輕推:“你的電話。”
秦既南直起身,注意到通話人,眉眼動了動,頷首說謝謝,隨后拿起手機出去接電話。
鐘司遙盯著男人的背影。
靳然輕擊臺面上的球,幾不可察地笑了一聲。
鐘司遙回頭,片刻,還是忍不住好奇問靳然:“他心里的那個人,是什么類型?”
她太好奇秦既南到底喜歡什么樣的人了。
靳然慢慢打完最后一顆球,手指按在桿上:“桑寧沒有告訴你嗎?”
“沒有,她只說讓我別白費功夫。”
“桑寧是好心。”
“為什么,她很漂亮嗎,為什么我回北城這么久都沒見過。”
“漂亮啊。”靳然平靜地笑了。
“還有呢?”鐘司遙繼續追問。
靳然安靜地擦著巧粉,視線落向秦既南的方向,隨后說:“你如果好奇的話,應該不久就能見到了。”
秦既南握著手機推開露臺門,連喊了幾聲蓁蓁,電話那頭的人都沒有回應她。
“葉蓁?”
良久,她終于出聲,輕輕的:“我是不是打擾秦總好事了。”
秦既南頓住,無奈揚唇:“你說剛才接電話的人嗎,今天阿澈過生日,她是過來參加生日會的,我們不熟,她碰巧幫我接到了電話。”
葉蓁不吭聲。
“你不信嗎?”秦既南摩挲著手機邊緣,聲音軟下來,“那我叫阿澈過來跟你說句話。”
“不用了。”她語氣里聽不出什么情緒,“他是你朋友,又不是我朋友。”
言外之意,誰知道沈如澈說話真假。
秦既南勾勾唇:“那怎么辦,我怎么證明清白。”
“清者自清……”葉蓁說著,頓了頓道,“我可能有件事要麻煩你。”
“你說。”
“我項鏈好像掉在酒店里了。”
秦既南挑眉:“要我幫你拿嗎?”
“你要是不愿意的話——”
“我什么時候說不愿意了。”秦既南懶散地靠著欄桿跟她說話,“你怎么一點解釋的余地都不給人留。”
葉蓁在電話里輕輕呼吸,不說話了。
遠處吹來風,仿佛把二人的呼吸纏繞得更近,秦既南剛想說話時,沈如澈推門進來:“哥。”
秦既南抬眸,笑了,打開免提:“你來得正好,來跟她說句話,剛才接我電話的人跟我什么關系。”
“誰接你電話,鐘司遙嗎?”沈如澈好奇地看過去,看到屏幕上的來電人,打招呼,“葉蓁。”
電話里的人頓了下:“聽說今天你生日?”
“對。”
“生日快樂。”她輕聲說。
沈如澈笑了笑:“謝謝你,不過我真的要替既南哥解釋一下,鐘小姐和他真的沒關系,他們連聯系方式都沒有。”
葉蓁“哦”了聲,然后說:“沒關系,那是他的事,我還是要祝你生日快樂。”
秦既南支著額垂眼笑了下。
這話音剛落,電話里傳來了腳步聲,隨后是另一道年輕女聲:“蓁蓁,你有朋友今天過生日嗎?”
這聲音很溫柔,沈如澈怔了下,霎時沉默。
葉蓁將話筒拿遠了些:“對,你要出門嗎阿音?”
“想去樓下蛋糕店買點甜品吃,你要吃嗎?”
“幫我帶份巧克力慕斯吧。”
“好。”
二人的對話很簡短,隨后,腳步聲再度響起,這次是越來越遠,幾步之后,她似乎停住。
沈如澈聽到年輕女聲喊蓁蓁。
“嗯?”葉蓁應。
她輕而飄渺道:“幫我也跟你那位朋友說句生日快樂。”
第 66 章
生日之后沒兩天, 秦既南在清晨接到電話,是沈如澈的貼身管家林叔打來,說沈如澈現在在醫院, 情況很不好。
他是先天性心臟病, 從小身體就弱,醫生曾經很隱晦地提過大概活不了太久, 沈家父母傷心欲絕, 于是縱養這個兒子,而把絕大部分培養的精力放到另外的孩子上。
不付出心血,就不會過度傷心。
秦既南到醫院時,頂層vip病房里站滿了醫生和護士, 冷冰冰的儀器布滿病床周圍,和奶奶去世時一模一樣。
林叔在一旁紅了眼, 從小看到大的孩子, 從某種意義上來說,他比沈家夫婦更像沈如澈的父親。
“林叔。”沈如澈還睡著,秦既南低聲,“什么情況, 沈叔叔和沈阿姨呢?”
“夫人和先生在國外談生意, 現在應該正在趕回來的飛機上。”林叔抹了下布滿皺紋的眼角, “阿澈他夜里說難受, 喘不上來氣,送到醫院的時候, 嘴唇都發白了。”
幸好這一次搶救回來了。@無限好文,盡在晉江文學城
秦既南偏頭看向病房里的人。
沈如澈很虛弱,慢慢轉醒, 迷蒙片刻,看到他, 費力地扯出一抹笑。
“哥。”
秦既南走過去。
“好多人啊。”沈如澈閉了閉眼,“哥,能讓他們都出去嗎?”
林叔擦著眼淚,出聲讓醫生和護士都走。
陸陸續續的腳步聲離開,病房里重歸寂靜,滿目冰冷的白色。
沈如澈看著天花板,輕聲說:“哥,能幫我找個律師嗎?”
秦既南沉默,半晌,才啞聲說:“好。”
沈如澈笑了笑:“我媽呢?”
“快到了。”
他忽然傾身低低地咳嗽,秦既南皺眉,伸手扶住他,把人扶起來,靠著病床。
咳完,沈如澈更沒有什么力氣,他側頭看向秦既南,有點疲憊地說:“哥,活著好累啊。”
這話剛說完,忽然有人推開房門,帶著哭腔的聲音響起:“沈如澈,你閉嘴!”
來人是桑寧,她明顯也是剛起,素顏過來,全無平時明艷大小姐的模樣,眼周一圈紅。
沈如澈咳笑:“大小姐,你再大聲點,整個醫院都知道我要死了。”
“你閉嘴!”桑寧顫著聲呵斥,她走過來,捂住他的嘴兇巴巴道,“你不許這么說,一定會好起來的,聽見沒。”
沈如澈被她捂住嘴,只好無奈地眨著睫毛笑。
秦既南轉身,看到齊允和靳然站在門口,神色皆是沉默。
他走出去,病房門輕掩,接過醫生遞來的報告,聽著醫生講沈如澈的情況,齊允煩躁地走來走去:“真的沒有別的辦法了嗎?不能動手術嗎?”
醫生為難:“患者的身體情況無法接受手術,成功率幾乎為0%。”
“那難道要老子眼睜睜看著阿澈死嗎?”齊允罵了句臟話。
“你們倆說句話啊。”他看向一直不說話的秦既南和靳然。
“說什么。”靳然靠著墻,“盡人事,聽天命。”
他們年少時多輕狂,權貴子弟,無所不能,有錢有愛,自以為可扭轉乾坤。然而世事經轉,方知無能為力的事太多。
太多事,要信天命。
齊允咬了一根煙在唇間,想點,深呼吸一口氣,又摘下狠狠按斷在垃圾桶中。
病房中陡然爆發出一陣哭聲。
齊允驚得推開門,看見桑寧捂著臉哭得上氣不接下氣,說話也斷斷續續:“阿澈,阿澈……你努努力,努努力活下來好不好,你不守信,你說好要參加我婚禮的……”
沈如澈虛弱且無可奈何地看著她,只能遞紙,抬眸:“齊允哥,你能不能管管她啊。”
“寧寧。”齊允過去想把人帶走。
“我不走。”桑寧脾氣固執,她拽著被子,淚眼汪汪,“你答應過我要參加我婚禮的,沈如澈,我從小就愛欺負你,誰讓你脾氣好,你答應我,答應我好好活著。”
沈如澈用藍白色衣袖給她擦眼淚,頭痛道:“大小姐,你怎么光長年紀,還是這么無理取鬧。”
“我不管,你要答應我。”
“我答應你,你能別哭了嗎,吵死了,我又少活一天。”
“不許說這樣的話。”桑寧滿臉都是淚,“你又嫌我吵,你要是有什么意外,我哭死給你看。”
沈如澈垂眼彎唇,嘆氣:“寧寧,齊允哥好慘啊,后半輩子都要忍受你這樣的壞脾氣。”
“你再說——”
沈如澈笑著給自己做了個封口的動作,而后揉揉額頭笑:“我困了,想睡會兒。”
齊允哄桑寧:“我們先出去,讓阿澈休息會兒。”
桑寧還是啜泣著,眼睛紅彤彤:“那你睡會兒,我下午再過來看你。”
哄了好久,才愿意離開,秦既南和靳然推開病房門看了一眼,病床上的年輕男人已經闔眼,似乎真的是倦得睡了過去。
他們走去走廊盡頭的窗邊。
一根煙抽出,點了好幾下,都沒點著,秦既南垂著眼,面色平靜,繼續撥動打火機。
靳然抵著額頭,喃喃:“我們認識多久了,二十多年了吧。”
打從會說話,會走路,就是一起的玩伴,幾家關系最交好,他們彼此也玩得來。
沈如澈和桑寧年齡最小,一個是女孩子,一個是弟弟,幾個人多讓著他們倆。
靳然苦笑:“阿既,他叫了我們這么多年的哥。”
沈家夫婦刻意疏離,為的就是不想心痛,然而他們卻是實打實在一起了這么多年。
秦既南動作一頓,火尖撩到手,鉆心的痛。
他慢慢甩了一下手,而后把煙和打火機都扔進垃圾桶。
漫長的醫院走廊,空寂而沉默。
望過去,是他視若手足之人生命的盡頭-
周日,葉蓁和梁從音約了一起去爬山。
梁從音突發奇想,葉蓁是舍命陪君子,翻出一套運動裝換上,趁著天氣最好的周日出發。
山不算高,二人爬了兩個小時到達山頂的寺廟,正準備挑個地方喝口水歇歇時,天上忽然由晴轉陰,下起了細雨。
突如其來的變天,游客們都擠進了寺廟里避雨,殿中供著地藏菩薩,金身宏偉,低垂慈目,俯視眾人。
梁從音擦干身上濺的雨水,去領了三柱香火,跪于佛前,虔誠祈拜。
地藏菩薩,眾生度盡,方成菩提。
葉蓁聽到一旁的中年女人雙手合十,對著金身祈求她女兒手術成功,平安健康。
葉蓁看向梁從音,她只是跪地,一言不發,半晌,起身把香火插到香灰爐中。
“你求了什么?”她過來時,葉蓁問她。
“我。”梁從音眉目平靜地笑笑,“求我自己長命百歲啊。”
雨下了好幾個小時才停,二人在寺廟里吃過午飯,而后緩步下山,權當放松心情。
回到家,葉蓁洗澡時,忽然聽到客廳有重物倒地的聲音,她出去一看,原來是梁從音不小心打碎了花瓶,白色瓷片碎了一地。
“對不起啊蓁蓁,我賠你一個。”梁從音說。
“沒關系。”葉蓁松一口氣,“只是花瓶而已,人沒事就好。”
梁從音慢慢蹲下來,手撿碎瓷片。
指尖和睫毛都顫抖著,心臟無緣無故地疼,像喘不上來氣。
良久,她閉了閉眼。
與此同時,北城,沈如澈又從鬼門關里走一遭,勉強撿回一條命。
他已經虛弱到無力說話,沈父來看過一次,留下來陪他的是沈母,一向雍容端莊的中年女人哭得失了態。
自己身上掉下的一塊肉,縱使她再告訴自己不要管,母愛本能還是在。
連續幾天,沈如澈都在病床上昏迷不醒,耳邊只能聽得見哭聲,他睜開眼,朦朧中看到不甚熟悉的面孔。
“媽……”他抬手。
“阿澈啊。”沈母一開口,眼淚就掉了下來。
沈如澈虛弱地扯扯唇,沒什么力氣地抬手:“別哭,你們都別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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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母哭得更厲害,她從小強迫自己不要對這個兒子投入太多感情,他似乎也能察覺到,乖乖的,不愛哭也不愛鬧,不怎么打擾他們,只愛跟在秦既南身后。
而今她才知道自己錯得多厲害。
“阿澈。”她握住他蒼白的手,“媽媽在。”
“媽……”沈如澈聲音像呢喃,用手指擦她臉上的淚,勉強提起精神,“既南哥呢。”
“媽媽這就打電話找他。”
沈如澈搖搖頭:“哥有太多事要忙了,別打擾他。媽,你別難過,讓他也別難過。”
沈母的眼淚一顆接一顆掉下來。
“媽……”沈如澈偏頭,又說,“能答應我件事嗎?”
“你說,想要什么,媽媽都答應。”
沈如澈咳嗽了幾聲:“我不想要什么,媽,我名下的財產不多,那些東西我找律師立了遺贈,您能答應我,別去為難接受人嗎,那是我欠她的。”
沈母此刻已經什么都顧不得了,哽咽道:“好,你想給誰就給誰,媽媽保證不置喙半分。”
“謝謝媽媽。”沈如澈放了心,躺回去,輕聲說,“真可惜啊……”
可惜從前不懂珍惜,可惜自己不會愛人,可惜臨死前,恐怕再也見不到音音一面。
可惜,給這么多人添了麻煩。
他這一輩子,真是無用至極。
沈母捂住嘴哭出聲。
三月二十八日晚11點40分,沈如澈因搶救無效離世。
病房門推開的那一刻,桑寧看到被蓋住的白布,哭得驚天動地,幸好有齊允扶著,她不至于腳軟倒地。
沈母直接暈了過去,白發人送黑發人,還是至死她才想起來好好愛他的兒子。
沈父手顫抖著簽字。
后續的一切喪事安排,都自有沈家人料理。
秦既南走出醫院,哭聲都拋在耳后,深夜落了雨,他回到車里,疲倦地闔眼。
交雜的哭聲和醫生護士奔跑聲都仿佛近在耳邊。
冰冷的儀器變成一條直線,他年少時從未想過,有朝一日,至親至友都離世。
生命如此脆弱,原來,徹底失去的再也回不來。
深恩負盡。
死生師友-
凌晨四點,葉蓁突然醒來。
胸口沉悶,她被壓得喘不過氣,起來一看時間,不過凌晨四點。
勉強松口氣,還是難解心悸,她下床,去倒了一杯水,喝一口,嗓子艱澀緩解,上滑解鎖手機,發現有一條未讀信息。
是來自秦既南的,兩個小時前,他問她睡了嗎?
那時是一點多,只有一條,他似乎也是怕打擾她,沒有再發多的信息。
不知為何,盯著短短的四個字,葉蓁左眼皮莫名一跳,她下意識回了個信息過去,沒幾秒,對面發來信息:【怎么現在就醒了。】
葉蓁心緒不穩,放下杯子,撥電話過去,鈴聲響了一小會,秦既南就接起電話。
“喂?”她輕聲,“秦既南。”
他沉默,良久,開口:“怎么還不睡?”
“睡了……醒了。”葉蓁無意識攥緊手機。
“那再回去睡會。”
“不用了。”葉蓁眉心一跳,“秦既南,你聲音怎么這么啞……你在哪?”
他周圍有空曠的風聲,不像在家里。
“蓁蓁。”男人的聲音在夜色中顯得格外靜,幾分無奈口氣,“你怎么這么聰明。”
“你在哪?”葉蓁心里隱隱有了預感。
“你樓下。”他說,“是我打擾你睡覺了。”
葉蓁呼吸凝滯,她掛掉電話,猛地到窗邊拉開窗簾,果然看到停車線里停著一輛黑色的奔馳。
心臟驟縮,她連外套都忘記披,握著手機跑下樓。
凌晨四點,黎明破曉前,是夜色最昏暗時,夜里下過雨,此刻空氣中飄著潮濕的雨汽,路燈孤零零散發著昏黃的光線照明。
葉蓁刷門禁時,看到秦既南從車上下來,男人披著一身夜色,幾分疲憊,幾分倦怠,看到她,眸中閃過一絲波動。
她推開沉重的玻璃門,落進他懷里。
秦既南解開風衣扣子,裹住她,嗓音微啞:“怎么不穿外套?”
“……忘了。”
他懷里有清苦的煙草氣,葉蓁伸手環住秦既南的腰,悶在他懷里,“你幾點到的?”
“給你發信息的時候,剛下飛機。”
秦既南下頜抵著她發頂,慢慢地說,“給你發完信息,才想起來看時間,那時候,你應該已經睡了。”
“傻呀你,直接給我打電話。”
就這么在深夜里空等。
“想讓你好好睡覺。”他輕聲。
葉蓁仰頭,她總覺得秦既南情緒有些不對勁,伸手摸上他垂下來的眼睫:“你怎么了?”
“沒事。”秦既南眉眼平靜,伸手把人摟得更緊,臉埋進她頸窩,感受懷里人鮮活的,溫熱的,皮膚和心跳。
他閉上眼,指尖有輕微的顫抖。
“秦既南……”
“嗯。”
“上樓去休息吧。”她回抱他,輕輕的。
他姑娘又心軟了。
秦既南撫著她的頭發,聲線低啞:“不用,有件事請你幫忙。”
“嗯?你說。”
他慢慢松開她,葉蓁看著他打開車門,彎腰,抽出一份文件。
秦既南交到她手里:“阿澈的遺囑,律師公證過,他名下所有財產都贈與梁從音,麻煩你交給她。”
葉蓁愣在原地。
巨大的信息量將她淹沒,她渾身發冷,捏著文件的手指瞬間變白,吞咽口水都變得困難:“你說什么?沈如澈他……”
秦既南把她擁進懷里,沉默的悲傷如夜色般沉重而無聲。
“秦既南……”葉蓁嗓音顫抖。
她無法想象眼前人承受了多大的悲傷和心理壓力,能冷靜地站在她面前,處理后事。
葉蓁與沈如澈交情不深,但她記得他愛笑,脾氣很好,跟她說過喜歡白色的花。
他再也看不到來年的梨花了。
他與秦既南如同親兄弟,半年內失去兩位親人,葉蓁無法想象這是多大的打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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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沒事。”秦既南吻了吻她額頭,掌心握著她冰涼的手,“夜里冷,回去吧。”
“你呢……”葉蓁眼睛發紅,看著眼前人。
“早班機,回北城還有些事。”秦既南指腹蹭她眼角,“讓你難受了。”
葉蓁搖搖頭,說不出話,她被他推回去,一步三回頭,秦既南在昏黃夜色下注視著她走進電梯。
葉蓁魂不守舍地上了樓。
指紋對上,按下門把手,她打開玄關燈,忽然愣住。
梁從音不知何時從臥室里出來,無聲地坐在島臺邊。
“你怎么……”
“我有點難受。”梁從音皺眉,捂著心口,“睡不著,蓁蓁,你下樓干什么去了。”
葉蓁張了張嘴,喉嚨發堵。
梁從音看向她手里拿著的東西。
葉蓁腳底發涼地走過去,把文件遞到她面前,聲音微緊:“沈如澈的遺囑,他名下所有財產盡數……贈與給你。”
靜了兩秒。
梁從音手指撫上文件,緩緩道:“遺囑?”
“遺囑。”
她又重復了一遍。
“是要人死,才會生效的是嗎?”
葉蓁說不出話。
半晌,梁從音從高腳椅上下來,捏著那份遺囑,慢慢朝臥室走過去,
她腳步虛浮,經過臥室門口時,身形忽然晃了下,葉蓁連忙過去扶住她。
梁從音一手扶著門框,一手死死按在葉蓁掌心。
“蓁蓁。”她垂首,唇邊溢出血絲。
“你說,這算報應嗎?”
第 67 章
沈如澈的葬禮辦在北城, 那天天氣晴朗,四月初,春暖花開。
葉蓁帶了一束百合去吊唁。
葬禮辦得很低調, 沈家長輩白發人送黑發人, 傷心之下大多都未出席,來的人大部分都是沈如澈的朋友。
梁從音沒來, 那晚她喉嚨涌出一口鮮血, 之后生了幾天的病,病好之后,接了律所一個跨國并購案的項目,徑直飛去國外出差, 好像刻意要用忙碌讓自己遺忘。
葉蓁把花放在靈前,沉雅低調的白色, 像兩側布滿的挽聯一樣安靜。
她靜靜站了一會兒, 轉身之后,看到了靳然。
男人站在門邊,黑西裝,襟前簪一朵白花, 眉眼沉沉, 不知在那站了多久, 顯然也沒從悲傷中走出去。
這些年公司業務上合作往來, 和靳然也算得上朋友,葉蓁走過去, 跟他說了一句節哀。
靳然微微頷首,出聲問:“你和阿既一起過來的嗎?”
“不是。”葉蓁本不確定自己是否抽得出空, 所以只是問了秦既南吊唁地點和時間,來時也并未告訴秦既南。
她想他這段時間一定很忙, 不想因為自己的原因打亂他的計劃。
二人正說著話,門外走廊上走來一位穿著黑色職業裝的女人,走近了,葉蓁看出是文嵐,見到二人,文嵐很客氣:“靳總,葉小姐。”
葉蓁也客氣回應:“文秘書。”
文嵐臂間搭著件男士西裝,向里看了一眼:“秦總在嗎?”
看到文嵐時葉蓁就猜到秦既南大概率也在這里,她沒說話,靳然回:“他不在這里,應該在后廳。”
“多謝靳總。”文嵐笑著回應。
“你要給他送衣服嗎?”
“對。”文嵐說,“秦總這幾天有點生病,外套落在了車上,所以我給他送進來。”
“給我吧。”靳然伸手。
文嵐先是一愣,隨后妥帖地遞過來:“那就麻煩靳總了。”
“不客氣。”靳然聲音有些低,倒是一如既往溫和。
葉蓁視線幾不可察地追著那件西服,在文嵐離開后,正準備跟靳然告辭,沒想到對方主動邀請:“阿既在里面,你不過去嗎?”
葉蓁怔了怔,隨即笑著搖頭:“不去了,我只是順路來給沈如澈送束花。”
“晚上忙嗎?”靳然隨著她的腳步踏出門廳。
“還好。”葉蓁回答,走到連廊里,才發現不知何時起了風,太陽一半隱在云層之后,溫度比她來時降低了幾分。
院中來往不少人,皆是沈家親眷,非富即貴的社會人士,靳然送她離開時,迎面遇上桑寧和一個生面孔的姑娘,二人遠遠和靳然打招呼,朝他們走過來。
猝不及防遇到桑寧,葉蓁腳步一滯,緊接著就聽到桑寧旁邊的姑娘好奇道:“咦,靳然,這是你女朋友嗎?”
這聲音有一絲熟悉,葉蓁頓了頓,抬眸看過去,對面的兩人都和她一樣,來吊唁,穿黑色系長裙,妝容素凈,只是舉手投足間難掩大小姐氣質。
桑寧許是哭過,眼睛跟核桃一樣腫。
“不是。”靳然回她,“這是阿澈的朋友,鐘小姐慎言。”
鐘司遙自知失言,對葉蓁笑了笑:“抱歉啊,是我認錯了。”
葉蓁搖搖頭表示沒關系,轉身跟靳然說:“不用送了,我還有事,先告辭了。”
靳然目光落在她臉上:“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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葉蓁頷首離開,剛走沒兩步,桑寧追上來,從身后拽住了她的衣袖:“葉蓁——”
葉蓁停步回眸。
“你還記得我嗎?”桑寧被風迷了眼,上手輕揉,她眼睛本來就哭的腫,再一揉,更紅了。
葉蓁微頓,從包中取出一包紙巾遞給她。
“謝謝你。”桑寧對自己的時態感到羞赧,用紙巾小心擦了擦眼,“這兩天哭得眼睛有點痛,不好意思。”
“桑小姐找我有什么事嗎?”
葉蓁輕聲詢問,目光落到桑寧左手中指的婚戒上,很精致昂貴的一顆粉鉆,光芒閃爍。
除此之外,再無其他戒指。
桑寧把紙巾揉在掌心:“其實也沒什么事,就是很久沒見了,今天在這里見到你有點驚訝,你和秦既南一起過來的嗎?”
葉蓁沒說話。
桑寧卻像是沒注意到她的態度,接著說:“我們怎么說也算是校友,我快結婚了,如果你有空的話,歡迎來參加我的婚禮。”
葉蓁睫毛動了動,輕聲說:“恭喜。”
“謝謝。”桑寧彎唇,“哦對了,新郎你也認識的,是齊允,以前大學的時候大家不是經常見嗎?”
的確是經常見,她跟秦既南談戀愛那會兒,他的社交圈對她敞開。
只是……
葉蓁愣在原地,腦子一時沒轉過來。
桑寧卻對她揮揮紙巾:“謝謝你的紙巾,那我就不留你了,婚禮請帖我會托秦既南轉交給你的。”
葉蓁在原地站了一會兒,才慢慢轉身。
桑寧走回去,靳然已經離開,鐘司遙在等她:“她是誰啊,不是沈如澈的朋友嗎,你怎么也認識?”
“阿澈的朋友?算是吧,我們都是通過秦既南認識她的。”
“什么意思?”
桑寧清了下嗓子:“意思是,她就是你看上的男人的白月光。”
鐘司遙呆住,目光下意識追過去,葉蓁已經走遠,但方才那一眼她還記得,很驚艷,年輕女人長得很美,氣質沉靜清艷,是能一眼勾去人注意力的類型。
所以她才會第一眼注意到,問是不是靳然女朋友。
真的是很漂亮很漂亮。
鐘司遙霎時有點絕望,接著問:“那你剛才在跟她說什么?”
桑寧挽上她的手:“邀請她來參加我的婚禮啊。”
“什么!”
“誰讓我跟秦既南認識這么多年呢。”桑寧聳肩,“夫妻做不成,總歸還是朋友的,他這么喜歡人家,我索性幫一把,制造點相處機會嘍。”
鐘司遙露出一副見鬼了的表情:“寧寧,你可真是菩薩轉世。”
“安啦司遙。”桑寧攬過她肩膀,沒幾分真心地安慰,“天涯何處無芳草,總還會有能讓你喜歡的。”
鐘司遙在她胳膊上擰了一下。
另一邊,葉蓁離開沈宅,沒著急打車。
天色半陰半明,春日風涼,她沿著街邊走了一小段路,腦子還是亂糟糟的。@無限好文,盡在晉江文學城
原來秦既南沒和桑寧訂婚,新聞媒體上的捕風捉影,都是假的。
人一旦身在局中,實在是很難保持理智的判斷。
腦海紊亂,葉蓁深吸一口氣,停下腳步捋了捋額前頭發,掏出手機準備打車的時候,從沈宅的方向駛來一輛黑色的車,停在她面前。
等她反應過來的時候,自己已經落入了車上下來的人的懷抱。
鼻尖飄來一縷熟悉的清苦氣息。
“誒……”臉頰貼著男人硬質的襯衫布料,葉蓁按滅手機。
想抬頭,耳邊傳來胸膛內的心跳聲。
“秦既南。”她伸手戳戳他。
“來了怎么不告訴我?”秦既南抱著她,低聲問。
“順路過來的,怕你在忙。”
“我不忙。”
“真的?”葉蓁仰頭,男人手順著松了松,摟著她薄背,她伸手整理他的西服,“文秘書說你生病了,不是因為這幾天很忙嗎?”
秦既南眸光動了動。
葉蓁和他對視,男人瞳孔漆黑,眉宇之間有倦意,低眸看著她。
片刻,她伸手回抱秦既南,臉貼著他的心跳,靜靜道:“逝者已逝,別太難過,秦既南。”
秦既南垂首,唇碰到她發頂:“又要跟我說節哀嗎蓁蓁。”
葉蓁默然,輕輕抿唇:“我真的不太會安慰人。”
秦既南手臂收緊,低頭,唇下移,吻到她微涼的眼皮。
“你別走,就是安慰,好嗎?”
第二次來到他常住的地方。
上次來時是醉酒,二人理智都瀕臨破線,酒醒之后她匆匆離開,未來得及多看一眼。
這次有了機會好好觀察。
秦既南按指紋解鎖,一邊握著門把手打開,一邊捉著她的拇指印上去。
“滴滴滴——”
一圈藍色光紋在她指周亮起。
“你……”葉蓁抬頭,看到男人垂著眼,認真把她指紋錄進去的樣子。
不過幾秒,機械女音提示新指紋錄入成功。
門打開,葉蓁站在原地猶豫,秦既南彎腰從鞋柜里取出一雙未拆封的男士拖鞋,回頭問她:“先穿這個,我待會兒下去給你買新的可以嗎?”
葉蓁本意是怕自己鞋弄臟地板,有的穿就好,她點頭,扶著玄關換鞋。
尺碼大,穿起來走路啪嗒啪嗒的,她踉蹌,秦既南伸手扶住她腰,她看到他唇角一絲未來得及藏起來的笑。
葉蓁瞪了秦既南一眼,耳根微紅,他攬著她,額頭抵著她肩低笑。
熱意酥酥麻麻,葉蓁渾身不自然,輕輕推他:“起來,我放一下包。”@無限好文,盡在晉江文學城
因為是去吊唁,她穿的是很款式很普通的黑色針織衫,襯衫領,鎖骨處三顆紐扣,脫下大衣外套,秦既南順手幫她掛上。
房子很大,平層,或許是因為平時只有秦既南一個人住的原因,顯得有些冷清。
葉蓁去島臺那兒倒水,找不到杯子,男人抬手從她頭頂的柜子上取下來兩個光澤很漂亮的玻璃杯。
她記得秦既南以前就很愛收藏各種各樣的玻璃杯。
按下凈水器上的按鈕,45度,溫水徐徐落入杯中的時候,他從身后抱住她。
后背貼著,男人胸膛溫熱,氣息落在她肩頭。
要吻不吻時,葉蓁端著兩杯水在秦既南懷里扭身,一杯遞到他手上:“你是不是感冒了?”
她聽他聲音好像有點啞。
“可能是。”秦既南胳膊改為墊在她腰后。
葉蓁慢慢喝水,另一只手輕碰秦既南的睫毛,他這幾天是真的睡得挺不好,眸中幾縷紅血絲。
喝完半杯水,葉蓁放下杯子,踮腳,用手背貼他的額頭。
秦既南垂眼看著她。
還好,不是很燙,就算發燒也只是低燒。
葉蓁放下心來,略思索:“你家里有藥嗎?”
“沒有,在公司。”
也沒關系。葉蓁轉身拿擱在島臺上的手機,打開手機外送軟件,問秦既南吃的是什么感冒藥。
他在背后回答她,靠上來,嗓音有點啞。
葉蓁依次加入購物車,提交了訂單。
付錢的時候,她頂部狀態欄忽然彈出來一條購票軟件的通知,顯示她的飛機將于三小時后起飛,提醒她注意值機。
葉蓁付完錢,點進機票訂單。
秦既南箍著她腰的胳膊收緊力道。
“要走了嗎?”他貼著她耳邊問。
她肩膀微縮,偏眸:“本來是……上午過來簽一個合同的……”
尾音被秦既南堵住,他吻上她的唇,葉蓁睫毛顫了下,而后閉上,靠在秦既南臂彎里仰頭和他接吻。
他也喝了水,唇齒濕潤,糾纏在一起,氧氣缺耗,莫名讓人覺得更渴,想要吻到更深處,汲取對方的水份。
松開,兩個人互相在對方肩頭喘氣。
“回去有急事嗎?”秦既南親著她耳垂,本就低啞的嗓音染上更勾人的情-欲色彩,“能不能改簽,再待一會兒?”
“改簽有手續費……”
“我賠你。”
葉蓁額頭抵著他肩,感受到男人身體的溫度,她心也跳得很快,聞言,手指刮了刮他襯衫的紐扣:“那退票呢,退票秦總給賠嗎?”
秦既南退開,看著她眼睛。
“怎么不說話。”葉蓁仰臉,“我走了你會照常吃藥睡覺嗎?”
“不會。”秦既南掌心扣著她后頸,聲線輕低,“所以你不能走。”
第 68 章
葉蓁眉眼里浮上很淡的笑意。
秦既南握著她的后頸, 再度吻上來,閉著眼,仿佛是沉溺于她的氣息。
“等……”葉蓁睫毛輕顫, 后腰寸寸靠上冰涼的大理石, 身前卻是熱的,她手指攥上男人的西裝, 被秦既南順手托著腰抱上了島臺。
他親她的唇, 探進去,輕吮,把她親得意識迷離,手機無意識擱在島臺上, 而后,手指被人捏著點了退票。
“叮”一聲, 成功退票的提示音。
葉蓁輕推身前的男人, 唇舌分開,她輕喘,剛想張口說話,秦既南抱住她, 下頜抵在她肩頭:“票退了, 你走不了了。”
“你這么無賴嗎?”她伸手戳他肩膀。
“嗯。”秦既南掌心貼著她纖薄后背, 梳理她的頭發, “吃飯嗎,賠你機票錢, 再賠你一頓飯,可以嗎?”
葉蓁裝模作樣地想了想:“好吧。”
稍微收拾了一下, 二人出門去吃飯。
公寓在北城中心地帶,附近都是商圈, 不缺好餐廳。秦既南去沙發上彎腰撈自己的外套,也把葉蓁的遞給她。
沒開車,二人步行過去,四月春景正好,路邊枝頭的海棠和梨花都開得正好,一陣夜風吹過,撲簌簌掉下又細又粉的花瓣。
她的大衣衣擺被風吹著,飄飄揚揚,碰到秦既南的影子,融合又分開,反反復復。
葉蓁低頭,正凝神看著,腰忽然一緊,秦既南攬著她把她拉過去。地面上二人的影子晃動,徹底融合。
她仰頭看他,他俯身,親了親她的鼻尖。
葉蓁眼睛驀然變大,想推開他:“秦既南,好多人!”
這可是在路上。
只是一觸即離的輕吻,秦既南揚眸,很輕地笑了下:“沒人。”
“那也不可以……”葉蓁心跳還沒緩過來。
她的樣子讓秦既南想起來過年時二人去看音樂會,在黑暗的廳里他忍不住親她,她也是緊張得要死。
他垂眸輕笑,沒忍住,伸手捏了捏葉蓁的臉。
薄臉皮。
二人沿著周圍走了一段路,最后進了一家裝修頗溫馨的融合菜餐廳。
松露鵝肝飯,西柚紅魔蝦,煎得恰到好處的牛肉,甜點供應的是玫瑰葡萄奶霜,幾道時令素菜也是清爽可口。
吃完飯結賬時,服務生走過來,彬彬有禮道:“女士您好,我們店里今天有滿贈活動,您可以去挑選一份禮物帶走,請問您需要嗎?”
意外之喜,葉蓁欣然答應,跟著去挑禮物,桌上,大大小小扎著蝴蝶結的禮物盒堆疊在一起。
“您可以選一個。”服務生笑著說。
她彎腰看了看,手指滑過,最后挑中了一個小方盒,拆開,里面是一對珍珠耳環。
不算多昂貴,但勝在精致可愛。
葉蓁道謝,收下,放進了隨身手包中。
回去路上,經過超市,秦既南帶著她進去,買了一副洗漱用品,還有睡衣、拖鞋之類的女性用品。
來回走了這么多路,葉蓁有些累了,乘電梯時,秦既南摟著她的腰,她就順勢靠在他身上,沒骨頭一樣。
“累了嗎?”秦既南低眸問她。
“嗯。”葉蓁很輕地打了個哈欠,“上午去了一趟工廠,還見了客戶,下午又去了……是有點累。”
話音剛落,人就被秦既南托膝抱了起來。
葉蓁抖驚,睜開眼,下意識摟上男人的脖子,他抱著她走出電梯,輕輕松松開了門,把她放在玄關上。
這次的拖鞋變得合腳。
秦既南手撐在她身側,吻了吻她唇角:“明天幾點回去,我讓人給你訂機票。”
晚餐時佐餐酒是度數很低的晚紅,甜口,秦既南陪她喝了一點,此刻呼出的氣息中有葡萄甜香,葉蓁本就困倦,被眷戀的親吻弄得更恍惚,她輕啟唇:“就……最早的一班吧。”
“夠睡嗎?”
“嗯,飛機上可以睡。”
“那現在去洗澡嗎?”
“好……”@無限好文,盡在晉江文學城
呢喃般的說話聲中,酒氣逐漸混合。
秦既南脫下葉蓁的外套,把人抱進臥室。
葉蓁被吻得又迷糊又清醒,低度數的酒讓人微醺,但理智尚存,臥室里沒開燈,后背沾上陌生的床品,她忽然想起什么,按住秦既南的手。
“不行……”她嗓音在黑暗輕而柔,“我生理期還沒結束。”
因為是最后兩天,葉蓁自己都快忘了這件事。
扣著她手腕的人動作陡然停住。
片刻,秦既南俯身,懲罰性地重吻她的唇。
葉蓁被親到窒息,領口扣子散開,男人唇順著下移,在她鎖骨上留下一個不深不淺的印記。
她“嘶”了一聲,隨即輕喘著氣笑,眼尾拉著純情的勾人,伸手搭上秦既南的脖子問他:“有客臥嗎,我要不要去客臥睡?”
“就在這睡。”他捏她下巴。
臥室沒開燈,什么都看不清,但聽得到,也感受得到。
葉蓁笑了下,仰頭,唇輕碰秦既南的下頜:“好。”
指腹碾過她的唇,秦既南松開她,把浴室留給葉蓁,自己去了次臥的浴室。
躺在床上平復了一會兒呼吸,葉蓁才摸索著坐起來,按開了臥室的燈。
男人的臥室,處處透著秦既南的氣息和生活的痕跡,她仿佛誤闖進這里,格格不入。
拖鞋在剛才他抱她進來時就掉在了地上,葉蓁找到鞋穿上,去外面拿剛買的洗漱用品。
洗完澡吹完頭發,葉蓁換上睡衣,用梳子梳理頭發。
一頭蓬松豐盈的長發披在肩后,睡衣款式簡單,純白色,普通長袖長褲套在她纖秾合度的身材上,有一種格外清素的美。
推開浴室門,秦既南還沒有回來。
洗完澡脫水,葉蓁覺得有點渴,便去外面倒水喝,經過書房時,門半掩,她聽到里面傳來說話聲。
秦既南的語氣很平,處理工作時的語氣和面對她不一樣,透露出自然而然的果決感。
她通過半掩的門縫看了一眼,手不小心碰到門,里面的人看過來。
葉蓁連忙收了手去倒水。
走到一半被人拉到懷里。
“嗯,這些明天交給孟先生。”秦既南的嗓音從頭頂落下,他順手幫她按下接水的按鈕。
男人身上是洗浴用品清爽的氣息,味道和她剛才用的同款。
“那股份回購的事?”電話里女聲清婉。
“這兩天內會結束。”秦既南一邊輕描淡寫地答,一邊用手繞她的頭發。
葉蓁瞥了他一眼,低頭喝水,耳邊又聽到他們聊了幾句,末尾,電話里的女聲問:“你感冒好了嗎?”
“嗯。”秦既南回答。
熟稔的親昵。
葉蓁睫毛微動,就這片刻的失神里,她喝水把自己嗆到,捂住嘴低咳。
“慢點。”秦既南輕拍她后背。
電話那頭的人也敏銳地聽到了,但竟然未多問,只是說:“那我不打擾你了哥,先掛電話了。”
“好,早點休息。”
秦既南丟了電話,低頭拉下葉蓁的手,她臉咳得有些紅,他忍俊不禁,指骨刮了刮她的皮膚。
葉蓁偏頭躲開,又咳嗽了幾聲,呼吸才通暢。
“怎么喝水還能嗆到。”秦既南嗓音帶笑。
“不小心的。”葉蓁捋順胸口的氣,“你忙你的,我先去睡了,明天還要趕早班機。”
她態度瞬間轉變為微妙的冷淡,秦既南察覺到,瞥了眼手機,解釋:“是玉瑯的電話。”
葉蓁繼續往前走,口吻不冷不熱:“哦,沒關系,不用都跟我說名字的。”
秦既南淡淡勾唇,跟上去,到臥室時,他關上門,把人摁在門上:“又不聽解釋就誤會我,嗯?”
葉蓁垂眼抿唇。
她的確無法掩飾自己頃刻間變得心悶。
“是我堂妹,親的。”秦既南低頭聞她發間的香氣,“有血緣關系的,蓁蓁。”
他常用洗浴用品的味道侵染她肌膚發間,和她原本的香氣混合。
秦既南垂睫,唇輕貼她側頸,溫熱的,血液流動的,吹彈可破的肌膚。
癢意電流般鉆入全身。
葉蓁手指微僵,蜷縮,推身前的男人。
“知道了,你別……”
生理期情動,她也很難受。
聽出她聲音里的顫意,秦既南吻了吻她耳廓,退后,輕揉眉骨。
“睡吧。”他呼出一口氣,“明天早晨送你去機場。”
白天累了一天,晚上,葉蓁一覺沉沉。
難得一夜無夢,清晨,秦既南叫醒她時,她還將醒未醒,睡得很沉,迷迷糊糊睜開眼。
他已經洗漱完,手指和臉頰帶著潮濕的涼氣,來摸她的睫毛和耳垂,低聲喊她起床。
清醒的消磨,葉蓁被磨得沒了脾氣,打著哈欠起床,去洗臉刷牙,換上昨天的衣服。
秦既南叫了早餐,她也不肯吃,睡意朦朧地坐進副駕駛,支著腦袋打瞌睡。
北城早高峰堵車,去機場開了一個半小時。
一路上半夢半醒,到地方時,葉蓁終于有了點精神。
“到了?”她睜開眼,推開車門,冷風吹來,瞬間睡意全無。
手里被塞進一杯豆漿,抬頭,秦既南撥正她被風吹亂的頭發,牽住她的手:“送你進去。”
機場入口人來人往,多的是在分別擁抱的情侶和家人,北城的清晨灰蒙蒙的,風很大,更將離別之感加重。
葉蓁喝了一口豆漿,秦既南來牽她的手,她主動和他十指交握,男人骨骼明顯。
有點恍惚地去取了機票和值機牌。
秦既南送她到登機口。
車上時他就接了好幾個電話,工作日的上午,他很忙,可下了車,他手機就靜音,陪她到這里。
豆漿很甜,還是溫熱的,葉蓁喝完一整杯,又感受到那種胸悶感。
他們實在見證過,也有過太多次離別了。
秦既南拉著她轉身,讓她面對自己。
葉蓁被帶著上前一步,仰頭,和秦既南四目對視,她主動踮腳,親了親他的唇。
心口莫名其妙變得很空。
“要走了。”她本來就是卡著時間,現在已經要登機了。
“這周末有安排嗎?”秦既南看著她,目光很深。
“這周末,”葉蓁頓了頓,“要去一趟江遠市看外公外婆。”
和表姐早就約好的,過年時沒來得及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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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秦既南碰了碰她的臉。
葉蓁總覺得他好像有什么話想說。
可他什么也沒說,最后只是俯身緊緊抱了她片刻,臉埋在她發間,說注意安全。
葉蓁走到閘機旁,轉身又看了秦既南一眼。
年輕男人黑衣沉靜,眉眼溫柔,揮手與她道別。
葉蓁心頭再度涌上強烈的奇怪感。
她隨著人流登機,在空姐指示下入座,系好安全帶,看著窗外,她還是給秦既南發了一條信息:【你剛才想說什么?】
飛機起飛的前一刻,空姐即將過來提醒她關掉手機,葉蓁才收到了回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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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我。】
秦既南只回復了這么一句話。
第 69 章
周六, 葉蓁和孟顏一起去江遠市看外公外婆。
二人順手帶上了嘟嘟,小姨放心把女兒交給了她們,自己和丈夫樂得一個清閑周末。
三人在午飯時分到達, 司機來機場接他們, 江南四月桃花開滿,春意盎然, 天氣極好, 嘟嘟一路上趴在車窗上好奇地看周圍古街景致。
車停在家門口,嘟嘟迫不及待跑下車,撲到兩位老人家懷里,甜甜軟軟:“外公外婆!”
葉蓁和孟顏年齡相差不大, 都早已過了撒嬌賣乖的年紀,兩位老人家清閑多年, 忽然得了個可可愛愛的外孫女, 都寵嘟嘟寵得不得了。
至于葉蓁和孟顏,兩人一直忙于工作不結婚,被耳提命面多次,老人家索性隨她們去了。
一家人進入院中, 穿過風雨連廊, 院中開滿紫藤與繡球, 春色旖旎, 花香滿面,走到客廳, 張媽已經準備好了午飯,笑呵呵地等待眾人。
嘟嘟被外婆牽著手, 看到張媽,禮貌乖巧地喊“張奶奶”。
張媽笑得眼角皺紋都布滿了。
一家人一起吃飯, 飯畢在茶室里喝茶說話時,有孟懷安早年的下屬來拜訪,葉蓁和孟顏本來準備回避,外婆卻按住了她們:“坐著。”
“不好吧奶奶。”孟顏說,“爺爺和人聊天,我們不是很感興趣,我和蓁蓁想帶著嘟嘟去外面逛街。”
“待會兒再去也不遲。”孟老夫人喝了一口茶,“尤其是你,給我坐著。這次來的人,他兒子年齡和你相仿,在國外讀完了生物學博士,最近剛回國,在考慮就職方向,你給我在這好好待著。”
孟顏聽了個話頭就知道老人家什么意思,她抱住頭,看向孟懷安求救:“爺爺……”
孟懷安瞥見妻子瞪過來的眼神,輕咳了兩聲:“老宋他兒子……的確是一表人才,顏顏,就當交個朋友。”
孟顏的希望徹底破滅。
葉蓁在一旁事不關己地喝著茶,孟顏拽了下她的袖子,對老夫人笑:“奶奶,那蓁蓁呢,您不能偏心啊,也得給蓁蓁介紹一個男朋友。”
孟老夫人眼神瞥過來,剛想說話,懷里吃著桂花糕的嘟嘟抬頭,口齒不清:“蓁蓁姐姐不是有喜歡的人嗎?”
“咳咳咳!”葉蓁被這句話嗆到咳嗽。
一瞬間所有人的視線都被嘟嘟吸引了過去。
嘟嘟眨巴著眼睛,小手上沾滿了桂花糕,眼神無辜,以為自己說錯了什么話。
“哦?”孟老夫人笑瞇瞇開口,慢慢給小孫女擦臉,“你姐姐有男朋友嗎,嘟嘟見過嗎,說給外婆聽聽。”
小姑娘搖頭:“嘟嘟沒見過,但是那個哥哥給姐姐打過電話,他聲音很好聽,還來商場里接姐姐。”
葉蓁咳得臉頰泛紅,聽著回憶起這件事,沒想到被小孩子記了這么久。
孟懷安看了她一眼,隨即慈祥地問嘟嘟:“那可能是蓁蓁姐姐的朋友,嘟嘟知道什么是喜歡嗎?”
嘟嘟茫然,小手指指向孟顏:“大姐姐說的,她說那個哥哥喜歡蓁蓁姐姐,蓁蓁姐姐也喜歡他。”
這下輪到孟顏被嗆到,茶水潑到手上,她一邊擦手一邊威脅地看嘟嘟:“小孩子別亂說話。”
“嘟嘟沒亂說。”孟老夫人慢條斯理給小孫女擦干凈臉和手,隨即和顏悅色看向蓁蓁,“打算什么時候帶回來給外婆見見?”
葉蓁無奈地在心里嘆了口氣。
她知道外婆一直惦記著想讓她結婚組建家庭,但,不確定的事,她本不想給老人家期望再失望。
何況……
甚至不確定外公外婆對秦既南會是什么態度。
片刻,她穩了穩心神,輕聲說:“過段時間吧外婆,最近忙。”
孟老夫人樂著點頭:“行,什么時候都行。”
幾人說話間,來客已經到了茶室外面,推開門,只有一個年輕男人提著手提袋進來,彬彬有禮道:“孟老先生,打擾了。”
“啊,小宋啊。”下屬們的小輩太多,孟懷安根本記不清名字,只能先請人坐下,親切地問,“你爸呢?”
“您叫我承逸就好。”男人鼻梁上架著一副眼鏡,識趣知禮,主動報名,“我爸最近腰疼的毛病又犯了,下不來床,所以叫我來看看您,這是給您帶的茶葉。”
“承逸坐吧。”孟老夫人對眼前的青年很滿意,笑瞇瞇地話起了家常,“聽你爸說,你剛回國是吧,準備在哪工作啊……”
宋承逸客客氣氣地接話。
葉蓁聽了一會兒,對嘟嘟招手,拉著小姑娘的手帶她出去,孟顏想跟著一起出去,被老夫人一個眼風壓了下來,只能在茶室里繼續喝著沒滋沒味的茶水。
嘟嘟蹦蹦跳跳地跟著葉蓁出去:“姐姐,這個哥哥看起來也蠻好的耶。”
“嘟嘟喜歡他嗎?”
“嗯……不知道。姐姐喜歡他嗎?”
葉蓁被逗笑,彎腰捏了捏小姑娘的臉,一本正經道:“我喜不喜歡不重要,你顏顏姐姐喜歡他就可以。”
“唔……”嘟嘟似懂非懂,“那姐姐是喜歡電話里的哥哥嗎?”
葉蓁頓了下,沒回答,領著嘟嘟去外面逛街,給小姑娘買了不少吃的玩的,走累了,在K記買了份兒童套餐坐下歇腳。
兒童套餐里有草莓圣代,葉蓁幫嘟嘟打開,勺子遞給小姑娘前,她突然停頓:“嘟嘟想吃嗎?”
“嗯嗯。”
“那幫姐姐個忙好不好?”
嘟嘟眨眨眼。
片刻后,葉蓁撥了秦既南的電話,點開免提,放到嘟嘟面前。
鈴聲響了十幾秒被接通,剛接通,秦既南的聲音從手機里透出:“蓁蓁?”
“哥哥。”嘟嘟脆生生喊道。
電話里的男人明顯頓了下,而后不確定道:“嘟嘟?”
“是我。”嘟嘟眼睛彎彎,“哥哥還記得。”@無限好文,盡在晉江文學城
“當然記得。”秦既南嗓音帶笑,接著問,“你姐姐呢?”
“唔,姐姐在對面,她讓我問你還感冒嗎?”
“好了。”跟小姑娘說話,秦既南耐心十足,“你們是在外面嗎?”
“對呀,在吃冰激凌,哥哥在做什么?”
“我?”秦既南頓了下,而后調笑道,“我在想你姐姐。”
葉蓁輕咳。
“在想她為什么給我打電話不和我說話——”
“秦既南。”
葉蓁捂著嘴咳嗽幾聲,把電話撈過來關了免提扣到耳邊。
電話里的男人在低聲輕笑:“終于肯說話了。”
葉蓁抿抿唇:“你怎么能那么跟小孩子聊天。”
“沒辦法。”他坦誠,“我比較想跟她姐姐聊天。”
她輕舔了下唇邊的冰激凌。
“在外婆家?”
“嗯。”
“怎么突然想起來給我打電話?”他輕聲問。
“沒什么。”葉蓁垂眼,“嘟嘟提起你。”
“你呢?”
“什么?”
秦既南頓了下:“你不想我。”
草莓圣代在唇齒間化開,酸酸涼涼的甜意,葉蓁用小勺子輕刮表面一層,口吻放平:“還好。”
秦既南輕笑一聲,隨即低聲慢慢地說:“沒關系,我很想你。”
他了解她的性格,能說出還好兩個字,就已十分不易。@無限好文,盡在晉江文學城
葉蓁的勺子戳到草莓,“嗯”了一聲。
嘟嘟咬著勺子好奇地看著。
又聊了幾句,葉蓁掛掉電話,注意到眼前小姑娘水靈靈的大眼睛,伸手捏了捏她的臉。
嘟嘟彎彎眼,貝齒潔白:“姐姐,嘟嘟有機會能見到這個哥哥嗎?”?
葉蓁動作微頓。
嘟嘟挪到她身邊,抱著她的胳膊:“姐姐喜歡他,嘟嘟也喜歡。”
葉蓁忍俊不禁,拍拍小姑娘的腦袋:“好。”
二人在外面逛了一下午。
晚飯時分,回到家,孟顏和宋承逸都不在,葉蓁牽著嘟嘟的手隨口問張媽:“外公沒留客人吃晚飯嗎?”
張媽笑著回答:“老夫人讓顏顏跟宋先生出去吃了。”
葉蓁詫異:“表姐愿意?”
“宋先生談吐舉止都不錯,我看顏顏不討厭她。”張媽給葉蓁遞拖鞋,親切地問,“晚上想吃什么,我去做。”
葉蓁彎唇:“都好,您的手藝做什么都好吃。”
張媽年輕時就在孟家做保姆,照顧了外公外婆一輩子,在孟家人心里就是家人一般的存在。
葉蓁帶著嘟嘟去畫室找外公,進門時,嘟嘟一個不慎被門檻絆倒,葉蓁嚇了一跳,彎腰去扶小姑娘,肩上的包順著滑落,掉在地上。
里面的東西散落一地。
“誒呦——”嘟嘟還是磕到了胳膊。
“疼嗎?”葉蓁急忙蹲下來,把小姑娘袖子捋上去,查看有沒有傷口。
“疼。”嘟嘟眼淚汪汪。
好在白嫩的胳膊上并沒有傷口,葉蓁吹吹氣哄了她一會兒,抱著小丫頭站起來。
嘟嘟擦擦眼淚,看到姐姐的東西被自己撞掉,懂事地蹲在地上撿,撿到珍珠耳釘時,她好奇地摸了摸,往自己耳朵上戳。
“誒!”葉蓁哭笑不得奪過來,點點她額頭,“不疼嗎?”
“好看誒姐姐。”
“等你長大才可以戴哦。”葉蓁說著想把小姑娘拉起來。
“那里還有——”嘟嘟眼尖地看到孟懷安畫畫的桌子底下躺著一個泛銀光的東西,她人小,蹲下去就摸了出來。
“喲,嘟嘟。”孟懷安停筆,側身,小姑娘拿到了東西,從桌子底下爬出來。
“是姐姐的戒指嗎?”嘟嘟好奇地往自己小指頭上套,實在大得過分。
孟懷安戴上眼鏡,把小孫女拉過來:“別動你姐姐的東西,還給她。”
葉蓁走上前,接過來,愣了下。
是秦既南的戒指。
怎么會在她的包里?
她記得那天,那天,他哄著她在她背后摘下,然后,竟然塞進了她包里嗎?
戒指太小,以至于她這么久都沒有發現。
冰冰涼涼的銀質素戒,捏在指間,葉蓁的視線不可避免落到內圈。
上面有刻字。
一個字母“Y”。
眼皮微跳,她心頭浮現出一個幾乎不可思議的猜想。
孟懷安注意到外孫女的神情,摸摸嘟嘟的腦袋:“嘟嘟乖,去找外婆,外公跟姐姐說件事。”
嘟嘟不明所以,但很聽話,找外婆去了。
葉蓁還在愣神,直到外公出聲喊她,她才恍惚回神。
孟懷安在圈椅上坐下,溫和道:“蓁蓁,外公想問你,談的男朋友還是當年那個嗎?”
葉蓁猛然抬眸。
“外公。”
孟懷安用鎮紙壓上自己寫的字,淡笑著:“是還是不是?”
老人家一生經歷風雨無數,官場里浮沉走過一遭,什么看不懂,年輕人的這點心思,在他眼里透明紙一般。
葉蓁低頭,指尖捏緊戒指,“原來當年您都看出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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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外公還不至于瞎到那個地步。”孟懷安瞥一眼,笑,“只是這些年,你沒提,外公也就沒問。當年他過來的時候,外公一直很好奇你為什么不敢承認,后來才知道,他姓秦是不是?”
葉蓁垂首默然,指尖刮過戒指內圈的字母。
“蓁蓁是不是一定很好奇外公怎么知道的?”
葉蓁慢慢走上前去,拿過另一塊白玉鎮紙,慢慢地幫外公壓上另一角。
宣紙上是水墨畫,外公的字和畫都好,大氣寬和。
孟懷安端起茶杯喝了一口,慈祥道:“如果外公猜得不錯的話,你手上這枚戒指,還是我親手做的。”
葉蓁怔在原地。
孟懷安從她手里拿過戒指,扶著眼鏡瞧了瞧,笑了:“這是對戒,女戒上刻的是那小子的姓氏。當年我問他要用來做什么,他說是求婚戒指。”
……
葉蓁張了張嘴:“什么時候的事。”
“外公年紀大了。”孟懷安搖搖頭,“記不清了,約莫是夏天。我以前在北城工作的時候見過他爺爺,所以他一來,我就有點印象。”
夏天。
葉蓁心臟忽然劇烈鈍痛,她想起那個夏天,想起秦既南說我們結婚好不好,想起原來他是認真的。
他準備好了戒指,她跟他說分手。
他戴在手上的戒指,的的確確是他的真心。
喉嚨像被人掐住,葉蓁嗓音艱澀得一句話都說不出來。
孟懷安輕嘆氣:“蓁蓁啊,上一輩的恩怨都過去了。我知道你媽媽放不下,但是外公希望你不要有負罪感,相信你爸爸在地下也希望他的女兒幸福,而不是背著枷鎖過一輩子,對嗎?”
葉蓁眼角酸澀得難受,泛著紅,她低頭,怕眼淚掉下來。
孟懷安拍了拍她的手,溫聲:“有機會,外公想再見見他,可以嗎?他在外公這里的身份就只是我們蓁蓁的男朋友。”
葉蓁睫毛顫抖,強忍著酸意,她輕聲說:“好。”-
兩天后,葉蓁回到南城。
工作之余,她和程錦應邀參加一個行業龍頭公司舉辦的晚宴,宴會上無意聽到有人在聊秦氏,說如此盤根錯節龐大的集團,內部好像出了點問題。
“什么問題?”有人饒有興趣地問。
葉蓁慢慢喝著手中的香檳。
那人壓低了聲音,諱莫如深:“好像是被人向上面舉報了,你不知道吧,秦家二房那位,手里可不干凈呢。”
“害,再不干凈,秦氏現任掌權那位還能眼睜睜看著自己二叔出事嗎,這可是牽一發而動全身的事。再不濟,上頭還有秦董和秦市長頂著呢。”
“你說得也是,這說不定對人家也就是小風小浪。”
隨后二人碰杯,打著哈哈聊起了別的話題。
這幾句話如雁過無痕,隨風消逝。
晚上回家路上,葉蓁異常沉默。
她在夜里給秦既南打電話,他接起來,一如既往懶散溫柔的口氣,問她怎么還沒睡?
葉蓁指尖摩挲著戒指,頓了頓,說想見他一面,有沒有空。
“最近嗎?”男人在電話里微微沉吟,而后說,“最近可能不行,下周末我去南城找你好不好?”
葉蓁說好。
秦既南如常跟她調笑幾句,而后掛了電話。
一周以后,一條財經新聞如重石般砸入水中,激起驚天波浪。
葉蓁是在工作時看到,電腦邊緣跳出來的報道,她還沒來得及打開,外面一陣急促的腳步聲,程錦猛地推開她的門:“蓁蓁,你看到了嗎?”
鼠標點擊,網頁剛加載出那條新聞。
秦氏旗下多家子公司的實際控股人秦廷盛,因涉職務侵占、挪用資金等多項罪名,被處以有期徒刑十年,罰款巨數,剝奪多項政治權利。
無數媒體幾乎在同一時間報道此事,石破天驚般,標題一個比一個夸張,記者們心急如焚想采訪到秦家的人,然而唯一正面出來回應的,是秦廷盛的女兒秦玉瑯。
年輕女子在機場被攔住,大方得體,對著鏡頭回應:“涉及賠款秦氏會如數賠償,我父親也不會推諉,他犯下的錯,他自然會承擔,感謝各位的關心。”
隨后,微微鞠躬,舉手投足間,從容氣勢與秦既南幾乎如出一轍。
這位千金小姐多年低調,甫一出現,姿態如此吸睛,媒體深知大眾比起財經新聞更愛看豪門子弟的私事八卦,于是更心急如焚地想采訪到秦既南。
他始終不曾露面。
秦廷盛入獄,秦氏動蕩,股價下跌已成事實,關于他,被批判冷血與夸獎從容的通稿滿天飛,好好壞壞迷人眼。
晚上,葉蓁望著鍋中咕嚕咕嚕沸騰的水出神。
一室靜謐,門鈴響起。
她去開門。
身處旋渦中心卻消失在記者鏡頭下的人出現在她門外。
南城落了雨。
雨水沾濕了男人的肩膀,風塵仆仆。
葉蓁睫毛動了動。
秦既南微彎唇:“不歡迎我嗎?”
她眼睛頃刻間變紅,酸意涌出,他張開胳膊,她伸手緊緊抱住他,眼淚瞬間掉了下來。
“別哭。”秦既南用指腹蹭她的眼淚,“這是我唯一能做的贖罪。”
葉蓁眼淚從睫毛上簌簌落下。
她心口都在發顫,啞著嗓音說:“秦既南,和我在一起,是不是很辛苦?”
秦既南擦著她源源不斷的眼淚,袖口泛著潮意,聽到這句話,他閉了閉眼,俯身抱住懷里人,很慢很慢地輕聲問:
“蓁蓁,不辛苦。但我害怕,我的愛,會不會成為你的負擔?”
第 70 章
當初知道所有的事, 是在分手當天。
秦廷遠平靜地講述那些恩怨,告訴他,隔著一條人命, 他們永遠沒有可能。
秦既南從來不知道, 他只是普普通通談一場戀愛,背后牽扯著這么多事。
秦廷遠在書房里喝著茶, 口吻毫不遮掩:“阿既, 你不知道,那個孩子不會不知道,她媽媽性格剛烈,不會允許她和你在一起的。”
秦既南站在書房門口, 第一次體會到什么叫渾身冰涼。
許許多多想不透的細節在一瞬間浮上腦海。
她的抗拒,她的躲避, 她的忽冷忽熱, 她說如果世界毀滅就好了。
這樣他們就能永遠在一起了。
少女眼淚滴滴滾燙,烙在他心頭,她哭著說求他別問了。
秦既南轉身下樓,步伐慢慢, 走過一節節樓梯。
腳步虛浮, 他差點踩空。
整整一周, 意志消沉, 他把所有事拋在身后,用酒精麻痹混亂的思緒, 清醒時分,把車開到葉蓁寢室樓下, 沉默地在車里坐著。
其實也不知道她在不在寢室,只是好像, 沒有別的地方可去。
直到有一天晚上,秦既南看到孟顏急匆匆地跑進宿舍樓,沒多久,她和葉蓁一起出來,遠遠看著,少女的狀態很不好,面色蒼白,像是發燒的樣子。
他握緊方向盤,卻沒辦法下車。
只能眼睜睜看著她們走遠。
他了解她的性格,做了決定的事,應該不會想再見到他。
可秦既南真的太想從葉蓁那里聽到一個答案。
費了點功夫,讓她室友把她帶出來。
學校林蔭小道,夜色漂浮,少女病好之后,瘦了一圈,冷冷清清地站在那里,月光落在二人中間,仿佛一道分界線。
涇渭分明。
聽到他的問題,她唇色有點發白。
片刻之后,她輕輕地說不恨。
她垂著睫毛,下巴尖尖,病弱體虛的模樣。
秦既南用盡全身力氣才克制住自己沒有上前去抱她。
可是只要她這一句話,也就夠了。
擦身而過,之后,秦既南照原定計劃,出國讀書。
他從小接受精英教育,本科本也該在國外讀的,只是那時奶奶身體不好,才留在了國內陪老人家。
時間如流沙,從指縫中劃過,了無痕跡。他遵從秦廷遠的安排,逐步接手秦氏的產業,在各種明爭暗斗,市場波動中穩住了秦氏的產業版圖并進一步擴大。
這并不是件容易的事。
他太年輕,不夠服眾,所有的威勢都是靠擠壓自己的時間,換回一次又一次漂亮的商戰成果,最終讓人心服口服。
只是有一年,葉蓁的生日,秦既南從工作中抽身時,望著手機上彈出來的提醒,有些失神。
鬼使神差的,他撥了一通電話過去。
鈴聲跨越大洋彼岸,十幾秒,她竟然接了電話。
電流傳遞著彼此的呼吸聲,誰都沒有說話。
最后,秦既南掛斷了電話。
彼時國內深夜,紐約正午時分,天氣陰沉灰蒙,氣溫很低,他打開窗,有風吹過來。
他扶著窗,心里的想法一次比一次堅定。
所有人都說他們沒有未來。
那他就站在親手創造的未來里等她-
二人在門口抱了好久,鄰居有人開門出來,往這邊看了一眼。
秦既南扶著葉蓁的腦袋往懷里按了下,他貼耳:“再不讓我進去,你鄰居就要報警了。”
葉蓁悶在他懷里,抱著男人的腰,她手指摸上他的襯衫前襟,被她眼淚浸濕了一小片。
還想再摸摸別的地方,秦既南一把攥住她的手。
“耍流氓呢?”他低頭看她,眼底帶笑,逗她從彌漫的悲傷情緒中抽離。
葉蓁抿抿唇,抽回自己的手,拉著他進來,順手關上了門。
她從玄關鞋柜里取出一雙男士拖鞋。
秦既南手搭在玄關上,有一下沒一下輕敲,看著她的動作。
“誰的?”
“嗯?”
葉蓁關上柜門,疑惑抬頭。
后知后覺,視線落在地上的拖鞋。
她臉上有未干的淚痕,垂著眼,清艷動人,秦既南盯了兩秒,忍不住傾身捏上她的下巴,輕吻她殷紅的眼角。
這動作突如其來,葉蓁睫毛忽顫,她抬手抱住男人的手腕,話到了嘴邊又改口:“你猜……”
捏著她下巴的力道更重了些,秦既南俯身,不輕不重在葉蓁唇上咬了下。
她的唇很軟,碰到,就想多親一會兒。
“唔。”
葉蓁被帶得仰頭。
張開嘴,秦既南抵著她的齒尖低聲又問了一遍。
葉蓁唇齒間逸出輕微的笑意。
在他真的想吻得更深之前,她踮腳攀上男人的肩膀:“是新的,我剛買的。”
“給誰?”
秦既南氣息低低。
“給你。”
她猜到他會過來找她。
局勢風雨飄搖,他不會讓她一點消息都沒的擔心。
秦既南終于松開她。
指腹蹭了下她的眼角,他彎腰換鞋,葉蓁趁這個時間,轉身去浴室洗臉。
涼毛巾在眼上輕敷,她呼出一口氣,將心情整理好。
出去的時候,看到秦既南走過來,望著她的房間,好像有點出神。
公寓其實很小,她愛干凈,收拾得很整潔,驟然進來一個身高腿長的男人,顯得有些突兀。葉蓁輕咳一聲,還是覺得有些違和,走過去把沙發上自己進門時脫下的外套掛了起來。
她伸手去接秦既南的外套,幫他一起掛起來,手指摸到衣襟前的一點潮意。
秦既南從背后抱住她。
下巴擱在她肩上,他們能相處的時間不多,他總是很喜歡用這樣把她整個人擁在懷里的方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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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吃晚飯嗎?”葉蓁偏頭問他。
“你吃了嗎?”他吻她臉頰。
“你來之前,我正準備煮面。”葉蓁任由男人手環在她身前,“要不要出去吃?”
秦既南把玩著她柔軟的指尖,頓了下。
時間上來不及。
來的路上,他的手機電話快被人打爆,無數人還在等著他,尤其是秦廷遠,不知道多動怒。
身后人久久不說話,葉蓁有所察覺:“你待會兒要走嗎?”
“嗯。”他輕聲。
其實葉蓁想得到,出了這么大的事,管理層焦頭爛額,他拋下一切過來找她,已經是荒謬至極。
“幾點的飛機?”
葉蓁靠在他肩上仰臉問。
“還有半小時要走。”秦既南低頭,輕吻懷里人冰涼的眼皮。
半小時,剛好夠兩個人坐下來吃一頓飯。
葉蓁的手藝真算不得多好,不過是剛好她能吃下去的程度,秦既南靠在流理臺邊,用筷子嘗第一口的時候,動作明顯頓了下。
“不好吃嗎?”
葉蓁自己嘗了一口,也頓住了,鹽又放少了,沒滋沒味的。@無限好文,盡在晉江文學城
她實在是不太能把控好調味料的量。
秦既南捏了捏她的臉:“難怪把自己養這么瘦,你們公司沒有食堂嗎?”
“我們小公司。”葉蓁抿了抿唇,哪像秦氏一樣配套齊全。
秦既南抵額笑了下,最后還是端著碗到餐桌邊,把面吃得干干凈凈。
因為不太好吃,葉蓁自己倒是沒吃多少,看著時鐘到了時間,她送秦既南離開。
樓下風雨交加,他只讓她送到門邊。
葉蓁手指覆在他風衣紐扣上,靜靜對視片刻,秦既南忍不住用掌心蓋住她的眼睛,低頭吻她的唇。
“別看我了。”否則他走不掉。
“不看了。”葉蓁眨眨睫毛,輕輕把人往外面推。
她知道他真的有很多事情要處理。
手里被塞上一把傘,秦既南最后回頭,年輕女人揚著唇,用口型對他說注意平安-
后面幾天,秦氏的消息如石頭入水,激起一圈又一圈更大的漣漪,一點風吹草動都占據財經板塊頭條。
秦既南終于出面回應,媒體鏡頭下,男人平靜矜貴,言談自若,仿佛秦氏沒有受到任何影響。
他的從容反應穩定了秦氏的股價,一錘定音,也將此事推入無可轉圜的余地。
秦廷盛入獄,名下股份及控股公司,轉入長女秦玉瑯名下。
表面上風平浪靜,背地里不知道經歷了多少風浪。
程錦看得心驚肉跳,每一條報道都讓她震驚,縱然她一直知道秦既南的身份,但到底大學同窗過,在她眼前,他學長的這個身份在心里占比更重。
而今親眼目睹這樣兵不血刃的奪權,讓程錦真真切切意識到豪門精心培養出的繼承人的手腕。
周五晚上,唐雪瑩從北城來南城出差,工作結束之后,她約葉蓁和程錦吃飯,三人去了一家本幫菜館,做私宴的,不對外開放,靠著程錦的關系才訂到。@無限好文,盡在晉江文學城
飯桌上聊著天,程錦忍不住擔心好友:“蓁蓁,你要不要再考慮一下和秦既南的關系,感覺以后萬一你們感情破裂,他能玩死你。”
唐雪瑩戴手套文文氣氣地在剝蝦,聞言好奇:“蓁蓁和前男友復合了嗎?”
葉蓁用吸管喝著橙汁,被嗆到。
“是啊。”程錦說。
唐雪瑩彎彎眸:“那挺好的。”
“好什么呀。”程錦撇嘴,戳了下葉蓁,“你別笑,我跟你說認真的,你要是真打算還和他在一起,結婚之前要不要簽個婚前協議什么的?”
當年分手的真正緣由,知道的人只有孟顏和梁從音,葉蓁不想再給別的人增添心理負擔,對程錦的說辭是感情有矛盾。
她用吸管攪橙汁,應和著點了點頭。
程錦接著說:“別不當回事,他們這種家庭防人之心都很重,你看我爸對他那些情人也就是明面上大方,其實……”
“咳咳咳!”
唐雪瑩以手握拳咳嗽了幾聲。
她說話一向輕聲細語的,脾氣很好,此刻也只是委婉提醒:“阿錦,蓁蓁和人家是正經談戀愛。”
葉蓁笑了一聲,抬眸對程錦說:“知道了,程大小姐的話我都放心上的。”
程錦嘟嘟嘴:“我是你親姐妹,我能害你嗎,等你要跟秦既南結婚的時候,我可以介紹婚姻方面的律師給你。”
唐雪瑩彎唇剝蝦,笑著嘆了嘆氣。
這家私宴味道很好,三人邊聊天邊吃飯,吃完飯,程錦去洗手間,葉蓁和唐雪瑩等她。
手機震動幾聲,葉蓁低頭看,是秦既南的信息,問她有沒有到家。
她回他在跟朋友吃飯,回完,抬頭看到唐雪瑩在看自己,歉意地笑笑。
“沒關系。”唐雪瑩說,“蓁蓁,我挺為你開心的。”
葉蓁關掉手機放回桌面。
私宴人不多,程錦去了洗手間,包廂就剩她們二人在有一搭沒一搭吃著甜品,唐雪瑩挖一勺榛子冰激凌,笑笑說:“我總覺得你和秦既南應該不會出現剛才程錦說的那種問題,畢竟你們感情就很好。”
葉蓁說:“未來那么長,誰也說不準。”
“你說得對。”唐雪瑩表示肯定,隨即支著下巴回憶,“你還記得當年你們分手之后,我把你拉出去散步,然后遇上秦既南的事情嗎?”
葉蓁輕點頭。
唐雪瑩視線落回葉蓁身上:“當時確實是他找到我,用一個資助的名額換我把你帶出來見一面。他并沒有逼我,只是希望我能答應。”
“蓁蓁,關于這件事,我想跟你說抱歉,也很想跟你說句謝謝。”
葉蓁愣神。
“聽上去確實有些離譜。”唐雪瑩彎了彎唇,輕聲,“你應該知道,我家境不太好,爸媽整天吵架,我在他們身上,沒有看到過被愛的樣子,也沒有學到怎么愛人。”
“秦既南當時找到我的時候,我很震驚,坦誠地講也很羨慕,我看到了別人真心愛人的樣子。”
“也發現了,感情對每個人都是平等的。”
說到這里,唐雪瑩頓了頓,似乎有些感慨:
“原來天之驕子愛人也卑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