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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31章 第 31 章[一更]

    “哥, 那天發(fā)生的事情很機密嗎,你們總是瞞著我,魔域也就七位領主, 就我當初不在場不知道,現在好了,所有人都瞞著我。”黎倦站在大哥身邊, 說道。

    他們看著魔君的飛舟駛入云端。

    黎今微微出神片刻,搖搖頭,道:“當事人都下了禁咒,怎么告訴你?想要我的命你就直說。整天搞這么多幺蛾子出來,不被禁咒反彈死,也得被你氣死。”

    黎倦:“……”

    錯了啦大哥!

    “不過, ”他停頓了片刻, 聲音低了下去:“瞞不了多久了。你想知道,遲早都能知道的。”

    黎倦眼睛一亮。

    只是不等他開始高興, 黎今就往他腦門上呼了一巴掌, 冷冷道:“魔君為了魔域已經付出了很多了, 不是什么魔都能得到魔淵承認的。”

    “下次再敢惹魔君生氣,我先削你一頓。”

    黎倦捂住腦袋, 不敢吭聲。

    ……

    晏來歸一進魔殿,就被毛茸茸們飛撲過來一頓亂蹭。

    飛天小貓最先撲到晏來歸的懷里。它想主君想得眼淚汪汪, 站在晏來歸的肩膀上咪嗚黏蹭, 尾巴都快樂地翹了起來。

    晏來歸彎彎眼眸,輕輕摸了摸小貓腦袋,溫聲道:“拜托你啦。”

    看見晏來歸帶回來了三只小妖, 飛天小貓也不意外,興沖沖地朝它們咪了一聲, 叼了一只垂耳兔,爪爪抱了一只小狼崽,背上再馱只小松鼠,把它們帶去熟悉魔殿里的環(huán)境了。

    毫不夸張地說,飛天小貓是家里小妖們的老大,以往晏來歸往家里撿小妖,也都是小貓帶著妖在天上兜好幾圈熟悉熟悉。

    家里百來只小妖吵吵鬧鬧,全往兩人身上湊,晏來歸抓過殊靈的手腕,在他手背上畫了一道符咒。

    那道透明的符咒浸入手背,耳邊咋咋呼呼的叫聲一瞬間就變成了他能理解的人族語言。

    “主君!”

    “主君主君主君!”

    “想您了。”

    “抱。”

    羽蛇往晏來歸腿上纏了幾圈,雙頭犬跳起來扒在晏來歸身上舔他的手,老龜雖然打字羸弱,但是晏來歸一回來,從他床榻上鉆出爬過來的速度卻異常迅速,只是老龜們攀不上來,每次都是由羽蛇咬著丟上去,或是飛魚和飛天小貓分別抓著鉆進晏來歸的衣袖里。

    晏來歸被小妖們黏得心里軟軟,他拉著殊靈去殿內空曠的地方,魔宮里四處都鋪著厚厚柔軟的地毯,因為家里養(yǎng)小妖,所以魔侍每天都會清潔幾遍,保證殿內干干凈凈。

    晏來歸拉著殊靈在地毯上坐下,挨個把小妖放進他懷里,他先把飛魚放進他衣襟里的兩只烏龜摸了出來,放進殊靈懷里,溫聲說道:“這是玄龜,這一對是夫妻,壽命很長,性情溫和,不愛咬人,當時在結冰的荷花池里挖出來的。”

    兩只玄龜探出頭來,老龜活了幾百年,什么大風大浪都見過,主君讓它們爬哪里它們就爬哪里,因此十分自然地爬上了殊靈的手背,往他懷里放了一塊打磨光滑的龜殼,窩下不動了。

    晏來歸把小腿上纏著的羽蛇解了下來,理了理它身上的羽毛,把小蛇盤成了一團,放進殊靈懷里:“這是羽蛇,經常上網兜售自己脫落黑羽的那只,它很有商業(yè)頭腦的,兜售自己身上值錢的東西這種鬼靈精怪的主意就是羽蛇想出來的。”

    羽蛇嘶嘶兩聲,維持著晏來歸把它放進殊靈懷里的姿勢,仰頭看了看晏來歸,又看了看垂下眼眸看他的殊靈,沒敢動。

    殊靈這種半只腳踏入飛升的人族對于它們這種小妖們來說實在遙遠,更別說之前晏來歸把人帶回來的時候,殊靈兇得很,比雙頭犬還能拆家,來一趟他們家能散架大半。

    “喏,”晏來歸指指他們底下坐著的地毯,好笑道:“這個就是羽蛇用第一桶金買的,兩位過來照顧小妖們的魔侍每次都不肯收我給的魔石,原因是小妖們已經自己付過薪酬了。”

    殊靈:“……”

    殊靈沉默半晌,評價道:“挺好的,勤儉持家。”

    羽蛇驕傲而矜持地仰起蛇腦袋。

    眼見著自家主君和面前兇兇不好相處的人類似乎已經重歸于好,一起走進來的時候甚至十分親密無間,剛才他甚至還出言夸了它,羽蛇沉思半晌,用尾巴在身上揪了一片最漂亮最干凈最順滑的黑羽,送給殊靈:“嘶嘶。”

    見面禮,送給你。

    “……”

    殊靈偏頭,看了一眼晏來歸。

    晏來歸伸手摸摸殊靈的脊背,摸到一片無聲緊繃,心下了然,道:“收吧,羽蛇送給你的。”

    晏來歸把肩上飛魚抱下來,放進殊靈懷里:“這是飛魚,生雙腳和雙翼,水陸兩棲,生于冥海,當初翅膀受了傷掉我船上,我就帶回家給它治傷了。”

    晏來歸忽地想起了什么,有些忍不住笑:“每回羽蛇出售東西的時候,都是飛魚負責閃送過去的,用過的都說好,好評都給到我這來了,還說什么下次還買我們家。”

    殊靈:“……”

    飛魚開心地拍拍翅膀,用生著利爪的雙腳在身上摳了一片七彩的鱗片來,抓著鱗片在羽蛇身上正面擦擦反面擦擦,擦干凈了才遞給殊靈。

    羽蛇反手一尾巴抽了過去。

    飛魚不忿,張牙舞爪地撲過去和羽蛇纏打起來,它們打架打了半天,終于想起他們現在是在殊靈身上,驟然一僵。

    飛天小貓帶著三只新小妖逛完了整個魔殿,轉頭看見晏來歸在和殊靈介紹自家小妖,連忙把身上的小妖們全部抖了下來。

    它甚至不用晏來歸費心介紹,一個箭步撲殊靈懷里,逮著殊靈的手就開始用貓腦袋蹭來蹭去,軟軟喵道:“咪嗚!”

    晏來歸彎彎眼眸:“這是飛天小貓,戰(zhàn)斗力超級強的那只,是家里小妖的老大,性子很活潑,不怕生人,非常黏人。”

    殊靈沉默地看著短短半柱香就已經蹭完他手心手背開始在他懷里打滾翻肚皮打呼嚕求摸摸的飛天小貓,說道:“……看出來了。”

    “飛天小貓一般負責解決售后問題,如果送過去的物品有問題,羽蛇會免費換新,由飛天小貓閃送過去,到了人家家門口后只管軟聲喵嗚,一般沒有客戶會不滿意,真有故意找茬或者打低評分的,小貓也略懂一些拳腳。”

    小貓翹起尾巴,被夸得雙眸亮晶晶。

    殊靈沒有什么和小妖相處的經驗,之前僅僅是把小妖們放進懷里,殊靈都會很不習慣,一些性子內斂一點的還好,像羽蛇和飛魚,只會安安分分待著,偶爾忍不住互相打一架,倒也還好。

    飛天小貓卻是真的一視同仁,以前怎么蹭晏來歸的現在就怎么蹭他,殊靈方才放松不少的脊背現在又重新繃了起來。

    不過好在像小貓這么自來熟的妖不多,只它一只,晏來歸樂此不疲地一邊介紹小妖一邊往他懷里放,重復次數多了,殊靈也就漸漸接受良好了。

    晏來歸養(yǎng)的每一只小妖被介紹過來的時候都會送殊靈一個見面禮,雖然不是什么貴重之物,可是基本都很有小妖自己的特色。

    零零碎碎攢下來,殊靈攢了一堆小零碎,他默然片刻,從儲物戒摸出來一袋丹藥出來,遞給了飛天小貓,言辭簡略:“回禮。”

    小貓眼睛一亮:“咪嗚?”

    小貓聞到了一股很香的味道,它有些忍不住流口水,但也知道劍尊能拿得出手送人的丹藥估計很貴重,還是矜持地表示了拒絕。

    殊靈垂下眼眸,順手塞到了晏來歸的儲物戒中。

    晏來歸一怔,他神識一掃,發(fā)現那是一整袋的一品洗髓丹,用來清洗凈化混雜血脈的,如果運用得當,可以把不想要的混血血脈剔除出去,提純血脈,自身靈力和等級也會隨之水漲船高。

    最重要的是,血脈越純凈,修煉上限越高,剩余壽命也自然越多。

    晏來歸當初把小妖們撿回家的時候,就知道以它們的身體情況和血脈情況,剩余的壽命最多也就幾十年。

    晏來歸一時之間甚至數不清儲物袋里究竟有多少洗髓丹,低聲說道:“這也太貴重了,時愉。”

    殊靈感受著身上小妖們的重量,他已經稍微有點能夠接受了,道:“它們血脈太雜,不能直接用,一顆化水吞服五次,一妖一顆,可保五百年壽命。”

    晏來歸看也不看地就把儲物戒摘了,遞給殊靈,感動道:“謝謝。請務必收下我的全部家當。”

    晏來歸能買得到人族的洗髓丹,卻買不到一品的,更買不到這樣甚至數不清的一整袋。

    一品丹藥無論功效是什么,基本都能賣出天價,有的更是有價無市,像洗髓伐骨能夠凈化血脈增加壽命的更是稀有無比。

    他一直縱容黎倦如此放肆不動他也有其中一個原因。黎倦是魔域之中為數不多的,有能力煉制出一品丹藥也愿意大批量供給魔域的煉丹師。

    雖然有一部分原因是人家貪財要賺魔石,但是供給魔域的價格卻始終比供給外域的低。

    黎倦年紀輕輕能當上領主,自身硬實力不可或缺。

    別的不說,羽珞領主雖然不怎么看得慣他,但是按照領主慣例每年上交魔宮的一千顆一品丹藥還是很香的。

    但是魔丹藥效烈,實在不適合小妖們用,所以晏來歸一直都從黑市里買的人族丹藥。

    殊靈感受著手心里溫熱又鮮明的毛茸觸感,他動了動手指,動作生澀地摸了摸飛天小貓,道:“不必。一點回禮罷了,哪有回完再回的說法。”

    晏來歸感動得眼淚汪汪:“你這一袋可是一品洗髓丹啊,你把我買下來都行了。”

    殊靈剛想說不用了,聽晏來歸這么說,話到嘴邊拐了個彎:“當真?”

    晏來歸拿人手軟吃人嘴軟,如果是其他的,晏來歸還能嚴詞拒絕,但他實在抵抗不了這一袋一品洗髓丹的誘惑,那幾乎都是他們家小妖的命了。

    晏來歸見他出聲詢問,微微睜大眼睛道:“那當然。你要我做什么都行,看上什么盡管拿。”

    殊靈盯著晏來歸,揚眉道:“真的?什么都能拿?”

    “我但凡猶豫一點那都是對洗髓丹的不尊重,”晏來歸真誠道,“你就算想要魔宮,我也能鏟起來給你送到玄天宗。”

    殊靈:“……”

    第32章 第 32 章[二更]

    殊靈扶額嘆氣:“倒也不必。”

    他臨到嘴邊, 卻又忽地說不出來了。

    殊靈是知道這些小妖對晏來歸而言有多重要的,說是晏來歸的命根子都不為過。

    這些人族丹藥對他而言只是幾年的資源積蓄而已,沒了還能再重新搞, 可是這些每一只鮮活的生命沒了就是真的沒了。

    它們或許并不稀有,甚至可以說非常普通,去妖界隨便逮一只靈獸都能把它們按在地上揍。

    他們不是什么品階超高血脈稀有的高階著珍稀妖獸坐騎, 可是對于晏來歸而言,他愿意把生活的所有重心和心血全部傾注在小妖們身上的時候,就注定了小妖們的身價千金不換。

    若他如今貿貿然提出讓晏來歸以身相許什么的,與那些挾恩圖報用資源權勢打壓逼迫欺負人的丑惡嘴臉有什么區(qū)別。

    最重要的是,晏來歸會怎么想他。

    晏來歸看似脾氣溫和,可是每一步棋全都有他自己的思量, 最開始在羽珞領地門口看見黎倦挑釁晏來歸的時候, 就連他都有些忍不住殺人的脾氣。

    在黎倦不把魔君放在眼里笑嘻嘻想來掀飛舟簾子的時候,殊靈是真的動過殺意的。

    但是晏來歸卻毫不在意, 泥人尚有三分火氣, 他一個一魔之主憑什么沒有?

    晏來歸出手阻攔, 那就說明這件事情于晏來歸而言是私事,他自己出手解決就行, 外人不必插手。

    殊靈能出這個風頭,以晏來歸不遜色于他的修為造詣一樣也能, 但晏來歸沒有, 說明他肯定有別的顧慮。

    這個魔動不得,起碼現在動不得,不論是他身后錯綜復雜的裙帶關系, 還是本人能夠有什么大作用,都和殊靈無關, 他只聽晏來歸的。

    晏來歸要他有分寸,那他就止步于嚇唬那個不知天高地厚的小魔一下。

    心緒流轉之間,殊靈神識探入晏來歸塞到他手上的儲物戒,從里面找出了孟蒼搜出來的溪日令牌,然后把儲物戒還了回去。

    晏來歸一怔,似乎是沒想到他想要的是這個,他接過儲物戒,猶豫片刻,還是說道:“我給你重新做一塊,這塊給我吧,里面有別的半魔的氣息,你就算拿著令牌也用不了。”

    殊靈輕輕蹙眉:“那為何那個內鬼要帶在身上。”

    “……”晏來歸抿了抿唇,道:“我不知道當年那些半魔居然還有活口。”

    或許魘魔本源把這塊溪日令牌暴露在晏來歸的面前,只是想告訴晏來歸他還有活口軟肋在魘魔手上,亦或是警告他不要再繼續(xù)下去,也未可知。

    只是并不妨礙罷了。

    殊靈便把令牌還回去了。

    晏來歸把令牌收好,眨眨眼,忽地心生一計,手里魔息注入形成的形狀悄然變化,與溪日令牌有些許不一樣。

    等到凝固了,晏來歸拿過殊靈的手,要了他一滴血浸了進去,自己再放了一滴血,這塊令牌就徹底成型了,獨屬于殊靈的,能夠穿梭于魔域大部分地方的權限令牌。

    玄天宗會分發(fā)弟子令牌,每個領地一樣也會,令牌制作方式簡單,用處頗多,普及得十分到位,所以幾乎人手幾塊。

    晏來歸見殊靈伸手接過那塊魔君令牌,心里有些小小的隱秘心思。

    殊靈低頭一看,那塊令牌上并非刻著溪日領地的標志,而是一個古文的“來歸”。

    殊靈握住令牌的手不自覺收緊。

    來歸,來歸。

    晏來歸把自己這樣親昵的名字刻在了令牌上,送給了自己。

    晏來歸怕他看出什么,有些不自覺地清清嗓子,小聲說道:“這個……我擅作主張,沒有給你刻溪日領地的標志,主要是刻了我的名字的令牌權限會高一點,以后你要是來魔域,隨時隨地都能進出魔域或者魔淵,不會有人攔你。其他領地你想去也可以去,他們看見魔君令牌都會放行,而且出行花費都會記我賬上,不用你刻意兌魔石付款。”

    魔族對于刻令牌這件事情是古來就有的傳承,當年晏來歸穿來的時候也不知是什么原因,這具身體自動就化成了他自己身體的模樣,連指尖有一道陳年舊疤也都完美復刻,所有原主的修為和記憶也自動傳承到了他的腦子里。

    這些魔息化令牌的能力完全是刻于骨血里穿傳承下來的,只需稍加練習便能熟練掌握,就像晏來歸想給他一個獨一無二沒有別人擁有過的,能夠代表他與自己關系親昵的令牌的時候,下意識便把自己的名字刻了上去。

    反正他也不需要繼續(xù)用真名潛入玄天宗什么的。晏來歸這些年習慣了藏在魔君的名號之下,把真正的自己埋在魔殿之內,出了這道門沒人知道他喜歡和小妖們待在一起,沒人知道他的真容,沒人知道他叫晏來歸。

    因為祝時愉,他第一次想把自己的名字拿來當做一些親昵關系的見證,向所有見到這塊令牌的人無聲展露一些自己的小心思。

    所有的榮辱悲喜責任擔當都和魔君有關,與他晏來歸無關。

    而祝時愉和魔君無關,只和他晏來歸有關。

    他看過祝時愉那般不為人知的過往,祝時愉認過他家所有大大小小每一只心尖寶小妖。

    而且,這塊魔君令牌還有更重要的一點。

    “你想找我,通過這塊令牌就能直接……直接傳送。”晏來歸努力忍著羞恥,輕咳一聲說道。

    雖然這句話的重點其實藏在背后,那就是晏來歸也能通過這塊魔君令牌,隨時隨地找到殊靈,只要殊靈愿意。

    但是這種小心思就沒有必要表露出來了,晏來歸觀察著殊靈的神情,見他盯著令牌上的“來歸”出神,不像是生氣的模樣,便悄悄放心了。

    晏來歸承認他確實有點黏人。他也知道太過黏人也不好,誰讓他實在是過于喜歡和殊靈待在一起了,這沒辦法,他盡量克制一下。

    他好不容易在這個世界上找到一個這么……這么想親近的人。

    殊靈神色微緩,他盯著上面晏來歸親手刻下的名字來回摩挲撫摸著,低低道:“很喜歡。”

    晏來歸彎彎眼眸。

    那就好。

    “走吧,帶你去李娘那里蹭飯吃。”晏來歸伸了個懶腰,看見外面天色還早,說道,“李娘手藝一絕,她要是能從禁地里出來在外面開餐館,生意一定火到爆。”

    他好久沒有去李娘那里吃飯了,真的很想念。

    晏來歸這些天根本就沒有好好吃飯,雖然修真之人到了一定境界已經自動辟谷不會感到饑餓了,但是沒有新鮮熱乎的飯菜,晏來歸還是覺得胃里哪哪都不對勁。

    忍著到了魔界,終于能放開手腳吃了。

    就在這時,魔域外面?zhèn)鱽砹艘魂囌痦懱斓氐那瞄T聲:“主君,主君!主君你在家么,魔域這些天的事務已經攢了幾堆卷軸山了,就等主君您來掌眼處理了!”

    晏來歸:“……”

    晏來歸迅速蹲下身,叮囑飛天小貓晚半個時辰再開門,他則拉著殊靈往殿內偏門走,他一點兒也不想被那群兇兇下屬抓去處理魔族事務,他現在只想黏著殊靈,順路帶殊靈去蹭飯吃。

    為什么要打擾他黏殊靈!

    然而道高一尺魔高一丈,晏來歸拉著殊靈一拉開偏殿的門,就見兩位身穿玄衣勁裝的左右護法抱臂靠在門框兩側,聽見身后傳來動靜,轉過身來,看見是他們心心念念的魔君,笑瞇瞇道:“嗨,主君。”

    晏來歸:“……”

    左護法:“你看,就說先生有高見吧,果然蹲到偷偷溜走的主君了。”

    右護法:“主君,我們已經三天沒有睡覺了,這些替您處理了許多緊急事務,剩下的已經是減負過后的卷軸了,您今晚一定能夠看完的!”

    晏來歸只感覺天都塌了。

    晏來歸倔強地不愿意接受這個事實,啪地一聲把門關了,崩潰道:“我不想去。”

    他只是想和殊靈待在一塊而已!

    怎么就這么難!

    他能不能辭職卸任啊!

    左右護法哼哧哼哧把晏來歸的門撬開了,嘆氣道:“主君……”

    然而話還沒說完,他們就看見了晏來歸身旁站著的白衣劍修,和他腰間佩戴的魔君令牌。

    同一時刻,左右護法剎那間心神大震,瞳孔驟縮!

    主君帶人從魔域正門口大大方方路過,還當面把羽珞領主訓斥了一頓的事情早就已經傳開了,他們來之前一直知道主君把殊靈劍尊帶了回來,雖然方法形式上關系還挺曖昧的,但是畢竟距離魔君搶人才沒過多久,劍尊又是那樣說一不二的強勢性子,怎么的應該也不至于和他們魔君搞在一起。

    畢竟在人族那邊,他們魔君的名聲好像差勁得很,是個人族見了都要躲著走的那種,殊靈劍尊作為人族戰(zhàn)力天花板之一,雖然之前與他們井水不犯河水,但是對魔君的看法和態(tài)度也不會好到哪去。

    這才幾天不見,他們魔君都已經把令牌送出去了???

    這么快啊!

    關鍵是劍尊居然也收了。

    他倆居然真看對眼了?

    羽珞領主果然眼光毒辣,早早看清了真相。

    左右護法震撼,左右護法難以置信,左右護法行了魔族最正式的拜見禮,嚴肅道:“見過主君與君后。”

    殊靈:“?”

    晏來歸:“???”

    天吶!先生教他用魔息凝各種令牌的時候只說日后若有親近之人,可刻名姓令牌贈予,也沒說刻名字的令牌居然是這種意思啊!

    先生害我!!

    第33章 第 33 章[一更]

    晏來歸如遭晴天霹靂。

    魔君的大腦高速運轉, 這一刻腦內過了無數種想法,卻愣是沒有想出這種情況究竟要怎么不傷各自顏面地解決。

    魔君令牌是他真心想送的,不知這層含義本意并非如此也是真的, 如今陰差陽錯出現了這檔子事情,晏來歸心中直呼糟糕。

    時愉會不會覺得他從一開始就是圖謀不軌?

    一開始搶錯人的解釋,后來易容跟隨潛入玄天宗跟在時愉身后, 獲取他的信任和依賴后再悄無聲息地送代表求偶意思的魔君令牌,種種行為串起來說,連晏來歸自己聽起來都覺得一點也不像陰差陽錯無心之過的樣子。

    可它們真的全都是巧合啊!

    晏來歸絕望。

    好在殊靈的反應似乎并沒有晏來歸想象中的那樣暴怒翻臉亦或是疏遠警覺,他眼神微微閃爍,指尖摩挲著那塊魔君令牌,半晌后緩聲道:“人族素有休婚假的習俗, 你們主君多日奔波, 可有特權?”

    這是晏來歸第一次聽見時愉在別人面前用這種舒緩平穩(wěn)的商量語氣說話,晏來歸有點懷疑自己的耳朵和眼睛是不是出問題了, 不然怎么總感覺時愉現在并沒有很生氣, 甚至還有點心情不錯?

    “等、等等, 什么假?”晏來歸又發(fā)現一個新的重點,震撼道。

    左右護法對視片刻, 齊齊道:“那是自然!”

    主君好不容易有了心悅之人,他們怎可擅自打擾, 自私地讓兩位如膠似漆的新人伴侶痛苦分開。

    主君的幸福生活, 由他們左右護法來守護!

    殊靈于是心情愉悅地拉著晏來歸走了。

    晏來歸受到沖擊的大腦到現在還沒有反應過來,他指指從前天天砸門把他抓去看卷軸現在一副熬大夜也要幫他把卷軸看完的左右護法,再指指自己, 語言系統罷工不干了,只好道:“啊?”

    殊靈看他一眼, 挑眉道:“怎么了?不是要去李娘那里么,我不認路,你來吧。”

    晏來歸蜷了蜷手指,小聲說道:“……好。”

    飛天小貓從半空之中飛過來撲到晏來歸的肩膀上,張口叼著殊靈肩處的衣料,把他往晏來歸的身邊扯過來了一點,親親熱熱道:“咪嗚!咪嗚——”

    白頭偕老,百年好合!

    晏來歸:“……”

    晏來歸簡直是坐立不安。

    殊靈能看得出晏來歸的緊張和不安,說實話,殊靈本以為自己看見晏來歸這樣的反應后會生氣不悅,或是覺得自己自作多情惱羞成怒。

    但出乎意料的是他沒有。

    殊靈清楚地知道自己想要什么,并且能夠大差不差地掌握著目前的進度。

    很顯然也很遺憾,晏來歸如今對他并沒有多少情/愛方面的心思,送這塊魔君令牌代表的含義,晏來歸看起來也并沒有很了解。

    只是覺得這樣能夠表達親昵和感激,能夠作為他們之間關系的見證,因此就給了。

    那又如何。

    起碼殊靈清楚地知道,除了他,晏來歸不會對別人產生過這樣依賴又黏人的小心思。

    他是最為特殊的那一個,這就夠了,近水樓臺先得月,就晏來歸這個遲鈍的性子,想把晏來歸騙到手還不是時間問題?

    只要魔君令牌在手,魔君在魔界眾魔眼中就是有夫之夫,殊靈并不介意提前享受一下這個頭銜,還能防止中途有別人橫插一腳想搶人。

    魔君雖然是塊木頭,但架不住他有一堆一個比一個能撮合人的下屬和小妖。

    晏來歸似乎終于做好了心理準備,他拽了拽殊靈的衣袖,硬著頭皮小聲道:“時愉,我不知道這個令牌居然還有這樣一層意思,冒犯你了,我實在于心有愧。會影響你的名聲嗎?”

    確實會影響,好的影響也是影響。

    “要不我給你換一個吧……到時候我會特地在魔界澄清,盡力不給你造成困擾。”晏來歸道。

    殊靈揣袖,沒有半點把魔君令牌還回去的意思,閑閑道:“何來冒犯之說。”

    晏來歸一怔,啊了一聲。

    殊靈覺得他有必要表明一下自己的態(tài)度了:“送出去的東西哪有要回去的道理,多個名頭又不會掉一塊肉,何必費心費力澄清,而且只要令牌一日在我手,你就一日解釋不清楚。”

    “倒不如將錯就錯,那群抓你去看卷軸的下屬還能替你費心費力繼續(xù)干活,你逍遙在外,豈非一箭雙雕。”殊靈道,“你不是要帶我去李娘那么,正好了。”

    “……”晏來歸遲疑地想了想,覺得時愉說得確實還挺有道理的。

    殊靈知道令牌還回去他才能解釋清楚,但他似乎并沒有歸還的想法,晏來歸不確定這是不是正常人會有的反應,但總歸殊靈沒有和他翻臉,還體貼地表示并不介意。

    “是了。你不會覺得困擾么?”殊靈忽地想到了什么,臉上的笑容明顯收斂了,嗓音低了下去:“來歸,你一直都不把自己的感受當感受。”

    殊靈的嗓音低沉有力,富有磁性,無疑是很好聽的,晏來歸從前聽慣了并不覺得有什么,直到他一字一頓低聲念出自己的名字之后,晏來歸才不自覺地感覺到耳根微麻,莫名羞恥。

    “……”

    晏來歸低下眼眸,拉著殊靈的衣袖悶頭往前走,小聲道:“不會困擾。”

    他孑然一身慣了,本就沒有與人結契拖累別人的打算,想著只要活得好好的,比他家小妖們死得晚,就能徹底沒有牽掛了。

    晏來歸對道侶伴侶這類的詞既陌生也不陌生,情情愛愛風月之事他確實不懂,但也實在是沒有去了解接觸的心思就是了。

    只是把這個詞和殊靈聯系在一起的話,就顯得陌生得有點過頭了,和殊靈扯著這樣一個名頭當好友,他倒是不困擾,也不會對他未來的道侶造成困擾,因為他大概率不會擁有道侶。

    就是莫名有些遺憾。

    輕聲喃語散在風中,隨風落在汩汩而下的溪流之上,蕩起連綿不絕的微小漣漪。

    飛天小貓對他們兩人這個關系還只牽衣袖十分不理解和不滿意,扇著翅膀飛下去把晏來歸牽人衣袖的手輕輕叼起來,抬爪扒拉著殊靈的手示意他往這邊來一點,喉間模模糊糊叫道:“呼嚕……咪!”

    不省心的大人。

    牽手還要小貓教?

    晏來歸:“……”

    晏來歸失笑,他紅著耳尖把小貓抱起來,避開了殊靈偏過頭來看他意見的眼神,成功靠小貓化解了小貓帶來的考驗,故意顛倒黑白:“教壞劍尊大人,你是壞小貓。”

    飛天小貓怪叫一聲:“咪——”

    明明是你笨!

    晏來歸不再和飛天小貓爭辯,他把小貓放了回去,道:“小貓乖。我們去李娘家吃頓飯就回來。”

    飛天小貓氣鼓鼓地沖過來用桃心小嘴碰了碰晏來歸的側臉,又氣鼓鼓地飛走了。

    殊靈垂眸盯著晏來歸側臉上小貓親過的地方,直到晏來歸好奇偏頭看過來望著他,殊靈這才收回視線,若無其事道:“走了。”

    ……

    殊靈確實沒有想到,晏來歸口中的李娘,居然住在封印之地后方的禁地里。

    他涼涼抱臂看著禁地封印門口寸草不生的荒涼之境,陷入沉默。

    這,看著像住人的地方?

    晏來歸熟練地說道:“習慣就好習慣就好,李家村比較破敗,但是村里的人都很好的,你去過一次就知道了。”

    他抬手按在禁地封印上,骨節(jié)勻稱的手修長漂亮,讓殊靈想起一些瑩潤不生一絲雜質的溫玉。

    魔息悄無聲息融開禁地封印,晏來歸抬手虛虛搭在殊靈背上,道:“進去吧。”

    殊靈便抬步踏入。

    見殊靈進去了,晏來歸撤開手心涌出的魔息,在封印重新愈合前迅速鉆了進去。

    晏來歸眼前光景一片扭曲幻化,他再次睜眼的時候,一只汪汪叫的黃色大狗便搖著尾巴興奮地朝他跑過來。

    目之所及皆是荒漠,綠植稀少,周圍遍地是陡峭山巖,土壤是暗紅色的,像是干涸的血。

    木樁打成的村門上掛了半邊牌匾,上面的字只剩“子家木”,看起來破敗不堪。

    然而村內的景象卻熱鬧非凡,泥沙填實的小路四通八達,走幾步就能路過一家住戶,透過厚厚石壁傳來的爐火聲,小路上踹著石子飛沙的小孩興奮大叫聲,用魔族本土方言熟練砍價的聲音。

    殊靈看著村內村外仿佛兩個世界的模樣,沒有說話。

    倒是晏來歸看見大黃之后氣不打一處來。

    他蹲下身接住大黃,先是任由大黃在他懷里激動地蹭來蹭去哼哼唧唧,摸摸大黃的腦袋溫聲細語地哄,然后等大黃滿足了要叼他衣角帶他去李娘家的時候瞬間翻臉,威脅似的輕輕捏住大黃尖細的立耳,面無表情地說道:“壞大黃,是不是你偷偷跟蹤我,還把我去了哪里都全部汪出去了?”

    還帶頭造謠!

    大黃:“……”

    大黃蓋起耳朵假裝聽不見,想往晏來歸懷里埋,但是晏來歸不吃這一套,掀開大黃兩只耳朵捏住,惡魔低語:“壞大黃壞大黃壞大黃,今晚你和那三個小崽子一起睡。”

    大黃大驚:“汪汪嗚?!”

    和李家那三只惡霸幼魔一起睡那還睡個屁啊,它不被當成抱枕暖手爐和夢中大雞腿都算好的了!

    第34章 第 34 章[二更]

    報復回去之后, 晏來歸終于開心了。

    他順手揉了一把大黃蔫噠噠又可憐巴巴的腦袋,心情很好地說道:“這是村門口的流浪狗,叫大黃, 血統混雜,魔族人族妖族的各種血脈都有,很機靈很通人性, 晚上會把迷路的小幼魔叼回各自的家。”

    殊靈看了一眼周圍,道:“你對這里很熟悉。經常來?”

    “嗯。”晏來歸彎彎眼眸,有些好笑道:“李娘于我有救命之恩,我平常都管人家喊娘了,蹭飯蹭得都理所當然,說來也是慚愧。”

    殊靈若有所思。

    魔君得到魔淵承認成為魔君前, 據說因為擅自挪用魔淵之心和勾結魘魔, 因此遭到過一次刺殺,重傷卻并未身死。

    當他回到魔域之后, 便已經得到魔淵的承認, 順利繼承魔尊之位了。

    魔君之位向來從魔淵孕育而出的血脈之中進行繼承, 在沒有得到魔淵承認之前只能算是少主,都不算真正的魔君。

    只是明面上在眾魔看來也大差不差, 畢竟歷任魔淵血脈就沒有得不到魔淵承認的。

    魔淵是所有魔族力量的本源,魔淵孕育之血脈, 天然就對魔氣擁有極高的掌控力, 得到魔淵承認,便能繼承一部分魔淵的力量,順理成章地成為魔界之主。

    李娘對他有救命之恩, 那當初重傷的時候,有可能是李娘一家救了晏來歸, 如今關系才會如此親密,經常往來。

    所以,按照時間線來捋,魔君勾結魘魔背叛魔族,被眾領主集結刺殺,重傷逃入禁地,傷勢痊愈后回到魔域,繼承魔君之位。

    “……”

    晏來歸,何德何能可與背叛二字聯系在一起。

    從黎倦他哥對晏來歸的態(tài)度來看,不像。當初因為背叛魔族刺殺魔君的是眾領主,如今俯首稱臣的也是魔族眾領主,這其中貓膩究竟如何,尚未可知。

    蔫噠噠的大黃在前面帶路,帶著兩人左拐右拐鉆了不知多少條胡同小路,路上碰見許多魔族村民,都熱情地和兩人打招呼:“小晏回來啦,吃頓飯再走啊?我們家今天做了燉豬肘,還有很多豐盛的菜,帶著你道侶來吃呀!”

    “來我家,我們家今天烤了窯雞,可香哩,阿晏過來吃點再走啊。”

    晏來歸笑著說道:“謝謝大娘!改日一定來!”

    “好俊的人喲,阿晏眼光蠻好,就說大黃眼兒尖,一早就看穿了,現在好了,阿晏真把人帶回來給我們看看了。”

    “大黃今晚上桌吃飯喏,給你放一塊最嫩的豬肘肉。”

    大黃聽見豬肘已經開始流口水了,尾巴都搖了起來,轉頭看見晏來歸無聲威脅的眼神,驟然一僵,嚶嚶嗚嗚地撒嬌。

    晏來歸又好氣又好笑。

    等到了李娘家,晏來歸摸摸大黃的腦袋,無奈道:“好了,嚇唬你的,今晚不把你放到他們床上了,想吃就去吃吧。”

    大黃開心搖尾:“汪嗚!”

    晏來歸敲敲門,等了一會,木質的門扉就從里面打了開來,是長得最高最壯的李大,他看見門外的人是晏來歸,第一反應是驚喜:“小晏哥哥!”

    這一聲像是什么規(guī)定好的暗號一樣,里面的李二李三一聽見就紛紛拋下了手里摘的菜,噠噠噠往門口跑了過來:“小晏哥哥?!”

    “娘!娘!小晏哥哥來啦!”

    三只只到腰腹高的幼魔全部撲了過來,往晏來歸身上黏的動作在看見小晏哥哥身旁站了一個人族劍修的時候頓住了。

    晏來歸拉過殊靈的衣袖,介紹道:“他是小晏哥哥很好的朋友,叫祝時愉,他很好相處的,別怕。”

    三只幼魔仰頭看了一眼不笑的時候仿佛能一劍一個小朋友的殊靈,遲疑半晌,還是對小晏哥哥的話保持一定的懷疑。

    李大看了一眼小晏哥哥牽在人家衣袖上親密的手,又想起小晏哥哥對人族一見鐘情的傳聞,偶然間又瞥到了殊靈腰間佩著的魔君令牌,沉默半晌,恍然大悟道:“是魔族和人族的習俗不同嗎?”

    晏來歸道:“什么?”

    李大小聲說道:“小晏哥哥,我們魔族不管這個叫好友的呀,一般都叫夫妻的。”

    難不成在人族那邊,男人和男人相愛是禁忌?

    阿娘跟他說過,好像人族以前風俗確實比較保守,男人和男人、女人和女人之間的戀情一旦被發(fā)現,就會承受極大的輿論指責和壓迫。

    天啊,那他這樣明晃晃說出來,豈不是讓小晏哥哥和小晏哥哥的道侶尷尬么!

    他真該死。李大懊惱地心道。

    晏來歸:“……”

    晏來歸耳尖爆紅,手忙腳亂道:“……好了!好了!我聞到娘做的飯菜的香味了,我們快點進去吧。”

    八字沒一撇的事情,瞎湊什么熱鬧,小屁孩們。

    李大毅然決然道:“放心,我們一定會保守秘密的。”

    李二和李三煞有介事地點點頭,舉起手發(fā)誓。

    晏來歸:“……”

    唉。

    這可怎么解釋唉。

    殊靈倒是沒有半點不適應,他甚至應和著說道:“無礙。入鄉(xiāng)隨俗。”

    晏來歸:“…………”

    時愉,怎么你也!

    殊靈終于發(fā)現了一些逗小木頭的樂趣了,很滿意。

    這樣一句話直接拉近了三只幼魔與殊靈之間的距離,等人全部進來之后,三只幼魔連去廚房打下手都沒空了,就黏在兩人身邊,一個扒著一個問:“小晏哥哥,誰追的誰啊?”

    “小祝哥哥,你們親過沒有呀?”

    晏來歸還沒收拾他這邊的李二,轉頭聽見李大湊到那邊聊這么露骨的事情,趕緊伸手過來把李大揪走,板著臉道:“臭小屁孩,有沒有點禮貌,上來問別人這種問題。”

    李大委屈道:“對不起嘛。”

    “來歸!帶著你朋友進來先坐坐,菜一會就好。”李娘在廚房里喊了一聲。

    晏來歸應了一聲:“好。”

    他把三只幼魔全部揪到一旁放好,叮囑道:“我去幫忙了,你們不要老是煩他,時愉喜歡清凈。”

    說罷,晏來歸又轉過身來,對殊靈說道:“我去廚房打下手,一會就回來,你先坐一會。”

    殊靈點頭,表示沒問題。

    然后等晏來歸走了之后,殊靈道:“我追的。”

    “親過。”

    三只幼魔眼睛一亮又一亮:“好誒!”

    沒想到小晏哥哥的道侶看起來內斂含蓄,居然比小晏哥哥還能開口,問什么都往外說,好哇!

    “不過,”殊靈頓了一下,壓低聲音說道:“他現在還沒有很喜歡我。我還沒有追到手。”

    三只幼魔愣了一下,睜大眼睛:“什么?”

    “真的嗎。”

    “我感覺小晏哥哥很喜歡你呀。”

    “連定情信物都送了,怎么會沒有追到手。”

    “難道是親完對吻技不滿意?”

    殊靈:“……”

    殊靈捏著眉心:“不是。”

    雖然尚不知道為什么,但是這種理由肯定不會是。

    他們魔界的幼魔,雖然看起來年歲不大,但是其實懂的挺多的。

    殊靈盯著三只幼魔,眼底情緒難辨。

    三只幼魔湊在一起嘀嘀咕咕,半晌之后,他們一致覺得不能再這樣下去了,毅然決然道:“我們試試。”

    “好。”殊靈輕聲道。

    他覺得自己也是瘋了,居然想從三只年齡加起來不過他一個零頭的小屁孩嘴里撬晏來歸的過往。

    那邊晏來歸端著菜走了過來,輕輕放在桌上,李大跳下凳子去拿碗筷,李娘隨后走了進來,看見殊靈,訝然笑道:“你就是來歸帶回來的朋友吧?”

    殊靈點點頭,接過李娘手里的飯菜放到桌上,道:“夫人辛苦。”

    李娘便抿嘴笑:“不必客氣,來歸帶你過來吃飯,你就放開了吃,一定要吃飽啊。”

    晏來歸把李娘按在凳子上坐下,給大家盛飯,道:“爹呢?”

    “爹打獵沒有回來呢。”李大把盛好的飯分發(fā)下去。

    四菜一湯,孩子他爹沒有回來,但是因為有客人,所以臨時加了菜,李娘用干凈的筷子分別給兩人夾了幾塊咸香的雞腿肉,溫柔道:“我前段時間還問來歸有沒有心悅之人,什么時候能帶回來給我們看看,來歸還說為時尚早呢,沒想到這么快你們就來了。”

    晏來歸輕咳一聲,給李娘夾回去了一塊排骨,小聲道:“娘吃。”

    “今晚在這過夜嗎?我給你們收拾床鋪去。”李娘笑著說道。

    來歸也真是,都把人帶回來了,還這么含蓄。

    晏來歸剛想說不用,殊靈便道:“我們一會自己收拾吧,謝謝夫人。”

    嗯?他記得沒有這一環(huán)吧。

    晏來歸眨了眨眼,疑惑地看過去,殊靈揚眉,坦然對視。

    “也行。”晏來歸點點頭,道:“我們在這住一晚。”

    用過飯后,李三鉆到桌子底下,抱出來一壇酒,費勁吧啦地開了封口,給晏來歸和殊靈倒了一杯,稚聲稚氣道:“小晏哥哥,喝這個。”

    晏來歸好奇地湊過去聞了一下,聞到了濃郁的果香和輕微的酒香,于是搖頭拒絕道:“你喝吧,我不喝酒。”

    李大自己倒了一點,珍惜地小口小口抿著,亮晶晶道:“這個不是酒。這是我們村的特產果釀,喝了不醉人,小晏哥哥喝一點嘛,娘特地釀了幾壇留給你呢。”

    晏來歸頓了一下,拿過一杯,試著喝了小小一口,酸酸甜甜,風味獨特,確實沒有什么酒味。

    他笑了一下,道:“謝謝。”

    晏來歸把杯中的果釀一口飲盡,回味片刻,發(fā)現居然還挺好喝的。

    他戳戳已經喝掉一杯的殊靈,道:“怎么樣?味道好像確實不錯。”

    打破了他對酒的刻板印象。

    殊靈點點頭,道:“確實。”

    然后下一刻,晏來歸就毫無征兆地閉上眼睛,倒了下去。

    殊靈本能伸手扶住往下滑倒的晏來歸,擰眉低聲說道:“來歸?”

    就一小杯,這么容易醉倒?

    晏來歸酒量怎么這么差。

    難怪不喝酒。

    “……”

    晏來歸安心閉眼,似是陷入了沉眠。

    李大低低耶了一聲,夸了小弟一句好樣的,朝著殊靈小聲道:“別擔心,只是在小晏哥哥的飯里加了苦棉木,和果酒一起服用只會麻痹意識,對身體不會有傷害,小晏哥哥暫時醒不過來。”

    殊靈終于有些意外了。

    然后他就看見李娘從屋內走了出來。

    她身上的穿著很素凈,只穿了一身長袍,頭發(fā)用一根木簪挽起,三只幼魔只穿短衫打底,身上的衣裳看得出來泛黃陳舊,但是洗得很干凈。

    李娘笑了一下,朝著殊靈微微躬身,溫聲道:“大人可是人族神劍的現任執(zhí)掌人,殊靈劍尊?”

    殊靈猝然抬起眼眸。

    當初就連晏來歸都認不出來的鏡懸,這樣一個荒漠之地的低階魔族怎么會認得。

    “劍尊大人不必驚訝,多年以前見過人族神劍之風采,認得這柄劍而已。”李娘有些傷感地看了一眼被殊靈護在懷里失去意識的晏來歸,輕輕說道:“來歸不會帶人來這里。既然能來這里,就說明大人對來歸而言必定是一位能全然托付的重要之人。”

    旁邊的李大已經悄悄從床下拖出來自己的寶物箱,他用力撬開箱子,偷偷摸摸把里面藏著的糖果和竹蜻蜓抱起來往晏來歸的袖子里塞,趁著晏來歸睡著沒有神智,把兄弟三人平常攢著的寶貝全部塞到了晏來歸的身上。

    他一個人忙不過來,還把二弟三弟叫過來一起幫忙。

    塞完之后李大就消停了,他悄悄坐在地上,抱著膝蓋靠在晏來歸的腳邊,安安靜靜地數著晏來歸平穩(wěn)的呼吸。

    其他兩只幼魔也異乎尋常地安靜下來,黏在了晏來歸的身邊,沒有開口說話。

    “……”

    殊靈同這位紫色眼眸的魔族對視半晌,她的眼神平靜又難過,殊靈不知為何心里一沉。

    他低聲道:“此地位于人魔兩界交界處,屬魔域,緊挨著魘魔封印之地,你在那里見過鏡懸?”

    李娘張了張口,像是想說什么,可是不等她發(fā)出聲音,喉間皮膚有幾道層層疊疊的金色的禁咒閃過,將她想說的話全部消了下去。

    三只黏在晏來歸身旁的幼魔只是睜著一雙透紫的眼眸看向殊靈,安靜而無聲,像祈求,也像無聲的絕望。

    李娘摸摸自己的喉嚨,嘆了口氣。她于是不說了,緩緩跪了下來,叩首輕聲道:“求大人,救救來歸。”

    殊靈扶住晏來歸肩膀的手驟然收緊,背后陡然生出一股寒意。

    第35章 第 35 章[修]

    那一刻, 殊靈不知作何感想。

    大概是對晏來歸身上有屬于他的秘密和過往早有準備,卻未曾想過嚴重至此。

    可按照他們目前的情況來看,殊靈是無法從李娘一家的口中得到任何相關的信息了。

    除非親手設下禁咒的人將禁咒解開, 否則她們終其一生都無法開口言說,只能給出一些模糊其詞的不相干信息。

    殊靈抬手,一股無形的力量將地上跪伏叩首的李娘拖了起來, 他沉默半晌,說道:“本尊不會坐視不管。”

    李娘笑了一下,眼睛卻是紅的,道:“多謝大人。”

    夕陽緩緩下沉,燦金色鋪滿大地,他把揣著一身叮當零碎無知無覺沉睡的晏來歸打橫抱起, 道:“早點休息。”

    三只幼魔被迫離開了晏來歸, 眼巴巴地盯著殊靈把魔抱走的背影,等到看著他們進了里面收拾好的房間, 這才扁了扁嘴, 撲進李娘的懷里。

    ……

    藥效過去, 晏來歸逐漸恢復了一點意識。

    晏來歸手腳還有些發(fā)軟,使不上力氣, 他伏在一個溫暖有力的懷抱里面,腦子有些犯暈, 有人輕輕掐起他的臉頰, 讓他微仰起頭,在黑暗之中低聲問:“晏來歸。”

    那果釀雖然度數不高,甚至可以說是半點度數都沒有, 但是晏來歸清楚自己的酒量,他平常抿兩口都得暈暈乎乎不省人事, 他不喜歡斷片的感覺,所以本來是不喝的。

    可是那是李娘特地留給他的,晏來歸想了想,終究還是沒有拒絕李娘的好意。

    只是沒想到這果釀威力居然也這么大,他稍微有點意識的時候人已經在床榻上了,周圍沒有點燈,黑黢黢的,和失去意識前的最后一副畫面對不上。

    那種周圍事態(tài)時刻變化,而自己因為沉睡無法立刻做出反應的失控感實在是有點不妙,晏來歸不喜歡這種感覺。

    可是他一睜眼面前就天旋地轉,他懨懨地閉上眼睛,本能埋進身下人的頸間,感受著殊靈環(huán)住他肩膀的懷抱。

    這次不一樣。

    有殊靈在身邊,即使短暫失去了意識和對周圍環(huán)境的警覺,他再次睜開眼的時候,看到的也只會是殊靈那張英俊奪目的臉,感受到的只會是殊靈身上熟悉而心安的體溫。

    那種失去掌控的不安感在這樣無聲而沉穩(wěn)的環(huán)境下消減了不少。

    三番兩次都是這樣,晏來歸幾乎已經要養(yǎng)出被嬌縱的慣性了。

    他心下微微嘆了口氣,逐漸變得心大什么的,這可不是什么好事啊。

    殊靈似乎很喜歡這種把人完全擁在懷里的感覺,他手閑不住,就去捏晏來歸的側臉,又一次道:“晏來歸。”

    晏來歸睜開略微渙散的眼眸,默不作聲地看了殊靈一眼,他慢吞吞伸出手,掐了殊靈的手背一下。

    大概是腦子轉得慢,攝入的酒精放大情緒,晏來歸原地呆了好一會,也不知為什么突然就開始生起了悶氣,他從殊靈懷里滾了出來,自己一個人鉆到了床榻深處,對著墻背對殊靈,說道:“祝時愉。”

    殊靈便也側過身,將晏來歸攬了回來,環(huán)在晏來歸身前的手輕輕撫上晏來歸的臉,指腹輕輕碰過他閉上的眼睛,放緩聲音,說道:“來歸。”

    晏來歸轉了回來,繼續(xù)埋進殊靈的懷里,閉著眼睛,他現下意識還是模糊的,喉間發(fā)出一些尚不清楚的變調聲音:“時愉壞。”

    “……”

    殊靈靜了半晌,他低下眼眸看著晏來歸的側臉,那里小貓沒親過。

    此時此刻,殊靈看著往他懷里鉆的晏來歸,格外想給他湊一個對稱。

    殊靈忍住了。他低聲道:“來歸,你到底做了什么?”

    晏來歸不作聲。

    殊靈又道:“你是不是知道自己也許兇多吉少。”

    所以晏來歸才帶他來魔域,讓小妖們認過殊靈,以后若真有差池,他也許能看在相識一場的份上,替晏來歸照顧好小妖們。

    晏來歸伸出軟綿綿的手堵住耳朵,道:“聽不見。”

    “你就這么信任我?不怕我把你的小妖們都拿去賣了?”殊靈不讓他安生,拿過晏來歸的手,低頭親吻了一下他的指尖。

    晏來歸驟然一麻,他觸電般把手抽了回來,慢半拍地睜大眼睛:“……你。”

    因為那杯果釀,他的腦子本來就轉得慢,此時多重刺激之下,他竟不知究竟要先對那句“把小妖們賣了”做出反應,還是先對殊靈一反常態(tài)開始做出一些奇怪動作比如親他指尖做出反應。

    可能是嘗到了欺負醉酒小晏的樂趣,殊靈一點也沒有應該保持距離和禮貌的自覺,指尖抵上晏來歸的太陽穴,力道適中替他揉著犯暈的腦袋。

    晏來歸不自覺蹙著的眉尖放緩不少,不知過了多久,他才湊了過去,抵住殊靈的手,輕聲道:“你不是那樣的人。”

    殊靈揚眉。

    仗著花言巧語哄騙他,誰說晏來歸脾氣軟會任人拿捏。

    明明只有晏來歸拿捏別人的份。

    殊靈轉移話題道:“那日給我下藥的是玄天宗內部的人,你也知道,對么。”

    晏來歸睜開眼睛,那雙剔透瑩潤的紫眸默不作聲地看著殊靈,他小聲道:“笨。”

    殊靈:“……”

    殊靈氣笑了,他不是個吃癟的性子,聽見晏來歸這么說,溫涼的手心透過衣襟劃入晏來歸緊致的腰側,不輕不重地摩挲按捏著。

    晏來歸覺著癢,發(fā)出了一絲不穩(wěn)的低哼聲,按住殊靈亂摸亂蹭的手,潤亮的眼睛譴責地盯著他,威脅似的揪起殊靈手背上那一層薄薄的皮。

    被人這樣冒犯地占著便宜,居然才只做出這樣令人忍不住獸性大發(fā)的淺淡反抗。

    殊靈輕嘆一聲,嗓音低了下來,道:“來歸,你為什么能凈化魘魔。”

    晏來歸垂下眼眸,不想回答,把殊靈的手從自己散亂的衣襟里面捉出來,用被子把自己裹起來,小聲道:“討厭你。”

    殊靈忍了忍,很想把晏來歸挖出來揉搓一頓上下其手。

    “換個說法。”殊靈克制道:“我常年駐守封印之地,對千年前封印魘魔的過程略有耳聞。”

    魘魔剛出世時為禍人間,六界被攪得一片愁云慘淡,內憂外患之下,終于決定攘外為先。

    魘魔本源是一塊毫無光澤度,看起來普普通通掉在路中間都會被人一腳踢開的灰撲撲石子,可正是這樣一塊普通石子,卻能夠洞悉人們心中最恐懼的事務,再以毫不正常的速度催生心魔,吞噬刻意引導出來的陰暗情緒,一步步將人引致深淵。

    先輩聚集五大神器,犧牲了各界無數高階修者,將魘魔本源封印在魔界中的一處荒蕪之地,將其關入一座與世隔絕的島嶼之中,再用五大神器封口,將島嶼沉入地底巖漿之中。

    至此,遭到魘魔霍亂的六界暫時得以喘息,從捏著鼻子合作到尚且顧念一下并肩的情誼,再大的摩擦也在過命交情下無聲消弭,人族首先提出化干戈為玉帛,簽訂契約和平來往。

    鏡懸神器上一任劍主犧牲在了封印魘魔的過程中,遺落下來的鏡懸劍被保存在玄天宗,輾轉到了祝時愉手里,從此他無聲無息地擔起了處理魘魔作亂的擔子。

    “封印之地是太陽升起也照不到的地方,那里遍地都是懸崖陡峭,連枯草都遍尋不得,可魘魔封印里那座島嶼,卻長滿了妖冶的死靈花。”殊靈低聲道。

    晏來歸愣了一下。

    那一幕由蒼白語言描述出來的畫面晏來歸總覺得似曾相識,細想之下,他才驟然想起,自己在殊靈識海內的幻境之中,親眼見他不顧阻攔闖過魘魔封印,碎了魘魔本源的一角。

    魘魔封印認得鏡懸神劍的氣息,不會多加阻攔,所以殊靈才得以繞過封印擅闖,而他還能活著回來,很大一部分原因是那遍地盛開的死靈花。

    那隨風微微妖冶的死靈花包裹著他,用枯萎了一大片的代價擋住了祝時愉身后的魘魔。

    死靈花,顧名思義,只有死去的血肉作養(yǎng)料,以狠毒的怨氣滋養(yǎng),才能生長得茂盛又妖冶。

    因此素有“死靈徘徊之處,生有棲身之花”的說法,根據古人的說法,每一朵死靈花就代表著一條枉死的生命,供養(yǎng)長出死靈花的怨氣是非自然死亡的魂靈產生不了的,那么只有一種可能。

    殊靈道:“當初封印魘魔之地,不是荒蕪的無人之境。”

    晏來歸沉默半晌,把探出來的腦袋也埋進了卷起來的被子之中,徹底變成了一條不會說話的春卷。

    這是一個極其恐怖的猜想。

    魘魔過去千百年間一直安安分分,在七年前才開始暴動,近年作亂事件更是頻發(fā)。

    魘魔以陰暗情緒為生,而非自然死亡造就的痛苦怨憎也同樣是。

    封印之地開滿死靈花。

    七年前,魔君得到魔淵承認,順利繼任,褒貶不一。

    殊靈翻遍宗里記載史實的卷軸,所有記載著當年封印魘魔的卷軸,描述都十分統一。

    六界集五大神器,犧牲慘重,將魘魔本源封入島嶼,沉入魔域一處荒蕪之地,自此平靜數百年,六界相安。

    沒有人提及那片艷紅如火般靜靜盛開的死靈花,好像它們就是憑空生出憑空消失,從來沒有出現過一樣。

    “李娘,三只幼魔,大黃,還有整個李家村,和魘魔封印是什么關系?”殊靈伸手把春卷撥開了一道縫隙,捏住晏來歸的臉,道:“李娘多年以前見過鏡懸出鞘的樣子,魔域禁地挨著封印之地,他們若一直待在這里,能夠見過鏡懸的地方只有一個。”

    當初封印魘魔本源的時候,那座無人之島上。

    晏來歸靜了下來。他用一種殊靈無法描述的眼神望過來,殊靈莫名覺得熟悉,忽地想起李娘和三只幼魔在請求他救救晏來歸的時候,也是這樣一個眼神。

    平靜地接受著目前的一切,卻帶著深切難以形容的疲倦和難過。

    晏來歸默然,隨后道:“你肯定可以看出來他們不是活人……活魔的。”

    殊靈擰眉:“死靈?”

    可他沒有在李娘身上察覺出任何一縷鬼魂應有的怨氣。

    晏來歸不說話了。

    殊靈嘆了口氣,道:“來歸。你什么也不和我說,什么都自己擔著,萬一你真死了,就這樣讓我不明不白地帶著你家那群還能再活幾百年的小妖們給你守寡?”

    他能保晏來歸的小妖們長壽,卻保不下晏來歸長壽,多諷刺。

    春卷動了動,探出一顆亂糟糟的腦袋出來,晏來歸似乎是沒想到殊靈語出驚人,呆了好一會,笨拙道:“……什么守寡,我一點也不想死。”

    ……不對,什么守寡,晏來歸總疑心他醉酒的時候是不是答應了什么告白,不然殊靈怎么這樣一副準幽怨寡夫的模樣。

    殊靈冷笑道:“不想死,所以是真的可能出事是吧?”

    “……”晏來歸沒想到他這么敏銳,小聲道:“我不想拖累你。”

    殊靈問半天問不出個所以然來,他看著晏來歸這幅鐵了心要藏起一起自己縮進龜殼應對的模樣,揉了揉額角,氣笑了:“晏來歸。你要搞清楚,是你先招惹我的,藥不是你下的,你不搶這個人便是了,搶了還非要偷雞摸狗地跟過來確保我不會出事,黏我黏得死緊,帶我看你家的心肝寶貝小妖,送我魔族求偶用的魔君令牌,把你在意的一切托付給我,如今自己快出事了倒是想起來要我別動心,要我袖手旁觀了。”

    “現在說不想拖累我,是不是太晚了?”殊靈冷酷無情地捏住晏來歸的下頜,逼問說道:“說,你是不是根本就不打算對我負責?”

    晏來歸:“……”

    晏來歸干巴巴道:“我沒有。”

    殊靈:“證據?”

    晏來歸和殊靈對視半晌,掙脫殊靈的桎梏,重新縮回春卷里當縮頭烏龜。

    殊靈頭疼地捏了捏眉心。

    晏來歸看起來脾氣很軟很好欺負,可是一旦下了決心,就如同吃了秤砣的王八似的,鐵了心地封閉自己,別人使勁力氣手段都撬不開一分一毫。

    犟種。

    種種關鍵事實都指向了晏來歸,可是晏來歸一點也不打算敞開心扉。

    殊靈心煩意亂地把晏來歸重新挖出來,在晏來歸驚愕的目光中按著他的肩膀在晏來歸頸側咬了一口。

    “……”晏來歸微微吃痛,知道自己理虧,沒有說話。

    稍微緩解了一點焦灼之后,殊靈這才稍微冷靜下來,攬著晏來歸的腰把晏來歸重新抱進懷里,啞聲道:“睡了。”

    明天怎么樣明天再說吧,世界毀滅了他都懶得管了。

    一片沉寂之中,晏來歸垂下眼眸,鴉羽般長長的睫毛不時掃過殊靈頸側的皮膚。

    他不知道想了什么,也不知道想了多久,才用一種輕得有些難過的聲音說道:“時愉。”

    他好像有點不知所措,語言系統也有些混亂,只能緩緩道:“……我不想的。時愉。”

    只這一句,殊靈就像是被軟刀子捅進捅出,再也沒了聲息。

    若非身不由己,誰會愿意搭上性命。

    晏來歸有自己的苦衷,他非要如此咄咄逼人,最后雙方都難以收場。

    何必呢。

    晏來歸想了很久,輕輕說道:“我給自己下了禁咒,說不出口,但不出意外的話,你們應該很快就會知道的。這樣可以嗎?”

    殊靈神色微變。

    轉念一想,起碼不是別人給晏來歸下的禁言咒,也算不幸之中的萬幸,事情不算最糟糕。

    這件事情因為晏來歸的退讓得到了表面上體面的收場。

    殊靈知道能從晏來歸嘴里撬出這么多,已經算是重大進步了,但是除此之外,他們兩人之間顯然還有很多事情沒有解決。

    殊靈道:“所以你打算什么時候對我負責。”

    晏來歸:“……”

    這個話題是過不去了是吧。

    晏來歸被這樣直白的殊靈打了個措手不及。

    他看不懂殊靈,更看不清自己。

    可能人都是貪婪自私的,晏來歸也無法免俗。

    他本就沒有想過要與誰有太過深入的情感牽扯,那意味著離別時只會帶來痛苦。

    如果注定要生離死別,倒不如永遠不要開始。

    可有些事情不是他能掌控得了的,就像只要有殊靈在身邊,他就無法控制自己像從前那樣保留時刻注意周圍的習慣一樣,他的習慣變成了放松地沉入黑暗之中好好睡一覺,不用擔心周圍可能會發(fā)生什么不可控的風險。

    他沒有辦法控制自己不向殊靈靠近,不對殊靈付出的一切做出回應,于是糾葛越來越深,越來越沒辦法抽身。

    這不一定就是愛,但晏來歸隱隱知道這也絕不會是普通的好友之情。

    可問題是,若殊靈對他的親近也只是藥效帶來的呢。

    等情毒余毒徹底被代謝掉,這段見不得太陽的短暫情誼也會被殊靈毫不在乎地扔掉。

    有什么好留戀的呢,連晏來歸也不知道他究竟哪點能入了劍尊大人的眼,他與殊靈終究不是同路人。

    第36章 第 36 章

    晏來歸低下眼眸, 輕聲說道:“時愉,你有沒有想過你的依賴期還沒有徹底渡過,若是你毒解之后回過頭來, 擺脫了因為藥物導致生理上對我的親近,然后發(fā)現自己居然對一個來歷不明的人說了這么多做了這么多,你也許會后悔的。”

    殊靈:“?”

    殊靈終于感到不對, 他皺眉道:“我依賴期早過了,你在想什么?”

    晏來歸觸電般坐起身來,“什么?什么時候?!”

    他怎么半點知覺都沒有。

    殊靈沒想到他會有這么大的反應,道:“很早,離開試煉秘境的時候。”

    當時晏來歸因為他后遺癥犯了所以十分主動地貼了上來,他體內的余毒本就因為晏來歸緩解得差不多了, 那日是最后一次依賴期發(fā)作。

    不然他也不會在魔域門口如此張揚地對待羽珞領主。

    晏來歸在原地死機卡頓了好一會。

    他本來還在擔心殊靈解毒依賴期消失過后就會毫不猶豫地把他當場一劍戳死, 畢竟他作為解毒之人的作用已經完全發(fā)揮了作用,既然完全發(fā)揮了作用, 就是時候該找他尋仇殺人滅口了。

    殊靈終于后知后覺, 臉色扭曲:“所以, 你覺得我這些天對你的態(tài)度全都是因為對你的依賴期?依賴期過了就要對你喊打喊殺?”

    晏來歸盯著殊靈的神色變化,感覺不太妙:“不……不是嗎?”

    殊靈原地氣得啞巴了, 他想過晏來歸遲鈍,沒想過晏來歸居然這么遲鈍。

    晏來歸明顯也懵了, 他努力地想了想, 道:“你沒有解毒之前,發(fā)誓一定會殺了我。解毒之后,余毒尚存, 就不殺我了。甚至還對我很好。”

    知道他從魔界跟來,也不拆穿, 害他認認真真地裝了很久,連玄天宗那些如聽天書的課都照樣上。

    到最后發(fā)現自己露餡露得太多了,多到根本圓不回來的程度,殊靈也還是沒有拆穿,照樣把他當貓薄荷一樣按著吸,沒有師尊會對一個陌生的弟子做這樣親密又奇怪的事情,那個時候晏來歸就隱約察覺到殊靈的縱容和不拆穿了。

    他把殊靈一切異常的行為都歸咎于自己價值尚存,且無可替代,然后抱有僥幸地騙著自己,萬一相處這么久以來,殊靈毒解之后,真的沒有那么討厭自己呢?

    那他們以后或許還能當好友呢。

    帶殊靈回家是一時興起,給他介紹家里的小妖,也單純只是想讓他們認識認識,順便再悄悄欣賞不可一世的劍尊大人被毛茸茸蹭來蹭去板著臉強撐的樣子。

    鮮活,真實,有祝時愉的影子。

    他很喜歡。

    殊靈深吸了一口氣。

    他承認,一開始雙修解毒確實是一時之計,所有的不自覺沉溺和自我對抗都是他自己的內心戲,晏來歸半點也不清楚,甚至還傻乎乎地以為他只是因為情毒未解所以故意委曲求全。

    殊靈按著晏來歸的被子,讓他無法掙脫出來,只能乖乖在殊靈手下當一只動彈不得的春卷,咬著牙說道:“晏來歸,你給本尊看好了。”

    話音剛落,鏡懸劍錚然出鞘,帶著耀眼無比的雪亮劍光沖破天際,幾乎照亮了整片暗夜,那劍光沒有任何殺氣,是一種無聲的展示,屬于殊靈的靈氣在高空砰然爆開,渾厚強勁的氣息一瞬間蕩出千里之外。

    這不是一個靈力盡失之人強嗑丹藥能展現出來的實力。

    “他們是合歡宗,不是毒仙下凡,”殊靈木著臉道:“晏來歸,你也太看得起他們了。”

    晏來歸:“……”

    他盯著窗外炸開的絢白光亮,明明滅滅的光芒不時照亮那雙紫眸澄澈的一角,晏來歸看了好一會,轉過頭來,定定地對上殊靈漆黑的眼瞳。

    殊靈看著晏來歸那雙潤亮無聲的漂亮眼眸,聲音緩了緩:“你也太看不起你自己了。”

    晏來歸的眸光落在殊靈臉上,靜靜地看了很久。

    不知過了多久,殊靈才聽見他溫柔道:“我只是沒有想到,原來我也會成為被選擇的原因。”

    不是因為利益算計,不是因為委曲求全,不是因為權宜之計,不是因為別有所圖。

    還有什么比這還要讓晏來歸更心安更快樂的呢。

    他向來不喜歡和別人打交道,因為那意味著數不盡的人心叵測、機關算盡和利益交換,個中彎彎繞繞令人頭暈眼花,那樣太累了,他不喜歡。

    可是在殊靈這里,只會有最直白最干脆最不加掩飾的相處模式,開心了就黏黏對方,不開心了就討厭一下再黏黏對方。

    無須其他,維系這段情感的只有他們,只是他們本身,這比任何世間珍寶還要來得珍貴。

    殊靈看著他這樣眼眸微亮的模樣,心里那股一直在咆哮瘋狂沖撞想要逃出的巨獸卻莫名平靜了下來。

    他本來很想借著無關緊要的由頭向晏來歸發(fā)問,逼他給出答案,是答應還是被他抓回去上下其手完再答應。

    但是現在看來似乎不需要了。

    ……

    次日,他們啟程離開了禁地。

    雖然休婚假什么的確實很合理,但是曠了這么久,晏來歸也不好意思再曠下去,還是去見了一面先生。

    先生是溪日領地的大祭祀,他們大祭祀一脈向來擔任引導和教授新任魔君打理魔域的責任,晏來歸初來乍到能夠迅速上手暫時鎮(zhèn)壓手下不服管教的眾魔,先生功不可沒。

    按理說晏來歸要去處理魔族事務,按照殊靈人族的身份是不該去的,但是晏來歸也不知道哪里招來的下屬,一個個的十分有眼力見,說著什么往后都是一家人何必隱瞞就把殊靈也請到了坐騎上。

    晏來歸的左右護法甚至比他還要更怕他們兩人兩地分隔,真是說來好笑。

    到了先生居住的天機閣,不等晏來歸親自敲門,門口便無風自動地敞了開來,晏來歸拉著殊靈走進去,看見了庭院之中坐在長廊上曬太陽的先生。

    先生一襲青衫,眼上蒙著一條淡色布帛,周身氣質溫雅,正喂著荷花池里的錦鯉。

    聽見他們二人走進來的聲響,先生也沒有什么太大的反應,只是緩聲說道:“回來了啊,來歸。”

    晏來歸應了一聲,道:“先生,這是人族掌管神劍的劍尊,祝時愉,尊號殊靈,今日順路,所以擅自帶著客人來看您,您應該不會介意吧?”

    先生笑而不語:“當然不會。說客人未免生分,我聽阿今他們說了,你有心悅之人也是好事,不必藏著掖著,先生雖然眼盲,但也可以帶來給先生見見的。”

    晏來歸清了清嗓子。

    說罷,先生朝著殊靈的方向偏了偏頭,說道:“久仰劍尊大名,今日一見,果真風采絕代。”

    殊靈:“先生過譽。”

    晏來歸忽地想到了什么,道:“對了先生,那些卷軸是堆在您這里了么?”

    先生想了一下,說道:“這倒沒錯。不過你的左右護法昨天已經挑燈夜讀看完了兩間,剩下一些在偏殿里。”

    殊靈看了晏來歸一眼,用口型道:“什么叫兩間?”

    先生露出一個淺淡的笑:“劍尊大人有所不知。大人拉開旁邊那個偏殿的門看看,就知道了。”

    晏來歸嘆了口氣,知道自己是要完蛋了。殊靈尚還沒有理解為什么要用間,然而當他拉開偏殿的門卻差點被里面堆滿的卷軸埋掉之時,終于切身明白了。

    晏來歸無奈地笑了一下,認命坐下。

    先生便轉過頭,悠哉悠哉喂魚。

    把處理事務的地點設在先生的天機閣,好處就是遇到棘手不確定或難以決斷的事務,能即使詢問先生。

    殊靈見晏來歸看卷軸時一點也不避著自己,索性也不回避了,坐到晏來歸身邊,低頭看了一眼他迅速過掉的卷軸。

    結果第一張就是開幕雷擊:“主君,您說要捆來給我們怡紅院當頭牌的羽珞領主到底什么時候批給我們呀?這里已經有客人開始想要預定了。”

    然后殊靈看著晏來歸神態(tài)自若地回道:“批不了。你若不想被黎倦丟進丹爐,還是不要再提了。”

    殊靈:“……”

    晏來歸的神識一掃,心念一動便能將回復附上卷軸里,再將它們全部化作流光放出去,這樣就算完成了。

    效率很高,即使事務卷軸堆積如山,但按照這個速度而言,天黑之前處理完還是有希望的。

    “主君,能不能讓玄冥領地莫名其妙分我們一半,我們這地兒有點小了。”

    【不太行】

    【除非玄冥領主本人同意】

    “主君,您什么時候帶我們魔族統一全世界,兄弟們已經摩拳擦掌很久了。”

    【暫無計劃。摩拳擦掌的兄弟們先把上回闖入魔域撒歡狂奔創(chuàng)翻一大片兄弟的獨山角捉住再說】

    眾魔代表呈上來的大部分都是一些雞毛蒜皮的小事,晏來歸過的速度很快,基本不費什么精力和時間,直到洽談一些正事,例如領土劃分,對外摩擦,以及各種難題決策商議的時候晏來歸才慢了下來,還不時拿過去詢問先生。

    晏來歸中途怕殊靈無聊,還想著先把手頭的東西擱置,把殊靈送回去休息,然而他一轉頭,發(fā)現殊靈居然和先生聊起來了。

    他有些好奇,連卷軸也沒心思看了,湊過去道:“你們在聊什么呢。”

    殊靈輕輕說道:“先生說,‘生當復來歸,死當長相思’,很好聽,纏綿悱惻,為之動容。但是。”

    先生笑道:“來歸,在這樣陌生的地方,你既有來路,如今可尋得歸處?”

    “……”

    晏來歸彎彎眉眼,他拉著殊靈的手,在先生面前蹲身,認認真真說道:“先生。這個問題您問過我很多遍,現在我卻覺得,答案已經不重要了。”

    因為他找到了。那些虛無縹緲的字眼落于實地,化作了無數絲絲縷縷的牽絆,帶著他這個陌生魂靈一起,扎入紅塵生了根。

    有小妖,有先生,有李娘,有送他符紙的蕭離,有背后撐著他往前走的人,有時愉。

    很多,很多。

    來歸……來歸。

    第37章 第 37 章

    晏來歸把所有堆積的卷軸全部光速看完, 終于大松一口氣,拉著殊靈在先生院子里的藤椅上癱了好久。

    先生喂完魚便去喂貓,渾身漆黑的大貓懶著骨頭窩在先生腿上, 一點點舔著他手里的食物,尾巴甩了甩,悄悄拉長化作無影無形的涌動墨色, 蠢蠢欲動地往池里悠然游動的錦鯉伸去。

    先生面色不變,伸手輕拍黑貓的尾巴根部,把吃著碗里看著鍋里的大饞貓拍得縮回了想去撈魚吃的尾巴。

    就在這時,一道流光劃過天際,殊靈眼神一動,他抬起頭來, 伸手接住了那道流光。

    晏來歸好奇地偏過頭來。

    殊靈捻了捻指尖, 神識拆開那道靈訊,隨后眉尖微微蹙起。

    晏來歸一見他的表情就知道估計不是什么好消息, 然而不等他出聲問, 先生懷里的黑貓就忽地站了起來, 朝著門口意義不明地喵了一聲。

    先生低頭,摸摸大貓順滑柔軟的毛發(fā), 無奈笑道:“不遠萬里,不請自來。主君, 怕是要你親自出去一趟了。”

    晏來歸騰地一下就從藤椅上坐了起來, 道:“什么,什么事?又有債主找上門來了?讓他們把犯事的魔族抓了,該打打該殺殺, 不用問我意見。”

    殊靈:“……”

    這也,太熟練了。

    殊靈揉揉眉心, 道:“不是。”

    晏來歸愣了一下。

    不是的話,那還能有什么事情找他?

    怕不是更棘手。

    不用晏來歸疑惑多久,他就知道了答案。

    左護法從門外匆匆來報:“主君,六界那邊派了幾位代表過來,說是想與您談談,希望您……”

    他猶豫了一下,還是咬牙說道:“希望您能對吸收凈化魘氣給一個合理的說法。”

    晏來歸哦了一聲,道:“你就說我天賦異稟。”

    先生輕輕笑了一下。

    來歸還是這個性子啊。

    然而既然是各界代表,那來的估計都會是有頭有臉的人物,晏來歸作為魔君不好把人晾在門外,因此收拾收拾,還是出去見了。

    殊靈本來要跟來的,但是晏來歸想了想,還是把他按了回去。

    這要是讓劍尊大人跟著他一起竄出來,晏來歸總覺得他們洽談的重點可能就要歪了。

    然而殊靈卻堅持道:“一起。”

    晏來歸便沒有再攔。

    左護法先行把人請了進來,安置在魔殿里面,上好茶歇。

    六界代表齊聚一堂商談事情算是一種極其稀罕的事情,若非大事,否則一般不足以興師動眾。

    所以晏來歸只覺得好笑,他不過暴露了自己能夠吸收魘氣的事情,其他六界就擺這種仗勢,也不知道來者善是不善。

    左右護法跟在兩人身側,迅速道:“此次來的五位,掌天罰之輪的神域之主,人族玄天宗副宗主,掌生死簿的冥界螟蛉鬼王,妖族來的是妖尊膝下十七子,修出了九尾,是幾十個兒子里面最出息的。明面上即將繼位妖尊之位,其實十七子頭上那老不死的差不多給架空了。仙界沒有來代表,神仙一般不能下凡,不管人間事,這主君您也知道。”

    晏來歸輕輕頷首,他輕咳一聲,有些好笑地說道:“時愉不在,來的怎么是玄天宗副宗主。”

    殊靈不在,他本來以為起碼會是宗主孟蒼來呢。

    殊靈下頜不明顯地繃緊一瞬間。他垂下眼眸,道:“孟蒼出事了。”

    晏來歸愣在了原地,腳步都不由自主停了下來。

    殊靈卻并沒有多說什么,他道:“一會和你說,先進去。”

    晏來歸不自覺蹙眉,憂心忡忡地走了進去,宮殿的門自動敞開,他抬步往里面走,道:“諸位久等……”

    然而不等晏來歸說完客氣話,眸光掃到了宮殿里熟悉的一張面孔,再一次原地呆住了。

    魔殿里面的氛圍其實并不嚴肅,各界代表私下有低聲交流著,晏來歸推門而入的時候聽見一道莫名熟悉的嗓音嗤笑道:“天賦異稟?各界代表可未必太好哄騙了吧。好聽點是凈化魘氣,難聽點是與魘魔勾結,能夠操縱魘氣收放自如,各位想信哪個自由心證……”

    然而他還沒說完,就聽見一道莫名熟悉的清朗聲音響起:“諸位久等……”

    裴長霽有個不算優(yōu)點的優(yōu)點,最擅長的就是左右逢源,一旦被他劃為有價值之人的那一欄,裴長霽都能自動將對方的聲音相貌喜好記得清清楚楚,貴人檔次的自是更不必說。

    他一聽這個聲音,臉上笑容就揚了起來,正要喜氣洋洋地喊一句晏兄,結果一抬頭,就直直對上了身穿黯金長衣佩戴著鬼紋面具的魔君。

    裴長霽笑容一僵:“……”

    晏來歸:“……”

    沒有想到居然又見到了你,親愛的斷尾狐。

    就說裴長霽的身份肯定不簡單,果然。

    妖尊十七子,甚至修出了極其罕見的九尾,能代表妖界出來洽談,早晚也是妖尊了。

    神域主星落端坐飲茶,連眼睛都沒有抬起來過,八方不動。

    副宗主林倚看見殊靈出現在這里有一瞬間的意外。

    螟蛉鬼王落敞抬眸看了一眼原地呆住的魔君,再看了一眼神情驚愕的裴長霽,手中茶杯不輕不重地放在了桌上。

    裴長霽一個激靈,脊背立馬坐直了:“晏……不是,魔君。”

    晏來歸干笑了一聲,第一次嘗到仗著沒人知道所以用自己真容和嗓音在外浪結果回來被認出的苦果。

    他怎么也沒想到自己居然會在這里遇見裴長霽。

    裴長霽是挨著落敞坐的,他們幾位落座的時候裴長霽特地黏了過來,就要挨著落敞一起,在其他人沒有往這邊看過來的時候偷偷在桌子下面把玩落敞蒼白毫無血色的手。

    他一點也不知道收斂,把桌上茶歇全部嘗了一遍之后,拿了一塊玫瑰酥放到落敞面前,小聲同他說就這個最好吃。

    落敞就著他的手吃了。

    裴長霽當時還開心得要死,不枉他因為用過分的手段把落敞釣出來后三天下不了床,尾巴根因為被人從身后攥著撞到發(fā)疼。

    裴長霽真的喜歡死了落敞這個事后算賬的小心眼記仇性子,畢竟他比落敞記仇多了,要是落敞宣稱要和誰結契,他可比落敞還要瘋。

    然而裴長霽現下自己都愕然不已,如今怕落敞誤會,下意識就要開口解釋,然而一張口他自己都不知道要怎么解釋,畢竟他也沒想到當初在玄天宗里碰到的背景強硬小弟子會搖身一變變成魔君。

    裴長霽想到了什么,連忙低聲道:“那塊聚靈石,就是魔君送的。”

    那塊聚靈石的邊角料裴長霽拿回去融了融,還能融出一塊剔透干凈的聚靈石來,治好了落敞多年的偏頭痛,裴長霽在冥界被落敞抓走之后都還沒來得及親自感謝呢。

    難怪人家能隨隨便便拿出品相極好產自魔淵的聚靈石,原來不是背景硬,是人家貴為魔君本身實力硬。

    就說晏兄牛啊!

    落敞聽了裴長霽的話,神色若有所思,道:“魔君。劍尊。”

    殊靈的目光在鬼王和準妖王的身上逡巡片刻,點了點頭,也客氣了幾聲。

    晏來歸也回過味來了,幸好臉上有面具,不至于被人看光神色,幾人互相寒暄,然后落座。

    有殊靈在,林倚的位置便莫名有些尷尬,說到底,按照他的資歷,如今是不夠格坐在這里與各界代表并肩的,如今掌神劍的殊靈出人意料地出現在這里,輪不到林倚來。

    但是畢竟來都來了,也沒有把人趕出去的道理,因此晏來歸直接開門見山道:“諸位若是因為魘魔一事而來,我可以給出解釋,但合不合理,便不是我能主觀判定的。”

    “確實是天賦異稟。”晏來歸誠懇道。

    林倚道:“各界代表都在這里,魔君若有難處,大可與我們說說,能幫之處,我們一定會幫。只是這凈化魘氣,說好聽點叫吸收,說難聽點便是收放自如,魔君,這勾結魘魔的罪名想必您也不想沾上。”

    裴長霽一拍桌子氣勢如虹:“沾什么沾,人家能凈化魘氣,全大陸遭受過魘魔入侵的人都知道要把人家好生供著,輪得到你來給魔君扣勾結魘魔的帽子?”

    林倚有些難以置信地看向了裴長霽。

    這話不是你說的么?!

    怎么現在魔君在了,就突然改口了!

    落敞喝了一口茶,輕聲哼道:“林副宗主,貴宗劍尊大人外出沒空,連宗主而日理萬機,沒空前來么。”

    神域之主星落大概算是這里唯一一個始終不曾開口的人,他絲毫沒有要插手的意思,見林倚看了過來,也只是淡淡道:“言行需有據。”

    林倚一口老血嘔在喉間,他忍了忍,道:“宗主有急事在身,人族邊境一處城池出現魘魔傷人的惡劣時間,宗主親自出手,脫身不得,因此拜托我來參加此次六界商談。”

    這樣的發(fā)難幾乎是意料之中。

    晏來歸彎了彎眼眸:“魘魔一事,畢竟事關天下,我也不想平白背上勾結魘魔的一口大鍋,不如這樣。”

    他話鋒一轉,道:“若神域愿意,請讓我接受天罰之輪的審判,以證清白。”

    這話一落,場上所有人都沒了聲音,一時死寂得很。

    林倚的臉色不由自主地一沉,其他人紛紛抬眸看向晏來歸,就連神域主也終于顯出了一絲意外,看向晏來歸。

    天罰之輪雖然也是神器,卻不像鏡懸那樣能夠隨意動用,天罰之輪掌功過罪愆,有逆時空追溯本真的能力,每一次動用都會伴隨著巨大的消耗。

    而巨大的消耗則意味著動用天罰之輪的門檻極高,因此六界的規(guī)矩向來是各界代表投票通過,少數服從多數,神域主自身靈力消耗不提,天罰之輪運轉的消耗由動用之人自行承擔。

    殊靈皺眉道:“……你認真的?”

    晏來歸溫聲道:“當然。這是最好的方法了,不是么。”

    裴長霽也斂了笑意,看向晏來歸。

    能用上天罰之輪,就證明這件事情絕對不是表面上這么簡單。

    天罰之輪運轉需要的消耗,不僅是靈力這種基礎的運轉能源,最不可或缺的是修行道行。

    天罰之輪之所以能位列神器,正是因為逆轉時空追溯本真,而這樣逆行天地法則的事情,只有捐出自身幾百年積累的修行道行才能夠做到。

    門檻極高,因此古往今來除了事關重大的事情,幾乎無人能夠請得動天罰之輪。

    晏來歸看向神色不明的林倚,笑道:“林副宗主,依您所愿,如何?”

    沒有什么能比天罰之輪給出的解釋更合理了。

    林倚意識到晏來歸早做準備有備而來的時候,已經收不回口了。

    第38章 第 38 章

    晏來歸就是算準這個理由一定不會被拒絕。想要他給出一個合理的解釋, 再沒有比這更好的方法了

    各界代表此次前來,另外還有一件事情,那便是商議魘魔封印重新加固一事。

    魘魔封印逐年松動, 應當早做打算提上日程才是。

    在場之人都沒有什么異議。

    林倚雖身在現場,但是基本沒有人會分出幾分眼神給罵他,林倚好歹身為副宗主, 卻不曾想在這里竟受到這種無形的羞辱,牙都要咬碎了,心道你們給我等著。

    晏來歸是不介意來客多待一會的,反正茶歇管夠,多他一個不多,少他一個不少, 林倚要走, 晏來歸便叫了護法送送。

    送完轉頭的功夫,喝了晏來歸三壺好茶的神域主星落也不見影蹤, 席位空空, 仿佛根本沒有過活人的蹤跡一樣。

    仙界是飛升和舊日神的棲息位面, 神仙不干涉凡人事,他們這些生活在這片大陸上的人也已經很久沒有見過神仙了。

    但是神域不同, 神域里面住著的不是神,是斷絕七情六欲修無情道的修士。

    神域以執(zhí)行神之旨意得名, 著以無情工具出名, 只聽上意,鎮(zhèn)守神器,在全域論壇的口中是一個特殊的存在。

    據說有合歡宗的大能無意間碰到了神域的弟子, 不信邪地想嘗試一下破人家的無情道道心,結果勾引了大半年對方愣是半點反應都沒有, 木得從一而終,合歡宗大能生生當了大半年舔狗,氣得臉色鐵青,最后還被以擾亂執(zhí)法紀律,穢亂圣域為由被逮去了神域天牢坐客喝茶。

    從此,神域的人就在世人的眼中就成了冷漠無情固執(zhí)刻板的代言人,沒有什么比他們還要鐵石心腸的了。

    關于神域主星落,他是不是人都尚未可知,畢竟星落行蹤向來隱秘,又神出鬼沒的,晏來歸一個轉眼,他人就已經不見了,晏來歸居然半點動靜都感覺不到,像是過來蹭晏來歸茶喝喝一樣。

    但晏來歸清楚,這是神域主同意了的意思。

    外人全部走了,裴長霽這才霍地站起身來,盯著魔君的鬼紋面具驚愕道:“晏兄?是你嗎晏兄?”

    晏來歸取下面具,無奈道:“裴兄,居然是你,怎么上來就揭我身份。”

    他看著裴長霽可勁黏著螟蛉鬼王的模樣,大概也知道發(fā)生了什么,不由得感嘆世事無常。

    若說殊靈的長相鋒銳凌厲,凜冽俊美得旁人不敢多看一眼,那么落敞就是帶了兩分蒼白病弱的美,眉眼間總是帶著冷淡的懨感,膚色是鬼修統一的死人白,全身上下沒有半點活人氣息。

    美是美,卻美得令人心驚膽戰(zhàn),仿佛一株隨時都能吸食魂魄的妖冶花,碰一下都有劇毒。

    雖然過程一波三折,但是結局似乎不錯,裴兄也和自己的心上人和和美美。

    真好。

    裴長霽差點藏不住自己的狐貍尾巴,大喜道:“晏兄!以后有空來妖域玩!我請客!”

    晏來歸忍笑:“好。”

    落敞微笑了一下,嗓音帶著特有的沙啞,慢聲道:“多謝魔君,那塊聚靈石很有用,這個人情你隨時可以找我兌換。”

    晏來歸連忙擺了擺手:“那只是一塊邊角料而已,舉手之勞,算不得什么人情。”

    殊靈的臉色從剛開始晏來歸提出要請動天罰之輪的時候就已經很不好了,但那是晏來歸決定的事情,他一不能阻止,二也不好在外人面前說些什么,便一聲不吭地站在晏來歸旁邊,等他散會。

    然而眼見著晏來歸幾番寒暄之下都沒有收手的意思,不由得默不作聲地伸手在他腰上不輕不重地掐捏著。

    晏來歸腰上驟然受到襲擊,癢得他差點原地跳起來,漂亮紫眸驚疑地看過來,對上了殊靈沉郁的眼神。

    “……”晏來歸輕咳一聲,對裴長霽和落敞道:“那什么,我有點事情,先走一步,你們慢用,若是離開叫護法送送你們。”

    裴長霽瞅瞅晏來歸,又瞅瞅神色不悅的殊靈,笑瞇瞇道:“好的晏兄。再見晏兄。”

    晏來歸跟上殊靈的步調,拐過彎進了內殿,這里與見客的宮殿相鄰,但是兩方隔音很好,互相隔絕,隱私性很好。

    殊靈盯著晏來歸,低沉道:“你知道你在做什么嗎。”

    這個世上自證方法如此至多,再不濟根本不必自證,擁有凈化魘氣的能力,就能在尚未研究出消除魘魔辦法的大路上高人一等,他晏來歸橫著走都行,憑什么要用這種格外傷己的方法。

    退一萬步來講,晏來歸在試煉秘境的時候救下了整個秘境的靈獸,于玄天宗有恩,絕絕對對毋庸置疑的有恩。

    這是實打實欠下的恩情債,若是孟蒼在場,他定然不會同意這場召集各界代表的詰問發(fā)生。

    如今孟蒼親自前往彌靈州處理泛濫成災的魘魔問題,被困在里面分身乏力,宗內掌控大權自然由副宗主暫攬,他怎么也沒想到林倚居然做得出這種翻臉不認人的骯臟勾當。

    就是仗著如今晏來歸如今不出面不澄清任由謠言瘋傳才敢引導輿論。

    殊靈真的氣死了。

    他咬牙切齒道:“晏來歸,你是不是當縮頭烏龜當久了,什么都懶得出來澄清,不知道有些事情你不說別人就不會知道你有苦衷的嗎……”

    然而殊靈一句話尚未說完,晏來歸就抬起溫熱的手捧在殊靈的臉側,垂著眼眸溫柔地親了一下殊靈的唇角。

    柔軟的唇輕輕貼了上來,一觸即分,宛如蜻蜓點水,風過留痕。

    那陌生又溫軟的觸感讓殊靈麻了一下,要說的東西瞬間卡了一下:“……”

    晏來歸眨眨眼睛,看著殊靈原地沉默半晌,語氣生硬道:“說正事就說正事,親人撒嬌是想干什么?你不要以為這樣就能……”

    晏來歸偏過頭,又親了一下殊靈的唇角。

    殊靈呼吸一頓:“……”

    晏來歸像是這樣好玩極了,彎著眼睛笑了一下,道:“時愉。不必擔心我,我比任何人都知道分寸。”

    殊靈盯著他笑起來如沐春風眉眼溫潤的模樣,呼吸不由自主加重了幾分,方才晏來歸重復親過的地方泛起不由自主的麻感,他忍不住扯了扯唇角,那殘留的鮮明觸感依舊擺脫不得,生生印在了他的腦海里,擾亂每一分思緒。

    殊靈恍然回過神來,終于發(fā)現了什么不對的地方,牙癢癢道:“晏來歸,前面這么多好時機你不親我,現在我一說正事你就拿親人撒嬌來堵我嘴?”

    他們抵足而眠呼吸纏綿的時候沒親,多次互相擁抱著仿佛要骨血相融的時候沒親,互訴衷腸終于說開誤會的時候沒親,他們從第一次雙修親過之后就再也沒有任何親密之舉,直到現在。

    他想親都只能自己忍著,就想等晏來歸真正產生那方面的心思。

    結果現在他生氣了,要找不管自己死活的晏小歸算賬了,晏來歸可算知道要親他了?

    晏來歸向來擅長滅火,特別是滅殊靈的火氣。

    有什么是哄哄不能解決的事情呢?

    晏來歸這次不親唇角了,他偏頭吻過去的時候,輕輕咬了一口殊靈的下唇,這一咬讓本來就火氣旺盛的祝時愉燒起更加旺盛別樣的火。

    殊靈以前總覺得晏來歸什么都不懂,是個純種的笨蛋,但是現下看來也不盡然。

    他倒是忘了,晏來歸慣會勾人。

    以前在玄天宗當他小徒弟的時候就知道無時無刻貼上來牽他衣袖碰碰手腕黏在一起,一副生怕離開他的乖巧黏人模樣,如今艱難跨越了說開誤會在一起的大情關,好了,晏來歸開始在這種方面上勾引他了。

    咬他這么一口,怒火滅了,其他的火倒是重新燒起來了。

    殊靈抬手按住晏來歸的后頸,重重吻了下去。

    晏來歸唔了一聲,笨拙又生澀地回應著,眼里閃著點點柔和與狡黠,像是偷腥成功滿意貼貼的貓兒。

    有什么是親兩下解決不了的事呢。

    兩下不行就三下。

    晏來歸深刻貫徹了這一點。

    經歷過上次的雙修,晏來歸終于不算對風月之事半點不知的白紙了,起碼有了親身實踐過的經驗,加上那一次雙修殊靈不知為何還會抓著他接吻,他再一竅不通,親多幾次也知道要怎么去勾纏了。

    當然,殊靈也沒有多像老手就是了。他不比晏來歸多多少經驗,看似怒氣沖沖氣勢強大,其實晏來歸還記著他上次胡亂一頓啃,給晏來歸啃出彌漫的血腥味。

    全憑本能的摸索和試探,其實也夠了。

    殊靈無論如何不輕不重地咬回去,晏來歸都是那副好好脾氣不生氣的模樣,永遠接納他的所有情緒與動作,并且溫柔安撫和回應。

    宛如一汪澄澈涌動的泉水,汩汩涌過的時候緩解所有無聲的交鋒和摩擦,連旺盛的心火也不知不覺地被澆滅,只剩渾身浸入溫泉般安定放空的暖意。

    晏來歸好像永遠都是這樣一副溫溫柔柔的樣子,無論別人如何豎起尖銳,他都能不知不覺地軟化所有,再讓人忍不住沉溺其中。

    殊靈如何也抵抗不了。

    分開的時候,殊靈也在晏來歸的唇上不輕不重地咬了一口,再威脅似的用指尖惡狠狠地按了一下晏來歸泛紅的唇,啞聲道:“沒有下次。”

    晏來歸啊了一聲,微微睜大了眼睛:“什么,下次不親了?”

    殊靈氣笑了,抬手又要去捏晏來歸的腰,晏來歸真的怕癢,身手敏捷地躲開了,潤亮的眼神盯著殊靈,小聲控訴道:“時愉,誰教你親完就翻臉的。”

    殊靈:“……”

    第39章 第 39 章

    晏來歸也知道什么叫適可而止, 有點使壞的小心思現在也揮發(fā)得差不多了,好笑道:“好了好了,逗你玩的, 不會有下次的,你就放心好了。”

    殊靈冷哼一聲,堵著晏來歸逼他多親幾下, 這才放過了他。

    玩鬧歸玩鬧,正事還是要顧一顧的,晏來歸道:“孟宗主現在還好嗎?”

    殊靈頓了一下,道:“彌靈州靠近魔界,離這里不遠,因為被魘魔入侵的程度太深, 平常弟子們處理不了, 所以孟蒼才親自去的。”

    未曾想連孟蒼也被困在了里面,說明事態(tài)的確嚴重到了棘手的地步。

    孟蒼為一宗之主, 玄天宗本身家大業(yè)大, 有眾多修為高深的高階長老入駐養(yǎng)老, 變相也算作對外界的一種威懾,早有完備的突發(fā)事件預防體系, 即使宗主出事,宗內也有多名副宗主能頂上。

    但殊靈不放心林倚。說白了, 殊靈不放心除了孟蒼之外的任何人。

    孟蒼是上任宗主的獨子, 殊靈入玄天宗的時候,孟蒼已經開始接手部分的宗內事務了。

    孟蒼作為修二代,本來應該擁有一個十分令人羨慕的童年, 然而玄天宗老宗主是出了名的嚴苛,孟蒼小時候不僅沒有享受到什么特權, 反而經常因為修煉成果不達標而挨揍。

    苦得不像個修二代,老宗主對他的嚴苛程度連外人都不可及,三更睡五更起,無論寒暑都不能落下修煉和學習處理宗內事務。

    別人修煉他修煉,別人吃飯他修煉,別人休息他修煉,別人放假孟蒼還在修煉。

    看得門內其他弟子從一開始的艷羨嫉妒變成了真心佩服和同情,出門游蕩回來還知道給大師兄孟蒼帶點吃的。

    祝時愉入宗之后,老宗主開心極了,指著三天練劍兩天修煉半點休息都沒有的祝時愉,對他好容易癱下來歇一會的兒子感慨說道:“你看看人家,如此勤勉刻苦,真不愧是神劍選中之人,兒啊,要不你也……”

    少年孟蒼大驚失色,連忙沖上去捂老爹嘴。

    也不了一點!

    現在的修煉強度已經夠他喝一壺的了!

    最后因為突然起身時起得太猛眼前一黑,栽在老爹懷里,成功喚回了老宗主為數不多的父愛,少年孟蒼才幸免于難。

    殊靈能和孟蒼認識,還是拜他那嚴苛老爹所賜。孟蒼實在受不了老爹在他耳邊天天叨叨別人家好孩子了,他從小循規(guī)蹈矩嚴于律己,做過最出格的事情便是把殊靈抓過來給他爹當兒子。

    少年孟蒼還未有如今堅毅的心性,通俗來講便是還比較容易破防,少年祝時愉在聽見他和聲和氣地請求自己時還以為是什么不得了的大事,結果一聽,好嘛,居然是請求他過來給別人當兒子。

    啼笑皆非。

    少年孟蒼當時崩潰到在祝時愉房間里偷偷抹眼淚,殊靈看著又好笑又無奈,把人抓起來帶到老宗主面前,表明他這種修煉強度完全是因為要替全家報仇才不肯停下來歇息的。

    一父一子聽完原地沉默半晌,半夜起來都想給自己一巴掌。

    從那以后,兩父子就消停了,老宗主再也沒提過讓兒子刻苦修煉的事情,還時常委婉地叫孟蒼多多找殊靈出去游歷放松放松心情,不要總是悶在宗門里面。

    而孟蒼忙著修煉和向殊靈請教劍術,沒空理他老爹。

    殊靈對他們暗暗的關照心領了,他起初還在疑惑,自己分明是奉宗門之令去處理祝家魘魔之事,可是老宗主對此卻半點不知情。

    后來孟蒼上任之后以嚴厲的手腕清洗了一番宗里的人脈,把那些老宗主礙于面子和情分不好清理的人全部邊緣化,殊靈這才隱隱約約察覺到了一些東西。

    玄天宗里,也不太平。

    宗主夫人早年因病去世,老宗主當年在封印魘魔本源那一戰(zhàn)中受了傷,回來之后一直沒養(yǎng)好,常年閉關養(yǎng)病,所以自從孟蒼接任之后老宗主便很少露面。

    殊靈道:“孟蒼被彌靈州魘魔牽扯無法脫身,宗內林倚暫當大任,宗內目前所有事務不過我手,也沒有讓孟蒼知曉。”

    他這么說晏來歸就懂了。

    鏡懸在殊靈的手中,且殊靈本身修為對比其他大能都是碾壓式的差距,由他來代表人族參加六界代表洽談再適合不過。

    可是最后來的卻是林倚,而殊靈沒有收到任何消息。

    殊靈垂下眼神,道:“我收到了消息,但不是來自林倚,是老宗主的。”

    晏來歸靜靜聽著殊靈說,直到這里才輕聲道:“勾結魘魔的內鬼,在玄天宗內部。”

    而且很有可能有新動作了。

    殊靈:“沒錯。”

    不然這個節(jié)骨眼,怎么的也輪不到老宗主來給他遞消息。

    晏來歸抬手按住殊靈的肩膀,輕聲道:“我也去吧?”

    當初殊靈中的合歡散也是玄天宗內部搞的鬼,晏來歸再笨,如今也后知后覺回過味來了。

    這藥一下,當初如若不是他橫插一腳,殊靈也有可能會落到別的魔族手里,殊靈是人族劍尊,是人族備受敬仰的大能,若是就這么被魔族折辱,人族定然會群情激憤。

    這將會成為人魔兩族矛盾爆發(fā)的導火索,在魘魔封印逐漸松動,需要準備加固封印的節(jié)骨眼,掌神劍鏡懸的殊靈劍尊,和掌魔淵之心的魔君死不對付兩敗俱傷,誰得利?

    魘魔啊。

    要不怎么說晏來歸都有些慶幸了,發(fā)生了那樣陰差陽錯的搶錯人事件,他和殊靈不僅沒有打到不死不休,甚至還十分親昵地黏在了一起,確實挺出乎意料的。

    幕后黑手大概也是因為人魔兩族矛盾危機沒有挑起來,所以轉而開始對孟蒼下手,想從玄天宗內部開始瓦解?

    總而言之,彌靈州此時必定危險重重。

    正是如此,殊靈才不想晏來歸攪和進來。

    他搖搖頭,道:“我自己去吧。宗內事,你一個魔君摻和進來算什么。”

    “我又不是以魔君的身份來的。”晏來歸眨眨眼睛:“就算是作為劍尊大人的道侶也不能去么?”

    殊靈:“……”

    “夫君?”晏來歸想了想,“你要不喜歡,我喊你師尊也行。”

    “你就算不讓我去,我也會偷偷跟來的。反正你攔不住我。”晏來歸好好脾氣地說道。

    殊靈:“……”

    殊靈算是徹底看懂了。

    一到正經事,晏來歸就會自動變成魅魔變著花樣地勾引人,就是吃準了他拿他毫無辦法。

    晏來歸得逞了,彎著眉眼湊過來,親了親殊靈的側臉。

    殊靈低下頭,在晏來歸頸間抵蹭著,低低道:“再叫一聲。”

    “嗯?”晏來歸心情很好道:“師尊。”

    殊靈:“……”

    殊靈掐著晏來歸的臉掰過來和自己對視,面無表情。

    晏來歸在和殊靈的對視中忍得很辛苦,才沒有在殊靈面前笑出聲來。

    殊靈不滿道:“快點。”

    晏來歸便道:“劍尊大人。”

    就是不肯讓殊靈如愿。

    殊靈呵了一聲,低頭堵住了晏來歸的嘴。

    晏來歸唔了一聲,在交融的間隙中聽見殊靈又輕又啞的嗓音:“夫君。”

    晏來歸耳根微麻。

    *

    兩人御劍來到了彌靈州的上方。

    晏來歸遠遠地就看見彌靈州上方漂浮涌動的大團大團漆黑之物,受災最嚴重的地方,當屬彌靈州主城。

    主城位于彌靈州靈氣最豐富資源最豐饒的地方,常駐人口最多,如今便也理所當然地成為了魘魔位列第一的攻擊目標。

    整個彌靈州都被一道半透明的運行陣法籠罩著,這道陣法確保著里面的魘氣不會禍及外面各州城池。

    晏來歸沒放明辭劍出來,殊靈不讓他亂跑,把他揪到了鏡懸劍上,一起御劍過來。

    那是孟蒼設下的陣法,因此殊靈毫不客氣,直接從上方撕開一道口子鉆了進來,再用靈力填補回去。

    殊靈出手足夠天衣無縫,這道陣法一直在沉默著吸收消滅著彌靈州上空彌漫的魘氣,只是速度很緩慢,在大陣被撕開一道小口的時候尖叫著想要鉆出來,卻被殊靈毫無遺漏地全部堵了回去。

    孟蒼如今能夠做的也只是盡力殺死魘魔,找出彌靈州中彌漫魘氣的源頭,再盡力阻止魘魔傳播而已。

    晏來歸抬起手,周身蠢蠢欲動的魘魔想往他身上鉆,被晏來歸輕輕捏住一縷,驀地發(fā)力捏碎。

    本想殺雞儆猴,可那魘氣卻怪異得很,就算如此也不愿意從他身邊離開,依舊涌動在晏來歸周身,滿懷惡意又驅趕不掉。

    晏來歸微微蹙眉。

    殊靈抬手攬著晏來歸的肩膀,把他往自己身邊攬,森冷的目光掃了一眼兩人周身的魘氣,劍氣無聲護在兩人周圍,總算將周身清出了三尺清凈。

    兩人身后逐漸被覆蓋的墨色之中,模模糊糊地顯出了一雙淡紫色的眼睛。

    那雙眼睛陰暗地盯著殊靈搭在晏來歸肩上的手,最終恨恨地隱沒在漆黑粘稠之中。

    這里的魘魔能夠淹沒整個州地,本身的規(guī)模便不是玄天宗試煉秘境里那些魘魔能夠比得上的。

    殊靈帶著晏來歸往主城走,默然片刻,說道:“彌靈州早前求助的時候,情況并不嚴重,那時上報的卷軸上只寫著疑似有魘魔出沒,人心惶惶,希望玄天宗能派出人手解決。”

    不曾想過段時間再上報的時候,玄天宗派出的那隊弟子已經全軍覆滅魂燈黯淡,再然后就是孟蒼親自前往了。

    晏來歸總有些憂心。

    各地魘魔作亂事件頻發(fā),封印對魘魔本源的抑制作用逐漸減弱,人不可能半點情緒都沒有,正是如此,只要一絲尚存,魘魔就有滋生的空間。

    在魘魔本源催化下的滋生速度才令人心驚。

    晏來歸心里隱隱生出不妙的預感。

    第40章 第 40 章

    他們一路過來直奔主城, 中間只路過了兩三個城池,神識往里面掃的時候,能看見幸存的人家瑟瑟發(fā)抖地縮在大陣的庇護之下, 等待這場無妄之災渡過的出頭日。

    所有大路上只有四處彌漫的魘氣,以及來不及救下,已經被侵蝕了識海神智的魘魔。

    晏來歸和殊靈周身有護體的靈力魔力, 加之鏡懸劍氣在周圍警戒,能夠傷害到他們的基本沒有。

    孟蒼修為已至大乘,一個人要維護大陣,要尋找魘魔源頭,要清除魘氣,要最大范圍阻止彌靈州內人員的傷亡, 確實有些捉襟見肘。

    風雪劍域眨眼之間無聲展開, 靈力化作的雪花緩緩落下,觸碰到漫天魘氣的時候才顯出劍氣的鋒銳, 打了個措手不及。

    凜然風雪刮過兩人身側, 被周身透明的護體靈力擋住, 一分為二向后分流,晏來歸微微仰頭, 看見天上漫天漆黑逐漸被星星點點的暗夜天空覆蓋,天邊圓月高懸, 薄云半遮。

    一柄雪白長劍的虛影緩緩浮現在半空之中, 這是晏來歸第一次見過殊靈靈力全盛時期的風雪劍域,周圍劍氣化作的雪花變得更加隱匿無蹤,即使伸手觸碰, 也幾乎感覺不到劍氣的鋒銳之感。

    緩緩飄落的鵝毛大雪也變成了傾盆大雪,眼前的視野幾乎要被風雪完全遮蔽。

    行進在這樣密集的罡風大雪之中, 只要劍域主人心神微動,域中人幾乎很難有抵抗的空間。

    然而晏來歸走在殊靈身邊,看見瓢潑大雪在觸碰到自己周身的那一刻化作輕柔的清風拂過指尖,緩緩吹拂著兩人黯金與銀白交疊的衣擺。

    殊靈處理魘魔已經十分熟練,幾近刻入本能,或者說當殊靈的修為到達了一定的程度后,他已經懶得花心思來對付這種無知無覺宛如木偶般的東西了。

    風雪劍域野蠻粗暴地與漫天魘魔對沖,浩如煙海的靈力根本不懼消耗,在所有魘氣在亮白天光中逐漸消散又頑強地重新聚集時,找到了所有補充過來的魘氣來源。

    與此同時,風雪劍域之中有一輪初生旭日緩緩升起,溫和暗夜般的漆黑精神域融于風雪劍域之中,無聲裹住底下每一個魘氣纏身失去神智的人。

    對付外部的魘氣,殊靈在行。

    而對付識海內的魘氣,晏來歸在行。

    相比之下,晏來歸的精神域并沒有殊靈那樣鋒利又尖銳的攻擊性。

    他的精神域是一種厚軟沉重的漆黑暗夜,溫和而全面地包裹住所有視野可見的范圍,人陷進去之后,只會感覺到無處不在的溫暖全然包裹上來,讓人忍不住放松下來。

    就像厚重的夜幕背后藏著一輪初生旭日一樣,看著并不耀眼灼燙,觸碰上去時,只有連綿松軟的暖意慰貼上來。

    暗夜般的精神域一視同仁地裹住每一個魘氣纏身的魘魔,無聲浸潤延展,悄然吞噬識海內無處不在的魘氣,填補識海內的裂痕。

    無論是晏來歸還是殊靈,兩方都是一項不小的大工程,看似輕松,實則做起來費時費力。

    他們就這么一邊清理一邊往主城里面走去。

    主城的魘魔入侵情況最為嚴重,他們想找到被困的孟蒼,在主城找到的概率會大一點。

    他們一進彌靈州就如此大動干戈地清理魘魔,州里的人想不注意到都難,偷偷摸摸把窗戶紙扣出洞來窺著外面的情況。

    那些眼睛里面帶著深切疲倦的絕望,看著自己一朝一夕生活的地方一點點被黑暗吞噬,親人好友都變成毫無理智的怪物,早就麻木得不像是活人。

    晏來歸看在眼里,抿了抿唇。

    彌靈州如今被魘魔全面入侵已成定局,損失慘重,還活著的人被孟蒼躲在家中,有孟蒼一路繪制設下的陣法護佑,暫時沒有生命危險。

    所以當務之急是找到孟蒼,以及早先進入彌靈州處理魘魔生死不知的那一隊弟子們。

    殊靈一直聯系不上孟蒼,好在順著孟蒼留下的標記,他們還是順藤摸瓜地找到了主城里的一座山莊。

    山莊靠山面水,外圍墻壁上爬滿藤蔓,郁郁蒼蒼,山清水秀。

    里面青磚瓦片鋪得齊整,亭臺水榭,繁花簇錦,本是一座清涼避暑的絕佳之地,可是如今他們二人踏入的時候,入目卻只有簌簌枯藤,濁水死寂,死魚翻肚。

    山莊里顯然爆發(fā)過一陣巨大的混亂,四周灌木摧折,斷柱碎瓦四處可見,但山莊里面的魘魔被清理干凈了,山莊外籠罩著一道堅固的防御陣法,徹底攔住了來自外部的魘魔入侵,將這里變成了一座暫時安全的堡壘。

    縮在山莊里面絕望等死的居民們大概沒有想到在魘魔入侵下已經淪陷的彌靈州如今還能有活人進入,在看見晏來歸和殊靈毫無阻礙穿過防御陣法進來的時候,都結結實實地愣了一下。

    反倒是孟蒼,從兩人闖入陣法的時候就已經有所感應,如今見他們真的來了,多日奔波疲倦的神情終于出現了一絲裂痕,感激道:“殊靈,魔君大人。”

    晏來歸一眼就看見了山莊中間空地上排排躺的人,他掃了一眼,看見了穿著玄天宗弟子服飾的人昏迷不醒地躺在一邊,看來那就是先前第一波進入彌靈州卻早已不知所蹤的弟子。

    光是看他們臉色青紫,氣息微弱的模樣就知道弟子們情況應該很嚴重。

    孟蒼喘了一口氣,神色疲倦道:“沒辦法……我已經盡力了。他們被魘魔侵蝕的程度太深,占據了整個識海,我連他們本身的神識氣息都難以察覺。”

    孟蒼的出手,只是讓他們暫時陷入沉眠,延緩被魘氣徹底控制成為魘魔的速度罷了。

    他能做的都做了,能救的都站在身邊了,救不回來的,他只能咬牙干看著。

    孟蒼剛才外面接了一批居民進來山莊,這里有他本命劍鎮(zhèn)著,比待在外面安全,求援靈訊一直沒有回應,他不確定是玄天宗里的人收不到消息,還是消息被人壓了下來。

    一個人的靈力終歸是有限的,孟蒼一倒下,彌靈州勢必全軍覆沒。

    彌靈州里的靈訊傳不出去,他已經在考慮將幸存的活人分批用傳送陣運送出去,但是傳送陣的布置步驟繁雜,需要消耗的靈力不少,孟蒼一個人實在捉襟見肘,所以進度一直緩慢。

    晏來歸走了過去,抬手輕輕按住其中一個弟子的眉心,不等他將神識注入進去,那名弟子的眉心便倏地鉆出了一縷黏膩的魘氣,往晏來歸指尖咬去。

    只是不等那縷魘氣咬傷晏來歸,它就驟然撞入了一團魔息之中,還未有更多動作,就悄然被魔息徹底吞了下去。

    晏來歸指尖重新按上那名弟子的眉心,輕聲道:“有點嚴重啊。”

    魘魔已經能夠自由出入別人的識海,代表弟子本人的意識已經虛弱得連自己最重要的識海都無法護佑了。

    孟蒼抹了一把臉,看他這個架勢,想起晏來歸似乎能夠凈化魘氣,抱有一絲期待,小心翼翼道:“魔君大人,這是……能救的意思嗎?”

    晏來歸道:“我盡力。”

    一旁的人起初聽見魔君這個詞還以為自己是幻聽了,他們都是一些沒有靈力的普通人,那些外面的仙君一批批地進來又一批批地失蹤,本來就很惶恐了。

    連玄天宗的宗主出面都被困于此,他們對自己脫困得救已經不抱希望了,因而在晏來歸他們進來之前,山莊里面的氣氛一直很沉默絕望。

    那兩句魔君落在周圍幸存的人們耳朵里,不啻于一聲平地驚雷:“什么?”

    “誰?”

    “那個聲名狼藉的魔君?”

    “我看到他放出來的魔氣了!這就是魔君?”

    晏來歸周圍瞬間清出了一大片空地。

    彌靈州位于人族領地邊緣,也屬于人魔兩族領地交界處的邊緣,平常遭受魔族侵擾最多,因為毗鄰魔域,所以幾乎是聽著隔壁那位據說吃小孩不眨眼的大魔頭的名號長大的。

    魔域有些魔族經常因為一點不順就拿邊緣的城池撒氣,燒殺搶掠枉顧人倫,什么壞事都能做得出來,打的都還是魔君的名義。

    他們不恨才怪。

    也就是近兩年來聽說魔域法規(guī)改革,對全域魔族作亂的約束嚴了許多,那些惡劣魔族時不時的騷擾這才消停了不少。

    殊靈神色冷了下來,孟蒼也愣了一下,隨即想起,晏來歸在人間的名聲不好。

    很不好。

    而他們這些知道一點內情的都沒有來得及澄清。

    而晏來歸正專注于處理玄天宗弟子識海內彌漫的魘魔,沒有注意到周圍的情況,見殊靈站在他周圍沉下了臉色,分了一下心,道:“時愉,怎么了?”

    他身上還穿著魔君服飾,但是沒有佩戴面具,和殊靈在一起的時候殊靈不讓他戴面具,晏來歸一戴殊靈就要抬手給他摘掉。

    而且他這次并非以魔君身份來的,只是身上衣服忘記換了,一進彌靈州也沒顧得上,也就這樣了。

    就在山莊里的人下意識后撤一大步的時候,外圍聽了一耳朵不知真假的村民們也垂死夢中驚坐起,方才暮氣沉沉的死氣一掃而空,差點蹦起來:

    “誰?!魔君來我們這小地方了?”

    “哪呢哪呢哪呢。”

    “……魔君來了你們怎么這么興奮。”

    “死都快死了,死前還能看一眼魔君長什么樣,不看白不看。”

    然后他們透過前面堵著的人群探頭往前看,看見他們的孟仙長站在兩個人身邊,一個容貌俊美但神情冰冷的白衣男人,另一個半跪在地,眉眼溫潤,正在給地上弟子治療的黑衣男人。

    多年以來的刻板印象讓后排居民們幾乎是瞬間就做出了判斷:“等等,魔君身上穿著的白衣怎么和孟仙長有點像啊?”

    “嗐,這就是你不知道了,魔君曾經易容潛入過玄天宗,有玄天宗的衣服再正常不過。”

    殊靈:“……”

    孟蒼:“……”

    晏來歸也回過味來,知道他們是懼怕魔君的惡名了。

    但晏來歸還是有些忍俊不禁,偏過頭對殊靈好笑地說道:“我能不能把鬼紋面具戴上?”

    感覺他們很好逗的樣子。

    想嚇。

    殊靈:“……”

    這樣插科打諢的玩笑無形之中沖散了很多隱藏在背后不得而知的情緒,可是殊靈臉色還是不好看。

    正是因為他知道這沒辦法怪任何人,所以殊靈的心情就更加不好。

    魔君名聲是被一些刻意渾水摸魚,做盡壞事給魔君潑臟水的魔族搞臭的。

    而彌靈州的情況殊靈也知道,他們遭受邊境魔族侵擾多年,對魔族自然沒有什么好感。

    能怪誰呢?

    殊靈知道他脾氣不好,也裝不出脾氣好的樣子,被錯認成魔君也正常,他半點感覺都不會有,可是看著居民們唯恐避之不及的晏來歸不遺余力地救治被魘魔侵入的弟子,殊靈只想拔劍。

    只是茫然四顧依舊無從下手。

    晏來歸什么時候……能為自己澄清一點,哪怕一句都好呢。

    孟蒼正色道:“魔君為人良善,非作惡之徒,多年惡名皆為謠傳,諸位大可不必懼怕。”

    “何況,”孟蒼聲音緩了下來,“魔君與殊靈劍尊自從進入彌靈州之后,便一直在處理魘魔。他在救那些被感染成為魘魔的人,他在救我們。”

    就在這時,晏來歸手下那名昏迷不醒的弟子身體抽搐了一下,微微睜開眼睛,喉嚨上下滑動半晌,似乎是想說些什么,可是他神智清醒的時刻太短,不多時就重新闔上眼眸昏迷了過去。

    可是明眼人都能看見,那名被晏來歸指尖抵住眉心的仙長臉色從一開始的青紫,逐漸恢復成了正常人的臉色,就連周身縈繞著的若有若無的魘氣也消失了個干干凈凈。

    晏來歸收回手,道:“讓他緩一緩。”

    周圍圍觀著的居民們都看呆了,此時哪還能看不出來,晏來歸能夠救治已經被感染成為魘魔的人!

    這一批十幾個玄天宗的弟子最早遭到魘魔入侵,還有可能在抵抗的過程中造成神魂和識海不同程度的歲上,比較棘手,但只要神魂還在,那就還有救。

    其他一起躺在地上的居民們則比較好處理,因為都是普通人,容易被魘魔入侵,自然也容易被清除。

    晏來歸的精神域無聲展開,緩緩將地上躺著的人籠罩進去,所有魔息齊齊發(fā)力。

    不多時,地面上躺著的人們體內魘氣被徹底清除掉,陸陸續(xù)續(xù)清醒過來,其他站著的村民們有些看見自己的親人從半死不活變成如今活了的模樣,簡直喜極而泣,撲上去就和親人抱頭痛哭。

    其他人這才恍然意識到孟蒼說的都是真的,紛紛為自己之前后退的動作道歉:“那什么……對不起啊魔君。”

    真正體驗過親人在自己面前起死回生的人已經給晏來歸跪下磕頭了:“大恩大德,無以回報。”

    晏來歸一個措手不及,連忙把人扶起來:“沒事的,我也討厭魘魔,能力之內舉手之勞的事情而已。”

    殊靈抬手抓住晏來歸的手腕,探他自己的脈搏,晏來歸怔了一下,笑了笑:“我還不至于連這一點都承受不了,時愉。”

    殊靈依然皺眉:“你從進入彌靈州的時候就開始放精神域了。”

    言下之意就是晏來歸從一開始就一直在吸收吞噬魘氣,直到現在,他不放心。

    距離兩人最近的一個中年男子剛被清理完體內的魘氣,恍恍惚惚地望了一圈,反反復復摸了摸身上,沒有缺胳膊少腿。

    沒有變成吃人傷人沒有神智的怪物。

    在意識到自己得救了的那一刻,他猛然向晏來歸撲跪了下來,抓著晏來歸的手涕淚橫流地說道:“魔君大人……多謝魔君大人!”

    晏來歸轉過頭去,對上了中年男子的視線。

    那中年男子臉上已經有了風霜的痕跡,眼角皺起來的時候能夠看見深深的褶皺,頭發(fā)已經有些稀疏了,一雙手粗糙滿是泛黃的裂痕,那是常年忙于農作才會留下的痕跡。

    晏來歸沒有抽回自己的手,靜靜地凝視著那名涕淚橫流的中年男人。

    他垂著長長的眼睫,輕聲道:“你怎么知道我是魔君。”

    你怎么知道,我才是魔君?

    那人一愣。

    孟蒼本來也沒覺得有什么不對,可是當他意識到眼前的中年男人一直昏迷著,按理說聽不見他們之前發(fā)生的對話之時,終于察覺出了不對勁。

    更何況,即使是澄清,在場三人也從來沒有清楚指明過殊靈和晏來歸,哪位才是他們之前避而遠之的魔君。

    那這樣一個常年忙于勞作的勤懇老實中年男人,又如何醒來第一眼,就目標明確地撲對了人?

    孟蒼背后陡然生出了一身冷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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