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71 章
程錦從洗手間出來, 三人在餐廳門口分開,葉蓁打車回去,程錦則開車送唐雪瑩去機場。
時間有些晚了。@無限好文,盡在晉江文學城
葉蓁隨手攔下一輛出租, 報了地址后便閉眼休息, 結束一周工作后的晚上,人難免犯懶, 渾身都是倦倦的困意。
這個時間點, 晚風涼快,空氣中飄著花香,路上也不太堵車,司機師傅心情很好, 一路都哼著歌。
到小區(qū)門口,葉蓁下車, 司機樂呵呵地囑咐了句:“姑娘, 這么晚了,路上小心昂。”
“謝謝您。”葉蓁彎唇。
門口的便利店還開著,她走進去買了些飲料和速食,打算明天好好在家睡個覺。
拎著一大包東西走進小區(qū), 走到單元樓下, 葉蓁正準備抬腳上樓梯時, 忽然有車在她背后打了下雙閃。@無限好文,盡在晉江文學城
她回頭, 是她剛才不經(jīng)意略過的那輛黑色奔馳。
車窗徐徐落下,男人單手搭在窗沿上, 懶懶地支著下頜朝她看過來。
葉蓁在原地呆了一兩秒。
直到秦既南淡淡勾起唇,她才猛然回過神來, 兩步下了臺階,朝他走過去。
秦既南打開了車門, 穩(wěn)穩(wěn)把人接到懷里。
“你怎么過來了?”半個小時前,他還在問她有沒有到家。
“最近的事情忙完了,所以就過來了。”
秦既南的手自然而然落到葉蓁腰上,低頭抵著她額頭輕笑:“我打擾你跟朋友聚會了嗎?”
“沒有。”葉蓁仰頭,眼里的驚喜感還未消散,“等多久了?”
“不久,給你發(fā)信息的時候剛落地。”
秦既南跟她說著話,順手把她拎在手里的東西接過來,不少飲料和冰激凌,還不輕。
指腹同時揉了揉她掌心。
熟稔的溫存感瞬間溢滿心頭,葉蓁伸手摟住男人的腰,偏頭往他身后看了看:“你帶行李過來了嗎?”
“沒有。”沒來得及,工作結束他搭最早一班飛機過來,想早點見到她。
“那……”
“待會兒會有人送過來。”秦既南在她額頭上印上一吻,挑唇笑,“就是不知道你有沒有多余的房間收留我一晚。”
房間,自然是有的。
但是沒有多余的。
一共就兩個臥室,偏小的那個梁從音在住,她項目要飛美國幾個月,這段時間葉蓁都沒開過她的門。
臨走之前,梁從音提過再回來她準備租房子把媽媽接過來一起住,不能一直住在葉蓁這里。
但在她真的搬走之前,葉蓁不會動她的任何東西。
開門進屋,葉蓁把拖鞋拿給秦既南,自己則去把冰激凌和飲料放進冰箱。
不然要化了。
她趿著拖鞋,頭發(fā)松散,邊走邊扯,蹲在冰箱面前放冰激凌時,如瀑的長發(fā)盡數(shù)散開,披散在薄肩上。
一個個放好,身后傳來懶淡的腳步聲,陰影籠罩,淡淡青筋凸顯的手幫她把冰箱門推上。
葉蓁轉頭,整個人被托著膝蓋抱起來。
秦既南懷里的香氣很淡,若有若無。
是那種辦公樓新風系統(tǒng)擴出的淡淡清新提神香,外套在辦公室里久掛,便沾染這種氣味。
此刻,只余橡木苔的尾調,混著皮膚溫度,有點讓人著迷。
頃刻間失重。
葉蓁只被嚇到一瞬,隨即下意識摟上秦既南的脖頸,臉貼在他懷里,像只犯懶蜷縮的小貓。
拖鞋在腳上晃晃蕩蕩。
秦既南抱著人到沙發(fā)前坐下,她坐在他懷里,他低頭抵著她瘦削的肩膀,輕嗅她皮膚和頭發(fā)的香氣。
深夜將人的倦怠和放松都最大化,安安靜靜地抱了一會兒,兩個人都像在充電,葉蓁手指玩著秦既南襯衣上的銀質袖口,片刻,她突然想起什么:“你吃晚飯了嗎?”
他說工作結束就過來,以他挑剔的性格,飛機餐肯定是不會吃的。
“不餓。”果然,秦既南懶懶開口。
“不行,你想吃什么?”葉蓁抬頭,額頭擦過男人下巴,“我給你煮個面,或者叫個外賣?”
說完,她看到秦既南揚了下唇。
興許是想到她上次煮的面有多清淡。
“真不餓。別折騰了,抱會兒。”秦既南收緊胳膊,下巴抵在她發(fā)頂,半晌,他突然又笑了下,慢慢地說,“不過,外賣倒是可以點一個。”
“想吃什么?”葉蓁摸到自己的手機,靠在他懷里,她打開手機,屏幕讓兩個人都看得見,纖細的手指在外賣軟件上左右滑動。
秦既南的胳膊圈住她,兩只手握住她的手,隨手點開了一家便利店的外送。
葉蓁目光一頓。
他將兩盒計生用品添加進購物車。
動作漫不經(jīng)心的。
提交,確認,一氣呵成,到付款界面的時候,葉蓁忽然反應過來:“秦既南——”
“嗯?”他懶懶散散應了一聲,還說,“我閉上眼了,不偷看你輸密碼。”
……
葉蓁被噎住,這是密碼的事嗎?
她回眸:“我沒說讓
䧇璍
你睡臥室。”
秦既南睜開眼,一寸之遙的距離,她漂亮的睫毛有點晃了他的眼,沒忍住,唇親上她的睫毛,順便應:“那我睡哪兒?”
葉蓁眼皮輕顫,她受不了,退后,輕抬下巴:“這兒。”
沙發(fā)不大,但勉勉強強睡個人,應該沒問題。
只是對他個身高腿長的男人,是挺勉強的。
“好。”秦既南抬手扣住葉蓁的后頸,嗓音倦懶地答了,好像她說什么,他都只會說好。
行為上卻不是這么做的,他按著她,低頭親了下來,唇瓣相貼,他很有耐心地用舌尖描繪她的唇珠與唇線,一點一點,撬開她的唇齒。
葉蓁整個后背都被男人胳膊抵著。
他另一手扣住了她的腰,人是強制的,吻卻是溫柔的,輕輕慢慢吻著,像融化冰激凌一樣消磨著她的耐心。
靜謐深夜,葉蓁骨頭止不住發(fā)軟。
她伸手推秦既南的胸膛,唇舌分離的一瞬間,喘息聲泄出,呼吸加重,秦既南睜開眼,長指撫著她的黑發(fā)。
他眸中有加深的暗色,克制著,低頭來親她的唇角,吻輾轉落到她耳邊,低啞嗓音一點點剮蹭她耳膜:“買不買?”
買不買。
行不行。
可不可以。
他最懂什么樣的問句她不會拒絕。
葉蓁睫毛輕顫,帶著熱息的吻落在耳邊,秦既南輕咬著她的耳垂,冰冰涼涼的耳釘在他唇間升溫。
她手指無力地抓著男人的西裝。
玄關處傳來敲門聲,很有禮貌的兩聲輕叩。
“有人……”
“是助理過來送東西。”秦既南捏她的手指,“他會把東西放在門口就走的。”
葉蓁忍不住縮肩膀:“去拿啊。”
她嗓音因為情-動而變得低柔,極好聽,秦既南伸手去摸她的手機:“等外賣來了一起拿。”
屏幕上的訂單已經(jīng)提交,就差最后一步付款,他把手機塞到她手機,葉蓁低頭,識別到她面孔的瞬間,“叮”一聲,付款成功。
毛衣衣擺被掀開。
葉蓁人也被托抱起來,邊走,秦既南邊吻她額角,輕聲帶笑說怕弄臟她的沙發(fā)。
推開浴室門,秦既南脫下自己的西裝,墊在洗手臺上。
西裝內襯布料順滑,還帶著男人的體溫。
葉蓁被抱上去。
失重得厲害,她很沒有安全感,只能摟住眼前的人,浴室燈沒開,借著客廳落進來的光線,他抵著她的額頭,不清不楚起來。
米色女士休閑褲的紐扣有些難解,但是是闊腿褲,很好落下來,葉蓁腰很細,薄薄的布料包裹著她的骨頭,每一寸弧度都極漂亮。
她忍不住蹙眉,咬著唇,秦既南吻她,她更難受,手指骨節(jié)侵入,她將自己的唇咬得更緊,怕開口就是呻-吟。
“寶寶。”秦既南湊過來親她的唇,哄著,“張嘴,別把自己咬出血。”
葉蓁肩膀輕顫,眼尾泛了紅,她很想哭,無助又狼狽,只能依賴秦既南,聽他說那些哄人的話,卻一句都沒留在腦海里。
某一刻,門外又有人敲門。
葉蓁緊緊壓著的聲音破碎在唇齒間。
她眼淚也掉落,身子一軟,伏在秦既南肩上,他呼吸很重,吻了吻她耳畔,環(huán)著她撳開水龍頭洗手。
這一次是外賣員,便利店不遠,秦既南把她抱下來,問她哪個臥室,葉蓁抿著唇給他指了。
渾身力氣像全失。
秦既南把她放到臥室,葉蓁聽到他的腳步聲,開關門聲,隨后又越來越近。
葉蓁緊閉睫毛,心口跳得越來越厲害。
直到秦既南扣著她的五指按進枕邊,他垂首聞她身上的香氣,吻她震顫的心跳。
“寶寶。”秦既南忍不住撥開她的碎發(fā),低著嗓子笑,“怎么這么緊張?”
緊張到讓他覺得自己好壞。
葉蓁動了動手指,睜開睫毛,男人好看漆黑的眉眼在眼前,這一次,她是清醒的。
不像上一次,到底有清酒做底,逼得人情緒崩潰坍塌。
她輕輕咬了咬唇,小指輕勾秦既南的袖口,聲音不穩(wěn):“別留下痕跡,還要上班的。”
原來就是要說這個。
秦既南低頭吻她鼻尖:“好。”@無限好文,盡在晉江文學城
夜晚很漫長。
結束后,葉蓁精疲力盡,情-愛入骨,她被解構得乏累脫力。
好在次日是周六,可以光明正大地犯懶睡覺。
一夜無夢,醒來時,葉蓁指尖都不想動,窗簾拉著,隱隱約約透著日光,看亮堂程度,時間已經(jīng)不早了。
睜眼看了一會兒熟悉的天花板。
一些不熟悉的記憶和氣味涌上腦海。
秦既南說到做到,是真的很溫柔,可她還是累到失力,他在她耳邊嘆氣調笑說她體力怎么這么差。
……
葉蓁揉揉額頭,拋開那些混亂不堪的記憶,掀開被子下床,床邊和臥室都是空的。
推開臥室門,她聽見秦既南在陽臺打電話,壓低了聲音,像是怕吵醒她。
餐桌上有保溫盒裝著的早餐,葉蓁走過去打開,香氣撲鼻,秦既南察覺動靜,回眸朝里面看了一眼。
年輕女子彎著腰,米色長袖睡裙柔軟貼身,她長發(fā)披了滿身,順著腰窩處的弧度陷落。
他掛掉電話,走過去。
葉蓁轉身,落進男人懷里,他低頭來親她,她后仰捂住臉:“沒洗臉呢。”
秦既南笑出聲,順著親了下她的手指,她剛醒,滿身柔軟的香氣,捏一捏,好像連骨頭都是軟的。
葉蓁推開他去浴室洗漱。
早餐買的是廣式早茶,豉油鳳爪,水晶蝦餃,流沙包,艇仔粥和甜豆花,平時上班時,葉蓁一般就豆?jié){加三明治解決。
洗漱完,坐到餐桌前,葉蓁邊攏頭發(fā)邊問對面的人:“你今天回北城嗎?”
秦既南挑眉:“這么想讓我走啊。”
“剛才不是工作電話嗎?”她以為他很忙。
秦既南不置可否,攪了兩下粥放到她面前:“一點小事,用不著回去。”
“真的假的?”葉蓁雙手交疊托臉,一副不太相信的樣子。
“真的。”秦既南伸手捏她鼻尖,“來跟你過周末。”
葉蓁半信半疑。
但后面一整天,秦既南的手機上當真沒有工作電話打過來。
他們在南城過周末,葉蓁帶秦既南去吃了自己這幾年覺得很好吃的餐廳,南城天氣很好,路邊散著步,秦既南跟她說自己小時候在這里住過。
“嗯?”葉蓁側眸。
“就在前面。”秦既南牽著她的手,“我奶奶是南城人,我偶爾會陪她過來住。”
葉蓁嘴唇動了動,提到秦既南奶奶,總覺得是遺憾。
畢竟此生再也不得見。
她情緒陡然低落,秦既南低頭單手把人抱過來:“想什么呢?”
葉蓁回神,慢慢搖頭。
一直到晚上回家,進了門,她才踮腳勾上男人的脖子,輕聲問:“那時候,你難過嗎?”
“什么時候?”
“你奶奶去世的時候。”
秦既南扶著她的腰,沒想到她還在惦記這件事,垂眼抵著她的額笑了下:“心疼我嗎?”
葉蓁不說話。
他手指圈住她光潔的手腕,微微摩挲,突然沒頭沒腦地問了一句:“我送你的鐲子呢?”
“嗯?”葉蓁抬眸。
那個鐲子,被她收了起來,而今重新找出來,還是那樣瑩潤的漂亮,質地通透。
葉蓁從抽屜中取出來,轉身,秦既南握著她的手腕,慢慢幫她戴上去。
玉鐲光華內斂,更顯得手腕肌膚吹彈可破。
她抬頭,看到秦既南凝視著鐲子,眸光沉靜。
“蓁蓁。”他輕聲說,“這個玉鐲是我奶奶送給你的。”
葉蓁愣住。
秦既南抵著她手腕上那塊骨頭細細摩挲。
她張了張嘴,腦海霎時有些空白,心下一片震驚。
秦既南碰了碰她的臉:“其實當年就想給你的,想跟你求婚,只是沒來得及,也沒來得及讓我奶奶見上你一面。”
葉蓁睫毛微顫,指尖在男人手里變得冰涼,被握著,他俯身,抱著她,閉上眼。
“秦既南……”葉蓁嗓音艱澀。
“嗯。”他說,“蓁蓁,你戴上它,我就沒有遺憾了。”
怎么會沒有呢,他們之間,明明還有好多好多遺憾。
“對不起。”葉蓁緊閉睫毛,伸手回抱男人。
她想到那枚求婚戒指,她錯過的,何止是一枚戒指。
“你沒有對不起我。”秦既南偏眸,聲音有點啞,“蓁蓁,不要說對不起。”
是他對不起她,秦家毀了她的人生,她原本該一生幸福無憂。
那些年,罪惡感在他心里密密麻麻。
他不知道自己要怎樣面對她。
后來再見,再多的情緒都在頃刻間被拋之腦后,思念一旦開閘,他做不到不去找她。
葉蓁眼尾泛紅,心里泛起一串又一串酸脹的氣泡。
她第一次,真真切切后悔起當年的選擇。
“秦既南。”葉蓁聲音有點顫。
“我在。”秦既南低頭。
她與他十指相扣,睜開眼,仰頭,看著他的眼睛說:“你還記得當年分手后,你問我的問題嗎?”
他問她恨他嗎,她說不恨,他又問她愛他嗎,她留給他的只有沉默。
“我現(xiàn)在回答你。”葉蓁輕聲,一字一句,“愛你是我做過最容易的事。”
第 72 章
周三, 葉蓁去北城跟工廠的打板進度,工作結束后的當晚,她回了家, 和媽媽一起吃飯。
孟書遠也在, 他廚藝好,親自下廚, 端出色香味俱全的四菜一湯。
“嘗嘗舅舅燒的排骨。”孟書遠笑著給她夾一塊, “你和你表姐上次回江遠,外公外公身體怎么樣?”
“外公外婆身體都挺好的。”葉蓁喝了一口鯽魚湯,湯底鮮美得不得了,她抬手扎自己的頭發(fā), “外婆還給表姐介紹了個博士。”
“你表姐愿意相親?”
“她不愿意,外婆逼她見了, 不過表姐好像也不討厭宋博士。”
孟書遠打小溺愛女兒, 也導致孟顏壓根不聽他的話,現(xiàn)在有人替他操心,他瞬間來了精神:“姓宋?人怎么樣?”
葉蓁回憶了下:“好像叫宋承逸,外公從前部下的兒子。今年剛博士畢業(yè)回國, 人好像是挺有禮貌的。”
孟書遠高興得筷子都放下了, 要去被孟顏打電話, 被葉蓁攔下:“舅舅, 表姐還沒明說她喜不喜歡人家呢,你別激動。”
孟書華在旁邊盛了碗湯, 平平靜靜地說:“改天讓你表姐帶回來見見。”
“不成,急不來。”孟書遠理智下來, “讓顏顏自己先相處相處。”
“對。”葉蓁順利安撫下舅舅,“回頭我?guī)湍鷨枂柋斫恪!盄無限好文,盡在晉江文學城
孟書遠點點頭, 隨即又問了她一句:“蓁蓁,你最近工作忙嗎?”
“還好,怎么了舅舅。”
“不忙的話——”
“大哥!”孟書華陡然出聲,制止了孟書遠接下來的話。
“怎么了?”葉蓁疑惑。
“沒什么事。”孟書遠欲言又止,又擺了擺手笑道,“就是你和你表姐都在南城工作,我和你媽都挺惦記的,有空周末多回來看看你媽。”
“別聽你舅舅的。”孟書華平聲說,“你把工作做好就行。”
一頓飯結束,葉蓁主動承擔起刷碗的任務,清理完剩菜,她打開水龍頭,剛戴上手套,卻發(fā)現(xiàn)洗潔精瓶子空了。
于是只能摘下手套,想去問問孟書華家里有沒有新的洗潔精。
孟書華臥室的門半掩著,葉蓁剛走過去,就聽到里面壓低的孟書遠的聲音:“蓁蓁工作又不忙,你干嘛不讓她陪你做手術?”
“一個小手術而已,用不著她陪。”孟書華語氣一如既往的平靜,“大哥,你不要多嘴。”
“我多嘴?書華,蓁蓁是你親女兒,過去的事都已經(jīng)過去了,她當年都和秦家那個男生分開了,你還不滿意嗎,還要跟她母女隔閡到什么時候?”
“大哥!”孟書華冷聲,“不要再提這件事。”
孟書遠背著手在屋里走了幾圈:“你從小性格就固執(zhí),蓁蓁跟你性子一樣固執(zhí)。為了一件小事,你跟她鬧僵幾年了,難為她心里惦記你,主動低頭。”
孟書華慢慢地從椅子上起身,不語。
孟書遠看著她這樣子,又忍不住嘆氣:“書華,都過去多少年了,你還不能放下嗎?你也不想想,葉行他但凡心里掛念你們母女一點,當年蓁蓁才三歲,他無論如何也不會去自殺。”
“大哥,你別說了。”孟書華閉上眼。
“隨你隨你。”孟書遠一擺手,他拿自己這個妹妹一點辦法都沒有,“左右你不告訴蓁蓁,手術的時候就我去簽字陪你,你想怎么樣就怎么樣吧。”
他說著抬腳離開,拉開門的同時,腳步一停。
“蓁蓁。”
“舅舅。”葉蓁平靜地站在門外,笑了下,“我想問我媽家里還有沒有新的洗潔精。”
孟書遠有點慌:“洗潔精,書華,洗潔精在哪?”
孟書華走出來:“家里沒有了,去樓下買。”
“好。”葉蓁點點頭,
她穿上外套下樓,買完洗潔精上來把碗刷干凈,一切都非常自然,像沒有聽到剛才那段談話一樣。
直到孟書遠要送她去機場時,葉蓁才出聲:“舅舅,我請了假,不回去了。”
“蓁蓁?”
“我留下來,陪我媽做手術。”
“葉蓁。”孟書華皺眉。
孟書遠則是輕嘆:“你聽到了。”
葉蓁打開門,要送舅舅下樓:“您回去路上小心,明天我陪我媽去醫(yī)院就好。”
孟書遠拍拍她的手:“舅舅也去,別跟你媽賭氣,她就這脾氣。”
“我知道。”葉蓁溫聲。
送完孟書遠回來,孟書華臥室的門已經(jīng)被關上。
媽媽顯然不打算再跟她說話。
葉蓁走過去,伸手敲了敲門,輕聲說:“媽,你早點休息,我明天陪你去做檢查。”
里面的人并沒有應她。
剛才下樓時,葉蓁問了舅舅,孟書華是上個月體檢查出的子宮內膜息肉,醫(yī)生建議她找個時間切除,一個月以來一直忙碌,正準備這幾天休息去把手術做了。
雖然只是一個小的宮腔鏡手術,但因為要全麻,所以需要親屬陪同,住院三天。
孟書華提都沒跟她提過。
晚上,躺在床上,葉蓁提前掛了一個預約號。
一夜平靜,第二天她早早起床,準備了早飯去敲孟書華的門。
孟書華還是眼風都沒給她一個,徑直去浴室洗漱,她彎腰吐出一口水,牙刷放在杯子里攪:“你回去上班吧,我不用你陪。”
葉蓁抱臂靠在浴室門邊。
她一言不發(fā),看著孟書華洗臉擦臉,挽起的頭發(fā)中藏了幾縷銀絲,眼角也冒出皺紋。
其實這幾年,葉蓁對孟書華的情感很復雜,誠然她不是個合格的母親,但血緣之親,但到底養(yǎng)育了她這么多年。
書上總愛說父母愛子女是天性,可子女對父母的孺慕之情也不見得少半分。
葉蓁垂眼:“媽,你要是不想看見我,陪你做完手術我就可以走。但舅舅年紀大了,他沒辦法照顧你,讓我陪你去吧。”
孟書華掛毛巾的動作頓了下。
她回眸瞥了眼女兒。
葉蓁也抬頭,接著說:“媽,別讓我回去也不安心。”@無限好文,盡在晉江文學城
孟書華慢慢關上水龍頭,盯著冷清的鏡面,鏡子中反射出她和葉蓁的面龐,一年輕一滄桑,十足的相似,旁人一眼就能看得出她們是親母女。
她沉默了會兒,最后說:“隨你。”
北城的醫(yī)院一向擁擠。
工作日,處處都是人,從門診出來,葉蓁讓孟書華先坐著休息,拿著醫(yī)生開的住院證去繳費找護士登記。
住院床位很緊張,最后分到的床位在衛(wèi)生間旁邊的病房,人來人往,冗雜吵鬧。
手術是第二天做,當天下午,護士先過來抽了幾管血,而后是給孟書華做心電圖等一系列術前檢查,最后,打上置留針,以便輸液和麻藥。
做檢查的時候,護士拉上簾子,葉蓁離開病房,手機上孟顏和程錦都來關心孟書華的情況,她回復她們沒事。
正打著字,屏幕上冒出電話,是秦既南打來的。
葉蓁往走廊邊走了幾步,接起電話。
“喂?”
那邊懶懶地應了聲:“下班了嗎?”
秦既南這幾天人在國外出差,和她相差13個小時的時差,葉蓁低頭看了一下手表,粗粗估算,他那邊此刻是凌晨五點左右。
“……你起這么早嗎?”她低聲。
“還好。”
男人的聲音有點啞,在凌晨,是一種讓人莫名心安的倦沉感,葉蓁聽到他走路,開門,而后是撳開水龍頭的聲音。
她安靜地聽著,直到秦既南出聲:“怎么不說話了?”
“嗯?”
“工作傻了嗎?”他調笑。
葉蓁張了張嘴,剛想說話,旁邊有護士推著小推車急促地路過,邊走邊揚聲:“家屬們請讓一下,讓一下!”
她下意識回避。
電話里陡然安靜。
片刻,秦既南問:“蓁蓁,你在醫(yī)院?”
他語氣顯而易見地沉了下來,葉蓁退后幾步,靠著墻隨后回:“對。”
“哪兒不舒服?”
“什么?”路過的人太吵,葉蓁沒聽清他問了什么。
“為什么不跟我說?”秦既南口吻微冷。
“我沒事。”葉蓁挪到一個人少的地方,“是我媽媽要做一個小手術。”
電話里的人靜了一瞬。
她心頭莫名有些泛軟,彎唇說:“秦既南,不用那么擔心我,我會照顧好自己的。”
片刻,秦既南問:“哪個醫(yī)院?”
“你不用過來。”
“我知道,我不過去。”
葉蓁以為秦既南誤解了自己的意思:“我不是那個意思,秦既南,真的只是個小手術,你不用過來。”
“我知道,我也過不去。”電話那頭的男人反過來解釋給她聽,“你晚上是不是要在醫(yī)院陪床?”
“要。”
秦既南抵額輕嘆:“我?guī)湍銚Q個好點的病房,否則你晚上怎么睡覺。”
葉蓁握著手機,微愣。
“拒絕的話就不用說了。”秦既南說,“你不跟我說,我就去問你表姐。”
“你……”
葉蓁啞口無言,心口微脹。
醫(yī)院的人效率可快可慢,檢查做完,晚飯時分,就有護士請她們換病房。
四人間狹窄而吵鬧,孟書華閉目養(yǎng)神時眉頭一直皺著,來到頂層單人病房,霎時安靜了許多。
“蓁蓁。”她環(huán)視一圈,凝目看向女兒。
醫(yī)療資源稀缺,有些事絕非錢就能辦到。
葉蓁把衣物和洗漱用品擺好,聞言頓了下,撒謊:“阿錦幫的忙。”
孟書華平靜地看她。
葉蓁這幾年修煉出的鎮(zhèn)定盡數(shù)用在此刻。
片刻,孟書華淡淡移開了目光:“麻煩人家了。”
“改天我會請她吃飯的。”葉蓁松了一口氣。
頂層病房安靜寬敞,小客廳與陽臺廚房配備齊全,臥室內,一張病床與一張陪護床。
晚上,母女二人同處一室。
自有記憶起,葉蓁就是自己睡覺,也從未有過過分依賴媽媽的時刻,僅有不多的溫情,大多是她發(fā)燒,孟書華晚上會過來量量她的體溫,叫她起來喝水。
現(xiàn)在,輪到她在醫(yī)院里陪媽媽。
時間過得真快。
二人誰都沒有說話,月光透過窗簾靜靜流淌,葉蓁偏頭,看見孟書華的眼睛閉著。
她凝視了一會兒,慢慢轉過頭,自己也閉上了眼。
手術安排在第二天下午,上午,護士過來給孟書華輸了兩個小時的生理鹽水,并囑咐了葉蓁一些注意事項。
下午,孟書華帶進手術室,葉蓁只能等在外面。
她在網(wǎng)上搜索著一些別人手術的經(jīng)過和術后情況。
葉蓁有些出神。
不知道等了多久,護士叫她進去。
手術是全麻,孟書華剛從全麻中醒過來,頭腦發(fā)暈,葉蓁和護士把她攙扶回病房,她沉著眼皮要睡過去,護士把人拍醒。
“看好你媽媽。”護士囑咐,“全麻蘇醒后兩小時都不能吃飯,也不能睡覺,多跟她說說話。”
“好。”葉蓁點點頭。
她坐在病床邊,兩個人其實也沒什么話能聊,好在舅舅打來了電話,葉蓁把手機開了免提,讓舅舅跟媽媽說話。
孟書華不是很有力氣,說幾句話就掛上了電話,過了會兒,她輕輕皺眉,唇色發(fā)白。
“怎么了?”葉蓁按鈴叫來護士。
腹部疼痛加劇,孟書華疼得人有點兒顫抖,護士過來,給她打了一劑止痛針。
“是正常情況,流血也是正常的。”護士司空見慣,抬頭看了眼時間,“待會兒可以吃點飯。”
止痛針見效,孟書華的眉頭漸漸展開。
晚飯吃的是醫(yī)院的營養(yǎng)餐,孟書華沒什么胃口,葉蓁強迫她吃了點兒。
晚上醫(yī)生過來檢查了一次,流血量正常,醫(yī)生走后,孟書華許是因為失血虛弱,早早就躺下合上了眼皮。
葉蓁悄然離開臥室,客廳里有小沙發(fā),她坐到沙發(fā)上,打開手機,回工作消息。
回完消息,墻上指針指向九點一刻。
緊繃一天的神經(jīng)終于得以放松。
葉蓁關上手機,支著臉發(fā)呆,大腦放空。
跑來跑去兩天,精神和身體難免都有些疲憊。
加之她認床,醫(yī)院病床再好,她昨晚睡得也不好。
窗戶折射著對面樓層的光,俯瞰而下,夜色外車水馬龍。
病房里靜謐無聲,空氣中飄著淡淡的消毒水味道,葉蓁靠著沙發(fā),漸漸歪著腦袋閉上了眼睛。
呼吸慢慢趨于平靜。
十幾分鐘后,病房門被輕推開。@無限好文,盡在晉江文學城
橘色單人沙發(fā)上年輕女人以手撐臉,長睫垂落,周身氣息安靜。
秦既南走過去,彎腰抱她。
葉蓁睡得很輕,朦朧中睜開眼,看到來人,還以為自己是在做夢:“秦既南……”
“嗯。”秦既南解開西裝紐扣,把人抱起來。
“你是真的嗎?”她下意識問。
秦既南被逗笑,低頭,唇碰了碰她額頭:“我是鬼,地下冒出來找你的。”
溫熱真實的觸感印在皮膚上,葉蓁怔了下:“幾點了……”
“九點半。”
“看來我也沒有睡很久……”她掩面打了個哈欠。
確認是熟悉的懷抱,葉蓁倦意沉沉,她本來就沒有睡醒,低聲呢喃:“那我再睡會兒,半小時,你記得叫醒我。”
“睡吧。”秦既南輕吻她的睫毛。
他抱著人輕步走出去,病房外等著一個女護工,原本想說話,看到他懷里的人,又識趣地閉上了嘴。
“麻煩您。”秦既南頷首,低聲,“如果病人問起,記得說你是葉小姐請來的。”
第 73 章
睡意迷蒙中, 葉蓁做了個夢。
夢見和秦既南剛分手的那兩年,那兩年里,其實她和孟書華的關系很僵。
誰都不肯先低頭, 她去南城工作, 孟書華在北城,二人互不聯(lián)絡, 對對方都置之不問。
唯一的一次見面, 是11月7日立冬,葉行忌日。
葉蓁獨自回北城,去陵園中拜祭。深秋北城天氣寒冷,她在墓前待了一會兒, 和墓碑上的人說了幾句話,便起身攏好圍巾準備離開。
坐上出租車時, 恰好看到另一輛車在陵園門口停下, 車牌號很熟悉,是舅舅的。
葉蓁叫出租車司機先別開車。
果然,媽媽和舅舅一起從車上下來,拎著祭品往陵園中去。
中年女人身形一如既往, 挺拔瘦弱, 穿著低調, 一絲不茍。
葉蓁坐在車里, 無端胸悶,母女二十多年, 縱然孟書華對她不夠周全,但她在她心里, 到底是媽媽。
于是葉蓁推開車門下車,無聲跟在二人身后。
快到墓前時, 她停步,遠遠看著媽媽和舅舅。
他們都看到了墓前的鮮花與祭品。
除了她來過,不可能再是第二個人。
舅舅顯然猜到,嘆氣說了幾句話,離得遠,葉蓁聽不清,大約是一些勸媽媽的話。
孟書華面色平冷,盯著那些東西,良久,她彎腰,將那些東西都掃到一邊。
而后,一點點重新擺上自己帶來的祭品。
彼時葉蓁站在一顆白楊樹下,十一月冷風中,她靜靜看著這一切。
難過嗎?
說沒有是假的。
但她其實不怪孟書華。
母親該盡的撫養(yǎng)義務,她都盡到了,只是再多的愛,她沒有。
僅此而已。
她一生的感情都給了丈夫,少年夫妻,情深義重,她無法承受喪夫之痛,自然放不下怨恨。
程錦曾在酒后談過自己的父母,他們這種豪門家庭,關系復雜,親緣關系淡薄,于父愛母愛,她本就不在意。
“不過一世血緣,十幾年養(yǎng)育之恩。”程錦看得很淡,“他生我時也沒問過我的意見,他既然養(yǎng)大我,我當然會好好給他養(yǎng)老,其他的,就隨緣吧。”
程錦一向比她拿得起放得下。
站在白楊樹下,看到孟書華動作的那一刻,葉蓁一年多的積郁陡然消散。
有些感情,強求不來。
罷了。
她轉身,慢步離開。
后來,在舅舅的轉圜之下,葉蓁和孟書華的關系漸漸得以好轉,母女好歹不像仇人,能好好坐在一張桌上吃飯。
放下那些執(zhí)念之后,葉蓁發(fā)現(xiàn),孟書華愿意和她笑笑,跟她說說話,她竟然已經(jīng)覺得很不錯。
若余生都能這樣,她們母女,也算得上和諧。
……
睡夢中,葉蓁的眉頭皺起又舒展,她睡得很不安穩(wěn),夢中場景紛亂復雜,一頁頁在眼前閃過,最后,她猛然睜開了眼。
胸口起伏,葉蓁張嘴,大口大口喘氣。
入目是一片靜謐的昏暗,她視線還是朦朧的,腦袋發(fā)疼,未從夢中回過神來。
想撐著床起身,卻發(fā)現(xiàn)自己在男人的懷里,她輕微的幾下動作,將秦既南驚醒。
“怎么了?”他下頜抵著她發(fā)頂,聲音倦啞未醒。
葉蓁思緒慢慢回籠:“幾點了?”@無限好文,盡在晉江文學城
“嗯?”
“我不是在醫(yī)院嗎?”葉蓁徹底清醒過來,“這是哪兒?”
秦既南也醒過來,他撐起身,點亮床頭的一盞臺燈,淡白色光芒照亮臥室,是他常住的那套公寓臥室,葉蓁上次來過的。
墻上掛鐘時針指向凌晨一點。
她記得她睡覺時是九點,竟然睡了這么久。
葉蓁掀開被子就要下床,秦既南指節(jié)揉了下額頭,再轉頭一看,那姑娘已經(jīng)穿鞋往門口走。
他愣了下,掀開被子,過去把人打橫抱了回來。
“秦既南。”葉蓁陷進男人臂彎里,“我要回醫(yī)院。”
“幾點了祖宗。”秦既南捏她臉,“你現(xiàn)在回去,吵醒你媽媽睡覺嗎?”
“可她……”
“放心。”
他低頭親了親她額頭,“我留了一個護工在那,從前照顧過我奶奶的,不會有什么問題。”
葉蓁張了張嘴。
秦既南做事思慮周到,這樣確實沒什么問題。
她是睡糊涂了。
秦既南給她蓋好被子,靜謐深夜里,他下巴貼著她額頭,感受著懷里人溫熱馨軟的皮膚,又添了一句:“我跟護工說過,如果你媽媽問起,就說是你請來的。”
葉蓁怔了下,在他懷里轉身,布料窸窸窣窣。
秦既南低頭,睜開眼,微啞的嗓音混著笑:“這下放心了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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醒來時是鋪天蓋地的心慌與茫然。
此刻才慢慢冷靜下來。
葉蓁伸手,抱住秦既南。
她臉頰貼上去,半晌,輕聲說:“謝謝你。”
把一切都做好,考慮周全。
秦既南唇輕輕碰了下她鼻尖:“孟教授身體沒什么大問題吧。”
“沒有。”葉蓁靜靜聽著他的心跳,手摸上男人睡衣前的一顆紐扣,捻著玩。
秦既南捉住她的手。
“還想不想睡了。”鼻尖抵著鼻尖,他聲音更啞。
葉蓁指尖刮刮他指腹,深夜,人神經(jīng)放松下來,顯得有些憊懶,她又往秦既南懷里靠了靠,感受他身體的溫度。
“不困了。”她仰頭問他,“你是臨時回來的,還是在紐約的工作結束了?”
“結束了。”通宵工作加上十幾個小時的飛機行程,秦既南本來挺困,現(xiàn)在又不舍得睡,想跟她說話。
手指按上她的腰,葉蓁瘦,腰窩處凹陷格外明顯,細得仿佛一掌可握。
“剛才怎么在外面沙發(fā)上睡了?”
腰部被人隔衣摩挲,葉蓁癢得微微蜷縮:“沒想在那睡,就是想休息一會兒再去洗漱。”
她本來睡得輕,他來,她才放任自己睡沉的。
秦既南低頭含住她唇,呼吸微亂,手指探進衣擺之下。@無限好文,盡在晉江文學城
滑膩的皮膚觸感,由淺入深纏綿的吻,夜色絲絲織亂意識。
漫長的深吻之后,秦既南沒有進一步的動作,他撫平她衣服和發(fā)絲,葉蓁閉著眼,額頭抵在他肩頭喘氣。
“還不困嗎?”他故意撩撥她耳垂,低聲,“睡不睡。”
葉蓁張嘴在他頸側咬了一口。
“困了。”她悶聲,背過身去。
本就是半夢半醒,再入睡很容易。
后半夜沉沉無夢,清晨,葉蓁被鬧鐘叫醒。
天蒙蒙亮,她想趕在醫(yī)生查房之前回去,從醫(yī)生問問孟書華的情況。
秦既南開車送她,車停在住院部樓下,他不送她上去。
葉蓁知道是為什么。
四月天,清晨風微涼,淺灰色天空中飄著幾朵云,她上前抱住男人,低聲:“對不起。”
“又說對不起。”秦既南摸著她的頭發(fā),低頭笑了下,“蓁蓁,你知道我不想聽這個。”
葉蓁仰頭。
四目相對,她輕聲說:“這次我不會跟你分手了。”
秦既南動作一停。
懷里的人踮腳,吻了他一下。
霎那間,心跳和風聲好像在頃刻間靜止。
“我愛你。”她盯著他的眼睛說。
秦既南下意識想握住她的腰,葉蓁卻像一縷風,說完這句話,很快退后幾步,轉身走進醫(yī)院。
他在原地站了一會兒。
許久,才望向她離開的方向,人影早就消失在他眼前-
到電梯里,葉蓁的心跳還是很快。
她摸了摸耳朵,很熱,她鮮少說這樣的話,總覺得有些不自然。
穩(wěn)定心神,電梯在頂層停下,她推開病房門,孟書華已經(jīng)醒了,在吃早飯。
看到她進來,孟書華淡淡地抬了下眼。
“葉小姐。”護工從浴室出來,笑道,“您回來了,孟教授剛才還問起您。”
“媽。”葉蓁走過去,“昨晚臨時有點事,你昨晚感受怎么樣?”
孟書華一言不發(fā)地喝了幾口粥,抽出紙巾擦手,“吃早飯了嗎?”
葉蓁一愣。
孟書華抬眸。
葉蓁心里漫過一陣酸意,輕聲說:“吃過了,醫(yī)生來看過您了嗎?”
“看過了。”護工在一旁搭話,“孟教授術后情況很好,醫(yī)生說沒什么問題的話明天就可以出院了。”
葉蓁一顆心落回肚子里。
她既然回來,就讓護工離開,剩下一天,都由她陪著孟書華,
母女倆從未有過如此長的共處一室的時間。
倆人都不是話多的人,大多數(shù)時間,孟書華戴著眼鏡在手機上處理學生的論文和試卷,葉蓁則在一邊處理自己的工作。
偶爾幾句搭話,是吃飯和洗漱。
次日上午,葉蓁給孟書華辦了出院。
舅舅來接她們,只住了三天,東西不多,車開到小區(qū)單元樓下,孟書華堅持要自己把行李拎上去。
“大哥。”孟書華平靜地說,“你先回去吧,我有私事要跟蓁蓁說。”
葉蓁心頭浮起不好的預感。
她跟著孟書華上樓,一路上,氣氛沉寂,進門之后,孟書華取了個杯子去倒水,站在飲水機前,背對著她:“葉蓁。”
葉蓁腳步停在原地。
飲水機中慢慢流出溫水。
孟書華說話也很慢:“你實話告訴我,誰給我安排的病房和護工,你昨天晚上干什么去了?”
一字一句,凝滯在空氣中,客廳里的溫度漸漸變低。
葉蓁張了張嘴:“媽……”
水流聲停止,孟書華轉過身來,盯著她:“秦先生,護士跟我說,這病房是秦先生安排的,是哪位秦先生?”
葉蓁渾身發(fā)涼。
她的反應足以說明一切,孟書華閉上眼,聲音發(fā)冷:“葉蓁,你真叫我失望。”
說著,孟書華放下杯子,扭頭走進書房,關上了門。
葉蓁獨自一人站在客廳里,緊閉睫毛,半晌,重重吐出一口氣。
玻璃杯里的溫水變冷,她端起來,垂眼喝完,而后,走到書房前,輕敲三下,推開了門。
正午的陽光從窗邊落下,孟書華坐在陽光照不到的桌邊。
書柜上擺著葉行的照片。
葉蓁扶著墻,過了一會兒,出聲:“媽,我沒想瞞你,原本就想找個機會跟你說的。”
孟書華神情沉沉。
“我知道您恨秦家,連帶著不想見到一切姓秦的人。”她輕輕地說,“可是秦既南無罪。”
“啪——”
桌上茶杯被猛地砸到地上,應聲四分五裂,孟書華嘴唇顫抖:“葉蓁!”
葉蓁靜了一瞬,低下頭去,邊撿地上的碎瓷片邊說:“媽,我不奢求您的原諒,也不奢求您的祝福,我只是喜歡一個人,想跟他在一起。”
孟書華手指在顫抖,她看向葉蓁,看向自己的女兒,她和葉行的女兒,一字一句擠出聲:“你就這么喜歡他,即使不認我這個媽,也要跟他在一起?”
葉蓁起身,用紙巾包裹碎瓷片,放在桌上。
她站在桌邊陰影里,輕輕地開口:“媽,無論您認不認我,這一世,我都是您的女兒了。”
“我不是一個合格的女兒,惹您生氣,沒能讓您順心。”
“如果有下輩子,但愿我們不再做母女,這樣,或許您能少生些氣。”
“媽,抱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