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章 長晝
溫意呆了兩三秒, 別過頭:“我才沒那么多閑工夫。”
顧連洲看著她笑,紅燈亮起,他收回視線, 換另一個話題:“你明天還能去上班嗎, 要不要請假休息兩天!
“我明天調(diào)休本來就不上班!闭f起這個,溫意突然苦惱, “可是我本來答應(yīng)幼儀去逛街的!
“我先跟她說一聲吧!睖匾獯蜷_手機,編輯信息給薛幼儀發(fā)過去, 告知自己今晚的意外。
薛幼儀:【天吶!沒事吧寶貝!】
溫意:【不嚴(yán)重, 估計兩天就好了。但是明天可能沒辦法陪你逛街了,對不起幼儀!
薛幼儀:【那都是小問題啦,反正我明天沒事,你要是在家待著的話, 那不如我去你家找你吧。】
溫意想了想,家里不久前她大清潔過,剛好可以迎接客人, 于是回復(fù):【好啊,我等你。】
就這么說定, 溫意關(guān)上手機, 轉(zhuǎn)頭問顧連洲:“你知道小區(qū)附近的那個超市幾點關(guān)門嗎?”
“怎么了?”
“幼儀明天來我家,我想去買點零食水果招待她!
顧連洲目光稍偏,看到車內(nèi)顯示屏上顯示的時間:“九點了, 應(yīng)該還有半小時關(guān)門。但這個時間點剩下的蔬果都不太新鮮了。”
稍微思索了一下,溫意覺得他說得對:“那我明天再去!
車開到家,依舊是顧連洲扶著她走, 頻繁接觸到男人的身體,溫意總覺得有些不自然。
雖然出于工作原因, 她每天都要見到形形色色的人,但患者在她眼里都一樣,沒有性別或者其他的分別。
和顧連洲待在一起的時候,溫意心里總是會不自覺豎起一道防線。
譬如此刻,貼得太近,她總是不自覺注意到他胳膊上肌肉的觸感紋理,為了照顧她而刻意邁得慢的長腿,甚至是他呼吸的起伏……
溫意心神緊繃。
“溫意,溫意?”顧連洲在她面前揮揮手。
“?”溫意回神,發(fā)現(xiàn)已經(jīng)到了家門口,她輕咳一聲,鎮(zhèn)定自若地伸手去按指紋。
門向外拉開,她順勢坐在玄關(guān)處用來穿鞋的矮凳上,一直走路的腳踝疼痛稍稍緩解,溫意伸手揉了一下,抬頭跟顧連洲道別:“謝謝你,晚安!
男人卻沒走,依然站在門外,下一秒那陰影忽然落近,指節(jié)明晰的十指握住她的白色馬丁靴往前放了放,動作干凈小心地拉開她腳上馬丁靴緊實的拉鏈。
手碰到他的肌膚,溫意下意識縮了縮,她一愣,顧連洲已經(jīng)半蹲在她面前,語氣不太愉快:“怎么穿這么緊的鞋子?”
“因為好看!彼摽诙。
“腳不疼嗎?”顧連洲抬頭,接觸到她的眼神,語氣微微緩和。
“剛買的我也不知道它會這么硌腳。”溫意垂睫,“你兇什么!
“我哪有……”顧連洲無奈,拖鞋放到她面前,視線里看到她腳踝上的紅腫和被磨出的紅印,“疼嗎?”
“嗯。”溫意換上拖鞋,“我自己可以的,你早點回去休息吧。”
“這么想趕我走?”
“我不是那個意思……”溫意抬眸看他,一時無言,片刻后開始口齒清晰地說,“我的意思是,謝謝顧隊長今晚的照顧,我不好意思再麻煩您了,您早點回去休息吧!
她這么一番透著奇怪陰陽感的客氣,讓顧連洲笑出了聲,他唇角微彎,好整以暇地看著她:“沒關(guān)系,你可以再麻煩麻煩!
溫意:“……”
“好了,不逗你了。”顧連洲摸了摸她的頭發(fā),“記得噴藥,早點休息,不舒服給我打電話。”
“還有,你明天別出去走動了,想要買的東西列個清單發(fā)給我,我去超市幫你買!
說完,顧連洲起身,和她最后道了一句晚安,關(guān)上門離開。
室內(nèi)頓時變得安靜下來,溫意默默在門口的矮腳凳上坐了許久,手背貼上臉頰,些許的燙。
看著玄關(guān)矮柜上新鮮盛開的一大捧花,她再度陷入迷茫的失神中。
今晚的畫面一幀幀在腦海里閃過,溫意陡然低頭,捂住心口。
她知道那里在劇烈跳動,明明她早已決定退回原本的位置,當(dāng)年少的心動戀慕是一場空。
然而她步步后退,顧連洲卻步步跟上。
當(dāng)他走到她面前的時候,看著他的眼睛,聽著他說話,她不知道要怎么控制自己。
但是要她現(xiàn)在放下所有的心結(jié)和顧連洲在一起,她好像也做不到。
仿佛有名為前進(jìn)和后退的擺鐘始終在左右搖擺,驅(qū)使著她掙扎難逃。
她不清楚。
溫意睫毛顫抖,捂著自己的心口,緩緩?fù)鲁鲆豢跉狻?br />
二十多年的人生里,她頭一次生出無法掌控的無力和茫然之感。
晚上噴了云南白藥的鎮(zhèn)痛劑噴霧,腳踝處疼痛幾乎消失,然而晚上,溫意睡得還是不太好。
和顧連洲相識以來的點滴串成夢境,在她腦海里反反復(fù)復(fù)播放了一晚上,夢境的最后,她又夢到了媽媽,媽媽還是那么溫柔漂亮的樣子,她走過去,手足無措地問媽媽該怎么辦。
媽媽沒有回答,只是溫柔地摸了摸她的頭。
夢境在這里斷裂結(jié)束,溫意睜開眼,床頭的電子時鐘顯示7:20,正是她平時上班時要起床的時間點。
生物鐘一旦養(yǎng)成,醒來便再難入睡。
溫意又在床上躺了一會兒,昨晚噴過藥,經(jīng)過一夜,腳踝已經(jīng)可以慢慢活動了,她掀開被子下床,拿過床頭的藥又噴了幾下,去廚房給自己簡單準(zhǔn)備早餐。
昨天顧連洲說讓她把要買東西的清單發(fā)給他,溫意并沒有想要真的麻煩他,還是打算自己去一趟。
因為不上班,所以她慢騰騰地收拾著,洗漱的時候看到顧連洲發(fā)來信息,問她醒了嗎?
溫意含著牙刷回他信息:【早就醒了。】
回完她便繼續(xù)刷牙,昨晚沒睡好,眼下浮現(xiàn)淡淡的黑眼圈,溫意找出遮瑕涂了點上去。
她常年不見陽光,皮膚白,出門就算要化妝也只是涂一層薄薄的口紅。
溫意找了件寬松的衛(wèi)衣穿上,在玄關(guān)處換鞋,手機又震動幾聲,她沒及時看,換好鞋準(zhǔn)備出門。
就在她打開門的時候,門旁的可視屏幕電話突然響了,保安說有她的外送送到小區(qū),麻煩她開一下門禁。
溫意一愣,她不記得自己買過東西,在迷惑中,她打開手機,看到剛才的信息是顧連洲發(fā)的。
顧連洲:【隊里有點事,我在超市買的東西讓外送送過去了!
顧連洲:【你看看缺什么,我中午給你買回去!
溫意這才明白過來。
電梯響起,保安推著平時送快遞的小推車上來,小推車上放了兩大包超市的東西。
“謝謝您!睖匾赓M力將東西提到客廳。
她呆坐在客廳地毯上,解開袋子,兩大包滿滿當(dāng)當(dāng),從新鮮的水果蔬肉到零食飲料烘焙應(yīng)有盡有,看得她眼花繚亂。
溫意沒忍住,一個電話給顧連洲撥了過去。
“早。”電話那頭男人的聲音懶洋洋的,還伴著開門聲,他似乎也是剛到警隊。
“顧連洲!睖匾鉀]好氣,直呼大名,“你買這么多干什么?”
顧連洲輕笑了聲,語氣格外無辜:“你既然不說你要什么,我只好每樣都買一點!
溫意揉著額頭覺得頭痛:“小票你還留著嗎,一共多少錢,我轉(zhuǎn)給你。”
“沒留。”
“那你看一下支付記錄。”
“找不到了。”
溫意沉默片刻,語氣不善:“顧連洲!
“嗯?”
溫意很想直接把電話掛掉。
“開玩笑的!彼(jīng)說,“沒有買很多,我問了導(dǎo)購,你把愛吃的留下來,不愛吃的晚上給我!
“給你你吃嗎?”溫意忍不住問。
“我拿到隊里分給韓木他們!蹦腥撕敛辉谝狻
“但我還是得給你錢!睖匾鈭(zhí)拗。
“行。”他慢悠悠地說,“你等我想想吧,想起來了再告訴你多少錢。”
溫意掛掉了電話。
手機放到一旁,她望著兩大包東西發(fā)愁,嘆一口氣躺到沙發(fā)上,也懶得收拾。
薛幼儀是踩著午飯點過來的,來到溫意家,看到這么多食材,她頓時來了興致,擼起袖子說要給溫意做一頓滿漢全席。
“你這個房子家具真的好齊全!毖τ變x在廚房轉(zhuǎn)一圈,嘖嘖感嘆,“好多我不舍得買的廚具和家用電器!
“不是我買的,我住進(jìn)來的時候就有。”溫意也覺得房子里電器真的好多,有些她甚至都沒用過。
“有錢真好,等我有錢了也要把這些置辦全!毖τ變x扎起頭發(fā),“誒誒誒,你坐著,我來!
“我腳好的差不多了。”溫意洗菜,“我們倆一起!
二人在廚房里忙活了一個多小時,做出四菜一湯,大菜小炒都有,足夠豐盛。
薛幼儀拿來兩個玻璃杯,看到餐桌上透明花瓶里插著的粉色玫瑰花,抬手輕撥:“這花好好看,什么品種?”
“不知道!睖匾忭樋诖。
“不知道?”薛幼儀狐疑,“難不成你不是自己買的,是別人送的?”
溫意一噎。
薛幼儀像發(fā)現(xiàn)了新大陸:“不是吧溫意!你和顧警官和好了?是不是要感謝我上次的酒后助力?”
“你還提!睖匾獾伤,隨即頓了幾秒,沒否認(rèn):“這花的確是他送的。”
“你們倆確定關(guān)系了嗎?”
溫意搖頭:“暫時還沒有!
“沒有就對了!毖τ變x開飲料,美滋滋坐下,教導(dǎo)溫意,“男人只有追你的時候最用心,最好趁這時候睡了他,萬一覺得不合拍還能直接一拍兩散。”
溫意:“……”
她給薛幼儀夾一塊紅燒排骨:“你還是吃飯吧!
薛幼儀咬著燉得軟爛的排骨,非常幸福,邊吃邊道:“不過溫意,我覺得顧連洲這人真不錯。先不說長相,假如我認(rèn)識他,一定會想三天內(nèi)睡了他。單說你那天喝醉他沒對你動手動腳,就足見他是個正人君子!
溫意喝水壓驚:“你對男人的要求真低。”
薛幼儀聳聳肩:“沒辦法,爛人太多。如果我抬高要求,顧連洲就不配了嗎?”
溫意睫毛眨了眨,給出一個中肯的回答:“他……確實很好。”
“那不就行了!
溫意舔舔唇角的水,沒再說話。
二人吃完飯后,把碗筷都丟進(jìn)洗碗機,而后一起躺在沙發(fā)上吃零食看電影。
天色將黑,薛幼儀要回家,溫意穿上外套下樓送她。
“你能走路嗎?”薛幼儀在門口換鞋,“別送了。”
“能,我也想下樓走走,一天沒出門了。”
“好。”薛幼儀伸出手,來挽著溫意。
溫意把薛幼儀送到樓下,她開車過來的,降下車窗和溫意揮手道別。
時至盛春,晚間的風(fēng)輕柔舒適,溫意在小區(qū)里散步。小區(qū)的綠化好,有一片環(huán)形人工湖,在夜晚波光粼粼,周圍花圃綠植修建整齊,像一個小型的公園。
溫意慢騰騰地轉(zhuǎn)了一圈,路上遇到了不少手挽手出來散步的夫妻。
她走累了,隨意在一個方形花圃旁坐下,仰頭出神地看著月亮。
難得有這樣完全放空的時候,她什么都沒想,只是大腦空空享受著春風(fēng)。
這片花圃一側(cè)鄰近主干道,偶爾經(jīng)過一輛車,小區(qū)限速且禁止鳴笛,所以那些車也都開得很安靜。
忽然有一束車燈,由遠(yuǎn)及近,停在溫意面前,她慢半拍地收回視線看過去,車上下來的男人穿著黑色襯衫黑色長褲,寬肩長腿,五官正得不像話。
直到那人走到她面前,微微彎腰:“怎么自己坐在這?”
溫意回神,緩慢地眨了下眼。
她還穿著上午的連帽灰色衛(wèi)衣,外面隨意罩著件綠色夾克,黑色長發(fā)柔順披散,顧連洲遠(yuǎn)遠(yuǎn)便看見她坐在花圃的大理石邊緣,牛仔褲包裹著的一雙腿又細(xì)又長,一晃一晃像涉世未深的女學(xué)生。
“出來散步啊。”她歪歪頭,笑著說,雙眸清澈。
顧連洲被這笑晃得片刻失神,很快想起來:“你腳踝不疼了嗎?”
溫意搖搖頭。
她忽然抬手,扶住顧連洲的胳膊,做勢就要蹦下去。
顧連洲微驚,反手握穩(wěn)她纖細(xì)的胳膊,溫意還沒來得及下去又被他抱回了花圃上。
男人的力道很穩(wěn),觸碰隔著衣服,溫意懵懵的:“你干什么?”
“突然想起來給你買了個東西。”顧連洲讓她坐好,折返回車?yán)锬昧藗黑色系白絲帶的包裝盒。
溫意茫然,他打開盒子,里面躺著一雙象牙白顏色的低跟小皮鞋,鞋型精致挺括,邊上還綴了一圈珍珠鏈條。
“試一下!彼f著,低身幫她換上這雙鞋。
溫意的思緒在男人手指碰到自己腳踝那一刻陡然清醒,神情瞬間慌亂,她抬手想推開顧連洲,他已經(jīng)幫她換好鞋。
“合腳嗎?”
合腳是合腳,材質(zhì)應(yīng)該是小羊皮,柔軟貼合,輕得仿佛無物。
“要不要下來走走試試?”顧連洲伸手扶她。
“我……”溫意頭腦發(fā)懵,彎腰想脫掉,“我不能要!
“不舒服嗎?”
“不是……”溫意語無倫次,“顧連洲,我不能要,除非你讓我給你錢!
顧連洲拉著她的胳膊讓她坐好,笑容隱隱無奈:“禮物為什么不能要,難道南熹送你禮物你也要給她錢嗎?”
“這不一樣!睖匾獍櫭,一時不知道該怎么說,“我和熹熹是朋友!
顧連洲安靜地看著她。
她那句話好像有點傷人,溫意沒法解釋,聽到男人低低地說:“難道你覺得我們之間是交易嗎,我送你東西,你要給我錢!
“我不是那個意思……”她詞窮。
月色下,她的神情當(dāng)真有些茫然,像是在絞盡腦汁想著怎么解釋。
顧連洲心里忽然一軟,俯身看著溫意的眼睛說:“跟你開玩笑的,我想給你買東西,你不用心里有負(fù)擔(dān)!
他眼眸里映著清淡的月光和粼粼波光,唇角莫名有些干澀,溫意無意識舔了下,而后從凌亂的思緒里繞出來,慢吞吞道:“你為什么想給我買東西?”
“因為——”顧連洲頓了下,視線中女孩子的唇肉眼可見紅潤起來,他眸光動了動,“你不是知道嗎?”
溫意抿唇,認(rèn)真地說:“我還是不能收,因為你還不是我男朋友!
“我可以是。”
“現(xiàn)在不是。”
“好吧。”顧連洲語氣漫不經(jīng)心,仿佛帶了一些若有若無的遺憾。
他說這話時雖然很隨意,視線卻始終盯著她,溫意心頭沒來由地跳了一下,張口說:“那我收你禮物,你也要收我的回禮。”
顧連洲微怔,隨即低聲一笑,很耐心地說:“好啊,你要送我什么?”
“還沒想好。”晚風(fēng)吹得花圃中綠葉沙沙,二人之間的距離太近,他雙手撐在她身側(cè),像把她圈在懷里。
黑色襯衫領(lǐng)口扣子解開,微折之后,男人凌厲的鎖骨和喉結(jié)總是若隱若現(xiàn)出現(xiàn)在溫意眼底。
氣氛沒來由地暗昧,一陣安靜后,溫意覺得不能再這樣待下去了,她拽拽顧連洲的袖子:“我們回去吧。”
“好!
溫意扶著顧連洲的胳膊,借力慢慢下去,誰知道腳下有顆不大不小的鵝卵石,新?lián)Q上的鞋鞋底太貼合,踩上去的那刻她忽然腳一軟,下意識驟然抓緊男人的手,額頭磕到他的胸膛。
“嘶——”溫意揉著額頭,低頭看那顆鵝卵石,抬腳憤憤把它踢走。
一時情急,她忘記了自己還抓著顧連洲的手,因為剛才的腳滑,兩人掌心交握。
現(xiàn)在看上去,反倒像是她牽著他的手不肯松開。
一聲輕笑從頭頂落下,溫意迷茫地抬頭,看到男人視線從她臉上滑到二人牽著的手上,眼睛里好像落進(jìn)了點點星光。
“如果這是回禮,”他微微揚眸,語氣散漫帶笑,“那我就收下了!
第52章 長晝
溫意愣了下, 臉一熱,迅速甩開他的手。
手上仿佛還殘留著溫?zé)岬挠|感,她不自然地搓了搓手, 一時想不出話來回懟。
片刻后, 顧連洲才聽到她小聲地嘟囔了一句:“少做夢了!
他俯身把溫意原本穿的鞋裝回鞋盒里,偏頭去看她:“那你準(zhǔn)備送我什么回禮?”
二人之間的距離太近, 呼吸交織,溫意退后一步, 抿唇:“還沒想好, 哪有你這樣直接問人家要禮物的。”
“不能嗎?”顧連洲想了想,低眸,“那我可以指定嗎?”
“當(dāng)然也不可以。”溫意拉上外套,夾克的領(lǐng)子很高, 可以遮住她半張臉,她聲音悶悶的,“你不要再問了!
“好!鳖欉B洲垂睫遮住眼里的笑意, 拉開副駕駛座的門,在溫意彎腰上車的時候掌心墊在車門處防止她碰到。
溫意沒注意到這個細(xì)節(jié), 上車之后她收到薛幼儀的信息說自己到家了, 于是抱著手機和薛幼儀聊了幾句。
等二人上電梯,她才放下手機,心情平復(fù)了些, 勉強問顧連洲:“你想要什么禮物,可以簡單說一下,我考慮考慮, 太貴的不行。”
“嗯?”
顧連洲按下電梯,圓形的數(shù)字邊緣亮起淡白的光圈, 他稍微有些意外,回眸看到女孩的眼睛被電梯頂燈映得格外亮。
他片刻恍神,很快笑了一下:“真的嗎?”
“剛才說的那個不行。”溫意補充道,“僅限實物!
她指的是剛才在花圃邊說可以是男朋友的事情,顧連洲微微思忖之后,遺憾地?fù)u了搖頭。
“你沒有想要的嗎?”溫意想了想,“那我還是請你吃飯好了!
“我的意思是什么都可以。”顧連洲低頭看她,指腹虛空輕碰她眼下的黑眼圈,“最近是不是很累?”
“有一點!
“想出去放松放松嗎?”
“你有時間嗎?”溫意側(cè)目。
“你哪天休息,我可以休假。”
溫意沒答應(yīng)也沒拒絕,打了個哈欠,含糊:“再說吧!
她這么說,顧連洲也沒有再多說,只是把她送到家門口道了晚安。
過了兩天,溫意腳踝的扭傷差不多全好了,這兩天里她幾乎都在門診看診,手術(shù)安排集中調(diào)在了周四周五。
周五中午,結(jié)束一臺手術(shù)后,溫意和薛幼儀相約一起去樓下新開的餐廳吃飯。等餐的間隙,二人邊聊天邊玩著手機。溫意隨手刷朋友圈,一路點贊下來,目光定格在喬越的朋友圈上。
他發(fā)了一條美術(shù)館展覽的鏈接,配文很長,大意是在聊自己做這個展覽的想法和內(nèi)容。
溫意點進(jìn)去看了一下,主題是自然鳥類,看上去很有趣。上次沒能請喬越吃飯,她一直想找機會請回去,現(xiàn)在看到這個展覽,溫意想著不如買兩張票支持一下。
她點進(jìn)最下方的購票鏈接,抬頭問薛幼儀:“明天有空嗎幼儀?”
“怎么了?”
“請你看美術(shù)展去不去?”
“去不了!毖τ變x搖頭嘆氣,“我媽明天要來看我,她又要把我的生活從頭到尾批判一遍了!
“好吧!
“你可以找顧連洲去啊。”服務(wù)員上菜,薛幼儀饑腸轆轆直接撕筷子,頭也不抬道,“難不成你們倆又吵架了。”
“沒有!睖匾夥畔率謾C,“先吃飯吧!
吃過飯是午休時間,溫意上午喝了咖啡,睡不太著,頭靠在椅子上打開微信。
手指在消息界面滑來滑去,回了幾條信息之后,她頓了一下,點開和顧連洲的聊天界面。
這幾天腳傷,都是他開車送她來上班。溫意一開始并不愿意,但顧連洲天天早上準(zhǔn)點來敲她的門說順路,手上還會拎著給她的早餐。
二人的聊天記錄停留在昨晚,他和她說晚安。
遲疑片刻,溫意手指微動開始打字:【明天有時間嗎,我請你看美術(shù)展!
光標(biāo)閃爍,剛打完的一行字被刪除。
溫意頭往后仰,手機順著下滑擱在胸前,她望著醫(yī)院冷白的墻壁出神。
頭腦一片空白的時候,手機忽然震動了幾下。溫意打開查看,是顧連洲給她發(fā)的信息:【今天加班嗎,去接你?】
她睫毛動了動,說不上是什么心情,順理成章答道:【加,明天休息!
顧連洲:【想去哪玩?】
溫意微微坐直了身體:【喬越辦了個美術(shù)展,我買了兩張票!
這條信息發(fā)出去后,一兩分鐘都沒有等來回復(fù)。
溫意等了一會兒,皺皺眉正準(zhǔn)備關(guān)手機的時候,等來了一個不冷不熱的回復(fù):【哦!?
他這是什么意思。
溫意“啪”地一下把手機倒扣在桌上,起身去洗臉。
心里莫名涌上微妙的怒氣,溫意一整個下午都不太愉快,晚上薛幼儀提出能不能和她換半天班的時候,溫意果斷同意了。
薛幼儀明天上午本來要值半天班,但她媽媽來,于是想拜托溫意幫她。
美術(shù)館懶得去了,溫意送了薛幼儀這個人情。
晚上要加一會兒班寫材料,薛幼儀因為要去接媽媽,所以準(zhǔn)時先走了。她下樓幾分鐘后,溫意手機收到消息。
薛幼儀:【這是不是顧連洲的車,他又來接你了!
薛幼儀:【我也想要一米八多身高腿長的大帥哥來接我嗚嗚。】
薛幼儀:【感覺他等了有一會兒了,你要不要把材料帶回家寫?】
一連三條消息,溫意愣了一下,回復(fù):【他在哪?】
薛幼儀回了一張照片,車停在外科樓門口的槐樹下,男人的側(cè)臉輪廓在半降的車窗后影影綽綽。
夜晚光線昏暗,照片中看不清顧連洲的神情,只能看到他低垂著眸,指間似乎轉(zhuǎn)著一根煙。
薛幼儀:【好帥。。!】
薛幼儀:【溫意我真不跟你夸張,你真不快點下來跟他回家睡了他嗎?】
溫意:……
她回了薛幼儀一個小熊閉嘴的表情包。
關(guān)掉手機,溫意繼續(xù)沉下心來寫材料,鍵盤敲得啪啪響,手機開了震動,她一眼都沒瞟。
大約二十分鐘之后,一聲震動,鎖屏界面浮現(xiàn)一條信息:【下班了嗎?】
溫意瞥一眼,收回目光。
又一條信息——
顧連洲:【樓下等你。】
溫意手指停在鍵盤上,盯著電腦屏幕密密麻麻的字,忍不住拿起手機回復(fù):【我自己坐地鐵回去!
顧連洲:【我已經(jīng)到了!
溫意:【我又沒讓你來,說了要加班。】
顧連洲:【沒關(guān)系,我等你。】
現(xiàn)在倒是好脾氣,溫意睫毛一閃,放下手機沒再回復(fù),端起旁邊的水杯喝了一大口。
她又寫了半小時左右。
半小時后,溫意端起杯子去接水,不經(jīng)意間朝樓下掃一眼,那輛車還停在原地。
她又寫了二十分鐘,材料全部寫完。溫意合上電腦看手機,將近一個小時,顧連洲沒有發(fā)過一句信息來催。
她慢騰騰地收拾隨身包,出門遇到病人家屬,和家屬聊了幾句才坐電梯下樓。
出電梯走到大門,溫意一眼看見顧連洲的車還停在那里等著。
她目不斜視,裝作沒看見的樣子從車前走過去。
耳邊很快聽見開車門的聲音,隨即包里的手機響起來,溫意看也不看就掐斷。
看著手里被掛斷的電話,顧連洲忍不住皺了皺眉,略有些煩躁地把煙丟進(jìn)垃圾桶,手握住方向盤開車跟上去。
溫意走的速度不快不慢,樹影搖曳人影,他就開車慢騰騰地跟在后面。
她知道他跟著她,但就是充耳不聞,不回頭也不停下。
走出醫(yī)院之后,溫意向右拐,徑直進(jìn)了便利店。
加班到現(xiàn)在沒吃飯,她饑腸轆轆,等不到回家再吃飯了。
溫意要了幾串關(guān)東煮和一個飯團,等待飯團加熱的幾十秒內(nèi),自動門再次從外面打開,機械女聲播報著“歡迎光臨”。
她端著紙杯飲料走到就餐區(qū)高腳臺上坐下,旁邊落下一道陰影,單手幫她拉開了易拉罐拉環(huán)。
溫意頓了頓,也沒說謝謝,撕開飯團包裝咬了一口。
顧連洲坐在她旁邊。
玻璃墻外街道川流不息,對面遠(yuǎn)處居民區(qū)燈火萬盞,店內(nèi)放著輕柔的純音樂,偶爾進(jìn)來一兩個顧客選購。
溫意故意吃得很慢,飯團有些辣,她嗆了一下,顧連洲沉默地給她遞上一張餐巾紙。
她接過來,沒有多看他一眼。
“慢點!彼f。
“哦!睖匾獠焕洳粺。
吃完飯團,她開始慢吞吞地吃關(guān)東煮,顧連洲瞥她,已經(jīng)數(shù)不清這姑娘是第幾次吃便利店速食。
冬天過去,脫掉厚重衣服,她好像又瘦了點。
溫意正扎起一個丸子,關(guān)東煮杯子忽然被人握住,往外移了移,她蹙眉,抬頭聽到男人說:“我?guī)闳コ燥埌!?br />
“不要!睖匾鈭(zhí)拗地奪回來。
“總是吃速食會營養(yǎng)不夠的!彼Z氣極力克制著耐心。
“哦。”溫意仍然是不軟不硬的態(tài)度。
顧連洲發(fā)現(xiàn)自己真是拿她一點辦法都沒有。
她愿意聽話的時候,乖得讓人心軟,不愿意聽話的時候,一句話都不肯聽。
二人手相對,溫意輕靈的眼睛看著他,顧連洲妥協(xié),任由她吃完。
吃完飯,溫意把垃圾都塞進(jìn)垃圾桶,背著自己的包走下便利店門口的階梯。
顧連洲攔到她前面:“上車!
“不用!
她往左,擋在她面前的男人也往左,她往右,他也往右。
溫意來了脾氣,站定不高興地瞪他:“你能不能讓開?”
“可以!鳖欉B洲側(cè)身,“上車。”
“我說了我坐地鐵回去!
他看著她,臉上沒什么表情。
溫意覺得自己滿肚子火,也不知道他哪來的不高興,她似笑非笑地勾起唇角:“顧隊長是不是很閑,既然這么閑,今天能等我下班,明天不如也順路送我去美術(shù)館好了。”
顧連洲聽到這話,眉頭一皺,微微深呼吸之后說:“好!
溫意瞥了他一眼,繞過他自己拉開車門上車。
她一上車就閉目養(yǎng)神,完全沒有再和他交談的意思。
男人扣安全帶的聲音在耳邊,馬路上汽車引擎聲高高低低,冷不丁地,溫意忽然聽到顧連洲開口:“喬越不來接你嗎?”
她眉心動了動,擰眉:“他來接我干什么?”
顧連洲側(cè)目看了她一眼,沒再說話。
車匯入車流,車廂內(nèi)很安靜,顧連洲沒有放音樂的習(xí)慣,窗半開著,晚風(fēng)呼呼刮過耳邊,帶著點春日的暖涼氣。
溫意坐在車上,頭腦逐漸冷靜,回想顧連洲剛才那句話的意思。
他這么突兀地提起喬越做什么……
溫意皺著眉想了想,低眸指尖在手機屏幕上一滑,視線定格今天中午二人的交流。
他該不會以為她買的兩張票是要跟喬越一起去吧。
溫意指腹微微用力按壓,恍然大悟。
她朝駕駛座瞟了一眼,顧連洲開車很熟練,因此他姿態(tài)看上去有些懶散,修長的手搭在方向盤上,眉眼之間看上去難得的隱隱不快。
微妙的情緒浮上心頭,溫意按下手機,輕咳一聲:“你今天工作上是有不順利的事嗎?”
顧連洲看了她一眼,視線轉(zhuǎn)回去,過了兩秒,平淡地吐出兩個字:“沒有。”
“明天呢,工作忙嗎?”
或許是因為她難得的好語氣,顧連洲神色緩和了些:“不忙。”
隨即他又想到了什么,頓了頓,嗓音偏涼:“明天幾點去美術(shù)展,我送你!
“不去了。”
“為什么?”他疑惑地看過來。
溫意扮作無知又無辜的樣子:“你回一個‘哦’,不是不太想去的意思嗎?”
顧連洲足足頓了三秒才反應(yīng)過來這句話的意思。
紅燈跳成綠燈,他慢半拍松開剎車踩下油門,車駛出一段時間后,溫意才聽到他遲疑地問:“你原本——是要和我一起去?”
“不然呢。”溫意垂眸,現(xiàn)場濃密的睫毛遮住眼底情緒,“沒空的話那我退票吧!
車突然在路口轉(zhuǎn)向,停在一條空曠的路邊,溫意點在屏幕上的手被按住,她回頭看顧連洲,眼底帶著不自知的明亮笑意。
男人眉眼間的不虞褪得干干凈凈:“抱歉,我以為……不用退票,我們明天去吧!
“可是剛才下班的時候,我都已經(jīng)答應(yīng)幼儀明天上午幫她值班了!
“美術(shù)展下午還有嗎,我們下午去!
溫意故作思考的樣子:“好像還有吧!
“那我明天中午去接你吃飯,吃完飯我們?nèi)ァ!?br />
“這樣也行。”溫意勉強點頭。
二人聊天間車已經(jīng)開到了家,上電梯回到家,溫意的門口堆著一個碩大的紙箱。
是她從網(wǎng)購的一個讀書椅,快遞員白天送上門的時候她不在家。
打開門,溫意試著搬了一下那個紙箱,有些重。
她把包放在玄關(guān)上,正準(zhǔn)備回頭仔細(xì)搬的時候,顧連洲已經(jīng)輕而易舉地幫她搬了進(jìn)來。
他搬得看起來很輕松,溫意一懵,下意識側(cè)身給他騰出任務(wù)。
“放在哪里?”
“就放那吧!睖匾夂鷣y指著沙發(fā)旁邊,“我先拆一下!
顧連洲點點頭,把箱子放下,溫意遞上剪刀,他順手把里面的椅子也幫她提了出來。
“謝謝!睖匾馑洪_椅子上的防塵膜,試坐了一下,覺得還不錯,于是伸手把吊牌剪掉。
她做完這一切,發(fā)現(xiàn)顧連洲還沒走,他停在客廳展柜前,不知道被什么吸引住了目光。
溫意走過去,視線追尋,看到上面自己擺的照片。
她瞬間神情不自然,臉頰微紅,顧連洲在看的是她穿著學(xué)士服的畢業(yè)照,紅穗撥在學(xué)士帽右側(cè),她抱著當(dāng)時室友送的花,對鏡頭彎眸一笑。
畢業(yè)那天的陽光很好,稀碎的日光透過樹葉罅隙落在她的睫毛上,讓她的皮膚都顯得閃閃發(fā)光。
“別看了……”溫意想去拉顧連洲的衣袖。
他順著她的力道側(cè)過身,神色有些怔然的認(rèn)真,開口卻是問:“這張照片有電子版嗎?”
溫意一怔,下意識搖搖頭,說完沒有才后知后覺想起她是有電子版的。
這張照片是舍友用佳能微單拍的,色調(diào)舒適,將人拍攝得鮮活又真實,她當(dāng)時很喜歡,所以才會打印出來裝在相框里。
顧連洲聽到?jīng)]有,眸中浮起淡淡的遺憾,隨后他打開手機相機,對著那張照片拍了一張。
“你要做什——”溫意的話還沒說完,便見男人低首,在屏幕上點了幾下。
溫意張了張口,胸口心跳咚咚。
他把那張照片設(shè)成了屏保。
設(shè)置完,顧連洲關(guān)上手機,側(cè)身凝視了她片刻,目光讓溫意有一瞬的心慌。
他視線隨即回到相框上,指腹輕輕摩挲木質(zhì)相框的邊緣,語氣微微黯然:“我只是覺得,我好像錯過太多了。”
第53章 長晝
錯過了……太多嗎?
溫意擦完新買的椅子, 把紙箱泡沫膜之類的垃圾扔到樓下,洗漱完坐到新買的椅子上,頭腦還是發(fā)空著。
她抱著抱枕坐在椅子里, 睫毛動了動, 伸手從旁邊的床頭柜里抽出一個筆記本。
筆記本已經(jīng)很久了,藍(lán)色牛皮封面, 當(dāng)年溫意攢了很久的錢,才舍得買下這個本子, 因為她在文具店里第一眼看到這個本子, 就莫名想到那個人。
那個,讓她在筆記本扉頁,用墨水筆寫下“他”,而非名字的人。
少女時期漫長的小心思, 不希望別人誤看到想東想西,也為了防止縷縷勾起自己的情思,所以全部的指代, 都只用“他”。
溫意翻開第一頁,經(jīng)年紙張已然泛黃, 墨跡略微有些褪色, 她少女時期的字遠(yuǎn)比現(xiàn)在飛揚無羈的字跡要好看許多,工整清秀。
一頁頁翻過去,眼前仿佛還是能浮現(xiàn)出少女在昏黃的夜燈和月色里, 伏案將暗藏心頭的愛慕寫下。
溫意有些失神地翻著,日記停止在筆記本的一半,后面空白頁中, 掉落幾張照片。
照片掉在她腿上,寥寥幾張, 有顧連洲穿著警服意氣風(fēng)發(fā)的畢業(yè)照,也有他穿著常服懶散不耐的樣子。
這些照片,都是她從南熹的朋友圈中保存,打印下來,又不想讓自己看到,于是夾在筆記本的深層掩埋。
溫意長長吐出一口氣,輕輕地眨了一下眼,想到剛才,男人把她的畢業(yè)照片設(shè)成屏幕。
她曾在十七歲時無數(shù)次膽怯地抬頭偷看,偷看他墨黑的頭發(fā),鴉羽般的睫毛,他和別人聊天時坐姿總是不太規(guī)整,懶散隨性,連唇角笑意勾起的弧度似乎都比別人好看。
那時她偷偷望過去好多眼。
而終于在若干年后,在跨越漫漫時間長河后——
得到曾以為遙不可及的回望。
次日一早,溫意比平時早十分鐘起床。
洗漱完之后,面對柜子中大多款式相同而簡約的衣服,溫意挑來挑去,拎出一件和薛幼儀逛街時買的黑色長裙。
裙子上半身是柔軟貼身的針織,方形領(lǐng)口開得有些大,下半身布料質(zhì)感偏重工,長度直至腳踝,穿上去顯得人身形修長而窈窕。
來到鏡子前,溫意覺得自己好像似乎又瘦了些。
冬天的時候就一直在瘦,開春了工作忙,也沒來得及好好養(yǎng)一養(yǎng)身體。
溫意在鏡子前看了片刻,視線定格在領(lǐng)口大片空白的鎖骨上,想了想,去客廳展柜下面的箱子里翻出了一個禮物盒。
是某一年生日,周宴深送給她的項鏈,細(xì)細(xì)的鉆石k白鏈中間墜了一顆色澤柔美圓潤的珍珠,配這套裙子很合適。
她簡單化了個淡妝,涂上豆沙色口紅,出門換鞋時猶豫片刻,拎出顧連洲送她的那雙象牙白色小皮鞋換上。
門一打開,陰影投落地上,顧連洲懶散地靠在門旁,不知道等了多久,手指上還勾著鑰匙和一份早餐,聽到門開的聲音,他半掀眼皮,嗓音里還帶著幾分困意:“早,今天怎么晚了——”
“幾分鐘”三個字還未出口,他聲音陡然頓住,視線落在從衣架上取外套的溫意身上。
她甚少這樣裝扮,黑裙雪膚,微卷的長發(fā)披在身后,頸肩細(xì)細(xì)的珍珠項鏈襯得鎖骨伶仃,如一灣月落清泉。
溫意本就漂亮,平日里襯衫長褲都已足夠吸睛,隨便打扮一下,便更亮色動人。
溫意拿上自己的外套搭在臂間,關(guān)上門見男人視線一直在她臉上,疑惑地?fù)]了揮手:“顧連洲?”
“嗯?”顧連洲眸光一閃,回神,早餐順手遞上去。
溫意接過來,頓了頓:“我腳已經(jīng)好了,不用再麻煩你送我過去了。”
“不麻煩!鳖欉B洲說。
“可是你一定不順路!睖匾獍櫭,二人走到電梯前,“你今天上班嗎?”
“嗯,去隊里一趟,有點事!
“那就更不順路了,是兩個方向!睖匾饣仨此。
她這一眼神情認(rèn)真,或許是因為涂了口紅的原因,眸中顯得水光盈盈。
顧連洲走近,抬手輕輕勾過一縷擋住她視線的發(fā)絲,開口緩聲說:“是我自己想送你!
男人指腹若有若無般刮過下頜肌膚,溫意捏著外套的手一緊,下意識偏頭,對上他的視線。
不知是不是她看錯了,顧連洲眼中好似盛著別樣的溫柔。
心頭一跳,溫意不再說話,跟著他下到地下車庫。
周六醫(yī)院的醫(yī)生并不多,婁錦月和程信不久之前結(jié)束實習(xí)回校準(zhǔn)備保研和考試,新的實習(xí)生還沒來,所以值班室顯得有些冷清。
溫意跟黃憶霖打過招呼后,換上白大褂,去門診坐診。
因為是周末,所以來掛號看診的多以學(xué)生和年輕白領(lǐng)居多,坐了一上午,確定沒有病人之后,溫意微微放松下來,喝了一口水。
一直靜音的手機突然震動,溫意瞥一眼,是來自銀行的轉(zhuǎn)賬信息,顯示她的一張銀行卡被轉(zhuǎn)入了五千元。
隨手向上翻,消息框中全是收到轉(zhuǎn)賬的提示。
她深吸一口氣,笑容頓時消失,眉眼染上煩躁,重重地蓋上杯子。
“溫醫(yī)生。”護(hù)士從外面匆匆跑來。
“什么事?”溫意語氣偏冷。
護(hù)士似乎被她難得的冷臉嚇到了,小聲說:“急診那邊讓您去一趟看病人!
“知道了!睖匾庾⒁獾剿纳袂,語氣稍緩,“剛才有點累了,我現(xiàn)在就去。”
“嗯嗯沒事!弊o(hù)士很能理解她。
溫意按滅手機,下樓往急診去,急診科無論什么時候都幾乎是亂成一鍋粥的狀態(tài),她剛到那就被急診科的醫(yī)生林嚴(yán)抓過去:“快來看看他!
溫意冷靜地拉開病人的前襟放上聽診器,看著病人滿身的傷口皺眉:“止血了嗎?”
“正在做,這不是人手不夠嗎?”林嚴(yán)招手喊護(hù)士過來。
“止血之后送胸外,聯(lián)系家屬,他氣胸,黃憶霖今天在胸外!睖匾庋院喴赓W。
“快去找他家屬。”林嚴(yán)沖一個方向吼。
溫意收了聽診器,拍拍他的肩:“辛苦你了!
“沒事!绷謬(yán)抹一把汗,手下動作不停地按紗布,語速也很快,“忙過這幾天,等新的實習(xí)生來了,我就能休年假了!
“我年假好像也還剩幾天。”溫意想起來。
“一起休!绷謬(yán)隨口說。
溫意見他忙,便不準(zhǔn)備打擾他了,轉(zhuǎn)身走的時候,視線隨意一瞥,忽然在急診室的角落看到一個身影。
那是個穿著干凈樸素的中年男人,似乎是手上不小心剌了口子,醫(yī)生正在給他縫針,溫意看到的時候已經(jīng)縫好了,那男人正在止不住地向醫(yī)生道謝。
急診科人來人往,喧囂吵鬧,溫意卻忽然愣在原地,渾身一僵,如墜冰窖。
待看清男人的臉之后,她全身的血液倒流上涌,大腦在一瞬間迎來當(dāng)頭一棒,嗡嗡的耳目失聰。
男人起身的同時,不知為何也朝她這邊投來一眼,四目相接,她看到男人捂著手,嘴唇顫抖,也愣在原地。
溫意臉色蒼白,死死咬住唇,整個人搖搖欲墜。
她想抬腳走過去,腳底卻被死死黏在原地,喉嚨也發(fā)不出任何聲音。
男人很快反應(yīng)過來,最后看了一眼她,轉(zhuǎn)身有些急切地離開急診室。
“溫莫林!”溫意終于大聲喊出他的名字,眼眶驀然掉下一滴淚,她不顧眾人異樣的眼光,掙扎地分開亂糟糟的人群追出去。
大廳中的人更多,溫意視線剛捕捉到男人灰色的衣角,下一秒便消失在人海中,溫意呼吸急促地追上去,迎面撞上端著托盤的護(hù)士。
“砰!”鐵質(zhì)托盤掉在地上,護(hù)士嚇了一跳,連忙蹲地上去撿,起來看到溫意,“溫醫(yī)生,你沒事吧。”
溫意手腳發(fā)涼,眼睜睜看著溫莫林徹底消失在人海中。
她雙手崩潰地捂上臉,護(hù)士被她嚇到了,連忙擔(dān)憂地去碰她的肩膀:“溫醫(yī)生!溫醫(yī)生!你還好嗎?”
“我沒事!睖匾夥畔率,護(hù)士看到她眼眶紅得嚇人。
“溫醫(yī)生……”
“我沒事。”溫意垂下眼,手仍然在發(fā)抖,她幾乎是再勉強也扯不出笑容,只能對被她撞到的護(hù)士說了一句“對不起”。
護(hù)士手足無措,不知道該怎么安慰,只能眼睜睜看著溫意脫下白大褂離開。
另一邊,剛從警隊里出來,正準(zhǔn)備去開車的顧連洲手機響了起來。
他看了一眼來電人,拉開車門坐進(jìn)去,笑著接起電話:“忙完了嗎,我正準(zhǔn)備去接你!
那邊沒說話,他只聽見溫意沉綿的呼吸聲。
“溫意?”不知道為什么,他心底忽然沒來由地發(fā)慌。
漫長的沉默之后,她終于開口,嗓音沙啞疲憊:“抱歉,我有些累,下午不能跟你出去了!
“沒事,你現(xiàn)在——”
話沒說完,耳邊響起被掛斷電話的“嘟嘟”聲。
顧連洲心一沉,嘗試再次撥過去,那邊已經(jīng)顯示對方手機關(guān)機。
他不死心,再撥了一次,還是顯示關(guān)機。
天邊飄來一片片烏云,明明上午還是春光大好,此刻天色仿佛一瞬間暗沉了下來。
顧連洲在車?yán)镒耸昼姡恢熑急M,他一言不發(fā)地啟動車開往醫(yī)院。
到了醫(yī)院,胸外果然已經(jīng)不見溫意的身影,顧連洲驅(qū)車回家,人到家門口想要敲門時手卻放下了。
他盯著黑漆漆的門,片刻后,轉(zhuǎn)身去保安室查監(jiān)控。
監(jiān)控里顯示溫意沒回來過。
她不在醫(yī)院不在家,上午送她去上班時,她尚且笑盈盈地和他說再見,然而剛才電話里,她語氣卻平靜倦怠地叫人心慌。
顧連洲握著方向盤,閉了閉眼,心底一片沉沉。
春日漸暖,午后烏云爬上天空,太陽被遮擋,以至于剛過四點鐘,天空便好似平日里六七點般暗意沉沉。
溫意坐在地鐵空蕩蕩的車廂里,頭枕著冷冰冰的座椅,地鐵停在某一站商圈,呼啦上來很多人,在耳邊吵吵鬧鬧。
她已經(jīng)不知道隨著這趟地鐵來回第幾趟了。
“爸爸,我不累,你來坐吧。”
耳邊傳來稚嫩的女童聲音,溫意慢騰騰睜開眼,在她旁邊的是一對父女,小女孩看起來不過六七歲的樣子,因為車廂一下上來了太多人,位置不夠,父親便把唯一的位置讓給女兒坐了。
“可是爸爸想站一會兒。”父親看起來也很年輕,三十多歲的樣子,他挑出手里最輕的一袋零食,“囡囡乖乖坐好,幫爸爸拿東西好不好?”
“好!”小女孩軟糯可愛地答應(yīng)了,為自己能幫到父親而興高采烈。
“囡囡真乖!蹦腥嗣畠旱念^。
地鐵微微搖晃,溫意收回視線,低頭看自己被深深嵌入指痕的掌心,幾乎要冒出隱隱的血色,而她竟然全無察覺。
恍恍惚惚地想起自己七八歲的時候,那時候媽媽還健康,溫莫林也是這么疼她的。
她和溫莫林去逛超市,回家的路上她拎著一袋蘋果走得搖搖晃晃,溫莫林蹲下來,把蘋果拎走,看到她小手上被塑料袋勒出的紅痕,心疼得呼呼,說爸爸給小意吹吹就不疼了。
后來媽媽生病,纏綿病榻幾年,所有醫(yī)生都束手無措,溫莫林逐漸變得暴躁。
他在媽媽面前仍然是溫柔的樣子,但對她卻不復(fù)從前疼愛。
因為醫(yī)生說,媽媽的虛弱很大一部分原因是生產(chǎn)的時候失血過多導(dǎo)致。
溫莫林對媽媽的愛,轉(zhuǎn)移到她身上,就全變成了恨。
這種情緒,在媽媽去世后達(dá)到了頂峰,溫莫林開始酗酒賭博不務(wù)正業(yè),不管她的日常生活,偶爾回來扔一些錢。他不會動手打她,但每每看向她的目光,總讓幼年的溫意覺得自己應(yīng)該從他眼皮子底下消失。
再后來,高考之后,溫意回到家里,推開門看到溫莫林面無表情坐在餐桌旁。
她的行李都已經(jīng)被收拾好,一個小小的行李箱擺在沙發(fā)旁,溫莫林喝了一口白酒,扔出一張新的銀行卡在她面前。
他看也不看她,淡淡地說這是用她的名義辦的銀行卡,以后每個月,他會往里面打生活費。
“我會養(yǎng)你到大學(xué)結(jié)束!
“以后不要再回來了!
這是溫莫林對她說的最后一句話。
……
零碎的回憶碎片從記憶深處涌來,溫意靠著地鐵擋板,眼皮沉沉。
旁邊的父女已經(jīng)下車,地鐵走走停停,廣播中甜美的女聲播報著下一站即將到達(dá)云行路站,請各位乘客緊握扶手,在右側(cè)車門下車。
溫意緩慢地睜開眼,在地鐵再次停下的時候下了車。
地鐵站來往穿梭的人很多,云行路地鐵站是近些年新建的,各種設(shè)施都很新。
溫意刷卡出站,自動扶梯緩緩?fù),天邊卷來一陣風(fēng),烏云微散,色調(diào)深麗的黃昏暮色好像近在眼前。
這里從前是一片破舊的筒子樓,如今高樓挺立,小巷翻新張燈結(jié)彩,全然不復(fù)記憶中的任何模樣。
溫意思緒空空沿街走過去,手撫上路口的石獅子,發(fā)現(xiàn)她已經(jīng)找不出曾經(jīng)的家的方位。
唇角勾起一抹無甚表情的笑。
她哪有什么家。
她早就沒有家了。
新規(guī)劃的商業(yè)區(qū)西角尚未建設(shè)成功,周六工人停工,工地上便一片荒涼,和幾步之外熱鬧的特色步行街形成鮮明對比。
溫意隨便在路邊坐下,風(fēng)衣有些大,穿在身上空蕩蕩的,一陣風(fēng)吹過,涼意好似直接吹過心里空曠的區(qū)域。
她抱著膝蓋,下巴擱在胳膊上,怔怔地看著又遠(yuǎn)又近的繁華喧囂。
幼時走過無數(shù)遍的石子路變成了寬敞的瀝青馬路,巷角掛著的燈籠變成精致明亮的彩燈,路邊的百年老樹上甚至都纏上了五顏六色燈帶。
五光十色的熱鬧,沒有一刻是屬于她的。高考后踏出這片巷子,此后這么多年,她便再也沒有回來過。
溫意以為,這輩子都不會再和溫莫林見面了。
他那么恨她,每多看她一眼,都想起她的媽媽。
成年之后,溫意腦海里無數(shù)次想過,如果她沒有來到這世上,是不是媽媽和溫莫林會一直幸福地生活下去。
她根本就不該怪溫莫林無情,沒有她這個女兒,他本來可以生活得更好。
切骨般的難過和痛意如潮水般涌入四肢五骸,血管仿佛都在隱隱發(fā)痛,溫意低頭,死死咬著唇隱忍,眼淚卻還是啪嗒啪嗒掉在衣袖上。
天邊日暮一寸寸向下推移,落日逐漸變得很遠(yuǎn),她沉浸在自己的痛苦中,完全沒注意到有輛車從她面前開過去,又在下一秒駛回。
來人甚至連車門都來不及關(guān)上,一向沉穩(wěn)的腳步聲倉促,溫意還未來得及抬頭,便已被男人一手擁入懷中。
熟悉的溫暖清苦的氣息瞬間籠罩她全身。
他的掌心隱隱在顫抖,緊緊實實的一個擁抱,溫意怔然抬頭,男人下頜貼近她清晰瘦弱的鎖骨,肌膚溫?zé)幔男奶暼缋蕖?br />
“溫意。”顧連洲嗓音帶著沙啞的壓抑,“你嚇?biāo)牢伊!?br />
第54章 長晝
男人的懷抱很緊, 像要把她嵌入懷中,力道有種失而復(fù)得的珍惜,溫意怔怔的, 一動未動。
他身上有很重的清苦煙味, 胸膛是溫暖的,緊按在她后頸發(fā)絲上的掌心卻是冰涼的。
心跳很快, 她甚至都察覺到他的心慌。
夕陽在顧連洲身后漸漸沉入地平線,溫意動了動睫毛, 漸漸緩過神來, 輕聲問:“你怎么知道我在這里?”
懷里的身軀微涼柔軟,顧連洲閉了閉眼,撫著她的發(fā)絲,心悸漸漸褪去。
怎么找到她的。
他看遍了醫(yī)院的監(jiān)控, 問了護(hù)士和急診科的人,全都茫然不知,最后在大廳的監(jiān)控中, 看到她撞到別人之后木然站在原地。
監(jiān)控一路找過去,只看到她上了地鐵3號線。
而后, 他開車沿著三號線一路找過來。
時間推移, 他無法得知她去了哪里,這座城市她生于此長于此,親朋卻不多, 他甚至不知道她因何而難過。
直到韓木打來電話,說查到了監(jiān)控里那個異樣的男人的身份,是她的生父, 他才想到,她有可能會來這里。
幸好, 幸好,她安然無恙。
一切都不重要了。
未完成的工地四周塵土飛揚,天色漸暗,顧連洲把人更緊地抱住,嗓音微啞吐出三個字:“不重要!
溫意睫毛撲簌。
他抱了很久,心跳漸漸平復(fù),松開她,看到她漆黑長睫上未干的淚花,抬手輕輕抹去:“怎么哭了!
“沒有!睖匾獯鬼劭糁車是紅的,袖子上淚痕氤氳,一眼便知撒謊。
“誰欺負(fù)你了?”
她安靜著不說話。
顧連洲靜靜地看著眼前的姑娘,把她外套衣襟攏好:“以后不能這樣了,家人和朋友都會擔(dān)心你。”
聽到這句話,一直沒有動作的溫意忽然抬手,按住他的手,定定地看著他輕聲問:“顧連洲,你不是我的家人,也不是我的朋友,你為什么要擔(dān)心我?”
她碰上來的手指冰涼,顧連洲斂眸,片刻后視線又回到她臉上,把她的手握到掌心。
暖意汲汲,溫意睫毛一顫。
男人騰出一只手,骨節(jié)分明的手指輕輕去撥她擋在眼前的發(fā)絲,目光落在她額頭上,手背輕貼她的臉頰。
暮色已經(jīng)完全沉落,周圍一盞路燈亮起昏黃的光,二人的影子在水泥地面上交疊拉長。
一條街之隔是攘來熙往的熱鬧人間,身后是工未至半孤零灰沉的大樓,紅塵世俗此刻都不相關(guān),光暈里只有他們二人。
“溫意!鳖欉B洲的語氣輕描淡寫又認(rèn)真,一邊幫她整理頭發(fā)一邊說,“因為我喜歡你,所以擔(dān)心你的安危!
空氣好像在某刻停止流動,周圍一切都變得寂靜,空曠的心跳聲震耳欲聾。
溫意低下頭,拉下他的手,時間仿佛被無限拉長,她輕輕動唇,說出“抱歉”兩個字。
“不用說抱歉。”顧連洲指腹摩挲她的側(cè)臉,瞳孔中落下路燈深深淺淺的溫柔光線,他聲音很低,凝視著她,“我心甘情愿。”
簡簡單單的四個字,卻如海浪拍打礁石,一層層的漲潮漫入心底。
又酸又澀,甚至淹沒她的呼吸。
“回家嗎?”他緊握她的手。
微涼的手被捂熱,溫意安靜很久,緩緩啟唇:“好!
坐進(jìn)寬大柔軟的座椅中,積攢了一天的疲乏感瞬間四散,溫意頭往后靠,只覺得每一根神經(jīng)都松懈下來。
顧連洲拿了個毯子蓋到她身上,低眸凝視她合攏的睫毛,輕輕撥去她臉上的碎發(fā)。
車?yán)镞有未散的淡淡尼古丁氣息,夜風(fēng)吹過,像城市森林。
她好像每一次坐他的車都想睡覺。
思緒放空,溫意混混沌沌地想。
周六晚上交通偏擁堵,顧連洲在長長的車流后踩下剎車,拿起手機撥通一個餐館的電話,順口問她:“想吃什么?”
旁邊的人并沒有給他回應(yīng),顧連洲側(cè)眸,見她的眼皮已經(jīng)沉沉合攏,臉頰有些紅,好似是睡得不太踏實,秀致的眉頭淺淺蹙起。
“溫意?”他傾身,輕輕喊她的名字,抬手撥去她頰邊擾人的碎發(fā)。
溫意迷迷糊糊中睜開眼,視線朦朧,心頭有些難受,說不上的異樣感,她不自覺出聲呢喃:“好熱……”
“熱?”顧連洲皺眉,去碰她的手,仍然是冰涼的,再用手背去碰她的額頭,高于體溫的燙度。
“你發(fā)燒了?”他語氣一沉,握著她的手。
“可能是有點。”溫意出聲,嗓音干啞。
“別動!鳖欉B洲眉眼微暗,把她身上的毛毯拉好,“我?guī)闳メt(yī)院。”
“我不去醫(yī)院!睖匾鈸u頭,她碰自己的額頭,不算特別燙,應(yīng)該只是吹風(fēng)起了些低燒。
“我想回家。”她睫毛微微顫著,眼睛很紅,望著他,哀求般的目光。
顧連洲沉默,握著她手的力道收緊,半晌后,才緩緩道:“好!
車開進(jìn)小區(qū)的時候,天邊已然完全垂下夜幕。
顧連洲下車,繞到副駕駛,彎腰去解開溫意身上的安全帶,把人從車?yán)锉Я顺鰜怼?br />
她身上的裙子很長,小腿伶仃纖細(xì),發(fā)了燒,柔弱地躺在他懷里,好像沒什么力氣反抗。
他抱著她上樓,到門前的時候,用她之前說的密碼,輕而易舉地開了門。
“你還真相信我!
顧連洲低頭,溫?zé)岬臍庀⒔豢棧瑧牙锏墓媚锇氡牻廾,額頭若有若無擦過他的下巴,嗓音干。骸笆裁矗俊
“沒什么。”他輕聲問,“難受嗎?”
溫意慢騰騰地?fù)u搖頭,聲音喃喃:“想睡覺!
顧連洲把她放到沙發(fā)上,落地的那一刻,身體有些輕飄飄的,溫意頭腦混沌,摟著他的脖頸,緩了一會兒才松手。
“溫度計在哪里?”他就這么俯身遷就她,額頭幾乎要貼上她的額頭。
這樣親密的距離,溫意毫無察覺,她茫然想了想,用手指一個方位,“那兒。”
她指的是電視柜,顧連洲把人放下,在電視柜下面找到一個小藥箱,里面有外傷會用到的碘伏棉簽等物,也有體溫計和一些常用藥品。
找到耳溫槍,他坐到溫意旁邊,打算給她測個體溫。
誰知道剛一坐下,那姑娘腦袋便靠了過來。
呼吸一滯,顧連洲頓了三秒,才伸手扶穩(wěn)她的腦袋,在她耳蝸處測溫。
好在溫度并不高。她這么昏昏沉沉的應(yīng)當(dāng)不止是發(fā)燒的原因,也有一天沒吃飯加上情緒起伏過大。
每天提醒別人注意身體,到了她自己這,反倒成了最弱不禁風(fēng)的那一個。
“吃點東西?”量好體溫,顧連洲任由她靠在自己肩頭,低聲問她。
溫意沒說話,只是搖了搖頭,原本淡紅的唇色因為發(fā)燒變得有些蒼白,黑漆漆的睫毛垂著。
“去臥室睡吧。”顧連洲收回自己的視線,把人抱去臥室。
臥室里窗簾還未拉,淡白的月光落進(jìn)來,燈打開,屬于女孩子溫柔簡約的布置映入眼簾。
把人放在床上,被子拉好。顧連洲關(guān)掉頂燈,只留了床頭夜燈柔和的光。
他從醫(yī)藥箱中找出退燒沖劑,用熱水沖開,攪涼了才端進(jìn)去。
溫意的睡相很安靜,發(fā)燒了也不會鬧,他走時給她蓋的被子是什么樣子,回來還是那般整齊。
顧連洲單手扶起她的肩,坐到床頭,讓她靠在他的懷里,動作之間溫意迷迷糊糊醒來,近在咫尺是男人低哄的聲音:“喝藥!
光線太暗,她動作遲緩地側(cè)臉,視線里男人低垂的睫毛離她不過咫尺之距。
半明半昧的光影里,他的神情格外溫柔。
溫意頓了一下,抬手,抱住遞到自己唇邊的玻璃杯,小口小口地喝完。
這種時候她格外聽話,柔順的長發(fā)隨意散在身上,皮膚很白,熱水潤過唇,唇息拂過他的手指,有一種被催發(fā)過的香氣。
顧連洲的呼吸隱隱不穩(wěn),耐著性子等她慢吞吞喝完。
好不容易喝完之后,溫意松開手,困頓之際,還不忘呢喃說一聲,“謝謝你!
耳邊落下一聲很輕的嘆息,隨后是男人三分無奈三分消沉的嗓音:
“你什么時候能不說這三個字……”
溫意裹著被子沉沉睡去。
她睡得不甚安穩(wěn),因為發(fā)燒的原因,臉頰紅撲撲的,呼吸也不太順暢。
顧連洲用溫水浸濕毛巾,擦拭她的額頭和耳朵。溫意的唇干燥蒼白,嘟囔說渴,他又把人抱起來,喂她喝了兩杯熱水。
一直折騰到下半夜,她的燒才漸漸褪去,眉眼逐漸舒展,睡得安穩(wěn)。
顧連洲在床邊,光影昏昧,他凝視著熟睡中的人,眸光沉沉。
良久,男人收回目光,起身輕輕關(guān)上臥室的門。
凌晨四點,萬籟俱寂,街道上除了剛剛開始起床打掃馬路的工人之外,幾乎看不到行人和車輛。
顧連洲按照韓木給的地址,驅(qū)車到了華安新庭小區(qū),這里是幾年前剛剛落成的小區(qū),里面住的多是來自云行路拆遷區(qū)的居民。
天色尚早,夜幕漸淡,天邊的月亮已經(jīng)垂落,朝陽尚未升起,街邊的路燈光芒微弱,還沒有剛開門的早餐店門頭燈亮。
顧連洲熄火停車,開了半個車窗,點起一支煙安安靜靜等著。
煙灰積落,五點一過,天邊泛起微弱的白色,晨練的老人陸續(xù)從小區(qū)中出來,遠(yuǎn)處傳來狗的叫聲。
一夜未眠,顧連洲等了一小時,掐滅不知第幾支煙,在看到一個身影走進(jìn)早餐店之后,開門下車。
店主在門口炸油條,見有人來,頭也不抬地招呼:“您里面坐!
顧連洲停在他面前,單手抄兜,沖里面微抬下巴:“他的早餐我結(jié)!
店主停下手里的動作,總算抬頭看眼前的男人,他神色里透著淡淡的疲倦,身上氣勢卻很正,不知道是什么身份。
“哦哦好!钡曛髟G訥,沖里面喊了一聲,“老溫,有人找!
塑料透明簾子微微晃動,被人掀起。時間太早,早餐店里只有溫莫林一人。他穿著一身藍(lán)色工裝坐在桌前,桌上豆?jié){和油條還散發(fā)著裊裊熱氣,聞聲抬頭,一愣:“你是……”
“您好!鳖欉B洲淡淡頷首,經(jīng)夜之后嗓音微啞,“我是溫意的朋友。”
白瓷勺子啪嗒一聲掉在桌上,溫莫林的神色肉眼可見地一慌,喃喃:“小意……”
顧連洲靜靜看著他,神色平淡,半晌之后才斂眸出聲:“在她來看您之前,我想,先替她確認(rèn)一些事!
上半夜睡得不太好,溫意一直覺得有人在擦拭她的額頭,喂她喝熱水,下半夜退了燒,困頓上頭,她一夜無夢,醒來時頓覺神清氣爽。
窗簾拉著,天鵝絨的材質(zhì),透不進(jìn)一絲光。溫意伸手按開床頭的燈,摸索著不小心碰掉了什么東西,砸在地板上“哐當(dāng)”一聲。
光線亮起,溫意瞇著眼,發(fā)現(xiàn)掉下去的是一塊涼透的毛巾和空的玻璃杯。
她撿起東西,揉著腦袋下床,身上發(fā)燒出汗黏黏膩膩的,溫意徑直去衛(wèi)生間洗了個澡。
洗完澡,她擦著頭發(fā),才想起來撈起手機看一眼幾點了。
時間剛過七點一刻。
肚子空空,餓了一天一夜,溫意隨意地把頭發(fā)擦至半干,推開臥室的門想去吃點東西。
門一推開,她的腳步停在原地。
客廳餐桌上擺著已經(jīng)涼透的晚餐,早餐似乎是剛買回來的,還殘留著些許余溫。而她的目光,卻落在一旁的沙發(fā)上。
顧連洲半靠在單人沙發(fā)里,單手撐額,長睫合著,不知是不是睡著了,眉眼之間有幾分倦色。
他背對著陽臺,熹微晨光稀稀落落散在他身后,男人一身黑衣,棱角分明的五官逆在斑駁側(cè)影中,仿佛有幾分虛幻。
溫意怔在門邊,一顆心莫名起起伏伏,點滴墨水在心間劃開,暈得她久久沒晃過神。
她記得是他一直在照顧她。
也記得昨夜的茫然,親密和暗昧。
溫意長長吐出一口氣,轉(zhuǎn)身折返,從衣柜中抱出一條灰色長絨毛毯。
毛毯展開,溫意走過去,俯身給顧連洲蓋上。
離得近了,她不免屏住呼吸,視線不自覺描過男人的下頜,鼻梁,眼下的烏青和額前散落的黑發(fā)。
她輕輕地把毛毯搭在他身上,又往上拉了拉,眼神觸及顧連洲鎖骨和喉結(jié)的弧度,有些慌亂地避開。
他的鎖骨下好像有一顆淡灰色的小痣,位置隱蔽,平時衣服好好地穿著,不太容易看得到。
這么一緊張,呼吸就亂了,剛想離開時,手腕被人從身后拽住,溫意被力道拉著轉(zhuǎn)身,膝蓋碰上男人的小腿,整個人天旋地轉(zhuǎn)般跌進(jìn)他的懷里。
心跳剎那間紊亂,偏偏顧連洲一手摩挲著她手腕,一手碰了碰她額頭,嗓音疲倦沙。骸斑燒嗎?”
“不燒了!睖匾馄^,身體略微往后仰避免碰到他的臉,她舔了舔干澀的唇,脫口而出,“多虧了你昨晚的照顧!
“不客氣!彼粗劾锶旧虾艿男σ狻
沙發(fā)柔軟深陷,他胳膊撐在她腰后,溫意剛洗完澡,長發(fā)濕漉漉披著,滿身干凈芳香。她的睡衣長褲布料很薄,坐在顧連洲腿上,隔著一層薄毯,幾乎能清晰地感受到他腿面緊實的肌肉紋理。
“你昨晚肯定沒休息好吧,要不然你現(xiàn)在好好休息一下。”溫意眼神都不知道該往哪看,“還是你有什么別的事,要不然我……”
話還沒說完,顧連洲忽然傾身,手臂收攏,把她抱進(jìn)懷里。
溫意心跳驟停,張了張嘴,余下的話淹沒在溫亮的日光中。
她手也不知道往哪擱,空落落的,視線越過陽臺,屋外一片晴空郎朗。
“顧連洲……”
“嗯。”明明已經(jīng)天亮,他嗓音還像是浸著夜晚的沙啞。
“你……”
“我是混蛋,我知道!彼嫠a足未完的話,肩胛相貼,他似乎有些沉默,不愿多說話,只是下頜抵在她發(fā)間,輕聲道,
“抱會兒。”
第55章 長晝
日光亮得像一捧浸著暖玉的池水, 池水漫上她的胸膛,溫意唇微微張著,無措的雙手漸漸下垂, 落在顧連洲的后背上。
她視線也隨著自然下垂, 落在皮質(zhì)的沙發(fā)上,沙發(fā)是黑色的, 皮質(zhì)細(xì)膩柔軟,溫意不懂沙發(fā)的品牌, 剛搬進(jìn)來的時候薛幼儀說這沙發(fā)估計能買她們大半年工資。
她也不知道自己在胡思亂想些什么。
顧連洲說抱一會, 當(dāng)真就是在抱著她,溫?zé)岬谋窍湓谒i邊,溫意覺得自己耳垂的溫度隨著漸漸上升。
“顧連洲……”她輕推一下,提醒他越界。
男人慢慢松開了手, 但還是攔著她的腰,他往后靠,手背試探她額頭的溫度, 放下心來。
溫意不知自己為啥臉色倏然一紅,她掙扎著從男人的身上下來, 顧連洲這次沒有攔她, 敞開手扶著她。
落地幾步踉蹌,腳底有些輕飄飄的,溫意別過臉去, 平緩自己迭起的心跳。
身后傳來衣物微微摩挲的聲音,顧連洲從沙發(fā)上起來:“給你買了早飯,吃點東西?”
溫意點頭, 沒說話。
顧連洲去把剩五分余溫的早飯放進(jìn)微波爐加熱,溫意轉(zhuǎn)身看到沙發(fā)角他落下的煙盒, 她彎腰拾起來,靠著沙發(fā)玻璃門邊:“你又抽煙?”
顧連洲在微波爐旋轉(zhuǎn)的嗡嗡聲中回頭,目光落到她纖細(xì)手指上的被捏扁的空煙盒:“我傷早就好了。”
溫意懷疑地上下打量他。
“要再親自檢查一下嗎?”顧連洲打開微波爐,在晨光里看過來,眉眼噙著微微上挑的笑意。
“不用了!睖匾馄^頭,轉(zhuǎn)身坐到餐桌前。
餐桌上還擺著一桌未動的晚餐,各色菜式裝在精致的食盒里,溫意想夾一筷子嘗嘗,被顧連洲按住手。
“過夜了還吃。”
“你訂了餐昨晚怎么不喊我起來吃?”
顧連洲瞥她一眼,早餐放到她面前。
溫意腦海中模模糊糊閃過他讓自己吃點東西的場景。
她默不作聲地咽下一口豆?jié){,垂眸開始吃早餐。
實在太餓了,一天沒吃飯,發(fā)燒又消耗人體機能,溫意吃完了一碗小餛飩,一籠生煎,一份甜豆花,最后啜著豆?jié){的吸管,隱隱覺得有點撐。
顧連洲坐在一旁,原本沉默地看著她吃飯,最后支著臉覺得有幾分好笑,抽了張紙遞給她:“慢點!
“謝謝。”她含混不清地咬著吸管。
豆?jié){見底,溫意抬眸:“你今天上班嗎?”
顧連洲搖頭。
“那你快點回去休息吧!睖匾庀肓讼,“昨天,麻煩你了,本來說請你看畫展的,實在抱歉,下次請你吃飯!
顧連洲沒出聲,默不作聲地看著她。
溫意視線劃過他眼眸,淡淡垂下。
他又抽了一張紙,伸手輕輕擦去她唇角的一點豆?jié){浮沫,輕聲問:“昨天是因為什么不開心?”
溫意垂眸看著他清晰微凸的骨節(jié)和淡青色的血管脈絡(luò),不說話。
二人陷入沉默。
時間一分一秒地流逝,半晌后,椅子被挪動,溫意視線里出現(xiàn)男人的衣角。
她聽到他嘆了口氣,隨后輕輕地?fù)崃讼滤念^發(fā):“那就等你愿意說的時候,我再聽,今天好好休息吧。”
溫意慢慢仰頭,頭發(fā)飄到顧連洲掌心,她和他對視片刻,這是一個很適合接吻的姿勢。顧連洲忽然掌著她的后腦勺低下頭,虛虛地抱了她一下,臉頰擦過她的發(fā)絲。
“溫意!彼f,“無論你想不想說,我都陪著你!
她下巴墊在他肩上,眼眶中漸漸漫起酸楚,她又重復(fù)了一遍昨天沒得到答案的問題:“顧連洲,你怎么找到我的,你怎么猜到我會在那里?”
“我不想瞞你。”他閉上眼睛,聲音嘶啞,“但我更不想你難過。”
“我沒有那么難過。”溫意有些失神,“你能猜到我在那里,一定是因為知道我見到了誰……你看監(jiān)控了……所以你才能猜到我在哪里。”
她太聰明。
聰明到實在不必對她遮掩什么。
顧連洲唇角揚起無奈嘆息的笑。
他松開她,坐回一旁椅子上。懷抱突然消失,溫意的指尖被男人的衣袖掠過,她垂眸,一時覺得有些空落。
不過片刻,她很快從這種短暫的戒斷反應(yīng)中抽離,語氣和表情染上微微的自嘲:“我昨天在急診室見到了我爸,但他應(yīng)該是不想見我的,不然也不會那樣躲著我!
顧連洲手搭在餐桌邊緣,咫尺之距看著她的臉聽她說話,胸口隱隱冒出窒息的痛感。
溫意出神,回憶起高考之后和溫莫林見的最后一面:“他說讓我不要再回來了,我如他的愿。他這些年往我卡里打的錢,我一分都沒有動過,我只是想找個機會還給他。”
父女做到這個份上,何必再有金錢牽扯,不如恩斷義絕。
溫意說著仰頭閉了閉眼,眼眶泛著紅,睫毛都在微微顫抖。
空氣仿佛在一瞬間停止了流動,漂浮著的灰塵都化作細(xì)小的利刃,刺向顧連洲的每一根血管,狠狠剜著血肉。
他不敢想,當(dāng)年尚且年幼的她,聽到那些話是何等感受。
又是怎么,自己咽下所有的委屈。
他緩緩地,握上她的手,喉嚨沙啞:“你想見他嗎?”
“誰?”溫意說完便反應(yīng)過來,怔怔地看著顧連洲。
男人抬手,輕輕撫上她的臉頰,她第一次看到他的眼睛里仿佛有血絲,子彈擦身過尚且面不改色的男人,此刻卻為她眼底泛紅。
“你爸爸。”他語氣聽上去還是很平靜,“我早上去見過他了。”
溫意一瞬間僵住。
……
早餐店里熱氣裊裊,春日晨寒尤在,天地之間仍然很寂靜,門口熱油時不時滋滋作響。
溫莫林顫巍巍撿起勺子,皮膚上布滿了蒼老的痕跡,他足足沉默了一分鐘,才看向?qū)γ娴哪腥耍骸靶∫狻^得怎么樣!
“您也在醫(yī)院看到了,她現(xiàn)在是醫(yī)生。”顧連洲的表情和語氣都很淡,注視著對面五官和溫意有三分相似的人,“只是昨天她看到您后,不太好!
“小意怎么了?”溫莫林身體不由得向前,布滿皺紋的臉上寫滿了擔(dān)憂。
顧連洲無聲地看著他,溫莫林漸漸后退,腰背微彎,喃喃道:“怪我,都怪我,我對不起小意……”
“我來,還是想了解一件事!鳖欉B洲斂眸,手里的調(diào)查資料拿上來,“據(jù)我所知,您一直在還賭債?”
聞言,溫莫林麻木地點了點頭,像是受到了什么重大打擊:“是……已經(jīng)還完了,年輕的時候犯的錯……”
想到什么,他猛地抬頭:“這件事小意也知道嗎?”
顧連洲緩緩搖頭:“我還沒有告訴她!
“那就好那就好。”溫莫林似乎長松下一口氣,“我自己的債,不會牽連小意的。當(dāng)初,當(dāng)初,我就是怕他們找上小意,才讓她離開的,她不知道就好。”
“什么?”顧連洲眉頭一皺。
溫莫林抬起混沌的眼睛看了他一眼,回憶起從前事,整個人仿佛在頃刻間又蒼老了十歲,他陷入回憶,眼神中滿是不可追的悔恨和自責(zé):
“當(dāng)年……當(dāng)年小意媽媽去世之后,我整個人就糊涂了,喝酒,賭錢,那幾年,很對不起小意!
驟然失去朝夕相處的妻子,溫莫林一時根本無法接受,不可控制地把氣撒到了女兒身上。
他過得混混沌沌的,工作也丟了,到處借錢為生,整日在外面喝酒打牌,成日成日不回家,生怕一回家就勾起傷心的回憶。
更怕看到聽話乖巧的女兒,會從心底涌上不可抑制的愧疚。
于是他漸漸不回家,用酒精麻痹自己。
直到有一天,他宿醉之后在家里睡覺,溫意上學(xué)去了,欠錢的債主找上門,威脅他還錢,否則下次就挑他女兒在的時候來。
多年的醉酒一瞬間被當(dāng)頭一棒呵醒,他想到溫意,想到她的成績單,想到她認(rèn)真學(xué)習(xí)的樣子。
她的人生決不能就這么被拖累了。
“所以,她一高考完,我就找親戚借了點錢,存在一張卡里都給她,讓她去北城別再回來了!
溫莫林手里握著杯子,聲音顫抖:“只要我不聯(lián)系她,那群人就找不到她。他們只能逼我還錢,又不能把我殺了!
“也不知道,我給小意匯的那些錢,夠不夠用,小女孩長大了,要花錢的地方多。后來家里拆遷,賠了房子和錢,房子寫的是她的名字,錢拿來裝修用了,我原本想著,等房子裝修好了,就去把房子給她。結(jié)果昨天,昨天搬東西的時候劃傷了手……”
溫莫林喃喃著,忽然想起什么,一把抓住顧連洲的手:“你剛才說小意不太好,她怎么了?”
“發(fā)了一點低燒!鳖欉B洲沉默片刻后才說,“燒已經(jīng)退了,她應(yīng)該醒了,我回去看看她!
“等一下。”溫莫林眉頭都是皺紋,試探問道,“你是小意的?”
顧連洲斂眸,唇角無奈地嘆笑:“暫時還只是……朋友!
被顧連洲開車帶到華安新庭小區(qū)的時候,溫意還有些恍恍惚惚的。
她本來一直以為,和溫莫林這輩子都不太會遇到了。
“你確定是這?”沉默了一會兒,溫意仰頭看著眼前新建的居民樓小區(qū)。
“是!鳖欉B洲單手搭在方向盤上,側(cè)頭,“要我陪你上去嗎?”
“不用!睖匾庹,深吸一口氣,解開安全帶。
下車走了兩步,她腳步一頓,回頭,駕駛座的車窗正在緩緩下降,顧連洲眉眼分明,“怎么了?”
溫意搖搖頭,走到車前,輕聲:“謝謝你!
車?yán)锏娜松斐鲆恢皇郑嗔巳嗨哪X袋:“謝什么,去吧,我在樓下等你。”
“好。”溫意點點頭,最后看了他一眼,轉(zhuǎn)身上樓。
她按照顧連洲給的地址乘電梯在6樓下,站到門前,溫意低頭,長長舒一口氣,伸手敲門。
里面的人很快來開門。
溫意手抖了一下。
相隔多年,歲月爬上溫莫林的臉,從前在她記憶中小時爽朗帥氣后來酗酒的爸爸,全然不復(fù)往昔模樣,頭發(fā)絲絲縷縷夾雜著白色。
家里打掃得干凈整潔,溫莫林身上那套衣服是新買的,穿上去倒顯得人沒那么滄桑。
“小意來了,進(jìn)來坐!睖啬挚吹揭呀(jīng)亭亭玉立的女兒時,剎那便紅了眼眶,但還是擠出笑,“快進(jìn)來!
“要換鞋嗎?”溫意停在門口。
“不用不同!彼笄诘亟舆^她手里的包,“這房子,這房子本來就是你的,就是還沒裝修好,我去把房產(chǎn)證拿給你!
溫莫林說著就去臥室拿房產(chǎn)證,溫意都沒攔得住他。
她沉默地在這套一百平左右的兩室一廳轉(zhuǎn)了一圈,涂墻都是米白色,家具還不全,風(fēng)格是時下最流行的簡單耐看純色風(fēng),雖然簡約,造價看著卻不便宜。
溫莫林從次臥拿房產(chǎn)證出來,看她在出神,連忙解釋道:“我這不大懂裝修,你王叔女兒是設(shè)計師,就請她幫忙設(shè)計的,她說現(xiàn)在小姑娘都喜歡這樣的,我覺得有點素了,你要是不喜歡就打掉重裝!
“不用!睖匾獾皖^,冷淡道,“就這樣,你住著挺好的!
溫莫林有些呆滯,房產(chǎn)證往她手上塞:“我不住,給你住,我可以,可以搬出去的!
溫意把房產(chǎn)證放在餐桌上,同時從包里掏出一張銀行卡也壓在上面:“這些年,你給我匯的錢都在這里了。高考完剛?cè)ケ背堑臅r候我花了一些,后來補上了!
“小意……”溫莫林雙手隱隱顫抖,“你這是什么意思……你恨我,我能理解,但是你沒花這些錢,你這些年怎么過來的。你不能這么虧待自己!
“我有獎學(xué)金、助學(xué)金、勤工儉學(xué)還有兼職工資!睖匾馓ь^,手握緊自己的包帶,“我過得挺好的。”
溫莫林愣在原地:“小意……”
溫意沉默地別過臉。
她眼眶逐漸濕潤,身后同樣傳來啜泣的聲音,溫莫林身形微微一晃,扶著椅子坐下,聲音蒼老哽咽:“小意……我對不起你,你怪我,應(yīng)該的!
溫意仰頭,抬手抹掉眼淚:“我不恨你,你也不用再考慮到我來裝修了。這房子是你的,睡次臥不合適,回主臥睡吧!
“這是我的電話!彼统鲎约簩懞玫拿,放在銀行卡旁邊,低頭控制自己聲音平穩(wěn),“有事可以給我打電話!
溫莫林聽到這句話,不可置信地抬起頭,他擦掉眼淚想起身,溫意已經(jīng)先一步離開,她走得很快,甚至都沒留給他開口挽留的機會。
電梯開合,六樓短暫,再開門不過眨眼間的事情,電梯外,穿著黑色夾克的男人正松松抄兜等著她。
壓抑的情緒瞬間破口,溫意走出電梯,泛紅的眼角擋也擋不住,一開口泄出些微的哽咽:“你怎么不在車?yán)锏??br />
顧連洲低眸看她:“怕你難過的時候第一眼看不到我。”
“我不難過!
“是嗎?”顧連洲俯身,拇指撫過她眼角,“嘴硬!
溫意咬著唇,眼中濕潤,垂睫不說話。
顧連洲上前一步,嘆了口氣把她按在懷里,輕撫她的后背:“想哭就哭吧!
男人的胸膛很寬闊,夾克里面是一件面料柔軟的襯衫,溫意揪著他的衣服,眼淚逐漸泛濫。
她連哭都是沒有聲音的。
只是溫?zé)岬难蹨I逐漸浸濕他的衣襟,衣角被攥皺,他擁著懷里的姑娘,無聲安慰著。
旁邊路過牽著狗回家的居民,投來異樣好奇的目光,狗叫聲喚回了溫意的理智,她松開顧連洲,自己抬袖子擦眼淚,嗡聲:“走吧。”
坐上車,顧連洲遞給她濕巾,溫意對著鏡子一言不發(fā)地擦臉。
顧連洲沒出聲,想留給她足夠冷靜的空間。
溫意把臉擦干凈,她哭得眼睫濕潤,唇色鮮紅,想到剛才,不免覺得丟人。
“你怎么不攔著我。”她嘟囔,“來車上哭也比在大庭廣眾下哭好點!
顧連洲開著車,又心疼又覺得好笑:“這么會誣陷人呢溫醫(yī)生!
溫意不說話。
“那下次?”他看過來,眉眼帶著幾分笑,“下次我一定記得把你帶回家哭!
“沒有下次了!睖匾獐B手里的紙巾,“就算有,也不會讓你看見。”
“那你打算讓誰看見?”
“我自己待著不行嗎?”
“不行!鳖欉B洲在高架上堵著的車流后緩緩?fù)O萝,?cè)身看著她說,“不舍得讓你難過的時候一個人!
溫意一愣,手里疊好的濕巾都忘了扔,她偏開視線,抿抿唇:“顧連洲,你還不是我男朋友呢!
“是啊!倍厒鱽砟腥寺朴频膰@氣。
周日車流量大,工作了一周的人們想去放松的地方都差不多。堵了將近半小時后,二人到達(dá)蘇門河附近商圈,天邊已經(jīng)隱隱有暮色。
餐廳風(fēng)景很好,恰巧遇上了室外景觀位,日落和粼粼水面都近在眼前,晚上微微涼風(fēng)吹過,沁人心脾。
老板端上來熱氣騰騰的壽喜鍋,蘑菇和牛肉煮得清淡入味。溫意本來胃口不太好,被這香氣勾得多吃了幾口。
天邊日色徐徐落幕,華燈漸次亮起,吃完飯,二人去河邊散步。
夜晚讓人的心也無端沉下來,蘇門河邊依舊有賣卡通氫氣球的小販,溫意停下腳步,想起上次來的時候,顧連洲把氫氣球系在她手腕上,說換我們溫意天天開心。
一轉(zhuǎn)眼再過來,身邊還是他。
溫意側(cè)眸看了他一眼,顧連洲顯然也想起了上次的事,他淡笑搖頭道:“怎么每次帶你來這里,都是你心情不好的時候!
溫意沒有否認(rèn),或許是夜色沉寂,白天情緒大起大落,她此刻有些恍然:“我小的時候和媽媽逛街,她喜歡給我買這個,說我以后也要像氣球一樣飛得高高的,但記得留一根線給她,讓她能看到我的身影!
顧連洲安靜地聽著:“你沒有讓她失望。”
“可是她已經(jīng)看不到了。”溫意垂睫。
顧連洲彎腰,扶著她的肩膀:“就是因為這樣,所以你才要好好對自己,替她多愛你一份!
溫意一怔。
說話間,那賣氣球的人來到他們面前,笑吟吟地招呼:“姑娘,要不要買個氣球啊!
“要!鳖欉B洲松開她,先一步替她開口。
“好嘞!崩习逍χf,“今晚有個活動,原價買呢是35一個,但是也可以10塊錢參加一個抽獎活動,兩個紙團二選一,選中了有‘獎’字的紙團我就送一個氣球給你們!
“款式任挑嗎?”溫意出聲。
“當(dāng)然!崩习逄裘。
“那來吧!睖匾庠诶习逭菩牡膬蓚紙團中猶豫,挑來挑去,她選中了看起來更大的那一個。
打開來看,上面果然空空如也。
“好可惜。”老板嘆了口氣,隨口狡黠問道,“那要不要再來一次或者原價買一個?”
“不要!睖匾饫项欉B洲就走。
“既然喜歡,怎么不買一個?”顧連洲看著她拉著自己的手腕,放慢腳步,“我去給你買!
溫意搖頭:“既然沒選中,那我就不想要了!
她仰頭望天:“我從小的運氣就很差,數(shù)學(xué)題二選一從來沒選對過,所以我不愛做有風(fēng)險的事,例如抽獎什么的。剛才就是想試試,果然,還是沒有好運!
顧連洲眸光微動。
男人久久不出聲,溫意疑惑地回頭,這才發(fā)現(xiàn)自己還攥著他的手。
她陡然松開,心一跳,雙手無意識在衣服上揉了下。
二人走到江邊,靠著欄桿吹風(fēng),晚風(fēng)清涼,柔柔地拂過心房,能讓人靜下來疏離白天紛亂的思緒。
溫意閉上眼睛,心緒沉沉,腦海中紛亂地閃過很多事。
在見到溫莫林之前,她本以為自己會怨,會恨,但真正看到他之后,心頭只涌起無窮無盡的酸澀。
她的本能先心靈一步原諒了溫莫林。
又或許她本來就不恨他。
其實溫莫林這些年并沒有虧待她,大學(xué)時每月初生活費準(zhǔn)時打來,即便她畢業(yè)后,也一月不落,金額也隨著時間越推越多。
只是她心里堵著一口氣,從來沒有用過那些錢,偶爾應(yīng)急用一下,也很快補上去。
在聽顧連洲轉(zhuǎn)述那些話時,她五味雜陳,情緒復(fù)雜難解。想起陳老師以前評價她的話,說幸虧她做了醫(yī)生醫(yī)術(shù)又好,才能讓她長到這個年紀(jì)才保持單純執(zhí)拗。
很多事原就沒有是非黑白,只是她太執(zhí)著,總想分個對錯。
沉沉吐出一口氣,溫意睜開眼,漆黑的水面被對岸燈光染成深藍(lán),倒映著五光十色的建筑,她轉(zhuǎn)頭,周遭散步的人仍然熱鬧閑適,她身邊卻空無一人。
顧連洲呢?
他不會是拋下她自己離開的人。
溫意有些茫然,掏出手機想給他打電話,還沒來得及在通訊錄中找到他,一個小男孩蹦蹦跳跳地跑了過來。
“姐姐!毙∧泻⑹掷锬昧藘蓚卡通氫氣球,笑瞇瞇地遞給她一根,“這個給你,另一個給我!
溫意被小男孩硬塞了一個多啦A夢的氫氣球,一臉懵,俯身摸摸小男孩的頭:“為什么要給我呀?”
“因為姐姐幸運啊。”小男孩露出笑容,唇紅齒白,揮揮手和溫意說再見。
還沒等溫意反應(yīng)過來,陸陸續(xù)續(xù)又有幾個小孩子過來,都是手里拿著兩根氫氣球,一個給她,一個留給自己。
“因為姐姐幸運啊。”
溫意抓住其中一個看起來很乖巧聽話的小女孩,問是誰教她這么說的,小女孩猶猶豫豫,漲紅了臉支支吾吾:“是一個,長得很帥的大哥哥。”
“你能帶我去找他嗎?”溫意溫聲。
小女孩糾結(jié)了半天,才小聲說:“那你不可以說是我?guī)н^去的哦!
“好!睖匾夂退^。
小女孩帶她穿過廣場中的人群,伸手朝環(huán)形廣場的入口處遙遙一指:“喏,就是那個穿黑衣服的大哥哥,說可以送我一個氣球,但要幫他一個忙。”
小女孩手指落向的盡頭,模樣英俊的男人坐在路燈下的石階上,坐姿懶懶散散的,不甚正經(jīng),手里握著一大把氫氣球線,像是把剛才賣氣球的攤子直接買下來了一樣。
他面前還站著兩個小男孩,正從他那里,得來兩個氣球。
他給他們指路,長指一伸,越過夜色看到了不遠(yuǎn)處的溫意。
溫意手指隨意地繞著紅色線繩,定定地看著顧連洲。
他怔了一下,起身朝她走過來。
溫意也抬腳,沿著路燈落在地上的光影往前走。
她的影子越來越短,顧連洲的影子被越拉越長,他們手中牽著的卡通氣球在天上搖搖晃晃,最終碰到一起。
“幸運小姑娘!鳖欉B洲漆黑的眸中落進(jìn)點點星光般的笑意,“心情有好一點嗎?”
“我要說沒有怎么辦?”
他笑了下,思忖道:“那我再想想別的辦法,讓我們溫意開心一點兒!
“你怎么兩次都說一樣的話!
“所以這次。”顧連洲微微俯身,看著她的眼睛,溫柔寵溺,“也有讓你心情好起來嗎?”
啪嗒——
溫意聽到自己心里清晰的弦斷聲。
那是困擾了她多日的郁結(jié),她驀然在此刻聽到它支離破碎后的答案。
她盯著顧連洲的眼睛,蘇門河對岸的璀璨燈光遙遙落進(jìn)他眸中里,化作她十六歲那年,看到的自己的倒影。
她久久沉默不語。
“怎么了?”顧連洲微微收斂笑意。
話音剛落,光線倏爾消失,眼前的姑娘忽然踮起腳,睫毛合攏撲簌,輕顫如蟬翼的吻落在他唇上。
第56章 長晝
顧連洲身體一僵, 頓在原地。
耳邊路人聊天散步的笑聲剎那間遠(yuǎn)去,周圍一切都變成轟隆隆的寂靜,視線所及之處只有女孩子纖長的睫毛和小巧精致的鼻尖, 她柔軟的唇則切切實實貼在他的肌膚上。
轉(zhuǎn)瞬即逝的一個吻, 溫意很快慢慢放下腳,睜開眼睛離開。
她心臟止不住地狂跳。
大腦一片空白, 臉紅得想要滴血,溫意后知后覺反應(yīng)過來自己剛才干了什么, 轉(zhuǎn)身就想逃跑。
腳尖尚還未來得及轉(zhuǎn)過半個角度, 手腕被人從身后攥住,長發(fā)揚起,她被拽進(jìn)了顧連洲懷里。
肩頭撞上男人堅硬的胸膛,他低啞的聲音隨即貼著她耳邊落下:“親完了就想跑, 嗯?”
這話一出,溫意覺得自己的心好像要跳出來,臉頰旁是顧連洲微涼的襯衫, 她的臉卻很燙。
“我沒有!辈恢朗遣皇且驗楸槐У锰o,溫意覺得自己喘不上氣, 說話斷斷續(xù)續(xù)的, “而且,而且,也不是我先親的, 上次你……”
上次他醉酒后,明明是他先親的。
“是嗎?”顧連洲慢悠悠地說著,他的心跳和呼吸聲在溫意耳邊格外明顯, 沒一會兒,他微微松開一些, 低下頭,“那,我不跑,再給你一個親回來的機會!
“……”
“不要。”溫意手推在他胸膛前,妄圖拉開一些距離,拽在手中的氣球在頭頂軌跡紊亂。
“不想以牙還牙嗎?”他低一些頭看她。
“不要。”溫意咬了咬牙,快要呼吸不暢,“你先松開我!
男人微微挑眉,像沒聽見一樣。
周圍越來越多人的視線看過來,溫意越發(fā)羞赧,橫在身前的手輕輕拉了拉顧連洲的衣領(lǐng):“人太多了,你先放開我。”
他領(lǐng)口本就解了一顆扣子,被她一拉,翻折過來,露出的一截鎖骨鋒利又清晰。
溫意別開眼,眼神倉皇。
耳邊落下一聲低笑,隨后腰間一松,溫意連忙后退了兩步。
她松一口氣,撫平自己的頭發(fā),扭頭對上男人微深的目光。
顧連洲就站在她面前,唇間不知何時咬了一根煙,單手來回轉(zhuǎn)著打火機,黑眸揚著淺淺的弧度。
“你別這么看著我!睖匾饪傆X得他的目光好像有熱度一樣,看得她臉熱。
顧連洲挑眉笑了下,偏要彎腰去平視她的眼睛,口氣懶散蠱惑:“真不打算負(fù)責(zé)。俊
溫意目光飄到男人英俊的臉上,頓了頓,突然抬手摘掉了他唇間未燃的煙。
“作為醫(yī)生。我先對顧隊長的身體健康負(fù)責(zé)!彼槐菊(jīng),避重就輕。
顧連洲虎口后冒出打火機深藍(lán)的火焰,很快又滅回去,他看著她揚唇,輕輕一丟,把打火機也丟到她手上:
“既然要負(fù)責(zé),那就把這個也拿走!
金屬材質(zhì)的機身還帶著男人掌心的熱度,溫意一愣,眼睛不自覺瞪大:“真的?”
“我騙過你嗎?”
溫意好奇地低頭,顧連洲的打火機很好看,純黑色泛著微微亮光的金屬,沉穩(wěn)低調(diào)又不乏質(zhì)感,她經(jīng)?此S手撥動,一簇鮮亮的火焰便竄出。
她學(xué)著他的樣子,拇指輕撥,火苗亮起,照得她眼睛微亮。
顧連洲看著,眉骨動了動。
“那……我就先替你收起來了。”溫意隨手把打火機放回隨身的包里。
“好!鳖欉B洲抬腳,仿佛思考之后緩緩道,“這個解決了,我們是不是該談?wù)剟e的需要負(fù)責(zé)的事?”
“什么別的?”她裝傻。
“想反悔?”
溫意不說話了,她的眼睛仿佛還保留著剛才火焰的余溫,亮得動人。
呼吸淺淺交織幾秒之后,她揚起臉瞥他:“才不呢。”
“這可是你說的。”顧連洲湊近,眉眼在她眼前放大,距離差點讓溫意誤以為他要直接吻上來。
她輕輕一聲“嗯”,緊接著空的那只手很快被男人牽到手里。
下意識掙脫一秒,隨即對上顧連洲的目光,溫意抿抿唇,大膽地去回握他干燥寬大的掌心。
反正又不是第一次和他握手,怕什么。
心里這么想著,下一秒溫意卻顫了顫睫毛。
顧連洲動了動手,十指穿過她的指間,合攏,從普通的牽手改成親密無間的十指相交。
手背的血管好像在瞬間升溫,緊張浮上心頭,她被他牽著手,跟著他的腳步往前走。
二人無聲地走出人群,手里的氣球太多,車?yán)锓挪幌,于是大部分送給了路邊的小朋友,溫意只留了幾個自己特別喜歡的卡通人物。
顧連洲一直牽著她的手沒放開,到了地下車庫,溫意把氣球放到車后座。
掌心出了一層薄薄的汗,坐進(jìn)車?yán),溫意心跳仍然惴惴,一進(jìn)去便低下頭掩耳盜鈴地玩手機。
刷到薛幼儀的朋友圈,溫意習(xí)慣性點了個贊。
下一秒,薛幼儀的信息便如轟炸般出現(xiàn)在手機上方。
薛幼儀:【救命,我終于把我媽送走了!
薛幼儀:【她來一天,我覺得我耳邊的繭子多了十萬八千層。】
薛幼儀:【煩死了,人和人之間果然是距離產(chǎn)生親情和想念!
這幾條信息順利解救了溫意的無措,她順理成章和薛幼儀聊起來,對方有一肚子的苦水向她倒,而她恰好擅長傾聽。
她和薛幼儀聊得投入,身體便放松下來,靠在座椅上,時不時被薛幼儀逗笑,眉眼彎彎。
顧連洲看了她幾眼,副駕駛座的姑娘笑容明媚甜甜的,但完全沒有要理他的意思。
返程一路交通順暢,薛幼儀意猶未盡地吐槽完和溫意說要去洗澡的時候,溫意抬起頭,才發(fā)現(xiàn)已經(jīng)快到家了。
她合上手機坐直了些,手一指:“前面那個面包房能停一下嗎?”
“聊完了?”顧連洲聲音閑適地問,但聽在耳朵里,卻莫名聽出幾分揶揄的意味。
溫意側(cè)身看他:“嗯!
她臉上還殘留著笑容,眉眼都生動鮮活,看上去心情很不錯,燈光照下來,肌膚質(zhì)感如同觸手升溫的玉。
顧連洲靠邊停車,手指在方向盤上摩挲幾下,沒忍住傾身輕輕捏了下溫意的臉。
溫意一呆,嘴唇微張。
唇色淡紅,像玫瑰味的果凍。
顧連洲微微瞇眼,指背一時不舍得離開她溫潤的臉頰:“還不去買嗎?”
“哦哦哦。”溫意恍然回神,臉頰升溫,頗有些倉皇地打開車門想下車。
身后男人慢條斯理地靠近,幫她解開忘記的安全帶。
溫意逃一般地下車,沒敢回頭。
時間有些晚了,面包房里大部分現(xiàn)烤面包都在白天賣完,溫意拿了一袋吐司,老板認(rèn)識她,結(jié)賬的時候說今天烤的黃油曲奇還剩一罐,因為時間關(guān)系折價出售,問她要不要。
“要!睖匾鉀_老板笑笑。
“一共32!崩习鍦厝峒(xì)心地打包好,遞給溫意。
身后有人先一步替她付了錢。
溫意回頭,顧連洲已經(jīng)走到她身邊,接過面包店的袋子:“謝謝!
“這是你男朋友?”老板眼睛一亮,誠心夸贊打趣,“好帥哦,你們好配。”
顧連洲沒應(yīng)答,目光落在溫意身上。
溫意還不太適應(yīng)這個稱呼,強壓著不自然,鎮(zhèn)定地“嗯”了一聲。
“慢走哈。”
顧連洲沖老板笑了笑,一手拎著袋子,另一手自然地牽過溫意的手。
溫意覺得,他好像有些愉悅。
這個季節(jié),懸鈴木的葉片舒展開來,逐漸變得鮮亮寬厚,陵江隨處可見法國梧桐,溫意隨著顧連洲走出去,一片新葉剛好被晚風(fēng)晃晃悠悠地吹到她肩上。
她隨手撥下來,不知道為什么,腳下也像這葉片一樣輕飄飄的。
春天的夜風(fēng)過分舒適,兩側(cè)高大懸鈴木遮云避月,月光細(xì)碎而溫柔。二人在樹下停步,顧連洲從袋子里取出那罐黃油曲奇遞給她,他眉眼含笑,悠悠說道:“感謝老板,終于有名分了!
溫意接過來,無知無覺地遞了一片在嘴里,現(xiàn)烤的曲奇酥脆濃郁,絲絲縷縷芝士黃油香氣在唇齒間化開。
她沒回應(yīng)這話,只是捻了一片曲奇餅干:“你要吃嗎?”
她嘴里還咀嚼著東西,含混不清,顧連洲唇角挑了下,彎腰輕握住她的手,咬下一小口。
唇若有若無擦過她的指尖。
溫意心一跳,手下意識一縮,把剩下的半塊放到顧連洲手上,脫口而出問道:“好吃嗎?”
顧連洲原本想說好吃,話快出口又頓了下,熟悉的味道喚起不久之前的記憶,他看向溫意:“這個曲奇,怎么和你做的味道一模一樣?”
……
溫意咀嚼的動作一停。
化開的曲奇順滑但艱難地咽下去,她忽然想起之前,她端著在這家面包房買的曲奇去找顧連洲,當(dāng)時為了顯得不突兀,于是說是她自己烤的。
“就是你騙我去相親那次?”
他善意地提醒。
溫意沉默,有些尷尬地合上曲奇蓋子,頓幾秒說:“全天下的黃油曲奇味道都一樣。”
“這樣啊!鳖欉B洲看著她,尾音微微拉長。
溫意舔了下唇,拉著顧連洲的手上前一步,仰頭看他,一臉誠懇:“那要是我說,我跟老板學(xué)的,你信嗎?”
顧連洲眼里有細(xì)碎的笑意,故意想了想說:“我信。”
溫意忍不住彎了彎眸。
顧連洲低頭,輕輕捏她的鼻子:“我們溫意這么聰明,學(xué)什么都一點即通,我憑什么不信?”
溫意垂睫笑,睫毛彎彎像月牙,淡紅的唇也染上同樣的弧度。
“顧隊長平時辦案也這么盲目嗎,別人說什么都信?”
月色盈盈,穿過梧桐葉的罅隙,如霧朦朧,溫意故意眨了下眼這么問。
顧連洲拉了她一下,讓她離自己更近一步,視線一寸寸掃過她的五官,指腹輕輕碰著她的唇。
“你猜。”
呼吸變慢,溫意忘記自己剛才說了什么,怔怔盯著男人的眉眼,像被那只手按住了心跳。
他靠近,偏頭,卻沒有吻她,微熱的氣息落在她耳畔,勾得人酥麻心癢。
語氣卻是慢而柔——
“只相信你。”
第57章 長晝
熱氣輕輕撩著她耳畔的發(fā)絲, 溫意一動不敢動,生怕自己稍微動一下,滾燙的耳垂就會碰上男人的唇。
心頭像有人在緩慢撥動琴絲, 她呼吸隨著那頻率放慢, 直到顧連洲離開她耳畔,才驀地一松。
“走吧。”顧連洲眉眼含笑看著她, 指骨隨手勾起她一縷發(fā)絲放到耳后,牽起她的手往回走。
溫意飛快地眨了幾下眼, 一直怦怦跳的心臟總算回落, 不知道是松了口氣還是失望。
她怎么回事,溫意在后面拍拍自己的臉,告訴自己要冷靜下來。
后面在電梯里的路,顧連洲也一直牽著她的手, 不想松開一樣,送她到門前,揉了揉她的頭發(fā)說晚安。
溫意勉強回過神來, 倉促點點頭。
顧連洲勾起笑,見她這一副說什么都點頭的樣子:“明天送你上班?”
溫意潦草說好。
他俯下身:“晚上一起吃飯!
溫意還是敷衍地點點頭。
點完頭她才反應(yīng)過來, 愣了一下:“不行, 我有可能加班!
顧連洲笑出聲:“知道了,明天再說,早點休息!
溫意“嗯”一聲, 抬眸又看了他一眼,垂下眼去開門。
門合上的最后間隙,她還能看見男人黑色的衣角轉(zhuǎn)瞬即逝。
顧連洲又在門口站了一會兒, 低頭笑了笑,轉(zhuǎn)身回自己家。
回到家洗完澡, 顧連洲習(xí)慣性去外套口袋里摸煙盒,卻摸出空的煙盒,這才想起來最后一根在蘇門河邊的時候被溫意摘下了。
她還一并拿走了他的打火機。
怔神幾秒,顧連洲低眸笑了起來。
茶幾上還有一盒舊的煙,不知道放了多久,他隨手從抽屜里撈出一個打火機點上,第一口便把他嗆得直咳嗽。
在彌漫的煙霧里,他咬著煙,懶洋洋地給溫意發(fā)信息,問她在干什么。
過了一分鐘,溫意才回信息,給他拍了一張花的照片,意思是自己在澆花。
顧連洲隨手放下擦頭發(fā)的毛巾,坐在沙發(fā)上懶散地和她聊天:【怎么還不睡?】
溫意:【才十點,我平時一般十一點再睡。】
顧連洲挑眉:【那不如來聊會天?】
溫意:【我們不是正在聊嗎?】
他唇角上揚逗她:【我的意思,你過來或者我過去。我們面對面聊。】
這一次,等了很久,對面都沒有回復(fù)。
顧連洲摘下自己唇間有些發(fā)霉的煙,按滅在玻璃缸中,又嗆又想笑。
他把手機丟在沙發(fā)上,正準(zhǔn)備起身,手機突然響起鈴聲。
顧連洲掃了一眼,不得不彎腰再拿起來:“媽,這么晚了怎么還沒睡?”
“你到家了嗎?”電話那頭的南瓊卻是一上來就問這個。
“到了!鳖欉B洲不解,“找我有事嗎?”
南瓊輕哼一聲:“你今晚去哪了?”
“和朋友出去吃飯!
“朋友?”南瓊口氣一揚,“不是女朋友嗎?”
顧連洲一頓。
南瓊繼續(xù)說:“你少在這瞞我,今天要不是小絮在蘇門河邊看到你跟一個女孩抱一起給我打了電話,你還打算瞞我到什么時候?”
顧連洲微微皺眉:“宋絮?”
“是啊,小絮一眼就認(rèn)出你了!蹦檄偮犓麤]有否認(rèn),語氣一下變得有些愉悅,“是真的嗎?”
“嗯!鳖欉B洲沒有否認(rèn),散漫坦蕩,“我之前不是跟您說過,我有喜歡的人嗎?”
“媽媽還以為你胡說八道的呢,居然還真有!蹦檄傆煮@又喜,“哪家姑娘啊,我認(rèn)不認(rèn)識,什么時候帶回家吃個飯?”
“媽!鳖欉B洲無奈,“人姑娘這才剛答應(yīng)我,您電話就追過來了,您也不怕嚇到人家!
“剛在一起啊。”南瓊略有些失望,隨即又振奮,“沒事,不急,你好好對人家,有機會帶回家吃個飯讓媽媽認(rèn)識認(rèn)識!
又聊了幾句,顧連洲掛掉電話,轉(zhuǎn)身從陽臺回客廳,手里的手機忽然震動了一下,跳出一條信息。
溫意:【不聊,睡了。】
他看了一眼時間,剛好接近十一點,離他剛才發(fā)的那條信息已經(jīng)過去了十幾分鐘。
這姑娘真是會禮貌地敷衍人。
顧連洲勾唇笑了笑,回她一句【晚安】。
次日清晨,溫意早早醒來。
一夜無夢,她睡得很好,于是醒得也比平時早,洗漱完之后,還有半小時才到她平時出門的時間。
于是她給顧連洲發(fā)了條信息,說不用他送,自己便提前出門了。
醫(yī)院樓下的咖啡廳剛剛開門,店員正在店里忙碌,溫意在門店里坐下,等待著自己用手機點的二十幾杯咖啡。
咖啡快做好的時候,玻璃門被人推開,薛幼儀打著哈欠進(jìn)來:“讓我來咖啡店干什么。俊
“幫我拎咖啡!睖匾膺f給她。
薛幼儀的瞌睡一下子醒了,大吃一驚:“怎么買這么多咖啡,你瘋了?”
“請大家喝!睖匾獾ǖ馈
“什么?”薛幼儀瞪大眼睛,“你發(fā)財了?”
“你喝不喝?”
“喝,免費的當(dāng)然喝。”薛幼儀心甘情愿地去拎咖啡,路上還是好奇,“什么喜事啊今天這么大方!
“沒什么喜事,就是想請大家喝咖啡。”二人一路拎著袋子上電梯,電梯門打開之后,溫意一把把沉重的袋子放在護(hù)士臺,“嚴(yán)靜,一會兒給大家分分!
“好。”嚴(yán)靜立刻笑著接下來,“今天有口福上!
薛幼儀隨手拿上一杯熱拿鐵,搭上溫意的肩膀:“不是吧你,肯定有什么好事,讓我猜猜……你跟顧連洲在一起了?”
溫意不說話。
“我猜對了吧!”薛幼儀注意到她含笑的眉眼,“你瞧瞧你,瞧瞧你這樣子,用得著這么開心嗎?”
“我哪有很開心!睖匾怄(zhèn)定自若推開值班室的門,“就是請大家喝杯咖啡而已!
薛幼儀嘁她一聲,伸手捏臉:“小樣兒!
溫意換上白大褂,對鏡扣扣子,扣完掏出手機看了一眼信息,上面有二十分鐘前顧連洲給她回的信息:【怎么醒這么早?】
顧連洲:【你已經(jīng)走了?】
溫意揚唇,低眸打字:【我已經(jīng)到醫(yī)院了!
回完,她把手機丟回口袋,拿上記錄本去查房。
一整天都在忙,上午門診下午做手術(shù),胸外的工作強度一貫如此,溫意早已經(jīng)習(xí)慣,下午從手術(shù)室出來,她才抽出時間看一眼手機。
兩小時之前,顧連洲給她發(fā)信息,問要不要晚上一起吃飯。
溫意剛想回一句好,薛幼儀從她身后走過來,懶洋洋地伸了個腰緩解疲憊:“晚上一起吃飯去溫意。”
“我……”溫意手里的屏幕還亮著。
“怎么了?”薛幼儀輕捶著自己的腰,“剛時雨在群里發(fā)了信息,她今天也不加班,大家一起吃飯去,好久沒聚了!
溫意想了想:“好!
“那我先去洗個臉昂!毖τ變x說著走遠(yuǎn)。
溫意停在原地,走到窗邊,給顧連洲撥去一個電話。
鈴聲響了十幾秒后便被接起,那頭男人的聲音帶著笑,懶懶散散的:“喂,下班了嗎?”
“嗯!睖匾獠蛔杂X小聲,“我今天沒辦法跟你一起吃飯了。”
“哦?”
“幾個同事要聚餐。”要拒絕人,溫意有些不好意思,“所以可能……”
“要跟同事吃飯啊!鳖欉B洲聽上去有些惋惜,“男生女生?”
“有男有女!甭牭剿麊栠@個,溫意忍俊不禁,“你還介意這個嗎?”
電話那頭低笑一聲,語氣寵溺:“行,去吧。待會兒地址發(fā)我,我處理完手上的事去接你!
“你今天要加班。俊
“嗯,有一點事情沒處理完。”
“那你剛才還要找我吃飯?”溫意疑惑。
“這沖突嗎?”
“不沖突嗎?”
顧連洲慢條斯理:“和你吃完飯,我再回來加班,不可以嗎?”
溫意愣住,心里覺得荒唐:“這——”
“逗你的!彼p笑,散漫道,“臨時來的事,去吃飯吧,多吃點。”
掛掉電話,溫意怔了一會兒,一時又想氣又想笑。
她也不知道顧連洲剛才說的哪句是真的,哪句是騙她玩的。
壞男人。
溫意在心里偷偷暗罵一句,眉眼卻染上淡淡的笑意。
回值班室脫了白大褂,溫意和薛幼儀以及其他幾個交好的同事,一起前往長寧路上的一家餐廳吃飯。
溫意和時雨一起坐薛幼儀的車,其他的同事也都分別各自拼車前往。
時雨說長寧路新開了一家韓料餐廳,據(jù)說老板是韓國人,長相很帥,為此吸引了不少網(wǎng)紅路人前去打卡拍照。
到店之后,果然人滿為患,店是開在長寧路深處的,非常具有韓式風(fēng)格的玻璃窗和木屋,里面透出暖融融的燈光。
幾人一同進(jìn)去,等了十分鐘左右才等到位置坐下吃飯,老板拿著菜單上來道歉,薛幼儀和時雨連連擺手說沒事,掏出手機和老板合照。
溫意無心于此,上一天班她有些餓,自顧自吃著上來的土豆泥和海帶等其它小菜。
烤肉和部隊火鍋很快端上來,店里氣氛熱熱鬧鬧,幾人邊吃邊聊天,不知不覺吃得有點撐。
溫意起身去衛(wèi)生間。
店員給她指路,衛(wèi)生間在店里右轉(zhuǎn)往前走的盡頭。溫意撳開水龍頭,洗了洗手,對著鏡子看到自己的臉被烤肉的熱氣熏得微紅。
她用冰涼的手背輕輕拍臉,緩解燥熱,同時擱在大理石臺面上的手機響了起來。
看到來電人,溫意微微揚唇,接起電話:“喂!
“吃完了嗎?”
“快結(jié)束了!睖匾鈫问殖槌鲆粡埣埥碓谑掷锶啻,“你下班了嗎?”
“我也剛結(jié)束!彪娫捘穷^傳來顧連洲推開門的聲音,“去接你!
“好。”溫意點頭,掛斷之前又想起來,“你吃飯了顧連洲?”
他輕笑:“這么關(guān)心我?”
“你愛吃不吃!睖匾獠幌朐倮硭,抬手掛斷了電話。
鏡子里的女人眉眼還是笑盈盈的。
溫意擦干手,理好自己的頭發(fā)準(zhǔn)備出去,卻發(fā)現(xiàn)在她旁邊洗手臺的女人包包不知何時掉在了地上。
她彎腰,順手給對方撿起來。
那女人穿得很漂亮,妝容精致,臉色微微蒼白,溫意喊了她兩聲,她才回過神來,從溫意手中接過自己的包包,勉強說聲謝謝。
“不客氣。”溫意頷首,發(fā)現(xiàn)對方自回過神后一直盯著自己,她略感不適地皺了皺眉,轉(zhuǎn)身離開。
走出洗手間,溫意總覺得她有些面熟,但想不起來在哪里見過。
他們那一桌的餐已經(jīng)結(jié)過賬,溫意和其他人在群里A了錢之后,讓其他人先走,自己留下來等顧連洲。
“有男朋友的人就是不一樣昂!毖τ變x酸溜溜的,“不像我們,孤家寡人!
“溫意談戀愛了?”時雨驚訝。
“早上還請我們科室人喝了咖啡呢。”
“那我怎么沒有,你偏心!睍r雨不滿。
“明天我親自給你送過去。”溫意和她們一起下樓梯,笑著說。
“那我可就等著了。”時雨打開車門上車,跟溫意揮手,“再見。”
溫意也揮揮手。
她拎著包向長寧路出口走,夜晚的空氣總把人浸得輕飄飄的,街邊有不少奶茶店,溫意隨手買了一杯椰子水,清涼解膩。
她晃晃悠悠走了沒幾分鐘,迎面便看見了顧連洲的車。
車緩緩在她身邊停下,溫意彎腰,扣了扣駕駛座的車窗,玻璃下降,露出男人英俊的面龐。
“喝嗎?”溫意把椰子水遞到他唇邊,“專門給你買的!
“真的嗎?”顧連洲挑眉,目光落在已經(jīng)沒了一半的刻度上。
“當(dāng)然是假的!睖匾馐栈厥,咬著吸管。
她今天穿了件黑色薄針織毛衣,很貼身的款式,下半身是淺色寬松的高腰牛仔褲。
微微蓬松的卷發(fā)落在被針織勾勒出輪廓的胸前,她站姿松松散散的,整個人被夜晚醺出幾分柔和的嫵媚。
顧連洲推開車門下車,右手輕輕一攬,把人攬到自己懷里。
薄針織顯得溫意腰越發(fā)細(xì),她微微踉蹌著上前,還沒來得及臉紅,便聽到顧連洲皺著眉說:“怎么這么瘦?”
“有嘛?”
男人手指擱在她明顯的腰窩上,意思不言而喻。
“最近有在努力多吃了!睖匾忸^微微后仰,依舊咬著吸管,“今晚就吃了很多。”
“一頓有什么用,不許再吃便利店了!
“你管得真多。”溫意想推開他。
她那點力氣簡直微不足道,顧連洲捏住她纖白的指尖把玩,笑了一聲:“這么不聽話?”
他懶散地靠在車上,摟著她的腰,眉眼透露出隱約的倦意。
溫意頓了一下,手松下去,聲音放輕:“吃飯了嗎,我陪你去吃飯!
“你不是剛吃完嗎?”顧連洲稍稍揚眉看她。
溫意垂下睫毛,覺得耳朵有些燒:“可以陪你再吃點!
她說這話時淡紅的唇輕抿,纖細(xì)漂亮。
突然安靜了幾秒。
溫意略疑惑地抬頭,額頭卻被男人抵住,她瞳孔微微放大,他低眸,鼻尖輕輕相碰。
呼吸以毫厘之距交織,溫意僵住,顧連洲扣著她的手腕,嗓音被夜晚的風(fēng)浸出幾分疲倦的啞意:
“不想吃飯,想親你。”
第58章 長晝
話音落下的同時, 溫意的心臟像被淺淺一戳。
他的吻像晚風(fēng)一樣落下,挾著幾分街邊梧桐的木質(zhì)冷香,唇真正相貼, 卻是柔軟的, 溫?zé)岬挠|感。
下巴被人輕勾著抬起來,溫意腰間被攬著的力道緊了緊, 她睫毛一顫,呆呆地盯著眼前人英俊的眉眼。
他離她好近, 近到她不敢想的距離。
顧連洲垂睫看著她, 臉頰白玉攀紅,唇色紅潤得勾人,偏偏一雙眼睛清澈茫然。
他斂睫低笑,指骨輕刮溫意的鼻尖, 氣聲淡而暗:“閉眼!
她聽話地閉上眼,視覺感官消失,觸感便愈發(fā)明顯。
唇被人溫柔地吻著, 她剛喝過椰子水,清甜動人的香氣勾著顧連洲慢慢撬開她的牙關(guān), 舌尖探入唇齒之間。
令人窒息的體驗感從身體深處涌上來, 溫意朦朦朧朧,在越來越深的吻中逐漸下意識摟上男人肌理分明的腰身。
她的指間很涼,隔衣碰到溫?zé)岬募∧w, 讓她忍不住一縮。
這應(yīng)當(dāng)算不上是她第一次和顧連洲接吻,上次深夜里,他在門前堵住她, 吻得壓抑強勢,最后甚至被她咬破了唇。
那次她氣喘吁吁, 渾身豎起尖刺,現(xiàn)在卻是完全不同的體驗,微妙的酥麻感慢慢從脊骨處攀升,她在這樣溫柔繾綣的吻中漸漸全身泛軟。
春夜的月光落在身上,像一層朦朧的紗。她第一次清醒又迷糊地感知到,自己的意志正在沉淪。
耳邊忽然駛過一輛汽車,引擎聲喚回溫意的理智,她慢慢睜開濕潤的睫毛,眼睛里閃著幾分茫然的無措。
顧連洲呼吸微暗,指腹捻過她水潤柔軟的唇,偏頭又親了幾下唇角。
“你——”溫意臉頰的熱度層層攀升,她還抱著顧連洲的腰,徑直把臉埋進(jìn)他衣服里。
他下頜抵在她消瘦的頸窩中,氣息如絮,拂著發(fā)燙的耳垂,而后是唇,輕輕地親著她的耳廓。
溫意覺得癢,下意識縮肩,他終于放過她,在她耳邊低而慢地笑。
“流氓!睖匾鈽O小聲地罵。
“多罵幾句!鳖欉B洲在她耳邊很受用地說。
他聲音聽上去一掃倦意,抱著她不松手,輕嗅她發(fā)間的香氣,好像她能緩解他的疲憊一樣。
雖然是夜晚,長寧路上雖燈光不顯還有車擋著,但車另一側(cè)到底人來人往,溫意拽了拽顧連洲的衣角:“你不吃飯了嗎?”
“你陪我嗎?”他語氣懶懶地問。
溫意剛想說陪,包里的手機突然響起一陣不合時宜的鈴聲,打破此刻旖旎氛圍。
顧連洲松開手,在瞥見來電人之后,皺了皺眉。
“喂,喬越。”溫意接起電話,看了一眼顧連洲,示意他松開她的手。
“溫意,很抱歉這么晚打擾你!眴淘降穆曇袈犐先ビ行├。
“沒關(guān)系,我剛吃完飯!睖匾饨又娫,順便也靠在車上,“有什么事嗎?”
“想請你幫個忙,你現(xiàn)在有空嗎,我一個朋友出了點事,能不能麻煩你過來一趟!眴淘斤@然很頭疼,說出這番話十分愧疚。
“在哪?”溫意問。
“在淮海路上!眴淘秸f,“方便的話我去接你。”
溫意向右看了一眼,淮海路就在長寧路西側(cè),很近,倒挺巧的。
“不用了,”溫意說,“我就在這附近,你地址發(fā)我就好!
“好,真是麻煩你了!
掛掉電話,溫意看到喬越發(fā)來的地址,剛想說什么,抬頭就看到顧連洲幽幽的目光。
“多大的事?”他語氣算不上特別好,“要你現(xiàn)在跑一趟!
“聽他語氣挺著急的。”溫意突然想起來自己要陪他吃飯,頓了頓,眨眨眼睛笑,“離這不到一公里,要不你先找家店,我很快回來陪你。”
“你要一個人去?”顧連洲側(cè)眸看她。
“挺近的!睖匾鉀]察覺出什么不對。
顧連洲無奈捏捏她的臉:“走吧,陪你過去!
“誒——”溫意被他拉到副駕駛,坐進(jìn)去之前顧連洲用手護(hù)著她的頭,她一臉茫然,“你不吃飯嗎?”
“不差這一時半會兒!鳖欉B洲低頭,視線里溫意在昏暗車廂中的眼睛仍然清澈明亮,他眉心微動,抬手輕輕碰了碰她纖長濃密的睫毛。
轉(zhuǎn)瞬即逝的觸碰,溫意甚至沒反應(yīng)過來,顧連洲已經(jīng)收回手,從外面關(guān)上了車門。
穿過郁郁蔥蔥的一條街,喬越給的地址是一棟洋房別墅,爬山虎爬滿磚紅色的墻面。
喬越在門口等她,見到顧連洲從她身后慢悠悠走出了,怔了一怔,才看向溫意:“溫意,抱歉,這么突然麻煩你!
“沒事,我就在附近。”溫意說,“怎么了?”
“喻寧她喝酒喝太多,說自己渾身都難受,喘不過氣胃也痛。我要送她去醫(yī)院她不肯去,情急之下只能勞煩你來看看!
溫意蹙蹙眉:“是不是酒精中毒,那要趕緊送醫(yī)院!
“你先進(jìn)去看看她。”喬越也皺著眉。
推開門,喻寧整個人很難受般蜷縮在床上,皮質(zhì)的短裙縮到大腿,春日尚不算暖,她雪白的長腿就那么裸-露著。
好在開門的只有溫意和一個女傭人,喬越和顧連洲都在外面等著。
溫意過去掰開喻寧的手,她臉色憋得漲紅,閉著眼,嘴里一直嘟囔難受。
女傭人端著一杯水,溫意接過那杯水,示意女傭人出去。
門從外面被關(guān)上,溫意坐到床頭問喻寧:“要喝水嗎?”
喻寧不理睬她。
溫意揚了下眉,靠著床頭自顧自把那杯水喝完。
在她喝水的過程中,喻寧停止了折騰,抱著被子坐起來,很不爽地看她:“喂,有你這么照顧人的嗎?”
溫意笑了一下:“我不是來照顧人的,我是醫(yī)生!
“那有你這樣的醫(yī)生嗎?”
溫意把杯子放到一旁,支著臉:“喻小姐,裝病可不是好習(xí)慣哦,你會嚇?biāo)琅匀说。?br />
喻寧差點炸毛:“你憑什么說我裝病。”
“喻小姐體溫正常,臉色白里透紅,還有力氣打滾,酒精中毒大約做不到這么活潑!睖匾庵卑椎。
被人揭穿,喻寧也絲毫不見臉紅,她哼一聲,隨后上下打量溫意,蹙著鼻子:“你,你是上次他的那個相親對象,他居然喊了你來,還真是信任!
語氣酸溜溜的,溫意無奈笑著說:“我男朋友送我過來的!
“你有男朋友了?”喻寧眼前一亮。
“他就在外面。”
“那太好了!庇鲗幩查g覺得溫意順眼了許多,她上來抱住溫意的手臂,“美女姐姐,你能不能幫我個忙,就說我現(xiàn)在不宜移動,只能躺著休息,這樣喬越就不會趕我走了!
“這……”
喻寧可憐巴巴的:“美女姐姐,這不會你的醫(yī)德造成什么損害的,畢竟我現(xiàn)在真的需要休息不是嗎?而且你還會收獲我的感激之情哦!
對著忽閃忽閃的大眼睛,溫意一時覺得自己拒絕不了。
猶豫片刻之后,她還是答應(yīng)了喻寧。
喻寧笑得眼睛彎彎:“我就知道美女姐姐人長得美,心也善!”
“叫我溫意就好了。”
“好好聽的名字!庇鲗幉屎缙ㄏ癫灰X一樣。
出去之后,溫意對喬越委婉表示喻寧沒什么大礙,只是需要休息。
喬越這才松了一口氣,按按額頭向溫意道謝。
顧連洲坐在一旁的單人沙發(fā)里,喬越招待人的禮數(shù)滿分,他的手邊放著泡好的清茶,正垂著睫,一下一下摩挲著。
聽到聲音,顧連洲半掀眼皮,剛好看到溫意正在和喬越講話。
她對誰都溫和客氣,茶幾上的琉璃燈盞照得她眼眸中流光柔柔。
長睫稍斂,顧連洲不動聲色地端起手邊的茶喝了一口。
溫意和喬越囑咐完喻寧的情況之后,走到顧連洲身邊,去牽他的手:“走了!
沙發(fā)上等候多時的男人抬眸盯她一眼,眸色深黑,看上去心情一般,但還是牽上她的手。
溫意愣了一下,揚唇跟上,貼著顧連洲的胳膊踮腳小聲問:“你該不會是吃醋了吧!
顧連洲置若罔聞。
溫意彎眸,勾著他的手指:“我和喬越只是朋友而已,舉手之勞別介意嘛!
他瞥她一眼,還是不說話。
溫意氣餒:“好吧,那你自己消消氣!
話音說完,二人踏出喬家大門,女傭關(guān)上門,溫意客氣地和對方說再見。
車停在門口,見顧連洲還沒有要跟她說話的意思,溫意停步,偏頭去追他的目光:“既然你這么不開心,那我自己打車走了,不礙你的眼!
此言一出,顧連洲視線下落,對上她的眼睛。
她眸中明晃晃是清澈的無辜。
“那我走了!睖匾怩谀_,說話間幽微的香氣拂過顧連洲鼻尖。
她轉(zhuǎn)身欲走,下一瞬便被拉回,橫在腰間的手力道強勢,溫意失去重心,仰面被人護(hù)著發(fā)頂按進(jìn)寬大柔軟的副駕駛座椅上。
唇堪堪擦過男人的臉頰,看上去像是她主動仰臉去親顧連洲一樣。
“咔噠”一聲,安全帶金屬鎖扣合上,顧連洲傾身,半個身子都覆在她身前。
他捏著她的下頜,眸色微深,低頭卻極克制地在她唇間印上一吻。
溫意睜著眼,車廂寂靜,心跳聲咚咚。
她看著顧連洲,手指不自覺蜷起來。
男人的眉眼都沉著夜色,在她的注視下,緩緩化成無奈和溫柔。
“你怎么回事。”他捏捏她的臉,“怎么見誰都笑!
溫意被困在座椅上無法動,只能眨眨眼:“那我不然,還能哭嗎?”
“而且,”她頓了頓,“我也沒笑啊。”
她其實不愛笑,只是今晚心情好,所以眉眼看上去不似平時清冷罷了。
溫意扯了扯顧連洲的袖子:“你還不允許我心情好嗎?”
顧連想到什么,輕輕揚唇,松開她,碰了碰她的臉。
他回到駕駛座,溫意側(cè)目,支著臉:“還吃飯嗎?”
她一直記著他忙到現(xiàn)在沒吃飯呢。
顧連洲襯衫袖子微折,語氣聽上去恢復(fù)幾分:“你有什么想吃的!
“我都行,我陪你!睖匾鈴澊,“就當(dāng)報答你今晚來接我。”
因為時間已不算早,二人最后隨便找了家蘇式面店坐下。
溫意不餓,點了碗湯慢慢攪著,最后不知不覺間竟然也喝完了。
晚上回去的時候才發(fā)覺有些撐,洗澡之前,溫意翻出一片健胃消食片吃下。
接下來連著三天,溫意都忙得抽不開身。
科室里來了一批新的實習(xí)生,人手多起來也亂起來,需要手把手教著,溫意一連忙到周五,才初步安排好。
天氣由涼轉(zhuǎn)暖,每逢換季,溫意都不太適應(yīng),加上連續(xù)幾天的熬夜,她毫不意外地又感冒了。
周五下午,溫意抱著熱水坐門診,前面的患者都相安無事,叫號到第27號的時候,推門進(jìn)來一個穿著高跟鞋穿著漂亮的女人。
“宋絮是吧!睖匾鈶T例詢問,“哪里不舒服?”
來人久久不出聲,溫意皺眉看過去,看到頗為眼熟的面孔卻是一怔。
正是前幾天她在韓料店衛(wèi)生間碰到的那個女人。
宋絮今天長發(fā)散著,一下勾起了溫意的回憶,她之前的確見過宋絮,去年她剛搬去都云城的時候,宋絮曾經(jīng)來給顧連洲送過湯,那時還是她給宋絮刷開的門禁。
她目光收斂,如常問:“哪不舒服嗎?”
宋絮的口氣稱不上好,有些倨傲:“胸悶!
“還有別的癥狀嗎?”溫意又多問了幾句。
宋絮不耐煩:“你聽不懂話嗎,我都說了我胸悶!
溫意無言,開了張單子讓她去拍胸部CT。
CT片子要過半小時才能出來,但溫意電腦上可以直接看到電子版,她仔細(xì)觀察,沒發(fā)現(xiàn)什么問題,于是說:“你可能是最近太累了,注意休息就好。”
“沒了?”宋絮皺眉。
溫意有些無奈,但還是極耐心地解釋:“從你的癥狀和X光結(jié)果來看,大概率是沒有任何問題的。如果你感到胸悶,極有可能是熬夜或者勞累引起的。”
“你什么意思?”宋絮突然大怒,“你的意思是我無理取鬧嗎?”
連累三四天加上重感冒,溫意沒什么力氣和她鬧,下午的門診時間已經(jīng)結(jié)束,宋絮是最后一位患者,她起身淡淡道:“宋小姐,如果你不信任我的話,等片子出來您可以再掛一個專家號檢查一下!
“你就是這個態(tài)度?”宋絮一把把包摔在桌上,“你們主任在哪?我要投訴!
“上七樓右手邊最后一間辦公室,醫(yī)務(wù)處在一樓!睖匾馄>氲,“請便。”
她這種無所謂的態(tài)度徹底激怒了宋絮,宋絮踩著高跟鞋追出去,從身后拽住溫意的手臂:“你別走,你這么不負(fù)責(zé)任的醫(yī)生,我一定要——”
溫意耐心耗盡,甩開她的手,轉(zhuǎn)身面色微冷:“宋小姐,該說的我已經(jīng)說完了,您要重新檢查還是投訴都請自便。”
宋絮臉色一青,握著包的指節(jié)發(fā)白,看著溫意的臉,她怒上心頭,揚起手狠狠扇上去。
霎那間,溫意幾乎反應(yīng)不過來躲閃,凌厲的風(fēng)近在眼前,身后一陣急促的高跟鞋噠噠聲,隨后一只染著紅色美甲的手橫攔住宋絮。
溫意踉蹌幾步,被來人護(hù)在身后,喻寧一點不留情,抬手把宋絮推得跌跌撞撞。
“你瘋了吧,我朋友你也敢打?”喻寧劈頭蓋臉就罵上來。
宋絮差點沒站穩(wěn),錯愕得手都顫抖:“你才瘋了,喻寧,你什么時候跟她成朋友了?”
“要你管!庇鲗幚浜咭宦暎D(zhuǎn)過頭看溫意,“美女姐姐,你沒事吧。”
溫意搖搖頭:“謝謝你,你怎么過來了!
“我過來謝你呀!庇鲗幷UQ郏澳隳翘鞄土宋掖竺,我特地問了喬越你在哪工作,周五下班來請你吃飯!
“你請她吃飯?”宋絮氣得臉色發(fā)白,“你知道她是誰嗎?”
喻寧揚臉回頭,非常不耐煩:“怎么了?你也認(rèn)識?我拜托你,你看個病就看,跟人家醫(yī)生耍什么脾氣,當(dāng)全世界都要慣著你啊!
這一連串的反唇相譏,宋絮扶著墻才勉強站穩(wěn),她胸前微微起伏,強忍怒氣:“她是顧連洲的女朋友!
此話一出,溫意動了動眼皮,總算知道這位素昧平生的宋小姐為什么來找自己麻煩。
喻寧意外地瞪大眼,回頭看看溫意,眨巴兩下睫毛,噗嗤笑出聲諷刺:“絮兒,我還當(dāng)你出息了敢直接在醫(yī)院鬧,原來是為了那個正眼都不看你的顧連洲。依我看他眼光倒是好得很,你在人家正牌女友面前,論樣貌性情學(xué)識,你樣樣差了十萬八千里,你輕狂什么?”
宋絮咬著牙:“你給我閉嘴!”
“還是你閉嘴吧。”喻寧扒了個鬼臉,“你要再不走,信不信我把這件事告訴你爸!
“你敢!”
“你看我敢不敢嘍!
眼見著二人還要再吵,溫意愈發(fā)頭疼,拉著喻寧:“我們走吧!
喻寧回頭嗤了一聲宋絮,乖乖跟著溫意走了。
溫意感冒,鼻腔不甚通氣,她有些疲倦,一路上懶得說話,喻寧卻以為她是不開心,嘰嘰喳喳地說著話:
“你不用不開心的啦,我們都知道宋絮只跟顧連洲見過一次面,還是她上趕著去的,你男朋友估計都沒怎么搭理她。她現(xiàn)在自己妒忌鬧到你面前,你直接跟顧連洲講就好啦,他肯定會護(hù)著你的。要是你不好意思講的話,你把他電話給我,我去幫你講!
溫意猛地一下停步,混沌的頭腦清醒過來:“喻寧,謝謝你一番好意,但是不用了。”
喻寧差點撞到她身上:“你打算自己跟他講嗎?”
溫意搖搖頭,醫(yī)鬧她見得多了,這點小波瀾根本算不上什么,要不是因為跟顧連洲有關(guān),她可能直接喊保安過來把人帶走就行了。
何況上次宋絮送湯的時候,她親眼見過顧連洲疏離拒絕,所以壓根不放在心上。
喻寧卻比她還著急:“不行!不能就這么大事化小小事化了。我最煩宋絮那個長輩面前扮乖背地里無法無天的樣子,你一定得告訴顧連洲你受的委屈。”
溫意哭笑不得:“真的沒事喻寧,這點小打小鬧不算什么,何況你不是替我罵回去了嗎?她下次肯定不會再來了!
喻寧十分不能理解:“你怎么這么寬容。”
溫意擰開手里的保溫杯,把余下的熱水喝完,她嗓音還是夾雜著些鼻音:“你不是要請我吃飯嗎,我們走吧,但是我有點感冒,可能吃不了口味太重的!
“感冒了還吃什么飯,不差這一時,你快回家休息吧。”喻寧推她,“我們可以下次再約。”
“那也行!睖匾饨裉斓拇_是很不舒服。
她回值班室換脫了白大褂,拎上自己的包,喻寧在門口等著和她一起走,低頭擺弄手機,從她哥那里要來了顧連洲的聯(lián)系方式。
無辜地挑挑眉,喻寧合上手機,正好溫意從值班室內(nèi)出來,她跟上溫意的腳步:“住哪,我開車送你回去啊!
溫意不想拂她好意,但顧連洲剛才來了信息,說他已經(jīng)在樓下等她了。
喻寧察言觀色的本領(lǐng)很強,立刻笑瞇瞇說:“你男朋友來接你的話我就不打擾了。”
溫意扭頭對她抱歉笑笑:“下次我請你吃飯!
“不用這么客氣啦!
二人說著走出了醫(yī)院,顧連洲的車依舊停在老位置,遠(yuǎn)遠(yuǎn)看見人過來,他開門下車。
喻寧瞇著眼注視來人,忽然贊嘆道:“百聞不如一見。溫意,你男朋友真帥,難怪宋絮三番兩次要貼上去。”
“那我就先走了!蹦捍喊倩ㄊ㈤_,空氣中都洋溢著花粉香。為了防止自己鼻子更敏感,溫意戴上口罩,“再見!
“拜拜!庇鲗幮Σ[瞇的。
溫意慢吞吞走到顧連洲面前,后者接過她手里的包,探探她額頭的溫度:“難受嗎?”
“嗯!彼{(lán)色口罩遮住溫意大半張臉,只剩下一雙被睫毛半遮住的眼睛,她踮起腳,伸手去抱顧連洲。
她難得主動投懷送抱,顧連洲眼尾微揚,扶著腰把人攬在懷里:“怎么了?”
“困!睖匾庹碇腥说募绨颍岬剿砩鲜煜さ牡鹿裱,睫毛合攏,“好累!
顧連洲心軟得一塌糊涂。
“回去睡覺!彼⑽(cè)臉,吻她的頭發(fā),“阿姨應(yīng)該已經(jīng)煮好晚飯了。”
溫意從前大多是在醫(yī)院或者便利店隨便解決午餐晚餐,顧連洲不知道從哪請來個阿姨,手藝極好,每天去她家里做兩頓飯,中午送到醫(yī)院,晚上便在家里。
溫意原本覺得不必這樣麻煩,但嘗過阿姨的手藝之后,又開始動搖。
她松開顧連洲的脖子:“好。”
回到家,阿姨知道她感冒,額外燉了一盞鵪鶉湯,鮮美可口。
溫意懨懨的,沒什么食欲,累了太久她只想睡覺,喝完湯就跑到沙發(fā)上打哈欠。
顧連洲半蹲到她面前,勾勾她手指,語氣溫柔:“別在這睡,去洗漱然后回臥室睡!
溫意睜開困頓的睫毛:“你要回去了嗎?”
“不然呢?”他故意逗她,“留下來陪你嗎?”
若換了之前,聽到這種話溫意必然炸毛轉(zhuǎn)身就走,但今天她卻一反常態(tài),懶懶地把胳膊搭到他肩上,整個人眷戀地靠過來:“再陪我待一會兒。”
“不開心嗎?”
“沒有。”
顧連洲撫著溫意濃密柔順的頭發(fā),低眸喉嚨里逸出一聲笑:“那是怎么了,這么想我?”
“也沒有。”溫意松開他,瞥一眼,“自戀!
說完她從沙發(fā)上下來,打著哈欠回臥室:“晚安,記得把門幫我關(guān)上!
顧連洲斂睫,回到自己的房子,看著手機上剛加上的好友喻寧發(fā)來的信息,笑容漸漸淡去。
車鑰匙隨手?jǐn)R在玄關(guān)上,靜謐空間中沉悶一聲,顧連洲從通訊錄中找到一個電話,撥過去。
電話很快接通。
“宋叔叔,”他淡淡道,“我是連洲,打擾您了。”
第59章 長晝
宋絮踩著高跟鞋從車上下來, 她本就心情不好,和朋友一起玩到一半被叫回家,一臉的不爽:“我爸呢?”
“樓上書房!眰蛉舜。
“知道了!彼酉掳蠘, 臉上寫滿了煩躁, 推開門,“爸, 什么事這么著急讓我回家——啊!”
話還沒說完,一盞茶迎面朝她飛來, 宋絮驚叫著退后一步, 后背撞上門,青瓷小杯在她腳下四分五裂。
“爸!”宋絮嚇得渾身發(fā)抖,“你這是在干什么?”
書房中的中年男子坐在紅木椅子上,冷哼一聲:“我干什么, 我倒是要問問你干了什么?”
“我做什么了您要發(fā)這么大脾氣?”宋絮一臉荒謬,她長一副清純乖巧的樣子,扮起委屈來得心應(yīng)手, 說著話便泫然欲泣,“我剛到家就被您這么發(fā)脾氣, 我要去告訴媽媽……”
“你還有臉去找你媽!”宋淮宗氣得又把手里的茶盞重重放下, “我問你,你今天下午去哪了,去干什么了?”
宋絮的眼淚將掉不掉, 聞言心里咯噔一聲,怯生生地抬眸看自己爸爸。
一看到這個眼神,宋淮宗有了七分?jǐn)?shù), 他猛地一拍桌子:“你還真去為難連洲女朋友了,宋絮, 你是嫌我的面子不夠給你丟的是嗎?”
“我沒有……”宋絮弱弱。
“沒有?你再說一句沒有。我早就告誡過你,斷了對顧連洲的念想。你能在他媽媽面前裝一時乖巧,你能裝一輩子嗎?別以為我不知道你平時都在干什么,小打小鬧也就算了,這一次,你還鬧到顧家面前去了,你真當(dāng)人家不會計較嗎?”
“我又沒有真的打到她!彼涡跫t了眼睛為自己辯解,“喻寧把我攔下來了,所以我就是去她那看了個病而已。”
“你有什么病非要去那看?”宋淮宗提高音量,“你居然還真動手了,是想把我的面子丟光了。你該慶幸喻家丫頭攔著你,否則這事豈能善了!
“爸您什么意思?”
“去給那醫(yī)生道歉!彼位醋谄乘谎,“否則我斷了你的零花錢!
“爸!”宋絮不可置信,“我絕對不可能去給她道歉!”
“再多說一句,我明天就把你送到你外婆那里,讓她教教你什么是規(guī)矩!
“我——”宋絮張了張嘴,全身顫抖,不甘地看了一眼,轉(zhuǎn)身摔門離去。
勞累一周,第二天生物鐘都沒能叫醒溫意。
她一覺睡到十點,日光幽幽從窗簾未拉實的縫隙中落進(jìn)來,床頭的電子時鐘提醒她現(xiàn)在時間幾何。
溫意拍拍腦袋,下床去廚房,一杯熱水進(jìn)肚,她頓覺神清氣爽,感冒都好了不少。
林阿姨一般十一點來做午飯,溫意從冰箱里翻出兩片吐司,自己煎雞蛋熱牛奶,端著餐盤在沙發(fā)上盤腿坐下。
打開微信,上面有幾條信息,還有一個新的聯(lián)系人申請。
昨天她給了喻寧聯(lián)系方式,回來倒頭就睡,現(xiàn)在才看到。
溫意點了同意。
她轉(zhuǎn)頭咬吐司,下一秒喻寧的消息便跳了出來:【你終于同意了,我還以為你不想加我呢嗚嗚!
溫意一只手吃飯,另一只手騰空按住語音鍵:“抱歉喻寧,我剛醒,昨晚睡太早了沒看到!
這條信息發(fā)出去之后,過了幾秒,喻寧的語音電話直接彈了過來。
溫意嚇一跳,咽下嘴里的面包絲,端起牛奶喝了兩口,捋平呼吸才按下接聽鍵。
“早啊溫意!庇鲗幗K于不再喊那個讓溫意每次聽到都一激靈的稱呼“美女姐姐”,她嗓音明朗,“今天上班嗎?”
“不上!
“那跟你男朋友有安排嗎?”
溫意說沒有,顧連洲今天去警隊有事。
“那太棒了!庇鲗庨_心道,“你住哪,我去接你,我們出去吃飯。”
“?”溫意一懵,這么突然嗎?
“地址發(fā)我微信就好,我現(xiàn)在就過去接你。”電話那頭喻寧高跟鞋噔噔噔下樓聲,“待會見哦~”
耳邊傳來嘟嘟聲,溫意無奈笑了起來,把地址發(fā)給喻寧。
她自己性子內(nèi)向,但不知道為什么,認(rèn)識的朋友倒多是開朗活潑的性格。
解決掉早飯,溫意給林阿姨發(fā)信息說不用來做午飯了,而后便去洗漱。
化了點淡妝,天氣轉(zhuǎn)暖,想到喻寧的性格,溫意挑了件稍顯活潑的無袖白色連衣裙,寬肩帶方領(lǐng),淡雅明亮。
為了防曬,又隨手拿了件雪紡薄外套披上。
喻寧這次開的不是那天撞上過她和喬越的紅色跑車,而是換了白色的,車身貼了一圈亮晶晶的鉆石,倒也低調(diào)不到哪去。
見溫意遠(yuǎn)遠(yuǎn)走來,她眼前一亮:“好美哦,你是因為要和我吃飯所以才特意打扮的嗎?”
溫意被逗笑,坦然承認(rèn):“當(dāng)然了。”
“我好感動。”喻寧做勢抹淚,“我太榮幸了,走,帶你去吃大餐!
溫意系上安全帶,喻寧車內(nèi)還放著歌,她看起來很開心的樣子:“走咯。”
“我們?nèi)コ允裁??br />
“意餐可以嗎?”喻寧偏頭眨眨眼,“吃什么不重要,重要的是今天有好戲看!
“什么好戲?”溫意迷惑。
“待會兒你就知道了!
喻寧踩一腳油門,心情十分愉快。
車停在百年建筑群中的一間老洋房前,喻寧隨手把車鑰匙丟給泊車員,挽著溫意的胳膊進(jìn)店。
“待會兒可千萬別眨眼。”喻寧附在溫意耳邊笑著說。
侍應(yīng)生迎著二人左轉(zhuǎn)向里,餐廳內(nèi)裝修走的也是意式復(fù)古風(fēng),一整面弧形雕花玻璃澄澈如月,透著窗外初夏的街景。
待看到座位上的人時,溫意才明白喻寧說的好戲是什么意思。
宋絮一襲簡單的收腰牛仔裙,波浪長發(fā)垂在胸前,翹著腿坐在花紋復(fù)古的椅子中,旁邊還有一大捧花。
她表情一臉不耐,低頭正撥弄著自己的指甲。
溫意不解地看向喻寧。
喻寧低聲,聲音里帶著笑意:“她來跟你道歉的,這場景可難得!
果不其然,二人一坐下,對面的宋絮身體僵了僵,而后才慢慢抬頭,目光在接觸到溫意之后有些逃避。
她深吸一口氣,一臉不情愿的樣子抱起身旁的花,抬手遞到溫意面前,口氣生硬:“對不起。”
溫意動動眸,輕輕推過去:“花就不用了!
“我都買了。”宋絮瞪大眼睛,“你怎么能不要——”
她說著忽然止聲,看到一旁躲在手機后面錄得津津有味的喻寧,瞬間大發(fā)雷霆:“喻寧,你敢拍我!”
喻寧心滿意足地按下結(jié)束鍵,晃晃手機:“錄完了。我說宋大小姐,這場面都我都不給你記錄下來,還等什么時候記錄?”
“你——”宋絮氣得臉色發(fā)白,礙于公眾場合又不能發(fā)作。
喻寧倒是臉不紅心不跳,翻開菜單隨手點了幾個,交還給侍應(yīng)生,而后提醒拎包欲走的宋絮:“記得結(jié)賬哦!
宋絮剜了喻寧一眼,氣沖沖地走了。
溫意莫名其妙收到一束花,這其中紛紛擾擾她完全一臉懵:“喻寧,是你……”
“是我告訴顧連洲的!庇鲗幱眯°y勺舀起一小口冰激凌放進(jìn)口中,彎眸邀功,“我特地從我哥那要了他的聯(lián)系方式,把你受委屈的事情說了。宋絮昨天大晚上找我?guī)兔s你,那樣子一看就是被她爸罵過了。”
她沖溫意擠擠眼:“不用夸我哦,我其實沒做什么。我猜應(yīng)該是顧連洲給宋叔叔打了電話。我早看不慣宋絮那副長輩面前扮乖巧,人后張揚嬌縱的模樣,就該好好挫挫她的銳氣。”
溫意又無奈又想笑,把花隨手放到一旁:“我不是說沒關(guān)系了嗎?”
“受了委屈怎么可能沒關(guān)系呢!庇鲗幰荒槻唤猓灾忚,“她都做得那么過分了,何必再給她留面子。溫意,尊重和寬容是相互的,要留給也尊重你的人。”
溫意怔了怔。
喻寧理所當(dāng)然地看著她,眼神清澈。
有那么一瞬間,溫意忽然覺得又想笑又想哭。
她也忘了自己是從什么時候開始,開始養(yǎng)成凡事習(xí)慣性退讓的性子,或許是在第一次被病人指責(zé)反駁回去結(jié)果最后被批評時,又或許是天生的醫(yī)生身份讓她給自己的心理上了一重枷鎖。
心頭陡然一松,溫意對喻寧笑了笑:“謝謝你!
“謝我干嘛!庇鲗幦匀恍χ,“我就是遞個話,你這句謝謝,還是留給顧連洲吧!
白襯衫黑馬甲的侍應(yīng)生開始依次上菜,于是二人邊吃邊聊,喻寧表達(dá)欲很旺盛,溫意簡直是絕佳的傾聽者。
吃完飯,二人又去附近的商場逛街,一個下午,溫意見證喻寧無數(shù)次變裝,也聽完了她和喬越的感情經(jīng)歷。
晚餐溫意被喻寧帶去ritz58樓的露臺酒廊。
逛得有點累,溫意支著臉有一口沒一口吃著奶油意面,在喻寧噼里啪啦又講完一大堆后言簡意賅地總結(jié):“所以,你以前不懂事的時候甩過喬越,現(xiàn)在又覺得自己喜歡他?”
“哎呀那時候年紀(jì)小不懂事嘛。”喻寧為自己辯解,“而且也算不得我甩他,他那會兒也不見得多喜歡我,包括現(xiàn)在也是!
溫意似懂非懂地點點頭,給予鼓勵:“沒關(guān)系,你這么可愛,他遲早會喜歡上你的!
“我覺得也是!庇鲗幟佳蹚潖。
吃完飯,喻寧招手結(jié)賬,服務(wù)生過來,卻說已經(jīng)有人替她們結(jié)過賬了。
“誰。俊庇鲗幷0椭笱劬。
服務(wù)生指了個角落:“那位先生。”
顧連洲不知何時已經(jīng)到了,一小時前溫意告訴他吃飯的地址,他來了之后竟然沒有打擾,只是安靜地等著,面前隨意點了些冷食。
“你男朋友!庇鲗庌D(zhuǎn)頭,在溫意耳邊呵氣,“我還是要說好帥哦,幸好我以前沒見過他,否則可能就移情別戀了!
她說完挑眉拎起包,踩著高跟鞋背對著溫意揮手。
溫意則悄悄走到顧連洲身后,原本想嚇?biāo)幌,誰知還沒靠近便被男人察覺,他回眸看見她,揚唇笑,伸手把她拉到自己旁邊的座位上。
“什么時候來的?”溫意問,“怎么不給我發(fā)個信息!
“看你和喻寧聊得開心就沒打擾!鳖欉B洲摩挲她纖細(xì)的手腕,“感冒好點了嗎?”
“好多了!
“這是真話吧?”顧連洲看著她的眸子問。
溫意勾起絲絲笑容:“我說過假話嗎?”
顧連洲挑挑眉。
“昨天不算!睖匾鉄o奈地笑,“我本來都覺得那不算什么事,又沒對我造成什么影響,誰知道喻寧認(rèn)識你!
顧連洲摩挲她手腕的動作一停:“要是喻寧不在呢,你就不打算告訴我了嗎?”
溫意抿抿唇:“其實我真的都習(xí)慣了,比宋絮更無理取鬧的多了去了,如果每個人都要生氣,那我就不用當(dāng)這個醫(yī)生了!
顧連洲捏捏她鼻子,語氣不咸不淡:“你倒是寬容又大度。”
“那當(dāng)然了!睖匾鈴濏半y道你不是嗎,你工作中遇見的離譜事肯定比我更多吧!
顧連洲想了想,側(cè)眸:“不要轉(zhuǎn)移話題,這能一樣嗎?這次是因為我才給你惹來麻煩!
“那倒是!睖匾庹J(rèn)同地點點頭,隨即想起什么,瞥了顧連洲一眼,“你還有多少桃花,不如先跟我說說,我好做個心理準(zhǔn)備!
顧連洲又氣又想笑,伸手捏她的臉,語氣正經(jīng):“溫意,我不是在跟你開玩笑。以后有什么不開心的,受了委屈,不要自己憋著,要記得跟我說!
他俯身靠近,把她的一縷發(fā)絲掛到耳后:“你現(xiàn)在不是自己一個人,有我給你撐腰,你不用那么懂事,開心或不開心都可以宣泄出來。”
“無論什么事,都有我在你身后!
深沉夜色流轉(zhuǎn)過男人的面龐,他的神情十分認(rèn)真,定定地看著她說這句話。
溫意睫毛微閃,心不可抑制地一動。
從小到大,她都是怕給人添麻煩的人。
因為知道,沒有人站在她身后,高中時開家長會溫莫林甚至都會覺得煩,覺得她上學(xué)怎么那么多麻煩。
后來她獨身一人生活多年,更是習(xí)慣了什么事都自己消耗。
現(xiàn)在有個人告訴她,他想知道她所有的不開心和委屈。
方才吃的甜品仿佛此刻在喉嚨里化開絲絲縷縷的酸甜,溫意動動唇,輕輕說“嗯”。
稍頓片刻,她又說:“那你也是!
顧連洲捏著她的手指,眸色微動,眉眼染上幾分笑意:“我要是不開心,我們溫醫(yī)生打算怎么安慰我?”
溫意很認(rèn)真地想了想:“請你出去吃飯、散心或者旅游?”
顧連洲搖搖頭。
“那還能有什么?”溫意又想了一下,“好像也沒有什么別的方式了!
“當(dāng)然有!鳖欉B洲懶懶地看著她,視線依次描摹過她的睫毛、鼻骨、唇珠。
露臺酒吧光線黯淡,深藍(lán)色燈光營造出暗昧旖旎氛圍,溫意沉浸在自己的思緒里,待回過神來時,恰好撞上男人微深的目光。
她心跳頃刻間漏了一拍。
“你過來一點!彼е,嗓音散漫帶笑,“我就告訴你!
第60章 長晝
這句話帶著微微的蠱惑, 溫意不由自主地警惕起來:“過去干什么?”
“你不是想知道怎么安慰我嗎?”
“我……”手被人握在手里把玩,溫意想抽回來,卻發(fā)現(xiàn)他握得更緊, 她抿抿唇, “我現(xiàn)在不想知道了!
“真的?”
“真的!睖匾饴晕⒉蛔匀坏匕炎约旱念^發(fā)撥到肩后,“下次再說吧!
她沒注意到的是, 因為她這個撥頭發(fā)的動作,肩上本就輕薄的雪紡開衫半邊滑落, 瘦削白皙的肩頭暴露在空氣中。
溫意毫無所察, 視線掃過桌上的幾碟冷食:“你吃晚飯了嗎,要不要再吃點?”
“不用!蹦腥寺曇袈湎碌耐瑫r,長指輕輕勾起她的衣角,把她的衣服拉了上去。
溫意一僵, 反應(yīng)過來之后臉?biāo)查g漲紅。
她內(nèi)心慌亂表面鎮(zhèn)定地攏自己的衣服,說了一聲:“謝謝。”
顧連洲瞇眼微笑:“不客氣。”
說著,他還輕輕幫她撫平膝蓋上微皺的裙角, 裙長剛剛過膝,坐下之后抻上去, 因此此刻布料蓋在圓潤的膝蓋上, 裙下一截小腿雪白修長。
男人略帶薄繭的手指好似碰到她的腿,又好似沒有碰到,溫意雙腿向回退, 覺得和顧連洲之間隔著的空間都好燙。
顧連洲收回手。
不能再逗她了。
這姑娘耳垂通紅,偏偏要強裝鎮(zhèn)定,一雙黑白分明的眼睛盯著他說謝謝。
再逗下去, 恐怕受折磨的就是他自己了。
“走吧。”顧連洲牽起溫意的手,“回家。”
他每次都說回家, 總讓溫意生出一種,他們真的住在一起有一個家的錯覺。
但其實只是恰好住在了一個小區(qū)的對面而已。
溫意偶爾會覺得緣分真是奇妙,時隔那么多年,竟然讓她和顧連洲住到了面對面。
陵江的夜景很好看,路中心一壇一壇五顏六色的花卉靜靜盛開,流線般的路燈漸次滑過,點綴著斑駁夜色。
上了電梯,到門口,兩扇門面對面,坐了車溫意困意泛上來,和顧連洲說晚安。
“就這么回去了?”他松松站在一旁,看著她用手指去按指紋。
“還有什么事嗎?”溫意揉眼睛,迷茫。
指紋按下去的前一秒,手被人橫攔住,顧連洲牽著她的手,從口袋中掏出了個微亮的東西。
溫意眼睛里落進(jìn)一根睫毛,她頗為不適地眨著眼,在看不清的情況下感覺到顧連洲往自己手腕上戴了個冰冰涼涼的東西。
睜開眼,是一條玫瑰金色的圓環(huán)雙鏈?zhǔn)宙湣?br />
溫意一怔。
顧連洲細(xì)細(xì)摩挲著她的手鏈和腕骨,低眸沒說話。
“這是你之前送我的那條生日禮物嗎?”溫意有片刻的遲疑,她還記得那條手鏈她在醫(yī)院的時候,因為當(dāng)時心冷,褪下來還給了他。
“嗯!鳖欉B洲抬起頭,捧著她的臉頰,在額頭上輕輕印下一吻,“物歸原主!
溫意低頭,稍稍動一下手鏈,細(xì)鏈便閃爍出微光,她之前都沒注意到,它原來這么美。
“溫意!鳖欉B洲突然出聲喊她。
溫意仰頭,眸光清亮:“嗯?”
他極認(rèn)真地看著她,收起所有懶散神情:“謝謝你原諒我!
血管里像浸入了汩汩熱流,溫意有些不習(xí)慣這樣的場面,她垂下睫毛,看到顧連洲還勾著自己的長指,突然想到:“我是不是也該送你個禮物!
她記得之前收下鞋子的時候就說要回禮來著,只是工作忙,總忘記這件事。
“你想要什么?”溫意抬眸,偏頭問顧連洲。
雪紡的布料薄如蟬翼,樓道暖光燈打在她身上,更是照得肌膚若隱若現(xiàn)近乎透明。
她眼睛亮晶晶的,唇紅齒白。顧連洲眸色微深,指腹輕輕蹭過她唇角。
“都行!彼跉怆S意地回答。
溫意卻被他的動作挑走困意,對上男人的目光,她隱約察覺到什么,小腿不自覺繃緊。
兩扇門都關(guān)著,周遭環(huán)境靜謐無聲,心跳聲格外明顯。
顧連洲不說話,溫意也覺得有些呼吸困難。
片刻后,聲控?zé)舭迪聛怼?br />
溫意心一橫,在陡然降臨的黑暗中,踮腳親了顧連洲一下,也不管親到的是唇角還是臉頰,留下一句“晚安”飛快轉(zhuǎn)身回房。
徒留門外一池被攪亂的春水。
溫意心緒不穩(wěn),草草洗完澡就把自己扔進(jìn)床上,用被子蓋住臉。
直到快把自己悶得喘不過來氣,她才拉下被子,拍拍自己的臉。
冷靜下來之后,溫意打開手機,打算給顧連洲挑個禮物。
她在社交平臺看了許多帖子,挑來挑去也沒看到滿意的,最后索性先把這事放一放,打算等周一上班的時候問問薛幼儀。
一夜迷迷糊糊睡過去,夢里飄飄忽忽她也在睡覺,然而翻了個身,卻碰到另一股溫?zé)岬臍庀ⅰ?br />
溫意睜開眼,先觸及到男人隨著呼吸微微起伏的喉結(jié),而后是弧度鋒利的下頜和鼻梁。
夜色朦朧,她呆呆地看著近在咫尺的男人,氣息籠罩她全身。
靜了幾秒,她竟鬼迷心竅地吻了上去。
而后——溫意倏然從夢中驚醒。
她憑空坐起來,喘著氣,初夏的夜晚有些熱,一夜過去渾身出了些密密麻麻的薄汗。
夢里的場景還歷歷在目,溫意連忙掀開被子下床,跑到衛(wèi)生間用涼水洗了一把臉。
她是瘋了嗎?
怎么會做這樣的夢。
溫意心跳砰砰,看著鏡子中的女人,恨不得抱頭質(zhì)問自己。
因為這個莫名其妙的夢,溫意周日拒絕了和顧連洲一起出去吃飯,她待在家里,心神不寧地反思自己。
直到周一去上班,溫意的心才稍微靜下去一些。
薛幼儀拎著咖啡推開門,遞給溫意一杯,冰拿鐵入口直接讓全身神經(jīng)都清醒起來,溫意也想起來給顧連洲買禮物的事情,征求薛幼儀的意見。
“送男人禮物?”薛幼儀挑眉,笑容瞬間意味難辨。
溫意點頭:“我昨天看了看,沒挑到什么合適的,你有什么意見嗎?”
“我沒什么意見!毖τ變x擦干杯上冰霧,湊到溫意耳邊笑著說,“我的意見都太少兒不宜了,不忍心跟你說。”
溫意懵了幾秒才反應(yīng)過來,推開薛幼儀:“你——”
“你怎么這么單純啊寶貝!毖τ變x笑瞇瞇地捏捏她的臉,“你男朋友這么帥,你難道不想睡他嗎?”
她這么一說溫意就想起來自己的夢,她偏頭,故作鎮(zhèn)定地用文件夾打薛幼儀:“懶得理你!
薛幼儀邊躲邊笑,撈上自己的咖啡躥到門邊,最后輕佻地勾一下溫意的耳朵:“不過要我說,你這么漂亮天天在顧連洲面前晃著,他倒是挺能忍的。”
說完,薛幼儀便關(guān)上門跑了。
這話題無疾而終,接下來一整天的忙碌也讓溫意無心再想起這件事。
快下班時,溫意在洗手間碰到薛幼儀,薛幼儀晚上還要值班,洗完手伸了個懶腰,問她想好了什么禮物沒有。
“沒有!睖匾鈹D出洗手液,“周末去商場看看吧。”
“我陪你?”
“好 ,我請你吃飯!睖匾馄^。
薛幼儀擦干凈手,挑了挑眉,忽然靠近溫意,往她牛仔褲口袋里塞了個東西。
“送你個禮物。”
“什么?”溫意低頭,只看到自己的牛仔褲布料被撐起一小塊方形,她猜測,“巧克力嗎?”
“回去再看吧。”薛幼儀笑得神秘兮兮,拍拍她的肩膀,順眼瞟了眼她擱在洗手臺上的手機,“你男朋友來接你了,我先走了!
“明天見。”溫意洗完手,撈起手機給顧連洲回信息說自己這就下去。
車依舊停在老位置等她,溫意拎著包下去,剛想打開副駕駛的門,后座的車窗玻璃忽然降下,里面探出一個熟悉的小腦袋:“溫姐姐!”
“明朗!睖匾獬泽@。
副駕駛的車窗也降下來,顧連洲單手撐著額頭說:“他外婆生病了,林潛和盛清去醫(yī)院照顧老人去了。他今晚在我家住。”
原來是這樣,溫意關(guān)心:“情況嚴(yán)重嗎?”
“不是很嚴(yán)重!
溫意放下心,坐進(jìn)后座,明朗旁邊還擱著書包,手里還捧著一本童話書。
溫意一坐進(jìn)去,明朗就過來抱著她蹭蹭胳膊:“溫姐姐,我都想你了!
溫意忍不住捏捏明朗的臉:“真的嗎?”
“當(dāng)然。”明朗大眼睛一眨一眨,撇著嘴,“媽媽說你和顧叔叔談戀愛了,我難過了好久!
溫意笑出聲,歪頭問道:“你難過什么?”
“因為我長大想和溫姐姐結(jié)婚啊。”明朗義正辭嚴(yán)。
前方駕駛座傳來一聲嗤笑,溫意也覺得好笑,頗為耐心地跟明朗說:“不可以的,你長大了我也老了!
明朗不知道從哪學(xué)的嘴甜像蜜:“溫姐姐老了也漂亮!
二人在后面你一言我一語地聊著,很快到家,林阿姨也已經(jīng)準(zhǔn)備好晚飯。明朗很乖,知道不是在自己家。自己坐在椅子上乖乖地吃飯。
小孩子嘴吃得鼓鼓的,好奇問道:“姐姐,你們住這么近,為什么不干脆住一起啊!
溫意正在喝水,聞言被嗆到,顧連洲輕拍她的后背,抽了一張紙遞給他。
“謝謝!彼暰從顧連洲臉上滑過,回過頭嚴(yán)肅地跟明朗說,“明朗,不是所有談戀愛的人都要住一起的,等你長大就知道了。”
“可是我爸爸媽媽就住一起啊。”明朗天真疑惑。
“那是因為他們結(jié)婚了!
明朗似懂非懂,語出驚人:“那你們什么時候結(jié)婚。”
溫意甚至不敢去看顧連洲的表情,用糖醋排骨去堵明朗的嘴。
誰知一抬頭,撞上對面男人的目光,他一手拿著筷子,一手撐著臉揚唇笑。
一頓飯好不容易吃完,明朗非要留在溫意家睡,顧連洲懶得跟他廢話,直接單手把人拎走。
溫意跟在后面,看到顧連洲從明朗書包里掏出洗漱用品,言簡意賅:“去刷牙洗臉?biāo)X。”
明朗撇撇嘴,可憐巴巴地看向溫意:“溫姐姐晚安!
“晚安!睖匾饷念^,“早點睡覺!
明朗聽話地點點頭。
盛清把他教育得非常好,他自己踩在小板凳上刷牙洗臉,洗完之后乖乖上床睡覺。
溫意陪明朗看了一會兒故事書,小孩子困意來得快,沒過一會兒便睡著了,她關(guān)上臺燈,悄悄出去,連關(guān)門都是輕輕的。
顧連洲懶散地靠在門邊,看著她的動作:“早知道讓韓木把他帶回家了!
“嗯?”溫意注意力回到顧連洲身上,“怎么了?”
他剛洗過澡,換了一身黑色的家居服,伸手摟著她的腰把人往前帶了兩步,丟出兩個字:“煩人!
男人身上縈繞著潮濕的佛手柑氣息,溫柔舒緩,溫意順勢踮腳摟上他的脖子,臉靠著他的肩膀輕嗅那清冽的氣息放松。
這動作像小貓一樣。
懷里的姑娘全身都是柔軟的,顧連洲微微彎腰,把人抱了起來。
身體陡然一輕,失重感讓溫意更緊地?fù)ё☆欉B洲的脖子,她愣了愣:“顧——”
余下的聲音被盡數(shù)封緘在突如其來的吻中。
她被放到皮質(zhì)沙發(fā)柔軟的角落中,吻落下的那一刻,溫意就下意識閉上了眼睛,視覺盡消,男人身上的氣息和扣住她手腕的力道越發(fā)無孔不入地占據(jù)所有感官。
她聰明,學(xué)什么都快,接吻也是,已經(jīng)不像第一次無措。被動承受的同時,也試著仰臉去回應(yīng)顧連洲。
捕捉到一秒微不足道的回應(yīng),顧連洲扣住她手腕的力道更緊,十指相交,深深陷入沙發(fā)中。
溫意呼吸加重,感受到唇舌被人含住,溫柔繾綣地描繪,意識逐漸迷離,她長發(fā)在黑色沙發(fā)上散開,雪白鎖骨之下的輪廓隨呼吸起伏著。
他離開她的唇,氣息從頰畔掠至耳際,溫意喘著氣,輕緩又灼熱的吻撩起她耳廓至肩膀一陣顫栗。
她說不出話,視線朦朧,意識破碎成一片一片,無力拼湊。
顧連洲低頭,額頭相抵,他眼底暗色明顯。
溫意稍微動了動身子,碰到什么,瞬間僵住。
耳邊響起薛幼儀的話。
顧連洲抱起她,輕輕吻她的睫毛,嗓音低啞克制:“別動。”
她聽話地不敢動,耳垂灼燒,他下頜抵在她發(fā)間,似乎是在平復(fù)著氣息。
溫意也在平穩(wěn)著自己的氣息,墻上掛著的指針秒表一下一下走著,從未像此刻一般停在耳中如此清楚。
她渾身都有些熱,臉頰、耳朵、鎖骨,每一處被親過的地方都像被撩起小小的心火,在心頭燒出陌生的異樣感。
抱著她的人的身軀也很熱,甚至較她更甚。
“你。”溫意小聲,伸出一根手指戳戳男人的腹肌,“你要不要……”
其實她也不知道自己該說什么,頭腦一片混亂,甚至蹦出一個念頭:其實也不是不可以。
但同時腦海中又出現(xiàn)另一個小人:不可以,太快了。
溫意紅著臉,在顧連洲看不到的地方眼底天人交戰(zhàn),因此沒注意到,從她的牛仔褲口袋中掉出了一個藍(lán)色的方形薄盒子。
顧連洲睜開眼,視線隨意一瞥,定格。
箍在她腰間的胳膊松了力道,溫意連忙從顧連洲腿上下去,坐回沙發(fā)上,低頭胡亂整理著自己的頭發(fā)。
“這是什么?”顧連洲伸手,從她衣角蓋住的地方抽出一個東西。
溫意摸摸自己的口袋:“是薛幼儀給我的,應(yīng)該是巧克力吧!
“是嗎?”男人的語氣帶著笑。
溫意不解地抬頭,伸手準(zhǔn)備拿回來,手卻在距離一寸的時候驀然停住。
顧連洲指間夾著的藍(lán)色長方形小盒子,上面清晰地寫著一個英文品牌名。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