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1 ☪ 第 71 章
◎鷹都能熬,何況一個女人◎
沈霜鶴被軟禁在鳳藻宮, 裴淮之不許她出鳳藻宮大門,但是,卻讓春朝回來伺候她。
沈霜鶴知道裴淮之的用意, 春朝和她情同姐妹, 裴淮之這是在拿春朝做人質威脅她呢。
沈霜鶴苦笑,她是越來越搞不懂裴淮之了,他如果是憤恨她欺騙了他,那大不了殺了她便是,為什么又要將她軟禁在鳳藻宮,他到底想做什么?
她可不會相信,他真的想讓她重新做皇后。
他們倆的情分, 早在四年前就蹉磨干凈了,四年后, 更加是不剩分毫了,難不成他還會因為舊情讓一個忤逆他的女子重新做皇后么?她一點都不信。
春朝已經出宮嫁了人,被帶到鳳藻宮時, 她還以為是裴淮之記恨沈霜鶴, 所以過了四年還要遷怒她殺了她呢,她正戰(zhàn)戰(zhàn)兢兢害怕, 忽然見到和沈霜鶴長得一模一樣的女子, 她都呆住了。
她小心試探地喊了聲:“皇后娘娘?”
沈霜鶴當時正在看書,聽到春朝的聲音, 她愣了愣, 然后抬頭看著春朝, 她有心想否認, 但是話到嘴邊, 卻只嘆了口氣, 說了聲:“春朝。”
春朝聽到她聲音,更是呆住,她跪下,連滾帶爬爬到沈霜鶴腳下,哭的一把鼻涕一把淚,然后抓住沈霜鶴的裙擺:“是皇后娘娘,真的是皇后娘娘!”
沈霜鶴苦笑了聲:“我若說不是,你信嗎?”
“不信!”春朝頭搖的和撥浪鼓一樣,她哽咽道:“奴婢從小伺候皇后娘娘,對娘娘無比熟悉,奴婢知道,是娘娘回來了!”
沈霜鶴也忍不住紅了眼眶,她和春朝名為主仆,實則情同姐妹,春朝從小就在沈府伺候她,她入宮后,她也跟著她如同,兩人相伴快二十年了,她瞞過誰,都瞞不過春朝的。
沈霜鶴于是將春朝扶起,問道:“這些年,你過的好嗎?”
春朝忙不迭點頭,她哭道:“奴婢過的很好,但是娘娘為何還清瘦了?還有,冷宮那場大火,娘娘是怎么逃出來的?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沈霜鶴道:“這件事,說來話長。”-
沈霜鶴娓娓道來自己這四年的遭遇,春朝聽的是目瞪口呆,于是又大哭了一場,沈霜鶴為了轉移她注意力,問她過的如何,原來當日冷宮大火之后,裴淮之惱恨她,便將鳳藻宮的奴婢都驅逐出宮了,而因為沈霜鶴提前將金銀首飾都分給了他們,所以這些奴婢即使被逐出宮,過的還比一般人要好。
春朝抹著眼淚道:“大家逢年過節(jié)聚在一起的時候,還會感嘆娘娘的大恩,我們都說,像娘娘這樣好心腸的人,不該是葬身火海的結局。”
沈霜鶴微微一笑:“別哭了,你看,我現在活的好好的。”
春朝道:“托娘娘的福,娘娘當日將嫁妝大半都給了奴婢,奴婢出宮后,便開了一家茶館,如今嫁了人,夫婿對奴婢很好,奴婢還生了兩個孩子,大的三歲了,小的剛一歲。”
沈霜鶴聽到春朝有了兩個孩子,不由又想起了珠珠,她黯然神傷,眼中雖是帶笑,但卻又有些許失落:“春朝也做了母親呀,真想見見你的孩子。”
“娘娘想見他們么?奴婢可以將他們帶來。”
沈霜鶴想了想,道:“這個關頭,還是算了。”
她嘆道:“沒想到過了四年,我還是連累了你。”
“娘娘和奴婢之間,說什么連累不連累呢?”春朝哽咽著認真道:“這次,不管處于何種境地,娘娘都不準再拋下奴婢了,否則,奴婢這輩子都不會原諒娘娘的。”
春朝說的認真,沈霜鶴聽的認真,她眼眶含淚,點頭:“好。”-
沈霜鶴被軟禁在鳳藻宮,剛開始的時候她擔心裴昭安危,甚為不安,但是之后有春朝陪著她,她也慢慢平復了自己心緒,反正她生死已經在裴淮之掌中,那再怎么不安,也只是讓自己徒增煩惱,還不如讓心安定下來。
鳳藻宮之前的奴婢已經被全部逐了出去,周安又往鳳藻宮分配了一批新奴婢,一切吃穿用度都按照皇后規(guī)格來,不敢輕慢沈霜鶴分毫,這些奴婢年歲很小,沒見過沈霜鶴,只知道她是長樂王妃,沈霜鶴索性在鳳藻宮教她們識字,把鳳藻宮當成青竹書院,她自己又重新當起女夫子。
當裴淮之聽到周安稟報時,他愣了半晌:“你說,她不但沒有哭哭啼啼,反而在鳳藻宮教奴婢識字?”
“是……”
裴淮之沉下臉:“她怎么敢?”
他原以為,讓沈霜鶴離開裴昭,軟禁在鳳藻宮,她一定每天都畏懼害怕,因為她并不知道裴淮之會不會殺她,這根利劍懸在頭上,一直不落下來,會讓一個正常人發(fā)了瘋,到后來,她會盼著他來,無論生死,都給她一個痛快。
這就如同熬鷹一般,她出宮四年,在裴昭的教唆下膽大了不少,居然敢在他眼皮子底下和裴昭合伙欺騙他,裴淮之憋了一肚子氣,終于想到這熬鷹的法子,他就等著沈霜鶴受不了的那一天,到時候,她會跪在他腳底下哭著哀求他,她會說她錯了,求他垂憐。
鷹都能熬,何況一個女人。
裴淮之自信滿滿,但是沒想到,卻被沈霜鶴光速打了臉。
裴淮之道:“這定然是她裝出來的,她怎么可能不害怕?”
周安小心回道:“但是長樂王妃的確每日行動如常,并未見到有崩潰的情緒。”
裴淮之驀然站起:“朕去見見她!”-
裴淮之去往鳳藻宮的時候,沈霜鶴正在教奴婢們識字,這些奴婢基本都是十三四歲,從小就不認識字,所以教起來頗為吃力,沈霜鶴教了她們快七八天了,她們還是連一百個字都不認識,有奴婢不好意思了:“王妃,奴婢不是讀書的料子,奴婢還是去幫王妃洗衣服吧。”
沈霜鶴道:“衣服我可以自己洗,你們繼續(xù)學字吧。”
“但是王妃怎么能自己洗衣服呢?”
沈霜鶴笑道:“王妃怎么就不能自己洗衣服了?”
她以前也是衣來伸手飯來張口的,凡事都是被奴婢伺候,但是在青竹書院這四年,她養(yǎng)成了親力親為的習慣,被人伺候反而還不習慣了。
那小奴婢有些吃驚,喃喃道:“奴婢真沒見過像娘娘這樣的貴人,對我們這些身份卑賤的奴婢,還愿意教我們識字。”
沈霜鶴只是道:“無論身份尊貴,還是身份卑賤,都是人,身為夫子,本就應該有教無類。”
她身后忽然一個男聲響起:“好一個有教無類,你這是真把自己當夫子了?”
作者有話說:
馬上要寫到男主后悔追妻了~下次更新,后天晚上九點
72 ☪ 第 72 章
◎朕原諒你,你也原諒朕,我們,回到從前吧◎
沈霜鶴都不用扭頭, 都知道是裴淮之。
她坐著沒動,反而是那些小婢女們嚇得彈起來,跪了一地:“奴婢叩見皇上。”
裴淮之揮了揮手, 示意她們都下去, 沈霜鶴不想看他表演,索性拿了本書,靠在椅上看了起來。
裴淮之看著火大,索性將書從她手上抽了去,“啪”的扔到地上。
沈霜鶴只是看了他一眼,然后起身,將書從地上撿了回去, 撣了撣上面灰塵,說道:“何必跟一本書過不去?”
裴淮之道:“朕是跟你過不去。”
沈霜鶴沒再看他, 只是道:“殺人不過頭點地,你過不去的話,殺了我便是。”
“你以為朕不想殺你嗎?”裴淮之冷冷道:“不過還是念著往日情分。”
“情分?”沈霜鶴覺的甚為好笑:“你在我生產之日, 寵幸郭彤霞的時候, 有想過你我情分嗎?你只顧救自己兒子,不救珠珠的時候, 有想過往日情分嗎?”
她頓了頓, 靜靜道:“不要再提情分兩個字,我嫌惡心。”
一句“惡心”, 讓裴淮之不可置信地瞪大眼, 她居然說他惡心, 她怎么敢?
裴淮之怒斥之語還沒說出口, 沈霜鶴就搶先道:“我不想和你吵架, 橫豎翻來覆去就是那幾句, 我說的都累了,你我之間,反正也沒什么情分可言了,你要殺便殺吧,但到了閻羅殿,閻王面前,也是你對不起我,而非我沈霜鶴對不起你。”
裴淮之被她幾句話堵的無話可說,他有心想反駁,但又無法反駁,他心知肚明,她字字都是實話,的確到了閻羅殿,面對滿天神佛,都是他對不起她。
只是他堂堂皇帝,如果就這樣被沈霜鶴幾句話堵住,自己都會覺的沒面子,于是他生硬道:“你口口聲聲說朕和你沒了情分,你這情分想留給誰?裴昭?他是你小叔子,你堂堂沈氏嫡女,也不怕丟了臉面!”
沈霜鶴并未被他辱罵氣到,而是微微一笑:“我這情分,的確是留給歲安的。”
裴淮之愣住:“你……”
沈霜鶴道:“這些話,我從未跟歲安講過,但今日,我卻想和你講,裴淮之,我對你是沒了情意,我的情意,都在歲安身上,我以前總覺得他是個孩子,需要我來保護,但是他到了西陵后,我才發(fā)現不是這樣的,他會用自己的性命保護我,會為我擋下刀劍,當未婚妻尋來時,他也會果斷和未婚妻說清楚,向我表達他的愛慕,西陵大戰(zhàn),他更是能身先士卒,保護一城百姓,他早就不是我眼中的孩子了,他已經長成一個頂天立地的男子漢了,這樣的男人向我告白,我為何不能心動?更何況,他的身心都無比干凈,試問有這樣一個裴歲安在我面前,我為何還要惦記屢次傷害我、有著三宮六院無數妃嬪的裴淮之?”
裴淮之張口結舌,等他反應過來,已是怒不可遏:“沈霜鶴,你真的不想活了!”
沈霜鶴笑道:“我已嫁給了歲安,你就算殺了我,我也只會以長樂王妃的身份下葬,而非你的女人。”
她一字一句說完后,便再也不想理會裴淮之,而是拿起書,又低頭看了起來,整個鳳藻宮,寂靜到只剩下沙沙翻書頁的聲音。
她越這般云淡風輕,裴淮之越憤怒到想掐死她,但是她的話,不知為何,卻一直在他耳邊縈繞,尤其是那句“試問有這樣一個裴歲安在我面前,我為何還要惦記屢次傷害我、有著三宮六院無數妃嬪的裴淮之?”,這句話讓他既憤怒,又挫敗,他咬牙切齒,想殺了她,卻又覺的,殺了她,那就如她所說,她死了也是長樂王妃,而不是他的女人。
裴淮之終究是拂袖而去。
他去了郭彤霞的椒房殿。
郭彤霞顯然沒預料到他會來,她手忙腳亂,因為多日未見裴淮之,還有些委屈,她紅了眼眶:“皇上是原諒妾了嗎?妾真的錯了,妾再也不敢了。”
她自從生下皇子后,向來驕縱,還是第一次這般低眉順眼,裴淮之心中終于暢快了些,他摟過郭彤霞,道:“今夜你侍寢。”-
一番翻云覆雨后,郭彤霞沉沉睡去,但是裴淮之卻毫無睡意,今夜郭彤霞已經沒了往日的小性子,而是變的無比順從,仿佛是真的怕了,只是她如此刻意討好,卻讓裴淮之更加沒了興致。
裴淮之忽想到以前沈霜鶴在的時候,她也會和他生氣,但是她有自己的自尊和驕傲,她從來不會這樣奴顏婢膝討好她,其實他也不知道自己為什么會在和郭彤霞歡愛的時候還想起沈霜鶴,也許是他厭煩了郭彤霞,因為她實在愚蠢,也許是因為他嫉妒裴昭,因為沒有一個男人會忍受自己的妻子愛上別的男人,也許是因為他實在不甘心,以前滿心滿眼都是他的沈霜鶴,為什么會在他面前成了裴昭的女人?
裴淮之心煩意亂,他從床榻起身,信步到御書房中處理政務,夜間腹中饑餓,宮人呈上了茯苓餅。
裴淮之拿起一塊茯苓餅,出了神。
這茯苓餅,乃是他做太子的時候,每每處理政務來不及吃飯,久而久之落下胃疾,沈霜鶴十分擔心,詢問御醫(yī)后知道茯苓養(yǎng)胃,只是茯苓味苦,難以下咽,沈霜鶴于是便想出用胡麻、茯苓、白蜜做出夾餅的方法,但是裴淮之向來嘴刁,御廚做了好幾次裴淮之都不愛吃,沈霜鶴看著心急,于是不顧茯苓味苦,親自試吃試做,這才做出裴淮之愛吃的口味。
沈霜鶴其實向來怕苦,試吃的時候嘔吐了好多次,裴淮之當時也讓她不必費心,但是她為了讓裴淮之養(yǎng)好身體,仍然堅持,裴淮之也只好任由她去了,到后來她做出茯苓餅后,裴淮之每餐餐后都會吃一塊,這才漸漸養(yǎng)好了脾胃。
只是四年前沈霜鶴惹怒裴淮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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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裴淮之看到這茯苓餅也覺的心煩,于是不準宮人再做,但是他之后脾胃的老毛病又犯了,他又嫌藥苦,于是慢慢又重新養(yǎng)成了吃茯苓餅的習慣。
看到這塊茯苓餅,裴淮之不由想到了往事種種,以前沈霜鶴是真的對他好,她并不是因為他是太子、是皇帝而對他好,而是因為他是她的丈夫,是她的男人,是她愛的人,裴淮之毫不懷疑,如果有朝一日,他落難了,不是皇帝了,或者他淪為乞丐了,她還是會對他好,她會照顧他,會安慰他,會對他不離不棄。
而郭彤霞呢?裴淮之篤定,有朝一日他不是皇帝了,她一定跑的比誰都快。
或者說,這后宮妃嬪,都如同郭彤霞一般,她們奉承他,畏懼他,伺候他,都是因為他是皇帝。
沒有一個人,是因為他是裴淮之,而真心愛他的。
除了沈霜鶴。
裴淮之的心隱隱作痛起來,他不明白,這般愛他的沈霜鶴,為什么今日會在他面前,說出“我對你是沒了情意,我的情意,都在歲安身上”這種話呢?
不,她定然是氣他的,她怎么可能喜歡裴昭呢?裴昭是她從小看著長大的,人又不穩(wěn)重,她怎么可能喜歡他呢?
她在氣他,氣他沒救珠珠,氣他將她打入冷宮,氣他在她回來后還不查清冷宮失火的真相,對,定然是這樣的。
裴淮之驀然站起,沈霜鶴的性格,他早就應該心知肚明,她是不會服軟屈服的,但是如果再僵持下去,只會將她推給裴昭,這是他最不想看到的結局。
一個這般愛他,甚至超過自己生命的女人,他絕不會將她讓給裴昭-
裴淮之又來到了鳳藻宮。
沈霜鶴本來在繡著香囊,春朝稟報皇上來了,她也沒有動,而是淡淡說了聲:“知道了。”
她又低下頭,繼續(xù)繡著香囊,春朝好像被打發(fā)走了,裴淮之的腳步聲越來越近,她都懶得抬頭,白日裴淮之已經發(fā)了一次瘋,也不缺晚上再發(fā)一次瘋。
裴淮之終于開了口,聲音卻沒有了白日的高高在上:“霜鶴,朕原諒你,你也原諒朕,我們,回到從前吧。”
作者有話說:
下一更在3號晚上
73 ☪ 第 73 章
◎與你無關◎
沈霜鶴的臉上, 是不可置信的震驚。
裴淮之緊張的盯著她,他也不知道自己為什么緊張,他明明是手握無邊江山的帝王, 他為什么要緊張?但是他又想, 除了江山,他其實一生都沒有得到什么,兒時從沒得到過父母的疼愛,這何嘗不是他內心最大的耿耿于懷?回想這輩子,也許沈霜鶴才是對他最好的人,他不想失去了。
但是過了半晌,沈霜鶴的口中, 卻沒有讓他聽到他想聽的答案,沈霜鶴只是平靜道:“這還是皇上第一次這般喊我。”
裴淮之愣了愣, 沈霜鶴道:“皇上以前,都是喚我皇后,久而久之, 我也忘了我自己還是沈霜鶴了。”
裴淮之道:“你為何總是糾結從前之事?”
沈霜鶴搖頭:“并非糾結, 只是今日的果,乃是從前的因, 因如何, 果就如何,人人說我菩薩心腸, 但我卻知, 我并非真的菩薩, 七情六欲, 愛恨貪嗔, 我都有, 也從來都堪不破。”
她這幾句話,暗含深意,裴淮之咀嚼良久,才咀嚼出其中意味,他沉下臉:“朕堂堂一國之君,都肯紆尊降貴,沈霜鶴,你不要不識抬舉!”
“那就讓我不識抬舉吧。”沈霜鶴又低下頭,繼續(xù)繡著香囊,一副不想再理裴淮之的架勢,裴淮之急了,快步上前,將她手中香囊奪下扔了:“你是不是在給裴昭繡香囊?”
沈霜鶴沒有否認,她語氣十分平靜:“是又如何?橫豎與你無關。”
一句“與你無關”,更讓裴淮之氣急敗壞,沈霜鶴越平靜,他就越暴躁,他威脅道:“你是不是真不想活了?”
但是這句威脅,只換來沈霜鶴淡淡一笑,裴淮之愈發(fā)氣憤:“你和裴昭合起伙來欺瞞朕,你別覺的你在皇親面前和他拜堂成了長樂王妃,朕就不敢殺你了,朕是皇帝,朕有何不敢的?”
他開始語無倫次:“你說殺人不過頭點地,你可知道朕有的是法子讓你受盡折磨?這宮中酷刑你又不是不知道,這你都不怕嗎?”
但是他越毫無章法,沈霜鶴越是淡然,她眼眸波瀾無驚,似乎還帶著一絲嘲弄,仿佛在說,看,你多可憐啊,你是皇帝又怎么樣,我不喜歡你了,不愛你了,你就算殺了我,我也這么說。
裴淮之忽然之間,氣餒了起來,他甚至不敢再看沈霜鶴的眼眸了,那好像在提醒他,他仍然是個除了皇位,什么都沒有的可憐人。
他咬了咬牙,扭過頭,就疾步離去,生怕遲走一步,就被沈霜鶴看出他內心的軟弱-
裴淮之在宮中對沈霜鶴患得患失,宮外裴昭也不好過,他草草被裴淮之打發(fā)去滄州,他心知肚明裴淮之這是故意想支開他,奈何沈霜鶴已經被召入宮,他無法將沈霜鶴也帶去滄州,只能在侍衛(wèi)的威逼下啟程。
只是裴昭卻在路上思忖如何逃回京城,若是滄州真的有難,他自然是義不容辭,可這情形明明不是,所謂滄州的回鶻兵,裴昭猜測不過是數百人的散兵游勇而已,恐怕他還沒到滄州這些回鶻人就被趕走了,裴淮之真正所圖的,是沈霜鶴。
所以裴昭心急如焚,恨不得趕緊插上翅膀飛回京城,但是裴淮之派來的人看他看的緊,他一時半會也想不到什么抽身計策,只能磨磨蹭蹭,多呆一日是一日。
行進了十幾日,裴昭愈發(fā)警惕起來,因為他發(fā)現自己磨磨蹭蹭,這些侍衛(wèi)卻并沒有再催了,裴淮之的命令明明是讓他快馬加鞭趕到滄州,這些侍衛(wèi)何以敢抗命?唯一的解釋是,裴淮之不是想讓他去滄州,而是想殺了他。
似乎是印證了他的猜測,一日夜間,裴昭聽到幾個侍衛(wèi)竊竊私語,而且還有抽出刀劍的聲音,裴昭立刻坐起,偷偷溜出房門,尋了馬匹一路狂奔,只是那些侍衛(wèi)也很快反覺他逃跑了,也紛紛騎上馬追了上去,一邊追,還一邊喊道:“長樂王殿下,圣命難違,您也別為難小人了,乖乖束手就擒吧!”
“殿下,我們十幾個人,您一個人,俗話說雙拳難敵四手,您逃也沒用!”
“還是乘早別逃了,小人會給您一個痛快死法!”
裴昭哪里愿意就范,他馬鞭揮下,驅使馬匹逃的更快些,但前方已是斷崖,他逃無可逃,只能硬著頭皮下馬,準備迎敵。
那些侍衛(wèi)也都下了馬,刀劍在月光之下閃著寒光,雖是雙拳難敵四手,但裴昭還是想拼死一搏,因為沈霜鶴還在等著他。
他身上漸漸掛了彩,眼瞅著一個侍衛(wèi)大刀往他頭上劈下,他就要斃命于刀下,忽然一只箭射了過來,將刀格開,裴昭循聲望去,居然是葉掩翠。
葉掩翠的身邊,還站著一個英俊青年,那青年是異族打扮,似乎不像大憲人士。
葉掩翠推了推那青年:“他就是我跟你說的裴昭殿下,你快救他!”
青年不言不語,但是卻彎弓搭箭,他箭術精妙,每一箭都能正中人喉嚨,不一會就射死所有侍衛(wèi),裴昭目瞪口呆,回過神時,想去道謝,卻見那青年慢條斯理,一只箭對準他的喉嚨。
裴昭嚇的一身冷汗,葉掩翠也嚇一跳:“喂,奎木狼,你做什么?”
那個叫“奎木狼”的青年道:“殺他。”
“為什么要殺他?”
“他是你的未婚夫,不應該殺嗎?”
葉掩翠跺腳:“你搞搞清楚,我們已經退婚了!退婚了!”
兩人這情形,一看就是打情罵俏的小情侶。
裴昭已經無語,他還有要事在身,不想成為這對小情侶增進感情的工具,于是他無視那只對準他喉嚨的箭,拱手道:“葉姑娘,謝謝你們救我,我要回京城了。”
“欸?你回京城做什么?對了,剛才要殺你的,是什么人啊?還有,賀夫子呢?”
葉掩翠是連珠炮一樣問問題,奎木狼卻上下打量著裴昭,裴昭在他弓箭之下仍然面無改色,更不求饒,倒真是個人物,他于是收了弓箭,道:“長樂王殿下,久仰久仰,我乃回鶻鐵勒可汗之子,斡兀立。”
作者有話說:
裴昭要回去了,下一更后天晚上
74 ☪ 第 74 章
◎小太子◎
裴昭知道鐵勒可汗, 這是前任回鶻可汗,但是被弟弟謀權篡位,橫死當場, 鐵勒可汗逝去后, 他的子女都被弟弟殺害,只有幼子斡兀立逃了出來,之后斡兀立就杳無音訊了,沒想到今日能在這里碰見他。
裴昭道:“原來是少可汗,久仰久仰。”
斡兀立嗤笑一聲:“我這喪家之犬,還能被人久仰?你們大憲人,可真是虛偽。”
葉掩翠聽了, 立刻急了:“奎木狼,你真是狗嘴吐不出象牙!”
裴昭微微一笑, 不卑不亢道:“我們大憲人素來注重禮節(jié),就算少可汗如同喪家之犬,被你叔叔驅來趕去, 我們也斷然不會因此看輕你。”
裴昭此話, 又反擊了斡兀立說他虛偽,又替大憲說了話, 倒讓斡兀立臉上一陣紅一陣白, 過意不去,斡兀立放下手中弓箭, 道:“久聞長樂王殿下風趣豪爽, 今日一見, 果然如此。”
他快步上前:“我斡兀立, 愿意交你這個朋友。”-
三人交談之間, 原來葉掩翠上次傷心離去, 她騎著一頭小毛驢,卻不知道天大地大,自己要去哪里,她也不愿意回京城,因為爹爹要將她嫁給自己不喜歡的人,而她不想接受這種安排,她一個人漫無目的地走著,沒想到在邊境的時候,卻遇到了斡兀立,斡兀立以為她是大憲探子,將她抓了回去,兩人不打不相識,漸漸被對方吸引,走到了一起。
而葉掩翠一直很感激裴昭和沈霜鶴,若不是他們開導她,只怕她現在還稀里糊涂以為自己喜歡裴昭呢,若非他們,她更加不會和斡兀立相遇了,她對裴昭道:“我聽說你和賀姐姐都去了京城,怕你們遇到危險,所以就一路尋了過來,果然,皇上還是對你下了殺手。”
裴昭默然:“我沒想到他會這么不顧兄弟之情。”
葉掩翠道:“我以前就聽爹爹說,皇上很討厭你,四年前若非沈皇后親自護送你去封地,你早就在路途中間被殺死了,爹爹以此來勸我不要再想著嫁給你,但是我一直覺的,人無信則不立,于是還是找到西陵去了。”
斡兀立則道:“大憲人爭權奪利起來,也殘忍的很。”
裴昭嘆氣,他拱了拱手:“多謝二位,我要回京城了,就此別過吧。”
“等等,你這般回去,不是自投羅網嗎?”
“那怎么辦?”
斡兀立思忖:“我有辦法。”-
斡兀立的辦法,就是在一個侍衛(wèi)的尸體上劃花臉,再換上裴昭的衣服,偽造裴昭與他們同歸于盡的假象,這樣裴淮之會收到回稟說裴昭已死,這時裴昭再偷偷潛回京城,就能神不知鬼不覺了。
裴昭想了想,也覺的此方法可行,于是便同意了,斡兀立和葉掩翠也準備陪同裴昭回京城,只是斡兀立有自己的私心,他這些年招兵買馬,已經有實力回回鶻奪位了,但是如果有大憲的支持,那自然成功率更高,他也想借此將裴昭推上皇位,讓裴昭站在他這一邊。
而裴昭自然知道他心中所想,他無意奪位,但也愿意盡自己所能幫助斡兀立,現任回鶻王刻薄嗜殺,繼位以來屢次掀起戰(zhàn)火,如果能幫助斡兀立繼任可汗,能和大憲和平相處,也是一樁好事。
兩人各有算盤,但都不點破,只有葉掩翠傻傻的渾然不知,還為能去到京城見到賀夫子而高興。
三人啟程的時候,裴昭的死訊也傳到了皇宮,裴淮之反復問了好幾遍,確認尸體果然是裴昭,才松了口氣,他心道,裴昭,你也別怪皇兄,要怪,就先怪你的父皇母后過于偏心,再怪,就怪你不知死活,居然敢覬覦皇兄的女人。
裴淮之志得意滿,但仍然吩咐封鎖消息,不許讓沈霜鶴知曉-
沈霜鶴被軟禁在鳳藻宮中,雖不知道裴昭音訊,但每日她教宮婢讀書寫字,倒也情緒十分穩(wěn)定,并沒有像裴淮之所期盼的崩潰焦灼,閑暇時,她也會和春朝出去走走,裴淮之并沒有限制她的自由,她仍可以在宮中自由行走。
只是春朝害怕沈霜鶴再遇到郭彤霞,會對她不利,不是很想讓沈霜鶴出鳳藻宮,沈霜鶴倒是無所謂:“皇上說要讓我重新當皇后,如果任由我被郭貴妃欺負,那他的話,還有何信用?”
“但是,郭貴妃畢竟生了太子……”
“那又如何?”沈霜鶴道:“我不在的時候,她尚且沒能坐上后位,我回來了,難道皇上會讓她坐上后位,只怕皇上早厭煩了她。”
“皇上厭煩郭貴妃?”
沈霜鶴點頭:“只聞新人笑,不聞舊人哭,這郭貴妃,也成了舊人。”
沈霜鶴言語之中,充滿了對郭彤霞的憐憫,雖然以前郭彤霞總是針對她,但是她仍然不恨郭彤霞,在她眼里,郭彤霞只是一個害怕自己地位失去的可憐女子罷了,若非她自幼入宮為奴,受盡欺凌,也不會生出拼命往上爬的心思,她拋卻自尊,用盡各種手段討好裴淮之,只是因為她害怕,她不想再過以前那種苦日子了。
至于在沈霜鶴生產之日,裴淮之就寵幸郭彤霞一事,沈霜鶴也并不覺得這是郭彤霞的錯,有句話,叫蒼蠅不叮無縫的蛋,如果裴淮之不見色起意的話,難道當時還是一個奴婢的郭彤霞,還能強了堂堂皇帝不成?
所以就算沒有郭彤霞,也有張彤霞李彤霞,這個道理,沈霜鶴早已看透了。
此事歸根到底,還是因為裴淮之太過薄情,要恨,還是應該恨男人,而不是同為可憐人的女人。
沈霜鶴于是對春朝道:“春朝,陪我出去走走吧,就算遇到了郭貴妃,也不需要害怕。”
春朝拗不過她,于是只好答應了-
秋日,天高氣爽。
沈霜鶴在御花園中信步走著,春朝說天氣轉涼,怕她受了寒,于是匆匆回鳳藻宮去拿披風去了,沈霜鶴則仰頭看著天上的藍天白云,一只鳥兒振翅欲飛,此情此景,和四年前何其相像,四年前,她困在深宮,欲出不得,整日就想像鳥兒一樣飛出囚籠,那時她的心情是哀傷和絕望的,但是今日,她的心情卻平靜了很多,她知道,無論如何,裴昭都會來救她的。
她相信。
忽然一只木頭做的球兒滾到她的腳下,沈霜鶴好奇撿起,然后就看到一個約莫四歲的男童邁著小短腿跑了過來,他有些怯生生地望著沈霜鶴,沈霜鶴看了看他,笑道:“這是你的球嗎?”
男孩吸了吸鼻子,點了點頭。
“那還給你。”沈霜鶴將球遞給他。
男孩卻連一句道謝都不會講,他只是將球抱在懷中,繼續(xù)怯怯地望著沈霜鶴。
沈霜鶴見他穿著明黃服飾,年歲又是四歲的年紀,不由心中多了個猜想,于是彎腰試探問道:“你……是太子殿下?”
但是她這一靠近,小男孩卻嚇得哭了起來,他哭聲引來了四處尋他的郭彤霞,郭彤霞看到沈霜鶴,就跟看到鬼一樣,嚇得摟住小男孩,但又覺的此舉不妥,于是直起腰:“你是長樂王妃吧?”
沈霜鶴淡淡福了福身子:“見過貴妃娘娘。”
行過禮后,她又將目光投到小太子身上,她好奇地端詳著這個孩子,以前她伺候裴淮之的時候,曾經十分期盼后宮妃嬪能為他生一個兒子,但是真遇到裴淮之唯一的兒子時,她又覺的這孩子和她當初想的不一樣。
見她這般端詳,郭彤霞忽然之間十分慌張,她摟住小太子,生硬道:“長樂王妃,本宮要帶小太子在園中散步,你下去吧。”
“是……”
沈霜鶴只好轉身,但是走了幾步,還是忍不住回頭看了看那孩子,她心中,總覺的有什么地方隱隱不對,但又說不出什么不對,她搖了搖頭,心想,或許是自己太過敏感了吧。
作者有話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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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5 ☪ 第 75 章
◎長樂王是不是出事了?◎
沈霜鶴回去的時候, 正碰上給她拿斗篷的春朝,春朝問道:“娘娘不是要去賞花嗎?怎么回來了?”
“碰到了一個人。”
沈霜鶴簡略的將剛才碰到郭彤霞和小太子的事情說出來,春朝很是緊張:“那郭貴妃沒有為難娘娘吧?”
沈霜鶴搖頭:“她每次看到我, 都露出驚懼神色, 大概是以為死人還魂吧。”
春朝憤憤道:“依奴婢看,她之所以驚懼,是心里有鬼吧,當年冷宮的大火,八成是她放的。”
沈霜鶴道:“但我仍然覺的,她頭腦太過簡單,不會做出放火這種事。”
“那可未必。”春朝四處張望, 看四下無人,才說道:“奴婢幾日前聽說, 皇上派周安去查冷宮失火的真相了,周安查出來,說那火, 就是郭貴妃放的。”
沈霜鶴一驚:“你聽誰說的?”
“娘娘, 世上哪有不透風的墻啊,皇上為了保郭貴妃, 不準讓人再提這件事了, 可是,參與查案的有個太監(jiān), 和我認識的一個宮女是對食, 兩人好的時候偷偷講出來的, 那宮女告訴我的。”
沈霜鶴沉吟片刻, 沒有說話, 春朝道:“娘娘, 您想想,您在這宮里也沒有其他對頭,不就是只有郭貴妃一個人盼著您早點出事,她好當皇后嗎?所以這火,肯定是她放的啊,可惜皇上看在太子面子上,沒有懲罰她,真是不公平!”
沈霜鶴想了想,仍然覺的有些不對勁,她和裴昭分析過,郭彤霞雖然想當皇后,但她這個人頭腦簡單,為人愚蠢,怎么能悄無聲息做出放火這種勾當呢,可是,周安查出來了,周安是裴淮之親信,他說的,裴淮之肯定信,但事實,真的是這樣嗎?
沈霜鶴仍然有些懷疑。
春朝仍然在氣憤的說個不平,沈霜鶴索性用另一個話題打斷她:“春朝,你有沒有覺的,太子……有些奇怪?”
“奇怪?”春朝疑慮道:“這話怎么說?”
“皇上在太子這么大年紀的時候,已經能文能武了,但是太子吧,卻連叫人都不敢,這實在讓人匪夷所思。”
沈霜鶴還是斟酌了下言辭,其實她想說,太子不是有些奇怪,而是有些不太像裴淮之,裴淮之聰明果敢,但是太子無論是長相,還是性格,抑或是智慧,都完全不像裴淮之,若說虎父犬子,他智商是隨了郭彤霞,那總有一方面是隨裴淮之的吧,但沈霜鶴左看右看,除了他的性別和裴淮之一樣,其他方面,怎么都沒看出一樣。
春朝倒不以為意:“太子年紀還小,而且平日又是郭貴妃教的,郭貴妃連大字都不識一個,能教出什么孩子?”
“倒也不是這樣……”
反正沈霜鶴就覺的,這小太子,真的完全不像裴淮之,也許不只她一個人看出來了,其他也有人看出來了,但是誰敢跟裴淮之講呢?
沈霜鶴心中忽然涌現一個想法,她附耳對春朝說了幾句話,讓她去查一件事情。
春朝似懂非懂,但仍然答應照辦,但她問沈霜鶴原因時,沈霜鶴卻只是說道:“你就當我,是為了自保吧。”
她并不想害人,也不想致人于死地,只是想著,或許,這能成為她出宮的一個契機-
沈霜鶴在讓春朝去辦事的時候,也在讓人打探裴昭的消息,她入宮快一個月了,裴昭一直音信全無,這不像他的性格。
只是這宮人無人敢告訴她,而裴淮之更加不會告訴她,沈霜鶴心中,隱隱有了些不好的預感。
這日周安來鳳藻宮送裴淮之的賞賜,裴淮之派周安送了一件狐皮襖子,說是外邦進貢,難得的白狐皮做的,沒有一根雜色毛發(fā),周安道:“皇上說天氣漸冷,怕王妃著涼了,所以特地派奴送這件貢品過來。”
沈霜鶴并不想收:“這貢品太貴重,還是讓皇上賞賜給郭貴妃吧。”
“但是皇上說,這貢品只有王妃才配穿。”周安愁眉苦臉:“王妃就不要為難奴了。”
沈霜鶴仍然不想收,但她忽想到什么,于是道:“是不是賜給我的,就是我的東西了?”
“那是自然。”
“那我收下了。”
周安大喜過望:“多謝王妃。”
沈霜鶴拿過狐皮襖子,細細撫摸:“但是鳳藻宮冬日會燃燒地龍,并不寒冷,這件襖子,麻煩周公公幫我送去長樂王府,交到殿下手中。”
周安一怔,然后不自然的目光躲閃:“這……”
沈霜鶴盯著他的神情:“公公若不想親自送給長樂王,那我可以讓其他人代勞。”
周安目光更加躲閃:“還是……不必了吧。”
“為何不必?”沈霜鶴心中頓時有種不好的預感:“你說清楚!”
“王妃不要為難奴了。”
周安說罷要走,沈霜鶴愣了愣,馬上快步上前,先他一步將房門關了起來,然后道:“這里只有你我二人,我發(fā)誓,不會將你的話說出去,所以,你告訴我,長樂王是不是出事了?”
周安馬上搖頭:“沒有,沒有……”
“周安!”沈霜鶴提高音量:“你給我說實話!”
“奴說的就是實話。”周安也急了。
沈霜鶴瞪著他,周安額頭開始冒著冷汗,沈霜鶴忽嘆一口氣:“周安,你說過,你十歲的時候,因為打破一個碗,差點要被掌事杖斃,當時是我救了你,如果沒有我,你早死了,是不是?”
周安猶豫了下,低頭道:“是……”
“當太子妃和皇后的時候,我有沒有苛待過你?”
“沒有……王妃對奴十分照顧,奴犯錯的時候,也是王妃數次求情,才讓奴免受皮肉之苦……”
“那我既然對你這么好,你不應該知恩圖報嗎?”
“可……”
“我知道你對皇上忠心耿耿,但是我也對你有救命之恩,我記得你是讀過書的,那總應該知道滴水之恩,當以涌泉相報的道理吧?”
沈霜鶴咄咄逼人,周安猶豫再三,才喃喃道:“王妃對奴的恩德,奴萬死難以報答,今日就算皇上殺了奴,奴也顧不得了……其實長樂王殿下……已經不在了……”
“不在了?”沈霜鶴陡然一驚:“你這是什么意思?”
周安頓了頓,似乎是難以開口,但最終還是不忍道:“王妃節(jié)哀,長樂王殿下被皇上派去滄州攻打回鶻,但在沿途不幸遇到回鶻奸細,殿下與奸細搏斗的過程中,不幸……不幸遇難了……”
作者有話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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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6 ☪ 第 76 章
◎夫子是云中白鶴,不是籠中燕雀◎
沈霜鶴已經忘記周安后來又說了什么, 是什么時候走的,她只知道自己聽到這消息時幾近昏厥,還是她拼命掐自己手心, 才沒有暈倒在周安面前, 周安走后,沈霜鶴臉色慘白到給春朝都嚇一跳,春朝將沈霜鶴扶到椅子上坐定:“娘娘,周安說了什么,讓娘娘慌成這樣?”
“他說……歲安死了……”
春朝唬了一大跳:“長樂王殿下?不,這怎么會?”
沈霜鶴淚水撲簌簌落了下來:“我也希望不會,可是周安這般說……”
她抓住春朝的手:“春朝, 你去幫我打聽打聽,也許是周安說謊呢?”
春朝忙不迭道:“奴婢這就去打聽, 娘娘放心,殿下一定會沒事的。”-
只是春朝在宮中找遍了熟識的人,打聽下來一圈, 都說, 周安說的,是實情。
裴昭的確是在前往滄州的途中遇刺身亡了。
而且這個消息, 宮里宮外都傳遍了, 就只有她們鳳藻宮不知道。
春朝急到跺腳:“這可怎么辦?”
她惴惴不安回去,沈霜鶴似乎已經收拾好了心情, 她擦掉了臉頰淚痕, 怔怔望著窗外, 不知道在想什么, 春朝小心翼翼道:“娘娘, 奴婢去打聽了, 結果……”
“結果周安說的是真的,對嗎?”
春朝急了:“娘娘,您千萬要節(jié)哀啊,殿下九泉之下,也不愿意見到您為了他傷害自己的……”
春朝是生怕沈霜鶴想不開,她搜腸刮肚的想著能安慰沈霜鶴的話,但是沈霜鶴只是搖搖頭:“春朝,你放心吧,我不會想不開的。”
春朝都呆了:“娘娘……”
沈霜鶴道:“因為我覺的,歲安沒有死。”
“長樂王殿下沒有死?”
沈霜鶴點點頭:“四年前皇上就差點在就藩路上殺了歲安,四年后,歲安又怎么可能不生出警惕之心?想必在路上,他已經做好了萬全準備,他不會輕易死的。”
“可是外面都說,已經見到了殿下的尸體……”
“我沒見到。”沈霜鶴道:“只要我沒見到,我就不相信他死了。”
春朝不敢再說,其實她心里還是覺的沈霜鶴在自欺欺人,別人都說看到長樂王尸體了,娘娘還不相信,但她轉念一想,娘娘不相信不是最好不過的嗎,至少她還抱著希望,有希望,娘娘就不會自尋短見了,所以春朝并沒有反駁,而是順著沈霜鶴道:“娘娘說的有道理,奴婢也相信殿下一定逃了出去。”
沈霜鶴點了點頭,她何嘗不知道春朝在覺的自己自欺欺人,但是她沒有自欺欺人,她堅信裴昭未死,她還沒有答應裴昭,裴昭怎么舍得死呢?所以,裴昭一定還活著。
她在心中默默道,歲安,假如你活著回來,我一定要告訴你,我答應你了,我愿意和你在一起,你聽到了嗎,你一定要回來,一定……-
宮外,謝府之中,謝瑯神情凝重。
日前沈霜鶴托她的貼身婢女春朝傳話,讓他幫忙查一件事情,他聽到之時,驚愕萬分,但仍然義無反顧的答應了下來,縱使答應這件事情,有可能讓他人頭落地。
而數日的查探,也有了結果。
蘇荷還有木春,都沒有離開京城,她們都是因為擔心沈霜鶴,所以至今不走的,謝瑯見她們值得信任,于是讓她們幫忙查探這件事,最后立下大功的竟然是木春,她從小在乞丐堆里打滾,在打聽消息方面比蘇荷這個富家小姐要有用多了,她換上乞丐衣服,專門去京城的乞丐堆里打探,最終還真讓她發(fā)現了端倪。
木春對謝瑯道:“四年前,有個乞丐大叔,每天晚上都睡在宮門不遠處的橋洞里,到半夜的時候,他起來去護城河邊撒尿,總能看見有人抬著大箱子,鬼鬼祟祟的進宮,然后過了沒多久,那箱子又抬出來了,放在一輛馬車上,好幾次了,有一次他實在好奇,便跟著那個馬車,結果沒想到那馬車最后駛到了一個姓劉的千總家里,馬車里鉆出來一個男人,就是那劉千總,乞丐大叔也不懂是怎么回事,但隱隱約約覺的,這不是他該管的事情,后來,劉千總家里突然著火,一家?guī)资谌硕急粺懒耍蜇ご笫甯菄樀剑膊凰跇蚨戳耍艺f,這肯定是宮里的腌臜事,他不想惹禍上身。”
蘇荷道:“謝大人,我打聽了那劉千總,他和他的妻妾生了七個孩子,個個都是男孩。”
話說到這里,眾人也大概心知肚明了,謝瑯道:“今日的事,你們說過就忘了吧,否則對你們不好。”
蘇荷急了:“謝大人,我知道你怕我們像劉千總一樣被滅口了,但是,夫子還在宮里呢,我們不能丟下她不管。”
“我沒有說不救賀夫子。”謝瑯頓了頓:“但是,這是我的事情,你們兩個女學生,還是不要摻和的好。”
木春眨巴眼睛:“謝大人,你看不起我們是女子呀?”
“當然不是。”謝瑯正色道:“我和賀夫子既然交好,就不會看不起女子,只是此事太過兇險,我不想連累你們。”
“不管再怎么兇險,我也要救夫子。”蘇荷堅定道:“夫子是云中白鶴,不是籠中燕雀,那不是她愿意呆的地方,我一定要救她出來,就算粉身碎骨,我也不怕。”
木春也豪氣干云的拍拍胸膛:“我的命本來就是夫子給的,我也不怕。”
謝瑯看著蘇荷和木春這一大一小兩個女學生:“好,賀夫子沒有白教你們一場,既然如此,那就讓我們齊心協力,救賀夫子出來。”
“好!”蘇荷和木春異口同聲道,木春忽嘆氣:“要是長樂王殿下在這里就好了,他一定會和我們一起救夫子的,唉,這么好的人,怎么就死了呢?”
謝瑯搖頭:“不,殿下沒有死。”
“啊?你怎么知道?”
“我猜的。”
木春:“……”
謝瑯又道:“因為我相信長樂王殿下,所以我才敢猜測他沒有死,或許,他很快就會來找我們了。”
作者有話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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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7 ☪ 第 77 章
◎發(fā)瘋◎
宮中, 沈霜鶴收到謝瑯送來的信,她展開看后,然后臉色波瀾不驚的將信放在燭火上燒毀。
果然, 是這樣嗎?
她斂眸, 忽然覺的想笑,又有點想哭,她想到了四年前,她跪在裴淮之面前,苦苦哀求著他去救珠珠,結果只換來他冷冰冰的一句不識大體的斥責,她心中喃喃道, 裴淮之,若你知道真相, 你可會后悔?可會想起那個被你舍棄的女兒?不,就算你后悔,一切都已經太遲了, 而我, 是不會原諒你的。
偏偏她燒完信后,裴淮之就來了鳳藻宮, 他見沈霜鶴怏怏的, 眼角還有淚痕的樣子,還以為她是因為思念裴昭流淚, 于是妒從心起:“你就這么離不開裴昭么?真是下賤!”
沈霜鶴抬起眼眸, 她有千言萬語要說, 但最后只化作一聲冷笑。
裴淮之見她冷笑, 更是不忿, 沈霜鶴到現在還沒有屈服, 他實在不明白,裴昭有什么好,值得她這般惦記,他都這般軟語求她了,她仍然擺出這副模樣,這是在給誰看!
于是裴淮之冷冷道:“如今朕為刀俎,你與裴昭是魚肉,朕勸你識點時務,別再惹朕發(fā)火。”
沈霜鶴道:“識時務?識時務皇上就不會對歲安動手嗎?裴淮之,你休要再這般虛偽假意,我瞧著惡心。”
裴淮之愕然:“你說什么?”
“我說,你不要再這般虛偽假意了。”沈霜鶴一字一句道:“歲安的死訊,宮里宮外都傳遍了,只我一人不知,但天底下,會有不透風的墻嗎?我告訴你,我知道了。”
“你知道了?”裴淮之大怒:“哪個狗奴才多的嘴!”
“你也不用遷怒他人,反正我遲早都會知道的。”沈霜鶴嗤笑一聲:“而且你放心,我不會為此尋短見的。”
她站了起來,走到裴淮之面前,仰著頭,瞪著他,裴淮之被她目光看的不由倒退了兩步,他不自覺的有些心虛:“你瞪著朕干什么?”
沈霜鶴忽一笑:“我只是想看清楚,到底是怎么的狼心狗肺,才能這般一而再、再而三,對自己的同胞兄弟下手!”
“你……”
“四年前,你差點殺了歲安,四年后,你仍然不放過他,為什么?他明明是你的親弟弟,就算你那般羞辱他,他都沒有取你而代之的心思,西陵一戰(zhàn),他更是拼死護國,于公于私,他都從來沒有對不起你,但是你呢,你是怎么對待他的?”
裴淮之被質問的啞口無言,但在聽到最后,卻怒而反駁:“誰說他沒有對不起朕?他明知道你是朕的妻子,卻仍然娶了你,奪妻之恨,朕就算將他千刀萬剮,都不為過!”
沈霜鶴大笑了起來:“奪妻之恨?那四年前,總沒有奪妻之恨了吧,你不還是想殺了他?裴淮之,你承認吧,你就是因為嫉妒歲安,你嫉妒他有父皇母后的寵愛,而你沒有!但事實真的是這樣嗎?如果父皇母后不愛你,為什么會讓你做太子?為什么會讓你登基為帝?你總是覺的全天下都對不起你,但你明明就擁有了全天下,你有至高無上的地位,你有愛你至深的妻子,你有眾多美麗的妾侍,你還有四個可愛的女兒,以及護你疼你的雙親,尊你敬你的弟弟,老天并沒有薄待你,反而給了你一切,可是,你珍惜過這一切嗎?你還不是被嫉妒吞噬了內心,才一步步將愛你的人都舍棄?不,裴淮之,你本就不配得到這一切!”
沈霜鶴罵的爽快,裴淮之卻聽的暴怒,他上前一步,掐住沈霜鶴脖頸:“住口!不準再說了!你懂個什么東西?”
他大怒之下,已是語無倫次:“誰告訴你朕擁有一切的?擁有一切的,明明是裴昭!從小到大,父皇母后眼里看到的,都是他,而不是朕!就連這皇位,母后也曾唆使父皇,傳給裴昭而不是朕!要不是母后突然離世,你以為朕還有命站在這里?她到底有沒有想過,一個廢太子,會是什么下場?哼,一直以來,朕從來都是被放棄的那一個,無論是被母后,還是被你,沈霜鶴,你根本什么都不知道,也敢在這里大放厥詞!”
裴淮之憤怒到雙目赤紅,掐著沈霜鶴的脖頸也越來越緊,沈霜鶴被掐的呼吸困難,卻仍然死死瞪著他,裴淮之的手越掐越緊,在她纖細的脖頸上留下重重的掐痕,正當沈霜鶴快要窒息的時候,裴淮之卻忽然放開了她。
沈霜鶴跌坐在地上,大口的喘氣,裴淮之冷冷看著她,一字一句道:“朕不會殺你,殺了你,那是便宜了你,朕要你跪在朕的腳下,乞求朕的寬恕。”
沈霜鶴嘶啞著聲音:“你……做夢!”
裴淮之冷笑一聲,他居高臨下的望著她,就如同望著一只怎么都飛不出掌控的籠中鳥一般:“裴昭已經死了,是朕殺的他,你以為,還會有人來這深宮救你?做夢的人,是你。”
他轉過身,伴隨著沈霜鶴的劇烈咳嗽聲,徐徐往外走去:“朕有的是時間,沈霜鶴,你與朕,來日方長。”-
廂房內,沈霜鶴喉嚨愈發(fā)疼痛,頸骨被裴淮之掐的幾乎碎裂,她捂著脖頸,咳的天昏地暗,她神情雖然痛苦,但眼神之中,卻愈發(fā)清明。
她腦海之中,一直回旋著裴淮之剛剛的話:“裴昭已經死了,是朕殺的他。”
她閉起眼,兩行清淚從眸中滑落。
裴淮之,我要向你討個公道,為歲安,也為珠珠,更為了我自己-
那日之后,裴淮之再未踏足鳳藻宮。
沈霜鶴知道,他是真的動了怒,她戳破了他內心深處最介意的隱痛,他接受不了,所以才不想踏足鳳藻宮。
就像他說的,來日方長,等到沈霜鶴熬不住深宮的孤寂,她會主動來向他低頭的。
裴淮之堅信就是如此。
所以他自己沒有進鳳藻宮,卻不斷的讓周安來這里,對沈霜鶴說一些沈家的事情,說一些長樂王府的事情,還有說一些裴昭的身后事,他既是在威脅她,也是在警告她,他要讓她徹底的屈服。
周安都不忍心了,他對沈霜鶴道:“娘娘,要么,您就去向皇上服個軟吧。”
沈霜鶴未答,只是問周安:“周安,我有句話,想問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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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8 ☪ 第 78 章
◎周安◎
周安垂眸:“娘娘請說。”
“我記得, 你曾經是官宦之家,因為獲罪才入宮為奴,是么?”
周安愣了愣, 過了半晌, 才道:“娘娘記的沒錯。”
沈霜鶴看著他:“你恨么?”
周安又是愣住,但很快就道:“這是奴的命,奴不敢恨。”
“其實,你若恨,我也可以理解。”沈霜鶴的目光漸漸柔和起來:“你父因牽連衛(wèi)相一案才被殺,但說起來,衛(wèi)相何罪之有?只是因為先帝當時太過年輕, 文宗皇帝怕拿捏不住衛(wèi)相,才羅織罪名殺了他, 這本就是一個冤案,但帝王的權術,卻造成多少人家破人亡, 這其中, 也包括你。”
沈霜鶴頓了頓:“如果沒有這件事,你也應該是一個無憂無慮的公子哥, 而不是這深宮的奴婢, 周安,你如果告訴我, 你不恨, 我是不相信的。”
周安的手指甲已經掐進手心, 他木然道:“娘娘, 奴, 的確不恨。”
“周安……”
“娘娘!”周安打斷沈霜鶴的話:“娘娘, 這世上,有人注定了是人上人,有人注定了是腳下泥,而奴,就是后一種,奴沒有資格恨,也不敢恨,奴可不像娘娘,流落到了宮外,還有長樂王幫著襯著,奴可沒有那么好命。”
周安沒有注意到,他說到最后,已經憤恨到面目扭曲,和他往日謹小慎微的模樣截然不同,沈霜鶴看著他,微微嘆了口氣:“其實,我只是想說,無論你恨不恨,你都可以重新開始的。”
周安怔住,但馬上斬釘截鐵道:“奴覺的現在很好,不勞煩娘娘費心了。”
說罷,他扭頭就走,而且走的飛快,生怕一停留,就被沈霜鶴看出他的滿腔恨意。
他一直走到鳳藻宮外,才回頭看了宮門一眼,然后他木然轉過頭,臉上又恢復了波瀾不驚的神色-
周安最后到了椒房殿。
椒房殿中,太子被婢女帶下去玩耍了,郭彤霞親自出來相迎:“公公今日怎么有空來我這椒房殿了?”
周安笑了笑:“皇上不來,奴難道來不得嗎?”
“周公公這是在打趣本宮嗎?”郭彤霞怏怏道:“公公不必總是提醒本宮失寵之事。”
“那娘娘可知自己為何會失寵?”
“還不是因為那奏折的事。”郭彤霞提起這個就悔恨不已:“本宮當時是真的覺的太子的病情比西陵的軍情重要,所以才沒有告知皇上,但是誰能想到皇上因為這件事情就不理本宮了……本宮真是想破腦袋都想不明白,難道自己兒子的病情,不比那破軍情重要嗎?”
周安直截了當道:“或許,并非是因為娘娘隱瞞軍情之事。”
“嗯?這怎么說?”
“娘娘可遇到了長樂王妃?”
“長樂王妃?”郭彤霞一提到,臉上就有些慌:“本宮遇到了,說起來,那長樂王妃,怎么會和沈皇后長得那么相像?”
“因為,她就是沈皇后。”
郭彤霞瞪大眼睛:“你說什么?”
“奴在說,她就是沈皇后。”
“不可能!”郭彤霞尖銳地叫起來:“四年前,她就被火燒死了,人死怎么能復生?”
“或許,四年前,她根本未死。”
“不!那火是本宮看著燒起來的,那么大的火,她怎么可能沒死?”
周安道:“奴也不知道沈皇后是怎么逃出來的,但是她確實逃出來了。”
郭彤霞頹然跌倒在椅子上:“她沒有死……怎么辦……怎么辦?”
她抓住周安的手:“公公,你要救我!是你教我去放火的,是你說,她不死,我就當不了皇后的!現在她回來了,你要救我!”
周安抓住她的手:“娘娘,奴沒有要不救你,奴會救你的。”
“那……那我現在該怎么辦?皇上……皇上知不知道是我放的火?”
“皇上不知道。”周安頓了頓,又道:“但是,娘娘您也清楚,皇上的心中,沈皇后的地位,仍然是無人可以取代的,否則,不會四年了,他還沒有立您當皇后。”
郭彤霞絕望道:“這不需要你提醒我,我何嘗不知道,我在他心目中,根本比不上沈皇后,沈皇后是天上的月亮,云里的觀音,而我呢,一個下賤的洗衣婢,他對我就是一時新鮮而已。”
“沈皇后一回宮,皇上就再也不來看娘娘了,若有朝一日,沈皇后知道是娘娘放的火,娘娘覺的,會怎么樣?”
郭彤霞驚慌道:“我會死,對嗎?我現在該怎么辦?教教我!”
“為今之計,只有先下手為強。”
“你意思是……讓我再殺沈皇后一次?”
周安點頭。
“可是,她已經死過一次了,這第二次,她難道不會有所防備嗎?萬一我被抓個現行,怎么辦?”
“不會的。”
“你說不會就不會嗎?”郭彤霞激動起來:“我也算是明白了,你就是拿我當一把刀,想捅誰就捅誰,自己卻干干凈凈,我不會再被你挑唆,去殺害沈皇后了,我反正有太子在手里,就算皇上知道了四年前那事是我干的,又怎么樣?他看在太子面子,也會當作無事發(fā)生的。”
“是這樣嗎?”周安輕笑:“有太子在手里,真的就會金身護體嗎?”
郭彤霞被他這一聲輕笑弄的心虛,她強裝鎮(zhèn)定道:“難道不是嗎?太子可是皇上唯一的兒子。”
“是嗎?”周安道:“不妨告訴娘娘,沈皇后對太子的身世,可是已經起疑心了。”
郭彤霞一下從椅子上蹦起來:“你說什么?”
“奴說,沈皇后對太子的身世,可是已經起疑心了。”
“怎么可能?”
“怎么不可能,沈皇后蘭心蕙質,她那般聰明,難道會看不出端倪?依奴看,她恐怕已經讓人暗中調查了。”
周安隱下沈霜鶴勸他從頭開始的話,也是在這里,他開始對沈霜鶴有了防備,沈霜鶴似乎是知道了什么,這讓他惶恐不安,他的秘密太多了,他不清楚沈霜鶴到底知曉了哪個秘密,但無論是知曉了哪個,他都不可能留她性命了。
郭彤霞果然被他三言兩句就嚇到心神不寧,周安又柔聲道:“娘娘,奴勸您,在事情無可挽回前,早做打算。”
郭彤霞咬牙,半晌后,她終于道:“你說的對,我要早做打算,不管她猜沒猜到,我都必須要除掉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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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9 ☪ 第 79 章
◎送長樂王妃上路!◎
郭彤霞被周安唆使, 鐵了心要除掉沈霜鶴,她左思右想,四年前放了那把火沒有燒死沈霜鶴, 四年后, 她不能再放火了,倒不如趁裴淮之不在的時候,以禍亂宮廷的罪名將沈霜鶴除去,反正沈霜鶴現在的身份是長樂王妃,不是皇后娘娘,她殺一個長樂王妃,也無可指摘。
于是郭彤霞趁著裴淮之每月十五去承恩寺祈福的時候, 氣勢洶洶帶人闖進了鳳藻宮。
沈霜鶴似乎早已預料到了她要來,她情緒并未波動, 而是淡淡瞟了眼宮人手上拿著的白綾,道:“貴妃娘娘這是做什么?”
郭彤霞冷笑:“自然是做該做的事情。”
春朝下意識擋在沈霜鶴身前:“郭貴妃,你不要亂來, 你不怕皇上怪罪你嗎?”
“皇上不會知道這件事。”郭彤霞道:“皇上只會以為, 長樂王妃太過思念長樂王,于是上吊隨長樂王去了。”
春朝怒道:“皇上如此聰穎, 你以為他會被你蒙騙嗎?”
“為何不會?”郭彤霞咯咯一笑:“就算皇上沒有被本宮蒙騙, 那一個死去的長樂王妃,和一個活著的太子生母, 你覺的他會選誰?”
春朝被質問的啞口無言, 她心知肚明, 裴淮之肯定會選活著的太子生母, 因為裴淮之他是一個極為理性的帝王, 就算他再怎么喜愛沈霜鶴, 也不會為死去的她報仇雪恨,甚至殃及太子的。
春朝只好張開雙臂,視死如歸擋在沈霜鶴面前:“你們要傷害長樂王妃,先從我尸體上踏過去!”
郭彤霞不耐煩道:“誰在乎你一個丫鬟的死活?來人,亂棍打死!”
“慢著!”出言阻止的是沈霜鶴,她安撫的拍拍春朝的手臂,然后將她撥到自己身后,自己則站到春朝面前:“郭貴妃,你要殺的是我,何必要和一個丫鬟一般見識?”
郭彤霞道:“你說的不錯,本宮要殺的是你,但是這丫鬟,本宮也留不得。”
沈霜鶴望著她:“賀霜與郭貴妃無冤無仇,郭貴妃卻要來殺賀霜,看來,郭貴妃已經知道,賀霜并非賀霜了。”
郭彤霞索性承認道:“你不該回來的。”
沈霜鶴苦笑:“并非是我愿意回來,而是皇上非要逼我回來。”
郭彤霞聽到,更是妒從心起:“我也知道,我這個人粗鄙不堪,沒有你琴棋書畫樣樣精通,但是,我若沒有獲罪入宮,我未必不會是一個琴棋書畫樣樣精通的大小姐,我沒你那種好命,所以我只能抓住我自己能抓住的,皇上也是,后位也是,你也別怪我狠毒,若你淪落到我這樣的境遇,只會比我更加狠毒。”
沈霜鶴聽后,只道:“四年前,冷宮那把火,也是你放的嗎?”
郭彤霞愣了愣,她下意識想狡辯,但是又想到沈霜鶴已經是將死之人了,何必在她面前狡辯,于是她道:“就是本宮放的,你能怎么樣?”
“我不能怎么樣。”沈霜鶴道:“我只是很好奇,你當時還懷著太子,而我惹怒了皇上被關在冷宮,依照你以前的性子,頂多是在皇上面前吹枕邊風,讓皇上廢了我,而不是冒著風險去冷宮放火,因為此事若敗露,那你的一切就化為烏有了,你這么珍惜權勢地位,這可不像你的行事作風,是不是有人唆使你?”
郭彤霞聽到“唆使”兩個字時,下意識目光開始閃爍,但仍然嘴硬道:“什么唆使?何人敢唆使本宮?”
“是嗎?包括今日來這殺我,也是無人唆使嗎?”
郭彤霞的眼神更加閃躲,她慌亂避開沈霜鶴目光,然后道:“你話太多了,來人,送長樂王妃上路!”
作者有話說:
有點少,明天會再更新一些的
80 ☪ 第 80 章
◎敢不敢滴血認親?◎
但是宮人還沒上前, 伴隨著一聲“皇上駕到”,裴淮之走了進來。
郭彤霞立刻嚇得腿腳發(fā)軟,她本就是一個沒什么見識的婦人, 除了四年前的火燒冷宮, 她這輩子也沒做過多少壞事,不是什么大奸大惡之人,心理承受能力并不強,所以裴淮之一進來,她立刻就嚇到不打自招,跪下哀求道:“皇上恕罪,皇上恕罪。”
裴淮之瞥了眼地上的白綾, 臉色很是不好看:“貴妃,你這是想做什么?”
郭彤霞慌亂之下, 已經是語無倫次了,根本想不到什么借口,吭吭哧哧半天, 才想到轉移話題:“皇……皇上不是去承恩寺了嗎?為……為什么……”
“為什么會出現在這里?”裴淮之冷著臉道:“長樂王妃說讓朕留下來看一出好戲, 難道這出好戲,就是你么?”
“妾……妾……”郭彤霞絞盡腦汁都想不出什么辯解的借口, 最后只好狡辯道:“皇上, 是……是長樂王妃她對妾不敬,所以妾才要殺了她, 妾堂堂貴妃, 殺一個小小王妃, 不是什么大錯吧……”
“哦?你倒說說, 長樂王妃怎么對你不敬了?”
郭彤霞一時之間, 又編不出來:“她……她就是對妾不敬!”
裴淮之臉色愈發(fā)難看:“貴妃, 你休要在這裝瘋賣傻了,你要殺長樂王妃,到底是因為她對你不敬,還是因為,你知道她不僅僅是長樂王妃?”
縱然郭彤霞再怎么愚蠢,也聽出了裴淮之的話中之意,她頓時面如土色,裴淮之這般說,代表他不介意讓她知道沈霜鶴的身份,他還是認沈霜鶴是皇后,那謀害皇后,乃是大罪。
郭彤霞慌亂之下,也不敢狡辯了,她連連叩首:“皇上恕罪,皇上恕罪……”
裴淮之冷哼了聲:“貴妃,朕本來覺的你只是嬌蠻了些,沒想到你心思如此歹毒。”他頓了頓,想到郭彤霞之前的種種愚蠢操作,更是心生厭煩:“四年前,冷宮那場大火,你以為朕不知道真相嗎?朕知道!但是朕還想再給你一次機會,你倒好!還想再做第二次!”
郭彤霞嚇到癱軟,原來裴淮之早知道四年前她干的事,只是他沒有說罷了,那今日他說出來,是想……郭彤霞立刻拉住裴淮之的衣擺,哭哭啼啼:“皇上,妾錯了,妾真的錯了,求皇上看在太子的面子上,再饒妾一次吧,太子不能沒有母親啊~皇上~”
郭彤霞這話,倒的確讓裴淮之心中起了漣漪,正如郭彤霞所說,太子還小,只有四歲,而且十分依賴郭彤霞,郭彤霞是死不足惜,但貿然賜死她,對太子身心造成的影響,不可估量。
裴淮之的悲劇,就是因為被強行帶離生母身邊,所以他整個童年都不幸福,甚至他整個一生,都因為這件事影響深遠,他之所以一再容忍郭彤霞,就是不想讓自己的悲劇出現在他唯一的兒子身上。
所以裴淮之有些動容了,他沉吟片刻,道:“滾出去!”
這三個字,雖然是在罵郭彤霞,但其實是在告訴郭彤霞,他放過她了,郭彤霞也聽明白了,她如臨大赦,慌亂道:“多謝皇上,多謝皇上!”
她跌跌撞撞爬起來,就準備狼狽逃離鳳藻宮,但偏偏這時候,沈霜鶴說了句:“慢!”-
郭彤霞詫異轉身,裴淮之也有些詫異,他皺眉,道:“長樂王妃,此事雖是貴妃做的不對,但你也毫發(fā)無傷,所以,就算了吧。”
沈霜鶴道:“妾不讓郭貴妃走,不是為了妾,是為了皇上。”
郭彤霞怔住,裴淮之也怔住,沈霜鶴抿了抿唇,掃了二人一眼,心中已全是厭惡之情,她不想害人,但是這不代表她可以原諒這二人對她的傷害,還有珠珠,她又有何辜?沈霜鶴道:“貴妃可還記得一個叫劉民的千總?”
聽到劉民二字,郭彤霞頓時瞳孔放大,臉上也是瞬間慘白,她慌亂搖著頭:“不記得,不記得。”
裴淮之都懵了,為什么郭彤霞被區(qū)區(qū)一個千總嚇成這樣,他還沒來得及思索,就聽沈霜鶴道:“四年前,這個叫劉民的千總,一夜之間,忽然全家被殺,他平日和人無仇無怨,誰會下這種毒手?”
“你問我,我怎么知道?”郭彤霞有些聲嘶力竭了:“難不成是我殺了他?”
沈霜鶴微微一笑:“但是曾經有人看見,這個劉千總,數次偷偷出入禁宮,而且去的,還是椒房殿,而且,這位劉千總,和妻妾生了七個孩子,個個都是男孩……”
話已至此,就算再蠢鈍的人,都聽懂了,何況是一向聰明的裴淮之。
裴淮之初時是滿眼的不可置信,但很快臉上又是無比的暴怒,他額頭青筋直跳,臉色通紅,瞧起來甚為恐怖,他看向沈霜鶴,眼神中已滿是殺氣:“沈!霜!鶴!你知道你自己在說些什么嗎?”
“妾自然知道。”沈霜鶴無比平靜。
“滿口胡言!”裴淮之忽然暴跳如雷,他拔出劍,抵在她脖子上:“朕殺了你!”
郭彤霞忽然回過神來,她嚷道:“對,皇上,殺了她!殺了她!她在胡說!她在胡說!”
裴淮之握劍的手都在抖,沈霜鶴笑了笑:“皇上可以殺了妾,但是皇上不想知道真相嗎?”她譏諷的看著裴淮之:“皇上可以問問郭貴妃,她敢不敢,滴血認親?”
此話一出,郭彤霞都嚇到匍匐在地了:“不要……不可以……皇上,你不要相信她……”
但是她表現的太過害怕,反而讓裴淮之信了七八分,裴淮之的嘴唇都在哆嗦,他的劍,也從沈霜鶴的頸部,轉到了郭彤霞身上:“說!要是有一句假話,朕殺了你!”
此時此刻,郭彤霞害怕到了極點,她渾身都在發(fā)抖,一句話都說不出來,沈霜鶴輕聲道:“郭貴妃,你就招了吧,難道你真要太子過來滴血認親嗎?那到時候,給太子造成的傷害,恐怕會無法挽回。”
郭彤霞一個激靈,清醒了過來,是啊,如果當著太子的面滴血認親,那到時候會怎么樣,她想都不敢想,她臉色慘白,拼命磕頭:“一切都是妾的錯,皇上,您要殺,就殺了妾吧,太子才四歲,他是無辜的,皇上,求您饒了他性命,求您了……”
郭彤霞這等于招認了,裴淮之簡直是氣急攻心,他只覺胸腔劇痛無比,一口鮮血已然噴出,整個人也氣的昏倒在地。
作者有話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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