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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 41 章

    蕭寶姝一驚, 西州?千里之外的邊疆?

    她立刻比劃道:“我不去。”

    陸從風說道:“這可由不得你。”

    說罷他就將蕭寶姝塞到其中一輛馬車中,然后一邊關著馬車門,一邊吩咐老秦和霍青:“你倆也上去, 看著她。”

    老秦愁眉苦臉:“將軍,您怎么不去看著啊?”

    “我看到她就生氣。”陸從風說:“不想跟她從這里再打到西州。”

    老秦翻了個白眼:“那就把好差事塞給我們了啊?”

    陸從風一板臉:“你去不去?是不是本定北將軍喊不動你這個小小參將了?”

    老秦麻溜認慫:“將軍您別發火,我去,我去。”

    陸從風哼了聲,然后跨上馬去, 霍青笑嘻嘻戳了下愁眉苦臉的老秦:“沒發現將軍從昨晚一直氣到現在嗎?你還去惹他?”

    老秦撓撓頭:“他很少這么生氣啊。”

    “反正一碰上云姑娘, 他就不正常了。”霍青拍了拍老秦的肩膀:“走,上去。”-

    老秦和霍青像左右護法一樣, 看著蕭寶姝, 蕭寶姝倒不跟他們倆打了,她只是一個人在生悶氣。

    生氣到飯都不想吃。

    老秦對馬車外吼了一嗓子:“將軍,云姑娘不吃飯。”

    蕭寶姝只聽到外面噠噠馬蹄聲中, 傳來陸從風的冷冷聲音:“不吃飯?給她掐著脖子灌下去啊!軍營里那些細作要絕食,不也是這樣灌的嗎?”

    蕭寶姝咬唇, 她簡直要氣瘋了, 但是她又喊不出來, 陸從風又不進來,她身邊只有老秦和霍青這兩個臭男人,她氣鼓鼓地抱著膝蓋,獨自生著悶氣。

    老秦瞅瞅放在旁邊的飯, 拿起來,愁眉苦臉:“云姑娘, 你也聽到了, 將軍說, 你再不吃飯,就讓我們給你……咳咳,掐著脖子灌下去~”

    蕭寶姝恨得牙癢癢,她一把奪過飯碗,拼命劃拉了起來。

    霍青都忍不住笑出聲了,蕭寶姝一個白眼過去,他又趕緊望天。

    他可沒笑,他可不敢笑……-

    去西州路途遙遙,相隔千里,一路上陸從風將蕭寶姝看得死死的,她根本沒有機會逃跑,一行人長途跋涉將近一個月后,才快到達西州。

    這一個月,蕭寶姝都在和陸從風生氣,陸從風似乎也在和她生氣,也不理她,兩人一個月,半句話都沒交流過。

    偶爾,蕭寶姝會打開馬車車窗,托腮看著窗外景象,她從來沒來到西州,只從詩詞中的“大漠孤煙直,長河落日圓”猜測過邊塞的風景,但第一次到這里,她還是被這壯闊的風景驚呆了。

    這里有連片的沙漠,也有隨處可見的綠洲,山川湖泊,如星羅棋布,長風萬里,大雁蒼穹,成群的商隊牽著駱駝,駝鈴陣陣,騎在駱駝上的西域少女裹著面紗,唱著西域的民歌,歌聲悠揚,有時遇到陸從風他們,還會用歌聲撩撥幾句,但是每次撩撥,老秦都會大喊:“老子要去守邊塞,不會跟你們去西域啦。”

    蕭寶姝忍俊不禁,霍青搖頭:“這就是他現在還沒成家的原因。”

    蕭寶姝翻了個白眼,指了指霍青,意思是他不也沒成家嗎?

    霍青急了:“我可不一樣,我是自己不想成家。”

    蕭寶姝撇了撇嘴,霍青道:“西州想嫁我的女子多著去了,可以從這里排隊排到京城。”

    蕭寶姝瞧了他一眼,眼神里意思明顯是不太相信,霍青急了:“我都不想要罷了,因為……”他忽住了口:“算了,和你也說不明白。”

    蕭寶姝也不想和他說,她打開車窗,看向外面,外面正好路過一隊騎著駱駝滿載貨物的商隊,商隊掛著一面“陸”字的軍旗,蕭寶姝好奇地看著,為什么這商隊會舉著一面“陸”字的旗呢?

    霍青解釋:“以前這個商道常有馬匪打劫,將軍來之后,商隊為求庇佑,都會掛上將軍軍旗,這樣,馬匪也不敢打劫了。”

    蕭寶姝回頭看著霍青,比劃道:“真的嗎?陸從風這么厲害?”

    霍青雖然沒完全看懂,但是也猜了個大半,他說道:“自然,連北戎都被將軍打怕了,區區馬匪算什么?”

    蕭寶姝托著腮,眨巴著眼睛看著霍青,眼神中充滿好奇,霍青來了勁,吹噓起來:“當年北戎四十萬大軍進犯,勢如破竹,眼瞅著就要攻破西州城了,而這西州的殘兵敗將,被北戎打的只剩二十萬了,士氣低落,每個人都想著棄城逃跑,將軍臨危受命來到這西州城之后,先是死守,守了整整五個月,這五個月里,將軍和士兵同吃同住,士兵吃糠他絕對不會吃米,就這樣一直守到冬天,北戎才因為天氣嚴寒暫時撤了回去,但誰都知道,春天一到,北戎還是會卷土重來,將軍在這段時間一邊招兵買馬,一邊整頓軍紀,第二年春天,北戎又開始進犯,將軍身先士卒,身中三箭都不后退,兄弟們看他一個皇親國戚都沖在前頭,于是也都士氣大振,無一人后退,就這樣,我們打了和北戎對陣以來的第一個勝仗。”

    霍青回想著當日情景,語氣不由敬佩起來:“那日殘陽似血,將軍身負重傷,仍然縱馬沖在最前方,一槍挑落北戎漠北王,北戎軍士四散而逃,將軍高舉漠北王的人頭,朗聲笑道,誰說我漢家男兒,不如北戎勇士?”

    蕭寶姝聽著,也不由心潮澎湃,她望向車窗外騎在馬上的陸從風,陸從風嘴里叼著根草,手都沒牽韁繩,而是雙手交叉,枕在腦后,隨著馬匹行走,身子一顛一顛的,還是那副五年前京中人人都瞧不上的,漫不經心、憊懶隨性的浪蕩少年模樣。

    而且他不但讓四五個騎著馬的彪形大漢圍在她馬車旁邊,自己也離她馬車不遠,一副生怕她逃跑了的樣子。

    但是明明離她馬車不遠,又偏偏冷著個臉,看都不看向她這邊,擺明了還在生氣。

    都是大英雄了,還和她這個小丫頭生氣呢。

    蕭寶姝撇嘴,哼,他和她生氣,她還覺得他一點都不像個能一槍挑落漠北王的大英雄呢。

    霍青見蕭寶姝不屑撇嘴,生怕蕭寶姝覺得他是在吹牛,他解釋道:“別看將軍總是這樣沒個正經樣,但是咱們西州五十萬將士,每個都對他心服口服,咱們跟著他,將北戎打了個七零八落,還打到了北戎王庭,別提多威風了!”

    但蕭寶姝哪里是覺得他在吹牛才做這種不屑的表情,她明明是在和陸從風慪氣呢,偏偏霍青這個鐵憨憨覺得是小美人不信他,他從來沒見過將軍對一個女子這么上心過,這云姑娘雖然是個啞巴,但長相漂亮,楚楚可人,還會跳舞,他和老秦等人都覺得這小美人挺不錯的,可不知怎么的,云姑娘就離家出走了,又不知怎么的,將軍又在京城給她找到了,但是找到后,兩人又不知怎么的,冷戰了一個月,霍青為自家將軍愁啊,所以才拼命在云姑娘面前為陸從風說好話呢,可云姑娘覺得他在吹牛,霍青正發愁怎么讓云七娘相信的時候,忽然塵土飛揚,馬蹄聲陣陣,霍青眼前一亮:“定是西州軍來接我們了。”

    他忽對蕭寶姝道:“云姑娘,走,下去看看?”-

    蕭寶姝隨著霍青下了馬車,只見大概兩百多個身穿黑衣的男子騎著駿馬,手執長刀,殺氣騰騰朝著陸從風的車隊撲過來,蕭寶姝疑惑對霍青打著手勢:“這?是來接我們的?”

    霍青先是尷尬,然后立刻警惕起來:“這不是西州軍!”

    陸從風這邊隨行的親兵總共也就五十來人,他拔出腰上長劍,喝道:“大家圍成一圈!”

    老秦問陸從風:“將軍,這是馬匪?”

    陸從風搖頭:“馬匪不會這樣訓練有素。”他觀察著這些黑衣人:“這些人身高七尺,手執長刀,臉繪狼紋,這是漠北王麾下的狼字營!”

    老秦大吃一驚:“狼字營?這是北戎人?”

    霍青驚道:“北戎人?北戎人為什么會出現在西州的商道上?”

    陸從風也面色凝重,他這次奉旨回京探親,因為怕北戎會有異動,所以并未興師動眾,也就帶了幾十個親隨,悄悄的離開西州,從京城回西州時,也是低調行事,但居然會在半途被北戎人截殺,而且還是在大梁的商道上被北戎人截殺。

    一定是大梁有人通知了北戎,這些北戎人才偽裝潛入西州,到底是誰做這種賣國之事,一定要殺他而后快?

    那些北戎人已經騎著馬,將陸從風等人團團包圍,為首的用不熟練的大梁官話喝道:“陸朗何在?”

    蕭寶姝本是被霍青等人護在身后,但此情此景,她也知道大事不妙,尤其是剛聽到霍青說陸從風曾經一槍挑落漠北王,還砍下他的首級,那這些狼字營的北戎人,顯然是為了給漠北王報仇而來。

    如今北戎人喊著陸從風名字,蕭寶姝不由心生焦急,她也顧不上兩人還在賭氣,于是拉了拉陸從風的衣袖,對他搖搖頭,示意他不要自爆身份。

    陸從風本來面色凝重,準備跨步出去,忽然蕭寶姝拉了拉他衣袖,陸從風不禁回頭,便看到了蕭寶姝滿臉焦急神色,他見蕭寶姝為他急成這樣,也不由忽然一笑,兩人本賭氣了一個月,現如今,似乎煙消云散了。

    兩人就跟幼時玩耍一樣,彼此生氣,但又總能莫名其妙和好,陸從風對蕭寶姝輕輕說了聲:“沒事。”

    他抽出蕭寶姝手中衣袖,拿著劍,走到隊伍最前方,就像每次沖鋒陷陣,他都沖在最前方一樣,他手執長劍,傲然道:“陸朗在此!”

    作者有話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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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第 42 章

    為首的北戎人舉刀道:“殺了陸朗, 為王爺報仇!”

    剩下的北戎人都鼓噪道:“殺陸朗!殺陸朗!”

    為首的北戎人又補了句:“留下那啞巴娘子,其余都殺了!”

    說罷,一群人就舉著刀, 向陸從風等人襲來。

    陸從風喝道:“行兵,列陣!”

    老秦等人紛紛拿起馬車上弓箭盾牌,一些人拿著盾牌擋在最外面,一些人拿著弓箭,沒有一個人畏戰后退, 只待陸從風一聲令下, 就射向北戎人。

    蕭寶姝從來沒遇到過真刀真槍的打仗,她嚇到花容失色。敵眾我寡, 對方是訓練有素的北戎軍人, 陸從風這邊就算再驍勇善戰,也敵不過四倍的人數啊。

    正當她為陸從風等人擔心不已的時候,擔心到都忘了為什么這些北戎人會說留下她性命, 忘了為什么這些北戎人會知道她是個啞巴,忽然黃沙漫天, 戰鼓雷雷, 細細一聽, 卻又不是戰鼓聲,而是馬蹄聲。

    蕭寶姝定睛一看,只見遠方烏壓壓幾千輕騎,手執黑色“陸”字軍旗, 身穿黑色鎧甲,個個手執長/槍, 騎著高頭大馬, 朝著陸從風方向縱馬奔來。

    老秦首先歡喜大叫:“是咱們西州軍, 哈哈哈,你們這群北戎孫子,你們完啦!”

    霍青也欣喜喊道:“西州軍來救咱們了!咱們有救了!”

    轉眼間,西州軍幾千輕騎,已到眼前,領兵的是一個相貌清秀、沉穩俊麗的少年,他下馬,單膝跪下:“末將顏鈺,帶西州三千甲士,前來恭迎將軍!”

    三千西州軍也都整齊劃一,單膝下跪,聲音震耳欲聾:“末將恭迎將軍!”

    霍青喊道:“阿鈺,兄弟們,來的太及時了!”

    陸從風也松了一口氣:“還好阿鈺你們來了。”

    那個叫顏鈺的少年莞爾一笑,他徐徐站起,抽出腰刀,指向那些臉色鐵青的北戎人:“北戎人居然敢潛進我大梁境內,伏擊將軍,兄弟們,你們說該怎么辦?”

    三千甲士吼道:“殺!殺!殺!”

    北戎人面面相覷,但為首的忽大笑道:“我們敢潛進大梁,就沒想著活著回去,弟兄們,狼字營從來只有戰死,沒有投降的,我們和他們拼了!”

    剩下的北戎人士氣大振:“拼了!拼了!”

    他們果真毫不畏懼,就和西州軍拼殺起來,而且各個死戰不退,縱然他們是敵對的一方,但蕭寶姝還是不由對他們心生敬意。

    北戎人終究全軍覆沒,陸從風道:“死戰不退,不失為狼字營的漢子,顏鈺,將他們的尸首還給北戎。”

    “是,將軍!”-

    處理完北戎人的事情,顏鈺率著三千甲士護送陸從風,他性格較老秦等人比較斯文,而且足智多謀,算是陸從風的軍師,陸從風騎在馬上,和他說完今日的遇襲之事的種種困惑,比如北戎人怎么知道他離開西州的,比如北戎人是怎么順利潛入大梁的,而且是怎么敢堂而皇之在這商道上截殺,顏鈺聽完,說道:“將軍是懷疑朝中有人故意透露消息給北戎?”

    陸從風頷首:“而且有一件事情,也很奇怪。”

    “何事?”

    陸從風看了看蕭寶姝的馬車:“我從京城帶回了一啞女,名喚云七娘,剛才那些北戎人喊著留下啞巴娘子,可他們怎么知道云七娘是個啞巴,他們又為何要獨獨留下云七娘性命?”

    顏鈺道:“足以見得,那個透露消息之人,不想要云七娘的性命。”

    “但她只是一個桑州商戶之女,有何利用價值?”陸從風思忖著,忽臉色一沉:“如果和她有關,我倒是想起一個人。”

    “何人?”

    但是陸從風并未回答,只是臉色愈發難看。

    如果真是他猜想的那人,那他居然敢勾結北戎,簡直是瘋了-

    有西州三千將士護送,這一路無人敢滋擾,陸從風也換下霍青和老秦,讓顏鈺在馬車上看守蕭寶姝,顏鈺為人冷淡,不喜歡說話,平日在馬車上就是抱著一本兵書在看,也不和蕭寶姝搭話,對任何人,包括老秦和陸從風等人,也都保持著距離,從不像老秦和霍青一樣和人勾肩搭背,蕭寶姝不由覺得這少年真是有些奇怪。

    但隨著離西州城越來越近,她開始把所有精力放在怎么逃走上面了。

    一進西州城,到時候滿地都是陸從風的西州軍,她更加插翅難飛了。

    只有趁現在,才能逃出去,而只有逃出去,她才能去報仇,去殺梁珩。

    蕭寶姝思索逃走辦法思索的出神的時候,正在看書的顏鈺忽然抬眸,淡淡道:“別想逃。”

    蕭寶姝嚇了一跳,難道這顏將軍會讀心術嗎?他怎么看出她想逃的?

    顏鈺又淡淡說了聲:“將軍事務繁多,你勿要再讓他煩神。”

    說罷,他又低下頭看書,一副不想理蕭寶姝的模樣,蕭寶姝也是無語,她看了眼顏鈺,忽發現他耳朵上竟有耳洞,她不由覺得稀奇,一個少年,怎么會有耳洞?

    顏鈺似乎也發現蕭寶姝在盯著他耳朵看,他不自然地側過頭去,半晌,才忽然道:“我小時候總是生病,不好養活,才穿了耳洞當女孩養,你勿要多心。”

    蕭寶姝心想,她也沒質疑什么啊,顏鈺這么冷淡一個人,這些天和她說過的話總共不超過十句,但是卻和她說了這么長一句話解釋耳洞的事情,事出反常,必有妖。

    女子天生的敏感心理,讓她心中暗暗有了個猜測-

    很快,離西州城不過一百里了,陸從風和蕭寶姝等人先去了當地驛站休息。

    本來如果蕭寶姝不在,陸從風肯定會選擇就地扎營的,但是蕭寶姝畢竟是個女子,就地扎營還是諸多不便,因為陸從風就命老秦帶著三千甲士就地扎營,他和顏鈺則帶著另外一些人去驛站休息。

    這個驛站后院有一個天然溫泉,一到驛站,蕭寶姝就去溫泉池中洗了個澡,洗去一身疲憊和臟污,她洗完進房后,魏陽等人也嚷嚷著要和陸從風一起去泡溫泉,說已經十幾日沒洗澡了,整個人都臭了,魏陽還讓顏鈺也去,但是顏鈺卻完全不想去:“我不去。”

    魏陽嚷嚷著:“我們十幾天都沒洗澡了,難得有溫泉水,而且將軍都去,你為什么不去呢?”

    顏鈺道:“我不去。”

    魏陽道:“阿鈺你這人什么都好,就是總跟大姑娘一樣,扭扭捏捏,古古怪怪的。”

    還是霍青打圓場解圍:“阿鈺和你不一樣,人家身上總是香香的,不像你,臭的要死。”

    顏鈺還順手指了指蕭寶姝的房間:“你們去洗澡,我看著她。”

    魏陽無奈道:“好吧好吧,那你可看好了,要是丟了,將軍可不會放過你。”

    說罷,他們一群兄弟就吵吵鬧鬧去溫泉了,獨留下顏鈺看守著蕭寶姝-

    蕭寶姝心中猜測更加篤定,是夜,她刻意沒有睡覺,而是一直留心聽著房外看守她的顏鈺動靜,到三更時分的時候,驛站已經是一片寂靜,她甚至能聽到其他房間魏陽像打雷一樣的呼嚕聲,蕭寶姝耐心等著,果然,她聽到了顏鈺離開的腳步。

    而且,顏鈺離開后,一直也沒有回來,蕭寶姝坐起來,她立刻穿好衣衫,隨便收拾了東西裝進包袱里,然后就躡手躡腳離開了房間。

    房外空無一人,蕭寶姝趕緊繞到后院,準備從后門離開。

    后院很大,蕭寶姝穿過長廊,長廊的盡頭,就是后門了。

    長廊在后院最左邊,而后院最右邊,就是溫泉池了,中間有一面長墻擋著。

    蕭寶姝都能聽到,長墻那邊的溫泉池,有嘩啦水聲,明顯是有人在洗澡。

    那一定是顏鈺。

    顏鈺看守蕭寶姝這些日子以來,蕭寶姝也發現他十分愛干凈,衣衫和頭發都是整整齊齊的,和魏陽這種大老粗完全不一樣,所以,十幾日沒洗澡了,溫泉池子就在面前,他又怎么能忍受呢?

    至于他為什么不和魏陽等人一起去,那定是因為他有一個不可告人的秘密,這個秘密無人知曉,連陸從風和魏陽這些和他相處數年的人都不知道。

    蕭寶姝不由想,表哥打仗是一把好手,在認人方面可就不行了,不然怎么顏鈺在他麾下這么多年,他都不知道顏鈺的這個秘密呢?

    她心道,雄兔腳撲朔,雌兔眼迷離,雙兔傍地走,安能辨我是雄雌?表哥這都認不出來,她和顏鈺相處才幾天,她就發現端倪了,看來男人還是粗心,她之前還因為表哥和她說大地山河,人如滄海一粟,零丁似蜉蝣,希望她能覓得一如意郎君,在桑州相伴母親的話,懷疑表哥是不是認出她是蕭寶姝呢,如此想來,這懷疑肯定是多余的。

    正當蕭寶姝要穿過長廊的時候,忽然她意外又聽到了一陣腳步聲,她趕緊躲起來,定睛一看,原來是睡眼惺忪的霍青。

    糟了,一定是她剛才出門的時候,經過霍青的房間,霍青比魏陽心細,他定是聽到了動靜,才來后院查看。

    蕭寶姝慌不擇路,就繞到墻那邊,溫泉池那邊,顏鈺果然在洗澡。

    他背對著蕭寶姝,衣衫都放在一旁,月色下,他背影凹凸有致,顏鈺,果然應該是她,而不是他。

    本來蕭寶姝是可以直接選擇爬墻跑的,但是,如果霍青聽到了動靜,定會繞到溫泉池這邊,那就看到了顏鈺的秘密了。

    蕭寶姝一猶豫,還是選擇撿起一個石子,遠遠往溫泉池扔去,提醒顏鈺,果然顏鈺聽到動靜,驚訝轉頭,她立刻撿起衣衫,穿了起來,蕭寶姝趁機跑了,她還聽到身后霍青聲音:“呀,阿鈺,你怎么在這里?”

    蕭寶姝頭也不回地跑著,她一頭跑進前院,然后跑進自己房間,鉆到床底下。

    最危險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

    她聽到霍青和顏鈺跑進前院廂房這邊,霍青還喊著:“云姑娘跑了,大家都起來。”

    整個前院立刻亂起來,大家都在四處找她,蕭寶姝躲在床底下,一點動靜都不敢發出來。

    但是沒一會,忽然她聽到有腳步聲走進來,然后走到床邊,俯趴看向她:“出來。”

    ◉ 第 43 章

    蕭寶姝本來是趴在床底下的, 一抬頭,就看到了陸從風的臉。

    她都懵了,陸從風怎么知道她躲在床底的。

    小時候, 她最喜歡和陸從風玩捉迷藏,那時候她也是一躲就躲在床底下,陸從風剛開始找不到,后來也摸清楚她套路了,每次她一躲起來, 就直接往床底下找, 今天她躲起來,陸從風也是一進屋就從床底下揪人, 要不是蕭寶姝篤定陸從風不知道她身份, 她真的會懷疑陸從風知道些什么。

    蕭寶姝乖乖爬出來了,她身上臉上都是灰,陸從風都無語了, 他隨手在屋中找了條帕子,扔給蕭寶姝:“自己擦擦。”

    蕭寶姝接過帕子, 擦了下臉, 又拍了下身上的灰, 陸從風看了看她帶著的包袱:“想跑?”

    蕭寶姝點了點頭。

    陸從風又問:“以后還跑嗎?”

    蕭寶姝又點了點頭。

    陸從風真是又好氣又好笑:“無論抓你多少次,還是要跑是吧?”

    蕭寶姝依舊點了點頭,她打手勢說道:“反正,我一定要走的。”

    陸從風看了, 沒說話,只是關了門, 然后指了指凳子:“坐?”

    他沒罵蕭寶姝, 蕭寶姝愣了下, 陸從風這是打算干什么?和她談心,讓她放棄逃跑的念頭嗎?

    她疑疑惑惑地坐下了,陸從風倒了杯茶,自顧自喝了,然后放下茶盞:“你要逃走,是為了繼續去刺殺太子嗎?”

    蕭寶姝怔住,她猶豫了下,沒有回答陸從風的這個問題。

    陸從風也沒有追問,而是道:“刺殺太子,乃是誅九族的大罪,知道為什么我明知道你要刺殺太子,卻還要將你帶到西州嗎?”

    蕭寶姝搖頭,她不知道。

    陸從風的眼神有些黯淡,他徐徐道:“因為……你很像一個人。”

    他說道:“你很像我的表妹,她的名字,叫蕭寶姝。”

    蕭寶姝整個人都愣住了,為什么表哥會提起她,而且還說她很像他表妹,難道他知道了些什么?蕭寶姝不由低下頭去,手也緊張的絞緊,陸從風語氣黯然:“也許你聽說過她,她就是眾人口中因為蕭家之禍驚懼病亡的前太子妃,但是,只有我知道,她并不是病亡的,而是被她的丈夫,太子梁珩,親手害死的。”

    蕭寶姝驟然抬頭,她眼睛睜大,手捏緊衣裙,陸從風也沉默了會,道:“牽連她的蕭家之禍,也并不簡單,蕭太傅是我的姑祖父,我自幼受他教誨,知他對圣上忠心耿耿,又如何會聯手二皇子謀逆?他定是遭人誣陷。”

    他看向蕭寶姝:“我并不知你和太子有何仇怨,但是這是你的私事,我不愿得知,若你能殺了太子,也算是為我表妹和姑祖父報仇,不瞞你說,我曾經也很想殺了他,可是,殺他固然容易,那姑祖父的名聲呢?他一生清廉,育人無數,是一代鴻儒,如今卻背負謀逆罪名,連墳墓都無人敢去祭祀,他應該落到這個下場嗎?”

    蕭寶姝沉默了,半晌,她才打手勢問道:“所以,你欲如何?”

    陸從風道:“我要查到蕭家謀逆一案的真相,將之大白于天下,讓始作俑者受萬人唾棄,讓圣上定他應有的罪過,還姑祖父和蕭家一個清白,還表妹一個公道!”

    蕭寶姝怔住了,還祖父清白,還蕭家清白,還她公道……這些事,她在重生后不是沒有想過,可是,她很快就放棄她的念頭了,她重生之后,只是一介商戶庶女,又如何有能力去和當朝太子斗呢?所以她只能將所有的報仇希望都寄托在殺了梁珩上面,可是現在,表哥卻告訴她,他會查找祖父一案的真相,他會還祖父清白,還蕭家清白,還她公道。

    雖然,他實在沒有必要這么做,他如今已是定北將軍,他已經靠一場場血戰讓蕭家免于全族覆亡,作為遠方親戚,為蕭家做到這種程度,已經足夠了,就算他不幫祖父翻案,全天下也不會有任何一個人來指責他,可是他偏偏要這么做,就算這可能將他好不容易建立起來的功業毀于一旦。

    蕭寶姝不由比劃問道:“你為何要這么做?”

    陸從風道:“因為那是從小和我一起長大的表妹。”

    他從小和她一起長大,青梅竹馬,情份實非旁人能比,他又怎么能忘記將滿身血污的蕭寶姝從江中撈出的慘狀?他如何能忘記她十指盡斷,喉嚨盡是勒痕的模樣?他從小捧在掌心的表妹,被人如此糟蹋,他又怎么能忘懷?

    他是可以獨善其身,做人人稱頌的定北將軍,可是,午夜夢回,他總是能想起那個從小就喜歡跟在他身后,軟軟叫著他“表哥”的小姑娘。

    他本從來不喜歡哭,被大理寺一頓板子打掉半條命他沒哭過,被數倍以已的敵軍包圍他沒哭過,被毒箭射中、剔骨療傷他沒哭過,被長刀差點廢掉一只手他沒哭過,但是每當夜深人靜想起那個小姑娘的時候,他還是忍不住紅了眼眶,她曾是那么怕疼的一個人,該是怎么挨過那些酷刑的,每當這個時候,他就格外的痛恨梁珩。

    陸從風咬牙道:“他害死了我表妹,我必不會侍奉他為主,這五年,我一直在尋找他誣陷蕭家的證據,我也相信,終有一天,我會找到證據,為我表妹報仇雪恨!”

    原來陸從風一直在尋找梁珩誣陷蕭家的證據,可是,依照梁珩睚眥必報的性格,他會坐以待斃嗎?蕭寶姝忽然想起了桑州和西州陸從風所遭遇的這兩場刺殺,桑州刺殺陸從風的死士是一口熟練的大梁官話,而西州刺殺陸從風的北戎人則明顯是被大梁朝中之人指使,蕭寶姝一驚,難道,指使的人,就是梁珩?

    她不由比劃問:“你遇到的刺殺和太子有沒有關系?”

    陸從風搖頭:“我不知道。”

    蕭寶姝咬唇,她比劃著:“不管有沒有關系,你都為了你表妹得罪太子了,若是你沒有替蕭家找證據,他還會看在你是定北將軍的面子,對你睜一只眼閉一只眼,利用你為他守邊疆,可是,你既然在找他誣陷蕭家的證據,他就必然不會放任你活著了,你有沒有想過你這么做的下場?”

    “下場?”陸從風輕笑一聲:“大不了是斬首示眾,凌遲處死?”

    “你為何對死說的如此輕松?難道你就如此不珍視你的性命嗎?”

    “我的性命?”陸從風搖頭:“大丈夫固有一死,或重于泰山,或輕于鴻毛,若眼睜睜看著自己從小一起長大的表妹受盡酷刑,死在眼前,還能侍奉害死她的仇人為主上,那我陸從風寧愿死,也不愿意茍活于世。”

    蕭寶姝沉默了,半晌,她才比劃道:“你的表妹,真的值得你這樣為她這么做嗎?”

    “我陸從風做事,沒有值不值得,只有應不應該。”陸從風坦然道:“我覺得應該做,就會去做,就算萬死,又如何?”

    蕭寶姝鼻子一酸,她心中是百感交集,她忽然想起十六歲那年,祖父讓她嫁給陸從風,她大吵大鬧著不愿意,非要嫁給梁珩,還跑到陸從風喝酒的那個酒館和他大吵了一架,可是,如果她當時聽祖父的,嫁給了陸從風,會不會后來就不會有那些事,祖父也不會死,蕭家也不會全族流放?

    祖父,也許您是對的。

    寶姝,真的錯了……

    她低著頭,一言不發,陸從風忽道:“云姑娘,抱歉,和你說了太多我表妹的事,但是,我只是不想你去白白送死,梁珩那邊,自有我會收集證據,讓他惡有惡報,你現在,應該不想逃了吧?”

    蕭寶姝聽后,她想了想,然后搖了搖頭。

    不逃了。

    ◉ 第 44 章

    那日推心置腹后, 蕭寶姝也不想逃了,她這才知道,原來表哥五年來一直在收集梁珩誣陷祖父的證據, 她也重新燃起幫助祖父恢復名譽的希望,的確,就如表哥所說,祖父忠心耿耿,是一代鴻儒, 桃李滿天下, 就連不相信他的當今皇帝,在微時也得到他悉心教導, 從沒有因為皇帝出身卑微就輕視他, 所以,祖父實在不應該背負謀逆的污名,史書上, 也不應該記錄他為逆臣。

    殺梁珩固然能夠報仇,但是, 卻不能幫祖父恢復名譽, 也不能讓天下人都知道梁珩的真面目, 所以,她愿意暫時放棄去京城殺梁珩,而選擇耐心地等待,選擇相信陸從風, 相信他一定能找到證據,證明祖父和蕭家是清白的。

    蕭寶姝想通之后, 也便愿意隨陸從風去西州了, 陸從風也和顏鈺等人說, 不用再看著她了,霍青不太理解,問道:“將軍,可是萬一云姑娘逃了呢?”

    陸從風道:“她不會再逃了。”

    “為什么?”

    “反正就是不會再逃了。”陸從風道:“我信她。”

    陸從風這樣說,霍青等人也就聽他命令了,只有顏鈺神色有些奇異,她抿著唇,望著蕭寶姝的馬車,一言不發-

    終于到了西州城,蕭寶姝不由好奇望向窗外,由于邊塞風沙大,整個西州城從遠處眺望過去,似乎都是籠罩在黃沙之中,待近些觀看,原來整座城的所有建筑都是用黃土夯實而成,所以從遠處望去,似在黃沙之中,城中最高的是城墻,約莫有六丈高,城墻外方都是斑駁血跡,還有火燒過的痕跡,大概是之前北戎人圍城時留下的,從這些痕跡中也能看出,五年前的圍城之戰是何等慘烈。

    如若北戎人踏平城墻,直入西州城,那就能由此一路南下,直搗江南糧倉,所以歷代帝王,都對西州重之慎之,現如今西州不斷增兵,屯兵已達五十萬之多,幾乎占了大梁所有兵力的三分之二,皇帝此意,就是要借陸從風的手,扶植邊塞小國,徹底打垮北戎,拔了這個豺狼成性的眼中釘。

    至于打垮北戎之后,是位極人臣,還是兔死狗烹,這就要看上位者的心胸了。

    蕭寶姝想著這些事的時候,馬車也悠悠駛進了西州城,陸從風是居住在將軍府中的,他讓顏鈺安排蕭寶姝住在府中后院,顏鈺帶著蕭寶姝過去的時候,她似乎有話和蕭寶姝說,欲言又止。

    蕭寶姝也看出來了,所以當進屋的時候,她關上門窗,然后比手勢道:“顏將軍,有話請講。”

    顏鈺這些日子也學了啞語,能看懂蕭寶姝在說什么,她靜默了下,終于開口道:“云姑娘,你是不是知道些什么?”

    “什么?”蕭寶姝裝傻。

    顏鈺神色難得有些困窘,和她平日冷淡的神色完全不一樣:“在驛站你逃跑那次,多謝你扔石子提醒我。”

    “哦,原來是這件事啊,我都忘了。”

    顏鈺抿了抿唇:“那你看到了什么?”

    蕭寶姝比劃道:“放心,我什么都沒看到。”

    顏鈺顯然不太相信,她忽慢慢一層一層解開衣衫,最里面一層,果然是用白布緊緊束起的胸。

    顏鈺道:“如你所料,我是一個女子。”

    她見蕭寶姝面上毫無驚訝神色,便知道她肯定早已知曉,但是蕭寶姝這么多天,卻對這個秘密閉口不談,明明她之前對待蕭寶姝可不算怎樣熱情,可蕭寶姝還是選擇以德報怨。

    顏鈺心中,也不由對蕭寶姝多了幾分好感,她重新穿好衣服,系上腰帶:“我可以叫你七娘嗎?”

    蕭寶姝點點頭。

    “也許七娘你有興趣聽聽,我一個女子,為什么會以男子之身,出現在軍營?”

    蕭寶姝又點了點頭,她的確有興趣聽。

    顏鈺道:“這大概又是一個替父從軍的老故事罷了,只不過,我是替兄從軍,當年西州軍情告急,死傷無數,需要各軍戶每家出一個男丁,我家剛好是軍戶,一入軍戶,世代從軍,但是兄長身體孱弱,纏綿病榻,只怕戰場還沒上,就因訓練操勞而亡了,我與兄長感情甚好,便愿意女扮男裝,替他從軍。”

    蕭寶姝不由對顏鈺十分敬佩,她居然甘愿為了兄妹情誼,不惜犯下欺君之罪,女扮男裝替兄從軍,更難得的是,她從軍之后,也一點也不輸男兒,還能成為軍中將領,不失為一個奇女子。

    蕭寶姝比劃道:“那你今后有什么打算?”

    雖說顏鈺瞞天過海,成功瞞下了陸從風等人,但是,紙是包不住火的,萬一哪天東窗事發,那顏鈺頂替兄長女扮男裝從軍,就是欺君大罪了,有可能性命都保不住。

    顏鈺說道:“其實這些年,我有很多機會可以離開軍營的。”

    圍城之戰,她戰功彪炳,陸從風說可以滿足她一個愿望,那時她就可以請求離開軍營了,但是她沒有;剿滅北戎漠北王,她身中三箭,依然奮力指揮部下從后包抄漠北王軍營,居功至偉,那時她完全可以以身受重傷為名,請求解甲歸田,好生休養,但是她也沒有,她放棄了一次又一次的機會,不愿意離開西州,連她自己,都不知道今后有什么打算。

    蕭寶姝已經好奇比劃問道:“為什么可以離開,卻不離開呢?”

    顏鈺看了看蕭寶姝,她本不想說,但是一個秘密,放在心里久了,總是渴望找到人傾訴的,而且蕭寶姝知道她是女扮男裝也沒有說出去,在她看來,是可以信任的朋友了,她于是說道:“因為我舍不得一個人。”

    舍不得……一個人?蕭寶姝細細咀嚼著這句話,原來顏鈺是喜歡上了某人,所以才不愿意離開軍營嗎?那這個人,是誰呢?

    該不會是……她試探問道:“這個人,是誰呢?”

    果然顏鈺說道:“陸朗,陸將軍。”-

    那日,顏鈺一改往日的冷淡,和蕭寶姝說了很多,原來她一早就傾慕陸從風,她說陸從風胸懷坦蕩,昭如日月,而且身為皇親國戚,卻一點都沒有架子,和士兵同吃同住,軍中每一個人都很敬佩他,也愿意將性命交托給他,這樣一個人,京城貴女卻稱他是浪蕩紈绔,不愿意嫁他,真可謂是有眼無珠。

    顏鈺說到最后,卻有些黯然:“我雖傾慕將軍,但也知,將軍心中,從來只有一個女子。”

    蕭寶姝心臟跟打鼓一樣,她鼓起勇氣比劃問道:“誰?”

    “他的表妹,前太子妃蕭氏。”

    蕭寶姝聽到自己名字,她震驚不已,她以為她和陸從風,從來都是兄妹之情,陸從風對她好,也只是因為她是他從小一起長大的表妹,但是顏鈺卻說,她是陸從風的心上人?

    她看向顏鈺,眼中似乎在催促顏鈺繼續說下去,顏鈺說道:“前太子妃蕭氏,這個女子,霍青曾見過,他和將軍在酒館喝酒時,有看過她來找將軍吵架,似乎是因為她祖父要她嫁給將軍,她不愿意,因為她另外有喜歡的男子,她要將軍解除婚約,將軍不肯,她就氣沖沖跑了,她走之后,將軍十分黯然,喝到酩酊大醉,霍青問他,是不是喜歡他的表妹,將軍醉后,并未否認。”

    聽到這里的時候,蕭寶姝不由手指交疊握緊,原來,表哥對她,真的不僅僅是兄妹之情,還有男女之情嗎?可是,在她嫁給梁珩的那一天,表哥還和她說,他對她,從來只有兄妹之情,讓她千萬不要想多了,所以她從來都沒有往那方面想過,但原來,表哥說謊了。

    是不是他這一輩子,唯一和她說過的謊話,就是說對她只有兄妹之情這句話?否則,怎么能讓她深信不疑,到現在都覺得他只是把她當成妹妹。

    顏鈺繼續道:“霍青說將軍那表妹姝顏麗色,容貌絕艷,是京城第一美人,更兼才情無雙,書畫雙絕,只可惜,眼光不太好。”

    眼神不太好……蕭寶姝低下頭,有些尷尬,顏鈺又道:“蕭氏拒絕了和將軍的婚事,反而一門心思要嫁給太子,結果,蕭家出了事,她也被太子拋棄,終至跳水而亡。”顏鈺搖搖頭,似乎是對她口中的太子妃蕭氏很是不屑:“雖說她是將軍表妹,但我卻覺得,她和那些京中貴女一樣,有眼無珠。”

    蕭寶姝被顏鈺這樣當面說是有眼無珠,她頓覺十分尷尬,顏鈺又道:“我并非是因為嫉妒她才說她有眼無珠,而實在是覺得她拖累了將軍,霍青曾和我說過,將軍之所以當初被大理寺杖責一百,幾乎打掉了半條命,也完全是因為他表妹。”

    蕭寶姝吃了一驚,比劃道:“此話怎講?”

    顏鈺道:“蕭氏跳水而亡后,將軍將她從江中撈出,尸首放在一個茅草屋中,他料定太子會來搶奪尸首,便讓霍青準備火矢,和魏陽一起,等他一聲令下后,就射出火矢,將尸首燒個干干凈凈,霍青還有些不解,問為什么不入土為安,反而要將她尸首燒毀,將軍只說,質本潔來還潔去,他表妹干干凈凈的來,也要干干凈凈的走,絕對不會讓他表妹含冤而死,尸首還要被害死她的人侮辱。”

    顏鈺說到這里,眼神愈發黯然:“將軍雖知這樣做一定會得罪太子,但還是做了,也換來杖責一百,去了半條命,可憐他用情至深,他表妹卻到死都毫不知曉。”

    蕭寶姝聽到此,心中情緒已是翻山倒海了,她知道陸從風因為得罪梁珩被他杖責,但卻不知道原來是因為燒毀她尸首才惹怒梁珩,陸從風以前從來都是浪蕩隨意,沒個正經,卻原來,在她不知道的地方,他已為她豁出性命不知道多少次了。

    她現在簡直是萬般滋味,涌上心頭,根本無法言說了。

    作者有話說:

    女主終于知道表哥喜歡她啦

    ◉ 第 45 章

    自從顏鈺戳破那層窗戶紙后, 蕭寶姝已經不知怎么去面對陸從風了,她刻意去躲陸從風,但剛好, 陸從風剛回西州,事務繁忙,也沒有時間去找她,反而讓顏鈺代替他,多去照顧蕭寶姝, 蕭寶姝作為唯一知道顏鈺秘密的人, 她也發現顏鈺雖然外表冷冷淡淡,沉默寡言, 但其實心地赤忱, 于是也和她漸漸相處成了朋友,兩人愈發親密。

    只是顏鈺現在是作男兒打扮,她和蕭寶姝愈發親密, 引起的流言蜚語就越來越多,現在西州都傳聞顏鈺和陸從風帶回來的啞巴少女出雙入對, 只怕好事將近了。

    蕭寶姝和顏鈺覺得這流言沒有什么, 但是老秦和魏陽可不高興了, 老秦還特地來找顏鈺:“阿鈺,你小子不厚道。”

    顏鈺都懵了:“怎么不厚道了?”

    “將軍對你好不好?”

    “好啊。”

    “那你還挖將軍墻角?”

    “挖墻腳?”

    老秦憤憤道:“是啊,你就是在挖將軍墻角,將軍都二十三了, 好不容易有個他看得上的女子,人都給帶回西州了, 結果蹦出來個你小子!把將軍的好事都給攪黃了!”

    顏鈺越聽越懵:“你莫非在說七娘?”

    “七娘七娘, 叫的這么親熱, 你還敢說你沒有居心?”

    顏鈺哭笑不得:“我確實沒有居心。”

    “呸,你就是存心不良!”

    顏鈺辯解:“我不過就是和七娘走的近些,怎么就存心不良了?你說將軍看上七娘,你從何看出來的?”

    “我從哪里都看得出來!將軍以前對女人都愛答不理的,只有云七娘,他會喝她釀的酒,會給她安頓好母親師父,會從京城不嫌麻煩給她帶到西州了,這還不是看上了嗎?結果讓你給攪和了。”

    “七娘和我說過,將軍照顧她,對她好,一是因為她是將軍的救命恩人,二是因為她長得像將軍表妹,僅此而已。”

    “將軍表妹都死了,他還能念念不忘一輩子嗎?既然云姑娘長得像將軍表妹,那讓將軍納了她,在她身上寄托對表妹的哀思,不也挺好的嗎?”

    顏鈺面色一變:“你意思是讓將軍把七娘當成他表妹的替身?秦大寧,這個話,我不希望再聽到第二次!”

    顏鈺突然翻臉,老秦都丈二和尚摸不著頭腦了:“她若嫁了將軍,榮華富貴,要什么有什么,可不比現在好多了,你又在這生什么氣?”

    “這樣對七娘不公平!試問天底下有哪個女人,愿意當另外一個女人的替身?”

    “但是另一個女人已經死了啊!”

    “那也不行。”顏鈺道。

    “說來說去,你就是有私心唄。”

    “我懶得和你吵。”

    說罷,顏鈺就摔門而去,老秦“嘿”了聲:“發這么大火,還不承認自己看上云七娘了!”-

    老秦一咋呼,很快整個將軍府的人都知道了,顏鈺氣得幾天不理老秦,陸從風也不得不調停下屬矛盾。

    也不知道他和老秦說了什么,老秦還真去給顏鈺賠禮道歉了,顏鈺也不是一個小氣的人,老秦既然道歉,她也就接受道歉了,朋友之間有爭執是正常的,而且顏鈺在軍營這么多年,也習慣了和這群弟兄的相處模式,這群男人平日意見不合的時候會吵吵,氣急了再打一架,之后也不會放在心上,所以這種小事,顏鈺自然也不會放在心上。

    不過陸從風看除了老秦,其他人如魏陽也對顏鈺有意見,于是就尋思著大家伙一起去打個獵,把話給說開。

    陸從風也過來后院邀請蕭寶姝了,自從蕭寶姝搬到后院,他就極少過來,這還是蕭寶姝來西州后第一次看到他呢,她想起顏鈺和她說的,陸從風心上人是她,不由有些別扭,于是尷尬地低下頭去。

    陸從風靠在門框,問蕭寶姝:“我和顏鈺等人要去沙漠獵銀狐,去嗎?”

    蕭寶姝搖頭,她又不會打獵,她去干什么?

    陸從風仿佛看出她心中所想:“不會打獵沒有關系,也可以去看看。”

    蕭寶姝于是抬起頭,比劃道:“不想去看。”

    陸從風道:“顏鈺也去。”

    “那我也不去。”

    陸從風都無奈了:“你去吧,打獵完后,我會宣布一件很重要的事。”他頓了頓:“和你有關。”

    蕭寶姝好奇了:“什么重要的事,你可以現在就講。”

    陸從風賣起了關子:“你去看我們打獵,我才會講。”

    他這樣說,蕭寶姝愈發好奇,到底是什么重要的事,讓陸從風賣這么大的關子,她不由點頭,比劃道:“好,那我去。”-

    于是一行人浩浩蕩蕩穿著盔甲,騎著馬,便去沙漠獵狐了。

    蕭寶姝騎在一匹稍微矮點,性格比較溫順的馬匹上面,她穿著鵝黃漢家衣衫,頭發編成兩條辮子,臉上未施脂粉,恰如清水出芙蓉,天然去雕琢,只有額上戴著金色流蘇額飾,這個流蘇額飾到給她素凈的臉上添了幾分嬌艷,十分合適她。

    霍青問她:“這個額飾好看,誰買的?”

    蕭寶姝得意地指了下顏鈺,意思是,這是顏鈺買的。

    顏鈺道:“我看西州少女都戴這種額飾,于是便給七娘也買了個,果然七娘戴上,比所有人戴的都好看。”

    魏陽陰陽怪氣說道:“都已經發展成買額飾的關系了啊。”

    顏鈺還沒來得及說話,陸從風就及時喝止:“閉嘴!”

    他說道:“今日是來獵銀狐的,大家專心打獵,不準再提其他事。”

    魏陽只好閉嘴,蕭寶姝和顏鈺兩人都覺得十分無語,她們二人明明都是女子,但是這場上所有人都覺得她們倆關系曖昧,而且還因此擠兌顏鈺,真是讓人哭笑不得。

    出了西州城后,再往西十幾里,就是連片的沙漠,蕭寶姝縱馬馳騁在無邊無際的沙漠上,風吹拂在她的臉上,鵝黃色衣裙衣袂飄飄,彷如神女下凡塵,跟在陸從風身后的很多將士都看呆了。

    有美一人,清揚婉兮,這八個字,簡直像是為這位云姑娘而寫,將士們竊竊私語,都說這云姑娘真是難得的美人,怪不得顏鈺寧愿得罪將軍都要挖墻腳。

    蕭寶姝卻不知身后眾人的竊竊私語,她正縱馬馳騁的時候,忽然小紅馬仰頭嘶鳴一聲,然后馬失前蹄,將她整個人甩了出去。

    蕭寶姝不會武功,這一下驚嚇不小,眼瞅著她就要狠狠砸在地上,陸從風見狀,立刻從馬上躍起,接住蕭寶姝,蕭寶姝砸在他身上,慣性之下,兩人在沙丘上翻滾了好幾下,才停了下來。

    陸從風接住蕭寶姝的時候,一直將她的頭護住,按在自己胸膛上,讓她不至于頭部摔傷,因此兩人翻滾停下后,蕭寶姝還趴在他胸膛上,要換做以前,蕭寶姝并不會覺得有何不妥,但是她現在已經知道陸從風心悅于她,不由已經將表哥當作其他男子一樣看待,陸從風由于長期學武,胸膛溫暖結實,蕭寶姝有些臉紅心跳,她略微掙扎了下,已經從陸從風身上起來。

    陸從風也爬了起來,他沒注意到蕭寶姝有些緋紅的臉龐,而是先看她身上有沒有受傷,他問蕭寶姝:“沒受傷吧?”

    蕭寶姝忙搖頭,然后打手勢問:“你呢?”

    陸從風搖頭:“我沒事。”

    身后老秦等人已經趕了過來,陸從風去看蕭寶姝的小紅馬,小紅馬臥在地上,不時發出哀鳴,原來是腳被捕獸夾夾了,不能走了。

    陸從風將捕獸夾去了,然后站起,對顏鈺道:“云姑娘的馬受傷了,就讓她和阿鈺你共乘一騎吧。”

    作者有話說:

    表哥:T T 我就成全你和顏鈺吧

    女主:……顏鈺是個女的!

    ◉ 第 46 章

    陸從風既然這樣安排, 其他人也不好多說什么,顏鈺更加不會多說什么,她是女子, 其他人都是男子,顯然云七娘和她共乘一騎比較合適。

    顏鈺于是便下馬,扶住蕭寶姝的腰,將她小心翼翼地扶上馬,在老秦等人看來, 這動作未免也太過曖昧了, 于是一個個都嘖了聲,轉過頭去, 顏鈺看到陸從風也抿了抿唇, 轉過頭去,一副并不是很想看的樣子,但他又讓她和七娘共乘一騎, 她心中不由開始打鼓,這陸將軍, 不會真的在撮合她和七娘吧?

    可是, 她是女子啊, 而且,她傾慕的人,是陸朗陸將軍啊。

    這可真是一出好大的烏龍。

    顏鈺坐在蕭寶姝身后,挽著韁繩, 看起來就像是環抱著她的姿勢,她心事重重, 在蕭寶姝耳后輕聲道:“這下可能要糟。”

    蕭寶姝會意, 只是現在這出烏龍局面, 連她也想不出解決的法子-

    在沙漠中獵狐,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銀狐極其狡猾,非常擅長躲藏,而且體積很小,和兔子差不多大,跑的又很快,偶爾看到一只,剛搭弓想射,就影都跑沒了。

    一行人獵了半天,一無所獲,老秦不由喪氣:“本來想獵個幾十只,今年冬天做件狐裘披肩呢,看來這狐裘披肩是拿不到了。”

    魏陽說道:“今天是撞了邪了,一只都沒獵到。”

    陸從風笑道:“這才獵一個時辰,你們就灰心了?忘了當初伏擊漠北王的時候,我們可是趴在沙堆里等了他三天。”

    “哈哈哈,對,漠北王可是個人物,他覺得有詐,就硬是按兵不動,我們就比著誰耗的過誰,不過之后再也沒有那么酣暢淋漓的仗了。”

    “想打仗,有的是機會。”陸從風看到一只銀狐,馬上搭弓:“北戎人兇殘成性,總是冬日來騷擾我們邊境,遲早有一天,要將他們徹底趕出這燕蕩山脈!”

    “若真有那么一天,那對西州人和邊域小國,真是莫大的好消息!”

    陸從風一箭射出,結果銀狐奔跑速度太快,只射到了它的腿。

    銀狐拖著傷腿跑著,老秦振奮道:“這狐貍傷了,快追!”

    顏鈺也帶著蕭寶姝,縱馬追了上去,銀狐腿部受傷,哪里跑得過馬匹,只見它奮力跑到一個洞穴邊,就體力不支倒了下去。

    顏鈺扶著蕭寶姝下馬,魏陽性子急,已經箭步過去準備拎起那狐貍了,他忽道:“咦,這是什么?”

    蕭寶姝湊過去一看,原來洞穴邊,還有幾只餓的奄奄一息的小狐貍,原來這銀狐冒著危險出來覓食,是準備喂這幾只小狐貍的。

    那只銀狐腿部被箭射中,流血不止,但還在不斷舔舐著自己的孩子,蕭寶姝不由想到葉氏,葉氏在自己被欺負的時候,還想著先保護她的女兒七娘,雖說現在葉氏已經被陸從風安頓好了,但是蕭寶姝每每想到她,還是覺得甚是想念。

    所以當魏陽準備拎起那只銀狐的時候,蕭寶姝還是擋在他面前。

    魏陽一懵:“干什么?”

    蕭寶姝打著手勢:“能不能不要傷害它們?”

    魏陽沒看懂,顏鈺說道:“七娘說,讓你不要傷害它們。”

    魏陽本來殺不殺這幾只銀狐,他也無所謂,但是顏鈺一說,他就氣不打一處來:“顏鈺,云姑娘是婦人之仁,你一個大男人,都殺了多少人了,也婦人之仁?”

    顏鈺道:“這又不一樣,你不要混為一談。”

    “老子今天偏偏就要扒了這幾只狐貍做披肩,你想怎么樣?”魏陽摩拳擦掌:“不行打一架?”

    “打就打。”顏鈺倔強性子也上來了:“怕你啊?”

    兩人已經拔出刀爭斗起來了,結果被陸從風一劍格開,陸從風收起劍:“為幾只狐貍打起來了?丟不丟人?”

    顏鈺冷笑:“是狐貍的事嗎?”

    魏陽臉紅脖子粗:“老子就是看不慣你挖墻腳,還挖將軍的墻角!給你臉了?”

    “都住口。”陸從風呵斥,他說道:“有件事我本來想回程的時候說,如今看來,不得不說了。”

    魏陽和老秦等人面面相覷,然后拱手道:“將軍請吩咐。”

    陸從風看了眼蕭寶姝,頓了頓,然后抿了抿唇,終于說道:“云姑娘對我有救命之恩,我一直想報答她,所以準備認她做我的妹子,從今日開始,西州軍中,任何人都不得對她不敬。”

    “妹子?”魏陽有點急了:“將軍你……”

    陸從風抬手制止住他:“任何人,也都不準再有異議。”

    魏陽不甘心閉了嘴,陸從風又道:“七娘既已成了我妹子,那她在這西州軍中,愛喜歡就喜歡誰,愛中意也就中意誰,任何人不準再因此事傷了軍中和氣,違者軍法處置,明白了嗎?”

    魏陽和老秦雖然不甘心,但在軍法處置的大帽子下,還是悻悻不敢開口了,陸從風又轉過身,拍了拍呆若木雞的顏鈺肩膀:“七娘今日成了我妹子,她一切自有我撐腰,你若敢不好好對她,我也定會將你軍法處置!”

    顏鈺:“……”

    蕭寶姝:“……”

    這烏龍,真是越來越大,無法收場了-

    這場圍獵,一直到天黑的時候,都沒圍獵到一只狐貍,不過蕭寶姝看那受傷的老銀狐和奄奄一息的小銀狐可憐,于是便央求陸從風將它們帶回去,她一央求,陸從風哪里可能不同意,所以一行人本來是來獵銀狐的,最后卻變成了救銀狐。

    因天色已晚,怕在沙漠中迷路,陸從風等人也決定就地扎營,明日再回西州城了,老秦沒獵到銀狐,倒是獵到了幾只野雞,也是便宰了野雞,洗干凈串在烤架上,烤著吃。

    陸從風也準備幫忙烤雞,但他見到拔光毛的野雞時,倒想起了小時候姑母帶蕭寶姝來公主府玩,他和蕭寶姝那時候才六七歲,聽說叫花雞好吃,于是就偷偷溜到廚房,找到一只雞,用泥巴糊了,生起火堆去烤,結果雞沒烤熟,差點把廚房給燒了,還讓父親一頓好打,蕭寶姝也被姑母拎回了太傅府,幾天都不準出門。

    他想起往事,不由會心一笑,蕭寶姝也剛好想到了那件事,也抿嘴偷笑,誰能想到,當時兩人因一只叫花雞差點燒了廚房,今日會一起坐在大漠中,在這里烤雞呢。

    陸從風側過頭去看蕭寶姝,正看到蕭寶姝抱膝抿嘴笑著,她梳著兩個辮子,頭上戴著金色流蘇額飾,側臉清麗如畫,陸從風望著,一時竟舍不得挪開眼。

    蕭寶姝也側過頭去看他,正好看到陸從風臉上帶笑,在看著她,她略微一怔,陸從風這才回過神來,他尷尬地馬上從烤架上拿起一只雞,遞給蕭寶姝:“這只烤好了,妹子,你吃吧。”

    蕭寶姝被陸從風把一整只雞塞到眼前,她愣了下,不知道是因為陸從風一下塞給她一整只烤雞,還是因為陸從風叫她妹子。

    她忽然有些莫名的氣惱,她自己也不知道自己在氣什么,反正她就接過這只又肥又大的烤雞,然后笑靨如花地遞給了顏鈺。

    顏鈺也一愣:“這么大?我吃不下。”

    蕭寶姝就硬塞到她手上,魏陽等人都在起哄了:“阿鈺,小美人給你,你就拿著吧。”

    魏陽這些人也十分單純,雖然他們對顏鈺挖將軍墻角頗為不滿,但既然現在將軍已經認云七娘為妹子了,那就是對她也沒那個心思了,而且將軍擺明在撮合顏鈺和云七娘,顏鈺和云七娘也是郎有情妾有意,那他們還耿耿于懷干什么呢?男人嘛,有點矛盾,吵過了也打過了,喝個酒劃個拳也就過去了,誰還會一直記得。

    顏鈺已經無奈接過烤雞了,老秦又從營帳里拿出幾瓶酒,拋給她:“阿鈺,咱兄弟之前有點誤會,我先干了,你再干,這事就算了,別傷了咱們西州軍和氣。”

    顏鈺覺得相比于這只又肥又大的烤雞,還是喝酒容易些,她于是拔了酒塞,聞道:“桑州的女兒紅?”

    老秦嘿嘿笑道:“還是阿鈺你識貨,這是我跟將軍回京的時候買的,江南的酒,雖然不夠烈,但是好喝啊。”

    顏鈺咕咚咚一飲而盡,然后抹了抹嘴:“到你了。”

    老秦也一飲而盡,酒都喝完,兩人這過節就算過去了,老秦趁著酒意說道:“阿鈺,看你和云姑娘現在這么好,就知道當初將軍和我說的沒錯。”

    顏鈺和蕭寶姝頓時十分好奇,顏鈺問:“將軍說什么了?”

    老秦道:“那日我和你吵架,說你挖墻腳嘛,將軍找了我,讓我和你賠禮道歉,我不樂意,將軍就說,他只當云姑娘是妹子,況且,云姑娘一向喜歡像你這種俊秀冷淡的男子,不會喜歡他那樣整日嘻嘻哈哈的,所以我的挖墻腳一說,純屬無理取鬧。”

    蕭寶姝一愣,陸從風從哪覺得她一向喜歡俊秀冷淡的男子的?要說是從前的蕭寶姝,喜歡的的確是像梁珩那般俊秀冷淡的男子,但她現在是云七娘啊,還是說,陸從風覺得她像他表妹,真把她當成替身了?

    陸從風已經趕緊扔了個雞腿給老秦:“老秦,吃你的,別啰嗦了。”

    老秦精準接過雞腿,咬了口:“香!”

    顏鈺都有些尷尬了,這全西州軍都在撮合她和蕭寶姝,她真是有口難言,偏偏陸從風見她悶悶的,以為她因為老秦的話害羞呢,于是摸了摸身上,掏出一塊玉佩,遞給顏鈺:“阿鈺,這個給你。”

    他遞給顏鈺的時候,蕭寶姝瞅了眼,她頓時呆了,這不是臨川公主送給陸從風的玉佩嗎?這玉佩還是先帝賜的,價值連城,陸從風從小就不離身,怎么今天給顏鈺了?

    陸從風笑道:“阿鈺,你也知道我平日那點俸祿都和弟兄們喝酒吃肉去了,我也沒存下什么錢,這算是我身上最值錢的東西了,今日送給你,當作給你和七娘妹子的賀禮。”

    顏鈺愣了:“賀……賀禮?我們還沒成親呢。”

    陸從風拍著她的肩:“先收下吧,萬一以后不在西州軍了,也好拿這個變賣,買個宅子置個田地,以免虧待了七娘。”

    蕭寶姝真是又好氣又好笑,敢情陸從風這是連她后路都想好了呀,不但拼命撮合她和顏鈺,還把他全身上下最值錢的東西都送給顏鈺了,但是表哥啊表哥,你這樣拼命給我推出去,你就沒看出來,你給我找的如意郎君,是個女子嗎??

    作者有話說:

    表哥:我真沒看出來

    ◉ 第 47 章

    蕭寶姝一氣之下, 就站起,比劃道:“今日大家既然這么高興,那不如七娘跳支舞, 為諸位助興吧。”

    她又對顏鈺比劃道:“阿鈺可否為我伴奏?”

    顏鈺愣了愣:“我只會吹笛子。”

    “那也可以。”

    顏鈺無奈,也不知道為什么情況都這么尷尬了,七娘還要火上加油,但她又無法大庭廣眾下拒絕七娘,只好拿出腰間笛子, 悠悠吹了起來。

    她吹的是一首塞下曲, 月黑雁飛高,單于夜遁逃, 欲將輕騎逐, 大雪滿弓刀!

    笛聲悠悠,眾人都想起陸從風率著五千輕騎追到北戎王庭的場景,那日也是大雪, 北戎軍四散奔逃,掉落弓箭長刀無數, 陸從風率著西州兒郎窮追不舍, 駿馬上“陸”字黑色軍旗飄揚, 那是何等意氣風發,眾人不由都鼓噪起來,一個個打著節拍,等著蕭寶姝跳舞。

    蕭寶姝拾起一把長劍, 鵝黃衣裙在風中隨風飄揚,她手執長劍, 身姿輕盈地旋轉了起來, 鵝黃色衣裙也隨著她的身姿旋轉著, 讓她整個人猶如一朵盛開的美麗鮮花,旋轉漸漸慢了下來,長劍泛著寒星,在她的手中矯若游龍,她長相本來偏柔弱,但這支劍舞卻讓她跳出了一種豪氣干云的意味,配上顏鈺吹的塞下曲,兩人配合的天衣無縫。

    眾人不由鼓掌叫好,陸從風沒有鼓掌,他只在一旁喝著酒,一邊喝著,一邊看著蕭寶姝,蕭寶姝一曲舞罷,她捧著劍,盈盈上前,將劍遞給顏鈺。

    顏鈺愣了愣,然后接過長劍,蕭寶姝比劃道:“寶劍配英雄,這把劍,自然要送給我心目中最勇敢的英雄。”

    老秦他們沒看懂,問顏鈺:“阿鈺,云姑娘在說什么呢?”

    顏鈺尷尬地不知道怎么說,忽然陸從風道:“七娘是說,寶劍配英雄,這把劍,送給她心目中最勇敢的英雄阿鈺。”

    “原來是這樣啊。”老秦捅了捅顏鈺:“可以啊,阿鈺,小美人當眾表白了。”

    顏鈺尷尬地摸了摸頭,她趕忙拉過蕭寶姝,將她按著坐下,然后和她耳語道:“姑奶奶,還嫌不夠亂嗎?不要添亂了。”

    蕭寶姝只是抿嘴笑了笑,她偷偷望向陸從風那邊,發現他一直在喝酒,不斷有人過來和他劃拳,但是他卻輸得多贏得少,于是喝的愈發多了,最后酩酊大醉,是被老秦和魏陽給攙到營帳里去的。

    顏鈺也十分關心陸從風,她小聲說道:“將軍酒量一直挺好,怎么今日這么容易就醉了。”

    蕭寶姝卻不言不語,只是心里到底惦記著酒醉的陸從風,一夜無眠-

    這次圍獵,陸從風、蕭寶姝、顏鈺三人各懷心事地回去,但是蕭寶姝成了陸從風的妹子,而且還被陸從風撮合她和顏鈺的事情在西州城傳的沸沸揚揚,顏鈺無論走到哪里,都會被人喜滋滋問道:“阿鈺,幾時打算做陸將軍的妹夫啊?”

    心上人變大舅子,還送給她價值貴重的玉佩,當和他妹子的成婚賀禮,顏鈺真是欲哭無淚。

    蕭寶姝開玩笑比劃著:“人人都以為我和你是一對,要么我嫁給你得了?”

    這話把顏鈺嚇得不輕:“我可沒打算娶你。”

    “但是現在該怎么辦呢?”蕭寶姝比劃著問,一只渾身雪白的小銀狐趴在她的膝蓋上,那日她將幾只銀狐帶回來后,一直細心照顧它們,終于老銀狐的傷好了,蕭寶姝便將這幾只銀狐放生了,但其中一只銀狐卻對蕭寶姝戀戀不舍,放生了還跑回來,蕭寶姝便一直養著它,因它通體雪白,還給它取了個名字叫雪狐兒。

    顏鈺也不知道怎么辦:“現在走一步算一步吧。”

    正說話間,忽然趴在蕭寶姝膝蓋上的雪狐兒站了起來,身子弓起,齜牙咧嘴地竄了出去。

    蕭寶姝和顏鈺對視一眼,知道肯定是陸從風來了。

    果然陸從風眼疾手快地拎起一口咬向他的雪狐兒,皺著眉頭扔還給了蕭寶姝。

    蕭寶姝一把接住,陸從風道:“這小狐貍記仇的很,還記著我射傷它母親的事。”

    顏鈺笑道:“狐貍都是鬼精鬼精的,但這狐貍也認主,護七娘護的緊。”

    陸從風說道:“既然如此,那你們走的時候,將這狐貍也帶上吧。”

    顏鈺詫異:“走?將軍讓我和七娘去哪?”

    “太子殿下奉旨前來監軍。”陸從風看了眼蕭寶姝:“不日將要抵達西州。”

    太子?梁珩?蕭寶姝不由抱緊懷中雪狐兒,雪狐兒似乎感受到主人的不安,伸出舌頭使勁舔著她的手,蕭寶姝低下頭去,以免被陸從風和顏鈺看出端倪,梁珩要來西州?他要來西州做什么?

    但是顏鈺關心的卻是另一件事:“太子殿下抵達西州,為什么要讓我和七娘離開?”

    陸從風欲言又止:“總之七娘和太子不宜見面,我另外再讓霍青護送你們,你們馬上就啟程,離開西州。”-

    在陸從風的催促下,蕭寶姝草草收拾了下,就隨同霍青和顏鈺出發了,顏鈺很是疑惑,為什么陸從風說七娘和太子不宜見面,難道七娘和太子有什么瓜葛嗎?她于是便問霍青,霍青只說云七娘是將軍去了趟太子府后,帶回來的,據將軍所說,她之前是太子府的舞姬,被太子送給了將軍,至于其他瓜葛,他一概不知。

    顏鈺便去問蕭寶姝,蕭寶姝沉默了下,比劃道:“阿鈺,這件事,我暫時不想告訴你,等合適的時候,我會跟你說的。”

    顏鈺點頭:“我理解,你不想說,一定有你的原因。”

    但是她還是有些擔心:“聽霍青說,你之前是太子府的舞姬嗎?”

    蕭寶姝點了點頭,顏鈺又道:“那太子殿下是一個什么樣的人呢?”

    蕭寶姝想了想,比劃:“冷情冷性,刻薄寡恩。”

    顏鈺看后,憂心忡忡:“聽起來,不是什么好對付的人,唉,太子殿下突然來西州監軍,定是圣上擔心將軍手握重兵,大權獨攬,所以派太子來敲打敲打將軍。”

    “你的意思是,太子殿下此次前來,不是什么好事?”

    “自然不是什么好事。”顏鈺說道:“自古掌兵權的將軍,有幾個有好下場的,何況將軍手握五十萬重兵,怎能不讓圣上擔憂?臨川公主一直留在京城,無法和將軍母子團聚,不就是因為圣上要留她在京,做制衡將軍的人質嗎?”

    蕭寶姝沒有言語,但是聽了之后,心中卻也和顏鈺一樣,十分擔憂陸從風。

    她抱著雪狐兒,心不在焉地撫摸著它的皮毛,忽然雪狐兒睜開眼睛,齜牙咧嘴地就準備往外竄,蕭寶姝還以為是陸從風來了呢,她欣喜地掀開車簾。

    只是一開車簾,她就發現事情不對。

    馬車外面,顏鈺和霍青等人騎在馬上,對面是烏壓壓幾十號殺氣騰騰的黑衣人。

    ◉ 第 48 章

    為首的黑衣人指著馬車上的蕭寶姝, 啞聲道:“把這個啞巴女娃留下,還能放你們一條生路!”

    顏鈺冷笑道:“想擄走七娘,那要看你們本事!”

    這些黑衣人明顯是沖著蕭寶姝而來, 顏鈺和霍青拼死抵抗著,雙方都各有死傷,蕭寶姝不會武功,只能蜷縮在馬車中,她驚恐萬分, 到底是誰, 三番五次要擄走她?

    馬車外面,廝殺陣陣, 黑衣人雖然人數占了優勢, 但是顏鈺和霍青都久經沙場,兩人配合默契,苦戰不退, 眼瞅著戰況焦灼,為首的黑衣人已是不耐煩, 他示意眾人去圍攻武功稍弱點的顏鈺, 果然霍青要去救顏鈺, 方寸大亂,為首的黑衣人趁亂跳上蕭寶姝的馬車,揮鞭打馬,馬車頓時如離弦的箭一樣飛馳出去。

    顏鈺大急:“糟了!七娘被擄走了!”

    她慌忙之下, 就想去追,但是圍攻她的黑衣人趁她現在不備, 齊齊向她攻去, 顏鈺身上瞬間多了不少傷口, 尤其胸口還中了一劍,頓時血如泉涌,霍青見狀,知道如果再苦戰下去,只能兩人都死在這里,倒不如先逃出去,回西州城搬救兵。

    他立刻揮劍逼退幾個黑衣人,吹了聲口哨,喚著自己馬匹過來,然后拉著重傷的顏鈺跨上馬,往西州城方向逃去-

    蕭寶姝馬車被黑衣人駕走,馬車速度很快,她在里面摔得七葷八素,雪狐兒低吼了一聲,從馬車里面跳了下去,一溜煙就不見了,蕭寶姝在馬車里摸索到一把匕首,應該是顏鈺放在這里讓她防身的,她攥著匕首,就爬到車外,趁著黑衣人在駕車,她將匕首猛地扎向他的脖頸。

    她從五年前就一直練著用匕首殺人,這一下快準狠,扎到了他脖頸上面,但是黑衣人吃痛,猛地一拉韁繩,馬車頓時停住,慣性作用將蕭寶姝甩到了車里,匕首也哐當掉到了馬車里面。

    黑衣人按住血如泉涌的脖頸,他嘶啞著聲音,說了聲:“你這女娃娃,年紀挺小,力氣倒不小。”

    蕭寶姝慌忙拾起匕首,警惕地看向他。

    黑衣人獰笑,他環顧四周,看到剛好旁邊有個山崖,于是說道:“要不是主人讓我將你擄走后殺了你,你長得這么花容月貌,我還真舍不得動手,要怪,就怪你命不好吧。”

    說罷,他就揚起劍,朝蕭寶姝身上砍去。

    只待殺了蕭寶姝,再將馬車驅趕到山崖下,到時候,誰都找不到她了。

    劍堪堪要落到蕭寶姝身上的時候,蕭寶姝閉著眼,她絕望地舉著匕首,妄圖格擋一下,但她也知道,武藝高強的殺手,他的一劍,她根本擋不住。

    但是想象中的劇痛并沒有到來,蕭寶姝不由睜開眼睛,她看到黑衣人身上貫穿了一把羽箭,往后仰去。

    她嚇得一激靈,抬眼往前一看,卻看到梁珩騎在馬上,手上拿著一把弓,面上神情淡淡的,看著她。

    蕭寶姝頓時怔住,她還以為自己看錯了,閉了下眼睛,再睜眼,真的是梁珩。

    可梁珩為什么會在這里?他不是還有些時日才到西州嗎?而且,他為什么會救她?

    正當蕭寶姝心中萬般疑問的時候,梁珩已經騎著馬,慢慢向她這邊過來,蕭寶姝握緊手中匕首,不由往后瑟縮了下。

    她腦海里,一下不停地說著,殺了梁珩,殺了他,為祖父和自己報仇,為蕭家報仇,一下又回旋著陸從風和她說過的話,他說他在搜集梁珩誣陷蕭家的證據,他說他會還祖父清白,讓她不要輕舉妄動,蕭寶姝握緊了匕首,連她自己都不知道,假如梁珩走上前來,她到底會作何選擇。

    梁珩的馬匹已經越來越近,忽然蕭寶姝又聽到一陣急促馬蹄聲,接著雪狐兒竄到她懷中,蕭寶姝轉頭一看,原來是陸從風騎著馬過來了。

    陸從風也看到了梁珩,他勒住韁繩,瞬間愣住-

    但陸從風又很快回過神來,他下馬,單膝跪下:“臣陸從風,見過太子殿下。”

    梁珩表情依舊是淡淡的,眸中看不出半點神色變幻,他說道:“從風,免禮。”

    陸從風站起,梁珩將目光移向蕭寶姝:“這個,是孤上次賜給你的舞姬吧?”

    陸從風抿唇,道:“是。”

    梁珩道:“她為何會遇襲?”

    “臣不知。”陸從風頓了頓,又道:“多謝殿下救了七娘。”

    “舉手之勞。”梁珩說道。

    陸從風看向梁珩身后帶的數十護衛,又問:“聽聞殿下要來西州督軍,本以為還有數十日才到,卻不知殿下已輕車簡從,先行趕到西州了。”

    梁珩聽言,微微笑了笑:“只是想沿途多打聽打聽西州軍的事跡罷了,若聲勢浩大,恐怕什么都不會知曉了,孤本想過幾日再進西州城,既然被從風你碰到了,那今日,孤就隨你進城吧。”

    “是,殿下。”-

    蕭寶姝抱著雪狐兒,坐在馬車里,馬車車輪吱呀呀地走著,許是為了照顧她,梁珩和陸從風等人也并未騎的很快,蕭寶姝在車里,聽著梁珩和陸從風有一搭沒一搭地說著話,大多都是梁珩詢問陸從風西州的事情,陸從風一一回答,蕭寶姝聽著梁珩的聲音,藏在衣袖的匕首,她是握了又松,但最終,還是將手放了下來,不再去握那柄匕首。

    回到西州城后,蕭寶姝抱著雪狐兒,就匆匆回了后院,梁珩看著她的背影,半晌,才移開目光。

    他這才對身后陸從風說道:“從風,孤有話和你說。”-

    將軍府的大堂里,梁珩抿了口茶,不急著開口,卻對站在一旁的陸從風說道:“坐。”

    陸從風依言,坐到下座,梁珩將茶盞放在案幾上,道:“那個舞姬,叫云七娘吧。”

    “是。”

    “她今日遇刺,你覺得是何人所為?”

    “臣不知。”

    梁珩悠悠道:“聽聞你在回西州的路上,也遇刺過一次,行刺的,還是北戎人。”

    陸從風并沒有將遇刺的事情上報朝廷,但他也并不訝異梁珩知道這件事,梁珩穩坐太子這么多年,自然是有一些耳目的。

    他說道:“是有這回事。”

    梁珩嘴角彎起:“你是否懷疑,那次行刺,是孤所為?”

    ◉ 第 49 章

    陸從風抿了抿唇, 神情淡然:“臣不敢。”

    梁珩曬然一笑:“你心中,就是這么想的。”他擺了擺手,示意陸從風不用辯駁:“孤知道你這五年一直在收集蕭清遠一案的證據, 孤也知道,你因為蕭寶姝之死,心中十分怨恨孤,甚至不愿意奉孤為主,但是從風, 孤可以告訴你, 你被刺殺一事,與孤毫無關系。”

    梁珩坐于主座, 氣定神閑, 娓娓道來:“孤還記得五年前,北戎進犯,朝中無一人敢赴西州, 只有你,愿意去西州退敵, 孤雖不喜歡你, 但是那時, 也是佩服你的,如今北戎未滅,孤自然不會自毀長城,錯殺良將, 況且,假如孤對你動手, 你認為父皇還會讓孤穩坐太子之位嗎?”

    陸從風默然, 事實上, 他雖然懷疑過梁珩,但是也不敢肯定,因為梁珩此人,雖然冷情冷性,陰晴不定,但是頭腦冷靜,處事得體,不失為一個合格的太子,否則以他卑賤出身,也不至于能當十幾年太子。

    而且梁珩自從當太子以來,克己守禮,民間對他的評價也很好,他做的唯一一件錯事,大概就是為了母仇誣陷蕭太傅,逼死蕭寶姝了。

    梁珩見陸從風神情冷淡,于是轉動手中扳指,漫不經心說道:“陸從風,今日,孤就和你把話說開了吧,你怨恨孤逼死蕭清遠,但是蕭清遠逼死了孤的母妃,為人子女,替父母報仇,難道不是天經地義?憑什么蕭清遠自恃正義,逼死一個弱女子,卻還能得到鴻儒之名?有些事,難道他做得,孤就做不得了?”

    陸從風聽后,只道:“殿下若要殺蕭清遠,自可以登基之后堂堂正正殺他,但是殿下卻讓他背負謀逆罪名,只能自盡于獄中,而且……”陸從風深吸一口氣,說道:“蕭寶姝何辜?她什么都沒做,卻落得那般下場,殿下的所作所為,非君子之為,實在令陸朗不齒!”

    陸從風盡抒心中不屑之情,梁珩卻輕笑了起來:“君子?古來今來,有幾個帝王可說是君子的?就連孤的父皇,登基之路,白骨遍地,他也不敢稱自己是君子吧?你說不齒孤的所為,但孤連結發之妻都不在乎,又如何會在乎你的評價?人生短暫,所作所為,自己痛快即可,又何須他人認同?”

    陸從風冷笑:“道不同,不相為謀。”

    梁珩搖了搖頭:“陸朗,孤和你從來不是一類人,你光風霽月,是坦蕩君子,所以你這五年,就算心中再怎么怨恨孤,你也只會暗中收集蕭清遠一案的證據,卻從沒想過用五十萬西州軍來要挾父皇替蕭清遠翻案,不因私心壞大義,你守西州,父皇放心,孤也放心,而孤,雖不是君子,也知你瞧不上孤,但是你且放心,北戎不平,孤不會對你動手。”

    陸從風道:“看來臣的生死,還是系在北戎身上了。”

    梁珩嗤笑:“你若放棄為蕭家翻案,生死又何須系在北戎身上?”

    陸從風冷冷道:“只怕臣,恕難從命。”

    梁珩忽嘆了氣:“你當真以為,找到蕭清遠一案的真相,就能撼動孤的太子之位?或者,你當真以為,蕭清遠冤屈與否,父皇會在乎?”

    陸從風聽后,愣了愣,梁珩最后一句話,是什么意思?

    難道皇帝,知道蕭太傅是冤枉的?

    可是,若他知道,那一向視蕭太傅為父的皇帝,為什么要殺蕭太傅呢?

    梁珩打斷了他的思緒,他悠悠道:“陸從風,你三番兩次遇刺,明顯是有人想嫁禍于孤,會對付孤的人,無非是為了太子之位,你若再執意尋找真相,和孤作對,你和西州軍,定會淪為那暗中之人手中的一柄好槍,自古奪嫡之爭,都是血流成河,五十萬西州軍的前程和性命,都在你一人之手,你好好想想吧!”

    梁珩這是在拿五十萬西州軍,要挾陸從風,讓其放棄替蕭太傅翻案,放棄替蕭寶姝復仇,但是陸從風卻微微一笑,道:“西州軍是要守邊疆的,我陸朗絕不會讓他們陷入奪嫡之爭,至于姑祖父和表妹,他們的清白,我也是要還的,太子殿下,恕陸朗,無法從命了!”

    說罷,他便行了個禮,昂首走了出去,梁珩看著他的背影,臉上神情未變,只是舉起茶盞,抿了一口,然后放下,低語了聲:“冥頑不靈,倒是和她像的很。”-

    蕭寶姝此次遇刺,刺客全部自盡,還是完全無法知道到底是誰下的手,但是陸從風也心知肚明,這的確應該是有人想故意挑撥他和梁珩的關系,幕后之人顯然希望他能帶西州五十萬大軍逼宮,廢了梁珩太子之位,但是西州軍將他當成兄弟,他又怎么可以將他們置入亂臣賊子的境地呢?

    就像梁珩所說,他是無法因為私心,而壞了大義的。

    這次顏鈺和霍青都受了傷,顏鈺的傷更重些,她和霍青逃脫之后回來,兩人之間似乎有些不太自然,蕭寶姝問顏鈺,顏鈺也只是支支吾吾不說,也不知道是發生了什么事情。

    但最讓蕭寶姝煩惱的是,還是梁珩現在奉命督軍,也暫住在將軍府中,雖然蕭寶姝盡量刻意躲避和他見面,可仍然還是會碰到。

    比如這日,雪狐兒又不見了,蕭寶姝提著裙子,到處去找它,尋了后院又去尋前院,終于看到了懶洋洋躺在地上曬太陽的雪狐兒。

    蕭寶姝真是又好氣又好笑,這雪狐兒明明是一只銀狐,怎么變得愈發像一只貓了,沒見過狐貍躺在庭院,敞著肚皮曬太陽的。

    不過要不是那日雪狐兒還懂得去找陸從風求救,而陸從風又剛好不放心蕭寶姝,也出了西州城,她還不知道會和梁珩發生什么事呢,也許她已經一時憤起,去刺殺梁珩了,想到這茬,蕭寶姝又覺得,雪狐兒算是她的救命恩人。

    蕭寶姝望著躺在地上的雪狐兒,玩心大起,就提著裙子,躡手躡腳地走過去,然后一撲,將雪狐兒撲入懷中。

    雪狐兒驚嚇到了,剛開始死命掙扎,等發現是蕭寶姝時,似乎是氣惱,還咬了蕭寶姝一口,但這口咬得不重,連個牙印都沒留下,充其量只能說是磨牙而已。

    蕭寶姝提著雪狐兒的尾巴,眉眼彎彎,笑得很是開心。

    她沒注意到,她抓雪狐兒的這番舉動,卻映入了長廊里梁珩的雙眸中。

    梁珩恍惚間,似乎想起了五年前,那個喜歡穿著鵝黃衣裙的女子,提著裙子,躡手躡腳,在太子府抓貓的情景。

    那個抓貓的女子,和眼前這個抓銀狐的啞巴舞姬,身影似乎漸漸重疊了起來。

    怎么會……這么像呢?

    ◉ 第 50 章

    蕭寶姝抱著雪狐兒, 準備回后院的時候,一扭頭,卻看到了長廊上的梁珩。

    此時正是春日, 梁珩束著玉冠,穿著一身錦白衣袍,手上拿著一柄折扇,眉目清冷,恰如她十四歲那年, 在寧安詩會初遇到他的模樣。

    人面依舊, 物是人非。

    匕首仍藏在她的袖內,但是蕭寶姝卻并沒去握, 梁珩如今身在定北將軍府, 她又是陸從風剛認的妹子,若梁珩出事,陸從風定然難逃干系。

    她不能那么自私, 為了自己的仇恨,害了表哥。

    蕭寶姝低頭, 抱著雪狐兒, 就準備離去, 但是梁珩卻伸出折扇,擋住她。

    他說道:“你……叫云七娘吧?”

    蕭寶姝點了點頭。

    “昔日陸朗說對你一見傾心,所以孤才割愛,將你賜給了他, 怎么如今,他又收了你做妹子?”

    蕭寶姝不想和梁珩有過多交集, 于是指了指自己咽喉, 示意她是個啞巴。

    梁珩折扇輕敲手心:“對, 忘了你是個啞巴。”

    他忽道:“陸朗今日閱軍,孤要去看看,你一同去吧。”

    蕭寶姝愣了下,剛想搖頭,但梁珩卻道:“這是命令,由不得你拒絕。”

    于是,蕭寶姝只好跟著梁珩,上了馬車-

    寬大的馬車上,梁珩面前擺著一個棋盤,他盤腿坐著,正與自己對弈,蕭寶姝則抱著雪狐兒,縮在角落。

    梁珩瞧了眼躲得很遠蕭寶姝:“你很怕孤?”

    蕭寶姝垂首,沒有回答。

    梁珩也沒說話了,只是下了一子后,自己給自己難住了。

    他微蹙起眉頭,思索良久,卻始終想不到破解棋局的辦法。

    他又看了眼蕭寶姝:“你會不會棋?”

    蕭寶姝搖頭。

    “當真不會?”

    蕭寶姝還是搖頭。

    梁珩卻不信,他招了招手:“你過來。”

    蕭寶姝無奈,只好膝行前去。

    梁珩忽一把捏住她下巴,強迫她抬頭,蕭寶姝嚇得一驚,懷中雪狐兒已經弓起身子,準備護住咬向梁珩,卻被蕭寶姝按住。

    梁珩不是陸從風,如果雪狐兒咬了他,他一定會殺了雪狐兒的。

    梁珩捏著她下巴,仔細端詳,但是讓他失望的是,在這張臉上,他只找到眼睛似乎有些那人的影子,其他五官,一概不像。

    可是,為什么雖只有眼睛相似,她的行為舉止,卻總是能讓他恍惚間見到那人呢?

    面前的舞姬小巧白皙的下巴被捏緊,她微微蹙眉,想逃,卻被梁珩禁錮住,無處可逃,她眼眶似乎有些發紅,眸中也露出怯意。

    不,那人是不會對他露出這種膽怯神色的,她就算身受酷刑,也只會毫不畏懼地瞪著他,絕對不會求一聲饒。

    梁珩終于放開蕭寶姝,但他仍然沒有死心,而是斜靠著馬車車壁,指著那副殘棋,對蕭寶姝道:“下。”

    蕭寶姝一副戰戰兢兢的神色,似乎是嚇到了,她愣愣地看著那盤棋,思索了半天,才抖抖顫顫地拿起一個“卒”,往前推了推。

    梁珩看著那個“卒”,頓時皺起了眉頭,原來她是真的不會下棋。

    她不是那個人,不是。

    梁珩耐心頓失,再看向蕭寶姝時,眼眸間,已盡是厭惡神色。

    他斥了聲:“滾!”

    蕭寶姝如得大赦,她趕忙抱著雪狐兒,就又爬到馬車一角,瑟縮了起來。

    梁珩低語道:“終究只是個卑賤舞姬。”

    蕭寶姝被罵是卑賤舞姬,她也沒生氣,只是垂首安安靜靜地撫摸著懷中的雪狐兒,一副不敢反駁的怯懦樣子。

    梁珩愈發厭惡,他如何會以為這卑賤舞姬像那個人的?那人琴棋書畫,無一不精,這個舞姬連象奕都不會,如何能和那人比?

    只有那雙眼肖似罷了……要不是她是陸從風親自要的人,他此刻就將她這雙眼剜了,區區一個庸俗下賤的舞姬,一雙眼也配像那個人?

    他于是也不再理蕭寶姝,甚至瞧都不愿意瞧她一眼了,而是閉著眼睛,靠在車壁上,。

    一直到馬車駛到終點,他都未再看蕭寶姝一眼-

    馬車終于到了閱兵場,車夫已經搭好小凳,梁珩踩著凳子下去,未曾理蕭寶姝,蕭寶姝等梁珩走后,才爬下馬車,剛下馬車,她就聽到閱兵場傳來如海嘯般的歡呼聲:“定北將軍!定北將軍!”

    原來是陸從風站在高臺上,正在閱軍,蕭寶姝看到西州軍齊齊單膝下跪,呼喊著陸從風的名字,每個人的臉上都是由衷的崇拜和敬意,高臺上的陸從風意氣風發,一身金色鎧甲,背脊挺直,如雪間青松。

    陽光灑在他的身上,讓他如同神明,他是西州的神明,也是西州軍的神明。

    而遠在京城的皇帝,那太遠了,近在西州的太子,在西州軍被北戎圍攻的時候,又在哪里呢?他們又如何比得上和士兵浴血奮戰、同吃同睡,甚至將所有賞賜都分給士兵的陸從風?

    五十萬西州軍,如今只知定北將軍陸朗,不知皇帝和太子了。

    蕭寶姝偷偷去看梁珩的表情,發現他正抿著唇,神色淡漠地看著西州軍的歡呼,蕭寶姝從他的眼中,看不出他是大為震怒,還是無動于衷。

    是的,這才喜怒不形于色,城府極深的太子梁珩。

    蕭寶姝不僅擔憂,梁珩看到西州軍對陸從風的擁護,他會怎么想?會不會稟告皇帝陸從風功高蓋主?而刻薄寡恩的皇帝,又會怎么想?

    梁珩折扇輕輕敲擊在手上,他唇角是似笑非笑,正準備去閱兵場的顏鈺剛巧過來,發現了梁珩,她大驚之下,單膝跪下:“臣顏鈺,見過太子殿下。”

    “平身。”

    “謝殿下。”顏鈺站起,拱手道:“臣這就通知將軍,太子殿下駕到。”

    “無妨。”梁珩擺手:“孤就是隨便看看,馬上就走。”

    他說罷,已經準備上馬車了,只是走之前,回頭看了眼低眉順眼抱著雪狐兒的蕭寶姝,于是對顏鈺:“這舞姬卑賤,孤不愿和她同乘一車,顏將軍,你派人護送她回將軍府吧。”-

    梁珩馬車走后,顏鈺才問蕭寶姝:“剛才發生什么事了?”

    蕭寶姝連比帶劃告訴了她,顏鈺皺眉:“這太子殿下,性情實在捉摸不定,唉,不知他在西州,會生出多少事端。”

    蕭寶姝也在想這個,梁珩看到今日閱軍陸從風的風光,不知道會不會對他生出忌憚,須知帝王心術,是斷不會容忍這樣一個功高震主的人存在的。

    她思忖間,顏鈺已經找了一個參將,讓他護送蕭寶姝回將軍府,她則留下來等待陸從風閱軍。

    等陸從風閱軍完了,顏鈺再將今天發生的事情,原原本本告訴了陸從風。

    陸從風有些驚訝:“太子殿下來了這里?”

    顏鈺點頭:“是。”

    陸從風皺眉,沉思不語,顏鈺道:“也不知道太子殿下明明嫌棄七娘卑賤,又帶她來了閱兵場?”

    陸從風未答,只是半晌,才道:“阿鈺,我若讓你現在娶了七娘,你是否愿意?”

    顏鈺大驚,她單膝跪下:“將軍,屬下不能娶七娘。”

    “為何?我見你與七娘十分投緣,你向來冷淡寡言,但對七娘卻能耐心十足,足以見得,你是喜歡七娘的。”

    “可是……”

    “況且……”陸從風頓了頓:“七娘也會喜歡你這種性子的男子。”

    顏鈺欲哭無淚:“但是,屬下真的不能娶七娘。”

    陸從風有些惱怒:“莫非你是嫌棄七娘商戶出身,還是你嫌棄她是個啞巴?”

    “不,都不是……”

    陸從風更加惱怒,臉色也冷了下來:“那你為何不肯答應娶她?”

    “屬下……屬下不想這么快成親。”

    “你也二十有二了,該是成親的年紀了。”

    顏鈺絞盡腦汁地想著拒絕的法子:“北戎未滅,屬下不愿成親。”

    陸從風直接道:“這是軍令!”

    顏鈺呆若木雞,違抗軍令,那是直接斬首了,可是如果說出自己女子身份,也是欺君之罪……現在太子

    梁珩還在西州督軍,自己不能給將軍惹出事來,她咬咬牙,說道:“將軍,屬下實在不能娶七娘,屬下愿以死明志!”

    說罷,她就抽出劍,準備自刎,陸從風直接一擊給她打掉:“阿鈺,你……”

    顏鈺撲通跪下:“屬下有難言之隱,實在無法再娶七娘,求將軍恕罪。”

    “罷!罷!”陸從風也無奈了:“你下去吧。”

    顏鈺走后,陸從風獨自一人,黯然難安,顏鈺不愿意娶七娘,可是梁珩又虎視眈眈,本想給七娘直接送走,偏偏她中途遇襲,又被梁珩所救,若再將她強行送走,難免會讓梁珩起疑,現如今,他到底該如何護七娘周全?-

    將軍府中,梁珩饒有趣味地聽著侍衛的回稟,他說道:“所以,那舞姬來到西州城后,反而與顏鈺過從甚密,陸朗為了成全二人,才認了那舞姬做妹子?”

    侍衛道:“西州軍對陸朗忠心耿耿,極難打聽到消息,屬下也是百般查探,才拼湊出這些消息。”

    梁珩道:“連心愛的女人都可以送給將士,也難怪西州軍對陸朗忠心耿耿。”他想到當日在太子府中,陸從風求賜美人,不由道:“陸朗此人,天生就擅于籠絡人心,以前在京城,人人都說他紈绔浪蕩,但他離開京城,卻有四十六個兒郎愿意跟隨他前去西州赴死,如今在西州,更是人人只知他陸從風,不知父皇與孤,偏偏此人執意與孤為敵,真是讓孤進退兩難。”

    侍衛說道:“屬下見陸朗并未私心,應不會挾西州軍威脅圣上換儲。”

    梁珩道:“他雖無私心,但到底手握重兵,孤不得不防。”

    侍衛小心翼翼問道:“殿下預備如何?”

    梁珩思索片刻:“那舞姬雖然卑賤,但是也可用她來敲打敲打陸朗,讓他知道,什么事應該做,什么事不應該做!”

    作者有話說:

    年前工作太忙,所以更新時間沒以前固定了,有些慚愧,會盡快恢復固定更新的,本章留言都會發紅包的~然后馬上要進展到火葬場階段了~大概就是太子啪啪自打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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