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第31章
夜晚的風微涼, 輕輕地將窗邊的薄紗吹起。
沈長凜執(zhí)著杯盞,淺抿了少許的冰水。
謝沅在家時不喜歡拉窗簾,至多會將那層最淺的白色紗簾給拉起。
外面是山, 放眼盡是青綠, 她單是望著遠方發(fā)呆,就能看上許久,如果下雨的話, 就是看一整個下午都沒關(guān)系。
謝沅的世界枯燥沉默,她沒什么朋友,也沒什么親近的人。
中學時她每日都在認真學習,回到家也是安靜地做題,讀了大學后稍微好些, 社交也漸漸多了。
但也沒有好太多。
大部分時候,謝沅都是捧著書冊在讀, 然后學一點德語,她連大門都不怎么出, 待的最久的地方是一樓的島臺和露臺邊的秋千吊椅。
日復(fù)一日, 年復(fù)一年。
她就這樣無聲地長大了,還是那樣寡言的性子,還是那樣不懂得拒絕。
謝沅是默默無聞的人,在群體中,也很容易被忽略,她是不被看得見的孩子。
太緘默,也太乖順。
連沈長凜自己也記不清, 究竟是那一個瞬間開始, 他再也不容許那雙懵懂的眼眸,看向他以外的人。
他只知道, 他對他一手養(yǎng)大的孩子,生出了綺念。
意識到這件事的那個晚上,沈長凜第一次覺察到了不受掌控的脫軌感,掌控,占有,掠奪,這些難以言說的惡欲,如潮水般一并襲來。
只是那時候,他心里還懷著道德,還存有禮義。
于是沈長凜將所有的事推開,不顧一切地去國外待了一個月。
那是他長大的國度,也是他待的最久的地方,比燕城更像他的家。
黃昏落日,長長的公路結(jié)束于山巒的盡頭,在兄長車禍去世之前,沈長凜時常會在周末的傍晚,開著跑車來到這里。
速度到達極限后,會有一種徹底放縱的快意。
但在那一天,速度逐漸躍升到巔峰時,他卻想到了謝沅。
兄長死后,沈宴白成為了無人管顧的孩子,但沈宴白畢竟是沈家的大少爺,而且還有他在保駕護航。
可是如果他死了,謝沅要怎么辦?
沈宴白會將她趕出沈家的,她無依無靠,會受人欺負,遭人覬覦,甚至可能會被人再次傷害。
只要一想到那種可能,沈長凜的情緒就瞬間冷了下來。
他停下車,然后準備回國。
那是沈長凜唯一一次,出國回來沒讓謝沅來接,到家時已經(jīng)是晚上了,她穿著白色的吊帶睡裙,捧著書冊在看,坐在長沙發(fā)上揉眼睛。
水眸哭得紅了,眼尾也是濕紅的。
幾乎是在那一個瞬間,沈長凜的心底就全是黑暗殘忍的惡念。
誰讓她受委屈了嗎?還是趁他不在的時候欺負她了?
聽到他進門的聲響,謝沅一下子就抬起了眼眸,她的眸子亮起,聲音細柔地喚道:“叔叔,您回來了!”
沈長凜低眼看向謝沅,眸色晦暗,輕聲問道:“怎么哭了,沅沅?”
但她只是細聲說道:“我在看書,叔叔……”
謝沅輕聲細語,言說在讀維特根斯坦的傳記,方才是讀到他的摯友去世,她才掉下了眼淚。
她的眼眸瑩潤著一層水色,像是波光瀲滟的湖水。
目光再度無意識地落在那雙水眸上時,沈長凜就明白他這一個月的離開,沒有任何的意義。
好在那時,他心里還懷著道德,還存有禮義。
談話結(jié)束以后,對面的人恭敬地問道:“沈總,您覺得這樣可以嗎?如果您覺得不妥,我們還可以再修改。”
沈長凜收回目光,將盛著冰水的杯子也輕輕放下。
不過是一個薄薄的紗簾,竟能令他回想到那么多的舊事。
或許最近真的是忙過了。
沈長凜向后倚靠,聲音很輕,柔得像風一樣:“沒問題。”
他早出晚歸,已經(jīng)足兩日沒見到謝沅了,今天事情結(jié)束得早,回家以后,應(yīng)該能陪她片刻。
不過他的沅沅并不一定愿意見到他就是了。
兩天沒跟她通電話,謝沅一條消息也沒跟沈長凜發(fā),今天出門去參加溫思瑜的生日會,也是跟李特助和管家講的。
倒還知道,美名其曰,不想打擾他。
她到底還記不記得,養(yǎng)著她的人是誰?是李特助和管家嗎?
沈長凜的眸色深暗,心底有惡欲在無聲蔓延,須臾他又想到,謝沅的意愿有什么用處?他要見她,她還敢避著他嗎?
他執(zhí)著鋼筆,漫不經(jīng)心地將字簽完。
文件早已看過,事情也在很久之前就定好,今天不過是走個流程。
陪同的人第一次見他,恭敬得過了頭,從雅間走出以后,仍然在謙聲說道:“沈總,貴公司下次要是還有這方面的需求,您叫人隨時聯(lián)系我就行。”
沈長凜淡漠地看向窗外。
天色深黑,他到家的時候,應(yīng)該是九點。
不知道溫思瑜的生日會何時結(jié)束,但那有什么關(guān)系呢?他要謝沅回來,她就必須得回來。
想到這里,沈長凜的心情才稍微好了那么點。
他漫不經(jīng)心地走出長廊,正要準備離開時,忽然瞧見了那個坐在暗處沙發(fā)的女孩子。
她的手撫著小腹,眉頭緊鎖,臉龐蒼白得沒有一絲血色,身軀無意識地向前傾倒。
是謝沅。
沈長凜瞳孔緊縮,在她將要昏倒時,一把將她抱了起來:“謝沅!”-
席間全都亂了。
沈蓉搖著高腳杯中的紅酒,長裙搖曳,淑雅地走進:“往后我們思瑜,還要你們大小姐多照顧呢。”
她臉上帶著笑意,但進門以后就見席間兵荒馬亂。
她的女兒——生日會的主人公溫思瑜也皺著眉,滿臉焦慮地在打電話:“快點讓人過來!”
溫思瑜的額前覆著汗,連妝容都有些花。
她急得眉心緊擰,臉上沒有分毫的喜悅。
到底是出了什么事,竟然將思瑜的生日會給擾了?不會又是那個秦家小子做了什么吧?
沈蓉眉頭緊皺,快步走上前,拉過溫思瑜身邊的人,連聲問道:“出什么事了?怎么這么亂?”
她將高腳杯放到桌案上。
沈蓉放得太急,酒水傾灑出了少許,順著桌布往下滴落,將昂貴的木質(zhì)地板暈染出深紅色的臟污。
溫思瑜身邊的人也甚為慌亂,顫抖著嗓音說道:“是謝、謝姑娘出事了,夫人。”
“方才謝姑娘一個人去了外面,”她繼續(xù)說道,“不知道怎么回事暈倒了。”
聽到是謝沅出事,沈蓉的身軀都搖晃了一下。
就是沈宴白出事她都不會那么緊張,但出事的偏偏是謝沅,還是在她的眼皮子底下——
臨走前她可是特意囑咐溫懷瑾,一定要無時不刻待在謝沅身邊的。
沈蓉的花容失色,她急忙又問道:“現(xiàn)在她人在哪兒呢?”
那人被她拽得發(fā)疼,齜牙咧嘴地說道:“您先別急,夫人,沈總今天剛巧也在這家酒店,已經(jīng)將謝姑娘接過去了。”
她匆匆說了一個休息室的名字。
沈蓉便立刻趕過去了。
她到的時候,溫懷瑾也在,他恭敬地站在沈長凜的身邊,歉然地說道:“抱歉,舅舅,剛剛是我沒有看顧好沅沅表妹。”
溫懷瑾還沒怎么見過沈家的這位長輩。
他在國內(nèi)時,沈長凜在國外,他在國外時,沈長凜又回了國內(nèi)。
沒有想到回國后私下的第一回見面,竟然是在這種場合。
溫懷瑾是溫家這一輩里最杰出的,也是聲名最好的。
溫家實在太大了,枝繁葉茂的大家族里,最容易滋生出污臟,表面上都文質(zhì)彬彬,背地里做什么事的都有,那是王朝時代的強勢道德都沒能壓住的劣根,更別提是自由開放的現(xiàn)代社會。
但溫懷瑾是不一樣的。
他溫和守禮,風趣幽默,在男女事上也從不亂來,早有人說他就是溫家下一代的掌門人。
可溫懷瑾這樣恭敬,沈長凜也沒看他一眼。
謝沅疼得厲害,小臉蒼白,身軀蜷縮起來,手指也無力地垂落。
剛已經(jīng)給她喂過藥,止痛藥見效慢,她這回的疼痛來得又狠,肉/體上的痛苦是可以被遏制的,但麻煩的是劇烈疼痛帶來的精神波動。
謝沅的情緒一直不穩(wěn)。
她纖薄的后背緊緊地繃著,肩頭也在不斷地顫抖。
沈長凜半抱著謝沅,她身上披著他的外套,露出半張蒼白的柔美側(cè)顏,疼得太狠了,她的小腿都在無意識地痙攣。
她的哭腔破碎,低低地壓抑著。
沈蓉的臉色大變,步履都沒那么穩(wěn),她匆匆地走上前,啞聲喚道:“長凜……”
今日她本想趁溫思瑜的生日,讓謝沅和溫家的子侄們也多接觸些的。
沈長凜已經(jīng)是打定主意,要解除謝沅和秦承月的聯(lián)姻。
可不嫁給秦承月,謝沅也一定會嫁給別人,帶著沈長凜獨一份的疼寵和愛重,帶著豐厚到無以復(fù)加的嫁妝。
與其便宜了不知某家的兒孫,倒還不如讓沅沅嫁來溫家。
到時和思瑜也好照應(yīng)。
但沈蓉沒敢想太多,沈長凜那樣看重謝沅,是絕不可能將她隨便嫁人的。
于是沈蓉只初步跟溫家的幾個子侄說了說,讓他們今天過來見見謝沅,卻沒想到,她不過離席片刻,竟然出了這樣的事。
溫懷瑾素來聰明。
沈蓉怎么也想不到,事情是在他這里出的疏漏。
偏生溫懷瑾還一點都不知道,他惹出來的是什么事,她真是不明白,都說了不要離開謝沅,他怎么還能這般疏忽?
“長凜,你別擔心。”沈蓉看向謝沅,急忙說道,“我馬上就讓醫(yī)生過來。”
說罷,她就匆匆打開手機,準備撥號。
沈長凜哄謝沅時,語調(diào)低柔,但抬眼看向親姐姐沈蓉時,神情卻沒那般溫和。
他的聲音很輕,容色卻是冷淡的:“此事就不勞大姐費心了,我已經(jīng)叫過人了,諸位若是無事的話,也都先請離開吧。”
沈蓉容色慌亂,全無方才貴婦人的淑雅和從容。
她還想多說什么,但見沈長凜身邊的隨扈來請,也不好再做更多辯解。
沈蓉的臉色難看,走出休息室后,仍然是緊繃的。
她走到暗處,拉過溫懷瑾,竭力壓抑怒意:“我不是跟你說了,不要讓沅沅單獨待著嗎?你怎么還讓她落單了?”
沈長凜對謝沅到底有多疼,溫懷瑾剛剛才明白過來。
他有些不以為然地說道:“我也想的,嬸嬸,但是沅沅表妹說要去洗手間,我總不能一直跟著吧?”
“您別擔心,”溫懷瑾溫柔笑道,“沅沅表妹就是例假,然后喝了冷水,有些腹痛罷了。”
他全然不明白,再小的事,只要發(fā)生在謝沅的身上,就不能叫小事。
沈蓉氣得要暈眩過去。
她扶著額頭,說道:“第一回見面,就在你舅舅面前表現(xiàn)成這樣,你是別想跟你沅沅表妹成婚了。”
旁人或許不明白,今天來見謝沅是為什么。
但溫懷瑾是能明白的,而且沈蓉給他的暗示也足夠。
“這種事再說吧,嬸嬸,”他疏朗地笑了一下,“沅沅表妹連我是誰都不記得了呢。”
溫懷瑾笑得謙遜,沈蓉的容色卻冷了下來。
“你還看不上沅沅,是嗎?”她氣得破口大罵,“你知道你舅舅多疼她嗎?這話私底下說說就罷了,你可千萬別讓沈家的人聽見!”
溫懷瑾看向窗外,輕描淡寫:“我知道,嬸嬸。”-
謝沅一直撐到醫(yī)生過來,止痛藥服下去后,尖銳劇烈的痛楚逐漸消退。
但情緒的退潮卻是艱難的。
謝沅無力地靠在沈長凜的懷里,腦子里盡是紛亂的、黑暗的思緒。
一團亂麻中,唯有一個執(zhí)念是清晰的。
謝沅攀上沈長凜的脖頸,櫻唇輕啟,聲音細弱:“對不起,叔叔,我……我那天不是故意的,你能不能不要生氣了?”
她的眼眸泛紅,長睫也是濕潤的。
將外人都趕出去后,沈長凜將謝沅整個人都抱在了懷里。
他一手攏著她的腰,另一手覆在她的小腹上,輕輕地按揉著。
半年來親近,沈長凜知悉謝沅例假會痛,卻也是第一次見她發(fā)作得如此厲害,他見不得她受委屈,更別說見她受疼。
每次她來例假之前,他都會提前喂她吃藥。
這兩天忙得忘記,沒想到就出了這種事。
將謝沅從暗處沙發(fā)抱起的時候,沈長凜的情緒就已經(jīng)有些不受控了,但情緒到達峰值,卻是在這一刻。
他緊攬著謝沅,聲音低啞:“我沒有生氣,沅沅。”
謝沅冷靜的時候是絕對不會說出這種話的。
眼下的她,被情緒操控著,露出的卻是最本真的模樣。
謝沅紅著眼眸,帶著哭腔,抽咽地說道:“可是你不來看我,也不跟我發(fā)消息了,昨天晚上我等了你好久。”
是啊,怎么能那么對她呢?
小孩子才剛剛敞開心扉,臉皮又向來那么薄,不過是不想被人撞見而已。
沈長凜神情愣怔,他抬手撫上謝沅的臉龐,幫她擦凈眼淚,然后將人緊摟在懷里:“……抱歉,沅沅,叔叔這兩天忙,不是有意忽略你的。”
“以后不會再這樣了,”他聲音低啞,“對不起,沅沅。”
他最不愿見她受委屈,可是這一次,是他讓她難過了。
沈長凜的聲音很輕,但卻像是乍破的天光,將謝沅腦海中凝滯的黑暗情緒都破開了。
她抓著他的衣袖,眼淚不斷地往下掉著。
謝沅不想被情緒操控,淚水卻止不住,她垂下頭,哭聲漸漸地壓抑不住。
沈長凜抱著謝沅,向來從容淡漠的人,指骨都微微地泛白。
她哭得累了,柔弱地靠在他的肩頭。
一路疾馳的瑞典醫(yī)生終于趕了過來,一針鎮(zhèn)靜劑下去后,謝沅徹底沒了氣力,她趴在沈長凜的懷里,眼睫沉重地垂落下來。
意識逐漸模糊,所有的雜念都退潮般地落下,化為一片空白。
看到謝沅睡過去后,沈長凜的情緒才漸漸平復(fù)下來。
已經(jīng)有很多人在找醫(yī)生了,但謝沅的事,他并不想太多人知道,更不想令旁人插手。
一直以來,在給謝沅診治的都是這位瑞典醫(yī)生。
兩人用英語交談。
交談完后,沈長凜抱起謝沅,準備帶她離開。
她的小禮服已經(jīng)全亂了,身上披著的是沈長凜的外衣,白皙的小腿垂落,被長襪的蕾絲勾勒出纖細的弧度。
隨扈跟得很近。
走到門外后,也沒人會看得到,沈家的那位掌權(quán)人是用多么親密的姿勢,抱住懷中的女孩。
但那么多人簇擁,就是再蠢笨的人,也看得出來沈長凜對謝沅有多呵護。
沈家的大小姐是個默默無聞的人。
甚至很多人都記不清她的面孔,畢竟沒有血緣,不是真的沈家人,而且她的性子沉悶,寡言少語,也鮮少會跟圈子里的人來往。
聽說在家里很受寵,但這種事,誰知道呢?
到了此刻,宴席上的眾人方才真正明白,沈家的這位大小姐,到底是有多受寵。
溫思瑜的臉色發(fā)白。
生日會弄成了這個樣子,她完全也不怪謝沅。
溫思瑜只擔心謝沅會真的出事,畢竟她是那么柔弱。
不過真是奇怪,沈宴白肺病嚴重到跑去濱城,胃病嚴重得酗酒會胃出血,可溫思瑜從沒見過他出事,反倒是向來安靜乖順的謝沅,近來遇到的這一件件、一樁樁都是什么事?
溫思瑜是真心實意地在關(guān)心謝沅。
如果不是舅舅沈長凜過來,現(xiàn)在時刻陪在謝沅身邊的人,一定是她。
溫思瑜捏著手中的帕子,目光緊緊地跟在謝沅身上,直到門前出現(xiàn)那個男人身影的時候。
秦承月的發(fā)絲微亂,一瞧便能令人知曉,是匆匆趕來的。
可他急急忙忙地過來,卻并不是為了她。
第32章 第32章
注射的鎮(zhèn)靜劑藥效很長, 謝沅這兩日又沒有睡好,她一覺睡了很久,直到翌日的正午方才蘇醒。
跟尋常睡眠不一樣, 通過藥物強制進行的睡眠, 會令人不再做夢。
一夜過去后,謝沅的腦中幾乎全是空白。
她扶著額頭坐起身,明明已經(jīng)蘇醒, 思緒卻仍然是混亂的、模糊的,就像是被包裹在一層玻璃里。
唯有嗓子里的干澀是真實的。
睡得越久,往往就越渴,謝沅感覺喉嚨里有火在燒,她坐起身, 端過床邊茶幾上的杯子,想要喝點水。
但唇瓣還沒碰到杯子的邊緣, 房門就被人從外間打開。
看到沈長凜的時候,謝沅還有一瞬間的愣怔。
叔叔今天在家里嗎?
她的思緒有點亂, 記憶也是紊雜的, 神情停滯了片刻,腦中方才清晰起來,想起昨天晚上發(fā)生的事。
最先生出的情感是羞赧。
明明是她惹了沈長凜生氣,昨夜卻是一直在難過地指責他。
但叔叔卻那么溫柔地包容了她。
謝沅還沒完全想明白,現(xiàn)在要如何面對他,沈長凜的手便已經(jīng)撫上了她的額頭,他聲音很輕:“還難受嗎, 沅沅?”
她的身軀微僵, 細聲說道:“不難受了,叔叔。”
服過藥后, 謝沅已經(jīng)不難受了,那將她快要逼瘋的疼痛,也悄無聲息地消散。
疼痛退潮過后,諸種黑暗的情緒也盡數(shù)退潮。
大部分時候,謝沅跟正常人是一樣的,只不過臉皮要更薄一些,話語要更少一些,性子要更內(nèi)斂一些。
她的手指輕輕地蜷著,眼眸也 低低地垂著。
兩人到底是爭執(zhí)過,謝沅本來就不善言辭,眼下更是不知道要跟沈長凜說什么,但如果一直沉默著,又很沒有禮貌。
她心中紛亂,正遲疑時,沈長凜的手撫上了她的臉龐。
“……抱歉,沅沅。”他低聲開口,“之前的事,叔叔不是有意的。”
沈長凜的聲音很輕。
類似的話語在昨夜他已經(jīng)說過,謝沅的記憶模糊,卻還隱約記得。
“以后不會再這樣了,”沈長凜撫了撫她的眼尾,“能原諒叔叔一次嗎,沅沅?”
他色澤稍淺的眼眸低垂,內(nèi)里是微碎的柔和光芒。
謝沅捧著杯子的手微微收緊,眼神懵懂,腦中幾乎沒有經(jīng)過任何的思考,便低低地應(yīng)道:“好,叔叔。”
她是沒辦法拒絕沈長凜的,無論是什么事情-
下午三點,沈宴白給家里打電話,知悉謝沅已經(jīng)安好,然后才答應(yīng)見了秦承月。
昨夜謝沅出事的時候,他還在外面和人談事情。
因為是很重要的客戶,又是跨越重洋從國外飛過來的,助理看見沈宴白手機屏幕上一連串的電話和消息,也沒敢推門進去。
直到事情結(jié)束后,才緊張跟沈宴白言說。
那時已經(jīng)是深夜,沈宴白急忙給沈長凜打去電話的時候,謝沅已經(jīng)睡熟了,他聲音很輕:“不用擔心,沅沅打過鎮(zhèn)靜劑了。”
謝沅不是胃里難受嗎?為什么要用得上鎮(zhèn)靜劑?
沈宴白的思緒驀地一亂,瞳孔也微微收緊。
但沈長凜的語氣平和,仿佛在說一件很尋常的事。
謝沅驟然出事,一定有很多人來問他,沈宴白以為是沈長凜疏漏,他沒有表露出來,低聲應(yīng)道:“好,謝謝您,叔叔。”
沈宴白回到家后,沈長凜還沒有上樓,他在一樓的露臺邊和醫(yī)生通電話:“嗯,我知道,這次的藥效也是十二到十五個小時嗎?”
跟沈宴白半路子出家不一樣,沈長凜是在國外長大的。
他是先學會的英語,然后再學會的國語。
沈長凜的聲音本來就很好聽,講外語的時候,更是帶著些貴族的意味,見沈宴白回來,他看了沈宴白一眼,然后繼續(xù)和醫(yī)生通話。
沈宴白站在原處,第一次感覺到了進退維谷,他應(yīng)該聽下去嗎?還是先離開,過片刻再過來?
好在沈長凜沒有講太久。
掛斷電話后,他輕輕地看向沈宴白。
“沅沅打了鎮(zhèn)靜劑,這兩天別去擾她,”沈長凜慢聲說道,“也別多去問她,有事情直接來問我。”
夜色深沉,一縷月色透過落地窗照了進來。
沈宴白神情僵硬,花費了些氣力,才沒讓臉上流露出明顯的錯愕和震驚。
和叔叔沈長凜談完話后,他回到樓上的臥室,看完余下的那些消息,知道秦承月昨天也匆匆趕過去了,但沈長凜沒有見他,甚至沒有多問他一句。
沈宴白意識到,沈長凜是打定主意,要徹底結(jié)束秦承月跟謝沅的聯(lián)姻了。
說實話,沈宴白真是不明白,都已經(jīng)經(jīng)過類似的事了,秦承月為什么還能那么遲疑猶豫?
他就那么不喜歡謝沅嗎?還是說,他真的對溫思瑜情根深種了?
沈宴白站在洗手池前,撩水洗了把臉。
這個時候,作為兄長他應(yīng)當對謝沅多懷些關(guān)切的,未婚夫如此,她一個小姑娘,肯定是要難過的。
但是在鏡子中,沈宴白看到了他微微揚起的唇角。
沈長凜應(yīng)當是給過秦承月機會的,或許還會給他再思考的寬限時間。
但沈宴白很清楚,秦承月在感情上,向來都是很遲疑的人。
他在風月場縱橫多年,早就不記得什么是怦然心動、一見鐘情、遲疑猶豫。
沈宴白對女人的想法向來都很簡單,喜歡的就追,不喜歡的哪怕癡戀得再情深,也不多管顧,而對曾經(jīng)喜歡,后來無感的,則果斷抽身。
秦承月卻不一樣。
他為人要矜傲許多,又早早被訂下要做謝沅的未婚夫。
除卻溫思瑜,還沒聽說和哪家的女孩有過牽扯。
沈宴白也不知道他們怎么攪到一起的,不過聽圈子里朋友言說他們的分分合合,過程應(yīng)當挺坎坷的。
他從不覺得情史豐富是壞事。
一個人的情史,只有足夠豐富,在遇到勢在必得的人面前,才能足夠游刃有余。
不過沈宴白樂意看秦承月的笑話。
他們是朋友不假,私交也很好,但這種事,跟其他事是不一樣的。
下午五點的時候,秦承月過來,沈宴白的事情也忙得差不多,他又跟沈長凜打了個電話,問詢謝沅的情況。
“沅沅沒事,”沈長凜輕聲說道,“正在用晚餐呢。”
電話的另一端,流露一道很低的喘息聲。
帶著顫抖的哭腔,像是被人抱在懷里吻,吻得太過了,想要哭著掙扎。
但那聲喘息實在是太低了,沈宴白沒能聽清,他神情愣怔,還欲多問,便聽沈長凜說道:“沒別的事的話,回來再聊吧。”
很快秦承月就過來了,沈宴白也無暇多想。
饒是已經(jīng)跟他通過電話,見到秦承月的時候,沈宴白還是愣怔了一瞬。
向來沉穩(wěn)持重的秦副總,眼底盡是血絲,他低下頭說道:“宴白,我求你再幫我一次。”-
謝沅在家里養(yǎng)了多日,沈長凜沒讓她見任何人,也沒準允任何人來見她。
甚至是沈宴白,他都沒讓謝沅多見。
清早沈宴白走的時候,謝沅下來用早餐,問過好后,他就要匆忙準備離開,晚上沈宴白回來的時候,謝沅已經(jīng)睡下了。
連日來兩人愣生生是一句多余的話都沒說。
謝沅在家休息,每天就是看書和養(yǎng)花。
五百頁的《存在與時間》都讀了一大半,一邊看一邊做筆記,厚厚的冊子上,密密麻麻的是各種記錄。
玫瑰花也被養(yǎng)的很好,盛開在水里,已經(jīng)過去了幾日,卻更加嬌艷欲滴。
轉(zhuǎn)眼已是盛夏,酷暑難耐,秦老先生又打來電話,說想邀請謝沅過去瀛洲,從十八歲的那年夏天過后,她每個夏天都會過去替沈長凜陪外公。
老人家忙碌了一輩子,最大的心愿就是享一享天倫之樂。
可獨女早逝,沈長凜又整日忙于工作。
沈宴白倒是可以,但他身份尷尬,性子張揚桀驁,也不合適。
所以這個任務(wù)交給謝沅過后,就再也沒有分給過旁人,秦老先生也很喜歡她,半年來已經(jīng)打了很多次電話。
沈長凜每次都以謝沅忙于學業(yè)的緣由拒絕掉,連電話都沒讓兩人多通。
現(xiàn)在秦承月的事終于差不多了,沈長凜也愿意放謝沅過去。
比起燕城,瀛洲可要平靜宜居多了,沒什么人打攪,氣候也很好,而且在瀛洲,謝沅的安全和健康是最不用擔憂的。
沐浴過后,謝沅披著微濕的頭發(fā),盤腿坐在了起居室的地毯上。
她的烏發(fā)垂落,纖細的手臂被襯得更加柔白,隱約泛著些微光。
謝沅拿著小剪子,輕輕地修剪枝杈,把花束仔細地插/進花泥里,長睫低垂,眉眼認真。
沈長凜幫她將臥室里的書冊收整了一下。
馬上就要去瀛洲,多日不見,秦老先生肯定是要多留謝沅幾天的,而且現(xiàn)在燕城太熱,家里的冷氣開得很足,但謝沅身體弱,在空調(diào)房待久了容易生病。
還不如送謝沅去瀛洲避暑,順道也好散散心。
她的書看了一半,沈長凜想了想,還是準允她帶去,她反正是不覺得看書累的,作息又很乖,不會熬夜做事情。
不過喝冰水的事,他還是很嚴苛地告誡了謝沅一次。
得知她那次腹痛是喝冰水引起的,沈長凜差些動了真怒,家里連冷食都很注意,不會令她多吃。
在外面的時候,竟然敢一杯一杯地喝冰水了。
謝沅眸里含淚,哭腔壓得低低的,手指顫抖地拉住他的衣袖,連聲說她真的知道錯了。
沈長凜不想罰她太狠,用了一種相對溫和的方式告誡謝沅,但事后她還是哭得很厲害。
淚水豐盈,汁/水也豐盈,濡/濕了沈長凜的腕骨。
他抬起手擦凈她的眼淚,輕吻上她的唇瓣,將她的注意力移到別處。
謝沅膽子還是很小,被罰過一回后,喝果汁都乖乖地不加冰塊了,就還會繼續(xù)吃冰激凌,但也明白限度到底是多少了。
自從沈宴白回來后,兩人很久沒有一段時間,親密相處這么久。
那天的事過后,謝沅原本是有些緊張的,她將關(guān)系中的細微破裂看得很重,總擔心一件小事沒做好,以后就沒法彌補了。
沈長凜陪了她幾日,她才徹底放松下來。
看向謝沅潮濕著頭發(fā),就去認真修剪花枝的情景,沈長凜的心中很平靜。
徹底讓秦承月出局是對的,讓他從謝沅的世界中消失后,他們的關(guān)系要比之前更好。
沈長凜是個很有耐心的人。
在經(jīng)歷先前的事情后,他更加不愿急躁冒進。
謝沅將一束花插好就放進了冰柜里,專門放花的冰柜,比臥室里她放水果和零食的小冰柜要更大一些。
她踮著腳,將花束輕輕地放進去。
沈長凜抬起手臂,從后方幫謝沅將花放好,她纖薄的后背抵在他的身前,冰柜的門闔上后,直接被沈長凜托著臀/肉抱起。
她的后背抵在柜門,雙腿分開,緊緊地盤住了男人的腰身。
再過兩三天就要分別,這種時候叔叔總是要比平時更……一些。
只不過這次不是沈長凜要出遠門,而是謝沅要離開。
眼淚被逼出來后,她的臉龐不住地想要移開,但唇瓣卻被狠戾地咬住,而后是長驅(qū)直入的深吻。
謝沅眸光搖曳,總有一種要被沈長凜拆吃入腹的錯覺。
夜色深長,盡頭遙遠-
沈宴白一連忙碌了多日,終于等到一個空閑的周末,可以稍作休歇,就從沈長凜這里得到消息,要去參加溫思瑜的生日宴會。
溫思瑜是晚輩,生日遠沒有那么大的面子。
但她是溫氏集團的長公主,也是溫家現(xiàn)任掌權(quán)人唯一的女兒,身份尊貴,自然與眾不同。
往先這種場合都是謝沅出席。
她跟溫思瑜熟悉,又都是女孩,可想到上回溫思瑜生日私宴的事,沈宴白咬牙應(yīng)了下來。
周五的晚上,他推門回來的時候,謝沅還在用晚餐。
她下午不知道做什么了,一覺睡到七八點才起來,眉眼間還是帶著些困倦。
下周一就謝沅就要去瀛洲了。
那回的事后,沈宴白還沒跟謝沅說過幾回話,她的手機似乎是被沈長凜給收了,很多人都找他來旁敲側(cè)擊,并說跟謝沅聯(lián)系不上。
沈長凜管謝沅很嚴。
但沈宴白覺得這次的事,他叔叔沒有做得很過。
那天沈長凜當眾落了匆忙趕來的秦承月的面子,就是不熟悉秦沈兩家事務(wù)的人,也能覺察到不對。
沈宴白聽秦承月說起,都覺得可笑。
他到底是為什么覺得沈長凜有耐心,等他慢慢想清楚,然后再做打算的?
那日秦承月來求他,沈宴白先是將他罵了一頓,然后坐下身,言說可以幫他,但是也并不能保證結(jié)果如何。
秦承月大為感激。
但沈宴白什么也沒做,甚至將這樁事都沒有說予沈長凜。
不過沈宴白也多日沒聯(lián)系得上謝沅,他早出晚歸,連日來都沒跟她打過幾次照面,沒有想到,今天回來遲了,竟還剛好遇見她。
他走上前,輕輕拉開椅子落座:“好些了吧,沅沅?”
謝沅執(zhí)著餐叉在吃蛋糕,她失神了很久,連沈宴白走進都沒注意到。
他在她身邊落座,她才回過神來。
謝沅一時之間沒反應(yīng)過來沈宴白在說什么,須臾,她才細聲應(yīng)道:“嗯,已經(jīng)全好了,哥哥。”
她是沉默寡言的性子,在他跟前話就更少了。
也是,過去那么多年,沈宴白對謝沅流露出的情緒都只有厭煩和不耐,她又不傻,自然不會主動來他的跟前討嫌。
但另一方面,謝沅又很聽沈宴白的話,凡他說的事,她也少有不應(yīng)的。
順從是一件會令人成癮的事。
現(xiàn)在解決掉了秦承月,有些事是應(yīng)該更進一步了。
沈宴白低眼看向謝沅櫻唇邊的奶油,眸色微暗,抬起手輕輕撫向她的唇角,他的聲音沙啞:“嘴邊弄臟了,沅沅。”
他的動作很自然,仿佛已將類似的動作做過千回百次。
謝沅卻瞬時緊繃了身軀,她陡地站起身,椅子因為過急的拖動,發(fā)出了尖銳刺耳的聲響。
她的腦中空白,眸底也盡是無措。
哥哥……想做什么?
第33章 第33章
沈宴白的女友眾多, 也時常帶人參加宴席,或是去各種聚會,但很少會將人帶到家里。
只有明愿是例外的。
她是沈宴白讀書時的同學, 身邊的人都沒聽說他們平常有多深的交集, 直到他們公開的那一天。
眾人才知悉,向來風流恣意的沈家大少爺,這一回是上了真心。
明愿不是這個圈子里的人。
但她涵養(yǎng)很好, 知書達理,落落大方,溫柔淺笑的時候,比被金玉滋養(yǎng)出來的大小姐還要更像大家閨秀。
在沈宴白的女友中,明愿不是最漂亮的。
卻一定是給人感覺最好的。
謝沅第一次見到明愿時, 是在盛夏的傍晚,那天沈長凜臨時有事要出國, 他走的時候心情不太好,李特助跟謝沅發(fā)了消息, 問她有沒有空, 能去送一下沈長凜嗎?
她應(yīng)下來,然后去了機場。
謝沅過去貴賓休息室時,沈長凜還沒登機,他抬起眼簾,神情微怔地看向她。
他輕聲問道:“怎么突然過來了,沅沅?”
時間過去太久,謝沅也記不清她是怎么答的, 她只記得午后下了暴雨, 航班延誤,她待在沈長凜身邊很久。
直到他上飛機, 她方才離開。
沈長凜神情淡漠,語調(diào)卻很溫柔:“回來給你帶伴手禮,有想要的,也可以跟李特助說。”
謝沅乖巧地點頭,應(yīng)道:“謝謝叔叔,您一路順利。”
沈長凜淡淡地“嗯”了一聲,唇邊含著少許笑意。
他輕聲說道:“時候不早了,快回去吧,沅沅。”
沈長凜的容色一直都很溫和,所以離開以后,謝沅還是很困惑,叔叔的心情到底哪里不好了?
謝沅回到家的時候,已經(jīng)接近黃昏。
下過雨后悶熱了多時的天氣也好轉(zhuǎn)許多,傍晚的天空是那么晴朗,火燒云很漂亮,連成片的煙霞流光溢彩,像是夢里才會出現(xiàn)的場景。
是啊,接下來的生活的確跟夢一樣。
叔叔出國了,哥哥畢業(yè)了,她也放假了。
雖然這樣想很不合適,但是一想到接下來的一段時光,家里就只有她和哥哥,謝沅胸腔里就好像有小鹿在亂撞。
她輕輕地走下車,已經(jīng)是傍晚,日光還是有些曬。
陪同的人笑著幫她撐開了傘,說道:“小姐今天辛苦了。”
謝沅并不辛苦,她明明什么事情也沒有干。
她走在臺階上,臉龐也羞得微紅,正欲搖頭的時候,目光和不遠處牽手走來的兩人撞上了。
沈宴白微微俯身,輕吻了下身畔姑娘的臉頰。
明愿身著白裙,腰后是細細的絲帶,編成蝴蝶的長結(jié),她抬起手,紅著臉將沈宴白給推開,低聲說了句他什么。
沈宴白順勢握住她的手,珍重地在她的手背上吻了一下。
明愿的臉更紅了。
她作勢要生氣,將手抽出,沈宴白終于知道收斂,沒再吻她,但兩人的手卻牽得更緊了。
謝沅第一次知道,她向來桀驁不馴的哥哥,也會為了一個人低頭,為了一個人付出全部的真心。
這和當初她在爬山時跌倒,被沈宴白救下一樣,都是很舊的事。
但謝沅總還會想起。
在漫長酸澀的青春,她看沈宴白換過無數(shù)任女友,也見過他為明愿沉淪發(fā)瘋。
謝沅心里從不怪沈宴白,像哥哥那樣耀眼的人,本來就是萬人矚目的,謝沅只希望,沈宴白可以少討厭她一點。
一點點就可以。
但是在方才,沈宴白的指節(jié)意欲伸過來時,謝沅覺察到了從來沒有過的情緒。
她站起身,無措地看向他。
沈宴白的神色如常,他輕聲又說了一遍:“嘴邊弄臟了,沅沅。”
謝沅櫻色的唇邊染到了奶油,甜甜的一點,伸出舌尖就可以勾到,但想到每次她這樣做時沈長凜的反應(yīng),她慢慢地坐下,然后用紙巾將唇擦凈。
情緒依然是波動的。
謝沅調(diào)整呼吸,竭力讓自己保持沉靜,她深吸了一口氣,向沈宴白說道:“謝謝哥哥。”
或許是她太應(yīng)激了。
哥哥女伴很多,對她也少了些邊界,而且他方才的動作那么流暢,應(yīng)當是很習慣性的行為。
沈宴白沒有多言,他自己拿了副餐具,然后坐在謝沅的對面。
他輕聲問道:“叔叔不在家嗎?”
謝沅還在吃蛋糕,單層的車厘子小蛋糕不是很大,但很精致,還放了幾顆草莓做點綴,甜香撲鼻,甘美可口。
她執(zhí)著餐叉,細聲說道:“叔叔在待客廳和人談事情。”
沈長凜不像謝沅,放假了就是真的沒有事情,他哪怕在家里休息,也有很多事情要處理。
沈宴白輕輕點了點頭,然后開始用餐。
他吃東西真的很隨意。
謝沅今天累壞了,一整個下午都睡過去,晚餐是沈長凜特地吩咐人做的,她小時候在寧城待得久,對餐飲的整體喜好稍微偏甜。
家里的三餐向來都是隨著她來,但今天全都是標準的寧城菜。
沈宴白在家里有段時間了,卻始終沒有發(fā)覺這件事。
他對飲食沒有任何偏好,就是愛吃椰子一些。
謝沅覺得這樣不太好,她跟沈長凜講過,他沒有同意,因為她在家里待得最久,沈宴白也沒覺得現(xiàn)在的餐飲不合口味。
她心不在焉,捧起杯子喝了少許水。
沈宴白沒有言語,目光卻沒有從謝沅的身上移開。
他的眸色微暗,心情卻并不壞。
沈長凜早早就給謝沅指婚是對的,不然依她這樣懵懂天真的性子,如果遇人不淑,很容易就會被男人欺騙、傷害。
沈宴白自己就是風流浪子。
他對另一半的情史沒有要求,也鮮少會刻意找尋沒有經(jīng)驗的愛人。
謝沅的反應(yīng)雖然很大,抗拒的意味很明顯,但覺察到她和秦承月之間沒有過什么,沈宴白還是有些高興的。
喝過水后,謝沅悄悄看了眼沈宴白。
他用餐很安靜,動作優(yōu)雅,還是跟以前一樣,她慢慢地舒了一口氣。
或許真的是她太緊繃了。
哥哥……怎么可能會想對她做什么呢?-
用完晚餐后,謝沅就上了樓,沈長凜在待客廳和人談事情,不知道幾點才結(jié)束。
她下午睡得太久,現(xiàn)在全然不困倦,抱了本書冊慢慢地翻看。
上回在露臺邊差些被沈宴白給撞見,但謝沅還是很喜歡在這里看書,她舒服地窩在秋千吊椅里,夜風拂過裙擺的金色流蘇,讓她纖細的小腿更顯白皙。
沈宴白剛剛走過來,就又看見謝沅在翻書。
她半邊身子都落在秋千吊椅里的軟墊上,露出來的小腿輕輕晃著,像小孩子般慢悠悠地蕩。
沈宴白一手掐煙,一手執(zhí)著手機,正在跟人通電話。
突然撞見他,謝沅也驚了一下。
她坐起身,聽到沈宴白帶著脾氣說道:“你看著準備就行,反正溫思瑜也不會管我送什么東西過去。”
他切斷電話得很快,謝沅卻還是聽見了。
她忽然想起明天是溫思瑜正式的生日宴會。
圈子里只有老人家的壽辰格外講究,年輕人的話不會辦得太大,像謝沅就不怎么辦生日會,至多就是在家里慶祝一下。
溫思瑜卻不一樣。
她每年生日都辦得更盛大,先是私底下的小聚會,然后還有正式的大宴會。
就好像求婚、訂婚和結(jié)婚,要走不一樣的流程。
溫思瑜是溫氏集團的長公主,也是代表溫家對外形象的人,這一輩里,她的容色是最出眾明艷的,身份是最貴重的,她跟媒體打交道也是最多的。
她的生日會,比她父親和母親的還要更重要。
之前謝沅參加的私宴,就可以說是人均非富即貴,而正式的大宴會,才是真正的名流云集。
甚至可能比當初霍老先生的八十壽辰更盛大。
老先生的壽辰邀請的人都有講究,很多人是想要參加,也全然沒有門路的。
溫思瑜的生日則就沒太高的門檻。
而且先前她和秦承月的事爆出來,鬧得不是太好看,有人甚至將之當成丑聞。
現(xiàn)在謝沅跟秦承月的關(guān)系要徹底解除,溫家這邊也好更進一步地做澄清,她這幾天都跟沈長凜待在一起,跟他在一起的時候,很難去多想別的事。
聽到沈宴白的話,謝沅才想起明天是溫思瑜生日的正式宴會。
她有點頭疼地想到,叔叔不會讓沈宴白過去吧?
沈宴白跟溫思瑜關(guān)系很差,其實如果論起血緣的話,他跟溫家要更近一些的。
沈老先生有過兩任妻子。
一位是沈蓉和沈宴白父親的母親,出身很尋常,去世得也很早,一位是沈長凜的母親,秦大小姐,她是秦老先生的獨女,身份貴不可言。
沈家是豪門,但到底是沒法和秦家相比的。
謝沅很早之前就聽說過。
與其說是沈老先生娶了秦大小姐做繼室,倒不如說是他入贅到了秦家。
所以沈長凜在秦沈兩家的地位才會那么高,高得無人質(zhì)疑。
從來沒有人會說是沈長凜奪了侄子的東西。
眾人談起這樁事,只會說沈長凜重情,竟待沈宴白那么好,因為按照沈老先生留下的遺囑,原本整個沈家都是屬于沈長凜的才對。
當初也是憑借秦家的關(guān)系,尚為沈家大小姐的沈蓉能夠嫁入溫家。
并做了溫家主事人的妻子。
沈宴白跟溫家還能說是有姑表親,跟秦家要是嚴格來看,是沒有任何關(guān)系的。
謝沅還聽人說過。
沈長凜母親的早逝和沈宴白的父母隱約有些牽扯,所以秦老先生那樣溫和的人,卻從來不見沈宴白。
每次有事情,都是謝沅過去。
秦沈兩家都不算大家族,本家的人不多,但燕城的豪門世家,沒有哪家是真的風平浪靜。
彼此之間,盤根錯節(jié),又充斥恩怨。
謝沅不了解當年的事,沈長凜也從來沒跟她講過,很多東西都是偶然間聽旁人說的。
甚至有些,是在網(wǎng)路上看到的。
她在沈家待了多年,對很多東西還是很懵懂。
但即便是謝沅也知道,讓沈宴白去溫思瑜的生日會是不合適的。
她匆匆地打開手機,看著屏幕上的日期,終于想起來這幾天她忘記什么事了——溫思瑜的正式生日宴席,就在明天了。
正常情況下,這是謝沅應(yīng)該前去的。
八成是沈長凜想她在家多休息,將事情推給了沈宴白。
沈宴白脾氣不好,跟溫思瑜關(guān)系又差,要是兩個人明天當眾出現(xiàn)爭執(zhí),謝沅都不知道要怎么辦。
她急忙站起身,拉住沈宴白的衣袖:“哥哥,明天思瑜姐姐的生日,還是讓我過去吧,我已經(jīng)全都好了。”
謝沅聲音很急,身上的暗香隨風飄了過來。
自從跟之前的女友分手后,沈宴白身邊有段時間沒人了。
謝沅身上的香并不濃郁,藏得很深,離得近了才能聞嗅到,有些像雪,凜冽微涼,但又混雜了柔軟的玫瑰氣息,像是層次分明的酒一樣,惑人心弦。
沈宴白側(cè)身,輕按住謝沅的手。
他的聲音微啞:“不用,我已經(jīng)答應(yīng)叔叔了。”
謝沅的容色更別扭了,她不好意思地說道:“沒事,哥哥,我……我跟叔叔說一下,這種事情太麻煩您了。”
她向來是很知禮識節(jié)的人,從不會越界。
但沈宴白卻覺得謝沅太客氣了,這話說的,仿佛他是個陌生人一樣。
他正欲說什么,就聽到廊道里沈長凜的聲音,他似乎是跟人談完事情了,聲音很輕,帶著少許慵懶:“沅沅,你在露臺嗎?”
謝沅的眼眸亮了亮,她聲音細柔:“叔叔來了,哥哥,我現(xiàn)在就跟他講。”
沈宴白不知道這是不是他的錯覺。
他總覺得謝沅在沈長凜的跟前,要更放松一些,對沈長凜的依賴也更深重一些。
明明謝沅之前那么害怕沈長凜。
謝沅踩著兔子拖鞋,還沒走出露臺,沈長凜就進來了,她差些撞到他的懷里,沈長凜扶住了她,含著笑意說道:“小心點,沅沅。”
他扶住謝沅,等她站穩(wěn)后才抬眼,看向手里還掐著煙的沈宴白。
沈長凜輕輕掀起眼皮,目光溫和。
他的眸色略微有些淺,在夜晚顯得很瑰麗,有一種澄明的剔透感,很容易讓人放松警惕。
但沈宴白也不知道為什么,他幾乎下意識地就解釋道:“叔叔,我剛剛出來打電話,恰好就撞見沅沅了。”
沈長凜淡淡地“嗯”了一聲。
他低眸看向謝沅,輕聲說道:“這么急,是有什么事嗎?”
她已經(jīng)做過準備,卻還是有些緊張,仰起臉龐看向沈長凜:“叔叔,明天思瑜姐姐的生日會,要不還是我去吧?”
沈長凜沒有立刻應(yīng)下,也沒有立刻否定。
他抬眸看了沈宴白一眼,輕聲說道:“是哥哥跟你說的嗎,沅沅?”
沈長凜的目光平靜,像是沒什么情緒。
但謝沅覺察到他看向沈宴白后,本就緊張的心緒更加緊張了,她細聲說道:“不是,叔叔。”
如果私下里跟沈長凜言說,還沒有那么困難。
可話說到一半,又不能退回去。
“哥哥最近都很忙,”謝沅艱難地說道,“我沒有什么事情,而且我已經(jīng)休息好了,叔叔。”
她抬起水眸,看向沈長凜。
沈長凜不讓謝沅過去,自然是希望她留在家里的,她怎么還敢自己跟他說的?
沈宴白很想攔住謝沅,但他剛想開口解釋,沈長凜便點了點頭,輕聲說道:“可以,沅沅。”
她高興起來,柔聲說道:“謝謝叔叔。”
沈宴白到嘴邊的話語,停了下來,他在多想什么?依照沈長凜對謝沅的疼寵程度,她說什么,他叔叔大抵都會應(yīng)。
但謝沅是為這個請求支付了代價的-
謝沅的臥室有一面很大的鏡子,平時并不常用到,所以一直用簾子罩著。
只不過偶爾也會派上用場。
謝沅小時候看屏幕不是很多,所以視力很好,直到現(xiàn)在也沒有近視,但視力太好,有時候也是一種苦惱。
她哭得厲害,想將臉龐移開。
但沈長凜掐著謝沅的下頜,逼迫她看向鏡子,他慢條斯理地說道:“剛才的話,再說一遍,沅沅。”
她說不出來,櫻唇都咬得發(fā)腫,還是沒說出來。
謝沅的整張臉都是緋紅的,眼眸濕潤,長睫連淚水都承載不動,低低地往下垂著。
沈長凜疼她憐她,但他的柔情并不用在床/笫之間。
他輕笑一聲,點點頭:“好,那沅沅就在這里待一會兒吧。”
說完,沈長凜就真的離開了。
他不想待謝沅太狠,但他覺得謝沅這個年歲了,應(yīng)當明白和男人之間的邊界,尤其是沈宴白這樣的男人。
為了沈宴白求到他的跟前,她是怎么想出來的?
方才答應(yīng)謝沅,不過是不想在沈宴白跟前落她面子,她還真的高高興興準備過去了。
沈長凜神色冷淡,眉眼間也帶著少許陰翳。
從廊道出來后,他回了書房。
謝沅怕得厲害,她有好多的眼淚,順著臉龐往下落,像是一顆顆破碎的剔透寶石,她哭起來是好看的,眼尾濕紅,身軀顫動,哭得梨花帶雨。
或許也不全是怕的。
沈長凜的容色冷著,他坐在沙發(fā)上,向后倚靠,冷淡地看向屏幕,看謝沅什么時候會承/受不住,跟他服軟。
沒多時,有人敲響了書房的門。
這時候也就只有管家會過來。
沈長凜沒起身,低聲說道:“進來。”
進來的人卻是沈宴白,沈長凜平時瞧著溫柔矜貴,實則威壓很重,而且脾氣并不比沈宴白好到哪里去。
他看了沈宴白一眼,輕聲說道:“有什么事?”
沈長凜的心情不太好。
沈宴白留意到他在看屏幕,沒有走得太近,說道:“叔叔,明天溫家的宴席,還是我去吧。”
他跟沈長凜解釋了一下剛才的事情。
沈長凜的容色依然沒有緩和下來,他神情冷淡地望向屏幕,聲音很輕:“不用了,既然沅沅愿意,那也不用麻煩你了。”
他溫聲下了逐客令:“早些休息吧,已經(jīng)不早了。 ”
沈宴白失語片刻,最終沒說什么,和沈長凜道別過后走出了書房。
他離開后,沈長凜的眉頭越皺越緊。
謝沅是想跟他耗一晚上嗎?平時怎么不見她這么有骨氣?
一牽扯到沈宴白的事情,她總比尋常時候要更能堅持一些。
算了,她愿意耗著,那就繼續(xù)耗著。
沈長凜冷笑一聲,將屏幕按滅,然后取來桌案上的文件繼續(xù)翻看,一刻鐘過去,堪堪看了兩頁。
他也沒心情再看,又回去看謝沅。
謝沅很久沒挨過重/罰,哭/腔壓抑得很低,帶著些沙啞的意味,她其實已經(jīng)沒力氣再哭了,但是除了哭又什么都做不了。
沈長凜一點也不想放過她。
但身軀總要先于意志。
將謝沅抱起后,他低聲安撫她:“不哭了,沅沅。”
她那么怕他,可被他抱住的時候,她還是會本能地攀上他的脖頸。
沈長凜將水喂到謝沅唇邊,然后抱她去沐浴,她洗澡的時候像怕水的貓兒一般,控制不住地想躲,可是躲也只知道往他的懷里鉆。
他將水流放小,低聲說道:“我輕一點。”
謝沅話本來就少,嗓音啞了以后話就更少,她的烏發(fā)濕噠噠地披在肩頭,眼眸也半闔著,輕輕地點了點頭。
她這么柔弱,這么不經(jīng)風雨,這么容易掌控。
就是將她永遠地關(guān)在家里,她也沒有任何的辦法來反抗。
可也是這樣的謝沅,讓沈長凜將某些話語言說出來的心都提不起來,偶爾的一句失語,也皆是趁她迷亂昏沉時講出來的。
連那焚心的惡欲,都無法直接地講述。
不是因為不想,而是因為不能。
有些窗戶紙,是不能提前捅破的,撕破以后,前方只有空白的斷崖,而后方既成的路,也會被全部摧毀。
第34章 第34章
將謝沅的烏發(fā)擦干后, 沈長凜將她抱回到床上。
她已經(jīng)完全沒有力氣了,濡濕的長睫垂落,在眼瞼落下一層淺色的陰影。
沈長凜撫了撫謝沅的眼尾, 聲音很輕:“不哭了, 沅沅,再哭明天眼睛要腫了。”
他不想將她逼得太狠,也不想將她逼得太過。
謝沅很敏感, 哪怕沈長凜什么都不說,她應(yīng)當也能覺察到他是因何動怒,她很聰明,在很多事情上也應(yīng)當是很明白的。
可是謝沅不肯跟他服這個軟。
就像是當初溫思瑜和秦承月的事,她的確是在有意瞞著他, 想為他們拖延時間,想為他們爭取可能。
謝沅大部分時候是很乖順的孩子。
但某些時候, 她心里也是存著反叛念頭的。
可謝沅沒有別的武器,她話少, 臉皮又薄, 委屈到極致也只敢偷偷地哭,所以沈長凜想讓謝沅長記性很容易。
他可以用很殘忍的辦法對待她。
將她養(yǎng)成全然的禁臠,私有物。
當初知悉謝沅真心掛念的人是沈宴白,而不是他的時候,沈長凜是動過這個想法的。
被欺騙的暗怒和無數(shù)惡欲混雜在一起,在血脈里漫涌。
潛藏在心底的黑暗陰冷思緒,亦在瘋狂地侵襲。
他很想掐住謝沅的脖頸問她, 為什么愛的是沈宴白, 卻要來引誘他?他也想問她,為什么不情愿, 卻還要繼續(xù)欺騙他?
這數(shù)年里,沈宴白從未給過她好臉色。
養(yǎng)大她的人是他,仔細疼她、寵她的人也是他。
可謝沅偏偏愛的是沈宴白,還是藏在心底數(shù)年的暗戀。
沈長凜矜貴冷情,位高權(quán)重,平生從未在任何事上受過挫,唯獨在這個一手養(yǎng)大的孩子身上,他嘗到了何為不甘。
她那么柔弱,那么低微。
又是那么輕易地困住了他。
但即便是得知真相的那天,沈長凜也沒舍得去動謝沅,更遑論是現(xiàn)如今了。
沈宴白待謝沅無意,他們之間也絕無可能。
沈長凜只希望謝沅能明白這一點,明白什么是男女之間的正確距離,可目光落在謝沅泛紅的眼眸上時,他還是俯身輕吻了吻她。
“不哭了,沅沅。”他聲音微啞,“叔叔沒有不答應(yīng)你。”
沈長凜撫了撫謝沅的臉龐,低聲說道:“之前準備了兩套禮服,一件是淺金色的,一件是深綠色的,明天睡醒,我們一起看看,好嗎?”
罰她的人是他,動怒的人是他。
可最后先服軟的人也是他。
如果少時的沈長凜知悉某一天,他會對一個姑娘如此低聲下氣,一定會將之當作笑話。
但這就是他跟謝沅之間常會發(fā)生的事。
謝沅的眼眸還是紅的,淚水在其間搖曳,她的手指細白,無力地拉住沈長凜的衣袖。
她的聲音細弱:“那叔叔……可不可以不生氣了?”
為什么要先問他這個呢?
不應(yīng)該先為沈宴白辯解,將他從事情中推出去,或者是先言說自己的委屈,證明方才行為的無辜嗎?
為什么要在乎叔叔的心情呢?
沈長凜的腕骨和謝沅的指節(jié)觸碰在一起,她得寸進尺,扣住他的手指,細聲問道:“叔叔,不生我的氣了,好不好?”
某一個瞬間,他在謝沅的眼中看到了自己的倒影。
他的薄唇微抿,身體再度先于意識做出回應(yīng)-
夜晚過得混亂,明明已經(jīng)沐浴過被抱進薄被里了,但強勢的吻復(fù)又落在唇間。
謝沅的精力在那時已經(jīng)告竭。
她都快要忘記夜晚是怎么過去的,也不記得到底是幾點睡去的。
沈長凜沒有再折騰她,可謝沅根本經(jīng)不住風雨,即便他只是溫柔地吻她,她也受不了,連聲細弱地喚他。
他卻吻得更狠了,跟要將她給拆吃了一樣。
謝沅翌日睡醒的時候,身上還都是沈長凜的氣息,雪松木質(zhì)的暗香,仿佛是浸入了她的肌膚和血脈里。
他已經(jīng)幫她沐浴過了。
但起床后,謝沅還是抱著浴袍,又去沐浴了一回,她靠坐在浴缸里,輕輕地撥水,將灑落的花瓣分開,再聚攏在一起。
沈長凜回來的時候,看到的就是這樣一幕。
他早上有會,在謝沅臥室旁的起居室開完的,剛一回來,床上就沒了人影。
他們第一次纏綿的時候,謝沅膽子也沒大到這種地步。
沈長凜克制著怒意,準備撥她的電話,忽而聽到水聲,才想到謝沅是去沐浴了。
她不著/寸縷,玩著水里的玫瑰花瓣,柔美的臉龐無措地仰起,眸里盡是愣怔。
目光和沈長凜對上后,謝沅的小臉瞬時就羞紅了。
她訥訥地喚道:“早上好,叔叔。”
每次過完夜,謝沅總要做些心理準備,再去面對沈長凜,他平時工作忙,每次上午打來電話,她都要緊張好一會兒。
更不要說,大清早的就直接撞見他本人了。
謝沅一直知道她不太聰明,特別是在處理人際問題上,哪怕跟在沈長凜身邊很久,還是會常在不經(jīng)意間惹他生氣,碰他逆鱗。
她心跳怦然,又很怕一句話讓他不高興。
但謝沅還沒來得及多想,沈長凜就用厚毯將她裹著抱起來了。
他聲音微啞:“你還沒用早餐,就來沐浴,會頭暈的。”
謝沅的臉龐泛紅,發(fā)梢濕潤,還在滴著少許的水,她被沈長凜抱在懷里,像小孩子似的坐在他的手臂上。
她將白晝和夜晚分得一直很清楚。
但抬眸看向沈長凜的薄唇時,謝沅的臉龐“滕”地燒了起來,她細聲說道:“身上太香了,叔叔,我才來沐浴的。”
“對不起,叔叔,”她的眼眸微動,“我以后不會這樣了。”
謝沅的話音很委婉,沈長凜卻聽出來了。
他稍俯身少許,就聞到了她脖頸處的冷香,兩個人在一起太久了,身上的香氣也交纏在了一起。
謝沅的身上盡是雪松的氣息,她的肌膚本來就白。
離得近時,浮動的暗香蠱人心弦,仿佛耳邊都會響起撲簌簌的落雪聲。
沈長凜吻了下謝沅的額頭,聲音很輕:“沒關(guān)系,沅沅,不過下次要是來沐浴,最好先用完早餐,可以嗎?”
他的言辭本就溫和,可以放柔強調(diào)的時候,更是令人全然無法抵抗。
謝沅的神情愣愣的,仿佛什么都沒聽進去,就本能地點頭應(yīng)了應(yīng)。
沈長凜沒有多言,幫謝沅把衣裙套上便抱她下樓用早餐。
她既然已經(jīng)決定晚間去溫思瑜的生日會,下午多少是要忙起來的,有很多事都要做準備。
不過眼下最重要的事,是要先喂飽謝沅。
昨天將她累著了,其實夜間該再多用些夜宵的,她有低血糖,不能總餓著,但她沐浴過后直接就睡著了。
謝沅攀著沈長凜的脖頸,臉龐泛紅,但又不敢跟他說怕哥哥看見,強忍著羞恥,被沈長凜抱下樓,好在樓下管家和阿姨都不在。
她剛?cè)沁^他,現(xiàn)在什么都不敢拒絕。
沈長凜將謝沅半抱在腿上,喂她用早餐,她用餐很慢,哪怕整個餐桌都是她喜歡的,還是會習慣性地挑一挑食。
只有被沈長凜喂的時候,謝沅會吃得快些。
但也沒快到哪里去就是。
她是一個快要餓死,也依舊慢慢夾筷子的人,不知道小時候被爸爸媽媽多嬌慣,才養(yǎng)成這樣的用餐習慣。
用完早餐后,沈長凜用紙巾擦凈謝沅的唇角。
她的櫻唇微微張開,露出內(nèi)里潔白的貝齒和嫩紅的小舌。
沈長凜稍遲地發(fā)覺一件事,謝沅雖然有些怕他,但在他的跟前根本不設(shè)防,也很本能地享受著他的照顧。
他低笑一聲,將紙巾放到她的手里。
“自己擦,沅沅。”沈長凜輕聲說道,“待會兒哥哥要下來了。”
他慢條斯理地端起杯子,淺飲了少許冷水。
謝沅睜開眼眸,頗有些懵然地接過紙巾,她的臉龐微紅,細聲說道:“我會的,叔叔。”
她將唇角擦凈,然后喝了些溫水。
沒多時沈宴白就從樓上下來了,他昨晚睡得遲,這一段時間過得又很累很忙,清早根本起不來,但之前的項目出了些問題,助理奪命連環(huán)call。
他強作鎮(zhèn)定,接了電話,然后立刻準備去公司。
這會兒沈宴白又有些慶幸,謝沅把去溫思瑜宴席的事接了過去,他最近的煩心事不少,一點也不想見著溫家人。
昨天沈長凜答應(yīng)了這事,但他去書房的時候,總覺得沈長凜心情不太好。
沈宴白不知道兩件事有沒有關(guān)聯(lián),他還是有些擔心沈長凜會生氣的。
他之前總覺得是沈長凜將謝沅疼得過頭,經(jīng)了昨天的事后,他才倏然想到,是不是謝沅在沈長凜的面前,也有些太驕縱了呢?
沈宴白難得多想。
清早的時候,被助理這一通通電話從睡夢中喚醒,卻是再沒有心緒去思考。
直到沈宴白看向餐廳的時候,謝沅坐在椅子上,慢慢地自己用紙巾擦凈唇角,她這個人用餐慢,反應(yīng)也常慢半拍,連擦凈唇角的動作,也都是慢的。
讓人著急。
沈長凜有點無奈,低聲說道:“沅沅,待會兒還要看裙子。”
他聲音溫和,語調(diào)中盡是寵溺和縱容。
謝沅紅著臉,細聲應(yīng)道:“我好了,叔叔。”
沈宴白遠遠地望著,驀地生出一種奇異的念頭,仿佛謝沅和沈長凜才是真正的一家人-
謝沅在修專業(yè)課美學時,修的分數(shù)很高,比邏輯學還要更高。
但她的審美一直不是太好,勉強能看個畫展,她自己是不會挑選衣裙飾品之類的。
沈長凜倒很喜歡打扮謝沅。
這兩款禮服是早先就準備好的,備選的還有數(shù)十套,配套的耳飾和頸鏈,也全是定制的。
謝沅怕疼,一直沒有打耳洞,她的耳飾都是耳夾。
她試穿了兩遍小禮服,淺金色的襯腰身,將她的身形顯得愈加婀娜,深綠色的襯膚色,將她的雪膚映照得如雪似玉。
沈長凜在工作上的事從來不猶豫。
哪怕是上百億的決策,也鮮少會遲疑。
但看向換過兩套禮服的謝沅,沈長凜難得頓了頓,跟造型師溝通過后,他又沉思片刻,最終還是選定了深綠色的那套禮服。
謝沅坐在小沙發(fā)上,吃著阿姨送上來的冰碗。
她拿著小湯匙,輕咬著櫻桃,被那可口的酸甜感覺好吃到瞇起眼眸。
選定過禮服后,沈長凜順道將飾品也又選了一遍。
深綠色的小禮服用了多種布料,裙擺的輕紗上綴著無數(shù)綠鉆,漂亮又精致,配上發(fā)間的鹿角頭飾后,仙意和姝美的感覺更濃,能將人襯得像是墜凡的精靈。
但謝沅全部的注意力都還在櫻桃上。
她張開櫻唇,輕咬住紅色的果肉,汁水濺到了唇邊,她無意識地伸出舌尖去舔。
沈長凜看了謝沅一眼,便將視線收了回來。
選好服飾和妝容后,已經(jīng)快到正午,她待會兒要用午餐,然后還要小睡片刻,沈長凜看了下時間,最終是沒放謝沅走。
她的眉眼間都是懵懂。
被沈長凜抱在椅上,分開柔膝的時候,謝沅還沒緩過神來。
他的眸色晦暗,聲音微啞:“櫻桃好吃嗎,沅沅?”
謝沅下意識地點點頭,細聲說道:“好吃,叔叔……”
沈長凜輕笑一聲,他本就生得俊美,笑起來的時候,更是帶著些驚心動魄的意味,她想要移開視線,但目光卻像是被勾住了一樣。
躲不開。
沈長凜攏住謝沅的腰身,輕聲說道:“好吃就可以,沅沅。”
他這段時間最大的問題,就是將謝沅想的太聰明、太明白了,她連見他前的沐浴都是無意識的,哪里能指望她能想清楚事情?
不過沒有關(guān)系。
無論聰明明白,還是遲鈍笨拙,全都是他的沅沅。
他愿意疼她養(yǎng)她,等她慢慢地長大。
反正又沒有人敢覬覦她、掠奪她,意欲跟他搶人,何必那樣心急呢?
謝沅忍不住地嗚咽,沈長凜輕吻著她的臉龐,低聲說道:“乖孩子。”
時間如流水般淌過,直到被沈長凜抱到餐桌前時,謝沅的眼眸還是紅的,淚水無意識地往下落著。
她已經(jīng)被喂得很飽,這會兒有點吃不下飯。
但見到桌案上有一道她很喜歡、沈長凜不允她多用的菜時,謝沅還是乖乖地執(zhí)起了筷子,他上午陪她經(jīng)久,午間還有些事務(wù)要處理。
她自己用完了午餐,然后回到樓上沐浴、午睡。
謝沅昨天睡得不安穩(wěn)。
無論是以前,還是后來,她最怕的事就是惹沈長凜生氣,她不怕他罰她,也不怕他怪她,她只是希望沈長凜的生活能夠事事順意,不被任何的事擾亂心神。
謝沅凝眸看向起居室的玫瑰花,莫名地看了許久-
午餐用得有些遲,謝沅的小睡也結(jié)束得稍早,她打著哈欠,水眸朦朧地坐起身,便要準備赴宴的事情了。
她常常要代表沈家出席各種宴會。
但實際上,謝沅在公開場合露面并不多,更多時候,她參加的都是圈子里的各種宴席。
就像之前霍老先生的壽辰。
那種宴席是不會有媒體報道的,到場的人也是有限定的,彼此之間多少都是有些熟悉的。
沈長凜的生日也從不會大辦,而沈宴白每年生日,往往不是在假期,都是在國外過的,也不會辦得太大,就是和朋友們辦辦派對。
不過他會發(fā)ins,然后光速登上國內(nèi)的頭條。
謝沅掰著手指算了算,突然發(fā)現(xiàn)她每年參加的最大宴會,好像真的就是溫思瑜的生日宴席了。
怪不得叔叔會看那么久的禮服。
她的所有衣裙和飾品都是沈長凜選定的,無論常服,私服,還是禮服,乃至睡裙都是他一手挑選好的。
后來連小衣也是。
謝沅不愿再多想,燒著臉龐從床上下來。
她過去的時候,造型師已經(jīng)候著了,沈長凜下午有事,臨時回了公司,他給她發(fā)過了消息。
臨行前謝沅又吃了點甜品,中午吃得很飽,她現(xiàn)在不怎么餓,如果不是沈長凜提前說過,她連甜品都不想吃。
時間過得很快,轉(zhuǎn)眼就到了要出發(fā)的時刻。
謝沅坐在深色的轎車里,漫不經(jīng)心地滑動手機,她有段時間沒碰手機了。
不過在家里也用不到,她平時看紙質(zhì)書和平板多一些,如果真有事的話,旁人也一定會將電話打到沈家。
紛雜的消息肯定已經(jīng)被清掉了。
謝沅只回了余溫和幾個同學的消息,上次的比賽過后,他們的那個項目真的要落地了。
她看到余溫發(fā)在群里的內(nèi)容,還有些不可思議。
沈家是豪門中的豪門,如果謝沅愿意的話,沈宴白打點私房錢過來,都能讓她的項目輕松落地,但憑自己的努力,做成一個項目,然后看它落地的感覺是不一樣的。
她回了好幾個表情包。
本以為過去這么久,沒人會看到,消息突然像炸裂開一樣,叮叮咚咚地響個不停。
【沅沅,你去哪兒了?】
【謝沅!你還記得我們幾個孤家寡人!】
馬上就要到溫家,謝沅也沒空再回,匆匆發(fā)了段語音過去解釋,就闔上了手機。
這次的宴席要隆重得多,人員也紛雜得多,所以相關(guān)的安排也更加周密。
謝沅剛一下車,就有專人來接她,她時常會來溫家看姑姑沈蓉,對這里的一切并不陌生,溫家的主宅很大,后方的高爾夫球場和靜湖也很漂亮。
溫思瑜的父親溫先生早年在俄國待過,后來重新整修舊宅,加入了很多俄式風格的建筑。
從外面就能感知到,而走進主廳后,這樣的感覺更明顯。
既華麗奢美,又輕盈細致,乍一眼看似有些簡練,實則處處都透著巧思。
走進主廳后,接過謝沅的人也變了,年輕男人俯身,向她微笑道:“沅沅表妹,還記得我嗎?”
她想起來,是上次見過的溫家表哥,溫懷瑾。
溫懷瑾是溫思瑜的堂弟,兩人的容貌雖然有些相似,但氣度卻全然不一樣。
謝沅神情微怔,點點頭:“晚上好,懷瑾表哥。”
她人很乖,聲音也很乖,嬌柔得像是一朵菟絲花,但就是這么弱氣場的女孩,得了沈家那一位的深寵,疼得比自家侄女還要更過。
溫懷瑾笑得溫和,引著謝沅向內(nèi)廳走去。
“嬸嬸可想你了,早先就一直念叨著,”他彎起眉眼說道,“她盼你多時,若不是脫不開身,還要親自過來接你的。”
溫懷瑾客套話說得很好聽。
謝沅在圈子里待得久了,遇到過很多張揚的、外放的人,一時之間,對溫懷瑾這種過分和柔的腔調(diào)有些陌生。
她抿了抿唇,輕聲說道:“我也很想姑姑。”
溫懷瑾說話風趣,謝沅言辭不多,沒幾句話后也被他給逗笑了。
兩人一邊說笑,一邊穿過廊道,往內(nèi)廳走去,經(jīng)過上次的事后,溫懷瑾很慎重,沒有讓謝沅離開他一步。
但繞過廊柱,瞧見突然出現(xiàn)在臺階前的秦承月時,就連溫懷瑾也怔住了。
第35章 第35章
溫家是典型的名門望族, 家大業(yè)大,枝繁葉茂。
溫思瑜坐在人群的正中央,容色艷麗, 衣著華美, 身邊是父親和母親沈蓉,再遠些是一眾叔伯和堂兄堂弟。
她臉上掛著淡笑,紅唇微揚, 就像是位公主。
不過溫思瑜也的確是溫家的公主。
來賓無數(shù),盡是高朋,稱贊聲和鎂光燈的聲響此起彼伏,但側(cè)身時她的眉卻皺了起來。
溫思瑜看向沈蓉,低聲問道:“媽, 沅沅還沒過來嗎?”
沈蓉這次特別叮囑溫懷瑾去接謝沅,為的就是萬無一失, 他接到謝沅時就發(fā)來了消息,就算是路上有事耽擱, 也早該到了。
“別擔心, ”她笑容微僵,低聲說道,“早先你懷瑾弟弟就說,已經(jīng)接到沅沅了。”
沈蓉安慰地撫了撫女兒的手,聲音輕柔:“你要是著急,我讓人再去看看。”
溫思瑜皺了皺眉,低聲說道:“算了, 媽, 再等會兒吧。”
她知道謝沅身子不好,去哪里都常要人跟著, 但上回的事,的確也將她嚇了一跳。
用過鎮(zhèn)靜劑后,謝沅才好轉(zhuǎn)許多,她最終是被沈長凜抱著回去的,溫思瑜遠遠地窺見了謝沅的面容,蒼白得跟紙一樣,絲縷血色都沒有。
她遙遙望著,都暗自心驚。
兩人正低聲交談著,謝沅和溫懷瑾走了進來。
深綠色的禮服輕盈美麗,輕紗上綴著無數(shù)綠鉆,謝沅纖細的腰身被勾勒分明,但更引人矚目的是那白到晃眼的雪膚,如同凝脂美玉似的。
白皙剔透,吹彈可破。
頭上是設(shè)計精巧的鹿角發(fā)飾,通體皆為銀白,點綴少許綠鉆,一瞧就是出自名家之手。
謝沅的烏發(fā)披散,在末梢打著卷,她的眼眸如水,柔美的面容在水晶燈下,更顯精致。
但最令人心旌搖曳的是她神情中的懵懂。
矜貴純真,又不諳世事,像是林間的稚鹿,又像是誤入凡世的春神。
謝沅進來的時候,幾乎全場人的目光都落在了她的身上,她跟著溫懷瑾一路小跑過來的,進門前才將裙擺撫平。
此刻被眾人這樣瞧著,她本就怦然的心跳躍動得更快。
溫懷瑾低聲笑道:“別怕,沅沅表妹,是你今天太好看了。”
謝沅平常很少打扮,除了出席大宴,連妝都很少化,她臉龐透著薄粉,細聲說道:“懷瑾表哥今天也很好看。”
兩人的交談聲很低,但此刻有太多人都在有意或無意地看著他們。
今天溫思瑜的生日宴席,的確有澄清之前車禍事的意思。
謝沅和秦承月的關(guān)系,一直沒過明路。
外面知道的人并不多,但圈子里卻鮮有不知道的,他們雖然沒訂婚,可幾乎所有人都知道——
謝沅是無論如何都要嫁入秦家的。
搶了妹妹的未婚夫,嚴格來說只是一樁風流軼事,畢竟謝沅和秦承月又沒有真的有過什么,可這種事情,是不能出現(xiàn)在溫氏集團的長公主身上的。
任何的丑聞,都不能近溫思瑜的身。
但誰也沒想到的是,今天跟謝沅一起過來的是溫懷瑾。
一時之間,被謝沅容色驚艷到的眾人,也開始禁不住地做更多猜想。
早先就有消息流露,言說沈家那一位想斷了秦沈兩家的聯(lián)姻,難道木已成舟嗎?謝沅出身不算差,熟讀文史的人,絕不會不認識她的祖父。
可和如今的顯貴相比,謝家早已算不得什么。
令人生畏的是沈長凜對她的嬌寵,那等愛重和疼溺,不像是對沒有血緣的侄女,簡直是跟待親女兒一樣。
謝沅丈夫的位子,是炙手可熱的。
如果秦承月真的要退場,接下來青年人之間少不得一番較量。
謝沅對眾人腦中的念頭一無所知。
她剛剛走得太急,呼吸還沒有平復(fù)下來,但她甫一抬起眼眸,坐在正中央的溫家人就全都迎上來了。
溫思瑜直接牽過了謝沅的手。
她長舒了一口氣,低聲說道:“等你好久,終于過來了,我還當怎么了呢。”
謝沅有些歉然,小聲說道:“不好意思,思瑜姐姐,剛剛有點事。”
“不說這些了,沅沅,”溫思瑜笑了一下,挑眉看向謝沅,“今天是不是有句話還沒跟我講?”
謝沅眨了眨眼睛,有些懵然,須臾才緩過神來。
她彎起眉眼,柔聲說道:“生日快樂,思瑜姐姐!”
接著謝沅身邊的人,就幫她將先前備好的禮物遞了過去,在這種大宴上,最不重要的就是禮物。
溫思瑜卻徑直接了過來,笑說道:“我待會兒就要拆開看。”
溫先生也笑著說道:“沅沅有心了。”
他身畔的沈蓉更是笑容藹然,連聲說道:“沅沅一路過來,累了吧?快過來休息休息。”
謝沅很不習慣被一群人圍著。
在這種場合,又怎么都避不開,她的臉上透著薄粉,還沒來得及推辭,就被拉著坐到了溫思瑜的身邊。
謝沅到底是代表沈家過來的。
她輕輕落座,長睫也抬起,迎上了那長槍短炮般的攝像機。
沈長凜站在落地窗邊,修長蒼白的指節(jié)間是一支細煙,他漫不經(jīng)心地低眼,翻看著照片,原本略顯疏冷的容色,漸漸地柔和下來。
須臾,助理走進來,低聲恭敬地說道:“沈總,下一場會議要開始了。”
他淡淡地“嗯”了一聲,將煙掐滅,然后從內(nèi)間走出來。
見到沈長凜的容色柔和許多,助理緊繃的精神也放松許多。
大小姐過段時間就要去瀛洲,近來沈總的心情都不太好,剛剛海外的周副總匯報的事務(wù)出了問題,被沈長凜覺察,他的臉色當時就冷了下來。
沈老先生在的時候,周副總便在沈氏任職。
他能力出眾,那時候就是很強勢張揚的性子,但沈長凜掌權(quán)沈家后,他是再也沒敢冒過尖,處處都夾著尾巴做人。
周副總今次也是,數(shù)據(jù)本來就有問題,又剛好撞在了槍口上。
這簡直是自尋死路。
會議室的溫度本來就低,方才更是跟冰窟一樣。
但將要走進會議室時,沈長凜忽然輕聲說道:“之前的那位法國設(shè)計師,再聯(lián)系一下吧。”
助理愣怔了片刻,很快反應(yīng)過來,是今天大小姐穿的那套深綠色禮服的設(shè)計師。
他緊忙點頭應(yīng)是,心里卻不由地松了一口氣。
怪不得李特助和程特助將大小姐看得那么重,每次有事也會先跟大小姐言說。
她連一個消息、電話都沒過來,都能令沈總消氣,心緒平和下來-
宴席過半,終于能夠放松許多。
謝沅陪在溫思瑜的身邊,笑容柔美,眸光閃動。
她私底下是個寡言少語的人,甚至可以說有些沉悶沒趣,但在人前卻很不一樣,明媚姝麗,落落大方,接人待物比溫思瑜還要更得體。
在禮儀方面,謝沅身上帶著些沈長凜的影子。
既矜貴自然,又帶著些歐式傳統(tǒng)貴族的意味。
沈長凜是在國外跟著外祖母長大的,那位夫人的出身極矜貴,他姿態(tài)里的貴氣是與生俱來的,許多人想要模仿,卻怎么也學不來。
都說沈長凜很疼謝沅,但手把手教習禮儀,未免也太過了些。
可能就是尋了相同的禮儀老師。
溫懷瑾收回目光,看向嬸嬸沈蓉,輕聲說道:“嬸嬸,您多慮了,我們方才就是遇見一位認識沅沅表妹的客人,然后聊了片刻而已。”
“客人?”沈蓉眉尖蹙起,下意識地追問,“是哪家的?”
溫懷瑾撥了撥指間的環(huán)扣,低垂著眼簾:“我也記不清,嬸嬸可以去問問沅沅表妹。”
他的語氣平和,溫聲細語,偏嘴又很嚴,一句不肯多說。
沈蓉的笑容僵了一下,緩和神色:“那可能是沅沅之前在學校時認得的朋友。”
溫懷瑾若有所思,點頭應(yīng)道:“有可能,嬸嬸。”
兩人正聊著,忽然有幾位貴婦過來,嬌笑著喚道:“阿蓉,可算找見你了,帶我們去見見思瑜吧!”
幾人言語帶著點港城口音。
沈蓉年輕時在港城念過書,對港城那邊的名流也認得頗多。
溫懷瑾溫和地笑了笑,輕聲說道:“那侄子就不打攪您了。”
他從容地離開,然后自主廳出去。
走到外間的廊道后,溫懷瑾打開手機給謝沅發(fā)了個消息,她的手機號很好記又很吉利,像是由人專門選過的。
養(yǎng)她的人也不知道到底有多精心,才會在這么細微的地方上也處處不落。
禮服是沒有口袋的。
謝沅的手機開了震動,由跟在身邊的侍者拿著,她覺察到后,便起身向溫思瑜說道:“思瑜姐姐,我先休息一會兒。”
宴席已經(jīng)過半,謝沅的精力不太好,溫思瑜也不敢讓她累著。
溫思瑜低聲說道:“快去吧,多休息會兒。”
她輕拍了拍謝沅纖薄的后背,并讓侍者帶謝沅去休息室。
溫思瑜是今天宴席的主角,也是今天最要受累的人,但她氣色很好,眉眼間也依然帶著張揚,仍舊是那副明艷的大小姐姿態(tài)。
謝沅點點頭,然后乖巧地離開了。
走出主廳后,溫懷瑾接過謝沅,笑著向侍者說道:“剛巧我也要去休息室,讓我?guī)с溷浔砻眠^去吧。”
陪在謝沅身邊的侍者是特意安排過的,也被沈蓉提前交代過。
因此他沒有任何遲疑,就退了下去。
謝沅站在廊道里,看著侍者離開才松了口氣。
她望向溫懷瑾,抿了抿唇,輕聲說道:“謝謝你,懷瑾表哥,這次真的是麻煩你了。”
從主廳離開后,謝沅的姿態(tài)又恢復(fù)了慣常的緘默和認真。
銀白色的鹿角頭飾精致漂亮,在夜色里如若月華般發(fā)著光,但那樣的光芒也沒能及得上她拎著裙擺的 纖細玉指。
溫懷瑾看了謝沅片刻,輕聲說道:“沒關(guān)系。”
他收回目光,帶著謝沅往和休息室相反的方向走去。
明明是那么麻煩的事,這位一點也不熟悉的溫家表哥卻說幫忙就幫忙了。
謝沅心中感激,快步跟上溫懷瑾的步伐,兩人繞過主廳,向著后方走去,然后乘上電梯進了內(nèi)宅。
溫家真的很大。
如果沒有溫懷瑾帶著,哪怕他給她定位,她還是會迷路。
內(nèi)宅的廊道沒有鋪地毯,謝沅的鞋跟有些高,踩在地板上時會發(fā)出響聲,但她很急,這會兒什么都顧不上了。
到達客房后,溫懷瑾按指紋,將門打開。
謝沅以為他送完她就要走,但溫懷瑾卻沒有離開。
他站在廊道里,輕聲說道:“承月哥喝了酒,你們只管在里面談話,但如果有事的話,叫我一聲就行。”
溫懷瑾的言辭很委婉。
謝沅神情愣怔,卻是有些愕然。
她能感覺到這位表哥和尋常男性不太一樣,也沒有想到他會這樣細致。
溫懷瑾其實是多想了,謝沅跟秦承月認識多年,如果有什么情感,早在許久之前就該生出來了,但是沒有。
秦承月將她當妹妹,她將秦承月當哥哥。
就這樣作為未婚夫妻相安無事許多年。
所以秦承月不可能會如何的,而且他原本就是位紳士。
但謝沅還是很感謝溫懷瑾,她向他輕輕鞠了一躬:“謝謝您,懷瑾表哥。”
說完她也沒有再猶豫,推門走進溫家的客房。
今晚見到秦承月時,謝沅的確是嚇了一跳,他一身深色的西裝,看起來還是理智的,但眼睛是通紅的,身上的酒氣也很重。
他跟溫思瑜關(guān)系匪淺。
謝沅毫不懷疑他有的是辦法進溫家,但她沒有想到秦承月是來找她的。
秦承月的情緒有些激動,也不知道喝了多少酒,偏執(zhí)地想要掐住謝沅的手腕,質(zhì)問她些什么。
她的臉色蒼白,神情無措,好在溫懷瑾將秦承月制住了,還想辦法將他先帶到了溫家的客房。
秦承月畢竟是秦家人,代表的是秦家。
眼下緊急,又沒法請人將他帶走,只得先將人安排在溫家。
客房里有侍者在照顧秦承月,他喝了催吐的藥,又睡了許久,兩小時過去,已經(jīng)好轉(zhuǎn)許多,但那雙眼里還盡是血紅。
謝沅從沒見過秦承月如此狼狽的樣子。
她壓低聲,近前喚道:“承月哥!”
秦承月的眼底全是血絲,眼見謝沅過來,侍者便悄無聲息地退了下去,豪門的秘辛,最是難以為人道矣的。
他的外套搭在衣架上,身上只穿了一件襯衫,隱約透著些單薄。
謝沅快步走到秦承月的身邊,連聲說道:“你還難受嗎,承月哥?你……你要是難受的話,我?guī)湍阏堘t(yī)生過來吧?”
她身上還穿著禮服,滿眼焦急,像是很關(guān)切他。
秦承月抬眼看向謝沅,聲音微啞:“為什么不想嫁給我了,沅沅?”
他答非所問,謝沅卻霎時愣在了原地-
沈長凜到的時候,是溫先生和沈蓉親自去迎的。
溫先生笑容高揚,謙恭又溫和地說道:“不知您親自駕臨,實在有失遠迎。”
他說話帶點古味。
沈長凜卻懶得跟他周旋,漫不經(jīng)心地說道:“不必多禮,我是來接沅沅的。”
時間已經(jīng)不早了。
他之前就給她發(fā)了消息,可能是因為不方便,謝沅一直還沒回。
沈長凜開完會后,時間剛好也差不多,于是便到了溫家這邊,打算接她一起回家。
上回的疏漏太大,這回溫思瑜再辦生日宴席,是時刻讓人聯(lián)系著謝沅的。
她之前被溫懷瑾接到,去了休息室,這會兒應(yīng)該快過來了,沈蓉緊忙告訴沈長凜,然后言說馬上就叫人請謝沅過來。
沈長凜輕輕“嗯”了一聲。
他此番前來沒有露面的意思,也沒有刻意遮掩的意思。
溫先生心里瞬時走過千回百轉(zhuǎn),卻到底沒敢請沈長凜到主廳,只敢含笑邀他去待客廳稍等片刻。
他應(yīng)下來后,溫先生立刻讓溫家的兄弟子侄全都過來。
沈長凜的年歲并不大,至少比現(xiàn)今各家的掌事人都小許多。
但他輩分高,身份又是頭一份的尊貴,從沒人敢將他當晚輩看,溫家的這一代掌事的年紀又已近半百,在他跟前還是跟侄輩般恭敬。
兩家雖為姻親,許多人卻是沒見過沈長凜的。
可不知怎的,這一輩里最出眾的溫懷瑾卻遲遲未至。
沈長凜單手執(zhí)著杯耳,淺抿了少許紅茶,神情淡漠地看向待客廳外。
夜風寂靜,草叢邊栽種的是小瓣的洋甘菊,白色的花瓣輕輕地搖曳。
花香幽微,沒什么氣息。
謝沅喜歡花,家里的花全都是她喜歡的,但為了讓她能夠看得不膩煩,總還會更換品種。
溫懷瑾一直不到場,溫先生也有些急,他低聲問道:“懷瑾那孩子去哪里了?他去的不是二樓休息室嗎?應(yīng)該馬上就能到場才對。”
謝沅也遲遲沒過來。
溫先生逐漸焦躁起來,沈蓉的額前覆著薄汗,她擦了擦額角,勉強笑容道:“你別急,我已經(jīng)讓人去叫他們了。”
她是給了溫懷瑾很多提示,上次還明確跟他說過,和謝沅聯(lián)姻的價值。
但他明顯是對謝沅沒興趣。
溫懷瑾紳士守禮,總不至于這時候攔下了謝沅吧?一想到那種可能,沈蓉的冷汗都要下來了。
要是讓沈長凜知道,謝沅這時候可能跟溫懷瑾在一起,連她也要麻煩。
或許是上天聽到了她的聲音。
沈蓉的心聲剛剛落下,那邊門打開后,謝沅就和溫懷瑾一起進來了。
她還在和他連聲道謝:“這回真的太麻煩你了,懷瑾表哥。”
溫懷瑾輕聲說道:“不麻煩,沅沅表妹,舉手之勞罷了。”
兩人的言辭雖然客氣,但距離不遠,又舉止親密,生人也能一眼看出是一道過來的。
第36章 第36章
夜風拂過謝沅的臉龐, 將她烏黑的長發(fā)吹起,那張白凈的面容在月色下更顯柔美。
她的手指收緊,聲音很輕:“懷瑾表哥, 下回你若是有事的話, 我一定會竭力幫你的。”
跟世家的大小姐們不一樣。
謝沅很有禮貌,甚至過分的客氣。
溫懷瑾擺了擺手,笑容溫和:“真的不用, 沅沅表妹,只是小事而已。”
話是這樣講,但這件事對謝沅來說,一點都不是小事,如果沒有溫懷瑾的幫助, 它本該十分麻煩,甚至可能會惹出禍來。
謝沅低下了眼睫, 在溫懷瑾引她進入待客廳時,她才緩過神來。
他紳士有禮地喚道:“沅沅表妹?”
謝沅抬起眼眸, 看向溫懷瑾, 臉頰微紅:“抱歉,表哥。”
她輕輕提起裙擺,隨著溫懷瑾一起走進待客廳,待客廳里的人很多,幾乎整個溫家的男人都要集齊了。
但謝沅走進去的第一眼,就和坐在主位的男人對上了視線。
他容色矜貴,神情淡漠, 修長蒼白的指節(jié)搭在一起, 僅僅是平靜地靠坐在長沙發(fā)上,就能將人的目光給全部奪走。
是沈長凜。
謝沅的呼吸微滯, 有一瞬的愣神和無措,叔叔怎么會在這里?
她的掌心沁汗,本能地緊張起來。
沈長凜的容色淡漠,眼神也帶著些漫不經(jīng)心,看起來似是沒什么情緒,但謝沅還是生出了少許懼意和心虛,轉(zhuǎn)念過后,她又漸漸平靜下來。
不可能的。
她剛剛才將秦承月送走,叔叔手眼通天,也不可能會這么快發(fā)覺。
謝沅強作鎮(zhèn)定,跟著溫懷瑾走到沈長凜的面前。
他歉然地笑道:“抱歉,舅舅,讓您久等了。”
“方才我跟沅沅表妹下樓,走錯了方向,繞了好大一圈才過來。”溫懷瑾像個大男孩般說道,“勞您久等,實在是晚輩的失禮。”
他出國多時,這樣言說也符合常理。
沈蓉也信了溫懷瑾的話,她暗里松了口氣,笑說道:“你這孩子,在自家都能迷路。”
溫先生笑容和煦,向著沈長凜說道:“沈總,這就是我二弟家的孩子,之前一直在國外待著,還未能拜見過您。”
溫懷瑾的生父早逝。
在場的大多數(shù)人都是溫家旁支,溫懷瑾是溫先生的親侄子,兩人血脈極近。
溫先生是將溫懷瑾當做親兒子在養(yǎng),這從溫懷瑾與溫思瑜相對應(yīng)的名字也能看出。
早先就有人揣測,溫懷瑾或許是溫家下一任的掌門人。
今天溫先生在沈長凜面前這樣介紹他,更是將此事落實。
謝沅對這些事一直都很懵懂,連霍陽家里的事都搞不明白,此刻隱約也意識到了溫懷瑾的身份之特殊。
但她沒有空余思考更多。
在走到沈長凜身邊后,他便漫不經(jīng)心地扣住了她的手腕。
溫家的待客廳裝潢是典型的俄式風格,沒有過分的金碧輝煌,但處處都透著雅致,吊燈也是設(shè)計精妙的環(huán)形落燈。
很漂亮,卻就是有些暗。
導致主位的光線,還不及門前更加明亮。
沈長凜的指骨修長,雖然瞧著蒼白,如若玉石雕琢,但卻是十分有力量感的。
他的指節(jié)抵入謝沅掌心時,她幾乎沒有任何反抗的可能。
盡管知悉光線昏暗,又有沙發(fā)的做遮擋,不會有人看見,謝沅的身軀還是緊緊地繃了起來。
她的眼眸里泛起水霧,無意識地想向沈長凜討/饒。
當他帶著薄繭的指節(jié)滑過掌心的嫩/肉時,謝沅更是差點要嗚咽出聲。
但沈長凜沒有理她,他唇邊含著淡笑,目光沉靜地看向溫懷瑾,輕聲向溫先生說道:“令侄年少有為,真是青年才俊。”
能得沈長凜一句夸贊,在整個圈子里都能吹噓數(shù)年。
溫先生沒想到小侄能得如此高的贊譽,不由有些飄飄然,笑容也更加高揚,他還沒來得及得意,溫懷瑾便自己先謙聲說道:“您謬贊了。”
“晚輩還有許多不足,”他笑容溫和,“須向前輩們多學習。”
客套過后,主場又交還給長輩們。
沈長凜不喜喧嚷嘈雜,對這些虛與委蛇向來沒什么興致,如果是平常,肯定不會多待,接過謝沅就會直接離開。
但今次過了許久,他還沒有言說離開的意思。
掌心的嫩/肉被侵過,細柔的指骨也被揉捏,謝沅身上的敏/感處很多,手指經(jīng)不得挑弄,有時被沈長凜輕扣著嵌入,都會難以承受。
更別說是被這樣的把玩。
謝沅的身軀禁不住地顫抖,她強忍住眼淚,將另一手的掌心要掐出血來,才沒有流露出異色。
十指連心。
指節(jié)在被把玩的時候,謝沅的后腰也陣陣地發(fā)麻。
她快要被逼瘋,鞋子的跟細高,更讓她連站都快站不穩(wěn)。
謝沅克制不住地望向沈長凜,她帶著哭腔,聲音壓得很低:“叔叔……”
她若是不喚他還好,這樣一聲細弱的低喚落下來后,溫先生和沈蓉的目光都投了過來,連溫懷瑾也稍有發(fā)覺。
謝沅很受沈長凜疼寵。
她是很懂事的孩子,或許今天是實在太累了,才會如此。
沈蓉緊忙說道:“沅沅累了吧?”
謝沅的臉龐漲得更紅,她無措地看向沈長凜,眼淚都快要掉下來。
她喚出來那聲“叔叔”以后,他終于看向她。
沈長凜雙腿交疊,靠坐在長沙發(fā)上,氣度矜貴,又帶著些不容置疑的壓迫感,謝沅見過他在外面的樣子,更知道他的性子。
但被沈長凜看過來的時候,她還是本能地覺得怕。
謝沅搖了搖頭,吸著氣,細聲說道:“不累,姑姑。”
她的長睫濡濕,低低地垂落。
謝沅這樣說,可她的姿態(tài)哪里是還不累?沈蓉有些遲疑,剛看向沈長凜,就聽到他漫不經(jīng)心地說道:“真的不累嗎,沅沅?”
沈長凜的話音低柔,言辭也很溫和。
但不知怎的,聽他這樣言語時,沒由來地會讓人心弦緊繃。
謝沅的腕骨顫抖,她的承受值將要到達頂峰,此刻一動也不敢動,可沈長凜就那樣看著她,等待她回話。
她不知道要怎樣言說。
謝沅的腦中盡是混亂的東西,連簡單的詞句都組織不出來,目光對上沈長凜深暗的眼眸時,思緒更是雜糅成了一片空白。
她將櫻唇抿了又抿,許久才細聲說道:“我累,叔叔……”
話音落下后,承受的界限也終于到頂,謝沅緊闔上了眼眸,貝齒也深深地咬在了一起,但眼淚還是不住地要掉。
她被將要失態(tài)的恐懼逼得欲死。
然而下一刻,沈長凜就將謝沅攬了過來,他的指節(jié)修長,輕柔地拭去她的淚水,讓她整個人都半靠在他的懷里。
這樣的動作親密,但一點也不失禮。
最重要的是,擋住了其余人的目光。
沈長凜帶著笑意,輕聲說道:“時候不早了,家里的孩子不習慣晚睡,要受不了了,下次再敘吧。”
說這話時,他像極了一位溫柔的叔叔。
但走出待客廳,將她抱上車后,沈長凜就將謝沅的裙擺推了上去,他親手幫她脫下濕/透的衣物,然后將人用給嬰孩把尿的姿勢,抱在了懷里。
謝沅再也控制不住。
她沙啞著嗓子,哭著喚他:“叔叔,別……”
男人的眸色晦暗,聲音微啞,只是問道:“今天怎么這么……,沅沅?”-
沈宴白在公司待了整整一天,回到家中時,已經(jīng)過了十二點,但謝沅和沈長凜都還沒回來。
他有些困惑,給沈長凜那邊撥了電話。
沈宴白坐在客廳,開口問道:“叔叔,您和沅沅都還在外面嗎?”
“嗯,”沈長凜聲音很輕,“已經(jīng)在路上了,你累了一天,沒事就先睡吧。”
沈宴白緊忙說道:“我不累,叔叔,沒事,我等你們回來。”
他應(yīng)得很快,沈長凜那邊卻是沉默了片刻。
車窗似乎被打開了,夜風的聲音很明顯,但不知怎的,風聲中像是摻雜著少許低泣聲,那是一種壓得很低的哭聲,帶著點甘甜黏膩的意味,隱隱約約,頃刻又消失了。
沈長凜聲音微啞:“好,辛苦你了。”
聽筒帶著少許過電的聲響,叔叔輕柔的聲音也紊亂得透著磁性。
掛斷電話后,沈宴白終于是確定剛才的聲響只是信號的問題。
他站在露臺邊抽煙。
約莫半鐘頭不到,謝沅和沈長凜就回來了。
沈宴白將煙掐滅,回過身就看到了謝沅哭紅的眼眸,她身上披著的是沈長凜的外衣,里面像是什么也沒穿,露出半截白皙的腿根,柔膩得驚心。
下面是綁住長筒襪的腿環(huán)。
深綠色的環(huán)扣,綴了一顆剔透的綠鉆,明麗奪目,令人移不開眼。
沈宴白的呼吸微滯,一時之間愣怔在了原處。
但他還沒反應(yīng)過來,沈長凜就將謝沅帶上了樓,他站在她的跟前,像哄孩子似的低聲跟她說了些什么,然后輕輕擦凈了她的眼淚,便牽過她的手。
謝沅的眼尾濕紅,他剛將她的淚水擦凈,眼眸里的水汽又氤氳出來。
眼淚啪嗒啪嗒地往下掉。
怎么都停不下來。
連沈長凜都覺得棘手,他哄著謝沅上樓梯,走到二樓時,方才得空看向沈宴白,跟他說道:“稍等一下,宴白。”
沈宴白手里還執(zhí)著煙蒂,他站在原處,愣怔了好一會兒,還是沒能回過神來。
如果不是胃里還有些作痛,他都想給自己一巴掌,看看這是不是在夢里。
謝沅……方才是怎么了?
她到底是他的妹妹,他應(yīng)當對她關(guān)心些的。
但不知怎的,沈宴白的腦海中全剩下那根深綠色的腿環(huán)。
謝沅生得很瘦,白皙的小腿也是,看上去根本沒什么肉,可被腿環(huán)輕輕勒過后就不一樣,會繃出一個微弱的弧度。
深淺交織,濃烈得像是醇酒,澆在心口,殘存在視網(wǎng)膜上,久久難消。
沈宴白的喉間發(fā)干,他飲了大半杯的冰水,思緒方才漸漸沉靜下來。
應(yīng)該是不小心將裙子弄臟了吧?
不過怎么哭那么厲害?
思緒沉靜下來后,蕪雜的念頭卻沒有一起停止,理智的思考反倒顯得更加瘋狂、怪異,接著一起作亂是那道好像停留在幻想中的、甘甜黏膩的哭聲。
沈宴白坐在島臺邊,將杯中殘余的冰水一飲而盡,然后又倒?jié)M整整一杯。
他喝完大兩杯冰水后,沈長凜才從樓上下來。
他無論何時都游刃有余的叔叔,眉宇間帶著少許倦意,沈長凜輕聲說道:“沅沅的裙子不小心弄壞了,她哭了一路。”
他的衣袖微微挽起,露出蒼白的腕骨。
沈宴白被烈火燒著的心頭,突然就冷靜下來許多,原來不是弄臟了,是弄壞了。
怪不得會哭得那么厲害。
剛剛他跟叔叔通電話時,應(yīng)當也是謝沅在哭。
沈長凜執(zhí)起杯子,淺飲了少許冰水,他輕聲問道:“項目的事,怎么樣了?”
叔叔的精力是真的好,他再度抬起眼簾時,方才沈宴白隱約窺見的那抹倦意已經(jīng)全都消失了,這種事是不可能瞞得住沈長凜的,也沒有必要瞞他。
沈宴白歉然地笑了一下。
“之前侄兒疏漏,今天忙了一天才勉強解決,”他看向沈長凜,“明天估計還要再忙半日。”
沈長凜站在露臺邊,端著杯子慢慢地喝。
他個子高,月色下的一道剪影也分外得出挑。
“沒事,你第一次做,”沈長凜漫不經(jīng)心地說道,“能到這個程度,已經(jīng)很好了。”
他語氣輕柔,回身時唇邊甚至帶著贊許的笑意。
僅僅是那樣一個瞬間,沈宴白心中所有紛亂的念頭便全都靜止住了,忙碌一天的辛累也全都要消弭,他握住杯盞的手指收緊,低聲說道:“多謝您,叔叔。”
沈長凜唇邊揚著淡笑,看了眼腕表。
他放下杯盞,輕聲說道:“好了,已經(jīng)不早了,快回去睡吧。”
沈長凜難得做了模范叔叔的事,親自送沈宴白回的房,臨走時還不忘關(guān)懷幾句,只不過離開不久,他就進了謝沅的臥室。
她已經(jīng)洗好澡,頭發(fā)也吹干了。
但謝沅把臥室的燈全都關(guān)了,人也躲在薄被里,背對著門偷偷地哭,沈長凜進來的時候,她才將抹眼淚的手指悄悄放下來。
他也沒將燈再打開,就那樣直接走了進來。
謝沅的眼淚還沒止住,她不想讓沈長凜聽出來,吸氣聲也全都咬在了唇齒間。
但他一過來,就直接掰過了她的臉龐,然后將床頭的小燈也摁開了。
謝沅哭紅的臉龐全都落入他的眼底。
她委屈又羞赧,已經(jīng)小了很多的淚水再度洶涌起來,眼見小孩子“哇”的一聲就要再哭,沈長凜的心緒也有些亂。
他緊忙將謝沅抱住,低聲哄道:“不哭了,沅沅。”
可是眼淚這個東西怎么能止住。
謝沅微弱地掙扎著,她帶著哭腔說道:“你能不能走?我自己哭也不可以嗎?”
她從來沒有說過這么任性的話。
這回真的是將人欺負過了,沈長凜矮下身來,捧住謝沅的手,輕聲說道:“叔叔錯了,沅沅,以后不會這樣了。”
他這輩子大概還是第一回如此低聲下氣。
但謝沅卻不認。
“你以后都不要來接我了,”她哭著說道,“我不要你接。”
謝沅的話語非常任性,任性到不像她能說出來的,她的臉皮真的很薄,經(jīng)不起逗弄,她有很多害怕的、擔憂的事,平時不會表現(xiàn)出來。
但到情緒攀升到頂峰時,會出現(xiàn)另外幼稚任性又分外本真的一面。
如湯沃雪,似珠似玉。
沈長凜將謝沅抱得更緊,他低聲說道:“叔叔真的知道錯了,就原諒叔叔這一回,好嗎?”
她的頭發(fā)剛剛吹干,還有些微潮。
謝沅的眼眸也是潮濕的,聲聲都是委屈:“我都不認得他,而且只是講禮貌話,你還那樣問我……”
沈長凜越低聲下氣,她的指控越多。
但聽到謝沅這樣直白的話語,他心中并無不悅,反倒有一種很奇異的感覺。
沅沅終于敢對他發(fā)脾氣了。
沈長凜將謝沅的指責照單全收,將人抱在腿上,輕聲哄道:“是我的錯,我不該誤會沅沅,不該那樣問沅沅,更不該在人前欺負沅沅。”
她坐在他的懷里,哭都要哭得沒力氣。
沈長凜一件件地將事情列舉出來,謝沅又羞又氣,被情緒激得一點理智都不剩,只想堵住他的嘴。
下一刻,他就真的如她做愿。
只不過謝沅也說不了話了,她被捧著臉龐,吻得發(fā)暈,眼淚也漸漸變了意味。
她快喘不過氣時,沈長凜才放過她。
“沅沅不氣了,好不好?”他看向她的眼眸,聲音輕柔。
沈長凜生得俊美,眉眼深邃,鼻梁挺直,氣質(zhì)矜貴優(yōu)雅,在夜色下那雙顏色稍淺的眼看過來時,更是帶著些驚心動魄的意味。
謝沅不由地就有些失神。
他輕笑一聲,又吻了吻她的唇:“不說話就是答應(yīng)了,沅沅。”
男人的指節(jié)修長,掌在腿根時,會有白皙的柔軟輕輕溢出,謝沅剛想說些什么,話語就啞在了嗓子里-
夜間睡得實在太遲。
謝沅翌日睡醒的時候已經(jīng)逼近正午,她抱著薄被緩緩睜開眼眸,費了些功夫才想起不是在午覺,而是一晚上過后剛剛睡醒。
記憶凌亂又破碎,她撐著額頭,慢慢地回想。
昨夜的事宜漸漸如潮水般滿涌過后,謝沅腦子里只余下一個想法,就是從樓上跳下去算了。
她的臉龐滾燙,耳尖也全都紅了。
謝沅將臉蒙在薄被中,這輩子都不想要再出來,去面對現(xiàn)實中的一切了。
但沒多時,一個電話就撥過來了。
還是視頻電話。
看著【沈長凜】三個字,謝沅想對著墻直接撞死的心都有了,她執(zhí)著手機,看了屏幕半響,也沒有提起來勇氣去接聽。
就在她想要假裝沒聽見掛掉的時候,指節(jié)不小心碰到了接聽鍵。
謝沅更想死了。
第37章 第37章
謝沅昨天睡得很晚。
回到家的時候就已經(jīng)快一點了, 又折騰了半夜,最后睡去的時候大概得有三點。
她昨天本就很累,睡得又晚, 中午能醒就不錯了。
撥電話的時候, 沈長凜也沒想到謝沅會接,鏡頭閃爍,露出一張柔美的面容, 她神情慌張,仍有些無措。
鏡頭晃動了一下,方才穩(wěn)住。
黑色的吊帶睡裙柔軟,領(lǐng)口綴著蕾絲和精致的蝴蝶結(jié),雪膚被襯得愈加白皙, 腰身也被勾勒得愈加細瘦。
到底是夏天,小姑娘還要穿裙子, 不好讓她太麻煩。
但領(lǐng)口之下,隱約還能窺見淺紅深紅的痕印, 掐/痕、指/痕、吻/痕交疊在一起, 像是秾艷的層疊花瓣。
沈長凜眉眼微抬,聲音很輕:“剛剛睡醒嗎,沅沅?”
明明睡得要更晚,起得要更早。
但他的容顏還是那樣矜貴俊美,一絲倦色都沒有,色澤稍淺的眸里光芒輕動,狀態(tài)比平時還要好。
反倒是一直在被照顧的謝沅, 累得昏昏沉沉。
剛被從浴缸里抱出來, 就徹底陷入黑甜的夢鄉(xiāng),今早更是怎么都醒不過來。
沈長凜看向屏幕里的她, 聲音輕柔地問道:“沒有不舒服吧,沅沅?”
只是視頻,又不是直接面對沈長凜,謝沅的臉龐還是染了薄紅。
“我剛剛睡醒,叔叔。”她搖了搖頭,長睫顫動,“沒有不舒服。”
謝沅局促地抬起眼眸,眉眼間還帶著少許無措。
知她沒有不舒服,沈長凜便放心許多,明日還要送她去瀛洲,要是這關(guān)頭難受起來,很影響到時候的游玩。
“不難受就好,”他輕聲說道,“已經(jīng)不早了,下樓用午餐吧。”
謝沅有事情總喜歡掩著,他們剛在一起的時候,偶爾弄得太過,她身子又弱,有時會發(fā)熱,某次沈長凜回到家后才發(fā)覺她已經(jīng)燒了一天。
從那過后,他如果有空,早上總要跟她通一回電話。
謝沅乖順地點頭,應(yīng)道:“好,叔叔,您也快去用午餐吧。”
但視頻電話掛斷的下一秒,她就將小臉又埋進了薄被里,臉龐是潮紅的,連呼吸都是熱的。
強烈的羞意,讓謝沅的腦中都暈乎乎的。
她用冷水好好地湃在臉龐上,直到臉上的熱意消退,方才準備下樓用午餐。
今天沈長凜和沈宴白都有事,家里沒有人。
謝沅在睡裙外披了一件薄外套就走下樓去,外面的陽光很好,粲然的光線透過落地窗,照進島臺。
她抬起眼眸,就能看見外面換好的新花。
色澤清新,芬芳馥郁,遙遙地就能令人感到心曠神怡。
是誰更換的,為什么而更換的,幾乎是不用想的事情。
謝沅臉上好不容易降下來的溫度,復(fù)又變得升起,她紅著臉龐,微微側(cè)過臉去-
沈宴白回來的時候,還沒到一點。
他清晨起了個大早,然后就去公司,將昨天差些收尾的工作全部完成。
事務(wù)處理好后,沈宴白的眉頭舒展開來,助理也長舒了一口氣,他拍了拍助理的肩膀:“辛苦了。”
然后他就自己開車回來了。
沈宴白指間勾著車鑰匙,漫不經(jīng)心地推門進去,剛一抬眼,就瞧見了坐在高腳椅上晃腿的謝沅。
午后的日光很好,她凝眸看向外邊,夠不到地的小腿晃來晃去。
用餐的禮儀被謝沅全都拋之腦后。
她撐著下頜,像小孩子般似的望向窗外,深黑色的吊帶睡裙下,是不斷搖晃的細白小腿。
謝沅的裙子大多是白色的。
純白色的短裙,滾邊是蕾絲或者蝴蝶結(jié),穿在她的身上,帶著幾分不諳世事的純真意味。
黑色的裙子,沈宴白只見謝沅穿過兩次。
一次是前不久在露臺時,一次就是現(xiàn)今在他的眼前。
沈宴白的眼生得和沈長凜很像。
顏色都略微有點淺,乍一看去的時候,有一種剔透澄凈的感覺,蘊著晦意的時候也很像。
哪怕一言不發(fā),依舊會讓人覺著有些怕。
謝沅看了很久外邊的花,側(cè)身打算再用些午餐時,才發(fā)覺沈宴白回來了。
他倚靠在門邊,身形瘦高,眸色晦暗。
那雙眼實在是像極了沈長凜。
謝沅嚇了一跳,她抿了抿唇,從高腳椅上下來,然后去迎他:“哥哥,你回來了。”
她沒想到沈宴白會這么早回來,內(nèi)里的襯裙還是睡裙,領(lǐng)口的前方是嫩白的雪膚,但在黑色蕾絲和蝴蝶結(jié)的邊沿,可以窺探到禁忌的淺紅痕印。
謝沅拉緊外套,將拉鏈一直拉到鎖骨處。
“哥哥,你用過午餐了嗎?”她抬起眼簾,“如果沒有的話……”
沈宴白的眸底晦暗,帶著些謝沅看不懂的情緒,她驀地有些怕,話音也越來越低。
但謝沅的話還未說完,沈宴白就低聲打斷了她:“把衣服換掉,謝沅。”
他的聲音低沉,帶著點冷意。
謝沅的眸光顫動,她的櫻唇緊抿,臉色也瞬時就白了下來。
這段時間沈宴白待她很好,她都快要忘記他從前是怎樣厭煩她,看都不想多看她一眼。
謝沅的指節(jié)收緊,她低下眼眸,聲音低弱地應(yīng)道:“好,哥哥。”
她一句話也沒有多問,也沒為自己辯駁,回身便上了樓,看起來好像什么情緒也沒有,但沈宴白看見了她上樓時抬起來擦眼淚的手臂。
他說不出心底是什么情緒。
方才的話語近乎是本能般言說出來的,過去片刻后,沈宴白自己都不知道那是怎么一回事。
他的情緒躁郁,像是起伏的波濤,來回地翻騰。
這是在家里不錯。
可謝沅是個姑娘,還是個已經(jīng)發(fā)育成熟的大姑娘,有些事情,她應(yīng)該明白,和男人之間的邊界,她更應(yīng)該懂得。
如果方才回來的叔叔,見到謝沅這幅打扮,他會怎么想?
沈宴白的思緒紊亂煩躁。
沈長凜是什么人,他再清楚不過了,叔叔禁欲克制,多年來不近女色,更不可能對一手養(yǎng)大的謝沅有什么想法。
可這不代表謝沅就能不重視邊界。
叔叔跟她到底是沒有血緣的,不是嗎?
謝沅過了一刻鐘左右才下來,她的眼眶微紅,神情乖順,柔弱地喚道:“哥哥。”
她換了身連衣裙,裙擺落在膝邊,看起來很得體。
這時候應(yīng)該說些話安撫謝沅的。
但看著那將要跟裙擺融為一體的雪膚,沈宴白的情緒更加躁郁,他低聲說道:“繼續(xù)用午餐吧。”
謝沅輕輕點頭,她撩起裙擺,坐回到高腳椅上。
只那雙水眸,再也不靈動地閃爍,她安靜地執(zhí)起餐叉,用完午餐后便又上了樓。
沈宴白抿了抿唇,想跟謝沅說些什么,但她走得很快,神情還帶著些脆弱,他到底是沒有言語。
他最近都不會出遠門,事情又已經(jīng)忙完,總能找到合適的時機跟她好好談?wù)劦摹?br />
沈宴白點了支煙,站在露臺邊慢慢地抽-
沈宴白就下午有空,沒在家里待多久,又出門離開。
謝沅聽到轎車發(fā)動的聲音,方才從薄被里冒出頭,她的眼眸紅紅的,神情也帶著些難過。
她猶豫了好久,晚間要不要下樓用餐。
現(xiàn)在沈宴白走了,謝沅才敢從臥室里出來。
她午餐沒有吃好,還不到三點就有些餓,她去樓下拿了一盒冰激凌,坐在起居室的地毯上,慢慢地吃了很久。
明天就要去瀛洲了。
秦老先生忙碌了大半年,難得有空。
謝沅不想見到他時太萎靡,她吃完冰激凌,就又爬到了床上。
瀛洲那邊的東西很齊全,沈長凜只在她的小行李箱里裝了很多裙子。
其實謝沅在瀛洲至多也只待半個月,秦老先生很忙碌,除卻疾病,只每年夏天會得空在那邊待一段。
但沈長凜真的很愛給她打扮,去瀛洲那樣近,而且又是去見外公,他給她準備的卻都是新裙子。
謝沅一邊想明天的事,一邊將床頭的燈按滅。
她這一場午睡過去很久,醒來的時候,天都黑了。
一睜眼就對上了沈長凜的視線。
他抬手撫上謝沅的額頭,聲音很輕:“怎么睡這么久?真沒有不舒服嗎?”
她懵懂地被沈長凜扶抱起,柔膝分開,跨坐到他的腿上。
“沒有,叔叔。”謝沅搖頭說道,“我就是有點困。”
或許是睡迷糊了,她這會兒也不記得羞和怕了,聲音軟軟,眸里的水光也搖晃著,看起來分外的乖柔。
沈長凜輕吻了吻謝沅的額頭。
他托住她的腰身,將她抱在腿上,聲音微啞:“明天沅沅就要去瀛洲了。”
沈長凜的語調(diào)很溫柔,但攥住謝沅腰身的那雙手卻不是那回事,她的身軀繃緊,低低的嗚/咽聲從喉間溢出,還未來得及言語,就被咬住了唇瓣。
他吻得強勢,指節(jié)撫著她的腰線,輕輕收攏。
謝沅喘不過氣,被放開之后,無力地趴在沈長凜的肩頭,低低地喘/息著,連裙擺是何時被推起的都沒有意識到。
她只聽得見沈長凜輕聲說道:“今天哥哥不在,沅沅。”
然后,身軀就墜入深水之中。
謝沅在被浪潮吞噬時,沈宴白正在茶室喂魚,晚間的時候天邊突然下起小雨,他站在廊道邊,掌心是一捧魚食。
茶室很有古味,中央是鏤空的。
魚池聚水,錦鯉躍動,連不遠處的樂聲都是古琴,頗有幾分情調(diào)。
沈宴白執(zhí)著魚食,眉眼低垂,臉上沒什么情緒,就那樣一粒一粒將魚食地往水池里面投,看著一群金紅色的錦鯉游來游去。
霍陽套上外套,走到他身邊,也跟侍者要了些魚食。
他銀灰色的短發(fā)又變回了順服的黑色。
看起來不像個公子哥,倒像是一個平常的大學生,浪蕩風流的眉眼都多了些許清澈。
沈宴白掀起眼皮,看向霍陽:“你這染來染去,不嫌麻煩嗎?”
霍陽喂魚很平常人不一樣,很惹魚討厭,他東一處西一處地扔魚食,讓錦鯉們躍動來躍動去,爭了半晌也沒能吃到多少。
他習慣性地捋了把短發(fā)。
“沒辦法啊,”霍陽笑了笑,慢聲說道,“這不馬上要去瀛洲見老爺子嗎?哪敢頂著一頭灰毛過去?”
霍老先生已過八十,開始頤養(yǎng)天年。
霍家很講究長幼秩序,霍陽在外面瀟灑恣意,但家里父親一聲令下,立馬就乖乖要去瀛洲陪老爺子。
沈宴白低笑了一聲,說道:“霍少純孝。”
他繼續(xù)喂魚,將那魚食隨意地擲著,心情也看不出來是好是壞。
霍陽狀似不經(jīng)意地問道:“承月哥跟小謝妹妹真的掰了?”
近來已經(jīng)有很多人這么問沈宴白,尤其是之前溫思瑜生日會的事過后,沈家沒有表態(tài),基本就是默認的意思。
秦沈兩家的關(guān)系特殊,說是一家人也不為過。
這樁聯(lián)姻幾乎是有點女兒嫁兒子的意味。
再加上本來就沒過明路,現(xiàn)在分開又分開得靜謐,秦承月本人也守口如瓶,讓想要八卦的人連絲縷內(nèi)情都窺見不到。
但霍陽的消息多通達。
兩人關(guān)系又近,也沒必要藏著掖著。
“嗯。”沈宴白倚在欄邊,聲音平淡,“叔叔還是不同意。”
他好像沒什么情緒,神情卻是放松的,全然沒有為秦承月遺憾的意思。
霍陽的神情微動,他的唇角上揚,但很快又恢復(fù)自然。
他故作恍然,說道:“哦,原來還是因為之前的事。”
“也不是什么壞事,”霍陽拍了拍沈宴白的肩膀,“小謝妹妹這樣的女孩,值得更好的男人。”
他笑容疏朗,像是真心為謝沅考慮的兄長。
“承月哥人是不錯,但跟小謝妹妹,確實有點不合適,”霍陽寬慰地說道,“而且他們差了六歲,這都兩個代溝了,還是世叔考慮周全。”
沈宴白覺得有點莫名其妙。
霍陽不過就是跟謝沅玩得多,撐死算個玩伴,這是他們家的家事,哪里用得著他來操心?
但說完室內(nèi)有人喚霍陽,他便先走了。
沈宴白沒了喂魚的興致,忽然又想到今天中午的事。
謝沅這個人,說好點叫天真純善,說難聽點就是極易哄騙。
她對異性有著本能的排斥和畏懼,但是在親近的人跟前,又沒什么防備。
霍陽算什么好人呢?
他浪蕩風流,八面玲瓏,骨子里又帶著點涼薄,而且從前也很看不上眼謝沅。
不過就是后來偶然跟她走近,她便覺得他是個多好的哥哥,殊不知,但凡是個女人,霍陽都這個樣子。
也就只有謝沅會天真地跟他待在一起。
不想還好,沈宴白越想越覺得頭疼,之前他還有些高興謝沅沒跟別的男人有什么牽扯。
現(xiàn)在他只覺得這是個大麻煩。
謝沅好像是真的不會辨別男人,也真的不懂到底什么是邊界。
沈宴白站在魚池邊,思緒越來越亂,那陣躁郁的情緒也又涌動上來,他揉了揉頭發(fā),看了眼腕表。
已經(jīng)十一點了,這會兒謝沅肯定已經(jīng)睡了。
算了,要不明天回來再跟她說吧。
聽助理說,謝沅好像挺喜歡某家私廚的,沈宴白已經(jīng)讓人預(yù)訂,明天帶謝沅去吃飯,順便好好地跟她談?wù)劇?br />
想到這里,他略有陰翳的眉眼,方才亮了少許-
沈長凜沒讓謝沅睡得太遲,但翌日她還是有點起不來。
她睡眼惺忪著被沈長凜抱起,在他懷里洗漱完的,用早餐的時候也依舊滿臉困倦。
沈長凜溫聲哄著謝沅,才喂她將早餐吃完。
兩人已經(jīng)有段時間沒有分別超過一周。
昨夜他刻意斂著,還是將謝沅累壞了,她最后哭得很厲害,意外將他的手腕抓破了,碰到血的時候,她瞬時就嚇壞了。
沈長凜的腕骨精致蒼白,那樣清淺的一道,絲毫不顯怪異,反倒有些別樣的意味。
好在她已經(jīng)累到極致,沒多時就昏沉地睡去。
用完早餐后,謝沅終于清醒過來,也又想起這樁事。
她抬起長睫,看向沈長凜的手腕,眼中盡是愧疚:“抱歉,叔叔,我……”
他吻了吻謝沅的臉龐,輕聲安撫道:“別怕,沅沅,叔叔沒事的。”
沈長凜挽起衣袖,讓她看已經(jīng)快要愈合的抓痕。
那么輕,跟貓崽子抓得似的,難為她還一直記掛著,不過謝沅馬上就要去瀛洲,記掛著他也好。
沈長凜掩住眸底略有病態(tài)的欲/念。
他溫柔地牽過謝沅的手,然后送她下樓,來接謝沅的車已經(jīng)到了,秦老先生身邊的李秘書也過來了,熱情地打招呼:“沈總,沅沅,好久不見。”
李秘書跟著秦老先生去國外多時,這會兒才回國不久。
謝沅很有禮貌,說道:“李叔叔好。”
沈長凜送謝沅上車,加長的轎車很舒服,在路上睡一覺也是全然沒問題的。
她坐上車,握住沈長凜的手卻一直沒松開。
她什么也沒說,略微緊繃的神情里,藏著的卻盡是對他的依戀和不舍。
沈長凜很久沒跟謝沅分開,謝沅也很久沒有跟他分開了。
他神情微動,趁李秘書不注意的時候,輕輕垂首,吻了吻謝沅的額頭:“我在瀛洲的事務(wù)還沒解決,要是得空的話,會去看沅沅的。”
謝沅也想起沈長凜之前去瀛洲的事。
她的眼眸微微亮起,聲音柔軟:“好,叔叔。”
謝沅的神情一下子就放松很多,她的情緒是那么明顯,但她自己估計完全沒有意識到。
沈長凜唇邊含著淡笑,輕聲說道:“一路順風,沅沅。”
謝沅趴在車窗邊,跟他招手,一直到他的身影徹底消失,才垂下眼眸。
明明只是去瀛洲,那么近的地方,而且是去看外公的,過去以后也只會玩,但她的眼眶還是有些酸澀,心情也低落下來。
叔叔是哄她的吧?
他那么忙碌,哪里有時間去看她呢?-
沈宴白沒想太早跟謝沅說他訂了餐廳,昨天他說話時有點兇,應(yīng)該是將她嚇到了。
而且她一天到晚都在家里,何時找她都是一樣的。
下午五點,沈宴白給謝沅撥電話,她也不知去何處了,一直沒有接,打她房中的電話,也是無人接聽。
他沒想太多,謝沅平時看手機少,在露臺看書的時候,也不帶手機過去。
回家后再將謝沅接住也是一樣的。
沈宴白放下電話,給她發(fā)了消息,然后繼續(xù)看文件,直到六點方才離開。
他回到家里的時候,沈長凜也才回來不久。
沈宴白有些遲疑地問道:“叔叔,沅沅今天出去了嗎?我一直聯(lián)系不上她。”
謝沅總不至于還在為昨天的事,生他的氣吧?
沈長凜抬起眼簾,神色微異:“我之前沒跟你說嗎?沅沅去瀛洲看外公了,大概半個月后回來。”
沈宴白的神情愣怔,身軀也僵在了原處。
第38章 第38章
謝沅很久沒來瀛洲, 上回過來還是在去年夏天。
今年一年秦老先生都很忙,大部分時間在國外,連電話都沒有跟她通過幾次。
燕城離瀛洲并不遠, 開車的話兩個小時左右就能到。
謝沅剛開始心情還有些低落, 但昨夜折騰得太過,現(xiàn)在還困得厲害,她沒難過多久, 就昏昏地睡了過去。
再睜眼的時候,就已經(jīng)要到瀛洲了。
謝沅的眼眸亮起,一眨不眨地看向外間蔚藍色的海水,上回去看海還是跟著哥哥,燕郊也有海可以看, 但相比瀛洲這邊,就要差太多了。
灰蒙蒙的海水, 并不好看。
謝沅一直覺得像這樣瀛洲的海,才能算是真正的海。
天空高遠開闊, 海水蔚藍清澈。
車窗打開后, 海風拂向謝沅的臉龐,將她落下來的烏發(fā)吹得高高的。
李秘書見謝沅睡醒,溫和地說道:“今年還要學沖浪嗎,沅沅?”
瀛洲是一座標準的臨海城市,海上運動很流行,相關(guān)配套設(shè)施的建設(shè)也很完善。
謝沅每年夏天過來,都會遇見來陪霍老先生的霍陽。
他酷愛極限運動, 沖浪、潛水、帆船, 也無一不精,人到了瀛洲之后, 更是如魚得水,玩得那叫一個無所顧忌。
最主要的是,他還特別愛帶人。
謝沅去年被霍陽騙過來學沖浪,學了好多天,也沒有學好,反倒差點被曬傷。
秦老先生看她那樣上心,以為謝沅喜歡,還專門請了一位職業(yè)運動員來給她當老師,她不得不學了一整個夏天。
最后在專業(yè)人員的指導下,也學得像模像樣。
謝沅搖了搖頭,緊忙說道:“不學了,李叔叔。”
她雖然是學得差不多,但跌進海里好多次,嗆水嗆得快要長出鰭來,現(xiàn)在連泳都不喜歡游了。
后來謝沅講給沈長凜,他那樣矜貴淡漠的人,也笑了她好久。
她羞得臉龐通紅,很久都沒有再應(yīng)霍陽的邀約,不過那個學期的游泳課,卻因之拿了不錯的成績。
李秘書也想起舊事,笑得樂不可支:“好,好。”
“對了,李叔叔,”謝沅仰起臉龐,聲音細柔,“外公最近身體還好嗎?”
她養(yǎng)在沈家多時,所有的輩分都是隨著沈宴白叫的。
唯有對秦老先生,是隨著沈長凜喚的外公。
“老先生身體好著呢,前段時間還去爬山,”李秘書揚起眉眼,“體檢報告也好得很,比你霍陽哥的父親還康健。”
秦老先生去年剛邁入古稀之年。
他很注意養(yǎng)生,年輕時也常健身,除卻之前做過一次手術(shù),連療養(yǎng)院都很少進。
謝沅大逆不道地心想,外公大概比哥哥還要更健康。
兩人正說著,加長的轎車就停了下來。
謝沅下車,映入眼簾的就是不遠處的藍色海灣,瀛洲樹多林密,高聳的喬木在風中舒展枝葉,青綠如洗。
她抬手按住遮陽帽,抬眼眺望那黃金般的海岸。
李秘書幫謝沅將小行李箱拿下來,然后帶她上另一輛轎車。
這一回是他親自做的司機,謝沅坐在副駕,眼眸還是忍不住地盯著藍海在看。
李秘書溫聲跟謝沅做介紹:“你有段時間沒來了,瀛洲這邊新修了很多公園,還有博物館什么的,一到假期,燕城那邊好多小孩子過來。”
兩個城市離得近,乘高鐵也很方便。
乘上李秘書開的這輛車后,路邊的人跡越來越少,風光也越來越好。
謝沅彎起眉眼,笑著問道:“有游樂園嗎,李叔叔?”
“當然有,新開了一家海洋公園,”李秘書跟她耐心說道,“你要是敢玩過山車一定要去,跟濱城那個都有的一拼。”
謝沅的眼眸更亮了。
她雖然不敢玩過山車,但是連過山車都這么好玩,其他的肯定也很有意思。
李秘書一邊跟謝沅聊天,一邊繼續(xù)開車,大約又過了半小時,車停在了謝沅熟悉的那座小樓之前。
秦老先生氣質(zhì)溫文,從容淡然,鬢發(fā)不久前才剛剛?cè)具^,帶著些看不出年紀的儒雅。
一身卡其色的長風衣,顯得既落拓又斯文。
生人看見,只會覺得這位老先生氣度很好,絕不會想得到他是那個位高權(quán)重的秦老先生。
跟沈長凜這個外孫不一樣,秦老先生氣質(zhì)里的溫文和儒雅是由內(nèi)而外的。
謝沅的眸光閃爍。
車一停下,她就立刻解開了安全帶,小步快跑到秦老先生的身邊,脆生生地喚道:“外公!”
秦老先生接住謝沅,溫聲說道:“好久不見,沅沅,最近還好嗎?”
她的眼眸亮晶晶的,聲音柔軟:“最近很好,外公,我前段時間參加一個比賽,還拿了冠軍呢,叔叔有跟您講嗎?”
謝沅隨著秦老先生向著小樓里走去。
向來寡言少語的小姑娘,難得多話,像小雀般嘰嘰喳喳地講著些什么。
秦老先生輕輕點頭,笑著應(yīng)她的話。
這邊照顧謝沅的人比沈家還多,李秘書剛推著謝沅的小行李箱走進,就有一群人過來搶著接過去。
瀛洲的生活節(jié)奏慢,相應(yīng)的日子也會無聊很多。
但有了一個小姑娘后,一切都變得不一樣起來。
去年謝沅學沖浪,整個別墅的人每天都在熱切地關(guān)注她的進度,恨不得親自上去教她些什么。
她上回在瀛洲待了一個多月,可話題圍繞她,至少講了半年。
燕大的暑假伊始,就有人開始數(shù)著日子,盤算謝沅什么時候會過來。
雖然她這半年忙于學業(yè),連電話都鮮少往這邊通,但她身上發(fā)生的事有誰會不知道呢?
謝沅自己都還沒見到期末成績單時,這邊就已經(jīng)知道了。
岑家那個紈绔意欲綁架她的事情,最后更是由李秘書親手收的尾。
可那些事情,哪怕早已熟知,聽謝沅親口講出來,還是不一樣的。
時間已經(jīng)不早,小姑娘又奔波一路。
該上午餐的時候,連常出外勤的人也領(lǐng)了廚師的職責,將餐點擺上去時溫聲和謝沅做介紹。
整個別墅,都因為她的到來而熱熱鬧鬧,但謝沅卻從來沒有發(fā)現(xiàn)過。
她執(zhí)著湯匙,舀了一勺冰激凌球,柔聲說道:“外公,您這里的冰激凌比別處都要好吃。”
謝沅瞇著眼眸,唇角也翹了起來。
當然好吃了,廚師心里都是自得,要是不好吃,怎么引得大小姐多過來瀛洲呢?-
霍陽坐在車上,慢慢地摘下眼罩,剛一打開手機,就看見一大串未接來電。
他看到是沈宴白,還有些訝異。
霍陽回撥過去,那邊一接通,沈宴白便劈頭蓋臉地罵過來:“霍陽,你是不是故意的?謝沅要去瀛洲,你昨天怎么不跟我說?”
瀛洲的天已經(jīng)黑了。
這邊的風景很好,夜晚更是能看見星星。
霍陽不由地一樂,他一邊撥弄著黑色的短發(fā),一邊唇邊含笑地應(yīng)道:“這么巧?小謝妹妹也是今天過來?”
“我真不是故意的,哥。”他笑著說道,“我這才剛到瀛洲,你不說我都不知道她過來了。”
燕城有大院,瀛洲這邊也差不多。
秦老先生和霍老先生關(guān)系不錯,兩人在瀛洲的居所也離得很近。
霍陽和謝沅正是因此,漸漸熟悉起來的。
沈宴白罵罵咧咧,在家里偽飾多時的好脾氣全都煙消云散,他罵了句臟話,然后冷臉掛斷電話。
他向來看不慣謝沅。
現(xiàn)在待謝沅溫和些,大概也是沈長凜的緣故。
這回不知道又是何處看不順眼謝沅,電話都打到他這里了,霍陽按滅屏幕,雙手交扣疊在腦后。
不過也好。
沈宴白那么風流,又那么惹女生喜歡,要是他哪天不討厭謝沅了,才是麻煩。
但謝沅過來得真夠快的,她這會兒應(yīng)該已經(jīng)到瀛洲多時了吧?
要是時間合適的話,今晚或許還能一起吃晚飯。
霍陽沒問人,也沒看手機,他揚著唇角,就那樣瞧著外邊的風景,看了整整一路。
謝沅看手機本來就不多。
前段時間被沈長凜收了手機,更是快把手機給徹底戒斷,而且如果有重要消息的話,別人總有法子聯(lián)系到她的。
她剛到瀛洲,眾人都怕她累著,帶她看了看新整修的房子,就哄她午睡去了。
謝沅本來是有些精力的,但睡到那張熟悉的大床上不久,便睡了過去,她昨天沒睡好,走的時候沈長凜特地跟李秘書交代過,讓謝沅中午多睡一會兒。
于是沒有人來叫她。
謝沅一覺睡到了五點多,她羞得滿臉通紅,很不好意思地下樓。
秦老先生已經(jīng)開始短暫地休假,但平時還是有事情要忙,知他出去了一下午,她臉頰的滾燙才涼下去少去。
小樓里栽種了很多新花。
跟沈長凜叫人移植過來的不一樣,這里的花都是園藝師親手培育出來的。
雖然沒有那么昂貴鮮麗,但卻透著別樣的生機。
謝沅跟著眾人過去看,發(fā)現(xiàn)葡萄藤邊還搭了一個新的秋千,她很好不意思說喜歡,阿姨卻已經(jīng)拉過她的手,讓她坐了上來。
李秘書還讓人摘了點葡萄,瀛洲的葡萄七八月熟,深紫色的葡萄,像寶石般晶瑩剔透。
謝沅嘗了一顆,水眸瞬時就亮了起來:“葡萄好甜呀。”
“沅沅跟葡萄真是有緣,”李秘書也嘗了嘗,然后分給眾人,“昨天還有點酸,今天你一來,葡萄就變甜了。”
他笑容溫和,言辭藹然。
謝沅是很容易害羞的人,但在瀛洲和眾人相處時,膽子往往會大很多。
她眉眼彎起,軟聲說道:“是園藝師叔叔很厲害。”
謝沅的水眸時常是低垂著的,可今天一整天都是亮亮的,像是裝滿了星子。
她隨著眾人在花園里逛了很久。
八點鐘時,秦老先生回來,溫聲說道:“你霍陽哥哥也過來了,霍爺爺邀請我們過去用晚餐。”
謝沅這才想起霍陽。
也是這個時候,她才記得打開手機,屏幕剛剛亮起,霍陽的電話就打過來了。
雖然只是私下的聚會,但還是要注意著裝。
謝沅在臥室換衣服,她正在穿裙子,單手接起電話,聲音柔軟:“霍陽哥?”
霍陽的聲音帶著點慵懶,他拖著腔調(diào)說道:“出發(fā)了嗎,小謝妹妹?老爺子讓我問問,你們還要多久過來?”
謝沅連聲說道:“馬上就出發(fā),大概十分鐘左右就能到。”
她根本無暇顧忌其他,掛斷電話后就立刻換好衣服,然后噠噠噠地下樓。
連在家中時,謝沅都沒有這樣放松。
李秘書笑著看向她,輕聲說道:“不用急,沅沅,還早呢。”
謝沅反應(yīng)過來,霍陽又在哄她。
他跟沈宴白差不多大,甚至因為早上學,比沈宴白還要更早畢業(yè)。
但霍陽總還很愛逗謝沅,常常還哄她。
謝沅的臉頰透著緋色,她回想霍陽的話,又發(fā)覺他的言辭中偏生沒有漏洞,他沒有明確騙她快遲了,只是用語氣巧妙地催促她。
他都這個年紀了,怎么還老是這樣?
謝沅心里生氣,但霍陽一見到她,就滿臉笑意:“真巧啊,小謝妹妹,如果不是你哥哥打電話,我都不知道你也是今天過來。”
他熱情地向她和秦老先生問候,像個周到至極的東道主,很有禮貌地親自來迎,然后接他們過去。
謝沅氣都沒有處氣。
她只能在落座后,小聲地跟霍陽說:“霍陽哥,你以后再這樣,我就不相信你了。”
不知是有意還是無意,他們這兩個小輩被安排在了一起。
霍陽唇角高揚,輕聲說道:“哥哥不是故意的,小謝妹妹,實在是我們家老爺子,想見你想得緊了。”
這時候謝沅不得不承認,換發(fā)色還是有用的。
在通電話時,她還能想得到霍陽輕佻的模樣。
但對著眼前這個一頭黑發(fā)、模樣純良的青年,謝沅第一回覺得有點無話可說。
霍陽哥說得也有幾分道理,老先生當然不可能把話說明白,這催促肯定要由善于體察的小輩來做。
他在家里是晚輩,卻很受霍老先生喜歡。
謝沅長這么大,也沒有見過比霍陽更會說話的人,他實在太會哄人了。
她低下頭,軟聲應(yīng)道:“好吧,霍陽哥。”
霍陽唇邊的笑意更深,柔聲說道:“去年沖浪學得不錯,今年有什么想玩的嗎?”
他不提還好,謝沅一想到當初被他騙去沖浪,就又生氣起來。
“今年我自己玩,霍陽哥。”她有點氣惱地說道,“而且絕對不玩任何危險的東西了。”
謝沅的臉龐透著薄粉,明明是應(yīng)該是在生氣,但瞧著卻更加嬌柔可愛了。
霍陽大笑著說道:“好,好,都聽小謝妹妹的。”
霍老先生原本沒想著讓霍陽親自去接謝沅的,他是個懶鬼,被他父親縱得沒邊。
但方才說起的時候,霍陽二話不說就主動請纓。
霍老先生還有些疑惑,孫子何時轉(zhuǎn)了性,可見到此情此景,他還能有什么不明白的?
燕城的女孩很多,霍陽也向來風流,他待謝沅卻一直很好,從前她身上有婚約,有些事也不便多言。
現(xiàn)在謝沅和秦承月那邊徹底斷了。
沈家的女婿,可有的是人想做。
霍老先生對霍陽一直頗有微詞,心里卻還是很偏疼孫子的,自覺他什么都好,只是……有點風流紈绔。
沈長凜那般疼謝沅,能接受得了霍陽嗎?
霍老先生一生果決,看到孫子這幅模樣,卻難得有些愁,不過高低還有他的面子在這里擺著。
實在不成,他親自給霍陽作保-
謝沅在瀛洲的生活很自由自在,比在家里還要更舒服。
她大一那會兒,初離開高中,作息很隨意,也會熬夜,但后來某次頭痛,被沈長凜發(fā)覺,就再也沒敢主動熬過夜。
他管教她向來嚴格。
這半年來,兩人朝夕相處,謝沅更是一點都不敢胡來。
走的時候還在不舍,但在瀛洲待了兩天,她就將那些離愁別緒忘了個一干二凈。
沈長凜猶豫再三,才給她裝的書,也被她拋之腦后。
謝沅將之前的消息都回復(fù)了回復(fù),跟沈宴白也通了電話,問他那天有何事,沈宴白卻沒有多說。
之前的隊友很熱情地跟她講項目落地的事。
謝沅還跟他們通了視頻,見到背景的蔚藍海水,余溫的鼻尖都快懟到屏幕上。
她夸張地說道:“豪華海景房!沅沅,快說實話,你去哪里玩了?”
謝沅抿唇一笑,聲音柔軟:“沒有去哪里,就是在瀛洲。”
她跟著霍陽和瀛洲的幾個朋友來海邊玩,身上也難得穿了泳裝。
只不過在講視頻,外面還穿著外套。
余溫還是有些疑惑,問道:“瀛洲的風景有這么好嗎?我上次去怎么沒感覺?你住的是哪家酒店呀,沅沅?”
她再追問,謝沅就要答不上來了。
好在這時有人來叫謝沅過去,她匆匆應(yīng)了一聲,然后低頭看著屏幕說道:“我先過去了,咱們回來再聊吧。”
霍陽在瀛洲的朋友不少,謝沅每年過來,在這邊也有相熟的人。
臨海的酒店很適合玩。
謝沅踩著兔子拖鞋走出房,不知道為什么,酒店的拖鞋跟她家里的很像,也是兔子拖鞋。
白白的,還有耳朵。
謝沅的泳裝也是,因為是泳裝,白裙的裙擺很短,哪怕披著外套,還是將那雪膚和窈窕身形展現(xiàn)得淋漓盡致。
她總是害羞,不好意思。
但去年練了一夏天的沖浪,其實也能夠適應(yīng)。
謝沅從霍陽的手中接過果汁杯,輕輕地咬住吸管,深深地吸了一大口。
七八月是一年最熱的時候。
已經(jīng)快到傍晚,又待在水邊,還是熱得不可思議。
霍陽的眼眸微微瞇起,在身畔陌生男人向謝沅投來目光時,神情冰冷地看了回去。
那人被嚇得不輕,緊忙收回目光。
謝沅帶著遮陽帽,踩著兔子拖鞋,執(zhí)著迷你小風扇吹涼,臉龐卻還是透著緋色。
她低聲說道:“好熱,霍陽哥。”
霍陽的眼神回落到謝沅身上,他笑著說道:“嫌熱的話,跟哥哥去沖浪吧。”
這邊有人工沖浪池,但剛聽到?jīng)_浪兩字,謝沅就瘋狂搖頭:“我不要,要是想沖浪,霍陽哥自己去吧。”
身邊一起的朋友也笑道:“哥你別老欺負小謝妹妹。”
“好,好。”霍陽彎著唇角,“我不欺負沅沅妹妹。”
但謝沅還是被他哄著過去,試了試這里的超級大滑梯,從高空一路滑落的時候,她的靈魂都快要被抽離出來。
夜晚的星群閃爍。
謝沅眼尾通紅,她含著淚,裹著毯子指控霍陽:“我再也不相信霍陽哥了,根本不是你說的那回事。”
霍陽含著笑道歉:“我真不是故意的,沅沅妹妹。”
幾人從水邊走回來,一路笑鬧著酒店而去。
明明是很多人,但謝沅和霍陽的親密卻是那么打眼,路過的人都隱隱生羨。
這世上大概也只有謝沅這么遲鈍的人,會看不出霍陽眼里的勢在必得。
沈長凜唇邊含笑,他坐在落地窗邊,輕聲和秦老先生說道:“沒什么事,外公,只不過剛好有事務(wù)在瀛洲,過來看看罷了。”
已經(jīng)過去一周了。
臨走前對他依依不舍的謝沅,竟是真的一個電話都沒過來。
如果不是到訪瀛洲,沈長凜都不知道,霍老先生已經(jīng)準備親自作保,給霍陽證這個婚了。
他要是來得再遲些,估計馬上就能接到霍家的聘禮了。
謝沅被沈長凜從朋友身邊叫過來的時候,人還是懵然的,她站在門口,小聲地問李秘書:“李叔叔,是有什么事嗎?”
李秘書笑容溫和,低聲說道:“您進去就知道了。”
好像是有驚喜的意思。
但謝沅推開門,看到沈長凜的時候,卻只覺察到了驚悚,她突然想起一件事,這幾天她好像忘記跟叔叔發(fā)消息、講電話了。
房門掩上后,男人修長的指節(jié)輕掰開她的腿。
他的聲音微啞,卻全是危險的意味:“泳裝很漂亮,沅沅。”
第39章 第39章
謝沅的淚水掉個不停, 她被沈長凜抱在懷里,眼眸濕漉漉的,臉龐也是濕漉漉的。
兩人足足一周沒見。
曾經(jīng)熟稔的動作也變得陌生起來。
她生澀地攀上沈長凜的脖頸, 哭著求他:“我錯了, 叔叔……”
白色的泳裝真的很襯謝沅,弧度優(yōu)美的腰線被勾勒分明,嫩生生的長腿全都裸/露出來, 白得透著瑩潤的微光,像極了浸潤在水里 的凝脂美玉。
雪色的山岳輕輕搖晃,再往上是精致的鎖骨和柔白的脖頸。
淚水掉得太兇,順著臉龐,啪嗒啪嗒地往下落, 連泳裝的邊沿都被浸/濕了。
“沅沅能有什么錯?”沈長凜低笑一聲,指節(jié)撫過謝沅的唇瓣, 輕輕地揉捏抵弄,櫻唇水光瀲滟, 被磨得像是牡丹芯子般紅艷。
他的言辭溫柔, 但謝沅卻怕得更厲害了。
她濕潤的長睫顫抖,討好地含/住沈長凜的修長指骨,含得太深,喉口都被觸碰到了。
謝沅忍不住地嗚/咽出聲,可就是那樣,她也不敢乞憐。
沈長凜眸色晦暗,看著謝沅吞含他的指節(jié), 她其實是不太能含/住的, 嫣紅的舌尖發(fā)麻,涎/液也流了出來。
她的眼眸濕紅, 楚楚可憐地掀睫望他。
一雙水眸搖搖晃晃,盛著微弱的光芒,長睫掀起之后,全部都是他的倒影。
就好像她真的滿心滿眼都是他似的。
謝沅很會惹沈長凜生氣,其實也很會讓他消氣,她每回用的法子都是一樣的,柔弱地攀上他的脖頸,含/住他的指節(jié),抑或是主動地坐到他的懷里。
很笨拙,很生澀。
但偏偏又很有用。
沈長凜取來紙巾,掐著謝沅的下頜,將她的唇瓣擦凈,又用濕巾擦過她的臉龐,把那掉個不停的眼淚也擦干凈。
她乖順地坐在他的腿上,眼淚也漸漸止住,只是臉龐還潮紅得厲害。
耳根也像是在燒,嫩白的耳尖,燙得發(fā)紅。
謝沅輕輕地拉著沈長凜的衣角,聲音細弱:“我不是故意的,叔叔,我昨天就想跟你通電話的,但是回來太晚了,我擔心你已經(jīng)睡了……”
她說謊的水平很差勁,沈長凜也不喜歡她說謊。
但是在這關(guān)頭,要是實話實話說是忘記了,那才是火上澆油。
謝沅絞盡腦汁,想著霍陽說話時的口吻,微微傾身:“叔叔,你別生氣,好不好?”
她分開柔膝,直起身子,努力平靜地看向沈長凜。
沈長凜的眼形精致漂亮,眸色也相較常人要淺一些,剔透明凈,好看到會讓人產(chǎn)生錯覺,誤以為他是個好脾氣、好說話的人。
他輕扣著謝沅的手腕,語氣平和:“叔叔沒生氣。”
沈長凜抬起眼簾,輕輕看向謝沅:“叔叔能有什么好生氣的?”
謝沅的額前沁著薄汗,他動怒的時候她總是很怕,他這樣故作溫柔卻讓她更加無措。
“我真的不會再那樣了,叔叔。”她聲音細弱,“我……我有事情一定會跟您言說的。”
謝沅不懂癥結(jié)在霍陽身上。
少言寡語的她,聲聲柔軟地說了許多好話,還是沒能等來寬宥,反倒又將沈長凜惹到了。
他按住她的腰身,眸色深暗:“剛剛沒……你嗎?”-
原本眾人已經(jīng)準備用晚餐了,但謝沅被叫去了,半個鐘后還沒回來,同行的女生跟她撥了電話,電話剛剛接聽就被掛斷了。
霍陽皺起眉頭,也跟謝沅撥了電話。
鈴聲響了很久,依舊無人接聽。
“可能是沅沅沒帶手機,”女生笑著打哈哈道,“剛剛接沅沅的是李秘書,總不會有事的。”
霍陽沒說話,又跟李秘書也發(fā)了消息,得知是沈長凜過來后,他才舒了一口氣。
霍老先生之前就同他說過,沈長凜最近在瀛洲這邊有事務(wù),要是見到,一定要好好表現(xiàn)。
霍陽當然明白。
在他們這群二代圈子里,沈宴白和秦承月屬于很出挑的,也屬于很自由的,旁人都還在仰仗老子早日奪儲成功的時候,他們便已經(jīng)能夠獨當一面了。
稱得上是青年才俊。
但這些在沈長凜的跟前是全然不夠看的。
他位高權(quán)重,二十出頭就接手了兩個家族的全部事宜,將那龐然大物輕易馴服,隨意地撥弄于掌心。
沈長凜是掌權(quán)的人,更是掌家的人。
他年紀雖輕,卻在多年前就已秦沈兩家毋庸置疑的全權(quán)掌控者。
謝沅和秦承月關(guān)系淡漠,婚事斷了也就斷了,可哪怕兩人情根深種,非彼此不可,只要沈長凜一句話不同意,那就一點可能都沒有。
也就待沈宴白,他還會稍溫和些。
霍陽執(zhí)著撲克牌,輕輕地撥弄烏黑色的短發(fā),將翹起的那一縷短發(fā)也按了下來。
沈家的權(quán)勢固然誘人,還有很多人在渴慕謝沅的嫁妝。
他卻沒那么多想法。
榮華富貴,過眼云煙,身畔的人,才是要攏在掌心一輩子的。
先下手為強這個道理,他比誰都要更清楚。
霍陽的眼底晦澀,在該出牌的時候,卻又是揚起下頜,露出得意的笑容,挑著眉頭說道:“你們這技術(shù)都退了挺多啊。”
一局勝利,眾人都有點無奈。
“霍陽哥太狠了,”同行的女生說道,“待會兒小謝妹妹過來,你可別太欺負她。”
“不會。”霍陽輕聲說道,“沅沅妹妹不打牌。”
開玩笑?不說沈長凜,就是沈宴白也不會允他帶謝沅玩這些的。
男人就是這樣,自己風流浪蕩無所謂,可家里的妹妹要是敢亂來,或是同不靠譜的男人在一道,就全然無法忍受。
幾人正說著,謝沅便過來了。
她換了身長外套,淺色的衣擺垂落,將腿根的細白都要遮掩住。
謝沅低喘著氣,推開雅間的門:“抱歉,我來遲了。”
海濱酒店整體的裝修很開闊,她打開門的那一瞬間,穿堂風輕輕掠過,但帶來的卻不是海洋的氣息,而是一種凜冽輕微的冷香。
像是深雪,像是松林。
在場的都是圈子里的人,多少對香水也有些研究。
縱是聞嗅不出前調(diào)、后調(diào),也能聞得出來這是一種很昂貴的氣息。
霍陽的神情也微微頓了一下,但很快謝沅就走了進來,她的腮邊還有些紅,低聲說道:“不好意思,我剛剛有些事……”
她仰起臉龐,長睫之下,眼尾也微微泛紅。
那是一種很嬌嫩的顏色,像是被人揉碎、撞/哭后會流露出來的色澤。
霍陽抿了抿唇,移開視線,他手握成拳,抵在唇邊咳了一聲,聲音又恢復(fù)慣常的散漫:“沒事,我們打牌呢。”
他指間還扣著一疊撲克牌。
謝沅不會玩,但也常見他們玩,知道眾人沒有一直等她,她輕舒了一口氣。
她偏好的口霍陽知道,早先就點好了餐,她一過來,眾人便開始晚餐。
謝沅這幾天玩得是真的很瘋,一大早就隨著眾人出門,然后玩到晚上才回來,前兩天才剛出了次海。
霍陽愛玩車,也玩游艇。
四千萬的Fairline定制游艇,在海上疾馳時,體驗比過山車還要刺激。
謝沅回到家里的時候,腿都還是軟的。
而秦老先生在家時,她就一直陪在他身邊,他跟沈長凜差不多忙,哪怕明說是休假,還是有很多事情要做。
謝沅也算是明白,為什么沈長凜要給她帶那么多裙子。
她很久沒有玩得這么盡興過,回家后連平板都不看,倒頭就呼呼睡去,更不要說打開手機,再給沈長凜發(fā)消息、講電話了。
玩得太累,謝沅的胃口也好了很多。
瀛洲是臨海城市,海鮮很有名,晚餐也都是海鮮。
謝沅脾胃弱,在家里沈長凜不會讓她吃太多海鮮,但在瀛洲這邊,她吃什么他也不會知道。
想到方才的事,她還是有些怕。
現(xiàn)在是在外面,叔叔就是生氣也不會如何,但等回燕城,他肯定是要秋后算賬的。
謝沅一邊心里緊張,一邊繼續(xù)夾筷子,鼓著腮幫說道:“瀛洲這里的海鮮好好吃,感覺跟燕城的一點都不一樣。”
霍陽翹起唇角,將稍偏的發(fā)絲捋正。
“瀛洲這地界嘛,戰(zhàn)國就富庶,”他說話帶了點瀛洲話的味道,“哪里是燕城比得了的?”
反差真的很有意思。
霍陽平時不學無術(shù),一副浪蕩公子哥的模樣,沒有想到竟也有博聞強識的一面。
謝沅抬起眼眸看向他,認真聽他繼續(xù)講。
晚餐快用完的時候,她才想起一件事來,霍陽的祖籍就是瀛洲,他長在燕城,可骨子里就是個瀛洲人。
霍陽被謝沅的反應(yīng)逗得大笑。
他笑得要腹痛,說道:“你才記起來啊。”
謝沅的臉頰泛紅,不肯再理會霍陽,從酒店離開后,眾人都換了衣服,準備回去。
但兩個人住得近,路剛好又順,是霍家的司機將他們一起接過來的,走也要將他們一起接走。
謝沅坐進后座,霍陽坐在了她的右邊。
上車以后他又開始說笑話,他真的很會講東西,原本很無聊的事,到了他的口中都會變得有趣起來。
謝沅不想聽的,但沒多時便被霍陽給逗笑了。
酒店離家里并不遠,車停在小樓前后,立刻有人將她給接住。
聽到眾人言說,謝沅才知道今天實在是巧,沈長凜來談事情,恰巧就在她玩的那家酒店,秦老先生剛好也在附近,便去看了看他,一問才知道謝沅也在。
他是有度的,在外面總不會待她太過。
而且今天只是偶然過來。
謝沅長舒了一口氣,但回到房中后,就乖乖地和沈長凜發(fā)了消息,還將這幾天拍的照片都發(fā)給他。
很多都是旁人拍的她。
亂七八糟的照片,她也沒做分別,有多少是多少,全都發(fā)給沈長凜。
謝沅在車上時就做了功課,向李特助要了沈長凜最近的行程,知道他現(xiàn)在應(yīng)該還在議事,然后很貼心地發(fā)去語音:“叔叔,您明天有空的話,我們講電話吧?”
他還要忙好久。
謝沅等了片刻,確定沈長凜不會突然打來電話,就去沐浴睡覺。
她又累又困,昏昏地就睡了過去-
沈長凜最近很忙,但翌日用早餐前,謝沅還是接到了他的電話,他似乎是在車上,漫不經(jīng)心地問道:“醒了?”
謝沅剛剛洗完臉,她濕著手按的接聽,然后用紙巾擦凈臉上的水。
她聲音細弱地說道:“早上好,叔叔,我剛剛睡醒。”
謝沅這些天雖然玩得瘋,但每天都是早睡早起,可不知怎的,只要跟沈長凜講電話,她就覺得心虛。
昨天剛將人管教過一回。
沈長凜語調(diào)溫柔,聲音也很輕:“在外面玩,要小心蚊蟲,別被咬了。”
大概也只有他這樣細心的人,會想到這樣微小的事情。
謝沅連連點頭,軟聲說道:“我記得的,叔叔。”
兩人簡單聊了一刻鐘左右,謝沅下樓的時候,人已經(jīng)都齊了,她歉疚地說道:“不好意思,外公,剛剛叔叔來電話了。”
沈長凜對謝沅很好,將人看得也緊。
秦老先生笑了一下,溫聲說道:“沒事,沅沅,我們也剛剛才過來。”
今天要去見一位很老的老先生,對秦老先生來說,都已經(jīng)是叔伯輩的人,曾經(jīng)也在燕大待過很長一段時間。
所以謝沅特地換了身學院風的裙子。
百褶裙,長筒襪,再配上小領(lǐng)帶,會顯得人更有朝氣一些。
今天還是李秘書親自開的車,他笑著說道:“不用擔心,沅沅,王老先生以前是讀書人,喜歡性子沉靜的孩子,而且也是學哲學的。”
“你們系之前的那個方系主任,還是他的學生呢。”他調(diào)侃地說道,“王老先生很好相與的,你將他當師爺都成。”
謝沅睜大眼睛,靈光一閃,驀地猜出來王老先生是誰。
她本來就緊張的心情,頓時緊張到了極點。
謝沅來瀛洲玩時,秦老先生經(jīng)常會帶她見人,但這還是她第一次見到這樣厲害的老先生。
下車的時候,她的心弦還是緊繃的。
但短短一上午的會面卻很愉快,像是跟沙龍一樣。
王老先生已經(jīng)上年紀了,言辭卻還很清晰。
他溫和藹然,平易近人,問了謝沅一些燕大的事,然后還送給她幾本新刊的書,有他的親筆簽名,還特地寫上了【贈沅沅】幾個字。
謝沅受寵若驚地接過,雙手認真地環(huán)抱著書冊。
臨走時,王老先生多留了她片刻。
“你跟你爺爺很像,”他很輕聲地說道,“七五年的時候,我在雍城見過他最后一回,就十分鐘的間隙,他還在跟我講乾嘉考據(jù)。”
想到舊事,王老先生笑了一下,但他的眼角卻帶著淚。
這是謝沅不曾聽到過的舊事。
她看過很多資料,卻并不知道這一件。
“如果真的很喜歡做學問的話,就學下去吧,”王老先生溫聲說道,“你爺爺講了一輩子的平等,一心想教出一個名垂千古的女學生。”
“要是知道你喜歡哲學,還學得這樣好,”他藹然地說道,“他一定會很高興的。”
謝沅的長睫顫抖,水光波動。
她抱著書冊,向王老先生鞠躬,聲音也在顫:“多謝您。”
謝沅出來后李秘書接住她,笑著說道:“沒有騙你吧,沅沅?王老先生人是不是很好?一點也不嚇人。”
她揉了揉眼眸,紅著眼眶重重點頭:“嗯。”
下午沒有事情,謝沅回去后睡了好久,到六點才起來,霍陽親自開車過來,接她去海邊。
她睡得頭暈,好在車是敞篷車。
謝沅坐在副駕,霍陽是她很熟悉的人,跟他的相處比沈宴白還多,而且他雖然浪蕩風流,但待她當妹妹似的,除卻被沈長凜撞見的那次,一直都很溫和。
她的戒備降得很低。
謝沅忍不住地軟聲問道:“霍陽哥,結(jié)婚以后是不是就不能常出門了?”
她這句問話來得猝不及防,尤其是聽到“結(jié)婚”二字的時候。
霍陽心頭一跳,還以為謝沅知道了什么,他撥弄了一下額前的碎發(fā),輕聲說道:“不會的,這都什么年代了?”
“哦。”謝沅點點頭,“那結(jié)婚后還能讀書嗎?”
她聲音很輕,有些柔軟,像是花瓣,緩緩地飄進水里。
夜風急急,霍陽車又開得快。
“當然是可以的。”他繼續(xù)說道,“你想怎么讀書都成,一路讀到博士都沒關(guān)系。”
謝沅的眉眼彎彎,她忽然笑了一下。
“真的嗎?”她柔聲說道,“你姐姐們也是這樣的嗎?”
謝沅的世界很單純,她十五歲起就被養(yǎng)在沈家,然后就是讀中學、讀大學,沈長凜將她的身邊人全都限定起來了,所以她對世界的認知也那么簡單。
當初要讓謝沅聯(lián)姻的時候,肯定沒人為她想過這個問題。
這種聯(lián)姻,肯定是越早越好。
之前沈宴白也跟霍陽提到過,想讓謝沅畢業(yè)就嫁過去,然后生孩子,最好生三個五個。
也全了聯(lián)姻的意義,也報答了沈家的養(yǎng)育之恩。
霍陽初聽時并不覺得有什么,謝沅這樣的身份,這樣的性子,哪里指望她能做什么事?
她唯一能做的,好像的確就是為秦家多生些姓秦的孩子,好開枝散葉。
秦家的本家人很少,嚴格來說,主支除卻秦老先生已經(jīng)沒人了。
每一家養(yǎng)育女孩的方式是不一樣的。
秦家待女孩其實很好,像沈長凜的母親沈夫人,一身奔波于理想,也最終為理想而死,說是一曲英歌也不為過。
秦老先生用盡一切為她保駕護航。
但同樣是獨生女,溫家就不一樣,溫思瑜的生活看似風光,實則處處都是掣肘。
她做女兒時,能享得榮華,可這些富貴,是有條件的。
謝沅什么也沒有,那除了生孩子,的確沒什么別的能做的了。
可是現(xiàn)在聽到她這樣言說,霍陽的心中忽然有些鈍痛,沈家看似疼她,做出來的事卻并不是那樣的。
十六七的年紀就指婚,然后又將她相夫教子的未來安排得明明白白。
還好跟秦承月的婚事斷了。
“嗯,”霍陽聲音放柔,“我長姐是斯坦福的金融學博士呢。”
謝沅的眼眸亮亮的,她撐著下頜,難得多話,像小孩子般問東問西-
謝沅在瀛洲的生活過得像流水一樣,半個月的時間匆匆而逝,轉(zhuǎn)眼就到了八月中旬。
她每天玩得再晚,都很乖地跟沈長凜發(fā)消息、講電話。
照片多到手機屏幕滑幾分鐘,都翻不到盡頭。
臨走前的那天晚上,謝沅又跟沈長凜通了視頻電話,在他問想不想家的時候,她小聲地說道:“想家里,也想叔叔。”
沈長凜的呼吸頓了頓。
他聲音微啞:“明天晚上就回來了,別難過。”
謝沅只是想家,并沒有到難過的地步,她眨了眨眼睛,卻沒有敢在這關(guān)頭去解釋。
“乖。”沈長凜聲音溫柔,“我明天有事過去,要是結(jié)束得早,中午能和你見一面。”
上回被他罰了,但她還是不長記性。
聽到沈長凜要過來,櫻唇都揚了起來。
謝沅仰起臉龐,軟聲說道:“好,我等您。”
沈長凜輕笑一聲,繼續(xù)哄她:“時間不早了,快點去睡吧。”
謝沅點點頭,掛斷電話后就躺到了床上,她睡了很舒服的一整晚,第二天鬧鐘還沒有響,就已經(jīng)醒了。
兩個孩子很快都要走,秦老先生也要回去工作。
因此霍老先生又邀他們過去。
謝沅沒有多想,沈長凜的事情多,就算結(jié)束得早,估計也要一點。
所以她只提前跟李特助言說,今天中午要去霍老先生那里。
霍家的人并不少,霍陽的父親剛巧也從外地飛過來了,跟謝沅想象的家宴不一樣,人似乎是有些過分得多了,而且他們所有人的目光都盯著她。
霍陽也難得正裝。
他們不像是在準備私下的聚會,反倒像是打算做一件很鄭重的大事。
謝沅抿了抿唇,心神忽然有些慌亂,莫名地想起沈長凜給她指婚,讓她見秦承月的那個下午。
第40章 第40章
八月份的正午, 日光正是熾熱的時候。
謝沅的指節(jié)卻有些冷,她的手指蜷縮,眼眸微微抬起, 輕聲喚道:“霍陽哥, 中午好。”
向來浪蕩不羈的人,笑容很平和,舉止也很得體。
全然不像那個散漫隨性的公子哥, 反倒像是一位溫柔體貼的紳士。
霍陽的眉眼揚起,應(yīng)道:“中午好,沅沅妹妹。”
謝沅是這個時候才突然發(fā)現(xiàn),他對她改口了,不再是小謝妹妹, 而是沅沅妹妹。
很多人都叫她沅沅,但以前霍陽是不會這樣叫她的。
謝沅的指節(jié)微動, 輕輕抿了抿櫻唇。
霍家的幾位長輩看向她的目光都很溫柔,像是在看待一個家里的晚輩。
都知道謝沅膽子小, 過來的人其實并沒有很多。
而且全是與霍陽親近的。
婚姻是大事, 尤其是豪門之間的聯(lián)姻,利益是要考量的,婚配的人選同樣也是要考量的。
霍陽身份特殊,妻子的選定自然也要審慎。
平心而論,謝沅并非是合適的霍家少夫人,別的不說,單她的性格就不行, 太柔弱了, 也太寡言少語了。
未出嫁時有沈長凜疼著,懵懂些也無妨。
可是嫁過來后, 要做的事就太多了,光太太們間的交際她就應(yīng)付不來,更別提其他。
但霍陽喜歡謝沅。
像風一樣浪蕩隨性的霍家大少爺,真心實意地想要求娶她,而且還愿意為了她改變,這便已經(jīng)足夠。
沈家養(yǎng)她是養(yǎng),霍家養(yǎng)她也是養(yǎng)。
霍家是大家族,祖上八代都是瀛洲人,骨子里帶著燕趙之士的慷慨氣魄,對家族里的婚姻有些講究,但還沒有那么多。
而且從家世上來看,兩家人是再相配不過。
落座后是霍陽父親先開的口。
他是個形色莊重的人,語調(diào)卻很和柔:“沅沅,你是不是快生日了?”
自從謝沅二十歲后,每個問她生日的人,都是在想問她的年歲。
“我十二月生日,叔叔。”她聲音很輕,“到年底就二十一了。”
謝沅仰起眼眸,看向霍陽的父親。
她的神情好像很平靜,但藏在暗處的指節(jié)卻控制不住地收緊。
霍陽跟謝沅熟悉,看出她的緊繃,他神情微動,向著父親說道:“爸,您少問些,沅沅妹妹才剛過來呢。”
他嬉皮笑臉,在父親面前又開始沒個正色。
霍陽父親并非和藹溫善的人,笑罵他一句:“你這多嘴的習慣,什么時候能改改?”
但凝滯的氛圍卻緩和了少許。
話題也從謝沅身上移開,暫時移到了其他地方。
趁著眾人沒注意,謝沅在桌案下拿出手機,她的指骨輕抖,在昏暗的光線下,近乎本能地點開了給沈長凜發(fā)消息的界面。
點開以后,她的手指顫動得更厲害。
掌心也沁著汗。
可謝沅到底沒有跟沈長凜發(fā)消息。
她對許多事都很懵懂,在沈家待了多年,又有沈長凜親自教著,還是不明白豪門里的彎彎繞繞。
但謝沅也不是什么都不明白。
她很早之前就知道,她來到沈家的使命便是聯(lián)姻,這也是她唯一能夠回報沈家、回報沈長凜的事。
那雙手將她從深淵里拉出來,也注定要將她送到別人的懷抱。
沒有秦承月,也會有其他人-
瀛洲的事情不麻煩,就是繁瑣,沈長凜最近來了三次,到這一回才算是徹底結(jié)束。
下午還有事情,只能見縫插針地來看謝沅。
想到她現(xiàn)下還在霍家待著,他沒跟她發(fā)消息,直接讓司機開車過去。
小孩子性格內(nèi)斂,被逼急了話也不多,昨天能在清醒的情況下說出想他,已經(jīng)是情緒到了極致。
如今也已經(jīng)過去半月了,沅沅會想他,也是應(yīng)該的。
沈長凜淺色的眼眸半闔,修長的指節(jié)交扣,輕輕地搭在一起。
瀛洲的路修得很好,到了這邊更是風光優(yōu)美、人跡罕至,一路暢通無阻,很快就停在了霍家門前,停著的還有其余幾輛車。
他看了李特助一眼,輕聲問道:“還沒結(jié)束嗎?”
“李秘書說已經(jīng)差不多了,”李特助有些遲疑,“要不您先稍等片刻,我先進去看看?”
沈長凜看了眼時間。
再稍等片刻,恐怕真的只能和謝沅短暫見一面了。
他擺了擺手,聲音很輕:“不必。”
沈長凜剛一下車,霍家里里外外候著的人便全都過來了,眾人皆有驚色,一時之間竟有些不知要怎樣接待。
他輕笑了一下,說道:“我剛巧路過,來看看沅沅。”
別家可能還不知道沈長凜有多疼謝沅,霍家卻是一清二楚,可到底有多寵溺,還是親見親聞方才知曉。
宅邸的管家擦了擦汗,親自帶沈長凜過去的。
霍家并不小,但霍老先生在瀛洲的這處居所卻沒有很大。
穿過拱形的橋,便到了待客的地方。
謝沅坐在霍陽的身邊,細白的面容被日光照亮。
他父親坐在她的另一側(cè),聲音溫和:“當然,這種事最重要的,肯定還是你自己的想法。”
霍陽父親唇邊含笑,輕推了一下金絲框的眼鏡。
“如果你叔叔覺得不太合適,也完全沒關(guān)系的。”他繼續(xù)說道,“不過,如果能有幸成為一家人,那是我們的榮幸。”
霍老先生的笑容也很和藹。
“別擔心,沅沅。”他笑著說道,“霍陽這小子要是敢惹你,爺爺給你做主。”
霍陽撥弄了下烏黑色的短發(fā),唇角彎起,低眼看向謝沅:“我怎么會惹沅沅妹妹?往后沅沅說東,我絕不往西。”
他說話本就逗趣,此刻一屋子的人都笑了。
謝沅也笑了。
她的水眸彎起,微光晃動,像是有星子在閃動。
兩個人靠得很近,與其說是尚在議婚的男女,倒不如說是一對年輕的小夫妻。
說起來,他們也算是青梅竹馬,霍陽是沈宴白的朋友,謝沅十五歲時就認識他了,一個上心多年,一個斷了孽緣,要是婚事能成,甚至可以稱作是修成正果。
旁人聽了這事只怕還會妒忌謝沅的好運。
待客廳的歡聲笑語,結(jié)束于沈長凜進門的那一刻。
誰也沒想到他會這時候過來。
霍陽身份雖然高,但往日的名聲實在不好,他風流浪蕩,整日每個正形,還曾經(jīng)被沈長凜撞見過動謝沅的場景。
沈長凜看重人品,他那一關(guān)很難過。
霍老先生當初想的是用自己的面子做擔保,來全孫子的心意,可霍陽的父親卻想了更多。
謝沅跟霍陽關(guān)系不錯,兩人又相處多時,從她這邊入手,比從沈長凜那邊要容易得多。
而且沈長凜到底是疼她的。
如果謝沅執(zhí)意跟霍陽在一起,沈長凜難道還能不允她嫁嗎?
燕城的權(quán)貴眾多,可哪一家都不簡單,有籌謀的人就更多了。
相較之下,霍家其實算是良緣。
霍家并不圖謀謝沅什么,兩家又那樣親近,哪怕是看在長輩的份上,也只會上趕著對謝沅好。
但預(yù)想歸預(yù)想,事情到底能不能成,其實全都要看沈長凜的意思。
男人的身形高挑,容色俊美,氣度矜貴,目光望過來時,不帶什么情緒,可就是能令人的心弦瞬間繃緊。
他溫柔地說道:“我是不是來得不太巧?”
沈長凜是恰巧路過,來看謝沅的,管家全然沒有多想,緊忙就帶他過來,但進到待客廳之后,才隱約感到氣氛不對。
霍陽的父親面露愕然。
“沒有沒有,好久不見,沈總。”他緊忙起身,笑著跟沈長凜握手,“沈總怎么這時候過來了?來看沅沅的嗎?”
沈長凜最近在瀛洲有事,這事他們是知道的。
但誰也沒有想到,他會此時來看謝沅。
謝沅是一直在留意手機消息的,同樣沒有想到沈長凜會突然到訪霍家,她的容色有些亂,失措地抬眸看他。
沈長凜淡漠地“嗯”了一聲。
“今天剛巧到這邊,”他輕聲說道,“順便來看看沅沅。”
一轉(zhuǎn)眼謝沅都離家多日了,沈長凜幾乎將她當女兒疼,如此也是常情。
霍陽父親的神情微頓,很快就笑了起來:“沈總,都怪我們,原先就要結(jié)束的,是我們好久沒見沅沅,才聊了這么久。”
沈長凜的笑容很溫柔。
“無妨,”他輕聲說道,“我也只是來看一眼沅沅,晚些時候還有事。”
沈長凜看了一眼霍陽,眼簾微抬:“霍公子也在呀?”
霍陽跟什么人打交道都如魚得水,三教九流都能暢言。
沈長凜的聲音柔和,目光也是柔和的,可起身跟他握手時,霍陽差些就伸錯了手,他謙恭地喚道:“沈世叔。”
秦老先生和李秘書方才臨時有事,已經(jīng)先走了。
這會兒跟沈長凜直接商議婚事,并不是一個好機會,但方才的談話他應(yīng)當已經(jīng)聽了大半,要是硬生生瞞過去,也并不簡單。
霍陽父親難得有些憂慮。
但就在他遲疑的時候,沈長凜輕聲開口了:“如果方才談的是沅沅的婚事,我覺得不太合適。”
他的容色矜貴,聲音里的腔調(diào)也是高雅的。
可此刻沈長凜的神情卻是冷的,沒有一絲慣常的柔和,言辭更是直接到令人無措。
“不是想要問我的意見嗎?”他掀起眼皮,“我的意見就是不合適。”-
沈長凜不同意。
秦老先生聞訊時,也有些驚異,他是無意干涉謝沅婚事的,畢竟她到底不是他養(yǎng)大的孩子。
“沈總可能覺得霍陽太風流了,”李秘書斟酌言辭,“之前承月那事也是,他跟溫家姑娘走太近了,連沅沅都忽視了,又鬧上新聞。”
沈長凜很疼謝沅,這事秦家無人不知。
為此,他甚至能解除與秦家的聯(lián)姻。
沈長凜行事不容忤逆,性子中是帶著些專斷的,謝沅和秦承月的事是他當年自己定下的,但他會為了謝沅,解除自己定下的婚事。
秦承月他都覺得不合適,更不要說是霍陽了。
秦老先生頓了頓,嘆息般地說道:“可是霍陽比承月更在意沅沅,他應(yīng)該還不知道吧?”
養(yǎng)孩子是麻煩事,孩子的親生父母都會有爭執(zhí),更不要說其他。
霍陽經(jīng)常來瀛洲這邊,秦老先生跟他接觸得多,比霍家人都更早知道他對謝沅的想法,所以今次聽到霍老先生提起時,他也是有心的。
只是沒想到沈長凜拒絕得那般干脆。
李秘書夾在中間,一時之間也覺得棘手,笑著附和道:“您說得是,您說得是,沈總都沒跟霍公子打過幾回照面。”
沈長凜的事務(wù)是真的多。
他正午時短暫見過謝沅,便又有事離開,直到五點多方才回來。
李秘書接住他,笑著說道:“真巧,沈總,我們也剛回來。”
祖孫二人都常年在外忙碌,秦老先生這半年更是待在國外許久,就近來才到瀛洲,可就是兩人都在燕城時,也鮮少會時間會常聚。
“老先生在跟人談事,”李秘書溫聲說道,“您要是有事的話,我去說一聲。”
“沒什么事,”沈長凜低聲說道,“對了,謝沅呢?”
“沅沅說昨天沒睡好,下午睡 了很久,”李秘書笑著說道,“不過這會兒應(yīng)該醒了,就在二樓朝陽的那間臥室,您可以直接去看看她。”
沈長凜輕聲說好,然后就上了樓。
謝沅昨天其實睡得很好,中午的事發(fā)生得太突然,她只是不知道要怎樣去面對。
在她的世界里,逃避是危機發(fā)生后的第一法則。
回到臥室后,謝沅沒有看手機,也沒有看消息,她的身軀蜷縮,躲避在薄被之中,心緒煩亂得怎樣都睡不著,可又不想去面對清醒的世界。
整個下午都是在煩亂和恐慌中度過的。
沈長凜容色淡漠,直接用指紋開了謝沅的臥室,然后將門給反鎖上。
她神情懵然,從薄被中冒出頭來,看到是沈長凜時,陡地就清醒過來。
謝沅本能地下床想要迎他,但足尖還未著地,就被沈長凜掐著后腰按在了床上,他的眼底冰冷,聲音也是冰冷的:“長能耐了啊,沅沅。”
她低喘著氣,還未出聲,纖細的雙腕就領(lǐng)帶給束綁起來。
謝沅的柔膝被迫分開,她的腦中紛亂,沒有想出要怎樣解釋,男人的巴掌就落了下來,他沒有收斂氣力,她疼得頓時就濕了眸。
指節(jié)無力地抓握,身軀也下意識地想要躲避。
但下一瞬沈長凜就扣住謝沅的腳踝,將她拖了回來。
落下來的是更重的一巴掌。
謝沅很久沒有受過重罰,這又是在外公的居室中,比痛意更甚的是強烈的羞恥感,她像一尾脫水的游魚般,無法控制地細微掙動,帶著哭腔喚道:“叔叔……”
沈長凜冷笑一聲,攥著她的腰身說道:“謝沅,你可以再躲一下試試。”
謝沅身上的睡裙很薄,裙擺撩起來后,只余下更薄的白色小褲,巴掌落下去后,深紅色的掌印都能看得見。
但就是這樣淺淺的遮掩,也被剝奪了。
謝沅的哭腔更重,卻又不敢掙扎,更怕叫人聽見,指節(jié)按在腿根的軟/肉處,快將自己給掐出指/痕來。
櫻色的唇瓣,被咬得充血,紅得像是秾麗的牡丹芯子。
等到沈長凜換了個姿勢將謝沅抱起的時候,她的臉龐已經(jīng)被淚水弄/濕了,長睫連淚珠也承不動,低低地垂落。
晚來春急,梨花帶雨。
沈長凜很疼她,但這時候他心里一點柔情都沒有。
“如果今天我沒有過去,”他掐住謝沅的下頜,迫使她抬起頭,“你是不是就直接要應(yīng)下了?”
沈長凜的眼眸顏色淺,溫柔時會令人沉溺,冷情時卻會帶著一種無機質(zhì)般的寒意,叫人連看向他的勇氣都生不出來。
謝沅哭得快要喘不過氣。
但她不敢不回沈長凜的話。
“不、不是,叔叔……”謝沅帶著哭腔,拼命地搖頭,“我不會應(yīng)下的。”
她看起來那么害怕,那么怯弱,那么膽小。
可在正午時,與霍陽相談甚歡、親密得如一對小夫妻的也是她。
這人有時跟鳥雀是一個樣,囚困在籠子里,她不會有任何多余的想法,但一旦叫她嘗到自由的甜頭,她想要的就會越來越多。
沈長凜低笑一聲,說道:“那你是什么意思?吊著他,勾著他,嗯?”
他的指節(jié)修長冰冷,寒意太重,帶著刺痛。
沈長凜是在問話,但他根本沒有叫謝沅能夠答上來的意思,她吸著氣,脖頸不住地后仰,像是瀕死的天鵝。
腫/痛和刺痛交織,她一句話都說不上來,哭腔都變得破碎。
“我最近是不是對你太好了?”沈長凜看向謝沅,眼底冰冷,“還是說,你覺得脫離我的掌控后,就可以為所欲為?”
他的言辭太重了。
謝沅怕得厲害,本就蒼白的臉龐,絲縷的血色都不剩了。
“不是,叔叔!”她顫聲說道,“我不是那樣想的……”
沈長凜沒有跟謝沅對話的意思,也不想聽她的解釋,他的眼底充斥惡欲,沉得像是濃重的深淵,除卻黑暗什么也沒有了。
她的啜泣聲破碎,壓抑都壓抑不住。
等到謝沅實在無法承/受,崩潰地攀上沈長凜的脖頸時,他眼中的陰冷才緩和少許。
她床頭的手機還在響動。
李秘書的電話已經(jīng)撥來兩次,到底是在外面,總不好讓她太難看。
沈長凜將謝沅的手機拿了起來,在接聽前,聲音微冷地說道:“下不為例,沅沅。”
接著他按了接聽,輕聲說道:“沅沅剛睡醒,有事嗎?”
另一頭撥電話的李秘書有些愣怔,旋即想到方才是他讓沈長凜去看謝沅的。
“沒什么事,沈總。”他緩聲說道,“……就是霍家公子過來了,說有話想跟沅沅講,讓我?guī)兔枂栥溷洮F(xiàn)在方便嗎?”
聽筒另一頭的聲音很清晰。
謝沅的眼尾濕紅,長睫也是濕/潤的。
她帶著怯意看向沈長凜,不住搖頭,細聲說道:“不方便,叔叔……”
但他卻沒理她,輕笑一聲:“當然方便,我待會兒就帶沅沅下來。”
李秘書微微松了一口氣,笑著應(yīng)道:“好,那麻煩您了,沈總。”
謝沅縮在床角,滿眼都還是淚水,顫聲喚道:“我不想下去,叔叔,我還、我還……。”
她臉皮很薄,膽子又小,在家里時都怕被人發(fā)覺,每次不下樓用餐,都擔心會有人覺得異樣,更別說是在外公的家里。
沈長凜平常很慣著謝沅。
但今天他只是輕輕掰開她的腿根,聲音里也沒什么情緒:“可是已經(jīng)答應(yīng)了,你覺得要怎么辦?”-
沈長凜管教謝沅向來嚴格,對她身邊人的限定也很嚴苛。
霍陽很早之前就知道,沈長凜是不太喜歡謝沅跟他打交道的,如果不是家里實在沒什么姑娘,就連溫思瑜,沈長凜也不想讓謝沅多見。
沈長凜在公務(wù)上從不會對人有偏見。
對手下的人,一旦決定用了,也是全心全意地信重,從不會猜忌多疑。
但對謝沅身邊的人,卻不是這樣。
即便是有風言,沈長凜也不會容忍,更遑論是霍陽這樣全燕城都知道的風流紈绔。
霍陽想過沈長凜會拒絕,但他做的最壞打算里,也沒有被當眾直接拒絕這一項。
當時謝沅的臉也白了下來,她的水眸里盡是無措和愣怔,隱約還帶著點迷茫。
如果她覺得松了口氣,霍陽或許還會更好受些。
但謝沅那時候的神情不是那樣的。
到底是認識多年,又常常一起出游,她對他應(yīng)當是有些感情的。
霍陽應(yīng)當高興,甚至得意,但那一刻心里涌起的只有懊喪,所以今天下午他才選擇來再見謝沅一面。
她似乎也不好受,李秘書說她回去后就一直在樓上待著。
電話打了兩次,第三次才接通。
李秘書松了一口氣,看向霍陽說道:“沅沅剛剛睡醒,不過沈總也在,你……注意些。”
過了十分鐘后,謝沅才下樓,她跟在沈長凜的身邊,烏黑的長發(fā)如綢緞般散在肩后,身上是蕾絲邊沿的白裙,滾邊的系帶是黑色的,隱約帶點哥特風。
但穿在謝沅身上,只會令人感到嬌柔。
她的臉龐很白,眼眸卻是紅的,就好像剛剛哭過。
謝沅下樓的步子很慢,沈長凜虛扶著她的腰身,她才敢繼續(xù)往下走。
走下樓后,他帶著謝沅坐在沙發(fā)上,輕聲解釋道:“沅沅剛剛跌了一下,家里有藥膏嗎?”
兩人循著沈長凜的目光看去,才發(fā)覺她的雙膝腫了起來,紅紅的,看起來有些駭人。
“不會是碰到桌角了吧?”李秘書倒吸了一口冷氣,“怎么磕得這么嚴重?沈總,要我去請醫(yī)生過來嗎?”
“不用,”沈長凜搖了搖頭,“沅沅在家也常磕碰著。”
李秘書緊忙叫人去拿藥,沈長凜說不用請醫(yī)生,家庭醫(yī)生還是立刻就過來了。
女醫(yī)生動作輕柔,很小心地給謝沅上藥,她側(cè)過臉龐,低低地吸著氣,眼眸很快又濕了,藥膏冰冰涼涼,慢慢在腫/痛處化開,但謝沅卻沒能好受太多。
她懇求地看向沈長凜,對上他漠然的視線后,又不敢說話了。
處理好傷處后,女醫(yī)生離開。
沈長凜看了眼腕表,望向霍陽,漫不經(jīng)心地說道:“給你十五分鐘,有話想說的話,盡快說完。”
霍陽站起身,感激地說道:“好,多謝您,世叔。”
沈長凜就是這樣的。
明明是他冷酷地拒絕了霍陽,總還能用很簡單的方式,高姿態(tài)地讓霍陽非但沒有任何怨言,反倒心存感激。
謝沅做不到他那樣平靜,也做不到他那樣從容。
她很想竭力地將事情說清楚,但是眼下就連跟霍陽對話的勇氣都提不起來。
謝沅并攏雙膝,她坐在沙發(fā)上,抬起手想去拿杯盞,可手臂剛剛抬起,被牽動的感覺便又蘇醒了。
她的眼尾濕紅,忍不住地想要掉眼淚,快被瘋狂的觸感給逼瘋。
謝沅的指節(jié)深陷在掌心,快要掐出血時,才將那要溢出來的哭腔給壓住。
霍陽撥弄了一下黑色的短發(fā),神情帶著些純良,他先是自嘲地低笑了一聲,然后才看向謝沅:“抱歉,沅沅妹妹,這回是我太心急了。”
“不過你別擔心,肯定還有別的辦法的。”他繼續(xù)說道,“我也會努力的。”
往日輕佻浮薄的人,眼里盡是鄭重。
霍陽耐心地跟謝沅將話說清楚,然后輕聲問道:“……世叔沒生你的氣吧?”
她的臉龐泛紅,眼眸也是紅的,本就泫然若泣的神色,像是更加難過,淚水懸在眼眶里,即刻就要掉下來。
霍陽抬起手臂,下意識地想幫謝沅擦去眼淚。
但她卻別過了臉,身軀也繃得更緊。
“叔叔沒生氣,霍陽哥。”謝沅帶著哭腔,顫聲說道,“你……你不用這樣的。”
她的肩頭也在微顫,承受像是已經(jīng)快到達頂峰。
霍陽想起她害怕觸碰的事,手一點點地落了下來。
他抿了抿唇,低聲說道:“沒關(guān)系,沅沅,哥哥愿意的。”
輕佻浪蕩的人忽然嚴肅莊重,是很容易令人心動的,謝沅的腦海中卻只有一團漿糊,連絲毫思考的能力都快沒有了。
她一邊無力地搖頭,一邊忍不住地落淚。
霍陽很想將她抱在懷里,但沒多時,十五分鐘就到了,他低下頭,最后向著謝沅說道:“我們還有聯(lián)系方式,對嗎?”
他壓低聲說道:“有事情的話,直接跟我發(fā)消息就行。”
因為已經(jīng)是預(yù)料中的事,霍陽并不怕沈長凜拒絕,他怕的是沈長凜最近就準備將謝沅嫁給別人。
謝沅臉色潮紅,她眼眸失神,低低地應(yīng)道:“嗯。”
她連自己答應(yīng)了什么都不知道,所有的精力都放在了另一件事上。
霍陽離開后,沈長凜走了進來,他輕輕坐在謝沅的身邊,她控制不住地環(huán)住他的脖頸,哭著說道:“能不能拿出來,叔叔?”
沈長凜執(zhí)起茶幾上的杯盞,喂謝沅喝了少許。
他的衣冠楚楚,西裝外衣上絲毫褶皺都沒有,唯有領(lǐng)帶不知所蹤。
沈長凜聲音柔和,卻盡是殘忍的意味:“我說這個也是十五分鐘了嗎,沅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