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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61  ☪ 第 61 章

    ◎你能不能考慮考慮我?◎

    沈霜鶴此言一出, 滿座皆驚。

    謝瑯首先表示反對:“不行,太危險了!

    裴昭也反對:“皇兄還不知曉你的身份,你這次回去, 他萬一知道了怎么辦?”

    沈霜鶴道:“但是若皇上要殺長樂王怎么辦?”

    謝瑯道:“我會盡力護殿下周全的, 況且,皇上若真要對長樂王下手,賀夫子你回京,也無濟于事!

    “是啊。”裴昭勸道:“你好不容易才逃出京城,過上平靜生活,何必要回去自投羅網呢?”

    沈霜鶴苦笑:“我何嘗不知道我現在離去才是最好選擇,但是, 我于心不安!

    說到底,裴昭也是為了她擅離封地, 他將一腔真心都給予了她,那她如何能眼睜睜看著裴昭因為她喪命?然后自己卻不管不顧返回西陵?她做不到,她真的做不到。

    沈霜鶴嘆道:“我知道聰明人應該做聰明的選擇, 但是, 我并非聰明人,我只是一個人!

    如若她會趨利避害, 四年前她就不會選擇救下裴昭, 她還是會繼續穩穩的做她母儀天下的皇后,而不是淪落到西陵做一個窮苦夫子, 正如她所說, 在聰明人和人之間, 她還是選擇做一個人。

    謝瑯和裴昭聽出了她的意思, 兩人都沉默了, 沈霜鶴意已決, 如果硬要她回西陵,那裴昭出了事,她一輩子都會良心不安的,與其讓她余生受痛苦折磨,還不如留在京城,與裴昭生死與共。

    思及此,裴昭咬牙:“好,沈姐姐,你就陪我一起回京城吧,我就不相信,我裴昭會送命于此!”

    謝瑯無可奈何,只好深深嘆了口氣:“唉,你二人,倒真是……”

    他頓了頓,最后那句話,沒有說出來。

    他其實想說的,裴昭與沈霜鶴,倒真是天造地設的一對傻瓜,這天下恐怕沒人像他們這樣,爭著為對方送死了……-

    幾人懷著對前路的惴惴不安,又開始折返回京城,眾人快馬加鞭,很快就到了京城附近。

    只要一到京城,謝瑯就會帶裴昭入宮請罪。

    裴昭深知,這次入宮,生死難料,所以在進京的前一日晚上,敲響了沈霜鶴的房門。

    沈霜鶴開了門,兩人皆是心事重重,相對無言,還是裴昭先開口:“沈姐姐,可否陪我出去賞月?”

    有些話,他再不說,怕便再也沒有機會說了。

    沈霜鶴默默點頭,她掩上房門,和裴昭走出客棧,來到一處槐花林中,白色槐花伴著月色和微風從枝頭飄落,有一朵掉到了沈霜鶴的發上,素色的槐花陪著她如緞一般的黑色,婉約柔美更勝頭頂明月,裴昭側著頭,盯著沈霜鶴的臉,一時之間,都忘了說什么。

    沈霜鶴伸出手,接過一朵飄落的槐花,她輕輕嗅著槐花,然后側頭,正好碰上裴昭癡迷的目光,沈霜鶴臉微微一紅,她轉過臉,委婉道:“你是不是有什么話跟我說?”

    裴昭支支吾吾:“其實,也沒什么……”

    沈霜鶴忍俊不禁:“那我走了!

    “等……等等……”裴昭連忙制止:“我……我就是想說……如果……如果我這次有命回來,你能不能考慮考慮我?”

    沈霜鶴愣住,裴昭忙道:“只是考慮,不是答應。”

    他都不敢看沈霜鶴,只是低著頭看著自己腳尖:“我知道我這個要求,可能有些過分,但是人臨死的時候,總是想有些盼頭嘛……如果不是明日要進宮,我今天也不會提這種讓你為難的要求的……你不答應也沒關系的,畢竟我也知道,你一直把我當弟弟,突然要你考慮我當夫君,是有些強人所難……”

    他說到后面,越說越沮喪,聲音也越來越小,他自己心中都沒底,覺的沈霜鶴一定會拒絕他的,果然沈霜鶴久久未語,正當裴昭絕望的時候,沈霜鶴忽然輕聲說了句:“好!

    裴昭愕然抬頭,沈霜鶴又重復了句:“好。”

    她表情溫柔堅定:“如果你能有命回來,我會將你納入我的擇偶對象考慮的。”

    “真……真的嗎?”裴昭都結巴了:“我沒有聽錯吧?”

    “沒有!鄙蛩Q微微一笑:“所以,你一定要保住性命回來!

    裴昭終于聽明白了,他高興到語無倫次:“好!好!我一定會保住性命回來!”-

    那夜的槐花林和月光,是裴昭此生之中最難以忘記的場景,沈霜鶴終于說會考慮他了,不管她這是不是因為可憐他說的,都能讓裴昭高興到忘乎所以,裴昭堅定的相信,沈霜鶴不是可憐他,她是真的會考慮他。

    所以,他一定要有命回來。

    入宮之前,他和謝瑯反復探討保命的可能性,謝瑯給他出了幾個主意,說讓他多提父皇母后,以提醒裴淮之他是他的至親弟弟,裴昭都一一記下了,只是謝瑯也不敢打包票此招有用,只能生死有命了。

    翌日一早,謝瑯就帶著裴昭入了宮,他讓裴昭脫下華服,穿上白色衣衫,頭發僅用木制發釵固定,表示負荊請罪的意思,謝瑯嘆氣:“這該做到的,下官都做到了,其他的,就看皇上心情了。”-

    金鑾殿上,裴淮之看著跪在下方的謝瑯和裴昭,他瞇起眼瞪著二人,半晌都一言不發,謝瑯額上冒出細密冷汗,但仍然按照之前籌謀開口道:“皇上,長樂王殿下在西陵抵御敵軍,死里逃生,因此才愈發思鄉情切,殿下懷念先帝和先皇后,想去二人陵前拜祭,這才擅離封地,臣快馬加鞭,追上殿下后,殿下也知犯下彌天大錯,故而前來請罪,求皇上看在殿下思念亡父亡母的份上,對殿下從輕發落吧!

    裴淮之聽后,仍舊一言不發,他只是淡淡看著裴昭,裴昭低著頭,卻跪的筆挺,一如他四年前那般,一身骨頭都是硬的,他最厭惡裴昭的就是他的這份桀驁不馴,所謂不馴,不就是憑著父皇母后無理由的溺愛嗎?裴淮之譏諷一笑:“謝瑯,你也知道他所犯乃是彌天大錯,你還敢求情?”

    謝瑯以頭觸地:“臣不敢,但求皇上看在先帝和先皇后份上……”

    “閉嘴!”裴淮之喝道:“不要拿父皇母后來壓朕。”

    裴淮之鼻中輕哼一聲:“若是父皇母后在世,就算他把江山送給回鶻人,他們也會溺愛他,完全不會懲罰他,從小到大,不都是如此么?”

    謝瑯心中嘆氣,他尚未被流放還是宰相公子的時候,就知道宮中太子與長樂王兄弟不睦,太子殿下被廢后撫養長大,與皇后不甚親密,皇上也不太喜歡他,就算太子處理政務完美無缺,皇上皇后還是偏愛長樂王,試問被如此區別對待,太子又怎么會不把這筆帳算到自己的幼弟身上呢?

    只是沒想到過了這么多年,裴淮之心中還是余怨未消,只怕今日,裴昭兇多吉少。

    謝瑯只好盡最后的努力,絞盡腦汁勸道:“皇上,先帝和先皇后已經仙去,如今世上只有殿下與皇上同父同母,血緣最為親密,民間都說,打虎親兄弟,上陣父子兵,殿下就是皇上最親的親人了,若皇上殺了殿下,臣怕皇上日后恐會后悔!

    “后悔?”裴淮之冷笑:“若不按大憲律法殺了長樂王,朕才會后悔!

    謝瑯后背已都是冷汗,偏偏身邊裴昭卻還筆挺跪著,從頭到尾一言不發,謝瑯只好伏在地上,小聲提醒:“長樂王殿下,您好歹說句話,磕個頭,求個饒啊,難道您真的不想活了嗎?”

    裴昭聽罷,抿了抿唇,但是卻沒有如謝瑯所說的那樣磕頭求饒,而是抬起頭,看著裴淮之:“皇兄若按照律法欲殺臣弟,臣弟也無從辯駁,畢竟臣弟的確擅離封地,犯下大錯。”

    謝瑯臉色發白,他心想長樂王這莫非是嫌自己死的不夠快?果然龍椅之上,裴淮之嗤笑:“你倒是乖覺!

    謝瑯頓覺全完了,裴淮之下句話八成就是打入大理寺聽候發落了,但沒想到裴昭忽然道:“但是臣弟有件事,想問皇兄。”

    “哦?”裴淮之皺眉,反正裴昭死到臨頭,就聽聽他還要狡辯什么,他道:“你問!

    裴昭道:“回鶻入侵西陵之前,曾經派細作來招降臣弟,那細作說,父皇曾經想改立臣弟為太子,只是突發重病,沒有來得及辦成罷了,皇兄之所以忌憚臣弟,也是因為此事,臣弟想知道,此言到底是真是假?”

    謝瑯大驚,裴淮之也瞬時勃然大怒,他從龍椅站起,怒道:“大膽!”

    裴昭靜靜道:“皇兄如此失態,難道那回鶻人所說的,是真的?”

    “你!”裴淮之用手指著裴昭:“你是要造反嗎!”

    “臣弟若想造反,當日就應承那回鶻細作,開西陵城門,放回鶻入關了,又何必跪在這里,人為刀俎,我為魚肉?”

    裴淮之怒不可赦:“放肆!”

    裴昭慘笑一聲:“臣弟今日的確放肆了,但是皇兄不想知道臣弟是怎么答復回鶻細作的嗎?臣弟告訴他,不管他說的是真是假,臣弟與皇兄的恩怨,都是私人恩怨,臣弟是不會因為這私人恩怨,就將這千萬百姓送到回鶻鐵蹄之下踐踏的,他說臣弟愚忠,臣弟說,臣弟忠的是大憲,忠的是生我育我之地,忠的是奉養我的千千萬萬大憲百姓!

    裴淮之聽后,竟然愣住了,想指責裴昭的話也一句都說不出來,裴昭又叩首道:“臣弟對回鶻如是,對其他野心之人亦是如是,現而今名正言順坐在帝位之上的,是皇兄,臣弟是不會因為一個流言而掀起戰火,陷百姓于顛沛流離之中的,皇兄若要殺臣弟,臣弟不會反抗,只會引頸受戮。”

    說罷,他就直起身子,坦然望著裴淮之,目光澄澈到裴淮之都有些心虛,那一瞬間,裴淮之想起了很多,他想起了父皇臨終的囑托,想起了自己四年前刻意布局對裴昭的陷害,想起了自己對裴昭的去衣受杖和帶枷三千里羞辱,他明明都這樣對他了,裴昭完全有理由答應回鶻人,開西陵城門,有仇報仇,有怨報怨,帶領回鶻人殺到皇城,但是裴昭沒有這樣做,反而帶頭痛擊回鶻,兩相對比,他就如同一個小人般無所遁形。

    裴昭是磊落君子,他若趁機殺了裴昭,就更加是小人之心了,那他就更比不上裴昭了,將來下了黃泉,他也無法堂堂正正和父皇母后說句,他們偏愛錯了人。

    裴淮之咬牙,他拼命讓自己回想著父皇母后對裴昭的偏愛,回想著自己從小到大對裴昭的厭惡,仿佛這樣就能讓他突然生起的愧疚之心減退一般,他面上神色變換莫定,謝瑯卻瞅到了空子,高聲道:“皇上,回鶻王在陣前屢次勸降長樂王,并以大憲江山為誘餌,但都被殿下嚴詞拒絕,此事西陵軍民都可作證,長樂王赤子之心,從未背叛過皇上,背叛過大憲。”

    裴淮之面上神色又出現了一絲動搖,謝瑯繼續趁機道:“長樂王擊退回鶻有功,但擅離封地有錯,功過相抵,皇上可褫奪他的爵位,但請看在他守護了大憲的份上,留他一命。”

    作者有話說:

    明晚九點更新

    62  ☪ 第 62 章

    ◎他不能殺裴昭◎

    大殿之上, 寂靜無聲。

    謝瑯身上一直在冒冷汗,也不知過了多久,才聽到裴淮之說:“長樂王擅離封地, 本該處死, 但念其擊退回鶻有功,暫留其性命,等候發落!

    謝瑯大喜:“多謝皇上!-

    直到出了大殿,謝瑯仍舊是一身冷汗,他埋怨裴昭:“殿下剛剛真是快嚇死下官了,若非皇上突然良心發現,只怕殿下已經身首異處了!

    裴昭嘆道:“我也是在賭, 賭他還顧念一點兄弟之情,還好, 我賭贏了。”

    謝瑯道:“皇上倒不是顧念兄弟之情,只是聽到殿下不為私怨投降回鶻,有些自慚形穢罷了, 皇上不想自己變的更加不堪, 所以才留了殿下一命。”

    “不管皇兄是怎么想的,至少他沒有殺我, 既然今日不殺, 以后也不會殺我。”

    謝瑯道:“不過皇上也沒有放殿下回西陵,而是讓殿下等候發落, 唉, 明日下官會繼續入宮, 游說皇上放殿下回西陵, 否則, 下官怕會再生事端。”

    “如此, 就多謝大人了。”-

    裴昭死里逃生,他第一件事就是興沖沖去見沈霜鶴,沈霜鶴正在繡香囊,她心神不寧,才繡到一半,就被針扎了好幾下,手指上都是傷口,她卻渾然未覺,眼見著又一陣即將扎到她的手指,盧婉再也看不下去了,劈頭蓋臉就將香囊從沈霜鶴手中奪下來:“姐姐,別繡了!

    “還我。”沈霜鶴急了:“這是我繡給長樂王的,等他回來,我要送給他的。”

    “你看看你的手!北R婉道:“都流血了!

    沈霜鶴看了眼自己手指,果然流血了,她道:“這點小傷口,馬上就好了,婉婉,你把香囊還我。”

    盧婉只是攥著香囊搖頭:“我怕我還給你,你就會把自己戳死了!

    “還我……”

    盧婉不還,她只是問:“姐姐,我問你,長樂王入了宮,你就跟丟了魂一樣,還非要在他回來前將香囊繡好,你無非是怕他出事,再也回不來了,你如此關心他,莫非,是喜歡上了他?”

    沈霜鶴一愣,她下意識就否認:“沒有。”

    “你若不喜歡他,怎么會和你平日完全不同?”盧婉道:“我喜歡上瑯哥的時候,也跟你一樣,總是擔心他會不會有事,會不會被人欺負!

    “我沒有喜歡長樂王!鄙蛩Q還是否認:“我只是將他當弟弟,難道我不能關心我弟弟的安危嗎?”

    見她嘴硬,盧婉也不戳穿她了,哪有人堅持要在弟弟回來時送親手繡的香囊的,盧婉于是將手中香囊遞給沈霜鶴:“好吧,你只是將他當弟弟。”

    沈霜鶴接過,正準備再繡,忽然聽到一聲“沈姐姐”,她怔了怔,立馬站了起來,手上針線也掉到了地上,她頓了下,立刻就往外跑去,但是腳卻纏上掉落在地的絲線,整個人也往下摔去。

    還好裴昭及時趕到,扶住了她,沈霜鶴摔到裴昭懷中,按照以前,她一定馬上掙扎起來,但是此次,她卻沒有掙扎,而是怔怔看著裴昭的臉,她甚至伸手撫摸他的臉:“我……我不是在做夢吧?”

    “不是!迸嵴训溃骸拔覜]死,皇兄沒有殺我。”

    沈霜鶴咬唇,她心中忽然涌現出一種失而復得的感動,她已經失去太多了,連最心愛的珠珠都只能眼睜睜的看著她死去,她很怕這次又失去裴昭,但是還好,上天還是沒有對她那么殘酷,裴昭還活著。

    沈霜鶴的眼淚不由自主地就往外涌著:“太好了,你還活著!”

    “我不會死的,我還等著你考慮我呢。”

    沈霜鶴只是抽泣,屋內坐著的盧婉咳了兩聲,裴昭這才發現盧婉也在,他頓覺尷尬萬分,訥訥道:“謝夫人也在啊……”

    沈霜鶴也覺失態,她滿臉通紅的從裴昭懷中起身,盧婉裝作什么都沒看到:“恭喜殿下平安歸來,瑯哥也回來了吧,我去看看瑯哥!

    說罷,她就快步離去,裴昭半天才從尷尬氛圍中緩和出來,他道:“怎么謝夫人也在?”

    “我喊她和我一起繡香囊!鄙蛩Q拿起桌上香囊:“本想在你回來前繡好的,但沒想到你比我預想回來的快,所以這香囊,才繡了一半!

    裴昭看了眼香囊,但是他的目光卻聚集在沈霜鶴的手指上:“沈姐姐,你的手指怎么流血了?”

    “哦,剛才繡香囊時不小心扎到了,不礙事的。”

    裴昭卻心疼不已,所以沈霜鶴為了繡給他香囊將手扎成這個樣子?他想也沒想,就握過沈霜鶴的手指,含在嘴中,為她止血。

    沈霜鶴驚叫了聲,她手指被裴昭含在嘴中,酥酥麻麻的,她臉頰不由飛起紅暈:“你……你快放開……”

    裴昭這才放開,沈霜鶴的手指已經不流血了,裴昭笑道:“我剛剛死里逃生,就請沈姐姐容許我放肆一下!

    沈霜鶴又羞又窘,偏偏她又不會罵人,只能努力正經說了句:“以后不許這樣了。”

    裴昭見她雙頰如同染上胭脂般嬌艷欲滴,就像素色山水畫作上了顏色一般滿屋生輝,他一時之間都看呆了,心想如此美景,他哪里還舍得死,沈霜鶴見他一直癡癡盯著自己看,更加羞窘了:“你……你到底聽到沒有?”

    “聽……聽到了!迸嵴衙Υ穑骸耙院笪也粫@樣了。”

    話雖這樣說,但他心里,卻是在想,原來沈姐姐害羞起來,這般好看。

    真想就這般,一直看下去……那樣,他死都甘愿-

    裴淮之打發走裴昭和謝瑯后,他又覺心煩意悶,于是在宮中閑步散心,不知不覺,居然走到了先賢殿中。

    先賢殿放的是歷代皇帝皇后牌位,裴淮之望著先帝和先皇后的牌位,嘴唇緊抿。

    兒時的一幕幕回蕩在眼前,他九歲才回到懿德皇后身邊,母子分離九年,加上他的性格沒有裴昭活潑,所以母后對他一直是淡淡的,她從來沒有像抱裴昭一樣抱過自己,她看裴昭淘氣時總是會露出寵溺笑容,但那笑容,卻從來沒有對自己展現過,她對他從來都是客客氣氣,不像母子,倒像是陌生人。

    所以他從小就討厭裴昭,尤其是在得知父皇曾在母后的枕邊風下想廢了自己,立裴昭為太子后,他就更加討厭裴昭。

    是的,裴昭所說的流言,是真的。

    父皇的確想過換太子,只是之后母后突然離世,父皇又病重,沒有來得及做這件事罷了。

    裴淮之望著懿德皇后的牌位,喃喃道:“是不是在你的心目中,只有裴昭才是你的兒子?而我根本不是,所以你才會唆使父皇換太子,而一個廢了的太子,又會是什么境遇,你有考慮過嗎?”

    既然懿德皇后如此偏心,他也不會把她最寵愛的兒子當成自己兄弟,布局陷害裴昭,讓他去衣受杖,帶枷三千里,一方面,是鞏固自己地位,另一方面,何嘗不是裴淮之在泄憤?

    他在向懿德皇后泄憤。

    為了泄憤,他變的扭曲,可是今時今日,才發現他對裴昭的羞辱并沒有讓裴昭變的和他一樣扭曲,反而還是如同以前那般坦蕩磊落,裴淮之承認,他破防了。

    憑什么裴昭沒有像他那般充滿怨恨?憑什么他還是能讓所有人都喜歡他?甚至連謝瑯都為他說話?

    裴淮之絕望的發現,他不能殺裴昭,若殺了他,就真的徹底比不上他了。

    作者有話說:

    作者明天臨時出差,所以要請假幾天,只能周日晚上九點更新了

    63  ☪ 第 63 章

    ◎娶妻◎

    裴昭死里逃生, 回來后他第一件事就是催促沈霜鶴趕緊回西陵,但是他如今并沒有脫離危險,沈霜鶴又怎么放心走, 謝瑯見狀, 只好說讓沈霜鶴先藏匿在王府之中,待一切塵埃落定后再做打算。

    謝瑯看今日裴淮之似乎并沒有殺裴昭的打算,但是這世上趨炎附勢的小人太多,難免有人在裴淮之面前再進讒言,那到時候裴昭可就性命不保了,所以謝瑯馬不停蹄就去見

    殪崋

    了林相,他父親與林相是舊識, 林相看著他長大,對他向來照顧, 林相一見謝瑯,頗為驚喜,謝瑯說明來意后, 林相也爽快答應, 說會聯合幾位重臣一起向裴淮之進言,讓他放裴昭回西陵, 畢竟裴淮之現在的兄弟, 也只剩裴昭一人了。

    兩人談到最后,林相問謝瑯打算:“皇上欣賞世侄才華, 有意留你在京中任用, 不知世侄意下如何?”

    謝瑯不置可否:“瑯九死一生, 如今只想和妻子平淡度日, 等長樂王回西陵后, 瑯也會隨他一起回去!

    林相嘆氣:“你這性格, 和你父親倒真是像,都是一樣的倔強,我曾經勸他不要急于變革,免得賠了性命,但是他說,江山為重,顧不得個人生死!

    林相頓了頓,他看著謝瑯,似乎想從他面容看到故人身影,林相嘆道:“將來史書之上,你父定青史留名,而我林清遠,大概只會留下謹慎奸猾、老而不死的評價吧……”

    “世伯……”

    林相笑了笑:“我是沒你父親的勇氣,但是我還是希望,這天下像他那樣的人多一點,像我這樣的人少一點,這樣,對百姓是福氣!

    謝瑯默不作聲,他心中只想說,若端坐于皇位之上的皇上還是如同以前的皇帝一樣,對待良臣只當作利用工具,那這天下如同父親一樣的人,還是多不了。

    他又想起了裴昭的話:“難道皇帝,就不能視天下人如朋友嗎?”

    “我會與我選中的大臣同進退,哪怕失去帝位也在所不惜。”

    “我裴昭,是不會拋棄我的朋友的!

    正是因為裴昭的這幾句話,他才愿意冒著生命危險來到京城搭救裴昭,有人以赤子之心對他,他也愿肝腦涂地報答,他謝瑯并不是怕死,只是怕如同父親一樣,死的不值得。

    畢竟生命那么美好,何必要為了將自己當成工具的人去死呢?

    就算是皇帝,也不行-

    裴昭說服林相后,林相便和幾位大臣入宮,向裴淮之進言,林相幾人說了一大通,又是骨肉之情,又是兄弟之義,但任憑他們說到嘴干,裴淮之也不松口,只道自己會考慮考慮。

    送走林相后,裴淮之不由目光冷淡,真不知道裴昭到底何德何能,不但有謝瑯為他說情,還有林相這幾個重臣為他說情,就連以前,他也有父母疼愛,裴昭啊裴昭,你的命為什么如此之好?為什么所有人都喜歡你,而不是喜歡朕?

    裴淮之便懷著這般復雜的心情,微服出宮,去往長樂王府,長樂王府是先帝在時賜給裴昭的,圖紙都是先帝親自設計的,據說宏敞華麗,一步一景,裴淮之從未去過,但今日,他突然想去看看這座宅子,想看看傾注先帝心血的長樂王府,到底是怎么樣的-

    月色如水。

    裴淮之輕車簡從,來到長樂王府,他并未允許侍衛通傳,而是走入長樂王府,來之前,他已經做好了裴昭私會朝中大臣的準備,如果讓他發現,他正好可以立即將裴昭治罪,他倒要看看,以后還有沒有大臣敢來這長樂王府。

    但讓裴淮之意外的是,長樂王府冷冷清清的,一個朝中大臣也沒有,裴淮之都從大門一路走到內宅了,也沒發現什么可疑蹤跡。

    踏入內宅的時候,裴淮之止住了腳步,身后周安輕聲問:“皇上,前面就是長樂王住的廂房了,您不是要來探望他嗎?”

    裴淮之沉默了片刻,搖頭:“算了,不去了!

    見面,不如不見。

    反正他們兄弟二人向來也沒什么情誼可言,見了還徒增尷尬。

    林相盼望的兄友弟恭,為天下人榜樣,是永遠都不會在他和裴昭身上發生的。

    裴淮之邊走,邊問周安:“這些天,沒有大臣來長樂王府嗎?”

    周安道:“只有謝郡守夫婦來。”

    “謝瑯?”裴淮之道:“他治理西陵,和裴昭倒是相識,來也不算意外!

    “其他大人并未來。”

    “所以裴昭還算老實!迸峄粗。

    周安不敢作聲,裴淮之又道:“他還算知道不能私交朝臣!

    裴淮之停住腳步:“周安,朕……是不是不應該把事情做的太絕,朕是不是應該放裴昭回西陵?”

    周安大駭:“皇上,此等大事,奴才不知。”

    “是的,你怎么會知道呢?”裴淮之自嘲道:“朕雖討厭他,但是,他的確沒做什么對不起朕的事,也沒有勾結回鶻奪朕天下,反而死守西陵,打退了回鶻,朕若趁機殺他,的確說不過去!

    周安低眉順眼:“皇上是天下的帝王,皇上做事,任何人都無法置喙!

    裴淮之搖頭:“那可未必!

    他揉了揉太陽穴,然后環顧四周,月色下的長樂王府格外恢弘靜謐:“你下去吧,朕想一個人走走!

    “是。”-

    裴淮之不知不覺間,就走到了水榭處,父皇為裴昭修這座宅子的時候,那時裴昭甚至才是個四歲的奶娃娃,父皇就為他以后未雨綢繆了,裴淮之毫不懷疑,如果父皇母后還在,他們定然會無視藩王十六歲就藩的祖制,壓根就不會讓裴昭去就藩,而是會讓他一直住在這宅子里陪伴他們,他們就是這般偏心。

    月色下,裴淮之環視著庭院樓閣,只見亭樓水榭高低參差,假山奇石林布,流水從假山上如瀑布緩緩流下,在荷花池中濺起水花,這長樂王府,修的倒比皇宮還氣派,果然不愧是父皇親自設計的宅子。

    裴淮之心中酸楚,他也不想再看下去了,而是扭頭就準備回宮,忽然聽到水榭處有聲響傳來,于是循聲望去,只見一娉婷背影,正在低頭尋找什么東西。

    那背影身穿素色衣衫,腰肢纖細不盈一握,脖頸修長如天鵝,光看背影,就知道定然是個極美的女子,但是裴淮之卻并不關心這女子如何美,他只是想著,這女子背影,怎么那么像沈霜鶴?

    裴淮之頓時起疑,他試著喊了聲:“皇后?”

    那背影忽然一僵,然后頭也不回,就快步離去,裴淮之怔了一怔,也追了上去。

    他滿腦子只想,和承恩寺那女子,是同一人嗎?

    如果是同一人,那么,她是沈霜鶴嗎?

    這次,他絕對不能再跟丟了-

    沈霜鶴跑的飛快,她心中又是懊惱又是懼怕,懊惱的是自己怎么好端端的這時候出來尋找丟的帕子呢,懼怕的是,怎么會在這長樂王府碰到裴淮之呢,裴淮之怎么會這時候出現在長樂王府呢?這到底是怎么回事?

    但是她已經沒有時間思考怎么回事了,她如今只能飛快地跑著,若被裴淮之發現,不但她沒命,只怕還要連累裴昭。

    沈霜鶴只覺自己這輩子從來沒跑這么快過,但是這次卻沒有一個鬼靈精的木春引人來阻擋裴淮之,裴淮之的腳步越來越近,沈霜鶴更是懼怕,她慌不擇路的跑到內宅,然后就忙不迭推開最近一處房門想進去躲避。

    但是剛一進去,她就愣住了。

    因為房門里,是裴昭。

    而且裴昭,在洗澡。

    沈霜鶴第一反應就是開門跑。

    但是她第二反應是裴淮之還在外面,她不能出去。

    所以沈霜鶴進退兩難。

    裴昭起初是被嚇的一大跳,然后是又羞又窘,恨不得躲在浴桶溺死自己,但是看到沈霜鶴神情,他馬上知道有大事發生,于是問:“怎么了?”

    沈霜鶴背對著裴昭,耳朵都在滴血,但是情況緊急,現在不是她害羞的時候,她只好道:“皇上來了!

    裴昭頓時愣住,但馬上回過神來:“脫衣服,進浴桶!

    “什么?”

    “快脫!

    沈霜鶴馬上反應過來,她已經聽到裴淮之的腳步聲了,她也來不及多想,于是就咬牙脫了衣服,進了浴桶,剛邁進浴桶,裴昭就緊緊摟住她,吻上她的耳朵,沈霜鶴下意識掙扎,但裴昭只在她耳邊低聲說:“不要動!

    沈霜鶴僵住,但很快,她就顫巍巍伸出手,摟住裴昭勁瘦的腰,這時裴淮之已經推開了房門,他推開房門時,就看到一男一女,赤條條的在浴桶中擁吻。

    那男人,便是裴昭,女的背對著裴淮之,青絲垂落,肌膚雪白,一雙藕節般的胳膊還纏在裴昭身上,兩人還氣喘吁吁,看起來似乎是在浴桶里做那事,裴淮趕忙轉過身,面色赤紅,斥道:“荒唐!”

    浴桶里兩人似乎也慌了,裴昭趕忙拿起衣服穿上,然后從浴桶出來,關上房門,支支吾吾對裴淮之道:“皇兄怎么來了?”

    裴淮之冷笑:“不來,怎么能看到這活春宮?那女人是誰?”

    裴昭結巴道:“是臣弟從西陵帶回來的一個鄉野女子……”

    裴淮之打斷他:“果然是鄉野女子,未嫁之身,就敢做出這種茍且之事。”

    “西陵民風開放,和京中不同……”

    “再怎么民風開放,也足夠荒唐!”

    “皇兄教訓的是,是臣弟不對!

    裴淮之怒道:“簡直丟人現眼!”

    說罷,他就要拂袖而去,裴昭卻喚住他:“皇兄,正好您今夜前來,臣弟有個不情之請!

    “什么?”

    “臣弟想娶這鄉野女子為妻。”

    “什么?”裴淮之怔住。

    “臣弟與她情投意合,故而想娶她為妻。”

    “你可知你什么身份,怎么能娶一鄉野女子為妻?”

    裴昭道:“皇兄,臣弟寧愿不當這個王爺,也要娶她!

    “胡鬧!”

    “皇兄也看到了,臣弟與她情不自禁,如今已壞了她名聲,故而臣弟必須娶她為妻。”

    裴淮之正欲再斥責,但轉念一想,裴昭如此荒唐,倒正合他意,而且讓裴昭娶一個鄉野女子,總好過娶一個像葉掩翠這樣的將門之女,再加上他現在急于尋找那個像沈霜鶴的背影,沒心情再和裴昭糾纏,于是他拋下句:“隨你吧!

    裴昭大喜:“多謝皇兄!”

    作者有話說:

    下一更明天晚上

    64  ☪ 第 64 章

    ◎端倪◎

    裴淮之在長樂王府四處尋找, 卻始終都沒有找到那個逃走的女子,裴昭明知故問:“皇兄這是在找什么,臣弟是否可以幫忙?”

    裴淮之沉吟片刻, 最終還是道:“沒什么!

    如果裴昭知道他是在長樂王府找一個酷似早已死去的沈霜鶴的女子, 裴昭定然會覺的他瘋了。

    他丟不起這人。

    所以裴淮之最后怏怏回了宮,裴淮之一走,裴昭趕緊回了自己房間,沈霜鶴已經穿好了衣服,坐在桌前等待,她一見到裴昭,立刻站了起來, 兩人對視,都是紅了臉龐。

    裴昭先開了口:“沈姐姐, 對不住,剛才是權宜之計,這才輕薄了你……”

    沈霜鶴搖頭:“你無需道歉, 如果不是你的權宜之計, 只怕我如今已經身首異處了!

    她說完這句話后,兩人又是一陣尷尬, 最后還是裴昭先開的口:“沈姐姐, 有一件事,我想告訴你!

    “何事?”

    “我欺瞞皇兄, 說你是一個鄉野女子, 并請求他允諾你我二人婚事, 他答應了!

    “什么?”沈霜鶴驚叫出聲。

    裴昭神情羞慚, 他拱手對沈霜鶴作了一揖:“沈姐姐, 我知道你可能會很難接受, 但是,我只能這么做,因為今夜是沒事,明日呢?后日呢?你我還有沒有這么幸運?所以我必須絕了皇兄的心思,只有你成為了他的弟媳,那他為了面子,就算知道你是沈霜鶴,他也無可奈何了。”

    沈霜鶴跌坐在椅子上:“總會有其他辦法的,也不必成親吧……”

    “我想不到其他辦法了。”裴昭道:“如今皇兄已經起疑,我沒辦法,也沒時間了!

    “可是……”

    “沈姐姐,你不要擔心,我不會做什么的,只要皇兄放我回西陵,那到時候你想去哪里都可以!迸嵴颜Z氣有些苦澀:“就算你想和別的男子在一起,也可以的!

    “我不是這個意思!鄙蛩Q急忙解釋,但這話一出口,又覺的有什么不對,還好裴昭沒聽出來,沈霜鶴改口道:“我……我就是覺的太意外了!

    “沈姐姐,你想想,如果皇兄今晚回去發現不對,他明日讓人來搜查長樂王府怎么辦?你就算逃出長樂王府,能逃出京城,逃出大憲嗎?”

    沈霜鶴無力反駁,是的,普天之下,莫非王土,如果裴淮之真要掘地三尺找她,她也躲不過去,她垂眸道:“也許……你是對的!

    見她終于理解自己,裴昭總算松了一口氣,他又道:“我會廣發喜帖,邀請所有宗親和大臣過來喝喜酒,明天晚上,我們就成親!

    這次,沈霜鶴并沒有質疑,而是輕輕點了點頭:“就按你說的去做吧。”-

    是夜,沈霜鶴回去歇息,裴昭還在寫喜帖,明日,不管能來多少宗親和大臣,只要有人來,那他的計策就算成功了。

    沈霜鶴躺在床上,翻來覆去都睡不著,明日,她就要嫁給裴昭嗎?

    雖然裴昭口口聲聲說,這是場假婚禮,但是,她還是覺的不安。

    她也不知道自己在不安什么,她甚至在想,自己是不是有些矯情,裴昭不是都說了嗎?成親是權宜之計,他和她還是會像從前一樣,她以后還是能想去哪就去哪,想做什么就做什么,甚至想和其他男子在一起都行,他不會束縛她,既然這樣,她為什么還這般不安呢?

    她究竟是在害怕什么?她是不想和裴昭成親,還是怕和他成親后,一切會如同策馬狂奔,無法回頭了?

    等等,什么無法回頭?

    沈霜鶴嚇的坐了起來,然后她輕輕揉著自己眉心,她到底在想什么呢?

    腦海里,忽然出現今日裴昭房中,她和裴昭褪去衣物,赤誠相見的樣子,沈霜鶴“呀”的一聲,忍不住敲了敲自己的頭。

    怎么會想這個呢?

    但是越不讓自己想,她就越想,她甚至覺的手指都還殘留著裴昭腰間的溫度,她想起他勁瘦的腰,想起他寬闊的肩,想起他摟住她的結實臂膀,想起他勻稱有力的胸膛,還有,水下她不慎瞥見的物事……沈霜鶴越想,敲自己的頭的力度就越發大了,最后頭都敲疼了,她懊惱道:“停下!停下!別想了!”

    她拼命告訴自己:“你只是把他當弟弟,你只是把他當弟弟……”

    當這句話重復到一千遍的時候,她終于好像成功說服了自己,是的,她只是將裴昭當弟弟,她絕對不可能對他有其他心思。

    她和衣躺下,只是,仍然輾轉反側-

    沈霜鶴無法入眠,正在寫喜帖的裴昭更是心煩意亂,他寫著寫著,就莫名想到了今夜的旖旎一幕。

    雖然他并不是第一次看到沈霜鶴的身體,可是,這一次不一樣,這一次他們緊緊相擁,互相交纏。

    盡管那只是個騙過裴淮之的把戲,其實二人并沒有發生什么,但是,他還是沒有辦法把那一幕從他腦海中驅逐出去。

    他鼻尖似乎還停留著沈霜鶴身上的香味,他又怎么能忘記將她按入懷中的模樣,他停下筆,然后看著手指,那里似乎還纏繞著沈霜鶴的青絲,他輕輕嗅了嗅手指,似乎能嗅到她青絲的發香,他甚至想起她青絲下勝雪的柔滑肌膚,還有不堪一握的盈盈腰肢,這一想,便越發心猿意馬,等裴昭意識到自己的身體反應時,他愣了愣,然后狠狠甩了自己一巴掌。

    臉頰傳來的刺痛讓他清醒了些,裴昭罵了自己一聲:“混蛋!你怎么能這么輕薄沈姐姐呢?”

    不能想,想一下都是對她的褻瀆。

    但是裴昭正是如狼似虎的年紀,又怎么能不想?

    眼見身體反應無法消除,裴昭索性站起,他出了門,然后取了井水,澆了自己整整兩大桶冷水,這才終于按捺下躁動的心思,他遠遠望了眼沈霜鶴的廂房,雖然什么都沒望到,但是也能看見她早已經熄了燈,裴昭又暗暗唾了自己一口,裴昭啊裴昭,你到底在亂想些什么齷齪東西,你看沈姐姐早就入睡了,沈姐姐是天上月,人中仙,你不可以再胡思亂想,輕薄了她!

    少年郎一邊唾棄自己一邊懊惱回屋,然后又繼續認命寫上了喜帖-

    翌日,裴淮之便得到了消息,裴昭廣發喜帖,邀請所有王公大臣去往長樂王府,赴他的喜宴。

    裴淮之對此嗤之以鼻:“昨夜朕才答應了他的請婚,今日他就發喜帖,如此猴急,看來真是色字頭上一把刀!”

    周安低眉順眼問道:“皇上,長樂王還在幽禁,就廣邀王公大臣,聽說收到喜帖的很多大人都惴惴不安,不知道去了皇上會不會怪罪!

    裴淮之哼了聲:“裴昭雖然還在幽禁,但是這畢竟是他一輩子一次的娶妻,那些王公大臣想去就去吧,朕也不至于為了這個就降罪他們!

    裴淮之這般發話了,周安也有了底,知道該怎么回復來找他打探消息的大臣了,周安頓了頓,又問:“那皇上去不去長樂王的婚宴?”

    “朕去干什么?朕不想看見他!

    裴淮之說罷,就開始批閱奏折,批閱了幾個后,裴淮之忽想起什么,問周安道:“對了,裴昭要娶的那個山野女子,到底是什么人?”

    “聽說是西陵一家書院的女夫子,叫什么,什么賀霜,沒什么家世,就是一個再普通不過的尋常女子,窮苦的很,不過,臉長得很是美麗!

    賀霜這個名字,倒有些耳熟,但是裴淮之一時之間,也想不起在哪里聽過,裴淮之道:“那女子臉若長得不美麗,裴昭也不可能看上她,哼,這小子到底年輕,被美色迷昏了頭,一個王爺,居然愿意娶一個窮苦的山野女子做妻子?朕以前真是高看了他!

    裴淮之于是也懶得再搭理裴昭和賀霜的事,而是繼續批閱奏折,一直到了晚上,他聽到絲竹陣陣:“長樂王府的喜樂聲,都傳到這了嗎?”

    周安道:“想必是長樂王殿下正在成親吧,聲音是大了些!

    裴淮之搖了搖頭,心想父皇當時給長樂王府選址選的倒真是好,就緊挨著皇宮,這喜樂聲也吵的他批不了奏折了,裴淮之索性站起,準備去御花園中散散心。

    御花園離長樂王府遠點,總算聽不到喜樂聲了,裴淮之覺的耳根子都清凈了許多,他本就是個厭惡吵鬧的人,這樣清凈最好。

    裴淮之在月色下負手慢慢走著,他忽然想到了沈霜鶴。

    當初他迎娶沈霜鶴為太子妃時,喜樂聲也是這般熱鬧,他一生中也就這一次熱鬧的婚禮,也就這一個正妻。

    但是沈霜鶴,無論家世、容貌、品性、才德,也的確當得起他的正妻,遠不是裴昭娶的那個山野女子能比的。

    想起那個山野女子,裴淮之忽然又想起昨夜長樂王府那酷似沈霜鶴的背影,裴淮之的腳步頓時遲疑了。

    所以昨夜那個背影,到底真的存在嗎?

    還是說,他太過思念沈霜鶴,所以一時眼花了?否則,怎么能解釋后來翻遍長樂王府都沒找到那人身影呢?

    果然人一不在,想的都是她的好了。裴淮之苦笑。

    裴淮之望著月光,嘆了口氣,算了,人死不能復生,他還想她做什么呢?

    裴淮之搖了搖頭,準備回書房,但剛走了幾步,忽聽到樹后有人在竊竊私語:

    “這帕子繡的這么好,怎么只值十文錢?”

    “一個帕子,料子都沒多好,那繡的再怎么好,不也就值十文嗎?”

    “不是,這是我從長樂王府撿的,料子怎么可能不好?”

    “你摸摸,這就是最普通的布料,誰告訴你長樂王府的東西就一定是最好的?”

    “真是奇怪,皇上雖說不喜長樂王,但是吃穿用度也沒苛待他,怎么他王府用這么差的料子做帕子?”

    “賣不賣?你今夜不賣的話,下次就不知道什么時候能把這東西送出宮了!

    “賣賣賣!”

    裴淮之聽了半天,總算明白了,宮中太監宮女一直有人將自己做的手工或是主人的賞賜托人送出宮變賣,這些他也知道,以前沈霜鶴在的時候是睜一只眼閉一只眼,畢竟太監宮女也要生活的,后來郭彤霞掌管宮務,只要抓到就打板子,眾人怨聲載道,裴淮之不得不叫停,在他看來,沈霜鶴的做法才是對的,御下不能太嚴,要恩威并施,太過嚴苛的話,誰會替你賣命?

    所以郭彤霞還是眼界太窄,難登大雅之堂。

    本來裴淮之準備當作沒看到這個小太監賣帕子的事,但是他說是從長樂王府撿的,裴淮之不由心中起疑,于是咳了聲,樹后兩個小太監這才發現他的身影,于是嚇得面無人色,跪倒在地,直呼“皇上饒命”。

    裴淮之看了眼小太監手中的帕子,于是讓周安拿過來,他隨口問道:“你這帕子在哪里撿的?”

    “奴才在長樂王府撿的!毙√O叩首道:“皇上昨夜微服去長樂王府,奴才也去了,然后就剛巧撿到這個帕子,奴才見這帕子繡工精美,以為能賣很多錢財,這才起了貪心據為己有,求皇上饒命……”

    小太監連連叩首,周安將帕子遞給裴淮之,裴淮之隨意看了一眼,但在看到帕子上繡的蘭花時,卻忽然怔住了。

    因為這蘭花繡的,和以前沈霜鶴繡的蘭花,一模一樣。

    至于他為什么記一朵蘭花記的這么牢,那是因為他們剛成親的時候,他屢次因父皇偏心悶悶不樂,沈霜鶴看在眼里,卻什么都不說,只是繡了個帶蘭花的帕子給他,寓意蘭花風欺雪壓,卻仍然能在寒冬綻放,她是在借蘭花鼓勵他,裴淮之當時大受感動,對沈霜鶴也愈發敬重,因此沈霜鶴繡的蘭花,裴淮之永生都不會忘記。

    裴淮之捏緊帕子,他忽又想起什么,當日承恩寺,那個來告狀的叫蘇荷的女學生,有一個香囊,她說是她自己做的,但香囊的針腳和繡工,都和沈霜鶴頗為相似。

    承恩寺……承恩寺,那日也有一個女子,背影和沈霜鶴一模一樣……

    裴淮之的手越捏越緊,聲音也帶著寒意:“周安,那個西陵的女學生,叫蘇荷的,她的夫子,就是出主意讓他們來京城告狀的,叫什么名字?”

    周安絞盡腦汁想著,半晌才道:“好……好像叫賀霜……”

    “賀霜……”

    那不就是今夜裴昭要迎娶的所謂山野女子嗎?

    裴淮之咬牙:“擺駕!去長樂王府!”

    作者有話說:

    明天晚上更新,大概十二點多

    65  ☪ 第 65 章

    ◎成親◎

    長樂王府中, 沈霜鶴與裴昭正在拜堂成親。

    這次裴昭廣發喜帖,但是來的人并不多,大家還是怕得罪裴淮之, 不過還是有些脾氣耿直的宗室來到現場, 恭賀裴昭大婚,這也在裴昭的預料之中,只要有宗室之人前來,他就算放下心來了。

    沈霜鶴穿著火紅嫁衣,披著紅蓋頭,被盧婉牽著款款而來,她向來喜歡穿素色衣衫, 這次穿著大紅嫁衣,雖遮擋的嚴嚴實實, 但是嫁衣的紅和她手腕的白還是互相映襯,襯的她肌膚欺霜賽雪,裴昭一時之間, 都挪不開眼神了。

    光是手腕, 就這般好看,那紅蓋頭下的容顏, 該是如此絕世。

    裴昭眼睛都看直了, 還是盧婉對他拼命使眼色,他才想起自己忘記將手中的牽紅遞給沈霜鶴了, 回過神來, 他趕緊將牽紅送到沈霜鶴手中, 沈霜鶴接過時, 兩人雙手不慎碰到, 沈霜鶴立刻將手縮了回去, 她低著頭,耳根子也漸漸紅了,還好她披著紅蓋頭,裴昭看不到。

    沈霜鶴懊惱的想,不過是假成親而已,為什么她會如此緊張呢?若說是為了成親緊張,那這也不是她第一次成親了,怎么碰到手都能臉紅心跳半天,倒像個未出閣的小姑娘一樣。

    沈霜鶴思緒萬千,裴昭卻比她更為緊張,他手心都在冒汗,喜歡了這么久的人就站在面前,鳳冠霞披,等著和他拜堂,這讓他怎么不緊張?裴昭緊張到后背都濕了,他甚至在想,這是不是在做夢啊,他是在夢中迎娶沈霜鶴吧?

    到底是不是在做夢?

    裴昭暗暗用指甲掐了掐自己手心,發現疼的厲害,才知道不是做夢,知道后,他從心中生出歡喜,整個人高興到嘴角止不住的上揚。

    裴昭本就豐神俊朗,一笑起來,更是眼角眉梢多了一分溫柔深情,他的高興在座的賓客都看的明明白白,謝瑯上方坐著裴昭的一個叔祖父,老郡王七十多了,胡須都白了,他一邊捋著胡須一邊狐疑道:“裴昭這小子,成個親這么高興,嘴巴都快咧到天上去了,這新娘子到底是何方神圣,能把他迷成這樣?”

    謝瑯尷尬一笑,他心想老郡王要是知道新娘子是前皇后,估計要嚇得當場暈過去。

    玩笑歸玩笑,謝瑯還是聚精會神地看著裴昭和沈霜鶴拜堂成親,身邊盧婉都在擦眼淚了,謝瑯低聲道:“人家成親大喜的日子,你哭什么?”

    盧婉嘟囔:“我為他們高興!

    “這是假的……有什么可高興的……”

    “假的也能變成真的!北R婉想起裴昭入宮之時沈霜鶴擔心到魂不守舍:“我有信心,會變成真的!

    “哈哈,那我就替長樂王借你吉言了!

    說話間,隨著儐相“一拜天地”、“二拜高堂”、“夫妻對拜”的話音落地,沈霜鶴與裴昭手執牽紅,兩人雙雙對拜,儐相又喝道:“禮~”

    只不過“禮成”兩個字還沒說完,忽然就聽內侍高喊道:“皇上駕到!”-

    裴淮之緊抿著唇,一臉慍怒踏入了內堂,眾人一驚,然后紛紛跪拜,裴淮之卻視若無睹,而是一步一步走到裴昭面前,裴昭愣了愣,喊了聲“皇兄”。

    裴淮之卻并未理他,而是一動不動瞪著披著紅蓋頭的新娘子,那目光中帶著怒氣,又帶著恨意,他面若冰霜,忽伸出手,去掀新娘子的紅蓋頭。

    說那時遲那時快,裴昭一把架住裴淮之的手,低聲道:“皇兄三思!

    裴淮之總算將目光看向裴昭,裴昭又道:“這是臣弟的婚宴。”

    他頓了頓,提醒裴淮之道:“您對面的人,是臣弟的妻子,您的弟媳!

    裴昭將“弟媳”兩個字咬的很重,裴淮之聽后,卻更加慍怒,他瞪著裴昭,咬牙一揮手,將裴昭重重推搡出去,裴昭被這一推,往后踉蹌了幾步,裴淮之已經一把扯下新娘子的紅蓋頭,蓋頭之下,果然是那張他熟悉萬分的臉。

    裴淮之雖早有心理準備,但還是忍不住道:“你……”

    他有千言萬語,他想問沈霜鶴為什么能夠死而復生?他想問沈霜鶴為什么會改名賀霜,他更想問沈霜鶴為什么會成為裴昭的妻子!

    不但裴淮之面露震驚,內堂里賓客也是一片驚呼,在場的不少宗室是見過沈皇后的,如今見到新娘子面容,更是頗為訝異,有些人還竊竊私語起來:“怎么有點像那位……”

    裴昭已經上前一步,不動聲色擋在沈霜鶴面前,他拱手道:“皇兄這是做什么?”

    他還好意思問自己做什么?

    裴淮之心中,滿是鋪天蓋地被欺瞞后的憤怒,他緊緊攥住紅蓋頭,似乎要將那蓋頭捏碎,他瞪著裴昭,目欲噴火,他咬牙切齒道:“長!樂!王!你怎么解釋?”

    裴昭卻十分平靜,仿佛他如今面對的不是一個生死局,而是一個再尋常不過的小插曲罷了,裴昭道:“臣弟是忘了告訴皇兄,臣弟的新婚妻子和薨逝的沈皇后有些相似,但是大千世界,無奇不有,人有相似也不奇怪,皇兄不會為了這個要治罪臣弟吧?”

    裴淮之從牙縫擠出五個字:“只是相似嗎?”

    “當然!迸嵴岩荒樰p松地笑了:“難道皇兄懷疑臣弟妻子是沈皇后?這可太荒謬了吧,沈皇后死于冷宮失火,天下皆知,試問人死又如何復生?”

    裴昭說罷,甚至對那些宗親們一笑:“大家說是不是?”

    輩分很高的老郡王捋著花白胡須,點頭道:“不錯,人死不能復生,只是相像而已,沒什么大不了的。”

    敢來婚宴的宗親也基本都是耿直脾氣,早就看不慣裴淮之如此打壓弟兄了,有其余人附和道:“是啊,人死怎么能復生呢?更何況,我瞧這新娘子也不怎么像沈皇后。”

    “是啊,我也覺的不怎么像!

    裴昭笑了笑,看著裴淮之怒氣滿面的臉,聳了聳肩:“皇兄,宗親們都看著呢,臣弟不知您聽了什么謠言,才會來此責難臣弟,但皇兄您是一國之君,天下之主,萬人之上的真龍天子,您英明果斷,想必不會做出讓親者痛仇者快的事情。”

    裴昭話中藏話,其實是在提醒裴淮之,婚宴上這么多宗親都在場,如若裴淮之堅持認為新娘是已死的沈霜鶴,那弟娶兄妻,這是天大的丑聞,到時候傳揚出去,只怕裴淮之會顏面掃地,千百年后,都會成為野史里的笑柄,他希望裴淮之掂量清楚,這時候鬧開來,到底是對是錯。

    裴淮之氣的都要咬碎了后槽牙,他恨不得現在就殺了裴昭,但是理智告訴他,他不能這么做,裴昭說的對,他是皇帝,是一國之君,本來已死的皇后死而復生就已經夠讓人浮想翩翩了,這皇后還成了他弟弟的妻子,這更是足夠荒唐,裴昭不要臉,他裴淮之還要臉呢!

    裴淮之咬牙一言不發,裴昭見狀,知道裴淮之已經做出了權衡,他到底還是要保住他的皇位還有他的名聲,裴昭于是微微一笑,他彎下腰,抽出裴淮之手中的紅蓋頭,然后遞給裴淮之,示意他重新將蓋頭為沈霜鶴蓋上:“皇兄,臣弟尚未禮成,還請皇兄賞臉,留下觀禮!

    裴淮之死死瞪著他,裴昭只是輕笑,半晌,裴淮之終于拿過紅蓋頭,然后望向沈霜鶴。

    沈霜鶴的神情,已經從起初的驚慌,到現在的泰然,和四年前相比,她只是清瘦了些,容顏卻依然秀麗傾城,一雙眼眸,還是裴淮之習慣的溫柔,只是這溫柔,如今卻只是在望著裴昭,目光之中,似乎還帶著一絲繾綣,卻連半個眼神都沒有分給裴淮之,就如同此時此刻,裴昭才是她的天一般,會為她擋去一切風雨,她全身心信賴的人,是裴昭,而不是裴淮之。

    裴淮之頓時氣急攻心,喉嚨一陣腥甜,差點就當場氣急吐血,但是滿堂賓客,他必須忍,裴淮之的臉一陣紅一陣白,難看到了極點,沈霜鶴終于看向了他,但卻收起了眸中的溫柔,而是陌生,她嘴角微微一笑,輕聲道:“皇上,妾,名為賀霜!

    再不是沈霜鶴。

    更不是他的皇后。

    裴淮之愣在原地。

    等反應過來,他怒從心起,狠狠瞪住沈霜鶴,但沈霜鶴也不害怕,不躲閃,而是微笑看著他,裴淮之盛怒之下,牙都幾近咬碎,但是四周都是盯著他的宗親,殘存的理智更是時時刻刻提醒他自己的身份,天子一怒,固然是伏尸百萬,但是之后呢?難道他裴淮之,真要為了一個女人,成為天下人的笑柄?

    片刻之后,裴淮之終于咬牙上前一步,將緊攥著的紅蓋頭披蓋在沈霜鶴頭上,只是披的時候,他用只有他們二人能聽到的聲音在沈霜鶴耳邊帶著恨意說了句:“朕不會放過你的!

    紅蓋頭下,沈霜鶴明顯被他這一句威脅之語恐嚇到愣住,裴昭似乎察覺到她不安情緒,于是伸手握住她的柔荑,這個動作落在裴淮之眼中,無疑是赤/裸/裸的挑釁,但是裴昭絲毫不懼,只是握著沈霜鶴的手不放,儐相終于戰戰兢兢高喊了聲:“禮成!送入洞房!”

    裴昭牽著沈霜鶴的手,對裴淮之不輕不重說了句:“皇兄,臣弟要入洞房了,多謝皇兄前來觀禮!

    裴淮之緊攥的拳頭松了松,他瞪著裴昭,冷笑道:“不必言謝,朕祝你們‘夫妻’二人,百年好合!”

    作者有話說:

    下一更明天晚上

    66  ☪ 第 66 章

    ◎朕殺了你!◎

    裴淮之說罷, 就拂袖而去,留下滿場面面相覷的賓客,裴昭倒是神情未變, 而是仍然按照既定流程和沈霜鶴攜手入了洞房, 在場的人忍不住問謝瑯:“皇上今日為何這么生氣?”

    謝瑯狀若無事隨口胡扯:“大概是被誰進了讒言吧,說長樂王的新婚妻子就是沈皇后,大家聽聽,這讒言是多么荒謬!

    其余人都哈哈笑了起來:“人死怎么能復生呢,這么離譜的讒言,也值得皇上這般生氣么?”

    謝瑯道:“皇上素來不喜長樂王,只能說這個進讒言的人用心太過險惡!

    “唉, 先帝一脈,就剩他們倆了, 好好的兩兄弟,怎么就搞到這地步?”

    在座的人一言一語,卻無人能猜到, 這所謂的讒言, 其實是真的-

    周安隨同裴淮之回了宮,裴淮之一回去就大發雷霆, 將案上所有花瓶都摔的粉碎, 周安嚇得跪下:“皇上息怒!

    裴淮之卻愈發氣憤,他看著桌案上堆的很高的奏折, 一氣之下, 拂袖將奏折都揮到了地上, 他喘著粗氣, 回想著之前的一幕幕, 所以, 承恩寺和長樂王府的背影,并不是他眼花,而的確是沈霜鶴。

    沈霜鶴并沒有死,當初的大火,她不知道如何逃出了宮,但是逃出后,她卻沒有來回宮,而是去了西陵,并且和裴昭茍且,這個賤人,她到底知不知道她的身份,她是皇后!是他裴淮之的妻子!但是她卻和自己的弟弟勾搭成奸,而且還兩人聯合欺瞞了他,讓他金口賜婚,有苦都難言。

    裴淮之想到被裴昭戲耍,更想到昨夜撞見的裴昭與沈霜鶴那一樁好事,他更是滿腔憤怒,索性抽出劍,將桌案砍的七零八落,就如同砍在裴昭身上一般。

    大殿已是一片狼藉,周安跪在地上,瑟瑟發抖不敢出聲,也不知道過了多久,忽聽裴淮之道:“周安,幾更天了?”

    “四……四更……”

    “很好!迸峄粗湫Γ骸霸龠^兩個時辰,洞房花燭夜也該過完了,朕到時候喚長樂王夫婦過來,也不至于被人說是打擾了他們良辰了!

    裴淮之說到最后,已是咬牙切齒,周安抖索問道:“皇上,那奴才五更天便去傳長樂王夫婦入宮面圣。”

    裴淮之不置可否,周安又道:“皇上,還有兩個時辰,皇上是否先行休息片刻,免得熬壞了身子!

    “朕不休息!”裴淮之冷笑:“朕就站在這里,等著他們倆!朕倒要看看,他們還有何話可說!”-

    裴淮之雷霆震怒,但是長樂王府中,裴昭卻是滿心歡喜,他牽著沈霜鶴的手,走到喜房時,還覺的跟做夢一樣,直到關了房門,他用玉如意挑起沈霜鶴的紅蓋頭時,看到她低垂的臉和長長的睫毛時,才有了成親的實感。

    他剛想仔細端詳時,沈霜鶴卻自己拉下了紅蓋頭,她憂心忡忡,一句“昭兒”還沒喊出口,自己忽覺的不太妥,叫殿下又覺的生分,于是猶豫起來,裴昭似乎是看出她心中所想,于是道:“既然成了親,人前人后,我也不能喚你沈姐姐了,既然你改名為賀霜了,那以后,我便你喚你霜娘了!

    沈霜鶴一陣恍惚,她自幼喪母,父親又嚴厲,這般親密的稱呼,還從未有人喚過她,等嫁給了裴淮之,他更是初始稱呼她“太子妃”,等他做了皇帝,她又成了他口中的“皇后”,回想夫妻七載,他竟一次都沒叫過她的名字,沈霜鶴回過神后,對裴昭道:“以后,我便喚你歲安吧!

    兩人均是頓了頓,對新稱呼還有些不習慣,還是裴昭先開了口,他抓了把桌上放著的紅棗蓮子,自己先吃了個蓮子,然后遞了個紅棗給沈霜鶴:“霜娘,你也餓了,先吃點吧!

    沈霜鶴嘆道:“你還有心情吃東西!

    “怎么了?”

    沈霜鶴滿面愁容:“你也看到了,今夜皇上的表情,只怕明日一早,他就會傳召我們。”

    “傳召就傳召吧,我不怕!

    “但我怕!鄙蛩Q蹙眉:“歲安,你說,如果我們告訴他,我只是一個和沈皇后長得相像的女子,你覺的,他會不會相信?”

    不等裴昭回答,沈霜鶴就自己答道:“不,他肯定不會相信的,我和他夫妻七載,彼此都十分熟悉,而且他并不是愚笨之人,相反,很是聰明,所以根本就瞞騙不過去的!

    裴昭莞爾:“既然你已知曉答案,又何必問我呢?”

    沈霜鶴道:“是啊,我又何必問你呢,大概是我還留了一絲希望吧,他是天下之主,貿然殺了你我二人,難堵天下悠悠眾口,難道他要為了一個四年前就和他和離的女子,毀了自己明君的聲名么?”

    “所以我們如今憂心,也沒什么用,還不如兵來將擋,水來土掩!

    沈霜鶴笑了笑:“這回,倒是你通透了!

    裴昭揚起嘴角,他從桌上端過合窇酒:“想通了,那就來喝交杯酒吧!

    沈霜鶴不解:“你不是說,這是假成親嗎?既然是假成親,為什么要喝交杯酒?”

    裴昭語塞,但腦子轉了轉,馬上又想到了借口:“雖是假成親,也要做的讓人看不出破綻,不然,明日被人看到這兩杯合窇酒還沒被人飲過,豈不是生疑?”

    沈霜鶴隱隱覺的有些不對,但又說不出來哪里不對,這時裴昭一杯合窇酒已經塞到她手上,她只能迷迷糊糊跟著裴昭,手臂相勾,彼此飲下了這杯酒。

    裴昭喝下酒后,喜上眉梢,看向沈霜鶴的眼中也盛滿了深情,沈霜鶴被他炙熱眼神看的都不好意思,她撇過頭,道:“好了,這回做戲做完了全套了!

    裴昭回過神,忙道:“戲是做完了,那我們也早點歇息吧!

    聽到“歇息”二字,沈霜鶴面上飛起紅暈,裴昭已經搬了被褥,準備睡在地上,沈霜鶴“咦”了聲:“你做什么?”

    裴昭還以為她是怕自己拿被褥睡床上:“霜娘,你放心吧,我今晚睡地上!

    沈霜鶴咬了咬唇:“你剛剛還說,不飲合窇酒的話,別人會生疑,那洞房花燭夜,新郎睡地上,讓人見著,豈不是更會生疑?”

    裴昭一時之間都沒有反應過來,沈霜鶴耳根子都紅了,她再也沒管裴昭,而是自己和衣臥下,裴昭好一會兒才弄懂她那句話的意思,他瞬間都高興到找不到北了,他撓了撓頭,然后就小心翼翼,躺到沈霜鶴身邊。

    沈霜鶴側著身,背對著他躺著,裴昭都不敢動了,他平躺著,看著大紅喜帳飄來飄去,手疊放在胸前,大氣都不敢出,鼻尖是沈霜鶴身上似有若無的幽香,裴昭呼吸都不敢大聲呼吸,生怕驚擾了佳人,也不知道過了多久,沈霜鶴似乎是睡著了,她呼吸聲均勻,裴昭才小心翼翼翻了個身,他看著沈霜鶴的發絲,看著她青絲下露出的一處潔白修長的脖頸,就這般看了半晌,他都舍不得移開眼睛,仿佛一移開,她就又回到了以前那個他無法觸碰到的月上觀音了,不知過了多久,他才輕聲對著熟睡中的她說了句:“霜娘,我今晚真的很高興!

    這是他記事以來,最高興的一天了。

    沈霜鶴似乎是真的睡熟了,聽了這句話,她并沒有什么反應,她依舊背對著他,呼吸聲均勻,裴昭渾不在意,而是依舊揚起嘴角,癡癡看著沈霜鶴的背影,好像怎么看都不會累一般,但是他卻沒有發現,本以為在熟睡的沈霜鶴卻緩緩睜開眼,嘴角也微微上揚了下,眸中也顯然劃過一絲動容-

    裴昭直到五更天,才迷迷糊糊睡著了,但是還沒睡一會,就被喊醒,下人稟報,說皇上傳召。

    該來的,果然來了-

    裴昭與沈霜鶴梳洗后,就匆匆進了宮,一路上引著他的小太監低著頭,行色匆匆,一句話都不敢說,裴昭從小太監神情中就看出不好,他和沈霜鶴對視一眼,然后裴昭握住沈霜鶴的手,說了聲:“別怕。”

    沈霜鶴這回并沒有掙脫他的手,而是輕輕點了點頭:“我不怕!

    也不知道是說給裴昭聽的,還是說給她自己聽的。

    越到裴淮之居住的寢殿,景色越發熟悉,這是她曾經將自己最美好的歲月獻祭的地方,這里曾留下過她的心血,也留下過她的不甘,更留下過,她的女兒。

    過往種種,她無過。

    既無過,那她何懼之有?

    沈霜鶴漸漸抬起頭,跟著裴昭,踏入大殿之中。

    一到大殿,便是一柄劍抵在裴昭心口,裴淮之雙眼赤紅,冷冷看著裴昭和沈霜鶴。

    周安已經悄悄退下,并且關了大殿門,偌大的寢殿中,只剩下裴昭三人。

    裴淮之冷笑,他一字一句道:“長樂王,長樂王妃,你們二人作何解釋?”

    裴昭被劍抵在心口,卻面不改色:“一切正如皇兄看到的一樣,臣弟無從解釋!

    “好一個無從解釋!”裴淮之大怒:“朕殺了你!”

    “慢著!”沈霜鶴開口:“請問皇上,為何要殺歲安?”

    裴淮之聽到最后兩個字,他不可置信地扭頭瞪向沈霜鶴:“歲安?叫的可真是親密,你這個賤人,還敢問朕為何要殺他?”

    沈霜鶴也沒有畏懼,而是直視裴淮之:“妾為何不敢問?大憲律法規定,就算是天子,也不可無過殺人,妾敢問皇上,歲安犯了哪條律法,讓皇上要殺他?”

    “他敢娶你,就是犯了律法!”

    “哦?若妾沒有記錯的話,四年前,妾與皇上,就已經和離了,既然妾并非人婦,那為何不可以嫁給長樂王?”

    “這世上哪有妻子與丈夫和離的?沈霜鶴,你可真是可笑!”

    “丈夫可以休棄妻子,妻子為何不可以休棄丈夫?”

    裴淮之一時語塞,他怒道:“朕不想跟你胡扯這些,你身為一國皇后,不守婦道,還敢嫁給小叔子,簡直丟盡了你們沈家的臉,等朕收拾了裴昭,再來收拾你!”

    裴昭卻道:“皇兄,你既已知曉霜娘未死,但是你第一件事并不是詢問她為什么會死而復生,也并不是為她追查四年前冷宮大火的真相,更并未憐惜她在宮外這四年是怎么過的,而是辱罵她是賤人,罵她不守婦道,皇兄,你不憐惜她,自有人憐惜。”

    裴淮之愣了愣,但馬上又被嫉妒沖昏了頭腦:“你叫她什么?霜娘?”

    裴昭平靜道:“皇兄,臣弟說了這么多,你卻只關心臣弟喚她‘霜娘’,臣弟已經可以想象到,四年前,珠珠死的時候,你定然也是只關心你即將誕生的太子,這如何不讓霜娘痛斷肝腸?她一個皇后,又怎么會不知道遞和離書給皇帝,會是怎么樣的結局,她定然是心如死灰了,皇兄,她已經對你徹底絕望了,既然如此,為何你不能放了她?”

    裴淮之聽到珠珠身故的時候,神情浮現出一絲內疚,但他復又道:“這是朕與皇后之間的事,與你何干?”

    沈霜鶴聽后,苦笑著搖了搖頭,她對裴昭道:“歲安,你先出去,我想和皇上單獨聊聊。”

    然后她又對盛怒的裴淮之道:“皇上,您心知肚明,您不能殺長樂王,若殺了他,只怕更會讓人浮想翩翩,到時候,你我三人的事,會被人添油加醋,成為百姓茶余飯后的香艷傳聞,到時候皇上也會背負一個為女色殺弟的惡名,皇上您是想成為一代明君的人,自然不會允許這樣的事發生!

    裴淮之握著劍的手,雖未松,但是的確遲疑了下,沈霜鶴見狀,于是輕輕推開裴淮之拿劍的手,裴淮之放下了劍,裴昭卻仍在擔心沈霜鶴:“我不出去,我出去了,你怎么辦?”

    沈霜鶴只道:“你走。”

    她雖只說了兩個字,而且語氣平靜,但卻帶著一絲讓人無法違拗的堅持,此時此刻,她似乎回到了那個四年前掌管后宮,恩威并施的大憲皇后,裴昭雖然仍然不甘心,但仍然一步三回頭地出去-

    大殿之中,此時只剩下裴淮之和沈霜鶴兩人,裴淮之憤恨看了眼沈霜鶴:“朕和你沒什么好談的,如今朕只想殺了你這個賤人!”

    沈霜鶴并未害怕,她只是環顧四周,這是裴淮之的寢殿,裴淮之有時不臨幸后宮的時候,就歇息在這里,她忽勾勒嘴角,苦笑了聲:“妾還記得,珠珠最喜歡讓妾帶她來這里玩耍,珠珠喜歡這里,并不是因為這里比鳳藻宮奢華多少,而是因為,這里有她的父親。”

    她眸中隱隱有了些淚光:“珠珠如果在的話,也應該有八歲了!

    作者有話說:

    下一更大概在后天晚上

    67  ☪ 第 67 章

    ◎皇上又有什么資格,要求妾與您和離后,還要為您守身如玉?◎

    裴淮之只是冷笑:“怎么?做了虧心事, 就用女兒搏同情么?”

    裴淮之這話說的惡毒,沈霜鶴不可置信看了他一眼,但然后她就平靜道:“妾沒做過虧心事, 反而是皇上, 做了虧心事。”

    “笑話,朕做過什么虧心事?”

    裴淮之撂下這句話后,忽然想起自己陷害裴昭,以及不救親女的事,他最后落音都小了些,他心虛撇頭,強裝鎮定, 不去看沈霜鶴,沈霜鶴也沒有反駁他, 只是道:“妾嫁給皇上七年,那七年,妾自認為盡到了一個妻子的職責, 也盡到了一個皇后的職責, 如果皇上覺的那七年妾有什么做的不好,大可以說出來!

    裴淮之道:“你好端端提這個干什么?你那七年的盡心盡力, 也沒有辦法抵你今日的罪過!”

    沈霜鶴只是笑了笑:“看來皇上也說不出妾那七年做的有何不好, 皇上在妾生產的當晚寵幸郭貴妃,妾也毫無怨言, 因為當時妾覺的, 妻子為丈夫做任何事情, 受任何委屈, 都是理所當然的!

    她話音忽然一轉:“但是, 當妾眼睜睜看著珠珠死在妾懷中時, 妾終于知道,自己錯了,試問妾為什么要繼續為一個不救親女的男人盡心盡力呢?”

    “你……”

    沈霜鶴打斷裴淮之:“妾知道皇上要說什么,無非是重復當日的話,什么珠珠沒有社稷重要,這些話,妾不想聽,妾只知道,珠珠是妾唯一的女兒,皇上不愛她,妾愛她,正是因為如此,妾此生,永遠都不可能原諒皇上!”

    她此話說的決絕,裴淮之都愣住了,他一時之間都忘了自己剛才還氣勢洶洶找沈霜鶴問罪,他下意識就開始辯解:“你在說什么鬼東西?朕是誰?朕是天子!你居然敢說不原諒朕?沈霜鶴,你好大的膽子!”

    沈霜鶴提高音量:“天子,難道就不是丈夫,不是父親嗎?難道身為天子,就不可以不盡丈夫的職責,父親的職責嗎?既然如此,皇上又有什么資格,要求妾與您和離后,還要為您守身如玉?您,配嗎?”

    裴淮之徹底愣住,等回過神來后,他氣的渾身哆嗦,手上長劍也橫在沈霜鶴脖子上:“沈霜鶴,你真的不怕死嗎?”

    沈霜鶴淡淡道:“皇上若要殺妾,只能證明妾戳到了您的痛處,您不配做一個丈夫,更不配做一個父親,您就算殺了妾,妾也還是這么說。”

    “沈霜鶴!”

    沈霜鶴忽笑了:“這是皇上喚妾名字最多的一天吧,以前皇上都是喚妾‘皇后’,在皇上的心目中,妾不是沈霜鶴,妾只是大憲皇后,所以皇上如此生氣,到底是因為沈霜鶴背叛了皇上而生氣,還是因為皇后背叛了皇上而生氣呢?”

    裴淮之怔住,半晌后,他才道:“這有區別嗎?”

    沈霜鶴望著他,平靜道:“有,皇后的心中,只有皇上一人,但是沈霜鶴的心中,已再無皇上半點位置!

    她慢慢閉上眼睛:“皇上要殺便殺吧,皇上的愛與恨,悲與樂,妾都不會在意了。”

    裴淮之大怒,握著劍的手恨不得立刻往前刺去,但是刺到沈霜鶴脖頸時,他卻停住了手。

    沈霜鶴的神情,十分平靜,好像她面對的并不是死亡一樣,就如同她所說的,她心中,已無他半點位置,他憎恨也好,歡喜也罷,對于她來說,都像一個陌生人一樣了。

    裴淮之忽然惶恐起來,他從未想過,他和沈霜鶴有朝一日會變成陌生人,他已經習慣了她的順從,她的謙卑,她的休書他也當作她失女心痛過度的一時癲狂之舉,在他心目中,她就是他的所有物,他從沒想過有朝一日,他會成為她眼中的陌生人。

    他第一次開始認真的端詳沈霜鶴,端詳這個和他同床共枕七年的枕邊人,他一直以為他很熟悉她,但是他今日發現,其實他并沒有那么熟悉她,她并非那么賢良淑德,并非是個沒有半點脾氣的面團人,她決絕起來,竟然讓他覺的十分害怕。

    就算殺了她,又能怎么樣,她不會向他求饒,他在她眼里,還是一個陌生人。

    那只劍,也再刺不進去了,裴淮之咬牙,他忽扔了劍:“滾出去!”

    沈霜鶴睜開眼,她看了看裴淮之,然后真的頭也不回的開了門,走出了大殿。

    裴淮之頹然坐在地上,他靠著墻,他腦海一下回想著和沈霜鶴夫妻七載的濃情蜜意,一下回想著她那句“皇上的愛與恨,悲與樂,妾都不會在意了”,他忽然有些茫然,他也不知道自己為什么茫然,身為一個帝王,或者說,身為一個男人,他應該毫不猶豫殺了沈霜鶴,但是他卻下不了手,他不服氣,他也不甘心,他的東西,怎么會突然之間變的不是他的了?

    裴淮之拳頭慢慢攥緊,他喚道:“周安!”

    周安戰戰兢兢進來,跪倒在地:“皇上有何吩咐?”

    “四年前,冷宮大火,朕要知道真相!”

    “是……奴才立刻去查……”-

    周安的查探結果,證據卻是直指郭彤霞。

    裴淮之本來也在懷疑郭彤霞,如今看到證據,更是勃然大怒:“朕本以為她只是愚蠢,沒想到她卻有膽子殺人!”

    他氣的來回踱步,只覺的如今沒有一件舒心事情,枕邊人那么多,賢惠的突然生了反骨,愚蠢的突然生了賊心,沒一個值得相信的。

    裴淮之大怒之下,就派周安去喚郭彤霞來對質,但沒想到周安卻撲通一聲跪下:“皇上,恕奴才不能從命!

    “你大膽!”

    “皇上請聽奴才一言。”周安懇求道:“皇上喚郭貴妃來對質,如若郭貴妃承認,皇上準備如何對待郭貴妃?”

    裴淮之愣了愣,周安道:“郭貴妃,畢竟是太子的生母,她謀害皇后,的確罪不容誅,可是,小太子才四歲,如果他是剛出生不知曉親娘的年紀還好,但如今太子是黏著親娘離不開親娘的年紀,如若郭貴妃伏誅,那太子該交給何人撫養?如果郭貴妃沒有伏誅,那太子的生母是一個罪婦,將來如何繼位?如何堵住悠悠眾口?”

    周安的話,倒讓裴淮之冷靜下來了,是啊,太子離不開郭彤霞,那他喚郭彤霞過來對質,又是想得到怎么樣的結局呢?周安又道:“皇上,皇后娘娘已經薨逝了!

    周安是在提醒裴淮之,為了一個嫁給弟弟的沈霜鶴,讓太子沒了親娘可值得?裴淮之被一語點醒,沈霜鶴已經心中沒他了,那他何必要為沈霜鶴做這么多呢?

    裴淮之默了默,道:“朕讓你去查冷宮大火的事,不許告訴任何人,郭貴妃那里也不許說!

    “奴才遵旨!

    作者有話說:

    下次更新應該在24號晚上

    68  ☪ 第 68 章

    ◎我既喜歡她,便不會傷了她◎

    裴昭和沈霜鶴仍然被軟禁在長樂王府中, 裴昭十分想得開,而沈霜鶴本來是惴惴不安,但自從痛罵過裴淮之一頓后, 也將生死拋之腦后了, 因此兩人在長樂王府并未過的愁云慘霧,而是歲月靜好。

    閑暇之時,裴昭會拉沈霜鶴去荷花池釣魚,荷花池中養了很多鯉魚,本是應該很好釣的,但是裴昭生□□動,魚稍微咬一下魚鉤他就迫不及待提魚竿, 因此半個時辰下來,倒是一條魚都沒釣起來。

    沈霜鶴看不下去了, 她本不愛釣魚,裴昭釣的時候,她就在一旁看書, 但見裴昭這樣, 她也不由放下書,道:“我來!

    沈霜鶴的性子就安靜多了, 她雖然不會釣魚, 但是還是比裴昭耐得住寂寞,她坐在荷花池邊釣魚的時候, 一動不動, 只是盯著魚竿, 不一會兒, 就釣起了一條魚, 沈霜鶴笑道:“你看, 釣魚也沒有那么難。”

    裴昭則道:“釣一條魚不難,釣十條魚才難。”

    沈霜鶴好勝心大起:“那我就釣十條給你看看!

    她說罷,果真聚精會神的開始釣魚,但裴昭卻在一旁搗亂,一下在魚上鉤的時候往荷花池里丟個石子,一下在她快要釣到的時候推一下她的胳膊,跟個小孩子似的,當裴昭再一次推她胳膊的時候,沈霜鶴終于忍不住啪啪打了他兩下:“你這人,這么大了,還耍無賴?”

    她生氣的時候,眼角眉梢含嗔帶怒,但又不是那種特別生氣的模樣,反而帶了幾分撒嬌,裴昭還是第一次見到這樣的沈霜鶴,他不由都看呆了,沈霜鶴見他一動不動盯著她看,也不好意思了,她扭過頭,咳嗽道:“不準你再搗亂了!”

    “但是搗亂才是釣魚的樂趣所在啊!迸嵴盐。

    沈霜鶴看了他一眼,見他雖語氣委屈,但眉眼彎彎,笑的十分頑皮,沈霜鶴也不由忍俊不禁,兩人對視笑了起來,沈霜鶴嗔道:“一天天的就跟個小孩子一樣!

    裴昭道:“如果能夠一直呆在姐姐身邊,我愿意做一輩子的小孩子!

    沈霜鶴臉紅了,她啐了口:“油嘴滑舌的。”

    于是她也不理裴昭了,而是仍然專注釣魚,只是裴昭仍然不斷搗亂,兩人邊打邊鬧,沈霜鶴自己都沒有發現,向來端莊持禮的她,在裴昭面前,越來越有小女兒的情態了。

    兩人嬉鬧時,周安來了-

    周安是奉裴淮之的命令,來進府查探的,裴昭對他是愛答不理,倒是沈霜鶴憐惜周安也是個奉主子命令行事的可憐人罷了,對他十分客氣,說話也是輕言細語,很是尊重。

    周安垂眸,他道:“皇……長樂王妃,一別四年,近來可好?”

    沈霜鶴道:“勞煩公公掛念了,一切都好!

    周安輕嘆了聲:“之前在宮中時,就有勞王妃照顧,周安還記得,十歲的時候,因為打破一個碗,差點要被掌事杖斃,當時若非王妃看不過去,出手相助,只怕周安已經命喪當場!

    沈霜鶴蹙眉,她抱歉的笑了笑:“有這事嗎?我不記得了。”

    周安愣了愣,然后苦笑聲:“王妃幫助過的人太多,這宮中,有誰沒受過王妃的恩惠呢?王妃不記得,也在常理之中。”

    沈霜鶴道:“以前的事,公公就忘了吧,不然,對公公不好。”

    周安會意,沈霜鶴是怕自己連累了他,她都這般境地了,還不忘顧念到他,她的心是何其善良,周安心中涌現一股愧疚:“奴才無能,對不起王妃!

    沈霜鶴寬慰他:“每個人都有自己做不到的事情,這并不是無能,而是無奈,就算是我,也有很多做不到的事情,所以公公無需為此內疚!

    周安不語,他望著正在意興闌珊釣魚的裴昭,然后道:“皇上有幾句話,想讓奴才單獨和長樂王說。”

    沈霜鶴會意,她點點頭,然后就走遠了些,周安則走到裴昭身邊,裴昭懶洋洋瞥了他一眼:“如果皇兄派你來罵我的,那罵完趕緊走,我還要和王妃釣魚呢!

    周安道:“皇上只是派奴才來問長樂王一句話!

    “什么話?”

    “是否因為對皇上心存怨恨,這才故意迎娶長樂王妃?”

    裴昭本來懶懶的拿著魚竿在釣魚,聽到這話,魚竿都差點脫手了:“怎么?他以為我記恨他,所以奪了沈姐姐報復?”

    周安默然不語,裴昭大笑:“他自己下作,別以為別人和他一樣下作!

    裴昭一字一句道:“你回去告訴皇兄,我娶沈姐姐,那是因為我喜歡她,我既喜歡她,便不會傷了她,更不會為了報復旁人去毀了她!”

    周安垂眸,他又道:“看來殿下很是怨恨皇上!

    裴昭嗤而不語,周安道:“皇上還想問殿下,先前在西陵,殿下并未答應回鶻人的勸降,也并未選擇和回鶻聯合領軍南下,那如今回京是這般境地,殿下會不會后悔當日的選擇?”

    裴昭搖了搖頭:“這句話,更是小人之心,我當時沒有投降回鶻人,如今更不會投降回鶻人!

    “為何?”周安試探問道:“皇上隨時都能殺了殿下,殿下就一點都不想反抗嗎?”

    裴昭瞥了他一眼:“如果你說的反抗,就是投降回鶻的話,那我裴昭寧愿被皇兄所殺,我裴昭就算死,也絕不可能做一個叛國賊的!

    “如若不是回鶻,而是朝中其他勢力想扶持殿下,殿下是否會生出反心?”

    裴昭未答,只是看著在亭中安靜看著書的沈霜鶴,正當周安以為這個問題答案已經呼之欲出的時候,裴昭忽道:“周公公,長樂王妃看書的樣子,美不美?”

    周安愣了下,他看了眼,道:“很美。”

    “所以你可以回去告訴皇兄了,就算被他所殺,我也不會生出反心。”裴昭靜靜道:“一旦有了反心,則天下大亂,血流漂杵,但百姓何辜?我怎么會因為我一人的怨恨,而讓天下陷入戰火紛飛之中呢?到時候,會有多少如同長樂王妃一般美麗的女子,再也無法在亭閣中安靜看自己喜歡的書?所以,就算被皇兄步步緊逼,我也做不到揭竿造反!

    周安沉默片刻:“謝殿下,奴才明白了!

    作者有話說:

    下一章應該在后天晚上

    69  ☪ 第 69 章

    ◎皇上想做圣明天子,自然會知道分寸◎

    周安回去的時候, 裴淮之正在批閱奏折。

    說是批閱,裴淮之卻心不在焉,朱筆遲遲未能落下, 他腦海里, 總是不斷回想那日裴昭和沈霜鶴拜堂成親時的畫面,一旦想起,便是郁結于心,當他憤怒到無法自己時,又會想起那句“沈霜鶴的心中,已再無皇上半點位置”,他又會莫名氣餒, 那股想殺人的沖動又硬生生摁下去了。

    平心而論,裴淮之并不是一個多么自信的人, 兒時由于父皇母后對弟弟裴昭的偏愛,他一直是惶恐不安的,心中也隱隱覺的自己比不上裴昭, 沒有裴昭性格討喜, 只是因為比裴昭早出生幾年,所以才能當上太子, 那時他的性格有些陰郁自卑, 因此父皇更加不喜他,但是自從裴淮之和沈霜鶴成親后, 沈霜鶴真正做到了滿心滿眼都是他, 仿佛無論他做了什么, 她都永遠不會背叛他一樣, 這還是第一次有人這般全心全意對他, 在她的世界里, 裴淮之就是最好的丈夫,裴淮之于是也漸漸變的自信起來,所以其實是在婚后,他才漸漸開始成為一個既成熟、又合格的太子。

    不過人心思變,剛開始的時候,裴淮之的確很是珍惜沈霜鶴對他的好,可日子漸漸久了,他也就習慣沈霜鶴對他的好了,等日子再久一些,這習慣,也就變的膩味了,這時候會撒嬌會生氣的郭彤霞,對他而言就更有新鮮感,移情給她,是再正常不過的事情了。

    人就是這樣,得到的時候不珍惜,失去的時候才會后悔莫及。

    以后再也沒有一個人,只是因為他是裴淮之而愛她,而并非因為他是皇帝而愛他。

    裴淮之再也批閱不下去奏折了,他放下朱筆,疲憊的揉著眉心,正當此時,周安回來了。

    周安跪下道:“皇上,奴才奉旨去長樂王府查探,如今回來面見皇上!

    “你查探的怎么樣了?”

    周安頓了頓,道:“長樂王……對皇上心存怨懟。”

    這的確在裴淮之的預料之中:“他怨不怨懟,朕也不在乎!

    周安猶豫了下,又道:“但是長樂王言談之間,對當初在西陵沒有答應回鶻誘降,似乎是有點后悔。”

    裴淮之不可置信:“你說什么?”

    “皇上恕罪,長樂王嘴上是說不后悔,但奴才觀察他神情,確實是有些后悔,而且……而且長樂王還說……”

    “說什么?”

    周安叩首道:“說皇上是真小人,手段下作……”

    裴淮之大怒:“什么?反了他了!”

    周安嚇的趕緊叩頭:“皇上恕罪。”

    裴淮之稍稍平復了下心緒:“那長樂王妃呢?”

    “長樂王妃雖然并未提及皇上,但是奴才去的時候,王妃還是問了句皇上可好?”

    “她問朕可好?”裴淮之愣住。

    “千真萬確!敝馨驳溃骸芭厩仆蹂烷L樂王相處,并不像夫妻,動作間絲毫不見親昵!

    “果真如此?”

    “的確如此!敝馨驳溃骸盎噬暇退憬枧乓蝗f個膽子,奴才也不敢胡說八道。”

    裴淮之道:“朕信你,你何時說過假話?”

    他有些高興起來:“看來裴昭答應與她成親,果然只是用來氣朕的手段!

    沈霜鶴心中掛念的人,還是他裴淮之。

    周安道:“只是,皇上一直將長樂王和王妃拘禁在王府,也不是一個事,年輕男女,難免日久生情……”

    他吞吞吐吐,但是裴淮之卻聽出了他的話中之意,裴淮之思忖半晌:“你說的對,不殺又不放,的確不是一個事!

    他想起裴昭的那些怨懟之言,不由恨意又生,之前因為裴昭沒有勾結回鶻而產生的些許愧疚之心也頓時煙消云散,他道:“這件事,是時候做個了結了!-

    翌日,沈霜鶴就接到旨意,召她單獨入宮覲見。

    沈霜鶴有些疑惑:“召我單獨入宮?”

    周安道:“皇上旨意,召王妃單獨入宮。”

    沈霜鶴看了看裴昭,裴昭立刻道:“要么我和王妃一起入宮,要么王妃不入宮,我不可能答應她單獨入宮。”

    周安勸道:“殿下,皇上旨意就是如此,請不要讓奴才為難!

    “皇上到底想做什么?”

    “奴才不知,奴才只知道奉旨行事!

    眼見局勢陷入僵持,沈霜鶴緩頰道:“那我就隨周公公,入宮一趟吧!

    “霜娘……”裴昭拉住她,搖頭道:“不要去。”

    “沒事的。”沈霜鶴安慰他:“我如今的身份,是長樂王妃,皇上不會對我做什么的!

    她又對周安道:“周公公,是吧?”

    周安只是道:“皇上想做圣明天子,自然會知道分寸!

    沈霜鶴對裴昭道:“你看,周公公都這么說了,你不要擔心!

    裴昭于是也不好再勸,只能眼睜睜看著沈霜鶴隨周安入宮,只是他心中涌現不好的預感,仿佛沈霜鶴此去就再也不會回來了,他忽然擁抱住沈霜鶴,似乎想將她揉入身體里:“我等你!

    沈霜鶴輕輕拍著他的背:“好,我會回來的!-

    沈霜鶴被周安帶著入了宮,這是她回京城后第二次入宮,第一次有裴昭陪著她,她無比安心,但是這一次,只有她獨自一人,她不知為何,走著走著,就想起了裴昭,她會想,如果裴昭此時在她身邊,該有多好啊。

    因為無論她再怎么在裴昭面前強裝鎮定,但其實,她真的很害怕。

    她害怕裴淮之,她根本就不想見到他。

    但是為了裴昭的安危,她又不得不來見他。

    沈霜鶴問身邊一直沉默行走的周安:“周公公,皇上召見我,到底所為何事?”

    周安依舊套不出話:“王妃去了就知道了!

    沈霜鶴嘆氣:“你倒真是十分忠誠!

    周安微微一笑:“食君之祿,為君分憂!

    沈霜鶴搖了搖頭,知道從此人口中是套不出什么話了,畢竟周安自幼就跟著裴淮之,從一個小太監變成現在的太監總管,可謂是裴淮之最忠心的奴才了,要他背叛裴淮之,比登天還難。

    沈霜鶴于是打算破罐子破摔,見招拆招了,只是快走到裴淮之寢宮時,卻偏偏遇到了郭彤霞。

    作者有話說:

    最近有點卡文~下一更后天晚上了,會多更點字數~不會只有2000字了

    70  ☪ 第 70 章

    ◎生不同衾,死不同穴◎

    郭彤霞因為惹怒裴淮之, 一直被禁足在椒房殿,但是小太子和她形影不離,總不能讓太子也一直禁足在椒房殿吧, 于是后來裴淮之便免除了郭彤霞的禁足懲罰, 只是他實在厭惡她的愚蠢,因此再未踏足過椒房殿。

    裴淮之也想過讓別的妃子撫養小太子,但是小太子黏娘親黏的很,一抱走就哭的撕心裂肺,裴淮之也沒有辦法,他就這么一個兒子,心疼的很, 于是這個想法也不了了之了。

    但是裴淮之不理郭彤霞,郭彤霞可不會像當初的沈霜鶴一樣堅持不低頭, 她看得清自己,沈霜鶴有后位,有家世, 可她郭彤霞有什么, 她什么都沒有,只有太子而已, 以前裴淮之愛她的時候, 她還能恃寵而驕,可現在裴淮之擺明了厭惡她, 她再恃寵而驕, 那就是不識時務了。

    于是郭彤霞便每日早起, 去御花園中采摘荷葉露水, 送給裴淮之煮茶, 她不像沈霜鶴放不下身段, 她放得下。

    只是郭彤霞去御花園的時候,卻看到周安帶著沈霜鶴走近。

    這還是四年后,她第一次看到沈霜鶴,她就如同看到鬼一樣,嚇得倒退兩步,要不是侍女攙扶,她就要癱軟在地了。

    她恐懼的望著沈霜鶴:“你……你是何人?為何……”

    她咽下那句話,周安已經搶先道:“貴妃娘娘,這是長樂王殿下新娶的王妃。”

    “長樂王妃?”郭彤霞脫口而出:“為什么會那么像?”

    周安瞥了她一眼,提醒道:“娘娘,這確實是長樂王妃。”

    周安的話,似乎讓郭彤霞慌亂的心緒鎮定了一下,她直起身子,望著沈霜鶴:“你……真的是長樂王妃?”

    沈霜鶴福了福身子,淡淡道:“見過貴妃娘娘,妾是長樂王妃,賀霜。”

    “賀霜……”郭彤霞喃喃念著這兩個字。

    周安道:“娘娘,奴才要帶長樂王妃去見皇上,就不打擾娘娘賞花了。”

    郭彤霞點頭道好,只是周安和沈霜鶴走遠后,她還忍不住望著兩人背影,她喃喃道:“為什么會這么像?難道世上,真有如此相像的人?”

    身邊侍女是在沈霜鶴離宮之后才到郭彤霞身邊伺候的,她沒見過沈霜鶴,不太懂郭彤霞的話,于是大著膽子問了句:“娘娘是覺的長樂王妃與人相像嗎?”

    郭彤霞沒有回答,她只是望著沈霜鶴遠去的背影,莫名其妙忽說了句:“她若真的回來,只怕我的美夢,就要醒了……”-

    周安帶著沈霜鶴,來到裴淮之的寢宮,沈霜鶴踏入寢宮的時候,裴淮之揮了揮手,讓周安先出去。

    房門被咿呀一聲關上,沈霜鶴有些緊張,她退后兩步,靠著房門,道:“皇上召見妾,所為何事?”

    裴淮之看著她,只道:“旨意恐怕已經到了長樂王府!

    “什么旨意?”

    “回鶻進犯滄州,朕已經派長樂王領軍去滄州作戰了。”

    沈霜鶴愕然:“長樂王要去滄州作戰?”

    裴淮之見她神情,心中莫名一種妒意涌現,她居然如此緊張裴昭么?他于是負氣道:“朕這般安排,已經是便宜他了,須知藩王不能領軍,朕讓他去實現自己抱負,不好么?”

    沈霜鶴深吸一口氣:“皇上到底是為了讓長樂王實現抱負,還是為了自己私心,皇上心知肚明!

    裴淮之聽了她這話,更是生氣:“你倒是說說,朕有什么私心?”

    沈霜鶴搖頭:“只怕妾說出來,皇上會更為震怒,妾不想承受帝王的雷霆之怒,所以,就不說了,只是妾還是請求皇上念在兄弟情分上,不要做的太絕,畢竟西陵一戰中,長樂王也沒有辜負過皇上!

    裴淮之冷笑了一聲:“你總是為裴昭求情,難不成你還真喜歡上他不成?”

    沈霜鶴愣住,她并未作答,但她的眼中卻閃現過一絲猶豫,裴淮之敏銳的抓取到了這絲猶豫,他瞬間心慌起來,就好像屬于自己的物品要被別人奪走一般心慌,沈霜鶴張了張嘴,似乎要說什么,裴淮之卻打斷她,反而說了句:“鳳藻宮還空著,你要回去,便回去!

    沈霜鶴又是愣。骸盎噬线@是何意?”

    “字面上的意思!迸峄粗溃骸半蘅梢哉俑嫣煜,說皇后四年前被奸人所害,逃出皇宮,如今歸來,你沈霜鶴,仍然是大憲國的皇后!

    沈霜鶴怔了半晌,她不可置信:“皇上心中,難道不是想殺了妾嗎?為何又讓妾做大憲的皇后?”

    裴淮之抿了抿唇,道:“這大憲的皇后,沒人能做的比你好,而朕,需要一個安靜的后宮,而不是整日叨擾朕的后宮。”

    “原來皇上要妾回來,是為了打理宮務的。”沈霜鶴苦笑。

    裴淮之看到她這抹苦笑,他張了張嘴,但最終出口的,確實一句無比傷人的話:“不然呢?難道你以為你這殘花敗柳的不潔之身,朕還會要你么?”

    “殘花敗柳,不潔之身……”沈霜鶴喃喃重復著,她平靜地抬首,望著裴淮之:“但是妾不愿意!

    “你說什么?”

    “妾說,不愿意!鄙蛩Q一字一句道:“妾是賀霜,而非沈霜鶴!

    “你!”裴淮之勃然大怒:“朕已經原諒你了,還愿意許你皇后之位,沈霜鶴,你怎么如此不知好歹?”

    “這個皇后之位,妾不稀罕!”

    裴淮之已是怒不可遏:“沈霜鶴,你真的不怕死嗎?”

    “皇上大可以殺了妾,但是四年前的休書已下,妾與皇上,生已不同衾,死更不會同穴!

    裴淮之聽到“生不同衾,死不同穴”時,他愣了愣,眼前似乎浮現當日兩人濃情蜜意的模樣,他有點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你真的這般厭棄朕?連皇后都不做了?”

    沈霜鶴望著他,淡淡點了點頭。

    裴淮之喉嚨一陣腥甜,也不知道是被她的那句話氣狠了,還是被她視他如無物的神情氣狠了。

    他差點沒又嘔出一口血,只是他不想在沈霜鶴面前氣吐血,于是捂著胸口,按捺下那股怒意,他瞪著沈霜鶴:“橫豎裴昭已經不在皇宮,朕也絕對不會再放你回長樂王府,你想不想當皇后,那是你自己的事,但是朕,絕不能放任自己的女人投入別的男人懷中!”

    說罷,他就喚來周安,讓他帶沈霜鶴去鳳藻宮。

    作者有話說:

    啊啊今天還是有點少,不好意思了各位,明天會抽個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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