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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061章 第 61 章

    時未卿站在門口, 房內的景象一覽無余,矮桌側翻糕點瓜果散落一地,祁遇詹三人倒在地上背對著房門, 不辨生死。

    房內發生的一切仿佛是在印證時仁杰說了一半的話。

    靜靜躺在地上的身影, 以一種前所未有的沖擊襲向了時未卿, 他腦中嗡地一聲,驟然一片空白,跨過門檻時眼前一黑, 及時扣住門才沒有被絆倒。

    “少爺,小心。”回來的何樓見此,上前幾步扶住了時未卿,一臉擔憂,看清里面情況后,神色大驚,“這……這是怎么了, 小人這就去叫府里大夫來。”

    腳步聲離去, 須臾之間回過神, 時未卿指尖扣緊門扉, 強迫自己冷靜,不能亂了手腳, 若是假意中計,還需要他配合下去,若是沒有防備住……

    他不敢再想下去, 以父親的手段,那樣的結果一定是他不能承受的。

    時未卿撐著門直起身, 拂開跟在他身旁的何樓,背著門口跪坐在了祁遇詹身旁。

    見他周身沒有傷口沒有血跡, 傾過身體秉著呼吸將手指顫抖著送到鼻下,感受到鼻息了心中的恐懼才散了一點。

    他不能確認到底有沒有事,但只要命還在,就一切都能轉圜,握住溫熱的大手,時未卿才找回了自己的聲音,低聲呢喃的話不知是說給躺在地上的人聽,還是說給他自己聽,“沒事的,會沒事的。”

    這道聲音里是藏不住的不安,祁遇詹聽后心里一緊,來時馬車上已經商討過,若是察覺有異會便宜行事,他那么聰明不應該會沒發現。

    然而他忘了,有句話叫關心則亂。

    祁遇詹確定只有時未卿在他身旁,借著衣袖遮擋,手指在他掌心動了動。

    動作細微,時未卿一直全心神關注著他,第一時間就感覺到了,反應過來他們是裝的并沒有事,一顆晃蕩的心落了地。

    心緒大起大落下,眼眶被激得微紅,同時也冷靜下來,心中快速思索接下來的應對。

    “不必去了。”

    何樓剛走到院口就被侍衛攔了下來,走回門口看著異樣的氛圍,安靜地站到了一旁。

    說話的是在后面過來的時仁杰,時未卿將手輕放下去起身走到門口,對上了時仁杰的視線,他略一思索就明白了其中關節,“看來里面是父親的意思了。”

    時仁杰負手立在門外,沒有任何被拆穿的虧心和慚愧,“約束的小手段,他們并無性命之憂。”

    即便知道祁遇詹三人沒事,這戲也要繼續唱下去,時未卿冷著臉分毫不讓,因為他知道,只要有一絲退縮讓步,他的父親就會變本加厲剝奪他曾經爭取到的所有。

    “父親,我既已回府,自然是做好了準備嫁人,如此做法是在逼我和父親反目嗎?”

    “三個手下而已,怎能值得你我父子反目。”時仁杰眼中閃過暗芒,喚了一聲,“林觀。”

    林觀上前,時未卿觀他手中扣著劍柄,所行是要進到房內,側跨一步擋住了他,“離我的人遠點。”

    見狀,時仁杰道:“卿兒,林觀只是去給他們解了藥性,不會做其他的事,你如此防備做什么,是信不過為父還是信不過林觀。”

    此地無銀三百兩的意思不能再明白了,時未卿當然誰也信不過,他沒繼續接話,看著林觀道:“看樣子,藥是你下的了。什么藥?”

    林觀看了一眼時仁杰,見他沒阻攔,便沒有隱瞞:“十香軟筋散。”

    時未卿知道這是什么藥,他冷笑一聲,“林頭領,跟了我這么多年,難道不知道我的人不能動嗎?”

    林觀道:“少爺息怒,屬下稍后便去領罰。”

    時未卿發現什么新鮮事物一般,看著林觀。

    此時林觀低著頭一副認打認罰的模樣,跟在身邊好幾年,時未卿這一刻才發現,他是這么一副安全無害沒有攻擊性,輕易能讓人卸下防備的模樣。

    肖掌柜曾稟告過,時仁杰在一個月前搜尋了十香軟筋散,有足夠十幾人的量,這藥難得,一人量都是千金難求,時未卿沒想到竟是用在了他這里

    他的父親什么事情做不出來,若不是祁遇詹有提醒,這很難不讓他懷疑,林觀在林園就會下藥。

    時未卿垂眸自問,當他們對林觀毫無防備時,能有人躲過去嗎?不用再想,答案已經很明顯了。

    “你提前被我送回時府,怕不是被我擾亂了計劃,沒有讓你把我的人都藥倒。”時未卿突然轉頭看向時仁杰,意有所指地問道:“父親,我說的可對?”

    時仁杰站在一旁神色沒有一絲變化,沒有反駁,變相承認了。

    時未卿伸出手,“解藥給我。”

    時未卿態度強硬,時仁杰看在眼里,知道今天沒辦法再動手,斂起眼中的殺意,道:“只要你老老實實待在府里,為父答應你,不會再動你手下那些人,府內還有女眷,未免這三人沖撞,藥不可全解但可保行動無礙,待你出嫁之后,為父自會把解藥給你。”

    時未卿陰沉著臉拿過恢復行動的藥,轉身走回房里。

    他沒有錯過時仁杰神色變化,知道擔憂的事還是發生了,在馬車上他沒說的是,一旦發生什么,他不會有性命之憂,頗得父親顧忌的祁遇詹絕對會置于險境之中。

    明槍易躲暗箭難防,這次能及時察覺,但下次呢,以他父親的手段不達目的誓不會罷休,他不敢拿祁遇詹的安危去賭。

    時未卿不知為何祁遇詹不能暴露齊王之子身份,但他知道為何不愿暴露他們的關系,一個是怕帶累他的名聲,另一個則是怕被父親看出祁遇詹的重要性,用于脅迫他。

    這些又怎么能與祁遇詹的安危相比。

    為保祁遇詹,時未卿決定把他們之間的關系顯露出來。

    不止父親了解他,他也了解他的父親,對于有可能為他所用的人還是會物盡其用,時寬不就是個例子。

    如果武功高強的張三變成武功盡失又是他非常在意的面首,那祁遇詹便是個脅迫他的最好人選,越有價值,他就會越安全。

    但也不能直白地說,時仁杰多疑,不經意間泄露才會讓他相信。

    時未卿刻意動作輕緩地扶起了祁遇詹上半身,拔開瓷瓶封口遞到了鼻下。

    祁遇詹聞到刺鼻味道緩緩睜開雙眼,他們的對話聽得清楚,知道現在只能恢復行動,他運氣封住了內力。

    書中出現過十香軟筋散這個藥,時仁杰對封單明用過,不過沒成功,被他提前察覺了,祁遇詹對此藥不陌生,知道現在應該是什么狀態。

    他渾身無力般靠在時未卿肩上,壓著聲音和氣息顯得有些虛弱,“主子,屬下失職。”

    “無妨,好些了嗎,能不能站起來?”時未卿語氣冷淡,但話里關心擔憂之意誰都能聽得出來,相比剛才可以說是一個天上一個地下。

    時仁杰望過去,眼中閃過意外之色,這么多年從沒聽過時未卿對誰是這樣的。

    時未卿將祁遇詹扶著坐在了一旁椅子上,才走向紀二和方頭領,而到了他們二人這里,他直接就著躺地的姿勢遞送了解藥,說話的語氣也比剛才冷了幾分,只能說沒有責怪,完全聽不出來其他。

    兩相對比,能讓人發覺時未卿對待祁遇詹與紀二兩人的不同,時仁杰發現了異處,神色開始探究起來。

    看著時未卿的模樣,好似看到了一個人對待自己鐘情傾心之人呵護和珍惜,時仁杰神情若有所思。

    紀二和方頭領同樣封了內力,他們二人沒期望能有祁遇詹那樣的待遇,反正兩人離得不遠,互相攙扶著,坐到了祁遇詹旁邊椅子上。

    時未卿心疼祁遇詹一直躺在冰冷的地上,現在把人安頓好了,就該算賬了。

    他現在還動不了他的父親,但林觀在他眼皮子底下做了這事,就不可能輕易放過他,即便他是時仁杰指使的。

    因為還有一個詞,叫遷怒。

    時未卿走回林觀身前,冷冷地道:“你為何還能站著,不該謝罪嗎。”

    林觀微怔,隨即回神屈膝跪了下去,時未卿抬起腳踹在他的肩上,將他踢得一個趔趄,歪道在地,又立即跪了回去,語氣溫和:“少爺要罰,差人動手即可,何必親自動手。”

    時未卿不怒反笑,“好啊,那就滿足你,來人,杖刑五十,即刻開始。”

    “卿兒,不可太過,”

    時仁杰并沒有阻止,只是說了一句,便轉身回了書房,離開前還微不可察看了祁遇詹一眼。

    祁遇詹察覺這道視線,沒有理會,而是向林觀看了過去,剛才那話落在時仁杰和時未卿耳朵里是不服不滿的挑釁,他聽著卻總覺得是另外一個意思,好似話還沒說完。

    聽著一聲一聲落在后背的悶響,祁遇詹收回視線,他還隱約覺得時仁杰對林觀的態度很奇怪,說是信任的心腹卻任由時未卿處置沒有任何阻攔,若是不信任將最機密的事情交給他。

    時寬進到院里時,正碰上侍衛將昏迷的林觀抬回去,他沒有多問,給時未卿行禮后,去了書房, “主子,時辰到了,該出發了。”

    時仁杰整整衣袍起身,林觀被罰的事對他沒有任何影響,在經過左廂房時,溫聲道:“卿兒,我回府前有事找林觀,要是不愿見他就和何樓說。”

    時未卿沒說話只潦草行了一個禮。

    時仁杰沒在意這些,又看了祁遇詹一眼,沒再說什么,離開了。

    祁遇詹心道,此人果然偽善,態度言語關心,做的事絲毫不留情面。

    第062章 第 62 章

    時府門口的馬車動了起來, 隨著的除了侍衛,還有暗中跟隨的甲乙兩隊死士。

    馬車中時仁杰靠著車壁閉目養神,心中想著剛才的所見, 過了一會兒道:“告訴他先別動手, 再等等。”

    時仁杰原本想除掉張三以絕后患, 但他看到自己兒子對張三不同的態度后改變了主意,他打算尋個時機試探一番,若真如他心中所想, 此人就有了另外的用途。

    張三這個人不能為他所用,或許可以讓時未卿更聽話,這樣一來能讓他省不少力,如此讓張三多活一兩個月也無不可。

    時寬不清楚原因,也沒有多問,應道:“是,主子。”

    他的喉嚨吐過血, 聲音嘶啞現在還沒恢復過來, 時仁杰睜開眼, 看了看他什么也沒說, 又閉上了雙眼。

    *

    知道時未卿要回府,何樓早早安排侍從, 將它從小住的念林院收拾了出來。

    此時一行人已經回了念林院,留著紀二和方頭領在外幫著何樓整理東西,時未卿叫上祁遇詹進了正房。

    門已關上, 時未卿立即轉身靠近祁遇詹,雙手摸索著他的身體, 臉上是遮不住的擔心,“有沒有哪里不舒服?”

    祁遇詹握住時未卿雙手, 掌心還能感覺到細微的顫抖,他的臉現在看去還是蒼白無血色,知道剛才把人嚇到了,空出一只手撫上他的側臉輕輕摩挲,低聲安撫:“別擔心,我沒事,沒有不舒服,剛才都是裝的。”

    “你嚇到我了。”時未卿直直盯著祁遇詹,似要把人看到心里。

    祁遇詹聽著他自己都沒發現的撒嬌,既心疼又心軟的一塌糊涂,他張開手臂,深邃眼眸盛滿了溫柔,“抱一下會不會好點?”

    “會,不過一下好不了。”時未卿緊緊了圈著勁瘦有力的腰,臉貼在溫熱的胸膛上。

    祁遇詹撫著時未卿后腦,一只手將人攬著,“那就什么時候好了再松開。”

    習武之人體熱,時未卿被熱意包圍,心漸漸隨回暖,他現在還能記得看到祁遇詹躺在地上時,他心臟驟停的感覺,他不敢想象眼前的人要是出事,他會做出什么事情來,他只以為父親會要求他做什么,只是沒想到竟然會對祁遇詹三人下手。

    不,時未卿否定,或許父親這次的目標只是祁遇詹,紀二和方頭領是被捎帶的,“祁遇詹,我們的關系要藏不住了。”

    祁遇詹當時隱約有些察覺,現在時未卿一說他就確認了,“嗯,藏不住就藏不住吧。”

    這些天對方一言一行都在給足他安全感,時未卿還是忍不住仰起頭看過去,“你會不會怪我?”

    祁遇詹看了一圈外間,將時未卿豎著抱起放到了矮桌上,兩人視線平齊,他雙手拄在時未卿身旁,將人圈在懷里,看著眼前黑眸問:“你覺得呢?”

    對方看不出神情,時未卿靠近碰了一下祁遇詹側臉,遲疑道:“不會?”

    時未卿是個什么樣的人,祁遇詹清楚,無緣無故他絕不會這樣做,一定是發生了什么,“自信點,你既然選擇暴露,一定會有你的理由,解釋給我聽,只要說服我,我當然不會怪你。”

    時未卿胳膊環上祁遇詹雙肩,“這么相信我,不怕我騙你。”

    “相信是相互的,而且你是我的另一半,不信你信誰,若是因為信你出事也是我識人不清。”祁遇詹停了一下,笑了笑,“你會騙我嗎?”

    時未卿也跟著笑了一下,笑意染上了黑眸,“不會,騙誰也不會騙你。”

    祁遇詹道:“現在能告訴我為什么這樣做了吧。”

    時未卿道:“父親對你起了殺心,剛才他想趁著你中藥讓林觀進去動手。”

    祁遇詹一點就通,現在他在明面上中了藥沒有武功,時未卿又將他們的關系暴露,對于時仁杰來說可以掌控,又有了可利用價值,暫時便不會有性命之憂。

    時未卿的聲音還在繼續:“雖然父親在明我們在暗,但我們勢力單薄比不得父親,需得小心應對,讓父親覺得沒有威脅還有用處你才能安全,也才能容易防備父親再做些什么。最重要的是,我無法再承受你那樣無聲無息地躺在地上。”

    見人說完,祁遇詹抬手摩挲著時未卿眼尾的孕痣,為了避免下次碰見這情況還會擔心,想了個方法,道:“我們約定一下,如果下次還要裝暈,我就把手放在頭頂,你看見之后就不用擔心了。”

    祁遇詹把手臂舉在頭頂,擺了一個姿勢,時未卿看后點了點頭,“我也一樣。”

    他手臂用力將祁遇詹拉向自己的方向,祁遇詹挑眉,順著力道傾身靠過去,兩人咫尺之遠,灼熱的鼻息噴在白凈的下巴上,似笑非笑道:“做什么,現在可是青天白日。”

    時未卿動作一頓,語氣有些羞赧,“你在想什么,我不是那個意思。”

    “哦?那你讓我靠這么近干嘛,還有來時在馬車上就親了我,做完就不想承認了?做人可不是這樣的……”

    眼前這張嘴開開合合,說出的話越來越讓時未卿難為情,一時無措又慌張,怕再說出什么讓他難以承受的話,時未卿閉著眼睛心一衡直接用嘴堵了上去。

    這個方法管用,祁遇詹的聲音立馬停了下來,送上門的美人怎么會讓人跑了,放著這樣的便宜不占他就不是祁遇詹了,他攬住細腰,噙住時未卿的嘴唇舔舐著頂開,探到里面尋找猩紅的柔軟,一起糾纏。

    這次吻得與以往的溫柔和強勢都不同,是時未卿說不上來的一種感覺,那種難以形容之感瞬間流竄至四肢百骸,讓他手腳發軟,喉嚨間不由哼出了聲音。

    這道聲音尤其嬌軟,讓祁遇詹更想欺負他。

    發覺自己做了什么,時未卿立即推開祁遇詹,將頭埋進了眼前的肩窩里。

    祁遇詹眼帶笑意,親了親臉側通紅的耳朵,沒再說什么逗他,嘆道:“以后你的名聲里就要有我這個面首的污點了。”

    “我不喜歡你這樣說,你不是污點。”時未卿即使害羞還是克服著抬起頭,“你也不是父親逼我就范的軟肋,你是替我刺向他人的利劍。是你讓我回時府時更有底氣,如果沒有你,只怕我會如同一只喪家之犬一般被押回時府。”

    祁遇詹揉著發燙的耳朵,輕聲笑道:“這么乖,我才剛說一句,就急著安慰我。”

    時未卿額頭抵著祁遇詹的,雙手捧著他的臉,閉起雙眼后臉上的神情顯得特別虔誠認真,“我不在意名聲,多壞都不在意,我不希望你傷心難過自責內疚,哪怕一丁點都不行。”

    祁遇詹很難想象,這樣柔軟的一個人到底經歷了什么才會變成書中那樣的反派。

    他想起來什么,突然問道:“如果你不清楚凌非何的目的,會離開梧州嗎?”

    時未卿設想那個可能,“我會離開。”

    躺在地上時,祁遇詹聽見了時未卿對林觀的猜測,如果這個猜測是真的,那么書中時未卿為何沒有離開梧州就有了答案。

    沒有他的提醒,林觀會給時未卿手下大小管事下十香軟筋散,祁遇詹問過紀二,以他的醫術能不能研制出解藥,紀二回答說不能,那么最后結果將是時未卿被帶回時府。

    時未卿性格冷傲,這樣被逼迫著他會是什么模樣,祁遇詹不愿再想下去。

    不用時未卿再說,祁遇詹也知道了他為什么會排斥回時府,為什么會恨時仁杰,在前兩天士兵圍困和今早發生的便可窺其一角。

    不管有沒有其他原因,但是被自己的親生父親,親手折斷翅膀關進籠子里,就該有濃烈的恨意,或許是這些恨意催生了時未卿變得愈加冷硬狠戾,一步步走向慘烈的結局。

    但現在不一樣了,祁遇詹摟緊仍是柔軟的少年,不知不覺改變很多,他必將不會再變得和書中一樣,更不會再有那樣的結局。

    祁遇詹心有疑問,若按時仁杰想要嚴格掌控的性格,不應該會睜一只眼閉一只放任時未卿在外多年,他總覺得忽略了什么,卻一時想不起來。

    祁遇詹垂眸,無論是什么只要有可能傷到時未卿,他都會將那些可能全部抹殺。

    有東西要放正房收整,兩人過了一會兒打開房門,參與了進去,都收拾好之后已經接近午時。

    念林院有小廚房和膳廳,侍從和廚娘都是何樓安排的,午膳已經好了,他們便在院里用了膳。

    膳后,祁遇詹看了院門,沒有侍衛看守,他和時未卿兩人去院前的花園散步消食,看著各個位置的侍衛,邊走邊想看來時仁杰看得時未卿沒有那么嚴,時府內還可以自由活動。

    回了念林院,時未卿喊來紀二,道:“把榻上兩個黑漆木匣拿過來,跟我去看看夫人。”

    未料,剛穿過花園,便被一個巡邏小隊攔住了,這個小隊與各處守備的侍衛不同,他們面無表情,神色冷漠。

    “林頭領有令,少爺不可去后院。”

    不遠處發現一小隊巡邏見這邊有情況也走了過來,祁遇詹發現一部分人的臉有些眼熟,記起他們是早上跟著時寬去林園的人。

    紀二也認出來了,在時未卿默認下上前理論,“主子在自己家想去哪里就去哪里,用得著你們管。”

    說完紀二和方頭領就繼續向前走,走到那些人近前時,他們不讓開反而手中握著的劍出鞘,橫在了紀二身前,若不是他閃的快,只怕要傷到。

    出劍之人姿勢未變,語氣還是冷冰冰的,“刀劍無眼,請少爺回去。”

    這些人武力和大小管事相差無幾,大抵不是普通侍衛,祁遇詹皺眉正想著這些人的身份,無意中掃到過來那小隊步履間露出得腰牌。

    根據顏色形狀和腰牌上的字,祁遇詹認出了這些人是時仁杰養的死士,死士只認時仁杰和令牌,其他人再如何說也沒用。

    眼下不適合硬碰硬,知道他和時未卿關系即將暴露,祁遇詹也不再藏著,直接喚道:“紀二,回來。”

    引得時未卿看了一眼,祁遇詹微不可察對他搖了搖頭。

    紀二和方頭領沒再多言,一臉氣憤地退到了兩人身后,或許是真被氣著了,回去路上一直再說:“這是主子家,憑什么不讓去,還動劍,要不是……看小爺不搞死他們!”

    路上不是說話的地方,時未卿沒有問原因跟著祁遇詹往回走,聽著后面一直不停的聲音,越發的讓他煩躁,一個眼神過去,紀二便安靜了下來。

    第063章 第 63 章

    回了念林院, 祁遇詹將死士身份告知了他們。

    時未卿對林觀阻攔他去見夫人倒是沒什么意外,他說的夫人便是時仁杰后娶的續弦,雖是繼室, 但從小到大對他有求必應, 不阻攔他做任何事, 林觀如此做法只怕是得了父親授意,怕夫人放她出府。

    時仁杰藏得深,他豢養的死士第一次在人前顯露, 時未卿在意的是他今日才知道他父親手中還有這樣一批勢力,緊皺的眉頭顯示他心情不那么好。

    祁遇詹輕輕拍了拍時未卿后背,不想讓他有太大壓力,“時大人掌一行省之勢,要暗中培養這些人手不是什么難事,你能查到那些消息已是做的很好了,你現在已經不是一個人, 還有我和你一起分擔。而且別忘了, 我們還有盟友。”

    時未卿抬頭看著祁遇詹關心的眼神, 他相信對方, 但對凌非何和封單明還是心有防備,免得祁遇詹擔心, 壓下了心里疑慮,“嗯,我知道。”

    又對著紀二和方頭領道:“給肖叔傳信, 告訴他們以后要更小心謹慎行事。”

    這次父親沒對其他人下手,不代表以后不會, 防著點總沒錯。

    晚間用完膳,沒過多久天便擦黑。

    祁遇詹猜測今晚時仁杰會對布政司牢里的李雄聽下手, 打算早點去蹲守,白日時他已經和時未卿說過此時,要在這個時間走,臨走前他還想看一眼時未卿。

    念林院附近守衛的是時府普通侍衛,死士只負責巡邏,避開那些死士后,祁遇詹身著一身夜行裝備敲響了正房的窗戶。

    等了不多會窗戶從里推開了,一張冷艷精致的臉頓時出現在祁遇詹眼前。

    順著窗口跳進去,祁遇詹將美人抱個滿懷,捏了捏他柔軟的耳垂,挑眉道:“也不問問是誰,就不怕是壞人把你擄走。”

    時未卿摸著被撞疼的鼻子,睨了祁遇詹一眼,冷哼一聲:“不想想除了你,還有誰會有這么大膽子敢把我擄走。”

    祁遇詹心里想著,在梧州確實沒有人敢私闖巡撫府邸,即便有也敵不過院中層層把守的死士和侍衛,他一邊笑著,一邊俯身朝泛紅的鼻尖輕吹了一口氣,“撞疼了?”

    “不疼。”時未卿搖頭,“怎么還沒走。”

    “這就走了,走之前想看看你。”祁遇詹手指劃過時未卿眼尾,潮意漫延到了他的指尖,“眼睛都紅了,還不疼,這個時候還不和我撒嬌,是怕我說你嬌氣嗎?”

    “真的不疼。”時未卿說完后,雙手拉住了祁遇詹垂在身側的另一只手,抿了抿唇,“早點回來。”

    鼻子被撞帶起眼中霧氣,此時他的眼睛濕漉漉的,顯得特別柔軟,不知為何祁遇詹突然想到了那些一直守在門口等著主人下班的狗狗。

    祁遇詹道:“和我一起去吧。”

    時未卿長睫顫動,“我身無武藝,去了會拖累你。”

    嘴上說著不去,眼中卻是不舍,眼底深處還有他極力隱藏的不安,今日發生的事情太多,對于身處這樣的地方,時未卿本就心神不安,此時明顯比往日多了幾分不自知脆弱。

    祁遇詹不可能會把這樣的時未卿獨自一人留在時府,而且今晚布政司大牢也沒什么危險。

    “無礙,若是連你都護不住,我這一身武功也白練了。”

    上次在林園也是等著,沒有跟著祁遇詹一起去,沒想到他會這么說,時未卿一時沒反應過來,眼睛直直地看著他。

    “去換衣服。”祁遇詹取出時未卿的夜行裝備,放到他懷里,又把他帶到屏風后面,低頭在眉心印了一吻,眼中帶著不懷好意的壞笑,“我去叫紀二跟上,到時候讓他干活,我們在旁邊看著。”

    時未卿很快反應過來祁遇詹為什么會這么做,眼眶無端又紅了一點,這個人從來沒有讓他失望過。

    天色已經完全暗了下來,未免耽誤正事,時未卿加快了手中動作。

    祁遇詹也考慮過讓時未卿手下人去,經過白日死士的事情后,他覺得行事要謹慎,擔憂時府外的肖掌柜等人身邊有沒被察覺的死士盯著,為防事情暴露,還是自己親自去一趟更為妥善。

    紀二輕功好,而時府死士不管是明面還是暗中都被祁遇詹摸透了位置,帶著時未卿和紀二避開不是難事。

    此時紀二正在門外守著,房內說的話他聽得清清楚楚,一時對這位主子的面首有了新的認識,不禁懷疑外面傳的品行端正嫉惡如仇是不是真的。

    心里想歸想,還是在祁遇詹靠近門吩咐后,第一時間低聲回道:“我去和方頭領換守。”

    接著夜色遮掩,三人離開了念林院,在路過一個院落時突然改變方向返了回去,還不忘在時未卿耳邊輕聲提醒:“屏息。”

    在林園,祁遇詹教過時未卿怎么屏息,聞言他立即換了呼吸方式。

    祁遇詹抱著時未卿,紀二跟在后面悄悄落在了院中侍衛視線的死角,房內的聲音在紀二耳中瞬間清晰了起來。

    時未卿沒有內力,五感不靈敏聽不到房內的聲音,但他能看出來祁遇詹察覺到了什么,被放下之后什么也沒做,只依偎在了眼前人的懷里。

    夜間越來越涼,祁遇詹怕時未卿冷著,一心二用將披風攏了攏,不漏一絲縫隙,在他唇上碰了碰表示安撫后,隨后將人攏到了懷里,視線看向了投在窗欞上的剪影。

    剛才在屋頂,祁遇詹便發現了說話之人是何樓和林觀,看了一下周圍守衛,想著這個院子應該是林觀住的地方。

    此時,窗戶上的剪影拿起一旁的東西,正向下彎下腰。

    祁遇詹猜的沒錯,這個院子確實是林觀住的端禮院,彎腰的正是何樓,他拿著藥在給林觀后背涂藥。

    上次也是如此,如果他不來,林觀就不會讓人給他涂藥,何樓怎么可能會任由他這樣下去,看著后背的傷,他沒忍住說道:“你說你這又是何苦。”

    林觀看著帳幔的花紋,不知道在想什么,過了一會兒才低聲道:“何叔,我總要讓他消氣。”

    何樓嘆了一口氣,沒再勸,該說的早就說過,要有用也不會是現在的樣子了,想起時未卿被阻攔的事,問道:“少爺不能去后院,是大人的意思還是你的意思?”

    林觀回道:“不讓少爺見夫人是我的意思,主子只是不想讓夫人插手進來。何叔別問了,知道太多對你沒好處。”

    在時府這么多年,何樓知道什么該知道什么不該知道,“好,我不問了,正好你借口養傷,這兩天也別到少爺面前去了,大人不會追究你的責任,剩下事交給我,免得再惹得少爺生氣,受苦的還是你自己。”

    林觀頭側向里面,沒說答應也沒說不答應,何樓看著他這姿勢就知道是什么意思了,不覺又嘆了一口氣,一邊涂藥,一邊囑咐他養傷注意事項。

    奇怪的是林觀也沒有打斷,任憑一個侍從對他絮絮叨叨。

    沒過多時,房門聲響起,何樓離開后房內也沒了動靜,再留下去也得不到什么消息,祁遇詹打了個手勢,抱著時未卿躍上了屋頂。

    離開時府范圍后,祁遇詹對時未卿說明了剛才的事情,問道:“何樓和林觀很親近?”

    時未卿想了想,好像確實如此,“我常在府外居住,十四歲那年,林觀才到我身邊,我不清楚他和何樓何時親近,等我察覺時已經是現在這樣了。”

    為此時未卿曾經問過兩人原因,他們只說合眼緣,當時時未卿怔了一下,不可否認,他每次見林觀時也覺得如此,若不是他長著這張臉,時未卿早將處理干凈了,絕不會放任到現在。

    但如今事關重要,若是林觀再擋著路,時未卿不會再手軟。

    聽著這話祁遇詹若有所思,剛才林觀提到時未卿態度,并不像一個曾經背叛的下屬,甚至語氣間有著不易察覺的親近,祁遇詹還記得那雙清澈的眼睛,他總覺得有這樣眼睛的人不應該是個背叛者。

    時仁杰勢力龐大,主角攻受背后有魏帝支持還險些栽在梧州,林觀跟在時仁杰身邊多年,想必應該知道很多書中沒有提到的細節。

    大多時候都是細節決定成敗,若林觀可以撬過來,即便不能幫他們找到被時仁杰提前轉移的最有利罪證,也能為他們省很多時間和風險。

    但零星幾句話還判斷不出什么,還需要在接近才能確定怎么回事,他打定主意找時間試探試探林觀。

    到達目的地,祁遇詹收回心神落到了一旁昏暗的巷子里,將時未卿放下后,一邊給他整理披風,一邊摸著他被風吹的有些涼的臉,低聲問道:“冷不冷?”

    “不冷,你看,我的手很熱。”時未卿伸出披風里的手,握住祁遇詹的大手,“這個時候了,不用再管我。”

    “什么都沒有你重要。”祁遇詹給時未卿帶上兜帽后,順勢把修長白皙的手握在掌心,“今晚干活的是紀二,我就是陪你出來玩的。”

    紀二:……

    他知道自己是過來做什么的,但說這話的時候能不能避開他,別這么光明正大理直氣壯。

    祁遇詹眼神掃過去,一眼就能看出來紀二在想什么,好心的沒再說什么打擊他,而是看向巷口偷偷摸過來的王大根。

    王大根沒用祁遇詹問,便把情況直接說了出來,“三哥計劃順利,白日確實有馮碼頭的人潛了進來,現在正正被我們的人盯著,三哥猜的沒錯,他們要在今晚動手,按照計劃我們已經套出來用得是什么毒,提前調換成了癥狀相似不致命的藥,等一會兒他們行動之后就能借機把人帶出來了。”

    未免李雄聽懷疑他們是時仁杰的人不跟著走,或是露出馬腳,藥里還混了迷藥。

    為保穩妥,祁遇詹還是進去看了一圈,確認計劃確實萬無一失后才放下心來,讓王大根留下,他自己回了巷子里。

    祁遇詹對紀二道:“一會兒人會從大牢后門送到亂葬崗,你跟上去等人走了之后,把人帶到這來。”

    不說時未卿曾經說過,祁遇詹的命令等同與他,而且現在時未卿在一旁也攔著,就說祁遇詹對待時未卿的態度,也讓紀二沒有異議,“是,屬下領命。”

    說完,紀二便離開了。

    祁遇詹靠近時未卿,掌心貼到他后腰上,問道:“想不想去看星星?”

    今晚夜幕上繁星萬點,確實是個看星星的好時候,時未卿聽見了祁遇詹的安排,便知現在確實閑暇,點頭應允了,“去哪看?”

    第064章 第 64 章

    祁遇詹選了一個能看清布政司大牢后門的屋頂, 時未卿剛要在他身旁坐下,他拍了拍自己的腿,嘴角勾起笑意, “這么見外, 這不是有比屋脊更舒服的地方。”

    時未卿順著祁遇詹的牽力順勢坐下, 有了夜間的冰涼做對比,臀□□溫尤顯灼熱,讓他有些坐立不安, 撐著祁遇詹的肩膀便要站起來,“這個位置容易擋到你,正事要緊,我還是坐到旁邊好些。”

    “害羞了?”祁遇詹摸著他變熱的耳垂,低頭故作驚訝笑道:“親也親過,抱也抱過,還在一個床上睡著, 這個時候害羞是不是有點晚了?”

    時未卿一想祁遇詹說的也不無道理, 再堅持離開就顯得做作, 但看祁遇詹笑就止不住的羞惱, “你不許笑。”

    “嘖嘖嘖,未卿真兇。”祁遇詹立馬閉上嘴忍住笑意, 低頭湊到時未卿耳邊輕聲指控。

    時未卿已經摸透了對方的惡趣味和不正經,聞言睨了他一眼,反問:“很兇?”

    “不兇。”這個冷傲的模樣直接戳到了祁遇詹, 在時未卿柔軟紅唇上親了一下,“兇也關系, 我喜歡。”

    時未卿枕靠在祁遇詹肩上,小聲嘟囔:“就會說好話哄我。”

    祁遇詹低聲笑了一下, 把披風攏得更嚴實,沒再說話。

    過了大約半炷香時間,布政司大牢后門隱約出現幾個人影,祁遇詹離得遠聽不清他們在說什么,后門燈籠照映下能看出他們正把草席裹著的人放在板車上。

    板車拉動起來,行駛的是亂葬崗的方向,一道黑影隨后跟了上去,祁遇詹認出來,那是紀二,那被拉走的就是李雄聽。

    不多時后,王大根再次出現在了那個暗巷里。

    紀二沒回來,還要等一等他,沒想讓時未卿跟著他飛上飛下來回折騰,把他放到一旁后道:“我下去一趟,一會兒回來。”

    時未卿握了一下祁遇詹的手,隨即放開,仰頭道:“我在這等你。”

    給他整了整兜帽后,祁遇詹回到了暗巷,“如何?”

    王大根回道:“三哥一切順利,那人他已經被帶走了。”

    說著他又從胸口取出一個瓷瓶,雙手呈給了祁遇詹,“三哥,這是迷藥的解藥。”

    祁遇詹收了起來,囑咐道:“你們在這多停留一段時間,一個一個離開,記得,這段時間也要謹言慎行,免得被人察覺出異常。”

    王大根應聲:“是,三哥,小人謹記。”

    王大根走后,祁遇詹躍上了屋頂,又把時未卿抱在了懷里,說道:“事成了,等紀二回來,我們就走。”

    時未卿點了點頭,靠在寬闊的胸膛,仰頭看著星星若隱若現忽明忽暗的夜空,和身旁之人享受著難得的靜謐。

    從前他只覺得這是一件既浪費時間又無趣的事情,但現在時未卿發現只要和對的人,做什么都不會無聊,尤其是今晚的繁星和皎月,異常的吸引人,不由感嘆出了聲,“真美。”

    祁遇詹在一旁應道:“嗯,確實很美。”

    時未卿察覺到落在臉側猶如實質的目光,側頭看過去,對上了深邃的雙眼,“你不抬頭看著我,怎么能知道美不美?”

    月光皎潔,祁遇詹看著時未卿眼中閃爍的星光,抬手摸向那顆眼尾暗紅孕痣,“我當然也在看星星。”

    時未卿腦中靈光一閃,他坐直身體,突然問道:“你在王府有幾個妻妾?”

    這么會哄人,只怕沒有幾個妻妾練不出這樣的會說話。

    祁遇詹愣了一下,回過神后失笑:“沒有。”

    他心道現在才想起來問,是不是有點晚了。

    時未卿問:“你怎么這么會哄人。”

    現代網絡信息繁多,聽看的多了說還不會說幾句情話,但這事很難解釋,現在不是說的時候。

    “不會哄人怎么做你的面首,何況這并不是為了哄你,而是我無時無刻不想告訴你,我有多喜歡你。”

    經歷過一次死亡,祁遇詹明白了一個道理,意外和明天不一定哪一個先到,所以到了這個世界之后,他想做便做,喜歡便也從不會藏掖,免得哪一天遭逢意外心有遺憾。

    而且,看過那么多狗血劇,深知有多少是因為主角沒長嘴產生的誤會和波折,對此祁遇詹更不會緘言。

    對于祁遇詹,時未卿一直都有著前所未有的信任,在他臉上碰了一下,而后雙臂摟緊他的肩頸,埋進了懷里,“我也喜歡你。”

    祁遇詹輕輕捏了捏時未卿后頸,“我知道,我想對你說,并不代表你一定要有回應,知道就好。”

    時未卿知道祁遇詹今晚帶他出來是為了哄他開心,“不只你想讓我開心,我也想讓你開心。”

    “好。”這是時未卿想做的,既然如此,祁遇詹不會拒絕。

    這一隅又恢復了安靜,知道紀二帶著李雄聽回來,才被打破。

    紀二站在幾步開外的距離,道:“我檢查了一下,確實是只中迷藥,用解藥解開便可,具體的還需稍后細細診脈。”

    祁遇詹抱著時未卿起身,走近后看見了李雄聽渾身的傷就知道在大牢里沒少受罪,身體相比也好不了哪去,大抵還需要將養一番才行。

    “走吧,先把人送我那去,到時你再仔細給他檢查。”

    說完提氣躍向了他買的宅院,紀二立馬把人扛到肩上,跟了上去。

    祁遇詹提前吩咐過,柳管事早早便收拾出來了一個院子給新客人居住,又在宅院中提前留了燈,此時他正帶著侍從在院門口候著。

    柳管事是個識時務的人,明里暗里沒少給祁遇詹表忠心,多番試探后見他確實沒有異心,宅院里的事情便全都交給他打理了。

    現在時未卿手下的人被監視,樊魁又去了應天府,祁遇詹身邊無人可用自然就想起了柳管事。

    唯一需要顧慮的就是,柳管事曾在都城待過,那個被抄家的官員也是御史,這個御史和李雄聽都是清流,他可能會認出李雄聽。

    不過認不認得沒什么大礙,祁遇詹不會對李雄聽做什么,李雄聽知道的還沒有時未卿多,在他手中只能一個人證,留在宅院里也是為了給他找一個容身的地方,等時機何時之后再把人交給凌非何處理。

    若柳管事認得李雄聽,他就會知道沒有比這更安全的地方,為了李雄聽也不會把此事張揚出去,若不認得,只會把他當做一個客人好生招待著。

    紀二在祁遇詹的示意下,跟著柳管事進了正房。

    祁遇詹前者時未卿的手慢悠悠地跟在了后面,進到房間時卻也沒錯過,柳管事看清李雄聽臉時面上的表情,那是見到熟人的模樣。

    他手里揉捏著掌心的修長手指,確認了,柳管事確實認出了李雄聽,見他比平日里多了幾分焦急就可以看出,他們的關系似乎不錯。

    祁遇詹拉著時未卿走出內間,做到了榻上,在柳管事過來請示時,只當做不知道,道:“這是我的貴客,他若需要什么藥材補品,盡管差人去買,莫要怠慢了,只是外面比較亂,還是不要讓他出府了。”

    聽出了言下之意,柳管事躬身回道:“是,三爺,小人必回好生招待著,不讓貴客亂走。”

    李雄聽身為御史性格中少不了固執,他如果醒了一定會想方設法給都城傳信,未免他惹出亂子,祁遇詹想了想,還是要給他留一封信。

    正好這時紀二診斷完出來了,祁遇詹指著柳管事道:“你和他說吧。”

    柳管事沒覺得紀二是個哥兒生出什么輕視之意,他拎得清能這個時候出現在這個院子里,不會是尋常的哥兒,笑臉迎了上去。

    兩人一邊說這一邊回了內間。

    祁遇詹則走向了一旁的書案,案上又現成的紙筆,只是墨還需要現磨。

    不待他拿起,被跟過來的時未卿截了過去,“我來吧。”

    時未卿的兜帽和面巾已經摘了下來,他低著頭在硯臺里加了少許水,正用墨條緩緩研磨。

    沒有墨寫不了東西,祁遇詹轉身靠著書案,雙臂抱胸挪揄,“能得未卿磨墨,實是我一個面首上輩子修來的福氣。”

    時未卿本想說,磨個墨而已,有何大驚小怪。

    話到嘴邊卻變成了,“我手酸,研不動了。”

    祁遇詹低頭看了眼剛剛被染黑的水,對于他撒嬌的行為沒有揭穿,而是勾著嘴角,踏著步子站到時未卿身后,把人圈在了懷里,手掌覆在他的手背上,“那我幫你。”

    男子存在感極強的氣息包圍,時未卿立時有些后悔,先打了退堂鼓,若是在他房里怎么樣都行,現在這是在外面,隨時有人會看到他們。

    時未卿眼睛不時掃著內間的簾子和外間的房門,就怕有人突然出現,“好了,我不累了。”

    祁遇詹仍然沒說什么,痛快的離開了,沒想到靠回書案后卻被瞪了一眼。

    他霎時笑了出來,抬手摸著時未卿的耳朵,道:“說研不動的是你,說不累的也是你,我好心幫忙沒得到回報就算了,還被瞪了一下,是誰說自己講理的,我看你明明是不講理,還是個有賊心沒賊膽個的粘人精。”

    第065章 第 65 章

    破天荒的時未卿表情沒有變化, 研磨的手更是平穩的很。

    祁遇詹挑眉,以為時未卿學聰明了知道如何應對,沒有得到預想的反應, 無趣地摸了摸鼻子, 已經決定就此打住。

    等到墨汁濃淡均勻后, 祁遇詹坐到了太師椅上,提筆正要蘸墨,余光一閃, 身前突然擠進一個馨香的身軀。

    時未卿面對面跨坐在祁遇詹腿上,扶著他的肩,一臉倨傲,似乎在說誰有賊心沒賊膽。

    祁遇詹怔了一下。

    高傲的人經不起激,而時未卿的心性又非常能沉得住氣,祁遇詹也反應過來,怪道時未卿剛才蘸墨怎么沒反應, 原來是在這等著。

    近來見多時未卿的乖順, 惶然被逗弄時的窘迫羞惱的顏色好看, 現在才發現盛氣凌人的倨傲更惹人心癢。

    似乎現在才記起來, 這才是他的真性情。

    祁遇詹想看時未卿接下來還會做什么,不動聲色道:“怎么了?”

    時未卿是害羞, 又不是真的沒膽子,若真如此他也不會做出這樣未出閣便養面首離經叛道的事來。

    如這人所說現在害羞也晚了,何況他們兩情相悅, 周圍也都是自己人,既然如此有什么好克制的, 時未卿如同打通了任督二脈一般,連以往的羞窘也消失得無影無蹤。

    “不粘著你怎么叫粘人精。”

    “手累了, 給我揉揉。”時未卿又把手伸到祁遇詹面前,說得坦然。

    祁遇詹眉頭微動,低沉的嗓音說了一句,“好兇。”

    但也沒耽誤放下毛筆,手掌環住嫩白的細腕輕輕揉著。

    時未卿動了動腿,被揉的手扯著祁遇詹袖子接力靠近,微微仰頭輕聲冷哼了一聲,神情驕矜:“之前不是還說我兇也喜歡嗎,還是那是哄騙我話?”

    祁遇詹知道時未卿是想讓他繼續哄,對這驕縱的模樣完全沒有抵抗力,他怎么也不會拒絕,但在這之前怎么也要收點利息才行。

    “除了坦白身份前,我什么時候騙過你。”

    祁遇詹一邊說著一邊慢慢低頭,在即將碰到柔軟的紅唇時,未防時未卿突然后退,親了個空。

    這一退不知觸動到了什么,祁遇詹頓了一下,氣息亂了一瞬。

    時未卿完全沒有發現異常,今晚莫名有些執拗,好似沒有聽到想要的就不給甜頭,睨著祁遇詹:“你知道我想聽的不是這些。”

    “當然喜歡。”祁遇詹如他所愿,動作卻與之相反,直起了身體,。

    “喜歡你躲什么?”以為他在欲擒故縱,時未卿動作緩慢的挪動,攀著祁遇詹的肩膀貼了上去,他幾乎整個人都貼在祁遇詹身上,紅唇無意劃過眼前的脖頸,說話的氣息全都噴了上去。

    祁遇詹突然喉結滾動,喉間傳出一聲悶哼,他手臂,發出的聲音突然變得暗啞:“別動。”

    時未卿感覺到了某些東西,驟然僵在祁遇詹懷里,不敢再動。

    祁遇詹調整呼吸等了一會兒,馨香的氣息無孔不入,他沒有平息,情況反而愈演愈烈。

    再繼續下去恐怕一發不可收拾,祁遇詹把人放到太師椅上,留下一句:“我一會兒回來。”

    他轉身大步離去了。

    等時未卿反應過來追出去時,院外已經沒了蹤影,他轉身問守在院口的侍從,“他去哪里了?”

    侍從記得這人是和三爺一起的,剛才院里只有三爺一人急匆匆離開,想必問的是三爺,恭敬地回道:“看三爺去的方向,應是回了盛臨院。”

    時未卿不知道盛臨院是哪,心里猜測這個時候回的只怕是自己起居的院子,他看著侍從道:“帶我過去。”

    祁遇詹步履匆匆地走出院子,沒走幾步便提氣用輕功回了盛臨院,等他泡在浴桶里消退后,時未卿也到了門外。

    “叩叩——”

    “祁遇詹,你在里面嗎?”

    沒想到今晚會有這一遭把自己搞得有點狼狽,祁遇詹無奈嘆了一口氣,不想讓時未卿多等,從水中起身,回道:“馬上好。”

    換了一身新的夜行衣,祁遇詹推開門走了出去,而后自胸口取出一個帕子,把時未卿額頭的冷汗擦掉,“怎么不在房里等我,找到這來了。”

    感覺到鋪面而來的冰涼水汽,再結合聽到的水聲,時未卿一下子便猜出來祁遇詹做了什么。

    他泡了冷水。

    在林園時,時未卿對此事就是愿意的,越相處他越能知道祁遇詹為了他有多克制隱忍,對于他來說成不成親都沒什么所謂,反正不會把人放走。

    原本想看看對方怎么努力,今晚見此,時未卿不愿他再如此辛苦。

    時未卿低著頭,緊緊抓著祁遇詹的袖子,收緊的指尖暴露了他心底不平的情緒,再次開了口:“我可以的。”

    祁遇詹另一只手移到他緊繃的手指上,巧力使他卸力攤開,隨后握在了掌心,“忘了時大人早晨說的話了?”

    在左廂房排查下毒,祁遇詹也沒忘關注正房時未卿父子二人的談話,自然也沒錯過時仁杰安排了嬤嬤教導的事情。

    “哥兒出嫁前的教導必然包括查身,我怎會讓這點小事讓你背上清白的污名。”

    時未卿仰頭,“我不在意。”

    祁遇詹相信時未卿說的是真話,他連朝堂都敢攪弄,一個小小污名算得了什么。

    現在時未卿即是心結未解,又是時間不對,祁遇詹不是下半身思考的男人,不會不做某些事就不能活,他會愿意等到時未卿解開心結。

    怕他真做出什么事情來,祁遇詹道:“我在意,就當是為了我,好不好?”

    “好,我答應你,在嬤嬤查身前。”時未卿不愿和祁遇詹使手段,光明正大地說出了想法。

    世間的事瞬息萬變,未來還有十幾天,總有一些突發情況能讓時未卿改變主意,祁遇詹沒有強求,點了點時未卿的鼻尖,“好,一言為定。”

    時未卿不滿意,他微微踮起腳尖,輕輕碰了碰祁遇詹的嘴唇,“蓋章才對。”

    祁遇詹沒做什么,怕再起火,牽起時未卿的手去了安頓李雄聽的院子。

    走到院口,恰好碰上了紀二和柳管事,聽他二人回稟,李雄聽的診斷已經交代好,祁遇詹又囑咐了幾句,三人便回了時府。

    回去時沒有驚動任何人,問過方頭領念林院并無人來,看時辰已經不早,收拾收拾洗漱完后便準備睡覺了。

    祁遇詹原本想去何樓給他安排的廂房,又想到時未卿才會時府,不放心他一個人睡,剛要轉會身,這時衣角傳來輕微拉扯感,他順勢回頭

    對上祁遇詹的眼睛,時未卿抿了抿唇,嗓音溢出一絲不安:“別走。”

    祁遇詹知道多年心結想要解開不是一朝一夕的事,他打算盡力減少和時未卿的肢體接觸,但一見到他這個模樣,所有的冷靜和打算就全都碎了。

    祁遇詹伸手攬住時未卿的柔軟腰肢,另一只手臂托起他的腿根處,沒有絲毫猶豫將人端抱了起來。

    往內間走的路上,祁遇詹手掌從背部一次次順到腰處,低聲說道:“我剛想走就后悔了,這可不是要走的樣子,你說對吧?”

    時未卿霎時心里如同淌了蜜一樣甜,頃刻間壓過了那些負面情緒,口里卻還是在問:“真的?”

    他控制著垂在祁遇詹似乎是身體兩側的腿不亂晃,盡量移開些不碰到他,手臂也是繃直,指尖輕輕地搭在祁遇詹肩上。

    “當然。”見他又恢復了乖順的模樣,而且比之前還畏手畏腳,祁遇詹笑了一下,手臂一用力,將人按到了自己懷里,“沒關系,大不了再洗一次冷水澡。”

    抱起來時未卿之后,祁遇詹回想了一下近來情況,他除了晨起時的特殊情況,覺得今晚只是個意外,自覺自己自制力尚可。

    他又道:“可以和以前一樣,不必刻意回避。”

    時未卿抱著祁遇詹的脖頸,依戀地蹭了蹭,猶豫了一下才說:“你……時要告訴我。”

    此時已經到了床邊,祁遇詹放下時未卿,手臂拄在他的兩側,將人圈在懷里,似笑非笑地看著時未卿,“你真的想知道?你知道了要做什么,給我準備涼水,給我拿干凈衣物,還是給我搓背,或是像今晚一樣在門外等著,時未卿,你不覺得做哪個都會把情況加重嗎。”

    時未卿耳朵沒紅,眼睛卻撇開了,執拗著自己的堅持:“我想陪著你。”

    事實上,是時未卿想要祁遇詹陪著。

    沒聽到祁遇詹回應,時未卿蜷起雙腿,手臂環上后又把頭也低了下去,這個姿勢發出的聲音又低又悶:“我在門外站遠一點。”

    祁遇詹看著時未卿這個姿勢露出的雪白后頸,手指點了點,“能耐了,不僅會撒嬌,現在還學會了裝可憐。”

    時未卿抬頭,不知是故意還是無意,他的眼睛變得濕漉漉的,直直看著祁遇詹,一幅不答應他誓不罷休的模樣,“你答應了。”

    這是一旦開了口子以后就沒法再要求,那今天的承諾就白定了,祁遇詹狠下心來,拒絕道:“粘人精,裝可憐也不行,時間不早了趕緊睡吧。”

    說著,祁遇詹就要把時未卿塞進被子里。

    時未卿這時冷哼一聲,冷傲的推開了祁遇詹的動作,故意發起了嬌少爺脾性,“我自己來。”

    就知道他是裝的,祁遇詹順勢收回手。

    見人是這個反應,又沒哄他,裝得也有點變成了真的,自己生著悶氣攤開了被子。

    “別氣著睡覺,對身體不好。”祁遇詹嘆了口氣,俯身親了親時未卿的額頭。

    時未卿其實很好哄,祁遇詹的一個吻足以。

    第066章 第 66 章

    為了某個問題, 兩人本是分開蓋的被子,起初沒什么問題,時未卿抓著祁遇詹的衣角睡著了。

    祁遇詹睡后不久察覺到了身旁的聲響, 時未卿睡得極不安穩, 一直無意識低聲囈語, 他無奈在心里嘆了一口氣,最后將人挪了被窩攬在了懷里。

    時未卿頭貼在他的胸前,才沉沉睡了過去。

    清晨鳥叫聲傳進正房內, 穿過帳幔落在了祁遇詹耳中,他睜開眼看見床內已是天光大亮。

    聽了一會兒耳邊綿長的呼吸,祁遇詹原本想再陪時未卿再躺一躺,然而下一刻,他身體一僵,打消了這個想法。

    時未卿整個人半伏在祁遇詹身上,方才一動, 他的腿便屈起搭在祁遇詹的大腿上。

    這下剛消退又復起了。

    時未卿此時正睡得安然, 祁遇詹不忍打擾, 但早上幸福的小煩惱還是要解決, 他小心地將人放到一旁,隨意披著外袍便離開了。

    等他再回來時, 已經把自己打理好了。

    祁遇詹離開后,時未卿又開始睡得不安穩,沒有和林園一樣, 他離開后也能繼續睡著。

    祁遇詹掀開帳幔,發覺時未卿的睫毛顫動, 已經是一副醒的模樣,未免這樣的不安影響到今天的心情, 他坐在床邊,俯身在時未卿的眼尾落下了一個吻。

    待對上那雙含著霧氣的黑瞳后,低聲笑道:“是誰家的睡美人被吻醒了?”

    時未卿剛睜開眼睛就覺得心里滿漲著,有什么東西快溢了出來,他伸出雙臂攬住祁遇詹的肩頸,借力半起將下巴墊在了肩上,發出的聲音帶著輕微的鼻音,又好聽又勾人,“時府無事,你怎么起這么早。”

    “醒了便起了。”祁遇詹攬住時未卿的腰,帶著人一翻,兩人都躺在了床上,“這里確實清閑無事,還要不要再繼續睡?”

    “你陪我。”躺在祁遇詹懷里,時未卿閉上眼睛埋進頸窩蹭了蹭,感覺到臉頰貼著肌膚的冰涼后,頓了一下,睜開了雙眼:“你又去洗冷水澡了。”

    頸側貼著的溫度明顯,祁遇詹才發覺,他回來的急忘了運行內力把冷水涼氣消掉,一邊把被子給他們兩人蓋好,一邊道:“早起正常現象,無礙,你昨晚沒有睡好,再睡一會兒。”

    時未卿沒法回答,反問:“你又……之前你離開了都是如此?”

    發現了一個蛛絲馬跡,以往相關沒在意的細節便開始呈現在眼前,比如祁遇詹穿戴整齊的衣物,比如在林園也經常有的早起。

    此事非一兩次,時未卿現在意識到往日的疏忽,這個年紀的男子正是血氣方剛,沒有妻妾又不找其他人,有反應是常事,總用這個方法解決并非良策。

    知道他在想什么,祁遇詹道:“習武之人身體康健,冷水對我并無妨礙。”

    說著把已經暖了的手貼到時未卿臉上,“你看,很快就恢復了。”

    時未卿心疼祁遇詹的克制,但又不愿毀了對方的用心和約定,垂下的眼眸暗閃,打定了某個主意。

    他握住臉頰的手掌,重新閉上了眼睛,嘴上咕噥,“又哄我。”

    祁遇詹低頭嘴唇碰了碰時未卿的黑色發頂,輕聲哄道:“再睡會兒。”

    “嗯。”時未卿鼻音濃了一分。

    懷中人沒過多久睡了過去,祁遇詹跟著閉眼也漸漸生了睡意,等再睜眼時院中已響起了多人雜亂的步子聲。

    念林院侍從不少,但被吩咐過無傳喚不得靠近正房,現在院中有這樣的聲音應該是有其他人過來了。

    管他誰來了,也沒有自己懷里睡著的人重要,祁遇詹沒任何起身的意思,仍是緊摟著時未卿,閉目養起了神。

    五感靈敏在現在體驗了出來,不用特意出去探聽,門外對話的聲音自動傳入到了祁遇詹的耳朵里。

    “少爺還未醒嗎?”

    祁遇詹聽出這道聲音是何樓的。

    紀二跟著回答:“還沒。”

    “卿兒這個時辰還沒醒,你們進去看過了嗎?可別是病了,汪嬤嬤,去把府里大夫傳來,給卿兒看看。”

    這是一道陌生的女聲,祁遇詹印象中從未聽過,這聲音慢聲細語,溫和輕柔的語氣中藏著長輩對晚輩明顯的關切。

    時府中符合身份的只有昨天被攔著去見的那位徐氏,也就是時未卿口中想要在謀反之下保全的夫人。

    聽著話是準備進來,徐氏在時未卿心中重要,祁遇詹不想給她留不好的印象,便將人叫醒說明了緣由。

    “夫人來了?”時未卿驚訝地問,臉上的心情是擋不住的好。

    “這么開心。”

    “從小到大,府里除了何樓,夫人待我最好,我出府都是她說服的父親。”

    祁遇詹親了親時未卿的鼻尖,“那就快起,免得讓人久等,我先走了,一會兒再進來。”

    時未卿反應過來后,點點頭,“嗯。”

    祁遇詹避開眾人視線從窗戶離開,跟隨著一起又進了正房,不過進去之前,他掃了一眼院口,又看了一眼在和方頭領一起站在門口并不進去的何樓。

    此時時未卿已經收拾妥當,坐在了徐氏下首的椅子上。

    祁遇詹走近,站在徐氏附近,便于觀察又不引人注意的角落里。

    剛一站好便聽徐氏笑罵著作勢問責:“昨天等你來,結果左等右等天黑了也沒來,卿兒怕是多日不見已經忘了我了。”

    “沒有,夫人誤會了,是父親讓人攔著,不讓我去后院。”時未卿沒有隱瞞,顯然是沒把徐氏當外人。

    徐氏明顯怔了一下,“你父親太過分,在自己府里用什么重兵把守,防得還是自己人,要不是你說我都不知道還有這樣的事,回頭我說說你父親,哪有這么對自己兒子的。”

    “我和你道歉,是我誤會你了,是我的不是。”

    在徐氏面前,時未卿雖是驕矜,卻沒有在外人和時仁杰面前的跋扈。

    他搖頭,“夫人不必如此,本也應該是我去給夫人請安。”

    “好了,不說了,再說顯得生分了。”徐氏說話的語氣還是溫溫柔柔,她接著道:“你這剛回來,怕是沒有個用得趁手的人,北磐還是小做事難免有些毛手毛腳,現在我已經好好教導了他,畢竟他是從小跟著你長大的,我也不好多做處置,不如把他送回來你身邊,好歹是個可信得用的人。”

    徐氏不提,時未卿都快忘了還有個北磐沒處理,之前讓肖掌柜盯著北磐,得到的的消息是人一直沒出過時府。

    有了林觀的前車之鑒,他很難不懷疑北磐是時仁杰的人,既如此,那就不需要顧忌什么,倒不如今天直接處置了北磐。

    “好,夫人把他送回來吧。”

    時未卿語氣和往常無異,徐氏沒發現異常,沖著門口剛送大夫回去的汪嬤嬤道:“把北磐叫進來。”

    祁遇詹知道里面的情況,避開徐氏的視線不著痕跡看了時未卿一眼,無意中對上了他陰沉的黑眸。

    這一看便知,時未卿并不打算輕拿輕放。

    祁遇詹收回視線,繼續觀察這個時仁杰的繼室。

    北磐一進來就撲到時未卿面前磕頭,悔過自新般反省,“少爺,小人錯了,以后一定好好伺候,少爺別不要我。”

    看著這幅裝聾作啞的模樣,時未卿沉下臉,他可沒那么多耐心讓不重要的人浪費,有這時間還不如和祁遇詹習武來得有趣,他直接道:“那封信,你扔哪了。”

    北磐聽著少爺連他名字都不再愿意叫,就知道事情比他想的嚴重,不能承認,只能硬著頭皮狡辯:“少爺,小人對天起誓,小人沒有見過任何信。”

    時未卿也不生氣,畢竟不重要的人沒這個必要,他淡淡地說:“可我怎么聽人說,他親眼看見你收了那信,還出了門一趟,對了,你再說說,那之后你去了哪了。”

    北磐沒預料到時未卿會知道的這么多,愣住的同時下意識看了徐氏一眼,深知此事不能暴露,他連連磕頭辯解:“少爺,小人真沒有收到。”

    即便磕頭的聲音響亮,但誰都能看出來北磐的臉上寫滿了心虛。

    祁遇詹站在一旁,清楚地看到了北磐看徐氏的那一眼,也瞬間抓住了徐氏不明顯的,剛從意外中回神一般的神情。

    祁遇詹若有所思,心中漸生疑竇。

    這時,突然聽徐氏驚訝地問:“卿兒,發生了何事,什么信不信的,是北磐又做什么錯事了?”

    時未卿把當初祁遇詹把他擄走的事情告訴了徐氏,不過把祁遇詹的從其中隱去了。

    聽完以后,徐氏手拍桌子,巡撫夫人的氣勢顯了出來,“還有這等事!北磐,這可是真的?我還以為你犯得是個小錯,沒想到連我也敢哄騙,卿兒如今是無事,有事十個你也賠不起,你可知同你這般的刁奴需得要發買出去!”

    時未卿沒有一絲在徐氏面前隱藏自己的性情的意思,道:“夫人,背主的東西放到哪都是禍害,不如我今天替別人提前解決了這個禍害。”

    不用時未卿吩咐,紀二和方頭領便不顧北磐的哭喊求饒,直接拉了下去,至于怎么處置,這倆人都是熟手,也不需要祁遇詹操心。

    第067章 第 67 章

    祁遇詹視線沒離開徐氏, 又捕捉到了她臉上一閃而逝的瞬間被掩飾好的不自然,好像剛才看到的是錯覺。

    不知是見多了,沒把處置刁奴放在心上, 還是心里有鬼怕引到自身, 徐氏接下來都沒提到北磐, 對時未卿好一番噓寒問暖,盡顯慈母姿態。

    “昨日剛收到瑤兒來信,前幾天從都城啟程了, 如今已在回梧州的路上,你們兄妹幾月沒見,她一直嚷嚷著想念兄長,也不說說想我這個母親。”

    時未卿面色柔和了幾分,“是有幾月沒見,若不是不能出府,親自去接妹妹回來我才放心。”

    徐氏慢聲細語, 說到自己女兒, 語氣更溫柔了, “你有心了, 瑤兒知曉只會更高興。”

    徐氏口中的瑤兒是她與時仁杰所生的嫡女時慧瑤,幾月前被左丞相接到都城, 聽著話也即將回到梧州。

    祁遇詹收回視線,除了方才,徐氏表現出來的模樣都看不出問題, 但不讓北磐直接進來,而是等在院口傳喚的事, 若真關系親和何須試探之后再喚人,以及北磐剛才的那一眼, 都是擺出的問題。

    不怪祁遇詹敏感,影視劇網上現實都是如此,很少有繼母能善待前妻的孩子,大多都是恨不得其消失。

    何況提起時慧瑤這個人,祁遇詹突然想起來書中的一個劇情,在時仁杰阻攔主角二人失敗當晚被抓后,時仁杰身邊一林姓統領帶一小隊人逃脫了,最后封單明帶人在時府抓住了他。

    這個林姓統領被找到之時,他身邊正倒著徐氏和時慧瑤的尸體,顯然是他親手殺了二人,他被抓時也并未反抗,而是一臉解脫。

    時仁杰身邊能叫上名號的林姓之人只有林觀一個,而且就昨天林觀敢攔著不讓見徐氏的命令看來,祁遇詹猜測,這個林姓統領是林觀。

    若是如此,他和徐氏大約不和,更甚至他們之間有仇。

    對于時未卿他們二人中很可能一方是友,一方是敵,至于誰是友誰是敵,靜看便是,反正總有顯露的時候。

    徐氏沒坐多久便離開了,她走之前叮囑道:“我打聽過了,那個凌姓郎君品行官途都是好的,是個良配,你父親再有不是,這也是為你好,別和他置氣。”

    時未卿沒接話,只起身默聲地將徐氏送出院,看出了他的抗拒,徐氏嘆了一口氣,便離開了。

    祁遇詹沒有跟出去,他站在門口收回視線,看向了門口沒動的何樓,明白了他和徐氏不是一路來的,眸中一閃,問道:“林觀怎么樣了?”

    何樓有些意外,不由看了祁遇詹一眼,隨即笑著回道:“多謝張頭領關心,都是皮外傷,養養便好,只是近幾天下不了地了。”

    聽了昨晚的談話,知道林觀這幾天能不能下地都不會出來露臉,祁遇詹不過是尋個由頭和他拉進距離,方便以后試探。

    祁遇詹道:“何侍從客氣,我與他畢竟共事過,還請何侍從帶個話,方便了我去看看他。”

    何樓看著正往回走的時未卿,頓了一下,小聲問道:“這……是少爺的意思?”

    祁遇詹搖頭:“不是。”

    “好,我給林頭領帶過去。”何樓只以為兩人關系很好,應了下來。

    時未卿此時已經走到了近前,也沒問兩人在說什么,旁若無人地牽住祁遇詹的手,看向他道:“我餓了,去用膳。”

    “好。”祁遇詹握住掌心多出來的手。

    何樓欲言又止,他轉身看了眼四周,接著又挪動步子站在了兩人身前,跟著一起走動,擋住了院口的視線。

    似乎才發現他的存在,時未卿掃了他一眼,淡聲問道:“有事?”

    何樓低頭看著地下,“時大人安排了教導嬤嬤,少爺幾時得空,我把人送過來。”

    想起教導嬤嬤那些絆腳石,讓祁遇詹不得不克制,時未卿冷哼一聲,“我幾時都沒空人就不來了?”

    他說完又想起來什么,煩躁地擺了擺手,“半個時辰后把人叫來。”

    “是,少爺。”

    何樓應了一聲,還是繼續跟在后面,沒有聽到離開的腳步聲,時未卿停下腳步側身,“怎么還在這?也沒用早膳?”

    他好看的眉頭皺起,在時府讓人苛待了,連早膳也吃不上?

    看出在擔心他,何樓立即笑瞇瞇地回道:“小人用過了。”

    他看著兩人牽在一起的手,低聲勸著:“少爺,府上耳目眾多,你與張頭領……還是要小心的好。”

    若是讓時大人知曉,張頭領只怕會有危險,少爺苦了這么多年,身邊好不容易有個能讓他開心的人,何樓不想眼看著他出事。

    念林院已經將被方頭領和紀二接手,該回避的時候侍從不會亂跑,這個時間院中不會有閑暇亂跑的人,隔著院子,那些侍衛和死士知道人在院里也不會進來找無趣。

    而且時未卿要故意泄露他和祁遇詹的關系,也就更不用在意,何樓多余擔心,不過他也是好心。

    去小膳廳路上只有他們三人的身影,時未卿有些嫌棄地看了何樓一眼,“行了,我這事有分寸,忙你的去吧。”

    再跟下去就要惹少爺生氣,何樓無法只得離開。

    時未卿回過神來,如今時府前院掌控在林觀和何樓手里,誰能苛待了他,不覺剛才的自己有些蠢,腳步無意識中加快了一些。

    祁遇詹捏了捏手掌,笑了一下,“和自己較什么勁,你擔心他又不是什么見不得人的事。”

    時未卿睨了他一眼:“不許笑我。”

    祁遇詹尤其喜歡他的倨傲,聞言立即收起了笑意,“好,不笑。”

    看著他的表情立即嚴肅起來,時未卿抿了抿唇,改口道:“也不是不行,笑一下還是可以的。”

    祁遇詹夸張地用手捂住了嘴,“說不笑就不笑。”

    時未卿又停下,抬手扯下祁遇詹的手,破罐子破摔地仰頭看著他,“想笑就笑吧。”

    祁遇詹勾起嘴角,點了點時未卿的鼻尖,戲謔道:“時未卿,沒有你這么善變的。”

    “你笑起來好看。”時未卿低頭,說話的聲音很小。

    祁遇詹故作沒聽見,“什么?”

    “我餓了,快走。”時未卿顧左右而言他,拉著祁遇詹加快了腳步。

    祁遇詹沒繼續追問看著在他面前越來越驕縱自在的模樣,心中越來越滿意,在時府待的時間越長,他越覺得書中說的時未卿備受寵愛都是假象。

    而假象之下很可能是讓人難以接受的謊言和欺騙。

    無關時未卿是什么樣的人,在他這里,他值得最好的。

    祁遇詹希望以后他可以為時未卿提供所有的寵愛,把之前遺失的全部拿回來,希望時未卿在他面前沒有任何顧慮,做喜歡的想做的事,只做他自己。

    漱完口抬頭,時未卿對上一雙深邃的眼眸,里面的包含的情感幾乎將他吸進去,沒忍住,他靠近把自己塞進了祁遇詹寬闊的懷里,“怎么這么看著我。”

    最近火氣旺,祁遇詹不敢大動作,只在眼尾那顆暗色孕痣上親了親,俯身湊近時未卿耳朵,道:“當然是喜歡你。”

    灼熱的氣息噴灑在耳朵上帶起一片通紅,時未卿怔了一下,心底陰郁和偏執又散了一分。

    他沒說話,而是緊緊摟住了勁痩有力的腰。

    “好了,時辰不早了,我們回去吧。”

    “嗯。”

    祁遇詹牽著時未卿往回走,回去路上,他想著對徐氏的懷疑,猶豫著要不要對時未卿說。

    第068章 第 68 章

    現在畢竟沒有證據能證實徐氏有問題, 提前說了時未卿很可能不會相信。

    但祁遇詹不想瞞著時未卿,不管是不是打著為他好的旗號,都不應該做。

    何況如果他猜測為真, 突然知道真相一下子打擊太大, 會很難接受, 如今從疑點開始時知道,有足夠的緩沖時間讓他接受事實,屆時沖擊力會小很多。

    這是最壞的結果, 不排除徐氏并沒有問題,僅僅是他多疑了。

    回了正房,讓解決完北磐回來的兩人守在門口,在茶桌上坐下后,他將北磐和徐氏的反應告訴時未卿。

    “送完信后,我派人跟著北磐,他回了時府一趟就沒再外出, 如果他是時大人的人, 知道你被不明身份之人擄走時, 并不會不顧你的安危, 所以——”

    “我懷疑北磐是時夫人的人。”

    時未卿怔了一下,顯然沒想到祁遇詹會說這樣一番話, “夫人為什么要這么做?”

    聽著這話知道時未卿站在他這邊,將沏好的茶放到他身前,祁遇詹捏了捏桌上白皙的手, “我也只是懷疑,還沒有證據。”

    時未卿也不想相信, 此時他突然有一種預感,祁遇詹說的是真的, 不管是真是假總要弄明白,“那就查出來。”

    若是真的,這背后又藏著什么,時未卿竟不敢再想下去。

    見他臉色不好,祁遇詹把人攬在懷里,輕輕拍了拍后背,“也可能是假的。”

    時未卿把臉悶在祁遇詹的胸前,聽著強有力的心跳,自己心中也充滿了力量,他搖搖頭,“沒事,即便是真的,我也承受的住。”

    “好,那我們就查,若不是,我親自給時夫人道歉。”

    祁遇詹手撫著時未卿烏黑的頭發,發現纏繞在手指的一縷發絲柔軟順滑。

    都說頭發軟的人心也軟,對其他人不清楚,但時未卿對祁遇詹確實一般如此。

    時未卿道:“不許和任何人道歉。”

    將發絲解開順好,祁遇詹漫不經心地問,“為什么不讓我道歉?”

    時未卿抬頭,趴在祁遇詹胸膛上,眼睛一眨不眨的看著他,“誰都不配接受你對他們放低身份。”

    祁遇詹拇指摩挲著暗色孕痣,問:“舍不得啊,那你呢?”

    時未卿睨著祁遇詹一眼,冷哼一聲,“對我是叫哄,怎么能算道歉。”

    “嗯,我知道了。”祁遇詹手臂下移,攬住了時未卿纖細的腰肢,掌心貼著柔軟的觸感微一使力,將人緊緊貼在了自己身上沒有縫隙。

    “做什么?”時未卿口中問著,手臂卻攬上了祁遇詹的脖頸,借力坐在了他的懷里。

    “哄你啊。”

    說著,祁遇詹在時未卿眼尾和唇上各印了一吻。

    時未卿閉眼等了等,再沒有其他了,決定山不就我我就山,睜開眼奔著祁遇詹的嘴唇就去了。

    祁遇詹見狀立即抬起另一只手擋在了兩人之前,攔住了這個吻。

    時未卿想要把手移開,播了幾下卻紋絲未動,“又做什么?”

    怕他繼續,祁遇詹把人按在肩上,“一會兒要來人,你親完的樣子不能讓她們看見。”

    人還沒到仇就先結下了,時未卿看著眼前的肩膀,想要咬一下泄憤,最后張了張嘴還是沒下得去口。

    還是那句話,他舍不得。

    人不經說,話音剛落,院中就想起了腳步聲,時未卿推開祁遇詹,落了地下,道:“你帶著紀二和方頭領在府里轉轉。”

    教導嬤嬤能做什么兩個人都知道,祁遇詹挑眉:“不用我陪你?”

    時未卿道:“不用,你們離念林院遠點,等人走了再回來。”

    他這是明明白白告訴祁遇詹,他想支開他們,祁遇詹也沒有多問,反正在時府里也不會有危險,道:“有事叫我。”

    時未卿應了一聲,“我知道。”

    祁遇詹推開門領走了紀二和方頭領,走到院中三人打了個照面。

    “張頭領。”

    “何侍從。”

    互相問好后,祁遇詹掃了一眼跟在何樓身后的兩個嬤嬤,沒做停留走了。

    何樓領著人進了正房。

    這兩個嬤嬤年紀不小,頭發黑白半摻,時未卿也掃了她們一眼,視線落在了她們手里各端著一個托盤,看見不少瓶瓶罐罐,還有一些不知用途的東西。

    “見過少爺。”何樓問好道:“少爺,這便是教導嬤嬤。”

    兩個嬤嬤跟著微微福了個身,她們站起來后對著時未卿,臉上神情極為嚴肅古板,其中一人接著說:“我們二人是大人安排過來,今日往后便由我們教導少爺出嫁的事宜。”

    時未卿有他自己的打算,為了達到目的,待人還算友善,“二位請坐。”

    何樓見時未卿態度無疑,沒他什么事便默默退了出去,關上門守在了門口。

    兩個嬤嬤放下托盤并沒有坐,“少爺客氣,我們這便開始吧。”

    另一個嬤嬤眼神冒著精光,如打量一個貨品將時未卿上下掃視了一遍,輕微點了點頭,說的話能聽出其中的滿意。

    “少爺這顏色身段放在都城也是拔尖的。”

    隨即她話風一轉,變回了嚴肅的語氣,其中似還嘆著惋惜:“只是單這孕痣黯淡不好生養一點,即便有大人身份地位撐著,放在梧州府都是不好嫁的,更別說都城,少爺如今能有一門婚事已是福氣,要奪得未來夫君的喜愛還是要多下一番功夫。”

    配合著臉上的表情,這兩個嬤嬤一開口就有一股壓抑窒息之感撲向時未卿。

    他站在原地,握緊手,垂眸斂起眼底的陰郁戾氣,強忍著把人攆出去。

    看著低頭安靜的模樣,兩個嬤嬤以為時未卿和其他哥兒一樣,都是恭順純良的,便直接按以往一貫方式教導,“還請少爺落座,且聽我們細細道來。”

    時仁杰對著這兩個嬤嬤并沒有說太多,她們便按照自己的經驗判定,這個顏色孕痣的哥兒嫁過去最好也只能是個貴妾,便徑直確定了教導方向。

    “小郎比不得女娘受郎君們喜愛,大多是仰仗年輕以色侍人,少爺這個顏色身段,過門之后有機會籠絡住未來夫君的心,第一個要做的就是盡快抓住機會留下子嗣,郎君們喜新厭舊,有子嗣傍身,少爺接下來的路才好走些安穩些。”

    “若是不好生養,少爺還需及時為郎君選一個好生養的小妾,女娘們不好拿捏,最好還是選個小郎,少爺將他的子嗣放在自己身邊,若是不能,一起撫養,也算是在夫家立了足。”

    見時未卿一直沒說話,兩個嬤嬤對視了一眼,以為把人嚇到了,哥兒膽子大多不大,另一個嬤嬤語氣緩和了一些,道:“少爺不必憂心,即是孕痣不能更改,我們也有法子改一改這個體質。

    聽了一堆廢話,總算等到了點有用的東西,時未卿終于動了,隱去眼中的神情,抬頭淡淡問道:“什么法子?”

    兩個嬤嬤沒防著,既然過來了就不會藏著掖著,早晚要說,不差這幾天,“是我們的秘方,專為小郎們調養身體好生養用的。”

    想了想,時未卿又問,“有沒有教導人事的?”

    其中一個嬤嬤驚訝了一瞬,沒想到時未卿看著膽小,實際卻敢問這樣的事,“有的郎君喜歡主動的,有的郎君乖巧聽話的,少爺不必急,如何伺候郎君們是頂頂重要的,我們會專挑出幾天來給少爺說。”

    即便是皇親貴胄家的哥兒也要學如何伺候未來夫君,哥兒地位低,為了在夫家有一隅之地,到了大魏朝之后,伺候的方式方法已經多種多樣,一兩天是說不完的。

    然而時未卿可沒那么多耐心再聽她們說一些廢話,他直接道:“都拿來我看看。”

    兩個嬤嬤又對視了一眼,覺出有些不對味,但也沒放在心上,先前打量時未卿那個嬤嬤取出托盤底下放著的冊子和一張藥方,遞給時未卿囑咐:“這冊子少爺看完之后不能丟了,要在出門晚上壓在箱底,得一個好兆頭。”

    時未卿伸手接過,他抬起的恰好是受傷的那只手,掌心的疤痕自然而然漏了出來。

    “少爺手上怎么有這么長一條疤!”

    那嬤嬤眉頭皺的死死的,若有蒼蠅夾進去大約都不能活著出來。

    另一個嬤嬤聞言,也趕緊上前,一把抓住了時未卿的手,道了一聲:“少爺得罪了。”

    看清之后,也跟著皺眉:“這疤太深,半個月消不下去。”

    不怪兩個個嬤嬤如此驚訝看重,哥兒對自身肌膚金貴,護得緊絕不會任由疤痕留下,招惹未來夫君不喜甚至是厭棄,畢竟再美的白玉有了瑕疵也不會奪得喜歡。

    剛才離得遠沒注意,先過來的嬤嬤一抬頭,臉上神情愈加嚴肅,“少爺怎地連個耳洞也沒有!”

    正暗自怪時仁杰沒有提前說明這些,唯恐砸了自己的招牌,沒等她再說什么,只聽耳邊傳來一聲冷斥:“閉嘴。”

    時未卿拿到了想要的,忍耐的限度也就達到了頂峰,揮開抓著他的嬤嬤,又道:“滾出去。”

    兩個嬤嬤瞪大了眼睛,似乎沒見過這個模樣的哥兒一般,滿臉震驚地看著。

    守在門外的何樓聽見里面聲響不對,立刻推開門,問道:“少爺,怎么了?”

    “把她們攆出去。”時未卿看了何樓一眼,說完便轉身回了內間。

    那兩個嬤嬤緩過神,其中一個一手捂著胸口,后退了一步,堪堪穩住身體,雖是如此模樣,出口的話還是中氣十足,“老身是左丞相特意從都城請過來梧州的,在都城多少勛貴請都請不到,還從未遇到到過你這么無理跋扈的哥兒!”

    她轉頭看向何樓:“你時府就是如此的待客之道?”

    何樓不清楚這兩個嬤嬤來歷,只知道是時仁杰安排的,現在聽見了來頭不小,怕自家少爺惹時大人不高興,回來之后被怪罪,一下子急得滿頭冒汗,連忙賠罪,“哎喲,少爺年紀還小,多有得罪之處,還請兩位老姐姐擔待,莫氣,莫氣。”

    時未卿藏好手里得東西,回來見人還沒走,站在門口對著何樓不依不饒,邁步站在何樓面前,冷下了臉,“怎么,還要叫人來請二位離開嗎。”

    兩個嬤嬤到哪里都是座上賓,被恭維慣了,哪里承受得了這樣的對待,一口氣差點沒上來,指著時未卿,“你這豎子,身為一個哥兒不恭不順,既然膽敢如此放肆,就是嫁了出去,也不會有好下場。”

    時未卿嘲諷道:“那就不牢嬤嬤費心了,滾吧,別在這礙我的眼了。”

    第069章 第 69 章

    祁遇詹帶著紀二和方頭領兩人, 頂著侍衛和死士的目光,光明正大地在前院走動。

    他們三人看似無目的的亂逛,其實早已經把地形布局記了清楚。

    待到無人之地后, 祁遇詹叮囑道:“徐氏很可能有問題, 紀二, 你的輕功在時府不容易被發現,以后由你盯住她。”

    “是。”紀二應了下來。

    之后紀二和方頭領又說起了其他無關的話題,一副對前院園林非常感興趣的模樣。

    祁遇詹聽著, 心里想的卻是時未卿那邊如何了。

    這個世界對哥兒太過苛刻,明明與另外兩個性別的人沒太多不同,偏偏要打壓到極致,把一個好好有手有腳能自立自強的人困在高門大院里,馴化成附庸男人的物品,成為男人的所有物,任憑生殺予奪。

    那兩個嬤嬤看著就不好相與, 對上這樣兩個人, 祁遇詹怕時未卿受委屈。

    正想著, 祁遇詹看見念林院附近的侍衛忽然涌進院里, 見此情況便知是發生了什么……

    “他們去的是念林院,定是主子出事了。”

    方頭領和紀二也發現了異常, 跟著祁遇詹大步往回走。

    他們回去時,院內已經安靜下來,只見時未卿正一臉陰沉地被幾個侍衛攔著, 出不得房門,而何樓頂著臉上一個巴掌印站在一旁, 客氣地請送那兩個嬤嬤。

    兩個嬤嬤身側站在兩排侍衛,同樣是躬身請送的姿勢, 但她們本人卻不領情,口中還肆意辱罵著,“不過是巡撫的哥兒,連個勛貴都不是,真當自己是個少爺,竟然敢攆我們!”

    “就憑你這孕痣黯淡的模樣,長得再好看有什么用,過了門還不是獨守空房的玩意,老身等著看你招未來夫君厭棄……!”

    突然罵的正歡的嬤嬤眼前閃過白光,銀色的劍刃橫在了她的勁前,她被嚇得一哆嗦,極其有眼色的閉上了嘴。

    祁遇詹看著紀二和方頭領走到了時未卿身邊,視線掃到了另一個嬤嬤,那個嬤嬤接收到森寒凌厲的目光,不由后退了一步。

    見此他嗤笑一聲,心道不過是欺軟怕硬的貨色。

    但這點怎么能抵了剛才對時未卿的折辱,祁遇詹動了動手,冰涼的劍刃貼到那個嬤嬤勁上,只要他一用力就能了結了她,道:“你等不到那一天了。”

    一旁的嬤嬤一邊后退,一邊色厲內荏地指著祁遇詹問道:“你想做什么?”

    “這還不明顯嗎?”

    祁遇詹渾身散發的氣勢比她之前見過的一些貴人還駭人。

    那個嬤嬤不敢再和祁遇詹對視,轉頭找了個好拿捏的,“何侍從,你們就任憑府上人對我二人欺辱,這是什么理!”

    話音剛落,侍衛沒等何樓命令便紛紛直起身拔出了劍,但剛有一個勢頭,便聽時未卿冷冷地道:“誰敢動他!”

    他被紀二和方頭領護著,擺脫了了攔著他的侍衛,走了過來。

    何樓眼看事情要鬧大,他攔住那些侍衛,讓他們都收回了劍,看了一下時未卿,而后把頭轉向了祁遇詹,“張頭領,別動氣,有話咱好好說。”

    “能不能好好說不在我,而在這兩位。”祁遇詹想起什么了一般,問道:“何侍從臉色的傷如何來的?可是這兩位留下來的?”

    他并不需要何樓的回答,之前的情況想想便知答案是肯定的,“二位,做錯了事賠禮道歉是天經地義的事,對吧?不知二位意下如何?”

    被抵著劍刃的嬤嬤見祁遇詹一直沒動作,只以為他忌憚何樓何侍衛,一下子恢復了神氣,“你們時府慢待老身,走到哪里老身都是有理的。”

    “怎么,辱罵巡撫之子不算?”

    似是聽了什么笑話,一旁的嬤嬤驚奇地看向祁遇詹:“他不過一個哥兒,又不是金貴的女娘,老身本就是教導嬤嬤,說幾句又如何。”

    祁遇詹聞言眼神愈加冰冷,這兩個嬤嬤多待一秒都是對時未卿的傷害,他轉頭看向何樓,何侍從,是這二位說不通,怪不得在下了。”

    劍下的嬤嬤頸側一疼,她沒想到祁遇詹說動手就動手,眼神驚恐地看著他,口中大喊:“老身出身坤寧宮,我看誰敢動我。”

    祁遇詹越笑神情越森寒,“那你們就要看看是坤寧宮的人來得快,還是我的劍快,張某雖是內力全無,解決你們兩個還是綽綽有余的。”

    在都城,不管是皇室貴胄還是勛貴,這兩個嬤嬤從來沒有聽過因為教導哥兒之事,哥兒受委屈了而出頭的。

    多少代人都是如此過來的,她們早已習慣了看低哥兒,卻不想就因此讓她們遭遇了性命之危。

    她們兩個說好聽點是坤寧宮被聘請出來的,但受寵的嬤嬤,皇后怎么會放出來到地方給官員之子做教導,不過都是不被待見給自己帶的高帽。

    祁遇詹說的沒錯,即便是受寵嬤嬤就是一旁侍衛都來不及阻攔,更別說宮里的的侍衛會不會管她們二人的死活還不一定。

    知道這次碰到了硬茬,以往的招式都不管用,這兩個嬤嬤也是能屈能伸,當下噗通一聲跪在了地上,一邊自行掌嘴,一邊口中認錯。

    “是奴婢的錯,少爺大人大量放了我們吧。”

    祁遇詹將銀龍劍收回劍鞘,轉身站到時未卿身前擋住受傷的那個嬤嬤,“有傷口,別看了。”

    不知何時,時未卿眼睛恢復了神色,連眉眼的陰郁可都散了不少,他抬起明亮起來的黑眸一眨不眨地看著祁遇詹,“沒出血,看一看沒事。”

    何樓看著這個場景控制不住紅了眼眶,這么多年終于有人能護住他家少爺了,隨即他又想到即將到來的親事,心中又泛起了愁,不過眼下,緊要的還是隱藏起這兩個人的關系。

    他上前詢問:“少爺,這兩個嬤嬤該如何處置?”

    時未卿冷冷地掃了二人一眼,那兩個嬤嬤臉上已經開始腫了起來,可見她們是沒留力氣。

    “把她們弄遠點,免得臟了念林院,記著打夠四十再讓她們走。”

    時未卿還是手下留情了,何樓對此沒有意見,命令侍衛把兩人拉走了,他也行了個禮告退了。

    人都走了,時未卿看著外間兩個托盤,皺了一下眉頭,喚來紀二和方頭領:“把它們都扔出去。”

    兩人沒多說,直接進來端走了,剛出門口,紀二突然轉身回來了,他用下巴指了指托盤里的瓶罐,“主子,有好東西,給我留下玩玩唄。”

    對于這點小事,時未卿從來不會苛待跟著的人,看也沒看他,“想要就拿去吧。”

    方頭領一臉面無表情,倒是紀二得了回答,高興地端著托盤,把他拉著,一起去了自己住的右廂房。

    祁遇詹關上門,走回時未卿身邊,把人攬進了懷里,“我就離開一會兒,就讓你又受了委屈。”

    手臂環上勁痩的腰,時未卿回想剛才,才發覺只有最開始心里有些憋悶,接著一直想著怎么從那兩個嬤嬤手里撬東西,心思沒在那些話上,并沒有什么感覺。

    后來即便再有,也被趕回來的祁遇詹消解了,只要他在,時未卿就不覺得委屈,因為他知道祁遇詹會給他找回來。

    但這兩天祁遇詹因為火氣太旺,都沒有正經親過他,不趁此機會索要,還趁什么時候呢。

    狡黠在時未卿眼中一閃而過,他逼紅自己的眼眶,仰著頭,把下巴抵在了祁遇詹的胸前眼底溢滿了霧氣。

    他抬起手摸了摸自己的耳朵,又將受過傷的那只手舉到祁遇詹眼前,語氣十分委屈地開始告起了狀,“那兩個嬤嬤說我一個哥兒竟然沒有耳洞,還說這個疤丑,不打耳洞不除疤,怕是會被未來夫君厭棄。”

    祁遇詹頓了一下,時未卿不知道他自己的語氣和眼神錯洞百出,祁遇詹一眼就看了出來,相處了這么長時間,真委屈和假委屈,他怎么會辨別不出來。

    不過,祁遇詹并沒有戳穿,他捉起了時未卿的手,放在唇邊親了一下,順著他的話道:“丑嗎?我倒覺得它挺可愛的。”

    時未卿直起了身體,嘴唇離祁遇詹又近了一些,“真的?”

    “嗯,真的,不騙你。”祁遇詹點了點頭,靜靜地等著時未卿暴露目的。

    見祁遇詹不為所動,時未卿紅著眼眶,泫然欲泣,掛著淚珠的睫毛顫了顫,“耳洞呢?你會不會因為這個厭棄我?”

    沒有耳洞未來夫君會厭棄,時未卿問祁遇詹他會不會厭棄。

    所以,他=未來夫君。

    本來打算繼續逗他,但聽到這句話后,祁遇詹莫名的被取悅了。

    祁遇詹沒再裝作不知道,抹去了時未卿的淚珠,只聽低沉有磁性的聲音問道:“不會,未卿怎么才能相信我?”

    這次換時未卿頓住,猜到了什么,接著環住祁遇詹的脖頸踮起腳尖,不管不顧地道:“你親我一下,我就信你。”

    人都送到眼前,祁遇詹怎么不明白時未卿的意思,再忍下去就是柳下惠了,他微低頭,直接噙住了柔軟的紅唇。

    廝磨□□幾下,嘴唇便自己張開了,祁遇詹沒客氣直接探進去,尋找對方的濕軟一起糾纏。

    舌尖無意間劃過上顎,時未卿突然發出喉間嗚咽一聲,緊接著腿軟了下去,全身僅靠著手臂支撐,再堅持不住開始往下滑。

    祁遇詹追過去,俯身手臂攬住他腿根,手扶著后背,用了幾分力氣便把沒多重的人端抱了起來。

    兩人高度瞬間調轉,時未卿手扶著祁遇詹臉部兩側,這下主動權在他,讓他親了個夠。

    等時未卿喘息著抬頭時,祁遇詹不知何時已經坐在了床邊,他正雙腿環在對方身后,許久不紅的耳朵被這個姿勢逼得發熱。

    祁遇詹抬起扶背的手,擦過已經熟紅的嘴唇,摸去上面的水漬,笑了一下輕聲問道,“夠了嗎,還要不要親?”

    “沒夠。”時未卿感覺嘴唇有些火辣的感覺,抿了一下發現不是錯覺,這下是真委屈了,“祁遇詹,我嘴疼。”

    祁遇詹眼中也帶上了笑意,摸了摸還有些燙的耳垂,低聲哄著,“凡事過猶不及,明天再親,好不好?”

    時未卿眼神一閃,道:“每天。”

    “可以。”等祁遇詹錯開位置把人放在了腿上,攏在了懷里,對上時未卿詢問的眼神,回道:“無事。”

    時未卿額頭蹭了蹭祁遇詹的頸窩,“祁遇詹,你要把我寵壞了。”

    祁遇詹一邊平復,一邊撫著鋪滿后背的黑發,“這有什么,都是你應得的,以后你還會得到更多。”

    這一刻,時未卿突然覺得,如果是祁遇詹,成親并沒有那么讓人畏懼。

    那兩個嬤嬤走了之后,直到晚膳都沒人再來念林院,重新請人也需要時間,時未卿和祁遇詹打算看明天情況再定。

    用過晚膳后,時未卿避開祁遇詹把紀二叫到了房里,他拿出白日藏得藥方,遞給紀二,道:“看看這個。”

    紀二仔細看了一下,回道:“主子,我之前見過這個,這好像是一個古方,似乎是用于調養身體用于提高受孕的,時間太長有些不確定,待我找機會回聞風樓,再確認一下。”

    時未卿點頭,藥方已經在手,他也不急于一時,叮囑道:“此事別張揚,尤其別讓張頭領知道。”

    紀二也是哥兒,他并沒有懷疑時未卿和祁遇詹兩人之間的感情,首先想到的是暗色的孕痣,“主子是擔憂孕痣?”

    時未卿摸著眼尾,承認了,“鮮少有哥兒比我這顏色暗,這藥方對我不知有沒有用,他知道了想是心里少不了期待,最后若是沒有,白白多了失望。”

    紀二怔住,他主子曾經殺伐果斷狠絕的一個哥兒,竟也被感情影響得有了顧慮和牽掛。

    不過這樣也好,之前的主子,在紀二看來只是一個為了報仇存在于世間的行尸走肉,現在有血有肉的主子更讓他欣慰。

    因為他懂得了心疼別人,更重要的是有了心疼他懂他能走進他心里的人。

    想起下午托盤里的瓶罐,紀二道:“主子若用脂膏,可找我要。”

    “嗯,我知道了。”時未卿淡淡地道。

    等紀二走了之后,他一個人坐在床邊,不知想到什么耳朵突然紅得幾欲滴血。

    時未卿經營著青樓,看著別人無感,輪到自己卻成了青澀的一張白紙。

    第070章 第 70 章

    翌日, 清晨。

    祁遇詹睜開眼時比昨日更早,為了消耗精力,在念林院尋了一處練拳。

    這項晨間運動原本到了林園取消了, 開始是因為要隱藏身份, 后來是坦白之后為了多陪陪時未卿, 也有那幾日剛接手護衛工作,沒有多余時間。

    現在祁遇詹不得不撿了起來,不過打了一通拳法之后確實全身通暢, 待他梳洗完回房時時未卿還未醒。

    祁遇詹轉身到了外間,翻出從林園密室中取出的罪證仔細查看,凌非何大約十多天之后就會到梧州。

    單樊魁送的見面禮太單薄,加上他們二人手中的罪證和安和縣民田案才能顯出誠意,畢竟他和時未卿太過敏感,容易惹人生疑,主角攻受不是那么好打動的, 而且有了這些也足夠祁遇詹掌握一定的話語權。

    沒過多久, 時未卿也醒了, 他摸到身旁沒人, 第一時間掀開帳幔沖出了內間,口中喊著:“祁遇詹——”

    聽著慌亂的聲音, 發覺出不對,祁遇詹一邊起身一邊應著:“我在這。”

    時未卿出現在祁遇詹面前時寢衣凌亂,腳也是光著的, 可見他心緒又多焦急。

    把人抱起來放回床上后,祁遇詹攏了攏時未卿的領口, 把被子圍了上去,“怎么了?早上氣溫低, 怎么連鞋也沒穿。”

    時未卿鉆進祁遇詹懷里,呼吸仍是有些急促,“我還以為你出事了。”

    祁遇詹安撫道:“怎么會呢,我沒有中軟筋散,你是知道的。”

    “昨日把父親安排的嬤嬤攆走,他知道之后一定會有動作,我怕的是你要假裝中藥畏手畏腳。”

    時未卿環住祁遇詹的手臂發抖,看樣子是真被剛才嚇到了,祁遇詹收緊手臂把人緊緊攬進懷里,“別怕,若真有危險,就是暴露了我也會把你帶走,讓你回時府是因為這樣接近時大人最穩妥,除了這種方式,我們還有其他的,別想那么多,沒事的。”

    “何況,時大人已經懷疑我們的關系,他為了讓你更聽話,不會對我下死手。”

    緩了緩,時未卿不清的腦子運轉開,想明白了其中關節,平復了心緒,他臉埋在祁遇詹肩窩里,悶聲問道:“你去哪了?”

    見人恢復了,祁遇詹也放下了心,“我在整理帶來的罪證。”

    怕他又胡思亂想,又道:“要一起嗎?”

    時未卿知道這是要和即將上任的布政使合作前展現的誠意,點了點頭:“嗯。”

    門外有方頭領和紀二守著,不怕有人來,用完早膳后,兩人篩選起了那些罪證。

    或許是時仁杰安排被打亂需要請示,或是另有計劃,何樓僅來念林院請了一個安,并不清楚接下來是什么安排。

    閑來無事,繼續教時未卿練武時,祁遇詹看著院外的侍衛和死士也如昨日一般,沒有特別動作。

    安靜的如同暴風雨前的平靜。

    就此過了一日,安然無事,受白日所思影響,時未卿睡夢中并不安穩,祁遇詹安撫了好一會兒才睡沉。

    接下來一天,和前一天沒什么不同,時未卿心態也放平了,認真和祁遇詹習武,擔心也沒有,不如順其自然。

    三更剛過,祁遇詹突然醒過來,他聽著窗戶發出的細微聲響,確認了情況后,無聲喚醒時未卿,帶著他起身在帳幔內隱匿起來。

    兩人屏息聽著窗戶被打開,接著有人跳了進來,數清了一共進來兩人。

    緊接著腳步聲靠近,祁遇詹一聽便知來人武功都不高,但對中了軟筋散的他來說,要想脫身就很困難了。

    祁遇詹攬著時未卿站在床的角落里,距離靠近的二人僅有幾步之隔。

    不確定來人身份,不能輕易暴露沒有重要,又擔心時未卿被傷,祁遇詹決定先下手為強。

    不用內力又帶著時未卿,直接對上這二人,祁遇詹勝算不足,但若憑借銀龍劍便有可拼之力。

    他稱著二人不備,快速掀開帳幔,遮住他們視線后,徑直到了外間取上了銀龍劍。

    帳幔剛被掀二人便反應了過來。

    “張三居然在這!”

    “別讓他跑了!”

    “追!”

    聽這話就知道二人的目標是誰,祁遇詹一手攬著時未卿的腿根,一手拿著銀龍劍,低聲道:“抱緊了。”

    時未卿聞言,聽話地手腳都纏住了祁遇詹。

    房內空間有限,活動不開,祁遇詹直接把人引起了院中,完全不怕外邊有埋伏。

    祁遇詹到了院中發現是他高估背后之人,外邊是有人,不過不是埋伏他的,聽著動靜都在左右廂房里。

    原本何樓給他準備的左廂房,現在方頭領住著,聽腳步聲,里面是三個人,右廂房原是紀二和方頭領住的,現在只有紀二,里面也是三人。

    祁遇詹看著追出來的兩人還不忘想,看來背后之人并不知道他睡正房,但看他安排的人數,卻又對他們住處安排不是一無所知。

    看來此事是時仁杰所為,時未卿猜的沒錯。

    他轉頭看了院外一眼,果然如他所料,平時巡邏和守衛的人,現在全都不見了,但無數道呼吸聲還顯示著院外不是無人。

    祁遇詹低頭看向時未卿,緊了緊托著他的手臂,輕聲道:“沒事,別怕。”

    時未卿沒少見這樣的場面,除了上次直面死亡,其余時候他并不畏懼,何況這次有祁遇詹在。

    “你要小心。”

    左右廂房的人有紀二和方頭領拖著,祁遇詹便打算先把這兩個解決,免得人多了,要暴露內力。

    這時其中一人上前,祁遇詹一邊退著避開攻勢,一邊甩出劍鞘打在了另一個人身上,制住了他要偷襲的動作。

    銀龍劍不愧為四大名劍之一,不用內力一個照面便擊斷了其中一人的兵器,堪稱削鐵如泥。

    祁遇詹擋住補位上來的另一人,十幾招之后也削斷了他的兵器,在此人怔愣間隙,他親了時未卿額頭一口,笑道:“好劍!”

    看得出祁遇詹占上風,時未卿也有了心思回道:“當然,送就要送更好的。”

    祁遇詹視線緊緊盯著院中二人,這背后指使之人似乎不是時仁杰,忽略掉囂張到了連夜行衣都不穿,他們方才不止一次對時未卿下殺手。

    秉著試一試的心態,祁遇詹看著被氣得一起攻上來的兩人,問道:“你們是誰派來的?”

    兩人兵器被破壞,行刺對象還能在他們面前調情,頓時氣的沒了理智,但還是沒有出賣雇主:“拿人錢財替人消災,碰到我們,這次只能算你倒霉,要做個糊涂鬼!”

    憑著剛才的招式和這幾句話,祁遇詹就確定了,這倆人不是死士之類,而是江湖人士。

    江湖殺手才要職業操守,以免以后找不到雇主。

    既如此他們便是惜命的,抓活口還是有可能審問出背后之人。

    祁遇詹準備速戰速決,怕傷口引得時未卿不舒服,道:“閉眼。”

    沒了兵器武功又不入流的江湖小蝦米,還不如上次知府派的殺手抗打,祁遇詹在左右廂房的人出來前便把人解決了。

    剩余六人,有了紀二和方頭領分擔,祁遇詹費了些時間,把人活捉了。

    確定他們沒有反抗之力后,祁遇詹放下時未卿,仔細觀察他臉上的表情,確認沒有異樣,口中還是問道:“還好嗎?”

    時未卿搖頭,剛要說話,一陣涼風吹過,他打了個冷顫,緊貼著溫熱的懷抱才道:“有些冷。”

    怕再來一波刺客,祁遇詹并沒有把時未卿送回房里,而是取了披風穿上。

    點亮院燈,紀二和方頭領快速把先前兩人處理好,又取了凳子,時未卿坐了上去,祁遇詹站在他身側,聽紀二兩人審問被綁的刺客。

    第071章 第 71 章

    “說吧, 是誰指使你們來的,不說那兩個人就是你們下場。”方頭領此時一臉惡相,恐嚇那六個刺客。

    “我們做的是刀口舔血的生意, 要是怕就不會接下這懸賞任務。”

    看模樣說話的是這伙刺客的頭領, 他一開口說話, 其他五人都閉上了嘴。

    方頭領繼續問了幾句也沒有回應,他轉頭看向時未卿:“主子,我把他們帶下去詢問吧。”

    這六個刺客骨頭還挺硬, 方頭領打算用點其他方法和他們聊聊,只是那場面不太文雅,他家主子看不得。

    這么耗著著實是浪費時間,時未卿見怪不怪地揮了揮手,“去吧。”

    方頭領應了一聲,喊一旁的紀二幫忙把人拖到念林院后面一個閑置房里。

    這時院外傳來響動,祁遇詹回頭, 看見了不遠處亮起的燈籠。

    出事時無人出現, 解決完了人出現了, 祁遇詹可以肯定, 即便背后之人不是時仁杰,也和他脫不了干系。

    刺客頭領發現他的任務目標并沒有靠近他的意思, 眼見著要被人帶走,院外又來了人,再不行動今晚便沒了機會。

    趁著方頭領和紀二不在, 祁遇詹轉頭沒注意他,刺客頭領掙開不知何時被解開的繩索, 亮出袖口匕首快速刺向了祁遇詹。

    時未卿困意襲來,正矜持地打著哈欠, 突然看見刺客頭領的動作。

    他發現匕首直奔的是祁遇詹,而祁遇詹正轉頭看著院外沒有注意到這邊的響動,時未卿下意識起身撲向祁遇詹。

    “小心——”

    祁遇詹在刺客頭領起身時就察覺到了異動,他轉回頭銀龍劍出鞘打偏刺客頭領的匕首。

    接著把要推開他的時未卿扯進懷里,帶著他轉身避開了擦過的銀色冷刃。

    祁遇詹手掌包裹住時未卿的后腦,按著不讓他有回頭的機會,一個反手,銀龍劍從刺客頭領后背貫穿了他的胸膛。

    刺客頭領不可置信地瞪大了眼睛,看著胸前多出的一截白刃,口中涌出大量血跡。

    將劍從刺客身上拔出,劍上的血也隨著他的動作滴到了地上,而沒了支撐的刺客也倒在了地上。

    方頭領和紀二只拖走了兩個刺客,現在院中地上還坐著三人,親眼見到這一幕,那三人被嚇得臉色蒼白,蠕動著嘴唇似乎要說什么。

    祁遇詹隨意掃了一眼三人,三人接到極具壓迫感的眼神,立即僵硬在了原地,不敢再有心思反抗。

    “沒事了。”祁遇詹安撫地拍了拍時未卿后背。

    時未卿平復著急促的呼吸,輕輕地“嗯”了一聲。

    林觀此時已帶人走到了院口,意識到自己的動作,他慢下腳步。

    祁遇詹抬頭看去,視線不著痕跡地從林觀凌亂一瞬的步伐,移到身前握緊燈籠提手的雙手,又將他快速掩去的擔憂神情收進眼底。

    他眸光暗閃隨即隱去,腳步剛一動。

    時未卿驟然抖了一下,他緊緊地抱住了身前勁痩的腰,即便聽到了身后的腳步聲,也沒有任何松手的意思。

    他只要一想到當時的畫面就后怕不已,只有貼著祁遇詹,他才能緩解一些不平的心緒。

    “別走。”時未卿仰頭,顯露出了微紅的眼眶,發出的聲音有些明顯的顫抖,“抱著我,不許走。”

    “好,我不走,別怕,你看已經沒事了。”

    不管來人是誰,都沒有懷里的時未卿重要,祁遇詹扔了銀龍劍,抱起時未卿同時沒忘遮住他的眼睛,對林觀微一頷首,而后進了房里。

    林觀怔了一下,不知在想什么,停在了兩人幾步遠的地方。

    他知道今晚有刺客行刺,丙隊死士被他命令藏匿在念林院四周保護時未卿安全,刺客頭領掙開時繩索,死士看得清楚,林觀也收到了手勢消息。

    所以他才會在這個時候,做出動靜吸引祁遇詹的注意。

    林觀收到時仁杰的命令,讓他試探兩人的關系,其實他在時未卿回府那日在左廂房便發現了異常,只是沒說。

    他對此事心里有了準備,但他沒想到時未卿會為祁遇詹擋住刺去的匕首。

    而更令他疑惑的是,祁遇詹對他的態度,林觀看著他臉上的神色,就如同知曉什么一般,他看著地上靜靜躺著的銀龍劍,不僅如此,此人還對他沒有半點防備,仿佛篤定他不會傷害他。

    回過神后,林觀指著地上的刺客頭領,道:“處理干凈。”

    “是。”有人自動上前執行命令。

    他身后跟著的都是時府侍衛,其中還有一部分是跟他去過林園的。

    那些侍衛互相看著,發現彼此眼中都是震驚的神色。

    他們沒想到少爺和新頭領會是這種關系,更沒想到一向驕縱跋扈的少爺在心頭領面前會是這樣一副模樣,簡直比其他的哥兒都乖順柔弱。

    一想到這,那些侍衛滿臉都是活見鬼的表情,一臉那不是真的難以置信。

    但事實就在眼前,無論如何也做不得假,他們心里油然生出了難以言說的敬佩。

    侍衛之間騷動,林觀看得分明,他出聲敲打:“今晚之事不可泄露,若被我發現,必將重罰。”

    眾侍衛頓時低頭,齊聲答道:“是。”

    林觀看了余下的三個刺客一眼,余下的刺客是時仁杰計劃的一環,他沒做理會,留下一些侍衛同往常一般守備,便帶著其余侍衛和死士離開了。

    “林觀走了?”時未卿靠在榻扶手上,聽到腳步聲紛雜,便問道。

    “嗯,走了。”祁遇詹推開門看了一眼又關上了,走到榻邊坐下,屈起食指在時未卿額頭上輕輕敲了一下,“剛才故意的?”

    “什么?”

    時未卿捂著額頭,一臉委屈。

    祁遇詹拆穿他,“替我擋匕首,還在那么多人面前抱著我不松手,時未卿,我竟不知你膽子何時變大了。”

    時未卿面色倨傲,“我的膽量一直如此,何曾怕過。”

    祁遇詹似笑非笑地看著他:“問你話呢,別想轉移話題。”

    “剛開始是做戲,后來是真的怕你出事。”時未卿冷哼一聲:“我都是為了誰。”

    時未卿的意思祁遇詹明白,時未卿表現的越在意,在時仁杰那就越有價值,他也就越安全。

    祁遇詹牽住時未卿沁涼的手指,一點點將它捂暖,現在回想他也有些后怕,“讓他們知道我們的關系,言語維護就行了,何須冒險,我若是沒反應過來,你受傷了怎么辦?”

    時未卿現在已經緩過來了,恢復了平穩,為了躲責罵繼續做戲,“我受傷了你會心疼。”

    祁遇詹挑眉:“這還用問。”

    時未卿把剛才的委屈又發作了出來,“祁遇詹,你剛剛打了我。”

    被倒打一耙,祁遇詹都快氣笑了,沒好氣地道:“這是懲罰你以身犯險,不管何時你的安危才是最重要的。”

    祁遇詹又想起時未卿書中自刎的劇情,語氣罕見嚴肅了起來,“你記得,不管多艱難的境況,保命最重要,人活著就什么都有可能。”

    “我知道了。”時未卿怔了一下,神色認真地點了點頭。

    祁遇詹被劇情影響,臉色不是很好,時未卿見了,一點點靠近祁遇詹,移開捂著額頭的手,仰頭將下巴抵在了他的胸膛上,抿了抿唇,小聲道:“祁遇詹,別氣了,我知道錯了。”

    再有氣看著這個模樣的心上人,氣也都消了,祁遇詹嘆了一口氣,低頭在時未卿微紅的額頭親了一下,“我沒生氣。”

    時未卿還想說什么,被門外敲門聲打斷了。

    門外是方頭領和紀二,把二人叫進來說了剛才的情況,他們又出去了。

    時未卿又打了一個哈欠,祁遇詹把兩人送回的銀龍劍放到床邊,看了一眼銅壺漏斗,已經是子時了,便道:“先去睡吧,方頭領一時半會兒也審問不完,明早再問他回話。”

    “好。”時未卿攬著祁遇詹的脖頸,貼了上去,“祁遇詹,抱我回去。”

    “愛撒嬌的粘人精。”祁遇詹嘖了一聲,還是任勞任怨的把人抱回了床上,放下之后,占有欲莫名冒了出來,把人圈住居高臨下道:“只許對我一個人這樣,知道嗎。”

    時未卿微微起身,在祁遇詹臉頰親了一下,禮尚往來道:“你也只許對我一個人這樣,你要是敢背叛我,我就……我就……”

    躺在后,祁遇詹懷里自動滾進來一個身軀,等了半晌也沒有聽到下一句,饒有興趣地問:“就什么?”

    時未卿怎么做他都不舍得,最后似真似假道:“我就和你同歸于盡。”

    “不會有這么一天。”這確實是他能做出來的事,祁遇詹笑了一下,攬緊懷里的人閉上眼睛道:“睡吧。”

    一夜安睡。

    兩人洗漱完后,方頭領和紀二各自盯著黑眼圈走了進來。

    “主子,審問出來了。”方頭領一進門直接說了結果:“背后主使是孔指揮使,因為張頭領打傷孔行鏡,孔府的通緝一直沒撤下,孔指揮使昨晚便安排了行刺任務,就那些刺客所說,接下懸賞的不止他們,還有其他很多勢力,按江湖規矩,他們失敗,比他們更有實力的就會依次行刺張頭領。”

    換言之,他們只是來探底的,以后來的只會一波比一波厲害。

    時未卿略一思索,問道:“可知他們是如何得知張頭領在時府。”

    方頭領道:“孔指揮使直接告知的他們,人就在時府念林院。”

    孔指揮使又是如何得知?

    除了祁遇詹,其他三人心頭幾乎同一時間略過這個問題。

    祁遇詹把昨晚的發現說了出來,時未卿不會說那些都是巧合,他的父親是什么樣的人,他很清楚。

    事情既然都能湊到一起,時未卿有很充足的理由去懷疑時仁杰。

    “我們關系暴露,父親一定會找機會試探,看來昨晚就是他安排的一場戲,既然他已經有了結果,就一定會用你來讓我乖乖聽話。”

    時未卿看向祁遇詹,冷笑了一聲,接著道:“等著吧,最快今天,最晚明天,父親就會施行下一步。”

    畢竟距離凌非何到梧州只剩十幾天,留給時仁杰的時間不多了。

    祁遇詹靠近,順了順他的后背。

    時未卿動了動指尖,牽住近在咫尺的大手,“我沒事,已經習慣了。”

    他的父親如此對他已經不是一次兩次,時未卿早就習慣了,如今他身邊有了祁遇詹,他就更不在意了。

    時仁杰是真的著急,早膳過后,就有了消息。

    時未卿打開何樓送過來的“家書”,看完之后臉上滿是嘲諷。

    第072章 第 72 章

    祁遇詹接過信, 快速瀏覽一遍。

    時仁杰寫滿了兩張紙,總結出來卻很簡單。

    意思就是,以祁遇詹打傷孔行鏡被孔指揮使報仇為把柄, 收留祁遇詹并保證其安全, 脅迫時未卿乖乖嫁人, 否則就將人趕出時府,那之后出了事就與他無關了。

    意思是如此,但時仁杰說的很委婉含蓄, 他也怕把時未卿得不管不過,他的目的是讓自己兒子順從安排,而不是反目成仇。

    但時仁杰不知,時未卿與他距離那一步已經不遠了。

    “看來昨晚行刺背后的真正指使者是父親。”時未卿指著信,道:“這就是證據。”

    按照他們的計劃,接下來就是順著時仁杰的安排,安靜蟄伏, 由明轉為暗。

    祁遇詹把信扔到了香爐里, 挪揄道:“今日開始, 在下的安危就交給未卿了。”

    時未卿喜歡聽這樣的話, 在他面前祁遇詹一直處于保護的位置,如今他們位置顛倒, 由他保護祁遇詹。

    想到這,時未卿心里還有些感謝他的父親。

    時未卿睨著祁遇詹,頗有一番高高在上的樣子, “張侍從,你可要乖乖的聽話, 你若是惹我不高興,我便把你趕出房門。”

    祁遇詹見他玩的高興, 配合道:“是,主子之令莫敢不從,在下一定伺候好主子,讓主子不舍得把我趕出去。”

    時未卿忽略一旁的何樓三人,頤指氣使地指著祁遇詹,“我餓了,我命令你抱我過去。”

    話音剛落,沒等祁遇詹上前,他自己等不急先撲了過去。

    祁遇詹接住人,掌心貼著柔軟纖細的腰,挑眉道:“這么急?”

    “放肆,主子的事,豈是你能置喙的!”時未卿說完見祁遇詹還沒動作,推了他一下,冷哼一聲,踮腳湊到他耳旁小聲道:“快點,我真的餓了。”

    在場另外三人都是知情人,也不知他為什么小聲說,祁遇詹想了想也低頭小聲說:“好,馬上。”

    托著時未卿腿根,把人豎著抱在身前后,故意咳了一聲,轉頭對著何樓三人道:“我去服侍主子用膳。”

    說完,轉身打開房門走了出去。

    房內,方頭領一臉迷茫地看著紀二,“主子和張頭領在做什么?還有用早膳為什么要和我們說?”

    紀二給了他一個自行領會的眼神,回去補覺了,這個時候跟去小膳廳可不是明智之舉。

    沒有得到回答,方頭領把視線轉到何樓身上,“何侍從,主子是叫我用早膳還是不讓我去?”

    何樓從沒見過自家少爺這樣的一面,收回注視著兩人遠去的背景,笑瞇瞇地道:“小人建議方頭領不去的好。”

    說完,也離開了,時大人把籌備成親的事物交給了他和林觀,時間緊急,對少爺所用之物更不得怠慢,都要用最好的,他們二人忙得分身乏術,都沒有多少閑暇時間。

    房里只剩了方頭領一個人,鋼鐵直男摸著自己空空如也的胃,掙扎半晌,最后繃著臉回了房間補眠。

    用完早膳后,徐氏又來了,這幾日徐氏每日都是早晨來念林院一趟,巧的是除了回府第二日,何樓和徐氏從來沒撞見過,也不知是誰避誰。

    徐氏是為了昨晚行刺之事來的,她對時未卿關懷一番,又留下一些補品后,便離去了。

    徐氏主管后院之事,侍衛和死士并不在他管轄之內,能這么快得到消息,要么前院走路風聲,要么是她一直盯著前院,但凡風吹草動都不放過。

    這其實沒什么奇怪的,時府只有徐氏一個女主人,聰明點的都不會違抗她。

    讓祁遇詹覺得奇怪的另有其事,“時大人為何會將籌備成親事宜交給林觀和何樓?按理來說,時夫人才是合適的人選。”

    以往沒往這方面想,從來沒有懷疑徐氏的心,也就沒有注意到異常之處,就祁遇詹一提,時未卿也察覺到了不對,“在我剛搬出府時,父親和夫人之前感情還是很好的,難道是這期間發生了什么?”

    書中也側面提到過,時仁杰和徐氏感情非常好,可謂伉儷情深,時仁杰娶了徐氏之后,妾也沒有納一個。

    想起時仁杰和林觀對徐氏的防備,祁遇詹有一種莫名的預感,發生的事情很重要。

    原本也覺得徐氏有問題,有了這個感覺,他就更不會對徐氏有疏忽。

    祁遇詹道:“紀二這兩天沒查到任何線索,府里戒備森嚴,他一個人還是有些困難。”

    時未卿垂眸,遮住眼中泛起的郁氣,“讓聞風樓的人來查。”

    他能想到的事,時未卿自然也能想到,祁遇詹拇指摩挲他的眼尾孕痣,“如今肖掌柜他們被時大人派人盯著,脫不了身,我們要找機會出府,找出那些人解決了才行。”

    時未卿“嗯”了一聲,過了一會兒他握著臉側的手掌,抬起眼,“就今晚吧。”

    時未卿被徐氏寵著長大,現在他已經有了心里準備,懷疑拖得越久對他越是一種煎熬。

    祁遇詹想起昨晚林觀的反應,道:“或許我們不用晚上出去,白天也能出府。”

    “這段時間,父親不會讓我出府。”時未卿話風一轉,“你有什么方法?”

    祁遇詹沒直接說,笑了一下,道:“敢不敢和我賭?”

    時未卿看他這個樣子明顯胸有成竹,和他打賭肯定贏不了,但他還是送上了門,“有何不敢,賭什么?”

    “能不能出去,等何樓來試一試就知道了,不過需要等幾天。”祁遇詹頓了一下,“至于賭注,等我以后想好了再說。”

    要是能白天出府,等幾天也沒什么,不過……

    時未卿狐疑地看著祁遇詹,“你怕不是又在想著怎么逗弄我?”

    賭注一事,祁遇詹順口一說,他其實也沒想好,但有便宜不占是傻子,“我保證,不是逗你的。”

    不多時,何樓過來了。

    這次來,他身后又跟了一位嬤嬤和侍女,這位嬤嬤頭發花白,滿面皺紋,看上去年齡比坤寧宮那兩位年長的多,大約在耳順之后。

    不只是年長,這個嬤嬤見人未語三分笑,還一臉慈祥之意,一看便是個好相處的人。

    只有這樣的人,才有可能讓時未卿接受教導,祁遇詹突然腦海中閃過什么,只是速度太快,沒有抓住。

    祁遇詹突然后退一步,把身形藏在了屏風后面,也拉住了時未卿。

    時未卿正在向外間走,注意到他的動作,問道:“怎么了?”

    祁遇詹道:“這位嬤嬤是祖母身邊的,跟了祖母幾十年的貼身女使,免得她認出我,我先到院外等你。”

    時未卿順著屏風縫隙看了一眼走到院中的一行人,點了點頭,“我一會兒去找你。”

    謹慎起見,祁遇詹身形細微變動了一下,和之前有了點差別,跟時未卿走出屏風,對著何樓略一頷首,便徑直走出了房間。

    何樓對此沒在意,回了一個禮便開始準備介紹,一轉頭卻看見了祁嬤嬤一直盯著張頭領的身影看得出神。

    “祁嬤嬤,可是有何事?”

    祁嬤嬤回神,收回視線,和善地笑道:“沒什么,只是剛才那位郎君身形看著有些眼熟,一時入了神,是老身失禮了。”

    說者無心聽者有意,首座的時未卿心中一凜,對這位祁嬤嬤起了防備心。

    “少爺,這位是時大人特意安排教導學習持家的嬤嬤。”

    正想著找個什么由頭把人弄走,免得她長時間待在時府,讓祁遇詹身份暴露,時未卿聽到這話后放下了心。

    若說琴棋書畫詩詞歌賦,對時未卿來說是困難的,那如何持家就十分簡單了,他能經營青樓和酒樓,如何查賬、管家、人情往來等自然是已經駕輕就熟,不需要再教導。

    不過為了做戲給父親看,祁嬤嬤還不能今日就走,而且還要找個合適的理由。

    只是,現在這事可以先放一放,他還用何樓試一試能不能出府。

    “祁嬤嬤請坐。”祁遇詹還在外面等著,時未卿知道怎么能把人引出去,道:“何樓,你先安頓祁嬤嬤,我稍后回來。”

    說完,轉身便離開了。

    何樓知道不會順利,但以為有時大人的信他家少爺為了張頭領也不會太過,沒想到現在卻是直接走了。

    “祁嬤嬤等等,我去看看少爺。”他吩咐時府侍女上前伺候,自己趕忙追了上去,“少爺,你這是去哪了?”

    祁嬤嬤來之前被告知過要教導少爺的性情,如今見了這種情況,也沒什么反應,臉上仍是掛著和善的笑,順著話坐在了一旁,還閑適的招呼跟著的侍女把帶來的東西擺放整齊。

    時未卿到了院口沒停,給了祁遇詹一個眼色,他接收到后,故意沒理會何樓,和時未卿兩人把他吊在了身后。

    一路上遇見死士巡邏,他們并未對二人阻攔,如同沒看見一般,上次有反應還是去后院的時候。

    他們走到大門口時,死士就不再無動于衷。

    守在門口的死士,看令牌是丙隊頭領,他不似其他死士一般不知變通只聽命令。

    聽聞時未卿要出府后,好言相勸,“少爺若是有什么需要可與小人說,只是少爺想要出府是不行的。”

    第073章 第 73 章

    時未卿只做意外表情, 接著沉下臉來,冷聲道:“怎么,又是林觀的命令, 這時府成了他林府不成。”

    丙隊頭領還要說什么, 看見后面追上來的何樓, 便停了下來,垂首站在一旁。

    何樓沒聽見時未卿說的話,看著門口的氣氛也能猜出來發生了什么。

    轉過身看到時未卿面上不虞的表情, 何樓心里咯噔一聲,唯恐少爺再次遷怒林觀,對他懲罰,何樓快速運轉腦子,“少爺,借一步說話。”

    時未卿神色一動,并沒有看身后的祁遇詹, 離開大門口, 走到了無人的地方。

    何樓笑瞇瞇地靠近:“少爺想要出去?可今日祁嬤嬤已在念林院, 現在出去不大合適, 不如少爺先回去,等祁嬤嬤教導完, 小人再想法子讓少爺出去。”

    時未卿指尖微動,反問:“你有辦法?”

    何樓想著先把人哄住,然后再回去找林觀商量, 不過何樓也沒說謊,以他倆如今對時府的掌控, 避開死士和侍衛把人放出去不是什么難事。

    這其中最要緊的是怎么說服林觀,有時大人的命令, 林觀要看管住不讓少爺出府,但在背后無人知道的地方,會不會同意他的意思,可就說不準了。

    何樓又把頭壓低了一些,遮住臉上神情,語氣和平時沒什么不一樣,“少爺且先耐心等等,下人試一試。”

    時未卿眼中閃過暗芒,袍袖一甩,轉身回了念林院,只留下一句,“那我就看看你能不能行。”

    祁遇詹走在時未卿身旁,和他交換了一個眼神,似乎再說:你賭輸了。

    時未卿冷哼一聲,瞪了他一眼,加快步伐離去了。

    祁遇詹不明所以,最后摸著鼻頭,跟了上去。

    跟在后邊的何樓聽到心里一緊,想著這次少爺真的動氣了,就對連平日里十分受寵沒說過重話的張頭領都受了波及。

    打定主意一定要勸說林觀同意少爺出府,畢竟少爺真的動起怒來就連時大人都攔不住,何樓就不止一次親眼見過那個場面。

    念林院里還有個祁嬤嬤,祁遇詹就沒跟著進去,而是遠遠守在門口,時未卿見此,原本假意的不虞也變成了真的。

    這個關頭,何樓看見了也不敢多問,和之前一樣站在正房外隨時待命。

    祁嬤嬤性情慈祥溫和,對待時未卿比徐氏還溫柔,只要不主動找事,有時仁杰的警告在,時未卿并不會對這樣的人怎么樣。

    自打祁嬤嬤開始教導后,可以說是相安無事,房內兩人一個教導一個聽,一時氛圍竟是不錯。

    院外,祁遇詹靠在花園中的樹旁,眼睛盯著緊閉的房門陷入沉思,他在想齊王府的人為什么會出現在這了。

    或許這和前幾天他給齊王的回信有關。

    原身來梧州的任務之一是監視時仁杰,查探他是否真實與齊王合作,確認有沒有陰謀詭計。

    祁遇詹早就從書中知道了時仁杰和齊王共同謀反的實情,這其中看似是齊王借著時仁杰搭上左丞相,實際卻是左丞相特意給齊王送的削藩消息,引誘他謀反。

    魏帝重商重武,左丞相與魏帝政見不合,敏銳地察覺到了魏帝要打壓權黨,這兩個君臣之間可謂矛盾頗深。

    左丞相嫡女是當朝皇后,外孫先如今是太子,他便做局謀劃改朝換代,煽動實力的最強藩王。

    左丞相要借齊王謀反,勤王反叛,然后清君側,最后挾天子令諸侯。

    說白了,左丞相和時仁杰是在利用齊王,把他做為墊腳石登上更高的位置。

    但這些,祁遇詹可不會告訴齊王,說了豈不是打草驚蛇,就只在信中回了時仁杰并無異常。

    沒有收到回信,他還以為便宜爹沒信,但如今祁嬤嬤來了時府,祁遇詹確定了,便宜爹已經相信了時仁杰,把寫信的人也換成了他。

    能把自己母妃的嬤嬤送到時府,齊王和時仁杰很可能已經達成了某種共識,開始了正式合作。

    不過這些都是祁遇詹的意料之中,甚至可以說是他的推波助瀾,如果他們還不消除隔閡,有所動作,凌非何和封單明到梧州之后還怎么把他們一網打盡。

    梧州地處南方,臨近十月,天氣變得越來越涼爽,站在樹蔭下,吹著微風,一天就這樣過去了。

    昨晚孔指揮使給祁遇詹送了禮物,今晚總要去還禮,才當得起禮尚往來。

    宵禁之后,祁遇詹已經換好了夜行裝備,不僅如此,他還換了一張陌生的臉。

    時未卿今天一天都沒怎么和祁遇詹相處,孔府可能有懸賞的刺客在,他再跟去不方便。

    此時他站在他身前頗有些依依不舍的模樣,他抿著嘴唇,道:“今晚一定小心。”

    “放心,他們奈何不了我。”祁遇詹附身親了親時未卿的額頭,看著他嗓音發出一聲低沉的笑聲,“這么舍不得我去。”

    時未卿鉆進祁遇詹的懷里,毫不掩飾地道:“真不想你去。”

    溫柔鄉英雄冢,時未卿此時顯現這樣的依戀,看得祁遇詹也舍不得離開,但人都欺負上門了,總要討個說法。

    他收緊懷抱,輕輕拍了拍時未卿的后背,“我快去快回。”

    時未卿低低“嗯”了一聲。

    再不走今晚就走不了了,祁遇詹直起身,把人送回床上,從窗戶離開了。

    祁遇詹猜的不錯,孔府中確實住著不少客人,不過看他們正飲酒享受的模樣,今晚并沒有行動的打算。

    也不知時仁杰許諾了什么,能讓他把打傷獨子的仇壓下來。

    誰知道哪日時仁杰會不會讓刺客去念林院“敲打敲打”自己,這些懸賞來的人就是個不定時的麻煩,為了一勞永逸,今晚必須都解決了。

    按著白天的計劃,他準備增加一個名為李四的馬甲,而這個馬甲今晚之后,很可能會比張三還出名。

    想到此,祁遇詹勾唇躍下了屋頂。

    不多說,孔府待客的院子依次有了響動,有很快安靜了下去,一炷香后,再沒了動靜,等府里侍衛察覺感到時,祁遇詹已經離開那,摸到了孔行鏡的住處。

    時未卿因為刺客差點被傷到,那么孔指揮使最寶貝的獨子也跑不了。

    打蛇打七寸,才能讓孔指揮使畏懼忌憚,下次再行動之前也要掂量掂量,能不能承受的住命門被拿捏的后果。

    祁遇詹估計孔行鏡現在該醒了,怪只怪他醒的不是時候,現在只能再去昏一昏了。

    附近侍衛都被抽調去了客院,余下沒幾個,祁遇詹沒有多長時間便都打暈了扔在原地。

    孔行鏡的房里還亮著燈,里面只有兩個人,聽聲音他正被侍從服侍著喝藥。

    祁遇詹腳步一頓,把轉去窗戶的腿收了回來,直接推門進去了。

    一邊往里走,一邊聽孔行鏡問道:“父親來了?”

    侍從也未覺得奇怪,府里敢直接推門進少爺房的只有大人。

    沒有馬上得到回應,孔行鏡又喚了一聲,“父親?”

    外間仍是沒有人說話,只有靠近的腳步聲,孔行鏡察覺出不對,皺著眉頭看向侍從,“你去看看?”

    沒等侍從起身,祁遇詹已經進了內間,繞過屏風出現在了兩人面前。

    孔行鏡瞳孔一縮,看著一身夜行衣的陌生男人,想起被打傷的記憶,心中竟升起來一些恐懼。

    侍從大驚,立即護在孔行鏡身前,“你是誰?來人,有刺客!快來人!”

    孔行鏡強裝鎮靜,他咳了幾聲,拉住侍從,“別喊了,他敢如此大搖大擺走進來,外面想必已經被他解決了。”

    第074章 第 74 章

    “你有何目的?”

    看出孔行鏡是在拖延時間, 估摸著這邊快來人,祁遇詹沒打算和他浪費時間,沒說一個字, 直接進入主題。

    反派死于話多, 這個道理他不能再懂了。

    讓這兩個沒有武力的人失去行動力簡直輕而易舉, 兩個暗器擊中睡穴便解決了。

    祁遇詹上前幾步,靠近倚在床壁昏睡的孔行鏡,運氣內力給他輸送過去, 激起了他之前尚未痊愈的內傷。

    孔行鏡唇邊流出一絲血跡,頭徹底歪了過去,陷入了昏迷。

    祁遇詹視線掃過他搭在床邊的手,心里嘖了一聲,想起這手就是當初差點碰到時未卿的那只,他怎么看怎么順眼,便做了點小手腳。

    今天這一出, 祁遇詹是打算推出一個張三弟弟李四的身份, 既可以警告孔指揮使, 又可以借孔府告知時仁杰。

    讓時仁杰顧忌張三這個人身份, 即便再對時未卿做什么,也要仔細想想。

    時仁杰少把心思放在時未卿身上, 他也能少受些委屈,這些年他的委屈已經夠多了。

    吹一吹待干墨跡,祁遇詹將挑釁的身份留言釘在了床頭柱上。

    在院外凌亂的腳步聲中, 從窗戶跳了出去。

    念林院還有個粘人精等他,祁遇詹沒留下欣賞孔指揮使的反應, 徑直離開了。

    回去后,時未卿沒料到他這么快回來, 聽見窗戶發生響動神色一驚,見窗戶推開之后是祁遇詹后才放下了心。

    祁遇詹注意到時未卿面上未消退的警惕,跳進房里,輕聲關上窗戶,“嚇到你了?”

    “有沒有受傷?”時未卿放下手中的東西,起身走過去,對著祁遇詹渾身摸了摸,確認無事回道:“我擔憂父親還有什么后手。”

    “我沒傷到,受傷的都是別人,不用擔心了,孔府的刺客都被我威脅打暈了,他們沒單子繼續再接這個懸賞,之后不會有刺客再來。”

    祁遇詹抹去時未卿眉間皺起的山峰,又道:“估計明天之后梧州又會多出一個李四的傳言,時大人再想做什么,也不會像現在這么肆無忌憚了,而且他即便不顧及,我也會借用李四這個身份光明正大的解決。”

    時未卿愣了一下,這個計劃祁遇詹沒有和他說,他現在才知道,而且已經完成了,略略思索便知這是為何。

    他心里滿漲著,眼睛一眨不眨地看著祁遇詹,“我還沒說,你就知道我在擔心什么。”

    “做為一個得寵的面首,為主子分憂解難是應該的。”祁遇詹摩挲時未卿柔軟的紅唇,漫不經心道:“差事辦得好,主子是不是要獎賞一下。”

    時未卿嘴唇微張,承受著探進去的指尖,顫著睫毛,低聲道:“賞。”

    祁遇詹俯身,嘴唇幾乎貼上了時未卿的,似離非離,他沉聲問道:“賞什么?”

    “你想要什么就賞什么。”時未卿下唇被攆開,說話略微有些吐字不清,眼中也蒙上了一層水霧。

    過了嘴癮,今晚也就只能到這,再繼續下去折磨的就是他自己,祁遇詹移開拇指,把人打橫抱了起來,“那就陪我睡覺。”

    時未卿抿著嘴唇,臉頰彌漫上了一層紅暈,看上去臉紅撲撲的,尤顯乖巧驕矜。

    把人放到床上,看到這樣的時未卿,祁遇詹頓了一下,他在想他剛才說的話是不是有歧義,想了想不只說得有歧義,動作也是讓人誤解。

    時未卿手指攥著床單,有些不知所措地等著接下來的動作,然而等了半晌也沒等到。

    他疑惑地抬眼看向祁遇詹,卻撞到了一雙滿含挪揄的深眸中。

    “又在亂想,我只是想單純睡覺。”祁遇詹捏了捏時未卿白皙細嫩的臉,“這身夜行衣要換了才行,我換衣洗漱,一會兒回來。”

    拿過一旁錦被給他蓋上,祁遇詹才轉身離去,聽著身后窸窣聲,轉過屏風余光看到把自己埋進被子里的人,嘴角微微上揚,彎起了一個愉悅的弧度。

    幾天不見的窘迫再次找上門,時未卿慶幸此時內間只有他一個人,有時間緩解這樣難為情的情緒。

    看著時間差不多,祁遇詹帶著一身水汽,掀開被子翻身上了床。

    感覺到冰涼氣息,時未卿意識到剛才對方并非無動于衷沒有反應,最后一點羞赧也退去了。

    動了動身體,鉆進寬闊的懷里,時未卿小聲控訴:“又戲弄我。”

    祁遇詹低聲笑了一下,帶起了胸膛震顫,好聽的笑聲猶如響在時未卿耳邊,“是我的不對,別氣。”

    一邊說著,祁遇詹一邊把寬大手掌貼上時未卿的,手指不容拒絕地插|入修長的指間。

    一大一小兩只手十指相扣,祁遇詹把手移到唇邊,在白皙的手背上印了個吻。

    時未卿也收緊了些握在一起的手指,仰頭在祁遇詹下巴碰了碰。

    “睡吧。”

    “嗯。”

    一個人在床上如何翻轉都沒有睡意,此時被溫熱的懷抱緊緊包住,時未卿生出了睡意,闔上雙眼,漸漸睡了過去。

    翌日早上跟著何樓后面來的還是祁嬤嬤。

    有了李四的身份,時未卿也就不用顧忌太多,直接將教導時間縮短。

    上午剛過半,祁嬤嬤便推門出來了,她對著何樓微微俯身,臉上帶著慈愛,“少爺實在聰慧,老身沒有再能教少爺的了。”

    何樓還以為祁嬤嬤哪里惹了少爺,聽聞此言心里舒了一口氣,同時由衷的高興,終于有人能看到他家少爺的優點了,面上對祁嬤嬤愈加和善。

    回了一禮,何樓笑瞇瞇地道:“這兩日辛苦祁嬤嬤了。”

    兩人又客氣了半晌,何樓才把祁嬤嬤送走。

    躲人也是個不輕松的活,躲了一天多,祁嬤嬤一離開,祁遇詹就回了念林院,不管祁嬤嬤什么時候離開時府,只要她不在念林院就不妨礙他。

    時未卿坐在書案后,抬頭見是祁遇詹后,道:“祁嬤嬤不會再回來了,你不用再躲了。”

    祁遇詹走過去,問道:“累不累?有了李四出現,接下來的教導不想學就不學了,我去把她們趕走。”

    應付人不輕松,時未卿還將幾天的內容趕到了一天,此時臉上帶上了些倦怠。

    時未卿搖頭,做的太過惹怒父親非是好事,而應付幾個嬤嬤罷了,比他之前所遇之事都是不值一提,不想祁遇詹覺得他面前,沒有把這些說出來。

    “有了宮里嬤嬤的事,父親不會在一件事情上,給我同一個把柄拒絕,之后再來的大抵都同祁嬤嬤一般,不能直接趕走。”

    祁遇詹心疼他抗拒厭惡什么偏要面對什么,“我來做便可,時大人不敢再對我動手。”

    時未卿心中如同有一顆太陽照著,暖意充斥著每個角落,他的眼底又帶上些執拗和狠意,“若忍受不了我會與你說,而且直面這些我才會變得更強,我不愿一輩子被這些死物鉗制住。”

    他又道:“你要在。”

    眼前之人是可以與凌非何和左丞相匹敵的小反派,祁遇詹沒有理由阻止他變得更好。

    他站在太師椅旁,按著時未卿后腦,將人攬在懷里,“我會陪著你,你可以無所顧忌,肆意向前。”

    直到午膳,何樓也沒有出現,半天就在兩人一邊膩歪一遍梳理接下來計劃中過去了。

    未時剛到,何樓帶著一位面善的中年女子出現在了院中。

    “少爺,這是大魏朝女紅最出色的繡娘,大人特從各地選出來的,如此方配得上少爺教導嬤嬤的身份。”

    時未卿身體一僵,視線不敢再看一旁的祁遇詹,他預料中,接下來不過是琴棋書畫詩詞歌賦的教導,再多的就是成婚前的檢查和人事教導,未料還有這一遭。

    這些對他來說,已經做了心里準備,而且對于男子來說,這些是文雅之事,他多多少少可以接受。

    時未卿慣于籌謀劃策,決斷爭斗,若讓他掌控權勢的手去繡花,他完全想象不出那是什么模樣。

    上午話已經說出去,時未卿再狠辣,也從來不是言而無信的人,何況直面畏懼是他必須要做的。

    時未卿閉了閉眼,他不能拒絕,只能應承。

    祁遇詹已經看出時未卿的僵硬,這幅強撐的模樣讓他有種鮮活之感,察覺到他不自在,主動道:“主子,方才方頭領找我,我去看看。”

    時未卿看了祁遇詹一眼,他面上神情自然,想起午膳后方頭領確實來了一趟,破天荒地沒有把人留下,應了一聲,道:“去吧。”

    祁遇詹離開后還體貼地關上了門,時未卿看著門不知在想什么,神色終是變了變。

    “張頭領?”

    方頭領對出現在他房里的人有些意外,之前不是已經來找過他了,又過來是有別的事?

    這么想著,方頭領也這么問了出來。

    “無事,最近手癢,找你切磋切磋。”祁遇詹昨晚剛把孔府刺客解決,那些刺客聯合在一起不算弱,也活動了筋骨,現在說這話真是睜著眼睛說瞎話。

    方頭領沒別的愛好,對武功癡迷的很,聽了之后,立馬站了起來,一點也不客氣,道:“走,切磋切磋。”

    知會紀二守門,兩人避開侍衛和死士,尋了一個地方,切磋了一下午。

    第075章 第 75 章

    “少爺之前未做過女紅, 今日便從最簡單的繡工開始。”

    繡娘說話語氣輕柔,看上去是一個脾氣很好的人,她從侍女托盤中取出一個已經用繡繃固定好的素面帕子, 遞出時猶豫了一下, 轉頭看向了何樓。

    時未卿本就有些勉強, 祁遇詹出去之后變得煩躁起來,此時眉頭緊皺,表情帶著不耐, 嚇得繡娘不敢上前。

    何樓有些發愁,張頭領出去了沒人壓得住少爺,心里嘆了口氣,要想不惹怒少爺還要把教導繼續下去只能軟著來。

    讓繡娘和侍女暫退門外,何樓輕聲哄勸:“聽說女娘和小郎都會給心上之人送荷包和香囊,再不濟也會送帕子,少爺就不想給張頭領也送一個自己繡得帕子?”

    時未卿眉頭松了一些, 何樓一見繼續道:“到時張頭領收到之后不說喜歡, 每每拿出來使用也能想起那是少爺贈送之物, 會更想少爺一些。”

    何樓口才極佳, 配合表情動作很有畫面感,時未卿想著那個場景, 莫名滿足了自己的占有欲。

    時未卿抬手指著一旁的托盤,“拿過來我看看。”

    他拿起一個繡完花樣的帕子,左右翻轉看了看, 一般帕子只在角上繡一些有寓意或喜愛的東西,這個成品看上去并不復雜, 應該沒有什么難度,“把繡娘叫進來。”

    何樓善于察言觀色, 他看著時未卿的表情,在繡娘進來之后,帶著幾個侍女出了正房,出去之后還把她們潛回了前院,只和紀二兩人在門口守著。

    正房的門一關就關到了晚膳之時,今日教導結束,何樓又去安撫了一番才領著繡娘離開。

    “紀二。”

    紀二立即推門進去,遠遠便見到書案上堆著繡線帕子繡繃亂糟糟一片,視線微一上移發現自家主子臉色不太好,連忙壓低頭下巴就差戳上了自己的鎖骨,“主子。”

    紀二心里嘀咕,那兩人不地道,把他獨自留下應對這場面,他很怕知道的太多被滅口。

    時未卿掃了一眼紀二直對他的發頂,繼續和手里的東西較勁,“晚膳送房里來。”

    紀二等了一會兒,沒聽到其他吩咐正要出去,又被叫住了。

    時未卿看著手里繡得不成樣子的帕子,抿起了嘴唇,“今晚讓張頭領睡左廂房,叫他晚上也不要過來了,就說今日我累了用完膳食便睡下了。”

    “是,主子。”紀二還是老老實實低著,對時未卿的命令更是不敢置喙,去取晚膳了。

    不知怎么的,時未卿繡帕子對著繡娘紀二沒什么感覺,一想到要被祁遇詹看見就莫名的羞恥,便想著干脆把人支開。

    只剩時未卿一人,房內安靜了下來,細聽還能聽見線穿過布料的聲音。

    時未卿突然嘶了一聲,看著繡針扎過之后冒出血滴的指尖,蹙起眉頭,而后熟練的放到了嘴里。

    顯然這不是第一次被扎。

    剛開始學時繡娘提醒過,血跡若是暈染到帕子上可不好洗,而且也不吉利。

    時未卿可不想祁遇詹用著一個不吉利的帕子。

    祁遇詹和張頭領兩人酣暢淋漓地切磋了一下午,此時剛清洗干凈,要回正房,在路上碰見了拎著食盒的紀二。

    “紀二,你這是?”方頭領指著食盒有些疑惑。

    “主子要在房里用膳。”紀二口風很嚴多余的沒說,但話沒說完,他還在想怎么對張頭領說主子后來的命令,才能不得罪人。

    紀二很愁。

    誰都知道枕頭風有時候吹得好,那是要命啊。

    紀二瞟過來的眼神沒隱藏,祁遇詹以為想讓他去送,一般時未卿的事都是他親力親為,這樣的反應,祁遇詹覺得沒什么,他反倒很樂意。

    “食盒給我,我去送。”

    紀二平日里不常笑,此時他面上破天荒掛起一個可以說是諂媚的笑,“張頭領,這食盒就不麻煩了,我去送就行。”

    方頭領在一旁瞪大眼睛,一臉被震撼到了的表情,仿佛再說你怎么變成這樣了!

    說實話,紀二訕訕地,非常不適應,這一瞬間突然理解了主子的心情,不過他臉皮厚一些,反正這兩人都是自己人,誰不知道誰,沒什么可丟臉的。

    祁遇詹收回手,似乎察覺到了什么,他沒再繼續糾纏食盒,問道:“未卿應該不止這一個吩咐,他還說了什么?”

    努力忽略表情存在感特別強的方頭領,紀二維持著諂媚的笑,沒再隱瞞,“主子,今日累了,用完膳便要歇息了,張頭領今晚需得睡在左廂房。”

    時未卿要早睡和他睡在哪并沒有關系,祁遇詹一下想通其中緣由,笑了一下,“好,讓未卿早些休息,我就不去吵他了。”

    聞言,又仔細觀察了祁遇詹的表情,確認他真的沒生氣,紀二才舒了一口氣,一邊走一邊想,他容易嗎他。

    方頭領是鋼鐵直男沒錯,但能跟著時未卿身邊,便知道什么是他能問的,什么是不能問的。

    眼前就是不能問的。

    這事倒沒多機密,但時未卿極力掩飾,祁遇詹也不會多說,只當做不知。

    既然不知,就不可能和方頭領說了。

    晚間,夜色已深。

    方頭領已經收拾鋪蓋和紀二去作伴了,祁遇詹一個人躺在榻上還有些不適應。

    過了一會兒還是睡不著,祁遇詹睜開眼睛起身出了門。

    他想臨睡前再看一眼時未卿。

    紀二今晚守夜,祁遇詹繞過他,站在窗前,動作輕盈地撬開了一條縫,順著縫隙左右尋找,也未在內間看見時未卿的身影。

    焦急擔憂的情緒還沒醞釀出來,他的耳朵就接受到了外間傳來的均勻呼吸聲。

    祁遇詹呼出一口氣,原來是在外間睡著了。

    等人自己醒過來也不知何時,夜間溫度不高,再著了涼。

    但時未卿不想讓他看見繡東西的場景,祁遇詹想了一下,取出一個淺色腰帶,蒙到眼上。

    正房住了幾天,房內布局早已聊熟于心,閉眼走也沒什么。

    順著呼吸聲,祁遇詹尋了過去,摸到人后發現,時未卿趴伏這睡在了書案上。

    這個姿勢睡久了很容易肩臂不舒服,祁遇詹動作輕柔地扶起時未卿,把人打橫抱在了懷里。

    抱住人時,祁遇詹感覺到他的手碰到了自己胸前的衣襟,似乎有什么東西被塞了進去。

    祁遇詹沒在意,抱著人走向了內間。

    紀二察覺到動靜,開門查看,一眼看見了一個蒙眼一個睡得正香的兩個人。

    紀二:……

    他也不知道說什么好,只默默地關上了門。

    既然那兩人誰都看不見,那他也能當做沒看到。

    難為一個金尊玉貴的嬌少爺做這事,祁遇詹怕把人弄醒讓他難為情,只把綰發拆散外袍脫了。

    一起整理妥當,祁遇詹正要順著他晚膳時的意思離開,未料剛一起身,腰身之處傳來輕微的拉扯之感。

    無奈地嘆了一口氣,祁遇詹躺到了床上,打算等時未卿松手了再收,這一等便等到了自己睡著。

    清醒時,淺色的腰帶能感覺到明亮的光線。

    此時天已經亮了。

    讓祁遇詹睜眼的不是自然醒,而是眼旁輕盈又不容忽略的觸感。

    他頓了一下,然后不得不承認自己睡過頭,被人當場抓獲了。

    “胳膊和肩膀疼不疼?”祁遇詹眼上的眼帶沒動,轉頭尋著方向貼上了時未卿的額頭,手也沒忘給他揉按。

    “不疼。”時未卿搖頭,手指順著眉毛滑動,看著眼前人的模樣,心里有說不出暖意,“你都猜出來了。”

    “嗯。”祁遇詹臉上的癢意傳到了別處,他捉住亂動的手握在掌心,寬大的手掌輕易便將其包裹住,“你不想讓我看,我就不看,你若不想繡,也沒人逼得了你。”

    沒人逼得了你。

    其實,時未卿一直要的都不多,他想要只有自由和報仇。

    這句話如春風微撫,頃刻間吹散了時未卿的抗拒和羞恥,只剩下想要侵|占他全部的占有欲。

    他想讓此人用他繡的帕子,以后穿他做的衣服鞋子,所有的一切都沾上他的氣息,最后完完全全歸他一人所有。

    只屬于他一人。

    祁遇詹是他的,沒有什么比這個更讓人神魂顛倒,以至于心中充滿力量和勇氣。

    那些困囿他心神的東西,也不再是讓他畏懼難以面對的束縛,而是幫助他染上氣息的羈絆。

    越想心跳越快,時未卿已經迫不及待地想要見到那一天。

    抖著手指把淺色腰帶解開,時未卿語氣一點點堅定,“我現在不怕了,我想讓你看,看多長時間都可以,我還想送你一個東西,不過不太好看,你不能嫌它丑。”

    送的東西是什么,答案呼之欲出。

    祁遇詹平躺,把人攬到自己胸上,還是問:“是什么?”

    “是我昨日繡的帕子,我去取來。”

    時未卿說著起身要去外間取,無意間蹭到祁遇詹胸口,看到露出的熟悉顏色和布料,伸手扯了出來。

    一個白色的帕子懸在了兩人眼前。

    “是這個?”祁遇詹挑眉。

    “是。”時未卿有些驚訝,眼中帶著細碎星光,眼神驀地亮了起來,“怎么會在這里?你放的?”

    想起昨晚被忽略的觸感,祁遇詹知道了這帕子怎么跑自己懷里的。

    這是一個誤會,一個美麗的誤會,也是一個美麗的謊言。

    難得時未卿這么開心,他不介意把這個陰差陽錯圓下去。

    “嗯,我放的,這不就是送給我的,我提前收了起來。”

    第076章 第 76 章

    枕邊的淺色腰帶映入眼簾, 時未卿掃了一眼,對這個回答生起了懷疑,“你蒙著眼, 怎么能知道這是我繡的帕子?”

    謊言瞬間被拆穿, 只能怪自己心上人太聰明, 不能怪他沒隱藏好。

    祁遇詹笑了一聲,聲音又輕又低,“本來想哄你開心, 時未卿,有時候太聰明也不好,早上你的這份開心就這么消失了。”

    “沒有。”時未卿把枕在祁遇詹胸膛上,嘴角眉眼都彎了起來,“沒有消失,你哄我,是比之前更開心的事。”

    時未卿還是一如既往的好哄。

    祁遇詹攬著他的腰, 另一只手拿過帕子, 問道:“這上面繡的什么?”

    帕子一角是綠色繡線繡上去粗細都有的線條, 看上去像是樹枝。

    祁遇詹沒有貿然開口, 因為時未卿很可能繡的是別的東西,這種事最好還是交給本人解釋。

    時未卿看了一眼帕子, 沉默了一瞬,才道:“是竹子。”

    祁遇詹捏住那一角,拇指劃過, 指尖傳來凹凸不平的感覺,“嗯, 繡的很綠,我很喜歡。”

    不管繡得怎么樣, 總要夸一下,才能讓人有信心,但時未卿不需要虛言,祁遇詹選擇了一個特別的角度。

    時未卿蹭了蹭身下的胸膛,仰起頭又道:“這是最簡單的樣式,我把他繡成這個糟模樣,你也能夸出來。”

    “辛苦一個下午和晚上,你的努力值得,不僅如此,我還有一雙發現美的眼。”祁遇詹說著這話時,目光緊緊盯著時未卿,似乎意有所指。

    這人太會說話,時未卿有些招架不住,起身直接堵住了祁遇詹的嘴。

    祁遇詹收緊手臂,直接加深了這個吻,在過火之前及時剎住了車,輕輕拭去時未卿紅唇上的水跡,問道:“再睡會兒還是起?”

    時未卿還有些喘,看著帳幔內光線明亮充足,細看甚至能看清空中跳動的塵埃,“不睡了。”

    祁遇詹腰腹微一用力,帶著時未卿坐了起來,枕旁的淺色腰帶也被帶了起來。

    時未卿坐在祁遇詹懷里,想要拿開,腰帶入手之后,他心底閃過什么,剛才心思在別的上,沒注意這條腰帶。

    此時拿在手里看著,越看越覺得眼熟,他舉起手來,眼睛看向祁遇詹,“這是……”

    “嗯?”祁遇詹隨意看了一眼,完全沒當回事,“之前蒙過眼睛的腰帶。”

    時未卿語氣有些不對,“你怎么還留著,難不成隨身帶在身上?”

    祁遇詹道:“備不住什么時候就要用,比如昨晚,而且它很好用。”

    時未卿突然耳朵熱起來,眼睛在腰帶和祁遇詹兩者之間來回掃視,想問什么,張了張口沒問出來。

    他的表情太明顯,把想問的話明明白白擺在了臉上。

    祁遇詹起了壞心思想要逗逗,但想起樊魁那次的誤解,便作罷了,變得最后解釋不清的成了他自己,那就真是搬起石頭砸自己的腳了。

    他頗為嚴肅地解釋道,“我沒有特殊癖好。”

    末了又加了一句:“真的。”

    時未卿不好表現出來,在心里偷偷舒了一口氣,“這是我的腰帶,穿那件衣服是還要用,既如此,我便收回去了。”

    祁遇詹摸著時未卿烏黑順滑的發頂,揉了揉,“當然可以。”

    時未卿抬眼于不經意間掃了一眼,似在確認什么,他自以為隱蔽,實則沒逃過祁遇詹的眼睛,只覺他的小動作可愛非常。

    祁遇詹沒忍住,俯身在他眼尾親了親,才帶著人一起洗漱更衣。

    今日天氣晴朗,天空尤其的藍,在這樣的朗日下,何樓笑呵呵邁著步子進了念林院。

    他身后沒有跟隨一人,只身過來的。

    見此,祁遇詹對他的來意,心里有了預感,轉頭看時未卿的表情,他臉上也是若有所思的模樣。

    何樓走進正房,笑瞇瞇地站在時未卿身前,行禮后道:“少爺今日可以出府了。”

    時未卿昨日被女紅為難的煩躁不耐,何樓看在心里實在心疼,今日便有了這個安排。

    心里有了猜測,時未卿聽到之后沒有覺得意外,驕矜地點了點頭。

    何樓又道:“這次是悄悄出府,少爺午時前便要回來,免得被發現。”

    他又說了怎么避開府里侍衛和死士,說完之后,便離開去做準備了。

    祁遇詹站在時未卿身旁,眼睛一直沒離開他,何樓說完之后,他面上表情沒變,眉眼間的細微動作還是暴露了他真實的想法。

    他心情很好,即使只能出去半天,也能在苦中作樂。

    祁遇詹發現,時未卿還是一個容易滿足的人。

    然而,最后他偏偏變成了一個偏執陰郁的小反派,與他的本性截然相反。

    祁遇詹慶幸,他能在時未卿還沒有完全變成小反派的模樣前到了這里,以后,那些始作俑者再也不能傷到他。

    時未卿頭頂錐帽,仰頭等著祁遇詹在頜下系短繩,他看著那雙深邃幽沉的眼眸慢慢變得柔和,“祁遇詹,你在想什么?”

    他剛才好像感覺到了殺氣,不管是不是,總歸不是對他的,只是不知道是誰被這個人惦記上。

    固定好錐帽,祁遇詹抬起眼皮,把眼前之人裝進來自己眼里,“最多一個月,我一定把你帶出時府。”

    時未卿愣了一下,應了一聲:“好。”

    正巧此時何樓回來了,祁遇詹放下遮擋,把時未卿殊絕的面容擋得嚴實,看不出一分一毫的面容。

    但臉被藏起來,漏在外面的細腰長腿在此時顯了出來。

    奈何錐帽太短,加披風又熱,祁遇詹再不滿意,也不會讓時未卿忍受不舒服。

    現在已經來不及再想其他辦法,祁遇詹勉強說服自己這次只能這樣,他牽起時未卿的手,緊緊握在掌心,道:“走吧。”

    何樓在前面領路,方頭領和紀二在后面跟著,出了念林院以及一路上,沒有見到一個侍衛和死士。

    那些人應該是被提前支走了。

    他們一行人從后門出去,上了準備好的馬車,這車還是時未卿那輛,里面擺件都沒變,祁遇詹打開格子查看,發現多了很多東西,其中就包括甜食。

    應當是何樓擔心時未卿路上餓了準備的。

    拿出一盤椰蓉糯米糍擺到時未卿面前,祁遇詹摘下錐帽放到一旁,道:“下車再帶上,早膳沒多少,再吃點。”

    其實,祁遇詹對何樓的第一印象并不好,但為了時未卿他便沒表現出什么,今日才對何樓有了改觀,尤其是眼前這盤甜食。

    此時再見這道甜食,時未卿已經沒有了幾日前的畏懼,他捏起一個舉到祁遇詹面前,“你也吃一個。”

    祁遇詹對甜食不太感冒,但也不討厭,他張嘴把整個吃了進去,嘴唇還碰到了時未卿修長的手指。

    咽下后,祁遇詹視線掃過他的指尖,評價了一句,也不知道在說誰,“真甜。”

    那道視線有如實質,時未卿想不注意都不行,他耳朵慢慢泛起了紅,睨了祁遇詹一眼,自己吃了起來。

    今天出來的目的是把墨蓮居和環采閣監視的人都找出來,這兩個地方墨蓮居離得近些,祁遇詹問:“先去墨蓮居?”

    時未卿想起那個藥方,紀二到聞風樓查驗需要時間,“嗯,墨蓮居。”

    第077章 第 77 章

    馬車晃晃悠悠駛在嘈雜的街上, 不過幾日,時未卿竟覺得久違。

    他甚至眼中浮上了一絲愜意。

    祁遇詹放下擦拭的銀龍劍,收進鞘里放在一邊, 起身靠近蹲在榻邊, 這個高度剛好對上時未卿的眼睛。

    粗糙帶繭的拇指輕輕摩挲那枚孕痣, 這暗淡的顏色對于時未卿是殘缺,看在祁遇詹眼里卻是艷麗的美,總讓他愛不釋手。

    祁遇詹語氣繾綣, 似要把人溺在里面,“看你這么開心,我突然覺得一個月的時間還是太長了。”

    “這么明顯?”

    時未卿摸著臉怔了一下,俯身額頭相抵,他能感覺到有東西正在磨平他的固執和不甘,臉上破天荒地浮上來柔和的表情。

    “即便這些也是我以前不敢想的,但現在有你, 我所求的, 你都在一點一點替我達成, 一個月時間, 我等得起。”

    祁遇詹握著時未卿的后頸,閉上眼睛, “我總想讓你開心些,再開心些。”

    最好是把以前確實得都補回來。

    語氣里溢滿裝著他一人的虔誠,這種明目張膽的偏愛, 讓時未卿心里漲滿復雜的情感。

    有欣喜,有酸楚, 還有終于被人心疼的委屈。

    “祁遇詹。”時未卿驀地紅了眼眶,緩了緩氣息, “你已經做到了,現在我很開心。”

    耳邊傳來極力隱藏的哽咽之聲,祁遇詹起身把人攬在懷里,“好了好了,是我的不對,都怪我,好好的提這些做什么。”

    時未卿喜歡祁遇詹哄著,但他又不愿他自責,“我沒事,你又沒做錯什么,道哪門子歉。”

    聽著還帶有鼻音的聲音,祁遇詹以為人哭了,不放心地抬起時未卿下巴,只看到撇到一邊的黑眸,留下來顫得如振翅欲飛的蝶翼。

    這哪是要哭的樣子,明明是自己和自己別扭,羞赧了。

    這模樣可愛,一下子戳到了祁遇詹心巴上,對著眼尾親了一口,道:“那怎么辦,說出的話潑出去的水,收不回來了。”

    時未卿一時沒轉過來彎,掙著水潤潤的黑眸,順著他的話問:“你想要什么,我補給你?”

    看他仰著頭不舒服,祁遇詹坐在榻上把人抱到了懷里,沒想到話題會扯到這里,掃到時未卿懷里露出的匕首,心里有了主意。

    “我送了你玉冠和匕首做為信物,你還沒有送過我。”外面不知何時起了風,這次剛好吹起車簾,祁遇詹順著一角看到了街邊的銀樓,“不如送我一個發簪。”

    大魏朝女子和哥兒通常會送男子發簪為信物,此時送最合適不過。

    時未卿順著祁遇詹的視線看過去,也發現了銀樓,作勢就要喊方頭領停車,“停——”

    祁遇詹攔下了他,好笑地看著他,“不急,先去辦正事。”

    他又補充一句:“事情順利我們就還有不少空閑時間,你不想和我一起逛一逛?”

    時未卿沒想到這么做,經一提醒,心念一動,“只有我們兩個人?”

    “對。”祁遇詹低頭湊在柔軟雪白的耳邊,幾乎用氣聲吐出話語:“把外面那兩個拖油瓶甩掉。”

    灼熱的氣息噴灑在臉側,時未卿覺得癢,向后躲了躲,全部心神不知不覺都沉浸在祁遇詹的話上。

    只有我們。

    簡簡單單四個字,對他卻有致命的吸引力,從相識到現在,他們兩人從來沒有單獨在外面逛一逛。

    他想著以后出了時府,沒想到竟是在這個時候,時間雖短,卻也值得珍惜。

    時未卿一時心尖顫動,喉間溢出一聲,“嗯。”

    與他們幾步之隔的紀二和方頭領,正認真地趕著馬車,兩人完全不知道被車里的兩個主子給嫌棄了。

    街上熱鬧非凡,馬匹車輛來回穿走,行人絡繹不絕,無意中展現著梧州的富庶。

    他們做乘的這輛馬車奢華富貴,其他馬車稍有能與之相比,在街上很是顯眼。

    紀二對梧州十分熟悉,尋了一處離墨蓮居不遠又無人的巷口,停了下來。

    “主子,不便再往前走了。”

    “就停在此處。”

    祁遇詹掀開簾子一角看了看,對已經帶上錐帽的紀二停得位置沒有異議,給時未卿和自己戴好錐帽,兩人一起出了馬車。

    “拿著。”祁遇詹先跳下車,把銀龍劍遞給方頭領,轉身掐著時未卿的腰,把人輕巧地放在了地上。

    或許是這次使了里,和平日里把人抱在懷里的觸感大不相同,祁遇詹的掌心還殘留著柔軟纖細的感覺。

    接回劍,等著方頭領二人去尋看管馬車之人的間隙,祁遇詹掀開紗幔看了一眼被時未卿腰帶纏著的腰,突然對不盈一握這個詞有了實質的理解。

    他的眼眸一點一點變得幽深,指尖緩緩地摩挲著。

    兩人之間的關系,對自己父親都沒有瞞,在外面更不會瞞著,時未卿巴不得昭告天下。

    身邊的人有些安靜,時未卿靠近一步牽住了祁遇詹垂在袖袍中的手,剛一碰到發覺觸感不對,他把那只手舉到身前,掀起紗幔仔細查看,“手怎么了,傷到了?”

    “手沒事。”

    被遮擋的精致殊絕的面容浮之眼前,祁遇詹抽出手動作極快地把紗幔攏好,如惡龍守著珍寶一般凌厲的目光掃向周圍,看了沒人注意到這邊才放下心。

    祁遇詹眼中閃過一抹惡趣味,往馬車后撤了一步,肌肉緊實的長臂一撈,一把將人緊緊貼在自己身前,錯開錐帽,他俯身貼到時未卿耳邊輕聲道:“不過是剛才的手感太好,還想再感受感受。”

    自己后腰被灼熱的手掌捏了捏,時未卿才明白了話中意思,錐帽下的臉頰以可見的速度泛紅。

    時未卿心里不停腹議,混蛋!流氓!

    嘗到了甜頭,忍住繼續欺負下去的念頭,祁遇詹把人放開,牽住了手。

    剛才懷里的身體僵硬緊繃,他哪能猜不出來是什么反應,見人還沒說話,道:“在心里還沒罵夠,連話都不和我說了?”

    “這是在街上。”時未卿抿了抿嘴唇,語氣羞憤。

    他是想昭告天下,卻不是以這樣的姿態,也太過……太過難為情。

    即便這樣,時未卿也沒有松開祁遇詹的手,反而與他十指相扣,捏得緊緊的。

    祁遇詹抬起手掀起紗幔一角,指著他看,“你看,這有馬車擋著,沒人能看到。”

    時未卿看了一眼,確實如他所說,此處被馬車遮擋的嚴實,不進來誰也看不清巷子里發生了什么。

    祁遇詹捏了捏掌心的手,繼續哄道:“是我錯了,別氣了。”

    “我沒生氣,就是太難為情了。”

    沒想到時未卿會這么坦誠,祁遇詹心頭跳動異常,之前期盼的敞開心扉竟在這一刻實現了,他突然后悔剛才的逗弄。

    祁遇詹嘆了一口氣,教時未卿怎么做,“別這么乖,你一乖我就忍不住,下次就給我兩拳。”

    時未卿還不了解眼前的男子,問道:“給你兩拳有用嗎?”

    祁遇詹想了想,似乎是沒什么用,他想要的怎么也要弄到手里才罷休,那股霸道強橫比之時未卿有過之而不及,而且還是不要臉的。

    否則怎么會認下時未卿罵的流氓一詞。

    祁遇詹笑了一聲,“沒用是沒用,讓你出口氣也是好的。”

    時未卿在紗幔里哀怨地瞥了祁遇詹一眼,口里嘟囔道:“出氣是假,心疼才是真。”

    這時方頭領和紀二帶著人回來了,囑咐妥善,四人向墨蓮居走去。

    在馬車上時,祁遇詹便發現了,街上多了許多戴錐帽之人,他們大多身穿勁裝,手里拿著兵器,腳步輕盈,看上去像是江湖中人。

    而少數則是普通人,他們身高低于著男子,再看身上的裙袍,明顯都是哥兒,或許是見江湖人的錐帽好用,普通人也用上了錐帽。

    祁遇詹四人走在街上混在其中,也就不顯眼了,路人早已見怪不怪,在外走動也就方便了許多。

    四人目標太大,祁遇詹帶著時未卿與紀二兩人分開,讓他們兩人混在帶同是錐帽的江湖人中,先進墨蓮居。

    不清楚那些監視的人在什么地方,祁遇詹打算先在外查看,再進去排查。

    不像時府環境簡單,墨蓮居和環采閣外行人商販不可控制,周遭復雜,祁遇詹思考過怎么才能找監視之人。

    在時府,他仔細觀察過那些侍衛和死士,那些人應當是武功同源,呼吸有相似的頻率。

    根據此特點,祁遇詹在外面轉了轉,稍微花費些時間便把那些人都找出來了。

    他們在不起眼的位置隱藏,或許是時仁杰很怕時未卿脫離掌控,墨蓮居附近藏了十幾人。

    祁遇詹把人都找了出來,位置一一記在心里,在寬大袖袍的遮掩下牽著進了墨蓮居。

    以時仁杰的自負不可能在里面安排人,但祁遇詹向來謹慎,進去之后還是排查了一遍,確認沒人后,才在紀大的引領下進了包廂。

    肖掌柜收到紀二有人監視的消息,最近把墨蓮居和聞風樓約束的很嚴,一直待在不敢輕舉妄動,就怕惹出亂子連累主子,這包廂也是為了躲避監視臨時開的,沒去時未卿的專屬包廂。

    肖掌柜等候多時,門一關上,按耐不住快步走上前,方頭領和紀二先到,也跟著站了起來。

    “主子。”肖掌柜眼中滿是擔憂和心疼,如同一個老父親一般,關切問道:“主子這些日子可好?”

    肖掌柜知道自己主子對高墻深宅有多厭惡和恐懼,這些日子一直記掛著,吃睡都不安穩,尤其是知道外面有監視,什么都不能做,更是擔心不已。

    祁遇詹先一步摘下錐帽,看著面容憔悴黑眼圈明顯的肖掌柜,想起之前找聞風樓位置時發現的早睡養生習慣,兩相對比下,顯出來他對時未卿有多擔心。

    接過時未卿的錐帽,祁遇詹坐到一旁,倒了一杯茶放在他面前,沒有打擾他和肖掌柜。

    時未卿也發現了肖掌柜的變化,安撫了一聲:“肖叔,我很好,不必如此憂心。”

    肖掌柜細細打量完,才道:“那就好那就好。”

    這時桌子對面剛坐下的紀二開口,“掌柜的剛才把我和方頭領好一頓問,說干了嘴也不信。”

    肖掌柜確實問過紀二和方頭領,而且還是翻來覆去的問,但再如何說也不如親眼看見得放心。

    肖掌柜平日嚴肅穩住,被揭了底老臉一紅,有些不大自在,他身旁的紀大拿起身前盤里的糕點,塞到紀二嘴里,“好好吃你的。”

    “肖叔,我真的沒事。”時未卿沒怪紀二插嘴,這屋子沒有外人,也不是嚴肅場面,他不會嚴苛要求自己手下人。

    自己手下管事都是無父無母之人,除了肖掌柜年長,全都沒過而立之年,他們都把肖掌柜看做了父親一般的人,紀二明顯是親近之意的打趣,就更不用怪罪。

    肖掌柜看著主子眉眼間陰郁消散了一些,面色紅潤,臉上也多了些肉似乎胖了一些,能養的這樣好,是誰的功勞顯而易見。

    看了祁遇詹一眼,對這個來歷成謎的人徹底放下了心。

    接受那道目光,祁遇詹微一頷首算作回應,他心里想起來時未卿這些手下之人在書里的結局。

    或許是時未卿對待他們從來都是真心以對,才換來了手下人的忠心,以至于在都城與凌非何和左丞相博弈時,他們一個接一個為他而死,最后只剩下了他一個人。

    看著一個個親人一般的存在死去,時未卿該有多心痛,這份痛苦祁遇詹不可能再讓他經歷,那么這之間的因果就要弄清楚。

    他與凌非何的敵對,祁遇詹現在大致能猜出來,大抵是凌非何身份暴露之后以哥兒身份還可以為官,又得到了自由信服和尊重,以及滅了時府之仇。

    這些因果已經在計劃之中,過些時日就可以解決。

    那么與左丞相的呢?

    祁遇詹原先沒有任何線索,但近來在時府發現的異常讓他有些懷疑,或許和徐氏有關?

    “肖叔,那些人避開就好,不用動他們,免得驚動父親。”時未卿轉頭看了眼身邊的人,見他端著茶杯斂著眼瞼不知在想什么。

    祁遇詹想著事情也沒漏了他們說了什么,察覺到時未卿目光后抬頭,從桌上取過紙筆,將位置記錄了下來,并一一指了出來。

    “門口這兩個位置輕功高些,聞風樓出口的只有一人,若有事出去,從聞風樓這邊繞出去更穩妥。”

    肖掌柜一邊點頭一邊記下位置。

    時未卿又道:“這幾日何樓要采買人,為我的親事做準備,肖叔,趁這個機會插些人到時府,我有用。”

    “是。”肖掌柜應了一聲,兩人又說起了墨蓮居和聞風樓的事物,祁遇詹聽著與他沒多大關系,起身到了挨著樓里的窗邊。

    進來時,祁遇詹發現樓內有不少江湖人在,倒不是奇怪沒到午膳時便有人,墨蓮居以孤本、茶和才子聞名,從早到晚一直都有人。

    他奇怪的是這些都和江湖人挨不上邊,他們沒到午膳時間大早上來這做什么,總不至于沖著名茶來的。

    時未卿和肖掌柜談完事,也走了過來,祁遇詹隨口問了一句。

    肖掌柜道:“樓里突然多了這么多江湖人,我也以為他們有什么目的,安排了人盯著,后來發現,這些就是奔著墨蓮居名氣來的,聽說在梧州最有名的,都想過來見識見識,再后來有的是覺得飯菜好吃,有的覺得茶好外面難求,有的覺得讀書人吵架有趣。”

    為了提前排除隱患,肖掌柜以墨蓮居掌柜的身份和那些江湖人攀談過,畢竟是收集情報的,套話信手拈來。

    想起從那些人傳出的消息,肖掌柜又道:“張頭領,傳聞梧州又多了一位李四大俠,此人還是張頭領的弟弟,不是這是真是假?”

    意外得到了自己想要的,祁遇詹拉著時未卿走回去坐下,直言道:“想必肖掌柜已經知道我們三人假意中了十香軟筋散,李四這個身份是我因此傳出的另一個身份,有了這個身份在,不管是我們在時府,還是你們在外面,都不用顧忌,可以放開了行事。”

    其中阻撓被除去,肖掌柜總算放心了,“主子和張頭領放心,外面就交給我們。”

    這時有人找,肖掌柜便離開了。

    之前摸進來的紀五,湊上來道,“張頭領,你是不知道你的這個身份把那些江湖人嚇成什么樣,提你的名字都臉白的沒了血色,拿筷子的手更是抖得不能再抖,我倒是比較好奇,張頭領到底做了什么?”

    “沒什么就是嚇唬嚇唬他們。”祁遇詹看幾人實在好奇,便把那晚的事講了一遍。

    聽到祁遇詹說和多人動起手,想到其中兇險,時未卿睨著他道:“你不是說把他們打暈了?那么多人一起動手,若你敵不過該如何。”

    知道時未卿擔心他,祁遇詹沒有在意周圍還有其他人,耐心解釋:“我沒騙你,先把他們都用武力和心理都震懾了一遍才打暈的,把他們唬住才能不敢再行刺,那些人武功高低一眼就能看出,放心,我不會貿然行事,因為你還在等我回去。”

    紀五覺得自己好像問錯話了,又突然有些噎住的飽腹之感,不敢再追問,無聲起身遠離了這兩個人。

    時未卿看了眼都做回避狀的其他幾人,對著祁遇詹低聲咕噥一句,“就會哄我。”

    祁遇詹拉起時未卿的手又哄了一會兒,才把人哄好。

    這期間其他幾人都找各種各樣的借口出去了。

    在墨蓮居耽誤了不少時間,為了多留些獨處時間,祁遇詹三人離開去了環采閣。

    而紀二則被時未卿找借口留在了墨蓮居,他還要去聞風樓查驗藥方。

    第078章 第 78 章

    環采閣外的人解決起來沒有波折, 正巧方頭領老鴇眷娘拖住,不用兩人找借口把他支走。

    梧州最好的銀樓在墨蓮居附近,正是馬車上見到那個, 環采閣同在城西, 與之距離不算太遠, 騎馬用不了多久。

    免得引得時仁杰的人注意,馬是從街上租的,把時未卿抱上馬, 把韁繩遞到他手里,祁遇詹正要轉身,手上傳來牽扯的力道。

    “怎么了?”祁遇詹回過身問道。

    時未卿身形未動,居高臨下從紗幔的縫隙看向他,語氣驕矜,“你也上來。”

    他也上去?

    祁遇詹攀著馬鞍上了馬,雙手伸到時未卿身前握住韁繩的同時, 也把人圈在了懷里, 他嗓音低沉道:“這樣?”

    時未卿往后靠了靠, 把自己依偎在溫熱寬闊的懷里, 才“嗯”了一聲。

    祁遇詹笑了一下,心里暗道, 粘人精。

    他覺得自己錐帽礙事,摘下來掛在了一旁,起身是掃了后面一眼, 不在意地驅使著馬匹慢走前行。

    街上騎馬之人不是沒有,但沒有兩人共乘一匹的, 他們兩人引了路人側目,不時還會交耳私語。

    看身形便知時未卿是個哥兒, 祁遇詹是個男子,明眼人一眼便能看出來他們的關系,也能看出那駿馬上后面男子對身前哥兒的寵溺和喜愛。

    他們從未見過男子毫不隱晦地公然展示對一個哥兒的親昵和看中,不由紛紛注目。

    有兩個男子中的一個指著時未卿的背影,語氣滿是篤定,“我猜那哥兒必定容貌極美,孕痣顏色極艷。”

    他的同伴瞥了他一眼,沒好氣道:“這還用你說,你沒看后面那郎君渾身貴氣和極盛的氣勢,一看就是非富即貴之人,沒準還是個勛貴,這樣的人,能讓他看上的哥兒會是長相普通?”

    男子一臉艷羨,“真想看看那哥兒是什么模樣。”

    見人走遠,男子還在頓足,男子同伴推了推他,“行了,別想了,趕緊走吧,去晚了美貌小郎沒有,咱們工錢倒是要被扣了。”

    不獨那兩個男子,其他人也紛紛猜測,眾人議論之聲盡收入耳,祁遇詹垂眸,一只手攬著細腰,在時未卿耳畔低聲問道:“玩得開心嗎?”

    時未卿握上腰間的手,道:“當然了。”

    一會兒害羞一會兒又不怕,祁遇詹也有些看不明白他,依然縱著他陪他一起鬧,“現在不怕在大街上做這些了?”

    時未卿道:“怕什么,我戴著錐帽,誰也不知我身份。”

    祁遇詹道:“怎么辦,我沒戴,這張臉已經被他們看到了。”

    時未卿冷哼一聲,“那他們就知道你已經有主了,最好不要打你主意,否則讓他們好看。”

    祁遇詹這下看明白了,時未卿為什么改了性子,好笑道:“時未卿,你的心思暴露了。”

    “暴露又如何,我就沒想藏,總有一天我要讓所有人都知道,你是我的人,誰也不能碰。”

    祁遇詹反手把手臂上的白皙手掌收進掌心,“嗯,未卿果然霸氣,讓在下傾心不已,在下等著那一天。”

    時未卿仰頭,小心著錐帽,隔著紗幔湊到耳畔低語,“沒人能把你從我身邊搶走。”

    聞言,祁遇詹心漏了一拍,表情瞬間柔和:“放心,沒有人。”

    馬匹腳力比人的快,坐在馬上一邊看著路邊嘈雜的煙火氣,一邊吹著風,沒過多久兩人到了地方。

    這座銀樓有三層,看著門口進出的人不少,從門口向里望去,能看到店內大多是衣著不俗之人,看上去這里生意不錯。

    祁遇詹和時未卿剛一進店,銀樓店員非常熱情地迎了上來,注意到兩人牽在一起的手,店員眼睛轉了轉,“二位貴客要選些什么,本店一樓是郎君配飾,二樓是小郎和女娘配飾,需要哪些可以告訴小的,小的領貴客過去。”

    “就在一樓,發簪在哪?”見時未卿不語,祁遇詹先開了口。

    “貴客這邊請。”店員領著兩人轉向了右面。

    祁遇詹不喜店員在一旁看著,道:“我們在這里慢慢選。”

    能在這迎客,店員眼力不差,聞言很有眼色地離開了,把空間留給了兩人。

    與其他地方比,這邊除了他們二人沒有其他人,時未卿索性掀開了紗幔,看著擺放的發簪一一挑選了起來。

    他每拿起一個都要在祁遇詹發上比一比,挑選的過程也是約會的一種樂趣,祁遇詹享受其中,沒有任何干預的意思。

    只不過他個身材高大,時未卿知道他肩膀多一點,每每比試都要費力的踮起。

    祁遇詹壞心思又起了,只在一旁看著,沒做任何反應。

    踮腳一次兩次還好,次數多了,時未卿漸漸喘了起來,看著眼前之人面無表情的臉,他仔細端詳了一下,指著正對著門口待客處的椅子,“搬一把椅子過來。”

    祁遇詹保持著表情,在一轉身時臉上帶起了笑意。

    迎他們二人進來的店員這時無新客,正關注著他們,見此景也同方才的路人驚訝了起來。

    時未卿背對著店員,他期盼那個哥兒轉過來讓他見一見長得到底是何天仙模樣,但盯著背影看了半晌也沒等到轉身,卻等來了一道凌厲的視線。

    店員對上祁遇詹的眼睛,被里面駭人的森寒嚇得立馬低下了頭。

    祁遇詹又環視了一圈,把不安分的視線都解決之后,才帶著椅子走回去。

    等人一坐下,時未卿把剛才又新選的發簪挨個試了一遍,選出看上眼的擺在祁遇詹面前,“又沒有不喜歡的?”

    祁遇詹低頭看去,時未卿審美不錯選得都是大氣的款式,沒覺得哪個不好,他抬頭道:“都好看。”

    “那便都買了。”

    祁遇詹挑眉,沒想到他們二人想到一起去了,時未卿辛苦選出來的,他怎么也不會白白浪費,打定的主意也是都買下。

    現在這樣,他沒有異議,道:“買。”

    發簪一旁是玉佩,時未卿發現了給心上人選禮物的樂趣,這會兒正有性質,拉著祁遇詹走了過去。

    祁遇詹走之前不忘叫店員把那些發簪都包起來。

    不管是銀樓掌柜還是店員都喜歡這樣財大氣粗的貴客,店員臉上立馬眉眼帶上比剛才還足的笑。

    接下來時未卿把一樓的配飾轉了個遍,發簪、玉佩、玉冠等等都買下不少,結賬的地方也從門口變成了待客之處,被好茶好點心供著。

    正結著賬,聽著門口出現了吵鬧之聲,掌柜立即讓一旁心腹去處理,又對著兩人陪笑:“我們這就把人解決,不讓吵到二位貴客。”

    銀樓的事沒必要插手,祁遇詹示意道:“掌柜繼續。”

    掌柜短長的手指繼續快速撥動算盤,“誒,好嘞。”

    在算珠撥動的清脆聲中突然參入了幾道凌亂的腳步,祁遇詹眉頭一皺,起身擋在了時未卿身前。

    “那里面是貴客,不能去!”祁遇詹能聽出這道聲音是掌柜心腹的。

    他腳步站定,那幾道腳步聲的主人也轉過遮擋露了面。

    打先得是一個年輕哥兒,他長相清秀,身著的衣物滿是補丁。

    祁遇詹細看發現他手腳脖頸等裸露在外的皮膚皆有被打出來的傷痕,視線收回時正巧又掃到了耳上暗紅的孕痣。

    這個哥兒身后跟著的是剛才過去的掌柜心腹和店員,心腹見要沖撞貴客,立刻不再顧忌,和店員一邊抓著哥兒胳膊向外拉,一邊陪笑道:“無意沖撞兩位貴客,我們這就帶這位小郎走。”

    那個哥兒不知哪來的力氣,掙脫了胳膊上的鉗制,噗通一聲跪在掌柜面前,哭哭哀求。

    “求掌柜行行好,讓我在銀樓里做工吧,我不怕吃苦不怕累,什么都能做,工錢少也沒關系。”

    “大魏朝沒有招哥兒的,要做工喊你家郎君來。”掌柜揮揮手,看了一眼心腹,“把他送出去。”

    哥兒眼中浮起絕望,再被拉起時沒了反抗,似乎已經習慣了這樣的結局。

    這事在梧州哪怕是大魏朝都是稀松平常的事,不管哪個店鋪都不會招一個哥兒做工。

    而他們對這哥兒身上的傷更不會驚奇,孕痣顏色代表孕育子嗣的能力,孕痣越黯淡子嗣越艱難,顏色鮮艷的都非打即罵,他這顏色能好好活到這個時候已經是善待他了。

    那哥兒任由人把他拖著,在掌柜心腹走了兩步之后,時未卿突然出事道:“松開,放他自己走。”

    掌柜怔了一下,才想起來,這地方除了地上那個,還有一個哥兒,對上祁遇詹幽深的視線后,立即道:“快放開,把人扶起來。”

    那哥兒猶豫了一下,對著時未卿磕了一個頭,滿臉麻木地轉身走了出去。

    算盤的聲音再次響了起來,只是這空間總覺得比剛才靜了很多。

    時未卿和之前一樣安靜沒說話,但祁遇詹能感覺出來他的沉郁,那是一種物傷其類之感,以及對禮教對哥兒嚴苛的厭惡。

    祁遇詹蹲下身,低聲哄道:“在這等我一下,我上樓選些東西。”

    時未卿作勢要起身,“我同你一起。”

    祁遇詹牽起他的手,在唇邊親了親,“你去了就沒驚喜了,在這里等我,好不好?餓了就吃些糕點茶水。”

    時未卿垂眸,道:“好。”

    一旁的掌柜見此,心里無聲感嘆,同人不同命啊。

    祁遇詹走了沒一會兒,門口有傳來嘈雜之聲,這次比剛才的吵鬧的多。

    此時掌柜正好把賬算了出來,不過他沒要銀錢,而是暫時放了一旁,“貴客且先吃些茶水糕點,這張等等一起結,我先去處理一下門口的事。”

    時未卿抬眼看了掌柜一眼,淡聲道:“掌柜請便。”

    待客之處只留下了時未卿一個人,他不知在想什么,慢慢喝著茶水。

    附近又新進來一高一矮兩個男子,他們二人明顯看到門口發生了什么,其中高個男子對矮個男子問道:“這段時間那四個惡霸去哪了,最近都沒怎么見到?”

    矮個男子回答:“聽說我那在布政司衙門當差的親戚說,他們都當上官,不在梧州了,倒是環采閣那位不清楚,我也挺長時間沒聽見消息了。”

    高個男子又要問什么,張口之前看了一圈,發現時未卿的存在后聲音特意小了許多,“你見過環采閣那位嗎?我這一直聽傳聞沒見長什么樣。”

    矮個男子一想,他還真聽說過,“那位爺出行必坐馬車,也就前些日子起了次馬,露了一次面,當時沒人敢湊上去,過后才知道是位爺,也沒幾人知道長什么樣,只聽說長得極……俊。”

    原話是那位爺長得極美,比之都城最美貌的哥兒還沒,只是他沒有這個膽子說出來。

    不敢再議論那幾個惡霸,誰知道會被他們身邊七拐八拐的哪些人人聽到,再惹禍上身,他把話頭又扯了回去,“你說門口那富商少爺,也不知他作何心思,那哥兒撞他一下,打幾巴掌就算了,偏要把人搶回去,一個孕痣暗淡的哥兒能有多大用處,除了臉長得清秀些,這也算不上漂亮,想不通想不通。”

    高個男子不明意味一笑,“要我說,這其中的妙處,你沒感受過,必然是不知道了。”

    原本靜靜聽著的時未卿突然起身走向了門口,把兩人嚇一跳,驟然停下了聲音。

    第079章 第 79 章

    時未卿越往外走, 門外的聲音越清晰。

    “看什么看,有什么好看的,趕緊走!”

    他走到門外, 站在臺階上, 看到門口左側圍著的人群正在散開, 銀樓掌柜也走了回來。

    時未卿抬眼望著不遠處的地方,那里有幾個的哥兒在原地躊躇,但看了兩眼也都離開了。

    對這樣稀松平常的場景, 那幾個哥兒既無能為力又不忍再看下去,最后的結局他們看過不少,誰都能猜到,再留下去也沒用。

    白色錐帽太顯眼,富商少爺命侍從揮退圍觀等人,一抬頭注意到了門口站著的時未卿。

    這時一陣風吹來掀起紗幔一角,富商少爺正對上錐帽下隱藏的容顏, 竟看呆了。

    富商少爺晃神后色心大起, 隨意轉頭發現只有他一人見此沒美人, 只以為天定良緣, 顧不得分辨時未卿衣著身份,直接起了覬覦之心。

    反正大魏朝不看重哥兒, 待生米煮成熟飯,他家人也只能同意,這種事富商少爺也不是第一次做。

    他一步步向時未卿靠近, “沒發現,這還藏著個美人, 不如去我府上做客如何?”

    沒走遠的人聞言回頭,其中不乏有人認出來時未卿是非常馬上戴錐帽的哥兒, 十足的好奇心驅使,又不敢惹事,在遠處停下了腳步。

    掌柜急了,上前一步站在了時未卿身前,若平日里對這樣的事他絕不會管,但今日和以往不同。

    不說這位大主顧還沒結賬,就說他身旁那位郎君看著就非常人,看他對這個哥兒非同一般,若人在銀樓門口出事難免不被波及。

    “這是我銀樓貴客,這位郎君不如賣我一個面子,放他離開。”

    “你算什么東西,也配讓本少爺給你情面。”富商少爺像是聽了什么笑話,笑了一下,隨后讓侍從把銀樓掌柜和店員扯到一旁制住了。

    擋在眼前的人離開了,時未卿視線一動,看到了之前被圍在中間的人。

    時未卿認出來,是被掌柜趕出來的那個哥兒。

    他跌坐在地上,微微低著頭看不清表情,但能從側臉看到幾乎蓋過臉頰的鮮紅巴掌印,非是大力打不出這樣的痕跡。

    這時富商少爺走到了時未卿身前,把手伸了出來,說著便要掀紗幔,“美人長成這般,遮起來豈不是暴殄天物。”

    時未卿收回視線,看著眼前這個完全比不上吳闊濱猖狂的人,沒有絲毫畏懼,但免不得生出惡心之感。

    他后退一步避開那只手,聲音冷冷地吐出幾個字:“滾遠點。”

    遠處觀望的路人對當街欺辱強搶哥兒視若無睹,反而議論起了時未卿的性情。

    “嘶,這小郎當真跋扈!”

    “可不是,誰家哥兒敢這樣,這脾性快比得上咱們梧州那幾個有名的惡霸了。”

    “這樣的哥兒以后誰敢娶,我看是嫁不出去了。”

    “別說了,我在銀樓里看見他身邊跟著一個拿劍的男子,小心一會兒那人出來找你們麻煩。”

    不知誰小聲說出這樣一句話,聽見的人紛紛停了議論,沒聽見的見其他人不說,也悻悻地止住了話頭。

    富商少爺被捧慣了,當著這么多人被下了臉面,臉上霎時沒了笑,“敬酒不吃吃罰酒,來人,給我捉住他,帶回府!”

    富商少爺的侍從空閑的只剩一個在看守孕痣暗淡的哥兒,聞言動了動身體,正要走上前,沒想到沒腳下之人抱住了大腿,竟一時掙不開。

    有此動作的正是那個哥兒,他原本已經料到自己的結局,眼神木然黯淡,沒有了生氣,已經心存死志。

    聞言后死氣沉沉的眼眸動了動,他不想連累時未卿和他一樣,剛才匆匆一瞥,他能看出這個哥兒有疼愛他的郎君,這是大魏朝少見。

    找不到工,本就已經快活不下去,此生他的命就這樣了,沒什么可期望,不如臨死前做件好事,那位郎君拿著兵器,只要撐到他來,那個哥兒就有救了。

    他咬著牙死死抱著眼前的腿不松,心里祈禱著,希望下輩子能投個好胎,不要再做哥兒了。

    時未卿眼中閃過意外神色,他沒想過那個哥兒尚且不能自保,如今卻還要幫助他。

    眼見一個個拳頭砸在身上,臉色越來越蒼白,唇角甚至溢出一絲血跡,再這樣下去,這個哥兒要被打死。

    時未卿又退了一步,躲開嘴里喊著“廢物”自己上手的富商少爺,轉身便要去二樓尋祁遇詹。

    他剛一回身便撞進了一個懷里,接著腰上一緊被一直有力的緊緊攬住了。

    時未卿正要掙扎,感受到熟悉的氣息后,立馬放松了下來,沒等他說什么,頭頂先響起一聲安撫:“別怕,我來了。”

    祁遇詹扶著錐帽,攬著時未卿側身,抬起一腳結結實實地踹上了富商少爺公子的胸口。

    霎時,富商少爺穩不住身形,順著力道飛到了圍觀的路人前,滾了幾圈被路人腳擋住才停下來,剛直起身“哇”地一口血吐了出來。

    “少爺!”指著銀樓掌柜和店員的侍從紛紛跑過去。

    祁遇詹如今要假意沒有內力,他掌著分寸,特意沒把人踹暈。

    即便如此,也惹得路人嘩然,一下子后退到老遠距離,很怕被波及到的模樣,滿臉緊張驚慌地四散離去,再沒了剛才議論的閑適。

    那個哥兒聽見聲音,知道他撐到了那位郎君到來,再堅持不住,噴出一口鮮血,隨之闔上了雙眼,手臂也垂了下去。

    這邊解決完,祁遇詹余光注意到了一旁的虐打,想起時未卿對那個哥兒的援手,不等他說,銀龍劍劍鞘已經過去,打暈了那個侍從。

    那個哥兒沒了支撐也跟著倒了下去。

    時未卿被放在地上站穩后,回頭一看,頓了下,看向祁遇詹低聲問道:“他……死了?”

    “沒有。”祁遇詹捕捉到微弱的起伏,抬手撫上時未卿后背,輕輕順著,“還有呼吸,不過需要快些送到醫館。”

    時未卿吐出一口氣,沒死就好。

    祁遇詹轉頭看向身側幾步的掌柜,“勞煩掌柜把這位小郎送到醫館,費用由我們出。”

    “貴客放心,這就找人去送。”掌柜立馬安排店員過去,駕起了那個哥兒離開了。

    富商少爺和暈倒的侍從正在被侍從抬起,看樣子也要離去,掌柜摸不準祁遇詹打算,在一旁欲言又止,“貴客作罷吧,那少爺家是梧州最大糧商,背靠著官員,若貴客是外地人便趕緊離去,不出一炷香他家定要來人尋仇。”

    這話對誰都沒壞處。

    掌柜這銀樓也背靠官員自是不懼糧商,但都是梧州有頭有臉的商人,出了人命也是麻煩。

    而且掌柜能提醒到這里,已經仁至義盡,他再多也管不了了,如同他沒考慮過他們是梧州人該如何,那個受傷的哥兒又該如何。

    祁遇詹看得出掌柜不想惹出人命官司,開門做生意門口死了人著實晦氣,影響生意。

    不管怎樣,祁遇詹知道了富商少爺的身份,他領這份情,捏了捏時未卿的手,眼神示意他稍安勿躁,才道:“多謝掌柜。”

    時未卿明白過來祁遇詹另有打算,轉回了腳步。

    見祁遇詹還講理,又沒追過去,掌柜懸著的心放了下去,引著人往里走,“我與貴客一見如故,今日便讓貴客兩層薄利。”

    第080章 第 80 章

    祁遇詹進去之前不著痕跡看了遠處攤子面熟的兩個人, 兩人耳語一番,其中一人快速離去了。

    祁遇詹若有所思,接過店員取回的劍鞘, 牽著時未卿進去了。

    結完賬, 祁遇詹并沒有離開, 反而把配飾放在馬上,一手牽著馬,一手拉著時未卿在附近閑逛。

    時未卿黑眸中閃過疑惑, 轉頭看過去,“這附近有什么要買的?”

    “我有些好奇,那家糧商會不會來尋仇,我們不如在這等上一炷香瞧瞧。”

    祁遇詹要借此確認一件事。

    他們出來的早,現在離午時還有不到一個時辰,在這附近閑逛一會兒倒也不算浪費時間。

    想起那個哥兒,時未卿也不想就這么放過那家糧商, 擔心祁遇詹一人放不開手腳, 道:“再去叫些人來。”

    時未卿明顯一副唯恐天下不亂的模樣, 祁遇詹不用掀開紗幔看, 就能猜出來,“人來不來還不一定, 不必去叫了,估摸一會兒方頭領和紀二也要尋過來,糧商家真要來人, 我們三人足夠應付。”

    他借著遮擋,轉頭了一眼, 見還是一人還在跟著,另一人沒回來, 俯身湊到時未卿耳旁道:“要不是后面有侍衛跟著,我一人足以。”

    時未卿驚訝地抬頭,隨后皺起眉頭,“時府的人?一直在后面跟著?”

    “是。”祁遇詹直起身,“在銀樓外面時,有一人離開了,我猜他是回去搬救兵,替我們解決糧商去了。”

    時未卿比祁遇詹了解時府,“不用等了,何樓既然知道了,他一定會去上門算賬,我們等不到尋仇了。”

    祁遇詹頓了一下,發覺時未卿完全沒有把派出那兩侍衛的人往林觀身上想。

    如果如時未卿所說,何樓知道也會阻攔,那他要確認的事情就沒辦法繼續了。

    正待祁遇詹開口說離開時,身后有一個人喚住了他們。

    “貴客且等等。”

    兩人尋聲望去,看清來人是銀樓招待他們的店員,也是他把那個哥兒送到醫館的。

    銀樓店員沒有轉彎抹角,直言道:“貴客,那位小郎已在千春堂醫治,他中途醒了一次,想讓我帶話謝謝二位救命之恩。”

    他們二人本想之后聞風樓打聽消息,再安頓,現在人送上來,也算省了力氣。

    祁遇詹從腰間取出一個碎銀,遞過去道:“辛苦你跑一趟。”

    銀樓店員沒有推拒,只是笑得更加喜慶,而后想起來出門時掌柜的交代,他轉頭看了看,稍微靠近一步,壓低了聲音道:“掌柜讓我來提醒二位貴客,強龍不壓地頭蛇,二位還是早些離開吧。”

    兩人沒想到,掌柜還有些善心,見他們沒離開,又遣店員過來提醒。

    時未卿手段狠辣,有仇必報,卻也有恩必償,想起銀樓掌柜替他擋過富商少爺,拿出一枚印有“林”字的金葉子遞給了銀樓店員,“拿著這個,若被此事牽累可去墨蓮居求助。”

    墨蓮居在梧州的名頭無人不知無人不曉,銀樓店員收到金葉子之后直接頓住了。

    給完之后,時未卿沒等他反應,直接拉著祁遇詹離開了,“走吧,這附近也逛的差不多,換一個地方再逛。”

    祁遇詹反手握緊細嫩的手掌,笑了一下,滿眼戲謔,“沒想到梧州最大的惡霸,竟是如此良善。”

    因惡行被罵被避之不及慣了,聽見這樣的話,時未卿隱在紗幔里的耳尖紅了紅,“我也不是純純的惡霸。”

    把人抱上馬,祁遇詹緊跟著坐在了他身后,一邊駕著馬,一邊攬著他的腰,輕輕捏了一下后,俯身低聲道:“我知道,你還是腰特別細特別軟的小郎。”

    左右都說不過身后之人,時未卿閉緊了嘴唇,沒再接話,清風拂過,隱約露出一點紅欲滴血的耳朵。

    銀樓店員回去后,把金葉子給了掌柜,并把原話學了一遍。

    掌柜看著金葉子上的字,不由猜測那哥兒的身份,墨蓮居背后之人一直是個謎,從沒聽說過是誰,掌柜沒想到一時善心會收到意外回報。

    他想起那兩人的裝扮,明顯不想讓人認出他們,掌柜連忙停下心思,有些事知道太多并不是好事,但今天的事在他心里留下了不淺的痕跡。

    午時之前,方頭領和紀二先他們二人一步到了停馬車的地方。

    沒再發生什么事,便打道回府了。

    馬車內很安靜,祁遇詹低頭看著自從上了馬車便沒說幾句話,一直黏在他懷里的人。

    “怎么突然不開心?”

    時未卿臉頰在祁遇詹胸膛上蹭了蹭,過了一會兒才道:“我一直畏懼被困在高墻深宅,卻疏忽了出去也沒什么不同,尤其是我這樣孕痣暗淡的哥兒。”

    吳闊濱經常強搶人,時未卿那時一直扮作男子,執念蒙蔽下對此沒有感覺,或許是恢復了身份,執念已經動搖,今日再遇見,他突然有種感同身受的感覺,郁氣一直在難以控制地翻涌。

    祁遇詹抬手,從時未卿的后腦輕輕往下撫著,一遍又一遍,“你與他們不一樣,你有我,還有肖掌柜以及義無反顧追隨你信任你的手下,經營這么多年你已經有了反抗的能力,不會和那個哥兒一樣為人魚肉。”

    言語力量太小,總是比不過做的,祁遇詹想著接凌非何的主角光環,這樣他想做的會順暢很多,但看著懷里陰郁難消的人,他無法再等下去。

    有些事需要提前。

    祁遇詹問道:“墨蓮居可以留一個哥兒做工嗎?”

    “沒什么不可以的。”時未卿沒有什么不招工哥兒的規矩,他頓了一下,仰起頭,黑眸直直地盯著問道:“是為了我?還是看那個哥兒可憐?”

    祁遇詹鼻子無意識動了動,心道醋味真大。

    他拇指摩挲著時未卿的眼尾,嗓音柔了下來,“是為了你,我想做一件事。”

    時未卿靠回懷里,悶悶的聲音傳出來,“什么事?”

    “時機到了再告訴你。”

    現在說什么都還早,祁遇詹也沒有把握。

    時未卿沒多問,又仰頭在祁遇詹棱角分明的下頜輕輕碰了一下,“我等著。”

    祁遇詹心里柔軟,低頭噙住時未卿柔軟的紅唇,溫柔舔舐廝磨著抵開,進入尋找那個濕軟,好一番逗弄才放開。

    時未卿睜著一雙水潤潤的眼眸,等著祁遇詹拭去唇上的水漬。

    祁遇詹垂眸,眸色溫暖,道:“真乖。”

    這話不知是說時未卿方才的話還是現在的模樣,亦或是都有。

    時未卿環住祁遇詹的腰身,將這個人都埋了進去,面上帶著十足的依戀,嗓音也綿軟了下來:“只對你這樣。”

    這話倒是不假。

    “我知道。”

    祁遇詹收緊手臂,對著紀二喚了一聲,讓他去安排那個在醫館的哥兒去墨蓮居。

    馬車駛進時府,何樓已經等在那了,見時未卿下車,立馬笑瞇瞇的迎了上去。

    回念林院的路上和離開時一樣,沒有發現侍衛和死士。

    現在是午時剛過一點,何樓跟著時未卿踏進正房門檻,“少爺先休整一下,午膳已準備好,隨時可以用膳。”

    時未卿被祁遇詹哄得好了很多,但心里還有著郁氣,他看了何樓一眼,“你去了?”

    何樓一怔,隨即反應過來時未卿說的是什么,“少爺是說那糧商吧,他家姓許,不過是依附大人的商戶,算不得什么,小人已經讓人把那個潑皮打了四十杖,沒有一個月下不去床,若是少爺還氣,小人明日把人傳來隨少爺怎么懲治。”

    時未卿不想再見那渾人,停住腳步瞥了何樓一眼,“你也不怕臟了我的眼。”

    何樓知道自己說錯話,連忙認錯,“都怪小人,都怪小人……”

    “行了,告訴許家,若是再有此事,下次便不是這樣輕罰了。”一個小人物懲戒了就算了,時未卿沒有心思在那樣的人身上浪費時間。

    “是,少爺。”何樓見沒什么便離開了。

    未時過些,何樓又出現在了念林院,他身后跟著的繡娘與昨日是同一人。

    時未卿再見繡娘沒了昨日的煩躁和不耐,不為別的,只為了以后祁遇詹能用上他繡的或做的東西。

    原本午時見自家少爺心緒不佳,何樓還想著下午教導要怎么哄一哄,沒想到順利,他心里長長的舒了一口氣。

    何樓看著陪在里面的祁遇詹,能看出他滿懷欣慰,卻聽不清他口中默默念著什么。

    隱約只能捕捉到幾個字:夫郎……長大……遇到……

    “吱呀——”

    門開的聲音打斷何樓的私語,他臉上掛上笑意看向來人,“張頭領,可是有事?”

    祁遇詹關上門,站到門的另一旁,似乎要與何樓守著,“無事,出來透透氣。”

    過了一會兒,祁遇詹狀似無意問道:“林觀傷如何了?我見那晚他到了念林院,那個時間下地,只怕傷害沒有好全。”

    何樓心里對祁遇詹觀感極好,而且這其中還有他自己的私心,便沒有任何隱瞞,“不瞞張頭領說,林頭領上次被打的傷還沒好全,這次又挨了罰,已經有些傷了筋骨,最近又事多,如今幾乎整日不在府里,就連休養的時間都沒有,今日林頭領更是出了梧州也不知晚上能不能趕回來,他也就仗著年輕,這年輕不好好愛護身體,老了有他受得!”

    剛開始還好,聽不出來什么,幾句之后,何樓話里的味兒就變了,他的臉上笑意散去,擠滿了愁容,那語氣和神態像是一個長輩在念叨一個親近的晚輩一般。

    一下子沒忍住說得有點多,何樓頓了一下,往回找補:“上了年紀話就多,張頭領見諒。”

    林觀竟是沒在梧州,難怪會選今日讓他們出府,但這樣不能說明那兩個侍從不是林觀派的,他還需要找機會確認。

    祁遇詹手指微動,面上不顯,“無礙,還要多謝何侍從告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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