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1章 長晝
溫意的臉色青青白白, 顧連洲從未見過這姑娘能有這么多變幻莫測的表情。
她一把奪回他手里的盒子,臉色如火燒。
溫意在心里把薛幼儀罵了個狗血淋頭。
她胡亂塞回口袋,不敢看顧連洲的眼睛:“那個, 她塞給我的, 我不知道是這個……我先去睡了。”
拖鞋在剛才顧連洲抱她的時候便掉在了沙發前,溫意邊說邊往下挪, 找到自己的拖鞋,飛快站起來, 輕咳一聲:“我先回去睡覺了, 晚安。”
顧連洲起身要送她:“晚安。”
“不,不用送了。”溫意攔住他,“我走了。”
說完,她逃一般地離開了他的客廳。
望著那個身影, 顧連洲忍不住揚唇笑起來。
回到自己家,溫意把那盒東西塞進床頭柜的最底層,倒在床上, 用被子徹底蒙住自己。
她這輩子都沒這么尷尬過。
十六歲那年初遇顧連洲,她在他干凈整潔的車里盯著自己破舊的小白鞋, 都沒有剛才尷尬。
剛才, 溫意甚至都不敢看顧連洲的表情,也不敢猜測他心里的想法。
溫意整張臉都悶得通紅,猛地掀開被子, 撈起手機直接給薛幼儀打電話。
鈴聲響了幾秒,薛幼儀懶洋洋地接起電話:“喂。”
“你給我塞的什么?”溫意深呼吸,幾乎咬牙切齒。
薛幼儀笑出聲, 十分得意狡黠:“幫你助推一把嘛,怎么樣, 看樣子你們這是結束了?這才幾點?”
“你——”溫意揪自己的頭發,“你別胡說了。”
“原來沒成啊。”薛幼儀聽上去還有些遺憾,“可惜了,你倆是誰不行啊?”
她話說的越來越不成樣子,溫意努力克制自己的情緒起伏,不打算再繼續跟薛幼儀聊下去了。
再聊下去,崩潰的還是她自己。
溫意干脆利索地掛掉了電話,給手機充上電,剛準備平復平復心情去洗澡的時候,門鈴聲忽然在整個客廳外回蕩。
趿上拖鞋,溫意捋順自己的呼吸去開門。
誰知來人正是導致她心緒不穩的源頭。
顧連洲站在門外,仍舊是那身黑色的家居服,領口和衣角有些微的褶皺,是剛才吻她時留下的痕跡。
溫意視線劃過男人的唇,垂下眼,盡量讓自己顯得若無其事:“怎么了?”
“你東西掉了。”顧連洲看到她小兔子一樣的反應,忍住笑,攤開手。
他掌心是一枚銀色蝴蝶耳釘,溫意摸摸自己的左耳,不知何時那耳釘從她耳朵上脫落。
“謝謝。”她的客氣顯得格外異樣,伸手去抓。
指尖剛碰到那枚耳釘,男人的掌心陡然合攏,他稍一用力,溫意身姿不穩,差點跌進他的懷里。
顧連洲一手攬著她的腰,一手輕捻她的耳垂,將那枚耳釘戴上去。
蝴蝶在她淺紅的耳垂之上,仿佛停留于花瓣之上,展翅欲飛。
“好看。”他輕聲夸。
溫意摸摸自己的耳朵,睫毛微斂,耳垂越來越燒。
她沒法全然忘記剛才的事,所以面對顧連洲時,總是有些不自然。
顧連洲好似看透了她的心事,輕輕捏了捏她的耳朵,彎腰平視她的眼睛。
他的注視好像有種魔力,讓溫意矛盾地處于心動和沉靜之中。
“別怕。”他眼眸中浮著很溫柔的光,嗓音淺淡撫慰,“我們慢慢來。”
次日一早,溫意頂著一夜翻來覆去的黑眼圈去上班。
一杯咖啡喝下去大半,精神勉強提起,薛幼儀推門進來,人還沒進門求饒聲先進來:“手下留情手下留情,我請你吃早飯。”
她手上拎著樓下咖啡店買的貝果和吐司,眼里閃著笑給溫意遞上來,順道搭上溫意的肩膀:“跟我說說,昨晚什么情況啊?”
“我跟你說什么?”想到昨晚,溫意差點一口氣沒提上來,掐一把薛幼儀,“你怎么不提前跟我說一聲?”
“我哪知道你感覺不出那是什么。”薛幼儀喊冤,“我以為你塞在你口袋里的時候你就該知道了,我的錯我的錯。”
“不過——”薛幼儀說著好奇地湊上來,“到底發生了什么啊?”
溫意瞪了她一眼。
“不聊了。”溫意咽下最后一口吐司和咖啡,拿上自己的筆記本,“開會去。”
短暫的會議結束,溫意接到了要去出差的通知。
這次是跟著周宴深去北城交流學習,為期兩周,她是第一批,薛幼儀被安排到了第二批。
“兩周誒。”離開會議室,薛幼儀跟溫意咬耳朵,“你跟你男朋友要分開半個月。”
“兩周而已。”溫意覺得她和顧連洲還沒有到如此難舍難分的地步。
出發的行程定在周三上午八點,下班之后,溫意回到家吃完飯洗漱完便開始收拾自己的行李。
顧連洲還在警隊加班,他下午時發過消息,來了個新案子,這段時間都會很忙。
溫意心想,他們倒湊巧忙到一起去了。
行李收拾完,溫意坐在沙發上盤算著有沒有落下什么,想著想著,她忽然記起自己還沒跟顧連洲說她明天要去出差的事。
看了眼時間,已經過了十一點,溫意猶豫片刻,只有直接打電話,先發了條信息過去:【你下班了嗎?】
顧連洲可能是太忙,這條信息沒有立刻得到回復,溫意百無聊賴地等了二十多分鐘,在沙發上昏昏欲睡之時,手機忽然叮咚一聲。
她被驚醒,看到顧連洲的回復,他剛剛從警隊里出來。
溫意揉揉眼,沒多想,撥了個電話過去。
“怎么還沒睡?”顧連洲很快接起電話,聽聲音像是在車里。
“在等你。”她聲音微啞,脫口而出。
那頭靜了一秒,隨即傳來慵懶的輕笑:“是嗎?”
溫意后知后覺這話有歧義,她輕拍自己的臉,補充:“在等你的信息,有事要跟你說。”
“怎么了?”他聽上去心情很好。
“我明天要去北城出差,應該要去半個月。”
這話一出,手機里又安靜了下來。
溫意沒察覺到,繼續說:“我明天上午出發,和同事一起,所以你不用送我了,好好休息。”
“還有呢?”顧連洲冷不丁問。
“沒有了。”溫意茫然搖搖頭,遲疑片刻,“晚安?”
她聽到他笑了一下,隨即嘆氣,輕而低地喃喃:“小沒良心的。”
溫意沒太聽清這句話,問了句:“什么?”
“沒什么。”顧連洲隨即恢復正常的語氣,“到了記得給我發個酒店的地址房號,注意安全。”
“好。”溫意聽話地點頭。
周三一早,溫意和同行同事一起去了車站。
五個半小時的車程,抵達北城已經是下午時分,一行人先去吃午飯,稍微修整之后才去往交流學習的地方。
時間有些緊,溫意匆匆把酒店地址和房號發給顧連洲,之后一天便再沒來得及看手機。
當天結束已經是晚上十點,溫意拖著疲憊的身體回到酒店,洗漱完躺在床上回顧連洲的信息。
五個小時前,他問她吃飯了沒。
溫意隨手拉來一個枕頭墊在腦后,累得不想打字,干脆發語音:“晚飯吃了,現在剛到酒店。”
語音發出去沒多久,顧連洲的電話直接撥了過來。
溫意接起電話,一手繞著頭發,一邊和顧連洲聊天。
他那邊偶爾傳來零碎的腳步聲和翻文件的紙張嘩啦聲,似乎還有雨打明窗。
“陵江下雨了?”溫意捕捉到。
“對。”顧連洲向窗外看了一眼,綿綿細雨噼里啪啦地垂落,窗外梧桐在雨霧中飄落幾分葉子。
“真好。”溫意打了個哈欠,語氣困倦,“北城又熱又干,才來一天我都覺得自己要……”
她說著說著聲音漸弱,后面的呢喃經過電流,也囫圇著聽不清。
顧連洲提筆寫字的動作一停。
電話里人的呼吸淺淡又綿長,似乎在這樣的白噪音下,她睡得極為安穩。
顧連洲垂眸,眼里浮上笑意,對著溫意沒掛斷的通話界面,輕輕說了一句“晚安”。
溫意第二天醒來時,發現自己的手機因為沒電而關機。她摸索著充上電,揉著眼看到屏幕停留在通話記錄的界面。
上面顯示她昨晚和顧連洲的通話時長是七小時二十八分鐘。
多少?
溫意又揉了一下眼,努力睜開,差點以為是自己看錯了。
但的確沒看錯,最后是因為她的手機電量耗盡才自動掛斷。
溫意瞬間清醒,想到她昨晚說著說著話便迷迷糊糊睡了過去,而他聽著她的呼吸聲,竟然一直沒掛電話。
是……不舍得還是忘記了?
后者的可能性不大。
溫意握著手機發呆,直到鬧鈴在手中劇烈地震動起來,才把她的思緒喚醒。
她抿抿唇,收起唇角若有若無的笑意,不再耽擱,起床洗漱。
后面幾天,隨著對方醫院的安排逐漸走上正軌,相較于第一天的舟車勞頓和手忙腳亂,溫意輕松了許多。
她大學就是在北城上的,曾經在這座城市待過那么多年,但每一年都無法很好地適應北方干燥的氣候。
所以畢業之后,她毅然決然回了陵江,即使那里也無甚多親朋,但到底是從小長到大的故交。
大學同學里有不少是北城本地人,也有不是本地人畢業后留下的。為期十幾天的交流培訓結束后,溫意約了一個大學時關系還不錯的室友見面。
回程的車票買在周日,周六下午工作結束后,溫意去和室友一起吃飯。
地點約在了學校旁邊的餐廳,短短幾年過去,學校附近翻新換面,有些店鋪一茬換一茬,也有些老店開了幾十年已成經典。
二人吃過飯,在學校里邊散步邊聊天,夏日黃昏樹影婆娑,操場上滿是跑步打球的學生,在聲聲蟬鳴中縱情享受自己的青春。
室友停步,看到一個穿白T恤戴眼鏡的斯文男生,忽然笑著說:“我記得大二的時候,你經常和徐子行同進同出,那會兒我們幾個都以為你要跟他在一起了。”
溫意愣了愣,遙遠的記憶被調回,她笑著搖頭:“沒有,我們只是恰巧做家教的地方在同一處別墅區,所以偶爾晚上一直拼個車回來。”
室友戳戳她的肩膀:“那是你以為,徐子行其實一直都喜歡你。前段時間我們在北城的同學聚會,他還問我和你有沒有聯系呢。”
“他怎么突然問起這個?”
“自然是余情未消了,畢竟你幾乎算得上是一整個學院男生的白月光了。你一直都沒談戀愛,要不要考慮一下徐子行。”
溫意頓了頓:“我已經有男朋友了。”
“什么?”室友一愣。
溫意透過籃球場西門,看向外面此時亮著燈的一方小小咖啡館,想起在港城的時候,林潛說他和顧連洲曾經在那里等了她一天。
他們那時看到的和她并行的男生,應該就是徐子行。
如果,如果她能多留意一些,能再回頭看一眼,會不會有不一樣的結果。
不過——
也不重要了。
溫意收回目光,聽到室友思忖著道:“你該不會是和你大學一直暗戀的那個人在一起了吧?”
“是。”她坦然承認。
室友笑了:“要不是畢業聚會的時候你喝了酒我扶你回寢室,恐怕直到畢業我都不知道你一直不談戀愛是因為有喜歡的人。”
“恭喜你。”她張開手來和溫意擁抱,溫柔感慨,“算是得償所愿了嗎。”
溫意輕輕地嗯了一聲。
送走室友上車,溫意打車返回酒店。
北城的晚高峰比陵江恐怖得多,車流堵出幾百米遠,溫意一邊無聊等著,一邊刷著朋友圈。
屏幕上忽然跳出了一個電話,來電人是南熹,溫意揚唇接起電話:“熹熹。”
“喂寶貝,在干什么呢?”
“最近在北城出差,明天回去。”
“哦莫。”南熹驚喜道,“那我這電話打得還挺巧,你把你新家地址給我,上次你不是說搬家了嗎?”
“你要給我寄什么?”溫意笑著問。
“明信片。”南熹眉飛色舞道,“我在青城這邊出差,路過一家書店,發現里面可以寄紀念明信片,還挺漂亮的給你寄一張。”
“好。”溫意說,“我微信上發給你。”
掛掉電話,溫意把地址給南熹發了過去。
沒過幾秒,南熹的電話又打了過來。
溫意一頭霧水地接起:“怎么了熹熹?”
南熹沉默幾秒,語氣聽上去有種既懷疑自己又懷疑她的微妙:“寶貝,你和我哥……”
溫意心里咯噔一聲,南熹是知道她哥住哪的,現在估計也知道她和顧連洲是鄰居了。
深吸一口氣,溫意準備坦白:“熹熹,其實我和你哥——”
“我知道。”南熹打斷她,口吻震驚又嚴肅,“你們同居了。”
第62章 長晝
“……?”
溫意一臉迷茫:“什么?”
南熹卻比她更迷茫:“寶貝, 你們什么時候在一起的,我記得過年那會兒我回家,看你還是不太想理我哥的樣子。”
溫意一梗, 隨即低聲解釋:“熹熹, 抱歉,我還沒來得及跟你講這件事, 我和他在一起還沒多久,原本想等這次出差回去跟你說的。”
“這有什么抱歉的。”南熹連忙說, “寶貝, 這是你自己的事情,你沒有義務事事都及時向我匯報呀。”
“我怕你會介意。”雖然知道南熹不是小氣的人,但畢竟對方是她親哥哥。
“才不會呢。”南熹的語氣聽上去沒受任何影響,“我哥他哪來的好福氣, 這么多年幸好他沒給我找過別的嫂子,否則我一定罵死他。”
南熹絮絮叨叨地講著,溫意揚唇, 腦海中閃過南熹剛才說的話,迷惑道:“熹熹, 你剛才說的我和你哥……同居是什么意思?”
“啊?你們沒有嗎?”
“當然沒有。”溫意抿抿唇說, “我以為你看到地址,會驚訝我和你哥是鄰居,我和你哥確實住面對面, 但沒有住在一起。”
“不對啊。”南熹似乎在犯糊涂,“難道我記錯了,可是都云城2401, 就是你剛才發給我的地址,不就是我哥的房子嗎?”
“我沒記錯吧應該。”她嘟嘟囔囔的, 聲音漸小,似乎在翻著什么東西。
溫意卻因為她的話愣住。
“我沒記錯。”片刻后,南熹在電話里說,“都云城的建造商是我爸一個朋友,所以落成的時候把位置最好空間最大的一層樓兩套都留給了我們家,2401是我哥的,對面2402是記在我名下的。”
“不過那兩套房子一直空著,我記得去年年初,我哥警隊辦公地點搬遷,他為了上班方便才搬去那里住的,所以家具應該都挺新的。”
一連串的信息砸在溫意腦袋上,她張了張嘴:“可是……”
“溫溫你剛才說你住2401我哥住2402?”
“是……”一個離譜的猜測在腦海中漸漸成型,溫意握緊手機,“去年我想換房子的時候,一個師兄介紹給我的,說是他朋友的房子,朋友在國外。”
“你師兄叫什么?”
“周宴深。”
南熹樂了:“他不會還收你租金了吧,太過分了。”
“當然有租金……”溫意忽然有種撥霧感。
“太過分了太過分了,怎么能騙你還收你租金。”南熹憤憤不平,解釋,“宴深哥是我哥發小啦,他家就在我們家旁邊,不信我下次回去的時候帶你去看看。”
溫意懵了。
腦海里的各種細節開始抽絲剝繭般離奇地對上,在港城的時候周宴深說他留下來不單只是為了她,那時候她沒注意這句話,現在一想,師兄對顧連洲的關注的確超過對一般病人太多了。
就連一開始要租房子給她,這件事本身就很不合理。
耳邊南熹久久聽不到她說話,連喊了幾聲:“溫溫,溫溫?”
“我在。”溫意回過神來,長長舒出一口氣,“熹熹,謝謝你跟我說這些。”
“謝什么,我哥也真是的,都已經在一起還瞞著你。”南熹吐槽,接著說,“溫溫我老板來電話了,我先不跟你聊了。”
“好。”
掛掉電話,前方車流也開始涌動起來,沒過多久,司機便把車開到了酒店樓下。
溫意付錢下車,她全程都有些心不在焉,以至于在門口遇見周宴深的時候差點沒有反應過來。
周宴深手邊一個行李箱,正在前臺辦理退房。
她后知后覺認出來,連忙上前:“師兄,你要走嗎,我們不是明天的票嗎?”
“有點事。”周宴深把房卡遞過去,簡單解釋,“我今晚回去。”
溫意點點頭,隨后沉默地站在旁邊不離開。
辦好退房,周宴深轉身看她:“找我還有什么事嗎?”
溫意眨眨眼,躊躇著開口:“師兄,其實我是想問問,您租給我的那套房子,剛才我和南熹打電話,她說那房子是……”
后面的話她抿抿唇,止聲。
周宴深頓了一下,神色像是并不意外:“你知道了。”
“所以……是真的?”
“嗯。”周宴深看著她,陳述事實,“這件事,或許你應該去問顧連洲,我只是受他之托。”
她也知道,只是想從周宴深的口中得到肯定的答復而已。
“謝謝師兄。”溫意側身,給周宴深讓出位置來。
周宴深走出幾步,又像是想起什么,回頭:“溫意。”
“嗯?”
他的目光落在她頸間的珍珠項鏈上:“這條項鏈……”
“是師兄以前送我的生日禮物沒錯。”溫意摸了下珍珠,溫潤柔滑,她那天找出來戴上之后一直沒摘下,后來也就習慣了。
周宴深微微思忖片刻,溫聲道:“送你這條項鏈的人也不是我,我只是替人轉贈,其他的生日禮物也是。賀卡上的落款Z——”
他輕輕搖頭,淡笑道:“并不是我的署名。”
溫意一怔。
周宴深已經稍一頷首,推著行李箱轉身離去。
迎面而來的一團又一團信息仿佛潑天溫水,淋得溫意迷惘無措。
漸漸的,溫水漫進心里,浸得整個心房又酸又澀。
她想起,從前就有人說過,周宴深要不是喜歡她的話,哪有人給自己師妹年年送生辰禮,還處處多加照拂。
但溫意幾乎可以肯定,周宴深不喜歡她,她從沒他身上,感受到任何別樣的情感。
所以他對她那些異于常人的好,便更加顯得奇怪。
而今恍然大悟,照拂她的,始終都是同一人。
即使在她對他敬而遠之的那些年里。
溫意低下頭,生生止住眼眶中泛起的淚花,她回到房間,掏出手機給顧連洲打電話。
“嘟嘟”兩聲,手機中很快傳來男人熟悉的聲音:“溫意。”
她沒說話,怕被他聽出異樣。
“溫意?”他疑惑地又喊了一聲。
“我在。”她咽下所有的情緒,低低問道,“你回家了嗎?”
“還沒。”他笑了一下,“怎么,想我了?”
溫意沉默片刻,破天荒地給出一個肯定的答案:“嗯。”
顧連洲本來只想逗一逗她,這姑娘往常聽到這種話,要么害羞要么惱到不理他,今天倒是有些出乎意料。
他怔一怔,唇角揚起:“不是明天就回來了嗎?”
“嗯。”溫意說,“你來車站接我嗎?”
顧連洲這下真的笑了:“小姑娘,你終于學會跟我撒嬌了。”
“我哪有。”溫意辯解,抬眸之時看到酒店的時鐘,她頓了頓,故意打了個哈欠,“我困了,睡了。”
“好。”顧連洲說,“晚安。”
掛掉電話,“咚咚”兩聲敲門聲,韓木從門外進來,精神萬分,“頭兒,技術科的化驗結果出來了。”
“這么快。”顧連洲起身,手機隨手放下:“我看看。”
“DNA指紋對比上了,這下看他還怎么狡辯。”韓木得意道,“咱們是現在去審還是明天。”
“讓老高把人提出來我去審。”顧連洲翻著手里的化驗報告,“你們先回去休息。”
“我可不困。”韓木精神抖擻,“這案子跟了快一個月了,我今天必要從這孫子口中問出結果,了結了它。”
顧連洲合上化驗報告:“那你去定點宵夜,我請大家吃。”
“好嘞頭兒。”
警隊的燈一直亮著,做完收尾工作,墻上的指針已經過了十一點。
顧連洲請眾人吃了宵夜,最后一個離開,開車回家的路上,他收到溫意的信息,問他回家了沒有。
這姑娘出差半個月,一直忙忙碌碌,有時候連他的信息都顧不上回,今天倒是一反常態,主動問了好幾次。
顧連洲挑眉,遇到紅燈的時候,停下車回她的信息。
溫意沒有再回復,估計是已經睡了。
他回到家,手機隨手丟在沙發上,拎著衣服去洗澡,一連忙了大半個月,在溫意要回來的前一天忙完,倒也算得上運氣。
顧連洲邊吹頭發,邊心不在焉地想,不知道那天天跟他抱怨北城氣候不好的姑娘瘦了沒有。
浴室的門半開著,在吹風機的噪聲中,客廳里忽然響起很輕的敲門聲。
顧連洲拔下吹風機,走出浴室。
門外是有門鈴的,但來人卻沒按門鈴,隔一會兒“篤篤篤”地敲一下門,不知道是想讓他聽到,還是不想讓他聽到。
拉開門,門外空無一人,墻邊放著個行李箱,穿著一身淺米色寬松長袖長褲的女子坐在行李箱上,背靠著墻,正無聊地繞著自己垂在肩前的長發。
聽到開門聲,她手撐著行李箱回頭,滑輪打轉,她上半身瞬間傾斜,失去重力,猛地向前跌去。
顧連洲伸手,及時攬著腰把人接住,他揚起笑,輕勾懷里人的下巴:“怎么一回來就投懷送抱?”
溫意漂亮的眼睛瞪了他一下,扶著他的胳膊站穩,伸手去拉自己的行李箱。
顧連洲笑了下,幫她拎進來:“不是說明天回來嗎?”
“嗯,原本的票是明天的。”門一關上,溫意坐在玄關前換拖鞋,顧連洲鞋柜里多了一雙女士拖鞋,是為她準備的,她低頭邊換鞋邊說,“但我想你了。”
輕描淡寫的五個字,顧連洲準備去給她倒水的腳步生生停住。
他折返回去,半蹲在溫意面前,手背碰碰她的額頭。
“你干什么?”溫意莫名其妙。
“沒發燒啊。”他看著她,“怎么這么反常。”
溫意頓住,伸手去推他,手腕卻被男人反握住,他往前膝蓋抵在她腿側,眼眸里帶著笑:“再說一遍。”
溫意抿抿唇,手腕一甩,掙脫他的桎梏,傾身摟上顧連洲的脖子,趴在他耳邊說:“我想你了。”
酥酥麻麻的熱氣灑落耳邊,她整個人連同衣服材質都是柔軟的,四個字清晰入耳,顧連洲眸色微暗,兩指突然掐起溫意的下巴,不由分說地吻上去。
他把她整個人抱起來,放在玄關上,溫意仰起頭,那是一個極適合接吻的姿勢,理智幾乎是在瞬間被燃斷。
他一手撐在她身側,一手捏著她的下巴,心率成倍上升,交織的呼吸層層升溫,溫柔的吻逐漸變得強勢,寸寸探入她唇齒之間。
溫意睫毛顫抖,氧氣被盡數掠奪,她逐漸喘不過氣,全身都仿佛燒了起來,他的掌心順著她的下巴垂落,落到她纖細的脖頸上,指腹摩挲著頸間一小塊軟肉。
“顧——”她泄出一兩聲嗚咽 ,念他的名字,嗓音很快湮滅在吻中,她動情地攀上男人的肩膀,渾身骨頭像被抽去。
他松開她,額頭相抵,顧連洲眼底是化不開的墨色和欲-念,粗重的呼吸落在她耳邊,她也喘著氣,視線里只有男人漆黑的睫毛。
他盯著她的眼睛,微重地咬了一下她的唇,骨節分明的長指從她肌膚上退開,理平她的衣角。
“回去吧。”顧連洲的嗓音啞得不像話,磨礪著溫意的耳膜,他指腹克制地撫過她濕漉漉的眼睫、鼻尖、唇珠,“你再待下去,我不保證會發生什么事。”
她垂著睫,心跳得厲害,深夜之間萬籟俱寂,喘出的氣息聲像沸點將到達前,壺內蒸汽要頂蓋而出的異響。
他松開她——
溫意伸手攥住顧連洲的衣角。
纖細的五指收攏,他黑色的衣角被她揉成一團,力道很輕,卻很執拗。
他頓了一下,垂眸,懷里人仰著頭,抿了抿唇,小聲說:“要是我不想走呢?”
第63章 長晝
空調氣溫微涼, 新風系統細微的運轉聲仿佛在此刻也悄無聲息的消失了,整個房間陷入靜謐。
溫意的一腔腦熱在這樣無聲的安靜里漸漸消彌,她握著顧連洲衣角的力道開始變小。
在她徹底松開之前, 手腕一把被男人抓住, 顧連洲俯身,手撐在她兩側, 盯著她:“你知道你在說什么嗎?”
“我……”溫意張了張嘴,唇色水潤鮮艷, 她雙手緊張地回攏, 心一橫說,“我當然知道,顧連洲,我可是醫生。”
顧連洲笑出了聲, 嗓音里啞意褪去些許,他把人從沙發上抱起來,身體陡然騰空, 溫意下意識摟住男人的脖子。
烏黑長發在他臂間傾瀉,他低頭看她, 她眼里有猝不及防的驚慌, 眼周微紅,暖意生香,方才的吻不止他一人動情。
他把人抱到沙發上, 溫意一懵,脫口而出:“要在這里嗎?”
顧連洲眉眼笑意加深,她坐在他懷里, 他故意圈住她,單指挑起她的下巴:“害怕了?”
溫意抿抿唇, 在心里想去臥室不好嗎,但她又實在說不出口。
“逗你呢。”男人順勢捏捏她的下巴,掌心覆上她右手手背,把她的手抬起來,“不疼嗎?”
溫意回眸,這才發現自己食指指腹中央不知何時被劃了一道細細的口子,很淡的血絲流出來,在周圍斑駁結痂。
“可能是在機場的時候被機票劃的。”她想了想,抿唇。
在和顧連洲打完電話后,溫意獨自在酒店坐了五分鐘,酒店里很安靜,她腦海中閃過很多回憶,五分鐘后,她打開手機軟件看機票。
好在她足夠幸運,還有一班飛陵江的機票。
于是即刻開始動身收拾行李,奔赴機場回陵江。
從趕去車站到上車,她全程匆忙恍惚,直到站到顧連洲門前,她才驚覺自己做了什么。
溫意一生循規蹈矩,僅有的放肆沖動都是因為眼前的男人。
顧連洲捏了捏她的鼻尖,傾身從抽屜里取出碘伏棉簽以及創可貼。
他掰開棉簽,用碘伏清去傷口周圍的血絲。
明明她才是醫生,可他沒有絲毫讓她自己動手的意思,只是動作小心地幫她清理傷口,就連貼上創可貼都是輕輕的。
溫意盯著男人鴉羽般的睫毛,微微動了動唇。
做完這一切,顧連洲隨手把雜物拋進垃圾桶,回來看著她的眼睛:“每天讓別人注意身體,你自己怎么不好好照顧自己。”
溫意緩慢地眨了下眼,晃晃自己的手:“小傷啦。”
顧連洲捏住她纖細的手腕,摩挲幾下,皺眉:“又瘦了。”
她出差前一個月,他請的煮飯阿姨,每天變著法做可口的飯菜,好不容易把人血色養好點,去了一趟北城,她又讓自己瘦了一圈。
“有嗎?”溫意捏捏自己的胳膊,她覺得自己是在照常吃飯,但工作餐的確是不如林阿姨每天精心做出來的搭配。
“當然。”顧連洲點點她的下巴,蹙蹙眉。
“會養回來的。我這不是回來了嗎?”溫意拉下他的手,男人的十指修長明晰,骨節突出,青筋覆在手背之上,雕塑般地漂亮。
她一邊戳著他的手,一邊在想要吃什么:“我待會要給林阿姨發信息,讓她明天做糖醋小排、清蒸魚、素三鮮……”
溫意一邊說著,一邊口水都快流出來了。
懷里的人眼睛亮晶晶的,眼眸柔軟明亮,完全忘記了自己剛才說的話和現在所處的境地。
顧連洲眉梢微挑,無奈地笑了笑。
他伸出一根食指,抵在溫意唇前,制止了她報菜名的行為,隨即長指旁落,碰碰她的臉:“還回去嗎?”
溫意茫然抬頭。
對上顧連洲微深帶笑的瞳孔,她驚覺自己還在他懷里。
男人嗓音低而慢,指骨輕輕在她臉側滑動,語氣聽上去別有意味:“你方才說想留下來,那就留下來吧。是先吃點夜宵,還是想直接睡覺?”
最后“睡覺”兩個字,被他咬得格外重。
溫意沉默。
她沉默了許久,顧連洲也沒催她,只是撐著臉等著。
良久,溫意垂下眼,慢吞吞道:“直接睡覺吧。”
他一下一下敲著自己臉的動作陡然停住。
她的耳垂悄悄紅起來。
片刻靜默,忽然一陣天旋地轉。
溫意整個人陷進柔軟的沙發,后腰一涼,衣擺被挑起,男人微灼的指腹若有若無滑過她瘦削的脊骨。
異樣的觸感侵襲,她猛地咬住唇。
顧連洲低頭,抵住她的額頭,親她的唇角,微微強硬地讓她放過自己的唇,與他相糾纏。
明晃晃的欲-念在她眼前昭彰,她躺在沙發上,雙手出于本能抵在男人胸膛前。
吻比剛才玄關處的力道要重很多,她被親到分不出意識來思考,大腦一片空白。
后背的觸感愈發明顯,領口被揉得紊亂,男人的吻也從唇移到發燙的耳垂,似乎有越來越往下的趨勢。
整個人像被扔進了盛夏的深海中,周遭的空氣在被加熱,眼前視線仿佛籠著一層若有若無的霧,溫意漆黑的睫毛微微顫抖。
他親她伶仃的鎖骨,鎖骨上細細的珍珠項鏈纏繞著她纖細脖頸,他的指尖輕輕按在搭扣上,抬起頭,眸色中壓抑著最后一份理智念她的名字:
“溫意。”
她從沒聽過顧連洲這樣的語調,沙啞的,像被磨礪過的磁性,僅僅兩個字就讓她心尖一顫。
鼻尖相觸,呼吸都滾燙,溫意手指蜷縮,不敢與顧連洲對視。
他親親她的睫毛,嗓音沉沉:“你現在還能反悔。”
溫意指甲嵌進自己的掌心。
他又親又碰,把她折磨成這樣,反倒到現在說她還能反悔。
她抿抿唇,手指順著男人身前肌肉紋理向下,拽住他的衣角,心里的想法脫口而出:“憑什么。”
嬌嬌悶悶的三個字,顧連洲一頓,視線隨即向下落到她的手上。
溫意一緊張,攥得更緊,把他的領口扯得歪歪斜斜,鎖骨處大片肌膚露出來。
顧連洲悶聲笑了一下,靠近親她的臉頰:“等會兒再脫。”
……
溫意被抱進臥室。
顧連洲抱她總是過于輕松,長腿邁過客廳,身后燈光漸次落滅,隨窗外一樣陷入無邊無際的黑暗。
她來之前,或許他已經要休息,主臥內沒開主燈,床頭夜燈散發出昏黃的暗光。溫意在這樣的昏色里漸漸放松了三分自己的緊張。
她陷入比沙發更柔軟的深灰色床品中,心臟像要跳出胸膛,很快便被溫柔的吻撫慰。
迷迷糊糊之間,溫意忽然想起一件事,她輕推顧連洲,出口嗓音發軟:“那個……在我家里。”
他撥開她的手腕,十指相扣,深深壓入枕邊,笑意沉啞:“我買過了。”
“什么時候……”她竟然還能記得問。
發燙的耳垂被人輕咬,他貼著她耳廓說話:“發現你身上裝著的那天。”
這話音落下的同時,溫意身上一松,男人捻著她的搭扣,解開束縛。
隨后是他傾身,去拉床頭柜的聲音。
溫意頭腦昏昏漲漲的,影影綽綽的光線,她掀起睫毛,去看撐在她上方的男人。
他也在垂著眼看她,漆黑眉眼莫名染上幾分侵略性,仿佛下一秒,就要帶著她一起沉淪。
恍惚間,溫意伸手,碰了碰自己的鎖骨,她的項鏈還沒摘,瑩潤的珍珠貼著鎖骨之下的弧度。
她問顧連洲:“漂亮嗎?”
語氣天真又單純,仿佛根本無意識自己此刻的勾人。
他拇指按在那顆澳白珍珠上,喉結輕滾:“你問項鏈還是人?”
“不重要……”溫意呢喃。
隨著這句話,男人的吻一同落下。
夜燈也熄滅,主臥一同陷入深深的黑暗,空調的溫度很低,細微運轉聲很快被低低的喘-息蓋過。
男人黑發還帶著隱約的潮氣,清淡的佛手柑味道,她很快被這氣息侵染,在海底不斷沉浮。
他吻她,感受她,笑著在她耳邊用氣聲說話。
說了什么,她壓根一句也聽不清記不住。
窗外不知何時下起了連綿細雨,聲響被雨聲掩蓋。
陵江地處偏南,一年四季總是多雨,尤以夏季為甚。
雨聲淅瀝,汗意迭起,溫意在失控地咬上男人的肩時,腦海中一瞬回憶起很多年前在警局,那應當是他們真正的初見。
少年驕傲又隨性,說天黑了她自己回去不安全,他順路送她一程。
那時她是怎么說的,她像第一次一樣,抱著書包,后退兩步。
他反而笑了,手搭在車窗上沖她微揚下頜,說幫你兩次了,還不信我?
她猶豫著上了他的車,在車里一點點放下戒備,同時也把旁邊的人放進了心里。
那日黃昏暮晴,她遇見了沉悶青春中,最燦爛炙熱的烈風。
而他一語成讖,也成了后來許多許多年,她人生中最信任的人。
書上怎么說的來著?
這個世界的悲慘和偉大,不給我們任何真相,
但有許多愛。
荒謬當道,愛拯救之。
“顧……連洲。”她濕漉漉的睫毛微顫,喊他的名字。
“在呢。”他應一聲,咬住她的耳垂,將她嗓音撞得搖搖欲碎,“再喊一聲。”
溫意于是又喊了一聲。
顧連洲垂眸笑起來,低頭一點點吻去她眼角的淚水:“聽到了,我也愛你。”
第64章 長晝
雨下了一整夜, 夜幕被水汽籠罩著,無星也無月,床品窸窸窣窣的聲音在某一刻停止, 悶熱的汗意被新風系統和空調循環蒸發, 臥室漸漸變回涼爽。
溫意悶在被子里,渾身淋漓, 雪白的肩背上布滿薄薄細汗,以及彰顯方才混亂的痕跡。
濕發貼在臉頰邊, 床邊傳來腳步聲, 隨即陷下去,來人把她從被子里撈出來。嗓音愉悅帶笑:“你打算一直躲在里面嗎?”
冰涼的長指撫過她裸-露肩頭,溫意渾身一縮,悶悶委屈的聲音從被子里傳出來:“我沒穿衣服。”
感受到手下人皮膚的緊繃, 顧連洲笑了一聲,把玻璃杯放在床頭柜上,從衣帽間里找出一件材質偏柔軟的襯衫給她。
“轉過身去。”她吸了一下鼻子, 命令。
顧連洲唇角翹起,順從地轉過身背對著她。
身后傳來窸窸窣窣的身體與床品摩擦聲。
視覺被禁止, 聽覺便更加敏-感。他幾乎能憑借聲音分辨她是如何掀開被子, 又是如何把那件寬大的襯衫慢騰騰穿上去。
溫意仔仔細細把扣子全扣上,好在顧連洲的襯衫尺寸大,足夠蓋過她大腿, 她瞥到床頭有一杯水,于是手探過來,抱到杯子的同時說:“好了。”
顧連洲應聲轉身。
那姑娘靠在床頭, 抱著一杯水小口小口喝著,她修長筆直的雙腿并攏微曲, 黑色襯衫松松蓋過大腿,若有若無的痕跡從領口和衣角露出。
一杯水還沒喝完,他傾身,去碰她的臉。
溫意條件反射地后退,警惕看向顧連洲:“干什么?”
他挑起笑意,繞過她的手,把她頭發撥到耳后,指腹在她額角輕輕一抹,意有所指地問:“怎么出了這么多汗?”
……
溫意瞪了他一眼。
她眼周紅紅,眸光濕潤含水,一眼挾著三分風情,肌膚白如玉,勾得人想靠近。
顧連洲俯身親了下她的鼻尖,伸手捏捏她的耳垂,又把人抱到了懷里。
他剛洗過澡,身上氣息潮濕清冽,溫意掙扎了一下,張口咬上男人的鎖骨。
他在她耳邊低笑,撫摩她頸后紅痕:“以牙還牙是吧,還解氣嗎?”
溫意抿抿唇,清晰地看到男人冷白的肌膚上出現一圈牙印。
顧連洲的手并沒有作亂,他低眸,輕輕按上她身上的痕跡:“疼嗎?”
溫柔的語氣,溫意頓了頓,誠實回答:“還好。”
“下面呢?”
“……”
溫意猛地推開顧連洲,從他身上下去,腳接觸到地板的一瞬間有些腿軟,身后人及時扶住她,同時關切問道:“要我抱你去嗎?”
“不用!”溫意站穩,回頭又瞪了他一眼,甩開男人的手自己走進浴室。
浴缸里熱水已經放好,溫意解開襯衫的紐扣躺進去,全身的神經似乎在一瞬間放松。
水流溫柔地撫過肌膚,迷迷糊糊間,溫意眼皮漸沉,她合上眼皮,不知道自己躺了多久,兩下敲門聲忽然讓她從休憩中驚醒。
水溫已經微涼,她渾身升上一陣涼意,在浴缸里不能久泡,想來是顧連洲見她這么久不出來,特意來提醒她的。
浴缸旁放著一條嶄新的浴巾,溫意擦干身體,回眸看了一眼男人的黑襯衫,不想再穿它睡覺。
她總覺得,穿著它,有些隱隱的危險。
溫意裹著浴巾,靠在門前,開一條小縫,出聲喊顧連洲。
沒一會兒,顧連洲聞聲走過來,見熱氣蒸騰的浴室里露出一雙清凌凌的眼睛,她眨了兩下眼:“你能打開我的行李箱,幫我把睡衣拿出來嗎?在中號收納袋里,米色的。”
“好。”他頓了一下,收回視線,去幫她拿睡衣。
溫意在浴室里等了一會兒,聽見腳步聲,她推開門,伸手接過睡衣。
出差帶的睡衣是一套長袖長褲睡衣,純棉材質,穿上之后,溫意的安全感多了不少。
頭發吹到八成干,溫意推開門出去,臥室里空無一人,她愣了一下,見臥室門開著,客廳燈光大亮,于是走出去看了一眼。
餐桌上飄來熱氣騰騰的面香。
溫意走過去,開放式廚房的流理臺前,男人一身黑色家居服,肩線平直寬闊,正在切一顆檸檬。
薄薄的檸檬片被丟進玻璃杯,又加了一勺蜂蜜進去,他握著勺子攪動兩下,回頭看到愣在原地的溫意。
外面還下著雨,他笑了下,走到餐桌前,對她勾勾手:“來吃點東西。”
這場景過于夢幻,溫意遲鈍片刻,走到餐桌前坐下,夜深雨大,顧連洲只是用冰箱里有的食材簡單煮了一碗面,邊上臥著一個荷包蛋和幾卷肥牛卷以及培根。
不知道是不是她過于饑餓,她總覺得眼前的這碗面色澤過于誘人。
溫意坐下,簡單說了一句謝謝,便開始動筷。
顧連洲只煮了一碗,他落座她旁邊,很快,溫意的腰間搭上一只手。
她后背一繃,但那只手只是緩緩揉著她的腰,掌心溫熱,溫意漸漸放松下來。
“酸嗎?”顧連洲問。
溫意側眸,嘴里還咀嚼著東西,兩頰鼓鼓,點了點頭。
男人眼底浮上笑意,伸出兩根手指頭輕捏她的臉,靠到她耳邊輕聲說:“那我下次輕點。”
溫意猛地被嗆到,她捂住嘴,止不住地咳嗽,耳朵和臉都紅了,不知道是咳得,還是因為顧連洲那句話。
他拍她的后背,低笑出聲。
溫意端起玻璃杯喝了一口水,平靜下來,轉過頭戳了戳顧連洲的肩膀:“你要不要臉?”
“你指什么時候?”他挑眉,去圈她柔軟的指尖。
溫意不想再繼續下去這個話題,她用筷子夾起一個培根,左手虛捧著遞到顧連洲唇邊。
他看著她的眼睛,張口吃下。
“要不要分你點?”溫意指指自己還剩很多的面,詢問。
“不用。”顧連洲輕掐她的下巴,“專門給你煮的,多吃點。”
溫意拍開他的手,專心致志吃起面來。
顧連洲將椅子拉近了些,手搭著椅背,一邊給她揉著腰。
疲乏漸漸緩解,窗外夜色淡薄,雨勢由大轉小,淅淅瀝瀝打著樹葉,陽臺的窗戶開了些,涼風吹進來,格外愜意。
溫意支著臉,看了會兒窗外,又轉頭,撞進男人的目光里。
氣氛舒適靜謐,喜歡的人就在身旁,夜深人靜,靜得只有他們彼此的心跳。
她忽然明白了為什么有人想讓時間定格。
貪圖永遠留住,最幸福的這一刻。
四目相對,顧連洲手臂收攏,攬住她肩膀的姿勢:“吃飽了嗎?”
“嗯。”溫意動動睫毛,遮掩般地打了個哈欠起身,“刷牙睡覺。”
她很快洗漱完,臥室里的床品已經換過新的,溫意繞到窗邊那一側躺下。
沒一會兒,臥室門被推開,顧連洲去了另一個衛生間洗漱,他的腳步聲越來越近。
溫意面對窗簾躺著,眼睛緊閉,半張臉都藏在被子里,每一下腳步聲都像踩在她的心跳上。
身旁微陷,熟悉的氣息靠近,燈滅了,厚重的窗簾使整個臥室伸手不見五指。
濃重的疲乏和困倦慢慢涌上來。
溫意頭抵著被子,眼皮越來越沉,她本就累了一圈,縱然心里再緊張,但身體的疲倦無法抵達。
呼吸漸重,她迷迷糊糊松開抓著被子的手指,身后貼上溫熱的觸感,有人把她擁到懷里。
床品松軟安眠,溫意睜不開眼,長發散在背后,那人理了理她的頭發,隨即很溫柔地親了親她的額頭,在她耳邊呢喃一句“晚安”。
一夜沉沉無夢,身體疲倦之后更容易進入深眠,意識慢慢回籠,溫意動了動睫毛,并不想睜開眼。
她翻了個身,閉著眼,想等待著自己的清醒。夜里睡得很好,連日工作的倦怠一掃而空,只是身體還是有些酸痛。
不知過了多久,溫意緩緩睜開自己的睫毛,她習慣性把手伸出來,伸了一下懶腰,緩解腰背處的酸痛。
入目并不是熟悉的場景,昨晚的記憶陡然浮現。她伸懶腰的胳膊僵在半空中,遲鈍地扭頭。
身旁是空的。
“醒了?”聲音從另一側傳來。
溫意半起身,循聲轉身,看到顧連洲坐在落地窗前的單人圈椅里,圓形小幾上放著一臺筆記本電腦,他用觸控板無聲地看著什么文件,絲毫沒打擾她的睡眠。
沉默幾秒,她說服自己接受眼前的場景,開口:“幾點了?”
嗓音有點啞。
“十二點半。”顧連洲合上電腦,隨手按了個鍵,窗簾自動向兩側拉開,天空中仍然飄著綿綿細雨,像是下了一夜的樣子。
溫意靠在床頭,“哦”了一聲,而后慢吞吞掀開被子下床,故作鎮定道:“那我回去收拾東西了,林阿姨應該也做好午飯了。”
“她來過了,午飯在餐桌上,吃完再回去收拾東西。”顧連洲走過來,自然地蹲下身給她穿鞋,“睡得好嗎?”
溫意抿抿唇:“還行。”
穿完鞋,溫意轉身就去衛生間洗漱,天光大亮,再面對顧連洲,她總有點不好意思,誰知在洗漱臺前,鏡子里更是清晰地照出了她頸間的痕跡。
她低頭裝作沒看見,刷牙洗臉,而后把長發撥到兩邊,蓋住痕跡。
誰知洗漱完出門,又迎面遇上顧連洲。
他視線停在她頭發上,忽然過來摟住她的腰,勾起那縷頭發。
溫意猝不及防被人摟到懷里,她一懵:“你——”
剛吐出一個字,男人鎖骨上清晰的牙印也落到她眼里。
心虛一秒,她拍下他的手:“別看了。”
顧連洲挑眉笑了笑,握住她的手,語氣毫無愧疚之意:“我的錯。”
她一點都沒聽出來認錯的意思,溫意氣鼓鼓仰頭,不小心碰上男人的唇,下巴順勢被人挑起,冰冰涼涼的薄荷牙膏味融入這個吻中。
他低頭和她接吻,身上氣息清冽,溫意被親得有點兒發暈,和昨晚類似的感覺又再次涌上來。
也是一樣的繾綣廝磨,他們互相都貪戀著對方身上的觸感。
她指尖微軟,客廳中遙遠的鈴聲傳過來,溫意努力推了推顧連洲,喘著氣眼神迷離:“手機。”
“不管。”他追過來吻她。
溫意偏頭,在他唇上咬了一下:“萬一是很重要的事呢?”
顧連洲氣息不穩,親親她的臉,手在她腰上捏了一下才松開她。
手機在客廳茶幾上,溫意在餐桌上吃飯,顧連洲掃了眼來電人,去陽臺外接電話。
接完電話回來,溫意吃到一半,隨口問:“誰啊。”
“我媽。”顧連洲簡單道。
溫意一頓,眸光動了動,端過水杯喝了一口。
顧連洲坐到她面前:“怎么不說話了?”
溫意舔唇,猶豫片刻:“南阿姨是不是還不知道?”
“嗯。”顧連洲捏她的臉,忽然笑了下,笑意懶散,“怎么,想賴賬啊。”
“我是怕南阿姨不接受。”溫意放下筷子。
顧連洲笑意不散,不甚在意的口氣:“你是和我在一起還是和她在一起?”
溫意瞪他。
他最喜歡她這個樣子,可愛又鮮活,看著像沒棱角好脾氣,實則骨頭最硬,一點兒都不肯低頭。
在他面前,她也無需低頭。
顧連洲撫溫意的頭發,笑意微斂,溫聲道:“放心,我會和她說的。”
吃完午飯后,溫意回家收拾行李,顧連洲則開車回了顧家。
中午那通電話是南瓊打過來,勒令他下午無論如何要回家一趟。
到家時雨還下著,顧連洲推開茶室的門,顧承德正坐在一邊看報紙,對面南瓊在泡茶。
他喊了一聲媽,南瓊頭也不抬。
茶室臨雨,實木長桌憑欄放著,顧連洲坐下,裊裊水霧從南瓊手中飄出。
“你還知道回來。”南瓊重重放下茶壺,“是不是我不讓你回來,你打算一直瞞著我?”
顧連洲臉色未變:“我沒瞞您。”
“你還沒瞞我?”南瓊氣到把剛泡好的一盞茶朝外潑去,“要不是我昨天碰上宋淮宗,我都不知道我未來兒媳婦原來是個醫生,還是任職于仁和胸外科,顧承德,你聽這姑娘的條件耳不耳熟。”
顧承德原本耳觀鼻鼻觀心,聞言不得不放下報紙,他看了顧連洲一眼,重新給妻子斟茶,語氣溫和:“小意是個好姑娘。”
南瓊冷笑:“我給你介紹了這么多家的女兒,你跟我說你有心儀之人,還騙我說我認識,我還以為是哪家姑娘,原來在這等著我呢。”
顧連洲語氣如常:“我沒騙你,您不認識溫意嗎?”
“你給我閉嘴。”南瓊嚯得一下站起來,“你喜歡哪家姑娘不好,小意也算是我看著長大的,更算你半個妹妹。我前段時間還給她介紹你喬阿姨的兒子,結果你——”
南瓊說著按了下額頭,氣得太陽穴直跳。
顧連洲伸手扶她坐下:“她不喜歡喬越,又不好拒絕您,您何必亂點鴛鴦譜。”
“那她就喜歡你嗎?”
顧連洲笑:“您覺得我不好嗎?”
“連洲。”顧承德出聲,替妻子說話,“你媽媽的意思是,希望你找一個家世相當的姑娘。小意人雖然好,但是——”
“我哪有這個意思——”南瓊立刻截住丈夫的話頭,瞪了他一眼,“你少胡說,這話斷不能在小意面前提。”
“那是我誤會你媽媽了。”顧承德笑了一聲,和顏悅色,“你媽媽一直都喜歡小意,她怪你怪在沒早點告訴她。”
“你——”眼見著事情要被三言兩語消弭,南瓊一口氣差點沒提上來。
“喝杯茶。”顧承德遞到她手邊。
南瓊穩了穩思緒,推開那杯茶,平心靜氣出聲問道:“你是認真的嗎,我再說什么你都不會聽了對不對?”
闃寂兩三秒,顧連洲靜聲淡然道:“如果不是認真的,我不會站在您面前。我知您心中想要我結婚的妻子是什么樣的,除了家世,溫意樣樣絕不遜色,最重要的是,我喜歡她。”
最后四個字,他說得很輕,也很溫柔。
南瓊定定地看了他兩三秒,忽然揮手:“罷了。”
顧連洲抬眸:“您不是一直擔心溫意將來遇人不淑嗎,還有什么比她和我在一起更合適的。”
聞言,南瓊微微揚眉:“說到這里,我想起來,宋家那丫頭是怎么回事?宋淮宗說你給他打了電話。”
“我已經夠留面子了。”顧連洲淡淡。
南瓊撫了下手上的翡翠手鐲:“宋家三代就這么一個女孩,是被寵壞了,一點規矩不懂,雖然她已經道過歉,改日我還是和她媽媽聊聊。”
手邊手機震動一聲,顧連洲側眸,看到是來自溫意的信息。
南瓊看到那屏保,穿著學士服的女孩笑容明媚,她嘆了口氣,叮囑:“問問小意什么時候有空,回來吃個飯。樓下有兩盒西式糕點,是人送過來的,我和你爸吃不了甜的,我記得小意愛吃,你臨走時拿上。”
“好。”顧連洲起身,“我先走了。”
“走吧走吧。”南瓊揮手,轉頭和顧承德嘀咕,“生怕我讓他留下來吃飯的樣子。”
顧承德笑:“你還怕差這一頓飯,下次就是兩個人回來一起吃了。”
從顧連洲家離開,溫意花了兩個小時,把房間打掃了一下,坐在沙發上休息了一會兒,窗外雨漸漸停下,她準備去超市買點日用品。
不知道顧連洲去了哪,她發條信息問他什么時候回來,自己換了衣服和鞋出門。
超市距離小區大概有幾百米的距離,溫意還沒走出小區,遠遠便看到了顧連洲的車。
雨后空氣清新,雨水帶走不少燥意,太陽冒出頭,天邊掛著一輪彩虹,溫意停下腳步,見男人也停了車,扔在路邊,下來找她。
她眨眨眼,迎上去:“去逛超市嗎?”
“要開車嗎?”他摩挲她的手。
溫意搖頭:“我們走過去吧。”
說著,她忽然想到什么,微頓片刻,歪頭看著顧連洲的眼睛,拖長語調:“可以嗎,親愛的房東先生。”
第65章 長晝
下午三四點的亮光打在溫意臉上, 她半邊肌膚被照得剔透如琉璃,望向他,眼底是了然的笑。
顧連洲拎著鑰匙, 摸了摸她的臉:“你知道了。”
溫意目光定格在他臉上:“你倒是不否認。”
顧連洲笑了笑, 牽起她的手往超市走:“你說得這么肯定,肯定是已經知道了。南熹告訴你的?”
“嗯。”溫意和他并肩走著, “我還去問了師兄。你還真是費勁苦心,繞了這么一大圈。”
“不然你怎么肯住進來。”顧連洲低眸看她, “我要是直接跟你說, 你會住進來嗎?”
當然不。
溫意在心里默默回答。
顧連洲是真的很了解她,也很懂怎么保護她的自尊。
溫意垂眸,沒再繼續這個話題。
二人去超市逛了一圈,買了些日用品和蔬果, 拎上樓的時候,溫意推開門:“你要進來坐會兒嗎?”
顧連洲微微揚眉。
溫意慢騰騰補了一句:“反正本來也是你的房子。”
她眼下被睫毛投出淡淡的陰影,喜怒難辨, 但總歸不是特別開心的樣子。
顧連洲想說什么,溫意已經沉默著轉身進去了。
她把買來的東西一樣樣放進冰箱, 顧連洲在她身后幫她拿著東西。
放完之后, 溫意回頭,和他沉默對視。
“顧連洲。”她解下頸間的珍珠項鏈,再一次問他, “好看嗎?”
她昨晚一直在問這個問題。顧連洲動動唇,還沒來得及開口,便見她眼眶微微發紅。
“溫意……”他心疼地用指腹去抹她的眼角。
溫意看著他, 轉身從客廳柜子下面搬出一個大箱子,她一件件從里面掏出保存完好的東西。手表、鋼筆、擺件……各種各樣, 一共八件。
加上她手上戴著的手鏈,九年的生日禮物都在這里了。
她拿著一疊賀卡,一張張看,每一張落款都是“Z”,曾經她天真地以為,這是周宴深的署名。
溫意抬眸:“這些都是你送的,對嗎?”
顧連洲無聲默認。
手微微顫抖,溫意蹲下身,把那些東西一樣樣再收回去。
她知道這些事的第一秒,茫然、無措襲擊了整個人,而后便是迫切地想要見到顧連洲的欲望。
此刻冷靜下來,積攢在心底的情緒逐漸有些控制不住,溫意微微咬著唇,不讓自己掉眼淚。
顧連洲卻來抱她,幫她把那些東西都收好,拉著她的手,把人攏到自己懷里。
臉頰接觸到男人衣服的那一刻,溫意睫毛微顫,眼角克制不住地泛紅。
“無論是誰送的,都是希望你生日快樂。”他按住她的背,“是我的錯,原本是希望你開心,反而讓你難過了。”
溫意搖搖頭,在他懷里啞著嗓子說:“收到的時候是開心的,20歲、21歲、22歲……每一次收到的時候,我都是開心的。”
“可是為什么呢?”她抬眸,霧蒙蒙的眼睛看向顧連洲,“你為什么要做這些?”
她不懂。
既然他那時候對她并無心思,又為什么要費盡心思,僅僅是為了在她每年生日的時候,送上一份禮物。
顧連洲摩挲著她的臉頰,沉默許久:“我不知道。”
或許,是因為不舍得。
不舍得就此斷了聯系,不舍得看著一個小姑娘自己孤身在外,不舍得她身邊,得不到一點善意和關心。
原本想著,不出現在她面前,她少女情思遲早會被時間沖淡,卻沒想到最后,放不下的反而是他。
顧連洲唇角逸出一絲苦笑,溫意聽到他喉間幾不可察的一聲嘆息。
她望向他,睫毛微顫,在模糊的視線變清晰之前,踮腳吻上男人的唇。
后腦勺被人托住,溫意身形不穩,攀著顧連洲的肩,一陣踉蹌,二人齊齊掉進身后的沙發里。
沙發是黑色的,她到現在才知道,原來她住進的這間房子,處處都是他生活過的痕跡。
一切茫然的謎團都得到解答,難怪韓木在得知她住在這里的時候會那么驚訝,難怪宋絮來的時候敲下的會是她的門。
師兄明明對所有人都疏離冷淡,卻偏偏對她照拂有加。
不過是因為那四個字——
受人之托。
受眼前人之托。
吻逐漸加深,她伏在男人身上,剛換好的衣服被揉得紊亂,午后四點濃郁的日色從露臺處落進來,止于沙發腳下,她和顧連洲仿佛是處于昏暗地界的共犯。
微低的呼吸中蔓延開若有若無的情絲。
男人手搭在她腰后,額頭相抵,明明是一個普通的吻,卻因為經過了昨晚,勾出許多的異樣來。
“可以嗎……”他指尖向下,呼吸沉沉。
脊骨處一陣戰栗,溫意像瞬間被抽去了骨頭,下巴抵著顧連洲的頸窩,心跳貼著心跳,她無意識抬頭,唇擦過男人的喉結。
他呼吸一窒,力道加重碰過她的肌膚,親她愈發紅的眼角。
“別……”溫意脫力靠在他懷里,出口聲音不成調,“看得見的……地方,別親……”
“好。”他應,嗓音沙啞。
溫意以為最瘋狂不過昨夜。
曾經的無數個日夜,她在圖書館通宵刷過題,在波士頓因為倒時差睜眼到過天明,但沒想到有一天,會在凌晨三點,和顧連洲分食一碗面。
更沒想到,她會在天色朗朗下,做這樣荒唐的事。
原來他昨夜已經足夠溫柔。
原來真正的欲-望、崩潰和占有,讓她再分不出任何精力,去思考任何事。
……
被抱進浴室的時候,溫意連抬手指的力氣都沒有,她睫毛都懶得睜,任由顧連洲幫她。
洗完澡,她被抱在懷里喂下一杯水,嗓音潤了些,溫意睜開眼睛,有氣無力地沖他勾勾手指。
顧連洲靠近,耳邊傳來懷里姑娘微微咬牙切齒的低罵:“混蛋……”
他瞬間笑出聲,低頭親她的睫毛,故意提起:“剛才你還說,讓我搬過來住呢。”
“我什么時候說過?”溫意不承認。
“要我幫你回憶一下嗎?”他曖-昧地咬她的耳朵。
“不用!”溫意縮回被子里,只露一雙眼睛看顧連洲,賴賬,“床上說的話怎么能作數……”
顧連洲一愣,隨即揚眉,放下杯子好笑地捏捏她的鼻尖:“跟誰學的這一套翻臉不認人。”
溫意不管:“反正我忘了。”
感動之下說的話怎么能作數,在沙發的時候,她的確在他耳邊喃喃讓他搬回來住,不過很快,她就為這句話付出了代價。
變成了現在的樣子。
“我還記得。”顧連洲把人撈到懷里,“怎么辦?”
“那跟我有什么關系?”溫意想睡覺,也懶得反抗。
“還耍賴。”他無奈彎唇,摩挲她的頭發。
溫意已經累得沉沉睡了過去。
周末兩天過得如此折騰,導致周一上班時,溫意有些精神萎靡。
她連灌了自己兩杯咖啡,打起精神,在午休時憤憤地給顧連洲發信息,譴責他的行徑。
薛幼儀那批人已經出發去北城,科室里少去一半人手,溫意快忙翻天,總算理解了之前薛幼儀天天在微信里跟她的哀嚎。
醫院里一忙起來,溫意便什么都顧不上,那天結束之后,顧連洲沒再提搬過來的事情,她也就裝自己沒說過。
相安無事地過了一周,周五上午,病人少了些,溫意中午終于可以松口氣,坐下來好好吃飯。
午飯都是林阿姨做好送過來的,營養搭配,顧連洲總說她瘦,早餐晚餐都盯著她吃。
吃著吃著想到這里,溫意又重新考慮起讓顧連洲搬過來的事情。
她一個人習慣了,想象不到兩個人在一起生活的樣子。
神思飄離,溫意往嘴里塞一口飯,被手機鈴聲喚回思緒。
“喂。”電話是護士站打過來的,溫意咽下飯,清清嗓子,“什么事,有病人嗎?”
“不是。”嚴靜似乎有些迷惑,“溫醫生,你爸爸過來了說要找你,是我把他帶過去還是你過來一趟?”
溫意一愣。
“溫醫生?”嚴靜又喊了一聲。
“我過去。”溫意回神,低聲說。
她放下手里吃到一半的午飯,腳步加快往護士站走去,遠遠便看見溫莫林坐在走廊的鐵皮椅子上,他手邊還拎著保溫桶,微微有些局促。
溫意停在原地,頓了一會兒才走過去:“你怎么來了。”
她的口氣平淡,但這并不妨礙溫莫林的眼神一瞬間亮起來,他立刻起身:“小意,我來給你送點螃蟹,你王叔給我的,今年新開的——”
“過來說吧。”溫意打斷他。
“好,好,好。”溫莫林訥訥,跟在她身后。
溫意關上值班室的門,溫莫林看到餐桌上她的午飯,又堆出笑打開手里的保溫桶:“正好你在吃飯,我都給你蒸好了,你嘗嘗,好吃下次我給你送新鮮的。”
溫意目光落在正好的一盤螃蟹上,眸光動了動,她淡淡道:“來之前怎么不給我打電話。”
“我打擾你工作了嗎?”溫莫林坐立難安,“我,我給你發信息了,但你沒回。想著你工作忙,我才中午送來你醫院。”
溫意打開手機,屏幕上一堆滾動的信息,她忙了一上午,到現在才來得及打開手機。
“我沒看見。”她略生硬地解釋。
溫莫林似乎是松了一口氣,佝著腰把螃蟹往她面前推推:“你嘗嘗,嘗嘗。”
靜默三秒,溫意說:“我吃飽了。”
溫莫林動動唇,還是擠出笑:“是我來晚了,你看看,這螃蟹其實也涼了。你帶回去晚上熱一下再吃,你看行不行……”
溫意“嗯”一聲。
她態度始終不冷不熱,溫莫林坐了一會兒,略尷尬地起身:“那我先走了,你忙你的。”
“我送你。”溫意起身。
“不用不用,你忙。”
眼看著溫莫林走到門口,推開門準備出去,溫意忽然出聲:“等一下。”
那身影應聲停下,回過頭時臉上微微有些神采。
“你最近哪天有空?”
溫莫林張張嘴:“怎么了?”
溫意唇抿成一條直線,垂眸平聲道:“你看看你哪天有空,我幫你約個體檢,你來醫院做個全身體檢吧。”
溫莫林遲鈍許久,才反應過來這句話什么意思,他有些語無倫次地應下,走時還不忘囑咐溫意晚上記得吃螃蟹。
值班室重歸寂靜,溫意回到椅子上,沉默地與盤中一個個蒸好的螃蟹對視。
和值夜班的醫生交接后,下午五點半,溫意準時下班。
顧連洲來接她,今天兩個人難得都不加班,天邊落日卷著盛夏殘暉,她遠遠看到顧連洲又在買花。
還是那個經常在醫院附近賣花的小女孩,他來接她時,如果恰好碰上那個小女孩賣花,一定會不知拒絕地買一束,活像個闊綽又好騙的心軟的神。
溫意走過去,聽到那個小女孩脆生生的聲音:“叔叔,你今天還是要送給你女朋友嗎?”
男人單手搭在車窗上,眉眼英俊,笑意懶散,說一聲對啊。
小女孩眼球一轉,十分殷勤:“那我下次給你帶紅玫瑰好不好,送女朋友最合適了。”
顧連洲笑出聲,輕拍拍小女孩的頭:“你怎么懂這么多?”
“媽媽說的。”小女孩歪頭,笑瞇瞇,“每次過節的時候,都會有很多人來我們家店里訂紅玫瑰。”
溫意站在遠處看了一會兒,見小女孩把花遞給顧連洲,男人付了錢,場景莫名地溫馨。
心里的郁結好像消散了些。
溫意走過去,拉開車門,副駕駛上放著新鮮的狐尾百合,茶托上還有一杯檸檬水,應該是顧連洲來的路上給她買的。
她坐下關車門,顧連洲側身:“不開心?”
“沒有。”溫意低頭。
“又說謊。”他捏捏她的鼻尖。
溫意垂眸,緩慢地眨了下眼,望著眼前的男人,她忽然伸手,兩只胳膊掛上他脖子,把自己埋到他頸窩處。
顧連洲笑容淡去,下巴抵著她的發絲,掌心輕輕落到她后背上:“誰欺負你了。”
“沒有人。”溫意聲音悶悶的,“溫莫林下午來了一趟,給我送了蒸熟的螃蟹。”
顧連洲微怔:“他說什么了嗎?”
懷里的姑娘搖搖頭,語氣透露出幾分茫然:“他什么都沒說,我今天看到他的白頭發了。顧連洲,不知道為什么,我竟然覺得有些心疼愧疚。”
顧連洲低眸,呼吸落在溫意耳畔:“你已經做得很好了。”
數十年的隔閡,遠非一朝一夕所能消弭。
他輕聲說:“要不然你平時試著和他接觸接觸,我陪你去看看他。”
溫意沉默,良久,才嗯了一聲,低低地道:“我今天問他什么時候有空了,約個體檢給他檢查身體。”
她對愛的人總是很輕易心軟。
顧連洲松開她,握著溫意的肩膀,挑起一抹笑:“帶你去看星星好不好?”
溫意微懵:“去哪看?”
“坐好。”他拉上她的安全帶。
車窗半開著,駛入車流,晚風也隨之被帶起來。
九月中旬,陵江夏天的樂譜還剩最后一拍,路邊黃綠的樹已經染上些許秋意。
車一路開出市區,往東郊開去,隨著車流的減少,夜風變得越來越沁涼,黃昏在眼前逐漸沉落,壯觀又釅麗。
溫意趴在車窗上享受風撲面而來的暖涼,長發在背后散落,跨江大橋兩邊海水波涌,金色的暮光鋪滿整個城市天際線,遼遠開闊。
她眼睛很亮,積郁一掃而空,回頭看顧連洲:“我們是去東環島嗎?”
男人黑色襯衫袖口微卷,開車姿勢懶散松弛,唇角帶著笑:“對,有朋友在那附近開了個民宿。”
東環島地處陵江郊區,風景秀麗,鄰著海,是一塊很漂亮的島嶼。
溫意一直想周末過去,一直沒抽得出時間。
她開心得不得了,一路上都很興奮,夜幕漸至,一路上路燈漸次亮起,又在車駛入一條小路時暗下去。
顧連洲開過河道,前方出現微弱的亮光,湖邊停著一排整齊的車,許多車前都架著望遠鏡和其他專業儀器,顯然是專業的天文愛好者。
車挺穩,溫意迫不及待解開安全帶下車。
映入眼簾的是滿天璀璨的星河,星星點點在蒼穹之上,像鉆石一樣閃耀。
湖面夜晚風亮,溫意只顧著下車,沒注意到旁邊的人都穿著外套。
她正激動的時候,肩上忽然落下一件黑色的沖鋒衣,男人握著她的肩,轉到她身前,幫她把拉鏈拉上。
領口很高,溫意下半張臉被黑色領口蓋住,雙眸亮晶晶的。
“顧連洲。”她晃晃他的手,“這里的星空好好看。”
市區仰頭望見的,永遠只是一小片,遠不如此時一望無際,仿佛整個人就置身在星空中。
顧連洲與她十指相扣,漆黑的眉眼變得柔軟,他們和其他人一樣,靠在車頭前,仰頭即見滿目星空。
溫意癡迷地看著,不知過了多久,手腕忽然被人捏了捏。
她迷茫回頭,忽然撞進男人深邃目光中,他五官在夜色中越發立體分明,外套被風吹得微微作響。
“溫意。”他開口,一字一句認真地說:
“最燦爛的不是星空,是你。”
第66章 長晝
2013.5.12
“那天晚上的星星好多, 他走在我前面,肩上落下滿天的星光。”
“星星好燦爛,可我一點兒也不。”
——《溫意日記》
無意間看到她的日記, 是上周日的夜里。
懷里的姑娘沉沉熟睡, 顧連洲給她拉好被子,下床去倒水喝。
溫意是個生活很簡單的姑娘, 住進來一年多,所有的陳設幾乎沒怎么變, 她除了在床邊給自己添置了一排小小書架和一個讀書椅外, 其他幾乎都維持著原樣。
顧連洲睡意寥寥,借著客廳不太明亮的燈帶,踱步去看她的書架。
多是醫學相關的書籍,他記憶里她就不像南熹那樣愛看青春小說, 高中她和南熹一起回家的時候,往往都是后者捧著少女漫看得紅眼睛,她淡定地坐在桌前寫數學題。
顧連洲淡淡揚唇, 手指拂過一排的書,隨手抽出一本。
“啪嗒——”
隨著他抽出的這本書到手, 另有一本夾帶在側, 隨著這動作掉到了地上。
沉悶一聲砸到地板上,顧連洲第一反應是看向臥室的方向。
臥室里沒有傳來任何異動,他松了一口氣, 俯身去撿掉下去的那本書。
客廳只開了暗色的燈,光線昏暗,顧連洲靠近, 才發現那并不是書,而是一個筆記本, 本子旁邊還掉出了一張照片。
手碰到筆記本的邊緣,看清那一頁上的字時,他愣在原地。
2013.5.12
“那天晚上的星星好多,他走在我前面,肩上落下滿天的星光。”
“星星好燦爛,可我一點兒也不。”
至于旁邊的照片,顧連洲既熟悉又陌生。
熟悉是因為照片上的人是他自己,陌生是因為那張照片他都無甚印象。
怔愣兩三秒,顧連洲緩緩撿起那個藍色筆記本和那些照片。
筆記本中還夾著其他的照片,隨著他撿起的動作散開。每一張都是他,像素偏低,零星幾張,記載著這些年他的過往。
翻著翻著,模糊的記憶浮現,這些,應該都是南熹給他拍的照片。
手微微一頓,遲疑片刻,顧連洲在讀書椅上坐下,翻開筆記本扉頁。
——他。
一個簡單的稱呼,少女的字體清秀斐然。
2013.10.03
“又見到他了。”
“別島籠朝蜃,連洲擁夕漲。”
“他的名字好聽。”
2013.11.19
“今天下雨了,放學的時候,他過來接熹熹,他肩上淋濕了一點。”
“我想給他擦一下,但我夠不到。”
2013.12.24
“數學課的時候走神了,沒聽到老師布置的作業是哪張卷子。”
“外面是陰天,我在想會不會下雨呢。他偶爾在下雨天來接熹熹。”
“結果是沒有下雨,但他還是來了,還給了我一個蘋果,說平安夜快樂。”
“希望他也是。”
2013.02.10
“新年快樂。”
……
2014.10.31
“他祝我生日快樂,送了我一個隨身聽。”
“我好貪心。”
“我竟然希望以后每年都能擁有他的生日祝福。”
2014.11.08
“熹熹說有好多人給她哥哥寫情書,他從來不看。”
“他不在意那些人。”
“也不在意我。”
2014.12.17
“隔壁班的女生哭了,我不小心撞見的,她躲在操場看臺后面哭,我在前面背單詞,她求我不要告訴其他人。”
“她說她喜歡他們班的第一名,可是那個人不喜歡她,她不夠聰明也不夠漂亮,成績還不如他好。”
“成績好就行了嗎,那我下次考年級第一好了。”
2015.02.08
“今天聽到旁邊同學念了一首詩,很好聽。”
“南風知我意——”
“吹夢到西洲。”
“我和他的名字出現在同一首詩里了。”
2015.04.12
“快高考了,我不想去北城的學校,我想留在陵江。”
“我想見到他。”
2015.05.12
“下雨了,他給我撐傘,我和他并排走,他說讓我高考加油。”
“他希望我去北城的學校。”
“我好想快點長大。”
2015.05.15
“我怎么還沒十八歲。”
2015.06.01
“我在他那里,也是有一點點特別的吧。”
……
所有的日記,止于那一天。
再往后一頁,被人撕了下來,后面就全是空白。
客廳中安靜得只有指針滴滴答答的走動聲,以及他自己的心跳聲。
顧連洲無聲地把筆記本放回原位,拎上外套下樓去買煙。
晚間月明星稀,走到小區門口的便利店有大約十幾分鐘的路程,一路上,他腦海中不斷閃過那些文字,再與曾經的畫面一點點對應上。
每想起一點,心頭都像壓入一塊石頭,悶得人喘不過氣來。
她少女時期一直都很乖,說話不多,沉默寡言,聰明又懂事,很招人喜歡。
她會小聲地喊他連洲哥,會在和他對視時垂下眼眸,然而下一秒他轉身后,她又默默抬起視線。
在他看不到的地方,他以為少女的怦然心動,原來是深埋已久。
尼古丁的苦味從指尖漫入心底,顧連洲坐在溫意曾經坐過的花圃上,沉沉吐出一口氣。
月亮漸漸黯淡下去,抬頭見到滿目的星空。
他想起她的眼睛,也是這樣亮。
沉默地在樓下待了許久,身上煙味散盡,顧連洲才上樓回去。
臥室燈沒開,床上的人睡得正熟,他靠過去把溫意的胳膊放進被子里,她卻揪住他的指尖不放手。
柔軟的力道,墜滿喜歡和依戀。
他一動不動,順著她的力道俯下身去,輕輕吻她的額頭,低聲吐出三個字:“我不走。”
晚風獵獵,溫意聽到那句話,明顯愣了愣。
男人看著她,滿目皆是她的縮影,她頓了頓,偏過頭去。
想起什么,也想說點什么,喉嚨卻像被堵住,一點聲音都發不出來。
溫意低下頭,故作遮掩地縮了縮肩:“好冷。”
夜風越來越大了。
顧連洲摩挲她縮進袖子里的指尖:“那我們去民宿看吧,那里風景也很好。”
“好。”
顧連洲說的民宿散落在溪流松林間,一棟原木風建筑,保留了很大的庭院,每間房子都有巨大的落地窗,可以直接看見山外青翠的竹林和溪水潺潺。
民宿內洗漱用品一應俱全,二人把車停下,便去院子內和其他人一起圍著篝火吃自助烤肉。
晚上還是有點冷,山間的星空安靜動人。顧連洲給她拿來一條小毯子,讓她裹著靠在自己身上,烤完一串隨手便遞給她。
溫意吃了幾串之后便覺得有點膩,旁邊放著長頸白瓷瓶杯,她以為是什么果汁,入口才知道是民宿老板自釀的果酒。
清甜順滑,入口沒什么酒味,顧連洲偏頭發現的時候,溫意已經喝掉了大半瓶。
她喝得有點醉醺醺的,偏偏自己還渾然不覺,在他看過來時,臉頰紅亮著問他:“好甜,你要嘗嘗嗎?”
顧連洲取下溫意手里的酒瓶,捏捏她的指尖:“這酒至少有40度,你現在難受嗎?”
溫意茫然地搖搖頭:“不難受啊。”
果酒香甜,又是冰鎮過的,很好入口,不知不覺就會喝多,但酒精濃度可是一點兒也沒變低。
她這話剛說完,便秀氣地蹙了蹙鼻子。
顧連洲側臉問她:“回去喝點水?”
“好。”酒精在胃里生暖,慢慢翻上來又燒又漲的難受感。
身上的毯子留在座位上,溫意起身時微微搖晃,被人繞過膝窩抱起來。
她渾身都有點熱,走過竹林,簌簌的風吹過,緩解些許臉上的燥熱。
溫意摟著顧連洲的脖子,仰臉去尋覓冰冰涼涼的地方,貼到他鎖骨的時候,她舒服地喟嘆一聲,呢喃:“好舒服啊。”
顧連洲失笑,低頭,唇碰到她的耳際,淺淡廝磨地親了一下。
門被推開又關上,顧連洲彎腰放下懷里的人,她搖搖晃晃地站不穩,勾著他的脖子,整個人貼著他不肯撒手。
“難受嗎?”他俯身順著她。
“一點點。”
溫意也不睜眼,就往他頸窩里湊:“顧連洲,你身上好涼啊。”
她在他身上磨磨蹭蹭的,顧連洲只能抱著這個人形掛件去打電話,叫前臺沖一杯蜂蜜水送上來。
蜂蜜水很快就送上來,溫意暈乎乎的,杯子都拿不穩,男人的手覆上她的,幫她拿穩。
喝完水,她靠在顧連洲的頸窩里,勉強掀起三分睫毛,沖他勾勾手指。
懷里的姑娘渾身都軟乎乎的,像化了一樣,顧連洲圈住她,側耳湊近。
她呼吸之間全是甜熱的酒氣,一縷縷在他頸邊撲灑,唇貼著他耳畔語不成調地說:“顧連洲,告訴你,一個秘密。”
他心跳有剎那的微緩,屏息,仿佛預感到什么。
“我真的,真的喜歡你,好久好久了……”
口齒不清的一句話穿過耳膜,蔓延進心底——
顧連洲短暫地閉了閉眼。
長指輕撫她頰邊碎發,他低頭,親她不知還剩幾分清醒的眼睫,低聲回應:
“我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