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章 第 51 章(二合一)
倒計時在Li眼前規律減少, 但是他沒什么心思去關注這串無意義的數字。
他牽著藺尋枝的手,帶著他往前走。
兩人就在走廊,完全沒有要躲藏的意思。可就是這樣, 一路上他們也沒有遇到來擋路的人。
盡管藺尋枝可以聽見經過的門里, 或者是不知道從哪個平行空間的走廊里發出來的動靜。
但無論是029他們, 還是殺戮對象。沒有人真正出現在兩人的面前。
他們只是牽著手, 仿佛沒有目的一樣的前進。
“我們要去哪里?”藺尋枝終于問了出來。
Li沒有當謎語人,藺尋枝問了,他就回答道:“我還有三十分鐘。他們想拖到最后一刻出現,這樣你就只有一個人了。”
“所以,我們在去找他們的路上。”
藺尋枝:“可是這么多門”
話音未落,Li沒有任何預兆地停在一扇門前。動作突然, 藺尋枝也跟著停了下來。
“準確找到直播間其他成員的位置,是管理者的特權之一。”Li解釋道, 接著他直接推開了門。
房間里, 雙生子正在進行一個抓捕游戲。
半個小時之內誰抓的殺戮對象最多,誰就贏了。
“哥哥,你總是比我多兩個。”
“動作快點,我不會讓你的。”
兄弟倆的對話從開啟的門里泄了出來。
顯然雙生子因為這個游戲玩得很開心。在看到Li之后, 他們也只是停下了手里綁人的動作, 直起身子, 帶著像是鏡面一樣的微笑迎接藺尋枝和Li。
殺戮對象們因為第三個主播的到來開始為自己的生命倒數。
其中有人經過了剛才Li待過的房間。
他們從來沒見過這樣血腥的場面。也就是因為被滿墻的血嚇到腿軟才被雙生子抓到了。
在雙生子口中, 他們知道了這是那個Li做的。
很干脆, 但很無聊。這是雙生子的評價。
而現在, 殺戮對象們看到了一身血的Li出現在了門口, 和他走在一起的,是藺尋枝。
來來去去失蹤了幾回, 再看到藺尋枝,他們已經見怪不怪了。
雙生子哥哥:“弟弟你說對了,Li果然是先來找我們”
“砰——”Li開了槍。
在槍響之前,藺尋枝掩住自己的耳朵,接著Li的手掌也覆蓋了上來。
沒安裝消聲器的巨大槍聲,也讓本來就精神脆弱的殺戮對象們瀕臨崩潰。
雙生子哥哥臉上的笑容還在臉上,下一秒他的瞳孔驟然縮小,手腳應激般地先大腦一步做出了反應。
但是太晚了。
他驚詫地看著子彈就這樣進入弟弟的身體里。
Li打的是要害部位,子彈貫穿整個后腦,正好是Li受傷的地方。
背后偷襲他的人,就是雙生子里的弟弟。
他沒給弟弟留下遺言的機會。
那顆子彈是對弟弟的懲罰。而讓雙生子其中之一死去,是對另外一個的最大報復。
他們從子宮里開始共生,孤單來得猝不及防,也毫無聲息。
雙生子是一體的;就像人的兩個眼球。
慢半拍地弟弟,是被分離出去的那個。
所以盡管他們看上去是健全的,但在受傷之后——
藺尋枝聽到了一陣腳步聲,隨后哥哥的聲音出現在了弟弟的位置。
但如果青年不是一個盲人
藺尋枝聽到了那堆殺戮對象此起彼伏驚恐地聲音。
這不是被威脅到生命而發出的喊叫。
而是看到了模樣駭人的生物。
雙生子是一體的——他們其實共用一個身體。
從出生的那一刻起就被牢牢綁定,是連體嬰,是極其少見的畸形兒。
自腰部以下連接,他們共用同一對大腿,卻擁有兩顆心臟。
所以雙生子的步調是一致的。其中一方死亡,另一方的心臟仍然可以做到暫時的供血。
但也離死不遠了。
“你殺了他!!!”哥哥憤怒地喊著,他將弟弟逐漸失溫的身體抱在懷里,渾身發著抖,“還給我”
“他是我的東西!”因為共生連接的兩個靈魂在此刻斷裂,他瘋了一樣地想把失去的親人討要回來,“還給我!!”
雙生子并沒有特異功能。0號房間只是讓他們得以擁有兩具正常的身體,像普通兄弟那樣活著。
也就是這樣的權力,被Li剝奪了。
像普通人一樣活著,也像普通人一樣死得輕而易舉。
那些因為雙生子的游戲被抓起來的人,都是被自己的恐懼嚇破了膽,主動放棄了反抗。
只要反擊,他們就能發現
主播身上的血,也可以是主播自己的。
Li身體力行,讓地上任人宰割的殺戮對象醒悟了過來。
雖然連體的雙生子對他們造成了視覺和精神的雙重污染,但是弟弟的死亡對哥哥也造成了重創。
都是為了活著。
是Li開的頭,是Li殺的人。和他們沒有一點關系。
只是補刀罷了。他們沒有任何過錯。
“剩下,是你們的。”Li對著那群沒來得及被雙生子綁起來的殺戮對象開口,沒有再浪費一顆子彈。
從開門,射殺,到關門。整個過程沒有超過五分鐘。
直到走廊里再次只有兩人的腳步聲時,藺尋枝才上前一步和Li并肩,“他們,就這樣被解決了嗎?”
結局來得太輕易,藺尋枝只覺得在做夢。
Li完全攬下了藺尋枝作為玩家要進行的任務。
聽到他問,Li沒有停住步伐。男人的態度驟然冷漠下來,藺尋枝張了張嘴,不知道再能說些什么了。
“TK”Li開口,但他的語氣有些沙啞。
Li突然提起TK的名字,藺尋枝頓了一下,腳步回到落后男人半步的頻率,“他怎么了。”
“他帶你出去過。”Li集中精力,確保自己的呼吸聲沒有差錯。
他現在已經很累了。仿佛只要不留神閉上眼睛,就永遠看不到身邊的青年了。
藺尋枝:“對。”
“再往前走一步,就是祂的視線范圍之外了。門就藏在貓少年開槍擊中的那只眼睛里。”Li轉過臉。他知道羔羊看不見,但還是朝他微笑了一下。
盡管他的笑容看上去完全沒有友好的意味,臉上的血導致他像是下一秒就要抽刀殺死某人。
“我始終能感受到他們離我們很近,”Li如此說著:“不過我們已經到‘門’了。”
聞言,藺尋枝的眼皮抖動一下,握著他的手更緊了。
Li感受到青年漸漸收緊的手指,問:“緊張?”
藺尋枝聽到這句話有些疑惑,分明是Li的手在顫抖。
Li看著藺尋枝的嘴角微微彎起,最后露出了牙齒,笑著。
見狀,Li的眼皮緊了一瞬,眼睛瞇起,完整的鷹綠色瞳孔在此刻只剩下了半顆。
“沒”藺尋枝開口。
“我已經很久、沒有跨出這扇門了,當然是緊張的,Li。”第三道聲音突兀出現在兩人中間,打斷了藺尋枝的否定。
接著就在Li的眼前,藺尋枝不知道從哪里拿出了一把刀,動作迅速且熟練地捅進了Li的胸口。
刀捅進了心臟,Li悶哼一聲,當即甩開了眼前這個神情陰鷙的“藺尋枝”,靠到墻邊喘息著。
029!
但藺尋枝就沒那么好運氣了,他的手被029死死糾纏著。
029一直在兩人中間充當那個“牽著的手”。
刀順利地捅了進去,029搖了搖被Li甩骨折的手,語氣死氣沉沉的,“現在你也感到、緊張了。”
藺尋枝不知道他是什么時候出現在兩人身邊的。中間沒有出現任何的異常。
所以是為什么
“你們一直都沒有發現。這很正常,你們并不熟悉對方。”029嘿嘿地笑著,無縫銜接上了藺尋枝的疑問。
藺尋枝心中一驚。
“是主給我的權力。”029的雙手在胸口|交握,帶著藺尋枝的手也貼在了他心臟的位置,陶醉地說著。
只是那里并不存在一個跳動的東西。
藺尋枝和Li身處兩個平行的空間,接觸的事物完全一樣。
029漫步在平行空間的連接處,變成兩人的樣子。這一直都是一場三人行。
“雙生子死了,觀眾反響很好。Li,主表揚你了,所以沒有把門藏起來。”
“去你/媽的主。”Li爆了句臟口,紊亂的呼吸暴露了他當下的狀態。
Li的眸光掃到了青年跟著緊張的模樣。
“Lin,聽著。”Li呼喚藺尋枝的名字,“別害怕,你不會受傷我沒事。”
藺尋枝聽到他混亂的氣息聲,眉頭蹙緊。
但青年身上沒有武器,作為一個盲人,他完全幫不上一點忙。
這樣危機的時刻,Li的第一反應竟然是告訴他不會受傷?
可是029被打穿了腦袋也還沒能死掉
還能怎么逃呢。
029沒讓兩人聊起來,直截了當地繼續自己沒說完的話:“主給了你一個離開0號房間的機會”
“所以呢?”Li不屑地說著。
十分鐘過后,然后死在至剎海邊?
Li極少有這樣很想笑的時候。
見Li仍然沒有興趣的樣子,029冷冷地笑了,語氣有些咬牙切齒:“我的意思是:主允許你活著離開。”
Li的眼神凝固了。
這是一片,他終生也逃不出去的海。
腦后的傷口,讓他的希望徹底死亡。
他的生命,會定格在十分鐘之后
藺尋枝的手腕被掐在029手里,他能明顯感受到029的不滿和憤怒。
藺尋枝的心跳如鼓,他知道這對Li意味著什么。
029:“你不是,一直想要自由嗎?現在,主給你自由了。”
029的每個字都重重地扣在Li已然殘破的心臟上,這是一個巨大的誘惑。
倒計時不再。
攝像頭,直播間,殺戮對象,主播,牢籠
至剎海。
沒有了,所有都沒有了。
他自由了。
因為腦出血的緣故,Li的眼皮底下逐漸出現一些淤青。Li握著胸口的刀把,那只正常的眼睛盯著029,卻不再如同子彈射出那樣鋒利。
藺尋枝察覺到了Li的沉默。
Li動搖了。
他是得到赦免的罪人。
藺尋枝能感受到Li沉默里的渴望。
但他也同樣知道,那個所謂的主做出了這樣的“犧牲”,肯定有條件在背后等著。
至于什么條件,藺尋枝活動了一下被029抓住的那只手。手腕被029的五指壓迫,沒有松開的跡象。
顯而易見,跟他有關。
“條件是藺尋枝留下。主想要他。”029無感情地說出這句話。
Li的眸子沉了下去。
看到Li的神情,029又在Li面前甩了甩那只骨折的手臂。“無論你再砍我幾刀,結局也不會有什么變化。”
話語間,藺尋枝能聽到029折斷的骨頭,在皮肉里摩擦的聲音。
這是生還的誘惑,選擇權不能總在別人的手上。
“你殺不死我”029最后的這句話在喉嚨里被中斷。
藺尋枝撞在029身上,雙手環抱,借著這股沖力,兩人一起被推到了Li所在的空間。
雖然不會死,但肉/體受到傷害還是能感知到的——029一個踉蹌倒在地上,然后視線轉向,落在壓在自己身上的那個柔弱的瞎子青年身上。
接著,他看到了藺尋枝手上的刀,貫穿了他攥著青年的那只手腕。
刀是藺尋枝從Li的直播間里帶出來防身的武器。
藺尋枝不是坐以待斃的人。
刀尖朝地,029身體里貧乏的血液順著傷口往下落了兩滴。
029起先有些驚訝,但隨后笑容攀爬上他那張死人般慘白的臉,他松開了藺尋枝。
“恭喜你傷到我了,可是有什么用呢?”
藺尋枝顫抖著摸著墻壁起身,后退幾步到了Li的身前。
看到青年的動作,029的眼皮跳動,嗤笑著把手腕的刀拔出來,道:“你的目的是過來,趕到他身邊?”
“保護他?”029的表情很古怪。
Li本來還沉浸在剛才的選擇里,在看到藺尋枝擋在身前后,他有瞬間的錯愕。
“你想做什么?”他向青年低語。
藺尋枝只聽029突然怪笑了起來,“瞎子”
從雨衣上掉下來的水滴在地上亂打,Li所在的這個空間里,塞滿了穿著黑色雨衣的木偶人。
人偶密密麻麻,它們筆直地站著,像是雨夜里專門招魂的鬼。
他們被圍起來了。
可身后就是門。沒人可以說這是一條死路。
“告訴他你的選擇,告訴他你要離開。”藺尋枝抬頭,那雙沒有神采的淺棕色眼睛接近黑色,盯著Li。
這樣的角度,Li能輕易從青年眼里看到自己的樣子。
見Li沒有反應,藺尋枝伸手,用手掌握住男人的臉,一字一句堅定道:“說,你要離開。”
Li胸腔里的心臟開始跳動。插在胸口的刀柄仿佛也在跟著心跳的節奏顫抖。
Li盯著青年的眸子,那是他從來沒有過的,純凈如孩童般的眼神。
鬼使神差般,Li照做了,“我要離開。”
“很好。”藺尋枝為他展開了一個微笑,Li竟然也跟著輕輕笑了起來。
笑容過后,藺尋枝稍稍踮腳,嘴唇輕柔地碰撞到Li的下巴。
Li意外青年的親吻,他低下了頭。大骨骼帶來的粗壯體格盡顯暴力美感,此刻卻小心翼翼地扶住青年的腰,鷹綠色的眸子里是前所未有的柔軟神情。
被愛意覆蓋,俯首任憑青年對他做些什么。
兩人無視了周遭的一切,沉浸在藺尋枝開啟的這份親昵之中。
青年的另一只手到達男人的胸口。
藺尋枝閉眼,吻上了Li的唇。
與此同時,藺尋枝拔出了那把刀。
一些血泵濺到了青年的脖子上和前胸的衣服上,Li卻沒有任何痛苦的樣子。
藺尋枝沒有理會血液黏附在他身上,只是借著這樣親密的距離低語:
“現在,綁匪可以帶走他的人質了。”
Li身上的傷口以肉眼可見的速度開始愈合,那只失明的眼睛走出了永恒的迷霧,得以將青年的模樣映照,再次完全覆蓋他的整雙眼睛。
羔羊的吻總是來得突然,帶著目的。
但Li總是不會因為這些目的而拒絕他的吻。
藺的底色,是瘋狂的同義詞。
他中意藺不畏懼一切的樣子。Li拒絕了主,卻接受了這副由倒十字做成的頸圈。
他心甘情愿。
Li接過藺尋枝手里的刀,將它架在青年脆弱的脖頸上。
他就這樣任由青年控制鎖鏈的方向。
藺是他絕不會脫手的人質,而他是藺最忠誠的綁匪。
永遠,離開這里
骯臟地逃跑吧。
接著,兩人身后的門開了。
029已經站了起來,身后黑壓壓的木偶人也跟著029的腳步往前逼近。
“主知道會發生這樣的事。”029停了下來,沒再往前,詭異地說:“請便吧。”
外面的雨早在不經意的時候停了,天空明亮起來,他們甚至能聽到門外的鳥叫聲——
飛鳥經過門口。
他們身處高樓之上。
沒有人知道從外面看來,0號房間到底有幾層樓,只是0號房間里那些數不清的房間,都在“一層”。
這里沒有樓梯。
從門里向外望,只有一片看不到盡頭的海。
和那個貓少年一樣,在那位“主”的眼里,他們不是得到了允許離開這里,更像是被準許扔棄了。
木偶人的出現只是為了逼迫Li做出選擇而已。
于是讓Li活著離開,祂確實做到了。
祂給了Li一條新的生命,然后讓他墜海。
死在海里。如同海水淹沒雨水那樣。
藺尋枝不知道門外等著他們的是什么,聽到029說的請便,他有些懷疑。但緊接著,藺尋枝就聽到Li開了口。
Li笑了一下,對于目前的狀況,他完全沒有感到意外,語氣里帶著釋然,說道:“抓緊我,Lin。”
藺尋枝也感受到了高空之上才有的涼風。
他已經知道Li要帶著他做什么了。
刀刃離開青年的脖頸,下一秒,藺尋枝就被失重感完全包裹。
可是這樣
兩人后仰著倒了下去。
會死的
藺尋枝腦子里的這個想法在墜落之后才堪堪攀爬上來。
巨大的恐懼將他籠罩,此時此刻青年像是失憶了一樣,雙手在空中亂抓,覺得已經失去了所有可以拽住的物體。
在高速墜落的過程中,他甚至無法尖叫。
直到身后的懷抱將藺尋枝牢牢托住,同步抓住了他不安的手。
Lin,聽著。你不會受傷。
Li的這句話從藺尋枝的記憶里跑出來,在他的腦子里重復播放,撫平了任何能給他帶來不安的因素。
——他們進入了水里。墜入海水的沖擊將兩人撞散開來。
海水的咸腥瞬間充滿青年的口腔和鼻腔,刺骨的寒意讓青年突然失溫。
就在這一瞬間,藺尋枝想起了TK是怎么被他推開的。
他還在不斷下墜——
“藺尋枝。”海水沒有放過耳朵,他聽到有人在念他的名字,“小鳥”
TK的聲音就這樣傳了進來,“我又見到你了。”
墜落的感覺沒有消失,海水像是一雙扼住了他喉嚨的手,推著他一直往下掉。
“有你在的海水溫暖了不少。”
“我已經原諒你的狠心了”
TK的聲音勸誘著:“你要知道,他沒打算救你,他已經走遠了。所以,留下來吧,小鳥。”
藺尋枝嗆了幾口水,說不出任何的話。
TK的靈魂早就與海水相融,好像就是為了這一刻讓青年的胃里裝下些海水。
和青年的身體相存,成為他的一部分。
藺尋枝的四肢仿佛被綁上了石頭,掙扎的動作顯得微不足道。寒涼的海水從青年的指間穿過,偶爾還能摸到魚類滑膩的身體。
各式各樣的,不同大小和形狀的水中生物擦過藺尋枝裸|露的皮膚,細細密密的雞皮疙瘩也跟著豎了起來。
深不見底的海,叫不出名字的魚,嗆水的酸澀,和在他耳邊說著話,已經死去的人。
每一件事情單拉出來都可以讓人感到恐懼。在意識快要消失的時候,藺尋枝毫無猶豫地閉上雙眼。
他不知道還會下沉多深
他也不需要知道,會下沉多深。
再睜眼的時候,藺尋枝感受到了照在身上的太陽,身上仍然有海水的腥氣。
藺尋枝的手里沾了些沙子,接著他突然感覺到鼻腔里還有多余的海水,猛地嗆咳兩聲。一雙手將藺尋枝蜷起的身體拉回了后背的靠椅上,讓他不至于倒下去。
耳邊沒再有TK碎碎念的聲音,取而代之地,是呼嘯而過的風聲。
“醒了?”見狀,Li把窗子搖上去,遞給了青年一瓶水。
藺尋枝和Li并排坐在車的后座上。車行駛得很快,好像并沒打算把車內人的安全性放在第一位。
在聽到Li的聲音后,藺尋枝越過男人遞水的手,抱住了他。
這次Li沒有驚訝,而是按住青年的背脊,接受了這個擁抱,說:“你需要補充一些淡水,Lin。另外,我的衣服還沒干”
“我知道,Li,一會就好,讓我抱抱你。”藺尋枝的聲音悶在Li的脖頸處。
可愛到讓人心軟的語氣。
他無法拒絕。
Li聞言,放棄了把藺尋枝拉下來喂水的打算。
離開了0號房間的Lin是那樣生動,Li的目光始終放在青年的身上,如果有時間,他想要向Lin詢問更多有關他的事情。
早在很久之前,Li就做好了逃出0號房間的準備,這只是第一步,還有很長一段路要趕。
和Lin一起離開,是他難以想象的事。
但他十分慶幸計劃里的每一步都留有這樣不知名的空子,足夠放下一個Lin。
多完美的巧合。
第52章 利馬綜合征(完)
等藺尋枝后知后覺有第三個人在開車的時候, 他動作尷尬又僵硬地放開了摟著Li的手。
一連灌了幾口水,終于滋潤了嗓子,藺尋枝又打開了車窗, 在風聲大到足以蓋住兩人的聲音后, 他才放心開口問道:“他是誰?”
Li:“只是一個普通人。”接著他再搖上了車窗, “別吹風了, Lin。你的病還沒好全。”
駕駛位上的司機摸了下額頭,把剛出來的汗擦了個干凈,他不受控制地看向前擋車窗上的那顆子彈孔。
司機并不是自愿接起兩人上自己的車,這個綠色眼睛的瘋子就帶著一個人就擋在路的中間,直到那顆子彈擦著司機的腦袋邊過去,穿進他的座椅頭枕
回憶再現, 隨即司機從車內后視鏡上看到男人投射過來的視線,又起了一波冷汗, 趕忙把視線放在前方的路面上。
司機身上沒穿衣服——被Li扒下來換給了藺尋枝。
“我們要去哪?”藺尋枝也摸到了身上明顯觸感不同的衣服, 但還是奇怪Li會讓毫不相干的第三者參與逃亡。
司機,應該已經死了才對。
Li回答:“一個地鐵站,現在應該是荒廢狀態。那里是他們進不去的地方。”
“進不去?”藺尋枝驚訝有這么一個地方。
“在進0號房間之前,我缺失了一部分記憶。只有地鐵站的位置是清晰的, 有人告訴我那里有安全離開的方法。”Li垂下眼皮, 從口袋里拿出那把有刻字的槍。
“有人?是誰?”藺尋枝追問。
Li皺了皺眉, 很難從記憶里再記起其他有關的信息, 只能說:“我忘了。”
接著Li抬頭看向藺尋枝, 神情柔和, “不過已經不重要了。”
鷹綠色的瞳孔, 本來是只能盛裝獵物的眸子。可當Li看到恐懼和警惕從青年臉上褪去,他鐘情和愛戀的人以常態待在他的身邊, 心情也可以和殺戮一般愉悅。
他愛上了他曾經的獵物。
多少次Li將自己逃離0號房間的計劃視作完美產物,他在腦子里演練過無數遍,現在卻有些不確定了。
即使是100%的概率,他在擔心所謂的完美應該是101%才算數。
是的,他開始懼怕失敗。
可
無論結局是什么,只要和Lin在一起就好像無所謂了。
意識到這個想法,Li無奈地笑了一下。
Lin就是有這樣的魔力。
從沿海的高速公路下來,司機的導航聲開始播報行程接近末尾。
又過了幾分鐘,司機跟著導航驅車進入一片樹林,明明不是秋冬季節,兩邊樹上的葉子卻是完全枯黃,掉了大半下來堆在路的兩邊。
甚至沒有車經過的痕跡,路只能自己開。
這樣的環境不是用“瘆人”兩個字就可以概括的。
把車緩緩停了下來,目視前方,僵硬地坐著。
廢棄地鐵口就在車的右邊,周圍是一大塊空地。地鐵入口處生滿了兩人高的黃色雜草,而地鐵口后面沒有路,要離開只能往回走。
司機手握著方向盤,聲音顫抖地開口:“導航在這里就沒了大哥。”說到后面他的聲音越來越小。
后面沒人回聲。
司機全身汗毛都豎了起來,眼珠子慢慢轉向,往后視鏡看過去。
突然有人敲了敲他的窗——
司機猛地在座椅上抖了一下,握著方向盤差點一腳踩向油門,驚魂未定地看到車窗。
那個綠眼瘋子和帶著的瞎子就在他車窗前面!
司機還沒反應過來,只見瘋子在瞎子青年的身后盯著他。
他的臉上沒什么表情,司機突然覺得那個瘋子的瞳孔放大了一瞬,像是想生吃了他一樣。
司機的手在空中抓了兩下,才摸到車窗升降的按鈕。
藺尋枝低下身體,雙手靠在車框上,笑著向司機點頭致謝,“謝謝你,辛苦了。我不知道中間發生了什么,但是謝謝你給的衣服,還有就是”
“麻煩忘掉見過我們的事。”藺尋枝嘴邊仍然是友好的笑容,用身體遮住了Li手上要舉起的槍,“不然我男朋友會殺了你,抱歉。”
Li的食指松了一下。
藺尋枝松開車門,后退一步,揮手道:“你可以走了,再見。”
司機的表情見了鬼一樣,一句話沒說,猛踩著油門就離開了這里。
“Lin?”Li在青年身后叫他。
藺尋枝這才轉身,說:“放他走也沒什么吧,Li。”
Li完全放棄了剛才涌上來的殺意,想擁抱藺尋枝。
但他身上的衣服還濕著,不能把身上的水再蹭到藺尋枝身上。
所以他靠近青年,撫摸和蹭臉成了他表達親密的方式。
藺尋枝以為Li要親他,突然繃緊了身體,以至于在感受到臉頰相蹭的時候他呆住了。
藺尋枝突然想到了小動物打招呼的方式。
最后,Li只是在他的臉上親了一下。
分明是即碰即離,卻比任何一次親吻要鄭重。
地鐵口前的雜草快要把整個門口蓋過去。如果不是過于現代化的方形入口,和雜草間隙反射出來的玻璃光,大概會叫人認為這是一個憑空冒出來的茅草屋。
Li三兩下把草踩了下去,開出一條道,露出了里面的石磚地板,再往里,就是排在兩邊的步梯通道。
中間的固定樓梯都被長出來的雜草淹沒,沒有露出任何可以落腳的地方。
如同在0號房間里那樣,Li握著藺尋枝的手穿進了地鐵口,只是這次,沒人再在中間打擾他們了。
臺階一格格往下,趴著一些青苔,稍不注意腳就會打滑。步梯一路往下,陡峭程度很是驚人,加上年久失修,好像通往很遠的底層那樣,而盡頭被稍緩的坡道擋住了。
在Li踏上第一步臺階時,步梯整體晃動了一下,藺尋枝見狀瞬時抓住了Li的手,要把他往回扯。
“沒事,Lin。”Li穩住腳步,他看著青年擔心的樣子,竟然輕松地跟他開起玩笑,“還要跟我一起下去嗎?”
藺尋枝第一次見男人這樣放松,反倒自己十分嚴肅地說:“我跟你一起下去。”
Li聞言點頭,沒有反對青年的探險精神,“好。”
藺尋枝和Li順著階梯走下去,過了第一步,步梯就沒再晃動了。
兩人越往里走,黑暗的浸潤程度就越深。此時已經是傍晚,就算現在止損出去,也和當下沒什么兩樣,加上荒郊,根本不會再有“便車”經過。
“現在你有想起什么嗎,Li?”藺尋枝發問。
Li對黑暗的環境無感,腳上的節奏完全沒有變化。
可與其說是這個原因,不如說更大的原因是這里的每一步路,他都曾經走過。
雖然時間過去了很久。
“沒有。”到末了,他只能說出這樣兩個字。
見過的人,發生的事。
他什么都想不起來。
于是藺尋枝更加好奇了。
Li的情緒猝不及防地低沉下來。他只能感受到那段記憶的真相是些不堪和難過的事。
卻稱不上痛苦。
藺尋枝察覺到Li異樣的沉默,叫住了他。
Li停下來,在黑暗中轉身抬頭,看向青年。
“Li,或許忘掉是好事,我們出去找其他的路吧。”藺尋枝開口。
青年的眼里隱有不忍,但是憐憫的目光在黑暗底下,沒能傳達到Li的面前。
“這是我的選擇,是計劃的必經之路。”Li沒解釋其他。
計劃對他來說和規則一樣重要。
這些類同教條一樣的東西束縛了他,也是因為這些他才活到現在。
他不會輕易改變什么。
兩人上方天花板的縫隙里滴下來淅淅瀝瀝的水滴,太陽照耀了整個下午,于是在晚上,月亮報復性地下起了雨。
“明天應該是一個晴天,最后再看場今天的雨吧,先生。”藺尋枝抓起Li的雙手,用輕松地語氣說著。
Li點頭,答應了他。
此時步梯通道破舊的燈閃爍了起來,一點點照亮了整條樓梯。
如果是公路路燈,晚上準時照明十分合理。但是廢棄的地鐵站亮燈,只能說是鬧鬼了。
Li警惕起來,觀望四周,不過除了燈亮起來以外,沒有任何異常。
燈光延申向下,照亮了他們前進的路。
這樣的誘導暗示,Li皺了下眉。兩人沒繼續停在原地,步伐反而加快。
在終于踏上平地之后,還有一段通向地鐵的走廊。
走到盡頭,藺尋枝和Li才知道這里并不是失用的地鐵站,而是建設到一半廢棄的。
所以燈光的出現更顯得怪異。
還沒安裝的售票機被隨意堆在墻的一邊,不遠處用來過人的閘機和安檢處布滿銹跡。
再往里,就是候站臺了。
“發現什么了,Li?”藺尋枝等著Li告訴他看到的。
正當Li打量完地鐵站的構造,地鐵站的燈即時熄滅。
【列車即將進站,請乘客站在黃線之外。】地鐵站的機械廣播女聲響起。
突如其來的聲音導致了藺尋枝心律失常,饑渴癥應激驟然開始發作。
這樣空曠的地方,廣播的聲音四處回響,不過只說了一遍,因為這些回聲也像是再重復了三遍四遍。
提示已經很明顯了。
廢棄的地鐵站臺迎來了一輛奇怪的列車。
在地鐵進站的廣播語音結束后,燈光再次亮起,只是這次不是用來照明的白熾燈光源。
在伸手不見五指的黑暗里,亮起了許多道藍光燈。
白燈照亮人影,□□照亮血跡。
在視線可及范圍之內的墻壁和地板,包括Li和藺尋枝正站著的地方,到處都是斑駁的血痕。
地鐵站成了大型屠殺現場。
此刻從天花板縫隙出來滴滴答答的雨水,加重了這里陰沉血腥的氛圍。
像是滲出來的血水一樣。
Li目光平靜地掃過這些猙獰痕跡,接著就發現了和血跡一起抹在墻上的箭頭。四周墻壁的箭頭都指向同一個地方。仿佛Li要找的東西就在箭頭的那邊——
候站臺。
藺尋枝壓抑著逐漸增快的呼吸,他的感官已經完全集中在了和Li相握的那只手上。
不要在這個時候
為什么是現在
藺尋枝面色潮紅,但在藍色的燈光下暫且看不出他有不對的地方。
青年跟著Li過了閘機,隨著箭頭指向的地方,到了候站臺。
答案呼之欲出。
藺尋枝和Li站在地鐵站臺上。藍色燈光照射到軌道的那面,映照出幾個大字:
你知道他想要 什 么!!!!!
五個感嘆號跟在這句話的后面,字體因為太大的緣故,以至于整體看起來扭曲得十分詭異。
這行字出現不過幾秒鐘,進站的列車就呼嘯而過,揚起了一陣大風。
地鐵列車里的燈光如常,在玻璃的反射下,Li看到了藺尋枝的神色。
青年粗重的呼吸聲,和列車穿過的震鳴聲一同砸在Li的心臟上。
[你知道他想要什么。]
列車在兩人面前停下,兩扇車門經過幾道工序往兩邊移動。
只要坐上這輛車,其他的計劃就可以全部終止作廢。
Li的潛意識這樣告訴他。
上車,就是離開0號房間的鑰匙。
和藺尋枝一起逃走,注定會受到0號房間的抓捕。他違背了和主的約定。
列車的門完全打開了。
他只需要和Lin一起踏上這輛列車。
[你知道他想要什么。]
這句話像是列車廣播在進站大廳里循環播放一樣,Li無法將這些聲音從大腦里排除。
直到透過列車對面的玻璃,Li再次在隧道的墻壁上看到一段血色的文字。
殺了他。
短短三個字就局限在一塊玻璃的區域,正對Li和藺尋枝的位置。
失去了五個感嘆號,對比之下顯得輕描淡寫。
卻鮮艷又刺眼。
在Li想要踏上列車的時候,藺尋枝像是毫無察覺地抓住了他的手,“要上車嗎?”
青年喘著粗氣,盡量用清醒的語氣做出合格的解釋:“你不知道上車之后會發生什么事,Li。留下吧暫時。”
藺尋枝的手指無意識地顫抖著,做出無聲的渴求。
殺了他。要在上車之前殺了誰嗎?
他們之中只有一個能被允許搭上這輛列車嗎?
Li沉默著。
列車的兩扇門大開,過了幾分鐘也沒有要走的意思。
像是刻意為這兩位身處逃亡的旅客留下來了。
“為什么要猶豫,先生。”藺尋枝抬步,背向列車,和Li面對面,“這對你來說分明很容易。”
藺尋枝一向擅長忍耐。
就像此刻他隔在列車和Li之間,語氣是前所未有的沉靜。盡管不被滿足的撫摸欲汗濕了他的后背。
藺尋枝稍稍抬頭,將視線落在男人的臉上。
他牽著Li的手抬起,放在臉上蹭了蹭。模仿他剛才在上面的地鐵入口蹭他的臉頰那樣。
不得不承認,藺尋枝愿意多些被人珍重和善待的感覺。
他的世界太苦了。
只在游戲里,才找到這樣的樂趣。
所以無論發生什么事,心底里,他始終是樂意和開心的。
在Li看來,青年的語氣多了層雙關的意思。
Lin站在他面前,本身就是一個反常行為。
這三個字在Li的視角里就跟在藺尋枝的頭旁邊,寫下這些字的人像是刻意要讓男人聽從這個命令式的句子。
“我們上車吧,先生。”藺尋枝后退兩步,踩上了列車的地板。
對失明人士來說每走一步都是危險地帶,所以就算是往后走,危險程度對他來說也是一致的。
似乎無論如何,都可以為青年的行為做出無數合理的解釋。
藺尋枝張開雙臂,微笑地看著他。笑容上的無害是青年的偽裝,他像極了一個誘人入陷阱的壞人。
如同把饑餓過度的人,和那堆色彩鮮艷的蘑菇放在一起。
知道會中毒又怎么樣。
蘑菇能填飽他的肚子。
生死是在這之后才需要考慮的事情。
Li的思想在理性與感性之前來返,吸食過名為“藺尋枝”的致幻劑之后,他就無法全盤用理智來判斷眼下事情的利弊了。
藺尋枝想要做什么,那就讓他做。
想要鮮花就為他種下大片的花園;想要錢就給他不會限額的銀行卡;想要健康就一直陪在他的身邊安撫病癥。
Li走到青年的面前,迎合了青年的雙手將他環抱,病癥帶來的敏感在頃刻消散。
類似幸福的感覺將藺尋枝充滿,在身體四周繞轉。
就在這個時候,針管沒入了Li的脖頸。
Li能感受到針筒里冰涼的藥液正在進入他的血管。
他錯愕的神情定格在臉上,緊接著四肢和臉上肌肉的力量緩緩消失了。
“你需要休息一陣子,先生。”藺尋枝輕聲說著:“不用擔心醒來之后見不到我。”
Li清楚青年給他注射了什么。
0號房間里的東西,每一件他都熟悉無比。
“Lin,你需要知道一件事”
列車的輪子開始轉動,Li在意識消散之際,跟藺尋枝說出這樣一句話。
可他還沒有說完。
藺尋枝把沉睡之中的男人安放在了座椅上。
即使是睡著,Li也會做好防范的準備,這是他的習慣。但此時此刻因為藥物作用,他的眉眼處于極度放松的狀態。
“做個好夢,先生。”藺尋枝挨著Li坐下,整條列車只有他們兩個人。
耳邊只有列車的金屬輪子滾過鐵路的嗒嗒聲,藺尋枝才發覺自己仍然緊握著針筒,當即松了手,讓針筒掉在了地上。
沒有人可以打擾他們,從進入地鐵站開始。
這里有生還的希望,卻也是他死去的地址。
藺尋枝拿出了Li口袋里的槍,一點點撫過槍身,摸到了保險的位置,他的動作稍稍停頓——
子彈仍然在膛上。
Li和這支隨時可能走火的槍待了一路。
真是一個粗心的綁匪。
因為人質的幾句話,就讓他無視了自己的安全。
接著,Li的腦袋輕輕墜了下來,靠在了青年的肩膀上。
藺尋枝的心臟因為這個突然的動作顫抖一瞬。
列車正在上升它并不是一直屬于地面。
早在不知道什么時候,Li就不是他會懼怕的人了。
變成了一個親切的綁匪。關系被拉到平等的位置,造就了藺尋枝的肆無忌憚。
他甚至讓這個始終警惕的男人毫無防備地露出自己最脆弱的脖子。
現在犯傻的是誰,綁匪先生——
兩人就保持著這樣的姿勢,不知道過去了多久。
當Li平穩的呼吸有了多余波動,藺尋枝就知道他睡醒了。
他們心知肚明。即使醒過來,這管麻醉劑會讓他失去行動能力。
列車的外面已經有了天空的顏色。
在他們進地鐵站的時候,剛鄰近傍晚,現在已然是清晨了。
也似乎沒有過去多久。游戲里的時間總是讓藺尋枝摸不著頭腦。
Li能感受到自己正靠在青年的肩膀上。
只是無論皺眉或者微笑,還是睜開眼睛再看看青年的樣子,都沒有辦法做到了。
他全身無力,麻醉劑的效力仍然強勁。
不過他仍然能聽到青年的聲音,以及摸到青年和他交握的手。
他心狠的愛人。
但是他沒有半分的責怪。
Lin遵守了諾言,在他醒來之前沒有離開。
“愿意接受你的死亡嗎?先生。”沒有多余的問候和關心,藺尋枝直截了當地說出這句話。
槍在他手上被弄出一些動靜。這是個問句,但藺尋枝沒打算給Li拒絕的選項。
只聽藺尋枝呼出一口氣,他目視前方的玻璃,說:“我們已經離至剎海很遠了。太陽升起,這是我們的第二天。”
“先生,我不是瞎子。”藺尋枝把這句話接在最后,將真相以輕描淡寫的方式吐露。
Li的臉上,沒有任何的表情和反應。這是藺尋枝希望的。
“嗯。”在一段沉默過后,他只是從喉腔哼出這樣一個字。
承認了Lin的天賦。
從見到Lin的第一眼,他就開始難以避免的在懷疑藺尋枝。但一系列的試探,Lin都完美通過了。
直到Li把藺尋枝從海里救起來,一起坐上逃亡的車時,他才確定他可愛的情人在裝瞎。
不過Lin還是配合了他的盲人游戲。
他那雙美麗的眼睛本來就不應該失去視力。
現在,青年主動向他袒露了事實。這是他們關系的進步?
還是臨死的施舍
都不重要了。
藺尋枝:“殺了你。”
我愿意。Li回答他。
麻醉的效力在此時被Li的意志力抵抗著,他強硬地撐起眼皮,為他愛的人支開一個微笑。
獵人死在獵物為他偽裝的溫床里。是很棒的結局。
“我們就扯平了。”藺尋枝起身,站在了男人的面前舉起槍,學會了Li教他的用法。
Li的眼里帶著應許:
自由對你來說有多重要。
就是你在我這里,對我來說的重要性。
不要猶豫,Lin。
殺了我。
你自由了。
扳機扣動,空蕩的列車里響起子彈射出的聲音。
他親手上膛的子彈打中了他自己。
他卻像面對親吻一樣閉了眼。
最后的那句話,他想讓Lin聽到的那句話——
“你需要知道,Lin”
“我不后悔做出那些事,但我愛你。”
【副本清算中】
【玩家達成副本結束條件:<殺死全員5/5>】
029沒死,也不算活著。
不管是系統判定還是世俗意義上,029都已經是死者了。
【玩家藺尋枝,游戲勝利。】
【祥安公寓副本支線《0號房間》已結束。正在為玩家開放脫離副本通道】
【等待時間:30s】
系統播報出現在藺尋枝的大腦里。在聽到系統的聲音之后,藺尋枝終于放松下來,坐在了Li對面的座椅上。
Li的尸體正對著藺尋枝。
雖然一開始游戲勝利的條件的存活七天,但在所有主播死亡的情況下,相當于狼人全滅,游戲也就結束了。
所以藺尋枝最后的做法是殺死Li。
藺尋枝的臉沐浴在陽光之下,睫毛的陰影撒在眼皮下面,淺色瞳孔在光的折射下顯得十分好看。
偶爾,曬曬太陽也不錯。
從進入地鐵站開始,直播間的信號就處于時不時斷聯的狀態,過程中,藺尋枝也全然無視了彈幕的聲音。
當下信號重新穩定,彈幕一條接一條,有討伐藺尋枝不理會他們的,也有因為藺尋枝不理彈幕哭唧唧的。
只有在看到藺尋枝坦白自己沒有失明的時候,彈幕翻轉的速度極快,甚至最后藺尋枝只能聽到話語的嗡鳴聲,像無數只蚊子在他耳邊嚎叫。
藺尋枝騙了包括直播間在內的所有人。
而后藺尋枝又直接開槍殺了Li,彈幕直到現在還沒把這些信息處理干凈。
“但我始終沒有騙你。”藺尋枝笑著。
【沒有騙我們?】
【怎么可能,我們全都被你騙了】彈幕紛紛疑惑。
【你在跟誰說話?】
這條彈幕被發出,所有在直播間里的人都驚住了。
藺尋枝根本沒在看他們。
他的視線急劇轉向,盯著屏幕前正在翻閱這句話的人。
“我不是瞎子,這似乎顯而易見。但在你的眼里我已經露出了無數破綻,親愛的觀眾。”藺尋枝沒理會彈幕的問題,只是扒著屏幕一角,試圖觸碰你翻頁的手指。
“在我意識到你們的存在時,你就已經陪了我很久。”
饑渴癥在0號房間徹底結束,他又該開始依靠危險而生,而屏幕外的觀眾就是陪伴他的養分。
“謝謝你守護了我的秘密。”屏幕限制住了藺尋枝想探出的手,他的眼神黯淡下去,但隨即再閃爍出新的光亮,期待地說:“你會為我的游戲勝利感到高興,對嗎?”
“所以,一直在一起吧,我們。”
第53章 第 53 章
藺尋枝被太陽照著有了些懶意, 列車往無人知道的目的地駛去,澄凈的天空有了些變化。
太陽的溫度把經過的云燒得發紅,整片天都跟著帶上意外的鮮紅顏色, 于是暗了下來。
漸漸變成了雨夜。
系統將他送回來了。他身處那條巷子里, 手里撐著蒲默青醫生給的傘。
就是因為這把傘, 讓藺尋枝陷進一場持續多時的綁架之中。
或許蒲默青也認識牧調, 奇怪的醫生和那個有怪癖的神父,如果是朋友也很好理解吧。
無論如何,蒲醫生和0號房間脫不了關系。
現在,藺尋枝回到了便利店店員的身份。時間的確沒有過去多久,他身上仍然穿著那件帶有血跡的衣服。
再往前沒走幾步,藺尋枝就注意到了蒲默青醫生給他指路的公共廁所。
在隔間里換好衣服, 藺尋枝低頭看著陪了自己兩年的拐杖。
最后他決定把拐杖放在這里。
盲人有些當膩了。
在出租屋里,系統宣布藺尋枝變成了盲人, 但其實青年并沒有完全失去視覺。
只是感光能力差了些, 并不是瞎了。
但李已經認為他看不見,所以藺尋枝沒有聲張系統出了bug。
可是現在,藺尋枝懶得裝了。
怪累的——
重新回到便利店,藺尋枝伸手, 拿著傘越過收銀臺遞給了坐在店員位置的蒲默青。
盡管青年進來的時候就響起了“歡迎光臨”的提示音, 蒲默青也是在藺尋枝把傘遞過來的時候才抬起頭。
“你回來了, 小枝。”醫生臉上帶著可親的笑容, 熱情的招呼藺尋枝。
在看到青年換上了他的衣服時, 醫生笑得更開心了。
藺尋枝盯著他的臉, 開起玩笑道:“我出去了很久, 希望老板不會認為我是跑去摸魚了,還做出了讓客人幫忙看店這樣失禮的事。最后謝謝你的傘和衣服, 蒲醫生。”
從傘骨滑下來的雨滴弄濕了擺在柜臺上的雜志,蒲默青的視線從和青年的對視中挪開,看向了桌子上攤開的雜志。
“不客氣,衣服很適合你。而且你出去十分鐘不到,哪有摸魚時間那么短的員工。”蒲默青站起來接過傘,指著雜志略帶歉意地說道:“這些我都買了,真不好意思,還沒付錢就看了。”
“好的,我給你包起來。”藺尋枝繞到收銀臺里,拿著袋子開始裝雜志。
見到青年的動作,醫生做出驚訝的樣子,“你,看得見了!”
“嗯,現在能看清你的樣子了,蒲醫生。”藺尋枝點頭,朝他微笑。
蒲默青推了推眼鏡,站在青年的旁邊,肆無忌憚地打量起來,說:“真是奇跡。”
“醫生,我需要預約一場心理咨詢。”藺尋枝裝完醫生的雜志,沒理會他流氓一樣在他身上看來看去的舉動,只是轉頭看向他,“你可以,幫我吧?”
醫生沉默了一瞬,但沒有過多猶豫。最后他笑著道:“好啊。”
藺尋枝:“病人不是我,是。”
蒲默青明白他想說的是誰,于是留下了一張名片給青年:“我知道了,你隨時可以帶著你的未婚夫來。我那里還留有他的病案。”
便利店里,系統廣播通過電視機響了起來:【檢測到店員‘藺尋枝’回歸便利店。】
【系統將為玩家重新宣讀任務:
任務一:請確保進店的客人不要偷便利店內的任何東西;
任務二:在上班期間,無特殊情況,請不要離開便利店;
任務三:對待顧客保持微笑。請活過今晚。】
聽到任務二次播放,藺尋枝升起了不祥的預感。
系統:【店員離開便利店。任務二已失敗。】
藺尋枝將視線定格在電視的屏幕上。身旁的蒲默青,也跟他一起聽到了廣播的聲音。
【店員造成便利店財務損失。任務二已失敗。】
藺尋枝的瞳孔顫動一瞬。
蒲默青手上抱著的紙袋,是藺尋枝剛剛裝好,弄濕了的雜志。
在醫生付錢之前,他就先行拆開了雜志。
這原來不是一句不好意思就能彌補的事。
鏡片底下,蒲默青的目光晦暗不明,虹膜豎立的蛇瞳在藺尋枝看過來的瞬間恢復正常,他向青年道歉:“相信我,我不是故意的,小枝。你生氣了嗎?”
“怎么會。”藺尋枝笑得咬牙切齒。
但他在0號房間待了幾天,就像是完全忘記了【病】是怎么折磨了他兩年。
蒲默青從口袋里掏出一條看上去是早就準備好的手環,“把這個當作我給你的禮物吧。”
藺尋枝當然知道手環是做什么用的。
從兩年前那場大火后,他就一直帶著同款監測心率的手環。
重新回到便利店不過五分鐘,他就違反了兩條規則。
蒲默青拉起青年的手腕,游戲進度突然行到末路,暫時不愿意接受現實的藺尋枝有些可愛的遲鈍。
甚至可以允許其他人隨意擺弄他的手腕。
輕易地引起了醫生的裝扮欲。
即使離開便利店帶著藺尋枝的主觀因素,但得到現在的結果,都跟蒲默青有關。
混淆視線,推波助瀾。
親近和友好只是表象。虛偽的醫生。
“沒有生氣就好。”蒲默青輕飄飄地說著。這位優秀的心理科醫生像是突然失去了共情能力,“明天見。”
蒲默青向藺尋枝點頭致意,事不關己一般,毫不猶豫地邁步離開收銀臺。
【姓蒲的你怎么能這樣對枝枝】
【我們枝枝是哪得罪你了嗎】
【算了已經習慣了,這個醫生就是愛當攪屎棍,看著像個正派NPC,實際上只要玩家敢把后背露給他就等著背刺吧】
【給枝枝道歉,蒲默青,你要給枝枝道歉!!!】
【要我選,就算是跟公寓里那個發瘋的小丑玩,也不跟這個偽善的醫生在一個房間里待一個小時】
【不過我們已經勸過你了,枝枝,當時你沒有選擇回頭,所以這也是你應該承擔的結果】
【觀眾沒有為玩家劇透的義務】
彈幕的聲音在藺尋枝的耳旁響起,即使他們說著“沒有為玩家劇透的義務”,他們也還是幫藺尋枝扒開了蒲默青的真實性格。
“等等,蒲醫生。”藺尋枝叫住了他。
就算當下的情況是蒲默青的手筆,藺尋枝也還是需要他來解答問題。
“嗯?”蒲默青回頭,仍然是溫和的模樣,只是簡單的用一個字回答暴露了他的冷漠和疏離。
“我想知道,接下來會發生什么。”藺尋枝沒有想把蒲默青留下來一起面對系統懲罰的打算,只是想從他嘴里得知后續。
比起系統的懲罰,他明顯感受到讓蒲默青留下只會造成更不可收拾的局面。
“警察正在趕來的路上——有人報警。你繼承這片街區的連環殺人犯的身份。那么晚安,小枝。祝你愉快。”蒲默青回答。
前后氛圍割裂的話語好像是在強行為自己的禮貌正名。
將禮節做到過分到位的程度,導致聽上去比詛咒更可怕。
這次,蒲默青沒再回頭。
藺尋枝逐漸感受到手上多出來了一個的物品。
一柄,長約18cm的切片刀。
因為便利店的游戲失敗,所以整個街區的殺人案都算在他頭上了嗎?
說不上的草率。
可藺尋枝猛然想起公寓里那個假的藺尋枝——
他也說他是兇手。
藺尋枝之所以進入游戲,就是因為這個假的【藺尋枝】在醫院里捅了他一刀。
藺尋枝成為這條街區的隨機殺人犯,是早就已經發生過一次的事,也是一定會發生的事。
手環在接觸到青年手腕的時候就開始報警,三位數的心率久居不下。
難道他會重復這條故事線,殺死五天后的藺尋枝,然后作為假的【藺尋枝】,被出現在樓道里的房東拋棄和殺死嗎?
這些想法幾乎要將青年心底深處最陰暗的東西帶出。
他不能允許自己的結局是以一個贗品的身份被抹喉。
那些裝滿愛意和癡戀的句子,估計他們也數不清對藺尋枝說過多少次了吧。
只是為了滿足食欲和殺欲
此時藺尋枝的感知完全回籠,身上突然沒了力氣,他腳一軟跪在地上開始劇烈干嘔起來。
警察警察馬上要到了。
遠遠的,藺尋枝好像聽到了警笛的聲音。耳邊滿是能夠帶來眩暈的嗡鳴聲,他像是暈車了那樣難受。
到底是真的警笛聲,還是因為他精神緊張出現的幻覺。
藺尋枝分不清。
他只知道現在應該離開便利店。
夜間狩獵還沒結束,警察就算進去了也是死路一條。就算藺尋枝還沒做好再進公寓的準備,他也要待在里面。
藺尋枝沒有把手上的兇器留在便利店,而是帶在了身上。
剛踏出便利店,藺尋枝就看到了遠處的紅藍警燈在那片爛尾樓的區域閃爍。
他沒有聽錯。蒲默青這次也沒有說謊。
手環還在“嘀嘀嘀”的響,藺尋枝動作迅速地關掉了報警開關,壓著帽檐冷靜回頭。
前門走不通,就只能從后門走了。
青年盯著那扇半掩的門,隱隱約約能看到里面的血跡——想走后門員工通道,必須要經過更衣室。
藺尋枝咬咬牙關,直接推開了門,繞過前店員懸掛的頭顱。
特殊情況之下,就算是讓他在尸體堆里跳舞,藺尋枝也能做到。
最終青年將后門推開,再將門輕輕扣了回去。
便利店的后門直通祥安公寓,不過幾百米的路程。所以當警車到達便利店門前時,藺尋枝已經到了公寓的樓下。
再回到這里,藺尋枝說不出什么感覺。只是沒時間讓他再感觸什么,警察發現店里沒人,肯定會往周圍搜尋。
他沒有時間磨蹭。
公寓電梯還處于維修中的狀態,藺尋枝只能往安全通道走。但即使有電梯,藺尋枝也無法選出到底哪種方式是安全的。
【噓——枝枝,腳步放輕點】
【屏住呼吸,離得近的扮演者能聞到你的氣味】
藺尋枝到了二樓。
【根本沒有這個必要】
【還要這么小心干嘛,從主播進公寓大門開始,整棟樓的扮演者就知道他回來了】
彈幕持有兩種態度,但確實如同后者所說,沒有這個必要了——
藺尋枝見到了應祀。在樓道里。
除了他們兩人,還有第三位玩家在應祀的身邊。
接著樓道里昏暗的燈光,藺尋枝第一時間藏起了手里的刀。
藺尋枝站在樓梯下面,那個玩家聽到青年的腳步,跟隨應祀的視線同步看了過來。
三人中間隔著一段臺階,六目相對。
那位玩家正以一個親密的姿勢和應祀靠在一起,藺尋枝看不清他們在做什么。
一時間,他分不清誰是不該出現的第三者。
于是藺尋枝沒讓應祀開口,先拿下了主動權。
他的語氣有些鄙夷和惱意,“我才出門多久,你就跟別人搞上了。”
“應祀,你是有多饑渴。”
第54章 第 54 章
應祀做出下意識地反應, 松開了面前的玩家,像模像樣地后退兩步保持距離。
這下更像是被藺尋枝撞破了偷情現場。男人身邊的玩家埋著頭,在青年出現之后就失去了存在感。
“對不、起, 小枝我找、找了你很久。”應祀的語言系統每況愈下。
“有、些餓了。”用了好一會他才斷斷續續地把理由說出來。仿佛離開青年就不會好好說話了。
聽到這句話, 縮在墻角的玩家開始發抖。
在應祀解釋理由的時候, 藺尋枝就已經用這段時間走上來了。
他沒有回話, 顯然并不在意應祀的解釋。
“他、說可以,看到,我頭上的攻略值。”應祀沒把青年的沉默放在心上,祂更意外藺尋枝會在意祂跟誰在一起,“他說我喜歡他,所以不能傷害他。你呢?小枝。你也能看到嗎?”
他的語句流暢起來。
藺尋枝掃了一眼數值, 【50/100】。攻略值減少了。
如果這個指數跟陪伴時長有關,那在攻略值到100之前, 藺尋枝都要守著他了。
“沒看到。”藺尋枝面不改色說著瞎話。
“我知道了。”應祀聽到他的回答, 輕輕點了點頭,接著緩緩擺動咔咔作響的頭骨,將視線壓在那個玩家身上。
就在藺尋枝以為應祀要對玩家動刀子的時候,只聽應祀用干澀的喉腔笑了一聲, 他低頭捂著眼睛, 開口道:“我餓了, 眼睛也壞掉了。真奇怪, 看不見了之后反而可以一下子就找到小枝了, 而且是兩個”
聞言, 藺尋枝皺了皺眉。
“你們都說自己是藺尋枝。”應祀笑得身體發顫, “真的?還是假的?”
“那就一個一個殺掉”男人沒有預兆地舉起刀子,“看看我會不會心痛好了。”
“從你開始吧。”
玩家靠在墻角, 根本沒有留給他反應和躲避的空間,“救我救我!救我!!!”
絕望之下,他緊盯著藺尋枝。期盼這個意外出現的青年能幫到他。
畢竟是藺尋枝的出現,才讓他的謊言敗露。
可應祀的動作很快,每求救一次,捅在他身上的刀就多加一次。
就當著藺尋枝的面,玩家被應祀刺死了。
檢測心率的手環查探到了極其危險的數值,開始在青年的手腕上震動。
這是應祀用他那被泥土腐爛了大半的腦子所能想到的最佳辨認方式。
雖然有驚訝,但藺尋枝并不意外。
“到你了。你的辯解是什么呢?”應祀停止揮刀,將頭抬起來問藺尋枝。
藺尋枝站在原地沒動,在游戲里待的這些天,他已經對這樣血腥的場面脫敏了。
應祀空蕩的眼眶里有血肉翻涌,似乎在一點點嘗試著將腐爛的肌絲連接起來。
藺尋枝全然沒有害怕的樣子,步子邁起來到達應祀面前,慢慢蹲了下來,直視這張死去的男友的臉。
“既然又殺了一個人,那就應該安靜點了。”藺尋枝不顧血污,單手捧起了應祀的臉,在月光底下端詳。
他好像沒把應祀手里的刀放在心上,又或者說,在此時此刻再想著逃跑已經晚了。
藺尋枝已經預約了醫生,他需要讓病人也就位。所以,他不能離開他一步,直到帶應祀見到醫生。
“看看你把自己變成什么樣子了,應祀。你看著很丑。”通過月光,在窗戶玻璃上逐步滑落雨滴的陰影投射在了應祀臉上。
說來好笑,不過確實像應祀在落淚。
“咯咯”兩聲,他的脖子歪了一下。應祀面部的肌肉僵硬,做不出任何表情,只能通過偏頭來表示自己的疑惑。
“我很丑嗎?”他空虛的眼眶上,眼皮閉合又睜開。
算算時間,已經過去了三天,但藺尋枝并沒有完成限時任務。
按照系統規則,應祀現在變成了無差別殺人的屠夫。
藺尋枝的心率爆表,面上帶著平靜的笑意,貼心地說著:“對,沒有人喜歡這樣的你,只有我不會嫌棄。”
應祀:“”
【65/100】攻略指數上升。
見應祀正在處理這句復雜的話帶給他的信息,藺尋枝將指尖放在應祀握著的刀上劃了一下。
在感受到疼痛時,青年輕輕皺了眉,但這是他目前能想到的唯一方法。
鮮紅的血珠從藺尋枝的指尖冒出來,他把手指塞進了應祀的口腔。
“除了我,沒人愿意這么做。只有我會跟你在一起,應祀。”藺尋枝用食指的指腹按壓著應祀的舌頭,話語在青年的嘴里慢悠悠地說出來,他問應祀:“你明白嗎?”
藺尋枝血液的味道,在他劃破手指的瞬間就激活了應祀的感官,口水下意識地分泌起來。
藺尋枝。
是小枝的味道。
祂獨一無二的小枝,無可替代的愛人。
應祀的眼球在嘗到藺尋枝血的那一刻起,重新長了出來。
就在藺尋枝的面前,生長出了新的血肉。
【85/100】
祂喜歡小枝主動靠近。
這是只有小枝才能帶給祂的愛。
“我明白。”應祀愣愣地說出兩字。在祂想要再從藺尋枝指尖汲取一些血液時,藺尋枝卻將手指收了回去。
“這是今天的量,已經夠了。”藺尋枝拋下這句話,就直立起身。
應祀不滿足地舔舐嘴唇,肚子配合叫了一聲。
在祂眼里,食欲擺在第一位,可現在顯然有更重要的事情,祂需要弄清楚。
“小枝,你看得見了。”
藺尋枝在他臉上掃了一下,回答道:“嗯。”
應祀缺肉少瓣的心臟在胸腔里愉悅地跳動著,不過沒跳多久就偃旗息鼓。這副身體不存在健康一說,也沒有活著的可能。
小枝活動的眼球和目光讓他雀躍不已。但祂想知道是誰幫他的。
有第三個人出現了。
第三者讓小枝恢復視力,那么小枝給了什么好處呢?
祂很好奇。
藺尋枝嫌棄地看了應祀一眼,他知道這個男鬼情人肯定又在瞎想些莫須有的事情了。
【90/100】
應祀將藺尋枝的這副神情收納至眼底,心臟又跳了幾下。
祂喜歡小枝這樣的表情。
應祀面部的肌肉恢復活力,表情看上去有些享受。
但問題就是問題,沒有得到答案,應祀不會忽略它。祂拿著刀站起,要聽藺尋枝親口解釋。
“發生什么了,小枝?你去過哪里,和誰在一起,經歷了什么事呢?作為未婚夫,分享外出的趣事是必要的吧。”應祀笑著,危險的氣息將藺尋枝籠罩。
【95/100】
應祀希望參與藺尋枝的一切,所以但凡知道藺尋枝有其他和祂無關的經歷,都讓應祀嫉妒得要發瘋。
求生本能告訴藺尋枝應該和應祀保持安全距離,但藺尋枝最終收住了要后退的腳步。
總是有些時刻,應祀能讓藺尋枝意識到祂并沒有那么好打發。
但是【病】的緣故,讓這些危險信號在藺尋枝腦內渲染成了等量快感。
“告訴我吧,小枝。我太好奇了。”應祀的身影將藺尋枝覆蓋。仿佛藺尋枝再沉默一秒,祂手里的刀就會對著愛人的心臟揮下。
【98/100】
將他不忠的罪名坐實。
藺尋枝有些暈乎乎的,燈光照不到嘴角,他將笑容藏了起來,說:“我跟醫生做了筆交易。”
在離開便利店到達公寓樓下的時候,藺尋枝就找好了理由。
蒲默青將青年推到了懸崖邊上,讓他狼狽地回到公寓。藺尋枝怎么能忍受他游刃有余的嘴臉。
沒人可以始終獨善其身,醫生。
“醫生讓我恢復了視力,代價是給他一個吻。”藺尋枝掀起眼皮,看向應祀,把謊言脫口而出,“他要我明天去見他。”
應祀的瞳孔因為憤怒而顫抖,最后氣出笑來:“蒲、默、青?那個、該、死的、醫、生”
祂的口齒再次混沌起來。
“恢復視力,這是很大的誘惑。這樣也就能夠再見到你的樣子了,應祀。”藺尋枝將腦袋靠在應祀的肩頭,“現在我確實可以看到你了,一個吻而已,沒什么大不了的。你說呢?”
藺尋枝聽到應祀的牙齒緊緊摩擦作響。
【99/100】
在為愛人吃醋的時候,就是最愛對方的時候。
他很滿意祂的反應。
攻略指數是愛意也是殺意。現在應祀有多喜歡他,就有多想殺了蒲默青。
“我、跟、你、一、起、去。”應祀擁抱藺尋枝,避開了刀刃觸碰到青年的可能。
在吃掉青年之前,外來者的覬覦是應祀無法忍受的。
誰都別妄想參與分食。
小枝。只能是祂的。只有祂才能擁有小枝全部的目光和愛。應祀握著刀的手止不住發抖。
藺尋枝:“可以嗎?”
“當、然、可、以。”祂立刻回答。幾乎想現在就去醫院殺了蒲默青。
“但醫院是醫生的地盤,我要不要把他約到其他地方?”藺尋枝問他。
應祀拍了拍青年的背脊,將崩壞的情緒臨時調整過來,“不、用、擔心。小枝,我可以做到。”
聽到應祀的回答,藺尋枝無聲地笑著。
那就這么辦吧。
怪物和怪物,打起來吧。
第55章 第 55 章
市立精神病院。
醫院人來人往, 應祀走在青年身后,一刻也不放松地握著他的手。
【75/100】
冷靜下來之后,應祀的攻略值回到了正常水平。
藺尋枝另一只手拿著手機準備撥通蒲默青的電話, 在感覺到應祀的不對勁時, 他停下往前的步伐, 回頭看向他的骨架男友。
應祀穿著白色襯衫和長褲, 是葬禮的那一身。眼球長好了,但左側面頰仍然是腐爛的痕跡,露出一些骨頭和牙齒
如果沒有衣物遮蓋,就能見到下面裸露的內臟。
可醫院里的人對應祀沒有反應,在這里,祂似乎只是一個正常人。
大概只有公寓里的玩家才能看到祂駭人的原型。
注意到藺尋枝的目光, 應祀也停了下來,和他對視。
“應祀, ”藺尋枝叫著祂的名字, 正在觀察祂的表情,“之前發生過什么我不知道的事嗎?在這個醫院里。”
應祀聞言,遲疑了一瞬。
從他們進入醫院開始,應祀就是一副戒備的樣子。這不是要面對敵人的警惕, 而是
對當下所處環境的生理性緊張。
應祀曾經是蒲默青的病人。但在應祀生前, 他完全沒跟藺尋枝提起這件事。
另外, 在得【病】的這兩年里, 青年不是沒來過這家醫院。
只是他從來不知道這里還有一位叫蒲默青的在職醫生。
不過游戲世界和現實世界有交叉, 這點藺尋枝很清楚。
畢竟現在站在藺尋枝面前的是他死了兩年的男友。于是蒲默青的出現也可以按純粹的游戲設定來得到解釋。
“都是一些不重要的事。”應祀將這個話題草草帶過。
就在這時, 藺尋枝的手機響了起來。
聯系人顯示著未知, 但兩人都清楚這是誰打來的電話。
應祀的眉頭瞬間皺了起來,抬手搶過青年的手機, 將要按下通話鍵時——
“應祀!”藺尋枝提高音量,盯著應祀。
這兩個字在醫院大堂內鬧出了不小動靜,引得行人紛紛側目。
祂當即頓住手指呆了幾秒,在看到藺尋枝的怒容后,應祀把手掌攤開,歸還了手機。
“我,知道了。”祂低著頭,避開青年的眼神,委屈地小心翼翼,“對不起。”
藺尋枝拿回手機,開了免提。
“喂小枝。”電話那邊,醫生一開口就用了這個親切的稱呼。
應祀:“蒲!默”
藺尋枝連忙按下靜音,抬頭訓斥道:“應祀,現在還不是時候,我們要先見到他。”
“跑不了的,他敢叫你小枝”
“你從現在開始閉嘴。”藺尋枝狠狠地說著。
蒲默青只是一個沒有攻略進度條的工具NPC,所以醫生叫他什么,藺尋枝都不在乎!
應祀被青年的這副模樣震住。乖順的小枝從昨天開始就變了。
愛人態度惡劣的模樣,像是在自尋死路。
讓他看上去無比鮮活。
小枝
祂喜歡小枝的肆無忌憚。
接著,應祀真的安分下來,靜靜站在青年旁邊。
藺尋枝重新接起蒲默青的電話,“喂,蒲醫生。”
聽到青年的應答,醫生輕笑出聲,稱贊道:“做得漂亮,小枝。你真的把他帶過來了,不過我很好奇是用什么方法”
“醫生,我們沒有熟到可以寒暄的程度,別浪費時間說這些廢話了。”藺尋枝直接切入話題。
看到青年冷淡的樣子,應祀一臉滿足。
“行。”蒲默青沒再多說,“我請了一位護士幫忙帶你們來診室,跟她走即可。”
“記住,藺尋枝。我也經常弄混她們。那位護士嘴角有一顆痣,在左邊,別讓她的雙胞胎妹妹帶走你們了。不然,我也說不好會發生什么事。”
藺尋枝:“知道了。”
說完,他掛斷電話,隨即就發現了朝他們徑直走來的一位護士。
藺尋枝借著排隊的人群擾亂了護士視線。他并不打算參與醫生給他設置的真假護士游戲。
“你好,護士小姐,請問蒲默青醫生的診室在哪里?昨天我已經跟蒲醫生約好了現在的會診時間。”藺尋枝和應祀到了導診臺前。
應祀跟在青年身邊,牽著手但不說話,像是個沉默的大風箏。
護士:“蒲醫生嗎?他在另一棟樓的6樓3號診室,路線很復雜,先生,我帶您去吧。”
“不用。”藺尋枝直接拒絕了護士。
護士:“那我讓另一位護士帶您去,精神病院的電梯需要刷卡才能通過,特別是蒲醫生在的那一棟樓,安全系數最高。”
藺尋枝有些無言,他差點忘了醫院里的這條規則,只好道:“麻煩你們了。”
接著一位護士剛從隔壁的房間里走出來,就被跟藺尋枝說話的護士叫住了,“小張,你的門禁剛到手,帶這位先生去找蒲醫生吧。”
“好的。”年輕護士應了下來,“兩位先生請跟我來。”
藺尋枝確認了一眼對方的嘴角,那里什么都沒有,放心了下來。
在兩人要跟著這個護士走時,一位男護士攔住了兩人,“你好,是藺尋枝先生嗎?我是負責蒲醫生的接引護士,他的病人全都由我帶路。”
藺尋枝:“”
他知道按醫生的要求走會出現不同的選擇。
但他沒想到,選擇還是以這種方式再降臨于藺尋枝面前。
可惡的醫生。
男護士的左嘴角有一顆痣。藺尋枝咬了咬牙,現在不止是應祀,連他也想殺了醫生。
最終,藺尋枝仍然選擇跟導診隨機指來的女護士走。
“那么,請跟我來。”女護士微笑轉身,在兩人的前面引路。
就在女護士轉身之后,她舔了舔嘴唇,露出右邊嘴角被粉底遮蓋的那顆痣。臉上的笑容變得奇怪起來。
在藺尋枝眼里,女護士帶著他們在走廊里東走西走亂繞一通,但導診說過路線復雜,所以在最后看到電梯的時候,藺尋枝放松了片刻。
“沒關系,小枝。”應祀知道他在顧慮什么,“我在這里。”
藺尋枝淡淡地笑著,點頭。
如果這里是祥安公寓,那么藺尋枝會真的放松下來;但這里是市立精神病院,那個兩面派醫生的地盤。
而且應祀還是醫生曾經的病人。
藺尋枝總覺得醫生有方法制服應祀。就像林沈佚那樣——用房東的身份、公寓管理者的權力,將應祀隨便的丟進一個其他的臨時副本。
只留下藺尋枝和醫生面對面。
手環的心率顯示隨著電梯上升的樓層逐步爬高。
【病】的作用像尼古丁的迷幻效果那樣,進入藺尋枝的大腦,將他的焦慮化為烏有。
青年臉上的笑意逐漸發自內心。
不過最壞的情況發生了又怎么樣呢。
最壞最危險的情況,不過是更加滿足了病癥的需要。
關關難過關關過。
他是個幸運的人。從0號房間里活了下來,那也可以在這里活下來。
女護士站在電梯按鍵前。在確認過一次后,藺尋枝沒有再盯著護士看了。
所以在電梯停下開門的時候,藺尋枝就正常跟著護士的步伐。在要邁出電梯的瞬間,應祀在身后扯住了青年的肩膀。
“小枝,你太遲鈍了。”應祀將藺尋枝拉回電梯內,“按照游戲規則,我不應該參與游戲的正常運作,以及干涉你的選擇。”
“可我必須這么做。她是假的。小枝,這很遺憾,你看錯人了。”
應祀的做法讓藺尋枝意外。
話音剛落,電梯門迅速關了上來。不再是尋常厚重的大門,而是薄薄的鋒利刀刃。
如果剛才藺尋枝跟著護士邁出那步,動作快些,藺尋枝會跟應祀分開,只留下應祀和他交握的那只手;
動作慢些,藺尋枝會被電梯門砍成兩半。
無論結果是什么,都在蒲默青的意料之中。
仿佛藺尋枝在這里死去了,就說明青年不配擁有得知故事真相的權力。
祂們一向討厭愚蠢的人。
每道關于生死的關卡,是試探是考驗。
見識祂們殘忍和卑劣的怪物外殼——親愛的單薄的愛人啊,你仍然愿意前進走向祂們嗎?
即使前路是數不清的死亡。
藺尋枝只感受到當下應祀將他拉回電梯里,挨著青年的后背緊緊擁抱他。
“你不能死在這里。”祂對藺尋枝耳語。
這句讓青年的心臟暫時不再為生存跳躍。青年的腦子有些混亂。
血管酸澀而麻木,這是熱辣到會蝕骨的心動。
緊接著藺尋枝聽到了應祀痛苦地悶哼一聲。
“尸體想復活”電梯里出現了蒲默青漫不經心的聲音,“爬蟲要上天。”
在祂們眼里,誰也瞧不起誰。
可以互相制約的手法如數家珍。于是像為花生剝殼一樣,應祀的身體軟了下去,倒在地上。
藺尋枝的雙眼放大,緩緩回頭。他看到了手里拿著□□的醫生毫無征兆地站在封閉的電梯里。
“這是特制的□□。”蒲默青饒有興致地跟青年解釋這個工具,“對應祀很有用。”
醫生看著藺尋枝張嘴無言的震驚模樣,鏡框底下的眼睛稍稍瞇起,眼尾帶著笑意,出現了兩人剛見面時的溫潤態度。
“為什么這么看著我?藺先生,這不就是你要我幫你的事嗎?本院對發狂期的精神病患者有正確且固定的流程,不用有憐憫的情緒”
“嘶嘶——”在醫生說話的過程中,藺尋枝聽到了蛇信子吐出的聲音。
蒲默青面若無事繼續道:“畢竟,你在救他啊。”
“我聽到了,蛇的聲音。”藺尋枝愣在原地,應祀的身體趴在他腳邊,一動不動。
青年也不知道為什么要說出這句話,難道是為了向醫生要答案嗎?
可這分明已經寫在了醫生的臉上。
便利店的那條巨蟒,跟蒲默青前后腳出現。都對上了。
一次閉眼睜眼,蒲默青不再掩飾自己的蛇瞳。兩道豎立的瞳孔在藺尋枝面前張開,斯文溫柔的面龐因為這雙金黃色的蟒蛇眼有了十足攻擊性。
“你知道了,藺先生。”醫生很開心,抬腳踹開應祀的身體,往前邁了一大步到青年的跟前。
那雙蛇瞳霎時靠近,看得藺尋枝起了雞皮疙瘩。
“緊張的味道也是甜美的,你擁有一顆健康的心臟。就算現在心跳那么快也沒讓你倒下。”蒲默青當著藺尋枝的面咽口水。
藺尋枝視線上抬,還是沒看到醫生頭上的攻略條。
他猜不透蒲默青想做什么,張了張嘴,“醫生接下來要做什么?”
在向青年展示過后,蒲默青變回到人類的瞳孔。此時青年身后的電梯門開啟,醫生再次越過青年,像是瞬間失去的興趣那樣。
“跟上。”蒲默青補充,“不用管應祀。”
“為什么?”藺尋枝追問。
蒲默青的3號診室在離電梯幾步路的位置。醫生在診室門口停下,偏頭回望青年。
喉結滾動一次,他說道:“我要診療的病人,是你。”
突然,一條蛇尾猝不及防地自藺尋枝腳邊迅速往上攀爬,讓青年懸空了起來。
蛇尾從醫生的白大褂底下伸出,這條強而有力的□□組織在蒲默青的支配下,將藺尋枝帶到他面前,一起進了診室。
沒有任何反抗的機會,藺尋枝就被蛇尾甩到一把電擊椅上,纏好了束縛手腳的帶子,“速戰速決吧,藺先生。在你那瘋狂的前夫醒過來之前結束。”
“你要做什么!”在0號房間體驗過的無助涌了上來。
蛇尾捅進了藺尋枝的口腔,強制青年收聲。蒲默青俯下身子,和青年面對面,“你的話有點多。”
接著醫生看著藺尋枝自言自語起來,“難道就是這樣一個好奇的家伙才讓李那么喜歡嗎?”
“畢竟除了藺先生之外,沒人能跟他交流。所以啊!!所以他才讓你進來了,藺尋枝。”
瘋瘋癲癲的醫生。
蛇尾抵到了藺尋枝咽喉的位置,像是故意讓青年有嘔吐的反應,不一會他眼角就有了些難耐的淚水。
“我需要多關照你一些了,藺尋枝。”蒲默青的措辭一轉,“我也可以幫你治病,藺尋枝。為什么不考慮,依靠我呢?”
藺尋枝不可置信地聽著醫生說出的話。
病
醫生可以幫他治病。
他能相信嗎?
蒲默青看著藺尋枝紅潤的眼睛,略微失了神,鬼使神差地伸出手指,按壓青年因為吞下蛇尾而鼓起的臉頰,柔聲下來說:“看看李,藺尋枝。看看他在哪,他甚至逃不出那個可笑的房間。”
“不如你放棄他。”
扮演者【蒲默青】,開放攻略進度。
【10/100】
放棄他。
選擇我。
“我讓你知道真相。”蒲默青輕柔地把蛇尾退出青年的口腔,“還記得,你什么時候認識應祀的嗎?”
藺尋枝又一次被引起嘔吐。可這次在蛇尾要完全離開的時候,青年報復性地將牙關閉了起來。
“嘶——”醫生眉頭瞬間擰了起來。
他竟然敢咬他的尾巴!
藺尋枝還覺得不解氣,甚至在齒間摩擦醫生的蛇尾,直到嘗到鮮血的滋味,蒲默青又在他臉上甩了一巴掌,他才吐出來。
“李比你溫柔多了,蒲醫生。”藺尋枝呸出嘴里的血,朝醫生冷笑,“怕的話,下次就別把這臟東西放我嘴里。”
這樣漂亮的眉眼說出這樣刻薄的句子。蒲默青表情閃過一絲驚訝,那張友善的臉上起了幾條青筋,他難得有真正情緒波動的時候。
“字奧私立高中。”藺尋枝說出一所學校的名字,“我是在那里第一次見到應祀的,不需要你提醒。告知真相,只是你的一個任務吧,醫生。”
“所以,別把這些當作給我的恩賜了。做你該做的事。”藺尋枝轉眼變成無辜含笑的神情,聳了聳肩,“至于你的尾巴,我不為此感到抱歉。”
醫生忍了忍,收起尾巴做出輕松的樣子,“沒事。”
說完,藺尋枝從余光看著醫生從電擊椅旁的治療盤里拿起一對電擊工具。
“你說對了,這確實是我的任務之一,藺尋枝。”蒲默青按下了電源開關。
“只是我現在有些不舍得把你放進副本了。你契合我心目中‘完美病人’的特質。不過來日方長,我并不著急。”
粗暴的電流從皮膚滲入,沖進藺尋枝的神經網絡。
【副本‘字奧私立高中’開啟。】系統提示音出現。
“玩得開心。”
最后藺尋枝只聽到醫生說出這么一句話。
第56章 字奧私立高中(1)
“你”
“絕對是你。”
荒廢了多年的教室里, 此刻黑壓壓一片,擠滿了高二(7)班的學生。
一個穿著高中制服的男生動作僵硬地松開了儲物柜的門。聲線顫抖得不成樣子,仿佛經受了莫大的精神沖擊。
靠著墻壁而設立一排排的儲物柜, 放在教室的正后方。
那些統一規格的1.7米長方形鐵柜子滿是銹跡, 只有柜門上掛學生銘牌的地方, 寫著一個個人的名字。
字體十分清晰, 明顯是換上沒多久。
三個7班的,四個6班的
學生的名字和柜子里蜷曲的尸體一一對應。
昔日里在同個樓層里上課的七位同學,縮在柜子里割腕,放干了血。
柜子內面貼滿了他們用自己的血畫下的符咒。
儲物柜原來是用作學生分裝多余文具用品和教科書的地方——
現在變成了塞著失蹤學生的鐵棺材。
“全都!跟你有關!是你”男生的舌頭像是被吞進了喉嚨里一樣,囫圇不清地把話拖出來。
教學樓下已經響起警笛聲,緊接著警察陸陸續續沖進這間教室, 大喊道:“后退!全體后退!聽到了嗎所有人!!!到樓下的空地集合!”
闖進人群的幾位警察試圖拉開一道防線,趕走教室里的學生。
但學生們在看到柜子里同學的尸體之后, 像是被某種力量強行留下來目睹這場自殺現場, 所以陷入了某種群體僵直。
因為儲物柜門被打開,從尸體上滴落下來的余血慢慢流到了鋪著灰塵的地板上。
終于有學生受不了這樣的場面,深吸一口氣直挺挺昏死了過去。
站在儲物柜前面的男生用盡了所有力氣舉起手,眼神戰栗, 看穿真相一般地穿過騷亂的人群, 好像任何動靜都已經無法干擾他指證了。
男學生伸出食指, 堅定地落在所有學生最后方的黑發少年身上。
看到他這樣, 學生紛紛往兩邊靠, 跟著食指的方向看過去, 害怕又好奇。
在教室里的學生沒人敢出聲, 除了警察往外趕人的聲音。所以男學生說出的那個名字,全班的學生都聽見了:
“藺尋枝。”
【玩家‘藺尋枝’進入副本。】
【副本介紹:您是一名就讀于字奧私立高中的學生。近日學校預備翻新廢棄教學樓, 遂組織學生以班級為單位分批進入教學樓打掃。
就在今日,高二(7)班全體學生意外發現一起集體自殺事件(似乎與自殺無關)。自今日起,警方要求學校停課一周,全體學生禁止外出,接受警方筆錄及心理疏導。】
【而你,高二(7)班藺尋枝,因七位死亡學生都與你存在密切交往,于是在集體自殺事件案發第一時間,被同班同學指認為兇手。】
【系統發布任務:
1.封校為期一周。請玩家在此之前,找出真正兇手(未完成)
2.告知警察(未完成)】
直到系統宣讀完副本介紹和任務,藺尋枝才如夢初醒般地睜眼。青年上半身還殘留著被電擊的知覺,晃動了兩下。
在所有人的眼前,藺尋枝的怪異舉動和柜子里那些血符咒聯系在一起,他就像是被鬼上身了一樣。
還窩在教室里的大部分學生開始爭先恐后,想從狹小的教室門逃出去。
好在有警察維持秩序,不然在集體自殺過后肯定會再出現一起踩踏事故。
“這位同學,請不要隨意指認兇手。”廖警官第一個進入教室,一把將男生拉過,遠離了儲物柜尸體的位置。
有警察在場,男生就沒那么恐懼了,甚至直接從剛才的驚嚇中回神,情緒激動地扯著警察的胳膊:“警察叔叔,就是他啊,藺尋枝就是兇手,死了的同學全是跟藺尋枝關系好的”
“同學,請你冷靜一點。這是警察的工作,你現在要做的是遠離現場!”說完,廖警官示意兩位同事一左一右把男生架了出去。
接著,廖警官看了一眼男生指認的學生,記下了他的樣子和名字。
藺尋枝是最后離開教室的學生,他一副隨時要倒下的模樣,只好叫一位警察將他攙扶下樓。
現在是冬天,在廖警官的眼里藺尋枝看上去出了些汗,臉色發白,顯然被嚇得不輕。
實際上,藺尋枝是剛從蒲默青的電擊中緩神。
這幾棟樓年久失修,由于翻新的緣故,雜草除干凈留下了一片空地。高二(7)班的學生就被廖警官先行安排在了這里。
該死的醫生。藺尋枝不間斷地罵著蒲默青。
患【病】的過程中,他不是沒用過電擊療法,但沒有哪次是像這樣大的電壓。
如果要把他送進副本,直接把他打暈就好了,就像TK把他弄進0號房間那樣。
藺尋枝此刻昏昏沉沉,恨得牙癢。
蒲默青絕對是故意的。
不可置否,字奧私立高中是他和應祀第一次見面的地方。應祀是轉學生,人生地不熟,來到這里的第一個學期就碰到了集體自殺。
藺尋枝對這個事件的印象不深。他只知道自殺事件發生之后應祀像個沒事人一樣;不過每到晚上,應祀就會趴在藺尋枝的床邊,然后支支吾吾地說怕鬼,想跟藺尋枝一起睡。
封校七天,他們就在寢室那張單人床上睡了七天。在這之后,應祀就跟他告白了。
藺尋枝停了回憶。還是高中生的應祀肯定怎么也想不到,幾年之后的自己會變成曾經怕得要死的鬼,再找上藺尋枝的門。
警察把藺尋枝放在了樓下的一塊石凳上,本著職業道德說了幾句關心的話,就回過頭處理自己的事情了。
藺尋枝疲憊地靠著身后墻壁,開始細想剛才的副本介紹。他總有些奇異的感覺,認為副本說的和他記憶里發生的事不太一樣。
沒過多久,藺尋枝一點點拉開眼皮。光照進他的眼睛里,淺灰色的瞳孔跟著縮小,浮現震驚的神情。
兇手
系統的任務是讓他找兇手?
當年字奧私立高中儲物柜集體自殺事件轟動了全國,可是警方無論如何都找不出任何跟他殺有關的證據。
至于為什么柜子里貼滿血畫的符咒,警方認為是學生誤入了邪/教,并且在七人的寢室里發現了有關書籍。最后的案情通報,也是以‘七個學生約定自殺’收尾。
系統那句“似乎與自殺無關”,直接否定警察的努力,把這個四年前的案子打上了“懸案”的標簽。
連警察都找不出證據,藺尋枝哪來的辦法證明有人殺了他們!
荒謬。
蒲默青說要告訴他真相,意思是讓他自己找出來嗎?
找出誰殺了他們,就是藺尋枝需要知道的真相。
穿著高中制服的應祀站在藺尋枝的面前,他的身體蓋住了太陽,在藺尋枝身上投下大片影子。避免光再直射進藺尋枝的眼睛里。
“大家怎么都出來了,不是在上面打掃衛生嗎?發生什么事了?”
直到聽到應祀的聲音,藺尋枝才對自己回到高中有了實感。
18歲的應祀。
身高,相貌。他看上去和幾年后的應祀沒什么區別。
只是穿著高中生的校服,顯得青澀些。眼神和四年后不同,仿佛是光的居所。
藺尋枝和應祀同年而生,不過現在藺尋枝的身體里裝著一個22歲的靈魂。
現在青年在想什么呢。
他在想20歲那年,博物館里那場奪走了應祀生命的大火。
站在藺尋枝跟前,十八歲的少年,會在他們認真相愛了兩年后死去。
藺尋枝回到了一切還沒發生的時候。
當下,應祀還不是他的男友。他們只是單純的舍友關系。
藺尋枝的心臟沉悶地跳動著,氣管像是被一塊石頭壓住了,他捂著胸口,呼出一口口熱氣,有些呼吸困難。
接著也不知道是不是冬天的緣故,出了一身汗之后身體開始發冷。
“你怎么了?”應祀俯身察看藺尋枝的臉色。
他共情不了死后的應祀,那是純粹的怪物。
但18歲的應祀,是陪藺尋枝度過整個青春期的初戀情人。
藺尋枝的眼眶被染紅,眸子濕漉漉的,鼻尖也因為低溫的天氣紅紅的,他對應祀笑了。
情緒劇烈翻涌,涌上最苦澀的滋味。
“發生了一件可怕的事,但是你在這里,我突然沒那么怕了。”藺尋枝將實話說出。
在看到應祀之后,他好像得以將這兩年經受的苦難放下幾秒鐘。應祀只是站在這里,藺尋枝都能得到莫大的安慰。
應祀盯著藺尋枝的笑容出神。
隨后,應祀別過視線,不自然地輕咳兩聲,“好,好吧”
臉紅了。
在全班目睹自殺現場之前,應祀先行離開了清掃隊伍,剛好錯過看到尸體的場面。
知道這件事的只有藺尋枝。
而應祀掉隊的原因是去廁所,所以幸運的沒見到現場。
只聽說教室里面的事情,應祀就吵著要跟藺尋枝睡覺,要是應祀剛好看到了儲物柜里的尸體,不知道他會害怕成什么樣子。
藺尋枝想到這里,嘴角蔓延開笑意。
“笑!警察叔叔,老師,你看到了嗎?發生了這樣的事,藺尋枝竟然還在笑!”先前指證藺尋枝的男生就坐在離他不遠處的石凳上,見到藺尋枝不同尋常的笑,又激動起來。
不過除他以外,沒有一個同學幫腔。
聽到有人指名道姓,藺尋枝的笑容慢慢消下去,變成了假笑的弧度。
“有誰規定死了人就要哭喪著臉?”他不緊不慢地開口嘲諷道:“從剛才開始你就一直說我是兇手,現在你聽好了——”
“如果我真是兇手,下一個死的就是你。莫旭。”進了副本之后,系統就讓藺尋枝想起了班里所有人的名字。
說完這句話,藺尋枝起身離開石凳,動作熟練地拉住應祀的手,“我們離他遠點,應祀。狗生氣會咬人的。”
“藺尋枝!”莫旭氣得發抖。
應祀說不出一句話來,他的臉色通紅,把臉半埋進圍巾里,僅是露出一雙眼睛,盯著兩人交握的手。
藺尋枝往前走一步,他就隨著往前走一步。
可沒走幾步,應祀就看藺尋枝停了下來。
學校不同于其他地方。醫療隊伍里除了法醫,一支精神科醫生的團隊也在這個時候到達學校。
藺尋枝頓在原地,穿著白大褂的醫生們正往學生所在的位置走來。
于是他看到了那個熟悉的身影。
男人走在團隊的最前面,和廖警官握手問好。他好像總是能做到處變不驚,臉上除了笑沒有多余的表情。
應祀同樣也看到了男人。
“藺同學。”應祀沉著臉色,說道:“我要離開一會,等會回來。”
第57章 字奧私立高中(2)
“你好廖警官, 我姓蒲,蒲公英的蒲,蒲默青。”醫生伸出手, 自我介紹著:“事發突然, 但我身后十位都是資深的心理科專家, 很榮幸可以與廖警官合作。”
蒲默青渾身散發儒雅隨和的氣息, 在醫生光環的加持下,吸引了不少女生的視線,連帶她們繃緊的神經也因此放松不少。
廖起朝蒲醫生點頭握手,道:“感謝你們的到來,蒲醫生。這一周工作量會很大;高二(7)班的所有學生都見到了事故現場,除此之外還有學校其他的學生需要你們做輔助排查, 辛苦你們了。”
“職責所在。”醫生的笑容透著自信,余光注意到了離開人群的應祀。
“審訊隨時可以開始, 我先失陪了。”蒲默青留下一句話, 就要走開。
“等等,”廖起叫住了蒲默青,“蒲醫生您不參與嗎?”
蒲默青聞聲回頭,立馬變換了神色笑道:“不了, 廖警官, 在這之前我簽過一份家庭協議, 病人治愈之前, 不能接其他的病人。所以這次我只是履行監察和管理職責, 不參與一線。”
說完緣由, 蒲默青又一次轉身, 順著應祀的方向離開了。
藺尋枝聽到了他們對話,在醫生走過來的時候裝作若無其事的樣子整理圍巾。
這個時候醫生還不認識他, 加上應祀的反應和家庭協議的事,不難猜出蒲默青是去找應祀的。
原來這個時候他們就存在醫患關系了。藺尋枝心想。
難道是四年前的他太遲鈍了?
隨后藺尋枝關注到了身后的視線。是那種被危險生物盯上,后背發涼的感覺。
蒲默青在看他。
醫生的步伐很快,幾乎是下一秒就跟藺尋枝擦肩而過。
鏡框下暴露一對冷血動物的眼神。醫生只是和青年對視了一眼,就回歸了目視前方。
藺尋枝被這一眼看得有些不適,他摸著圍巾,漸漸收緊五指。好像蒲默青能通過眼神直接啃食他的大腦那樣。
“這位同學。”
蒲默青沒遂藺尋枝的心意就這樣離開,他在青年面前停了下來開口搭話。
嘖。藺尋枝壓下心里的不爽,抬頭對醫生露出一個微笑,和任何一個普通高中生一樣,看著十分單純無害:“老師,有什么事嗎?”
蒲默青聽到這個稱呼有些意外,不過在學校里,學生稱呼所有長輩為老師倒也正常。
“沒什么特別的事,我只是覺得好像見過你。”蒲默青習慣性地扶了扶眼鏡,回憶一會道:“我想起來了。”
“應祀跟我說起過你。我記得你叫藺尋枝。”
醫生語氣平平緩緩的,最后準確說出了這個眼熟的少年的名字。
然后他抓取到了少年臉上轉瞬即逝的警惕。
從蒲默青的嘴里聽到他的名字,在藺尋枝看來這活像是一串短促的咒語。
一條蟒蛇的工作是心理醫生,聽著竟然有匹配的意味。
藺尋枝仍然笑著,“對,老師。我叫藺尋枝。”
“你們在做什么?”應祀抬高聲音,氣勢洶洶得朝兩人走來,引得班里的學生側目。
應祀真的如他所說,很快就回來了。只是離開了一會,他就看到蒲默青在跟他的舍友說話。
蒲默青沉著冷靜,在應祀插進兩人中間的時候,他抬手握住了應祀的肩膀,“我們沒做什么。應祀,不要太惹人注目了。”
“蒲默青,注意你跟我說話的方式。”應祀拍開醫生的胳膊,低下了聲音警告道:“我說過你們不準靠近藺尋枝。”
醫生不在意地收回手臂,“抱歉,少爺。我本來是要聽你的,但我實在好奇,沒忍住。”
語氣里是抱歉,言辭里盡是冒犯。
“少爺?”藺尋枝把疑惑的地方說出口。
“閉嘴!”應祀與蒲默青四目相對,因為身高相近的緣故,氣勢上誰也沒輸誰。
兩句話重合,聽到藺尋枝的聲音,應祀軟下語氣道:“我不是讓你閉嘴,小枝。等會有時間跟你解釋。”
“好。”藺尋枝輕回了一個字。
“他長得挺好看的,小枝。”蒲默青生怕火不夠大,再往上澆油道:“你們已經到互相稱呼小名的關系了嗎?”
回頭看了一眼藺尋枝,應祀的心情平靜不少。他深吸一口氣,重新對上蒲默青,“讓其他人負責這里,你馬上滾。”
“這可不行,小少爺。是你爺爺指名讓我來的。”蒲默青不緊不慢地搬出家長,“你的爺爺讓我轉告你,他對你很不滿。今晚你要跟我一起回去。”
“我不回去。”應祀毫不猶豫地拒絕。
蒲默青:“那就只能讓爺爺親自來接你了,應祀。希望你已經考慮過后果了。”
醫生意義明確地看了他身后的藺尋枝一眼。
應祀沉默了。
“我去打電話了。”蒲默青從白大褂口袋里拿出手機,經過藺尋枝的時候他道:“有什么需要幫助的隨時跟我說,小枝。這一周我們會常常見面。”
“我知道了,蒲醫生。”應祀垂著頭,眼里明亮的顏色黯淡下去,瞬間沒了生氣,“現在就走吧。”
“應祀”藺尋枝知道自己沒有留下應祀的理由或者身份。
應祀愛他,愛到死去之后變成怪物的第一件事就是來找他,盡管目的扭曲。
但直到過去了四年的現在,藺尋枝才發覺自己原來對應祀一無所知。
“我先走了,小枝。”應祀對藺尋枝說。他不敢提前說自己回來的時間,這是他無法控制的事。
藺尋枝抓住應祀的胳膊,將他拉回到面前,“我跟你一起去。”
應祀突然被藺尋枝拉住,臉上滿是驚訝,原本恢復正常的臉色頃刻回到臉紅的狀態,“小枝”
“沒事的,相信我。”應祀握住少年冰冷的手,在掌心里暖了一會,“我很快就回來。”——
寢室是兩人間的配置,這是集體自殺事件發生后的第一個晚上。
藺尋枝是第一個被警察叫去做筆錄的學生,也是最先洗脫嫌疑的。
全校停課一周,除了教學樓以外的地方,學生可以自由活動,但不能出校。
學生和家長的聯系也只能通過老師進行。
雖然出現了惡性事件,但停課一周讓學業壓力緊張的學生們松了一口氣,并且對做筆錄感到新奇。
晚上的溫度再次下降,做完筆錄之后藺尋枝就沒在教學區停留,直接回了宿舍。
并不是他沒有朋友,而是他的朋友們這個時候大概全在太平間團聚。
死去的學生全是跟藺尋枝關系好的。這種情況不管發生在誰身上,那個唯一活下來的人,都無法避免地會成為首要懷疑對象。
所以在這個時候,也沒人敢靠近他了。
而藺尋枝唯一的舍友是應祀。今天這么特殊的狀況,蒲默青三兩句話就讓負責案子的廖警官把應祀放回了家。
洗過澡,藺尋枝就換睡衣躺在了床上,不過才躺下沒多久,他就扭頭看向了對面應祀的床鋪。
房間里安靜的只剩下青年下床和走路的聲音。
藺尋枝在應祀的床邊坐下,盯了枕頭好一會。
他可沒有躺在男友床上聞氣味,和感受被氣味環繞的變態情結。
藺尋枝第一次見蒲默青不是在高中,他完全沒有關于醫生的記憶。他第一次見醫生,是進入游戲之后在便利店發生的事。
在聽到宿舍外面的走廊沒有人之后,藺尋枝直接掀開了枕頭,果不其然藏著東西。
一本裝在透明密封袋里的書躺在那里,封面看著很古怪,上面寫著一些藺尋枝看不懂的文字。
看到這本書后,一個可怕的猜想在藺尋枝心里發芽。
應祀總喜歡把重要的物品放在這個位置,讓人無法明白他到底是不小心這么做,還是熱衷于搞燈下黑那一套。
藺尋枝從來沒見過這本書。
在他看來,應祀完全跟這本書給人帶來的感覺扯不上關系。
他有著充滿愛意的幸福家庭,優渥的經濟條件。成績優異,共情能力強,為他人著想,以及有很多的朋友。
這才是應祀。
不對,如果應祀是這樣積極陽光的人,那么那個有極端控制欲,在他手機里安裝定位器,甚至監控藺尋枝的每一段電話和信息的人又是誰!
藺尋枝突然開始頭疼。在這之前他從來沒想過這些前后矛盾的事。
難道跟這本書有關?
“咔——嗒——”
正當藺尋枝想打開密封袋看看書里的內容時,寢室門把的鎖軸正在慢慢旋轉。
糟了。
現在還不是時候。
他不能讓應祀知道自己找到了這本書。
藺尋枝迅速把書和枕頭歸位,但是已經沒有回到床上的時間了。
門開了——
藺尋枝下意識地想找地方藏起來。最后,他把自己塞進了應祀的被子里。
板鞋叩擊地板的聲音停在床前,藺尋枝認命般地兩眼一閉。
緊接著,應祀掀開了被子。
穿著睡衣的藺尋枝窩在他的床上縮成一團,手里還倔強地扯著半片被子,心虛的樣子像是被撞破了什么似的。
因為剛洗完澡的原因,淋浴室的熱氣將藺尋枝的皮膚和嘴唇都蒸得很水潤。他的頭發濕濕地掛在腦袋上,經過這么一鬧有些亂了。
好看
他太喜歡小枝了。應祀暴露出迷戀的眼神。
就是因為知道小枝好看,所以才會在蒲默青說那句話的時候那么生氣。
他不敢讓小枝跟其他人相處;害怕小枝喜歡他們,自己就再也沒機會了。
應祀嫉妒所有跟小枝說過話的人,包括他自己。
但是現在
小枝在他床上了。
像一份美麗的禮物。
第58章 字奧私立高中(3)
“我回來了, 小枝。”應祀喘著粗氣,說全了這句話。
藺尋枝見過這樣的眼神。
癡迷、渴望、垂涎著他的肉/體。
是那個從土里爬出來的怪物的眼神。從高中時期的應祀臉上看到,藺尋枝有些心塞。
樁樁件件都在證明藺尋枝完全不了解他的這位男友。
相應的, 青年唾棄的那個怪物, 也是應祀的一部分。
藺尋枝需要冷靜一下。他在應祀的床上坐了起來, 全然沒有應該的尷尬。
他失去了裝成高中生跟應祀相處的興趣, 發生的一切都和他記憶里的不一樣。
就像是,被人篡改了。
藺尋枝腦中浮現的第一個人是蒲默青。
如果是醫生做出這樣的事,藺尋枝一點都不會驚訝。不然為什么是由醫生帶他進入這個副本。
蒲默青毀了他的初戀應祀。
藺尋枝抬起頭,他這才發現應祀有些不對勁。頭發被風吹亂,還沾著雪,呼吸起伏激烈, 看上去狼狽的很。
像是從哪里逃回來的一樣。
意識到這點,藺尋枝的眼睛睜大, 他問道:“你從家里跑回來了?”
應祀咽著口水, 喉嚨干澀,俯身跪在床邊握住藺尋枝的手:“對。他們今晚不讓我離開,但是我答應過小枝。”
應祀包住青年的手,低頭哈了一口氣, 用掌心的溫度來溫暖青年, “所以我跑回來了, 沒被他們發現。”
他笑著, 語氣帶著絲驕傲, 一副尋求夸贊的模樣。
“你真厲害, 應祀。”藺尋枝說完, 雙手離開他的掌心,緊跟著身體前傾, 將自己埋進了應祀的懷里,“我很開心你回來了。”
應祀的身體肉眼可見地僵硬起來。
這是小枝第一次抱他。
心臟要爆炸了。應祀的大腦宕機,耳尖紅紅的。他幾乎想把心臟從身體里掏出去扔掉。
小枝離他好近,肯定會聽到他的心跳聲;一想到小枝能感受到他狂舞的心臟,他就害羞得想死。
如果小枝知道自己這么喜歡他,會不會討厭自己。
受不了了。小枝再抱下去,我會死掉的。
藺尋枝靠在他的肩膀,開始主動推劇情,“我已經在你的床上了,被子很暖和,要一起睡嗎?”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聽到這句話,應祀的情感控制系統徹底崩壞,他一把推開了藺尋枝,什么話也沒說,徑直往浴室去了。
藺尋枝:“?”
不一會,浴室傳出了水聲。
藺尋枝:“”這是什么反應,他操之過急了嗎?
一定要應祀主動提出,才能按照劇情一起睡?
麻煩。
他等不到應祀一周之后再跟他告白了。最好是這兩天確定關系,藺尋枝就能光明正大地翻應祀東西,甚至是逼著應祀告訴他所有事。
思索間,藺尋枝開始犯困了。
水聲是什么時候停的,青年也沒注意到。
他沒有吹干頭發的習慣,就這樣睡著了。
等應祀從浴室里出來,就看到了藺尋枝的睡顏正對著自己。
應祀輕手輕腳地走到床邊,眼睛像是放在藺尋枝身上下不來了。
漸漸的,他用手捂住了自己的嘴,眼淚順著面頰滑落。
小枝睡著的樣子很美。是連神明本人都無法相信的無暇作品。
他很想親親他。但應祀知道這樣做會嚇壞小枝。
應祀把淚水擦干,雖然他不忍心打破小枝的睡顏,但濕著頭發睡覺會生病的。
想到這里,應祀的手頓在了半空中。
如果小枝生病了
那他就可以全天貼身照顧小枝了。
學校里不再有小枝親近的朋友,那他作為室友,完全可以這樣做。不會有人說什么。
應祀握緊拳頭,他甚至想現在就把小枝拉到淋浴室里沖個冷水澡。
他沒見過生病的小枝。會很可愛吧
病態的想法在應祀的腦中肆虐,讓他的神情接近瘋狂。
但是不行,他還是舍不得小枝生病。
應祀的手正要碰到藺尋枝,把他叫醒時,青年就先一步掙了眼。
瞬間,應祀有些尷尬了。就算不把那些意淫說出來,人也是會心虛的。
藺尋枝眼神懵懵懂懂的,直直盯著應祀,并沒有完全清醒過來。
但才收斂起齷齪想法的這位病態純情男高,此時全然注意不到藺尋枝其實處于半夢半醒的狀態。
“小枝你,你醒了。”應祀突然口吃。
“為什么要哭。”藺尋枝半斂著眼皮,表情看上去困倦又正經。
應祀有些慌亂,抹掉了臉上的淚水,“不是的,我沒有。”
“該哭的是我才對——”藺尋枝拖長語調,“你們這些喜歡我的變態有什么好哭的。”
“想跟我在一起?這不難吧。”藺尋枝深吸一口氣,閉上了眼睛再睜開,嘴邊帶著笑意,仿佛處于一種極度慵懶的舒適狀態。
接著,藺尋枝一字一句道:“讓、我、知、道、你、有、多、愛、我”
“告訴我你喜歡我,喜歡我喜歡得要死掉了。我是你唯一的光和帶來生命的人,我是你們的造物主。”就算是在被子里捂了許久,藺尋枝伸出來的指尖也仍然是冰冷的。
“要喜歡到這種程度。才能說愛,知道了嗎”說到這里,藺尋枝撫摸著應祀的臉,替他擦掉了余淚,就又睡了過去。
應祀怔住,很自然地接住了藺尋枝垂下來的手。
小枝說的話,跟應祀的心聲一樣。
意思是他可以愛他了嗎?
睡夢間,藺尋枝隱隱感覺到有人在床頭盯著自己。剛才似乎說了夢話
他說了什么來著?
忘了。
藺尋枝只感受到了手背上傳來的炙熱溫度;于是他睜開了眼睛。
應祀搖了搖青年的肩膀,弄醒了他。
“小枝,你的頭發還沒吹。”應祀拿來吹風筒,溫柔地將藺尋枝喚醒。
雖然沒見到生病的小枝,但是聽到他說夢話也很棒。
藺尋枝撐著床板坐起來,由于睡醒的緣故,他帶著鼻音語氣軟軟地嗯了一聲。
自從進入游戲開始,他就沒有一天是睡過好覺的。
而在這個副本里,讓藺尋枝重新回到四年前還沒得【病】的時候,又遇到暫時安全無害的應祀,所以毫不意外地沾床就睡著了。
寢室早早開了暖氣。藺尋枝坐在椅子上,吹風筒的風時不時打在脖頸上,應祀的手指在青年發間輕柔地來回穿梭,藺尋枝舒服地瞇起了眼睛。
青年的脖子修長,冬天最適合戴圍巾。脖頸和肩膀之間的優美弧度讓應祀忍不住裝作不經意的樣子劃過。
藺尋枝下意識地縮了縮脖子,覺得有些癢。
應祀舉著吹風筒對著青年的頭發吹了很久,似乎沒有停下的意思。
藺尋枝只能按住應祀的手,把他從狀態里拉出來,“已經吹干了,應祀。”
“好,好的。”應祀關掉了開關。
現在可以睡覺了。應祀心想,默默盯著藺尋枝的后腦勺。剛才小枝說的話還算數嗎?
跟他,一起睡。
藺尋枝沒像他那么多想法,直接走到應祀的床上,回到了剛才捂暖的被子里。
算了,還是不了。應祀看著床上團成一團的藺尋枝,胸腔被愉悅的情緒填滿。
只是抱過小枝他就很滿足了,一起睡覺什么的,他會幸福到整個晚上都睡不著的。
應祀轉頭,看向藺尋枝的床位。
今晚,他能跟小枝的被子和枕頭入眠小枝的味道。
光是想想,應祀就開始興奮了,臉頰發燙,紅得不像話。
他莊嚴且鄭重地掀開藺尋枝的被子,規規整整地躺了進去,像塞進去了一塊長條型的豆腐塊。
不過這份完美很快就被打破。藺尋枝光著腳就下了床,走兩步到自己的床位跟前,鉆進了應祀暖好的被子里。
連眼睛都還沒睜開,藺尋枝就側著身摟住了應祀的脖子。
“很暖和。晚安。”青年只說了這句話,就埋頭睡著了,在應祀耳邊留下平穩的呼吸聲。
藺尋枝的味道包繞著他,只要稍微低頭,應祀就能聞到小枝的發香。
他記住了這個味道,決定去買和小枝的同款洗發水。
這樣他就能隨時隨地聞到小枝的氣味了。
有第一次,就會有第二次。
小枝說要一起睡,是在跟他求婚!
小枝已經做出選擇了。同床共枕不是和誰都可以的,睡在一起,他們已經算是結婚的愛人關系了。
他怎么能逃避,讓小枝主動呢!
應祀聽到藺尋枝的呼吸漸深漸緩,他終于有了動作,將藺尋枝完全納入他的懷抱。
小枝小枝小枝
明天應該開始著手準備我們的婚禮了。爺爺會很開心的,我跟他說起你,他難得地笑了,你知道嗎?
我想就這樣一直跟你在一起。
直到生命盡頭?不,不是的,這還不夠。
只要我還擁有手腳,擁有前進的能力。不管以什么樣的形式,我都會來到你的身邊。
應祀像是想讓藺尋枝窒息在這個懷抱里,完全融進他的身體。
我們之間,沒有一絲能夠容納其他人的縫隙。
你不需要朋友和同學,小枝。你已經有我了。
你也不需要親人,不會有人比我更關心你。
你也不會有敵人的存在,我厭惡你所厭惡的一切。
所以我才殺了他們。你有得知真相的權力,我把書留下來了。你可以做你任何想做的事——
除了離開我。小枝。
我希望你明白。離開是背叛,是對愛情的不忠。不忠誠的伴侶,會被獻祭給神明吃掉。
所以不要這么做。
只要你和我。
我就是這樣的愛你,小枝。
晚安。
第59章 字奧私立高中(4)
不過一個晚上, 又出現了新的尸體。
同樣的儲物柜,同樣的血色符咒,同樣的自殺手法。
尸體就擺在原來的案發現場, 像是兇手還沒來得及完成所有的作品, 姍姍來遲地補上了。
藺尋枝得知這個消息, 是因為他昨天當著全班的面說了那句話。
死的學生, 是莫許。
所以藺尋枝又被警察叫到了教學樓的臨時審訊室。
這口鍋,藺尋枝無論如何是逃不掉了。
審訊室內,廖起廖警官坐在了中間的位置,和藺尋枝隔著一個桌子的距離,顯然面對這位剛洗去嫌疑的學生有些頭大。
教室內一共有三位持著警務身份的人,分別坐在廖起的左右兩邊。
一位記錄警員另一位, 是蒲默青。
藺尋枝打著哈欠,一副沒睡醒的模樣。一大早他還在夢里就被門外急切地敲門聲吵醒了, 而睡在旁邊的應祀早就沒了影。
要不是昨晚藺尋枝被應祀抱得有些喘不過氣, 憋醒了一次,大概青年真的會認為是自己在做夢,其實應祀根本沒回來過。
接著藺尋枝注意到斜上方蒲默青一直盯著他的視線,藺尋枝突然清醒了大半。
青年的頭發很軟, 由于剛起床的緣故翹起來了幾根, 讓人忍不住想幫他弄整齊。
醫生的白大褂敞開, 露出里面的白襯衫, 整個人放松地靠在椅背上。眼鏡擱放在了桌子上, 下面墊著一張眼鏡布。
醫生眼里的笑意只浮于淺表, 但由內而外散發的親近感極其容易讓人忽略掉這個事實。
披著高尚職業的外衣, 就更覺得他是會全心全意為你著想。
“不用緊張,藺同學。我只是旁聽。你的情況太特殊了, 讓我不得不留下來”蒲默青說著,轉眼看向身旁的兩位警察,“希望不會影響你們的工作。”
“沒有的事,您太客氣了蒲醫生。”廖起揮了揮手。
假惺惺。
滿足好奇心說得那么好聽。
“廖叔叔。”藺尋枝坐姿端正了起來,直入正題道:“你們想問的是我昨天說的那些話吧。”
廖起沒想到藺尋枝會直接說起來,“呃,確實是這樣,藺同學。”
“我知道出現這樣的情況讓我看起來很可疑,但是昨天我是最先做筆錄的,我想你們已經排除過我的嫌疑了。”藺尋枝迅速進入狀態。
“另外無論是誰,這樣被指著叫兇手,都會忍不住說一些狠話氣話,您能理解吧,廖叔叔。”
“嗯,能理解。”廖起說。
蒲默青也點了點頭,表示贊同。
“所以我們還有繼續的必要嗎,廖叔叔?”藺尋枝直視廖警官,很是坦然。
“還要繼續。”廖起的神情嚴肅,“我們想知道,昨晚應祀在哪。”
聽到警察問起應祀,藺尋枝有些疑惑,“他回寢室了,和我在一起。走廊的監控應該拍到他了”
“沒有。”廖警官斬釘截鐵,“昨晚應祀一直在他的家里,無論管家還是應祀的爺爺都能證明。”
藺尋枝錯愕地看著廖警官,接著視線錯開,往蒲默青的方向望去。
“是的,宿舍走廊的監控沒有拍到應祀。”蒲默青呼出一口氣,把桌上的眼鏡拿起來重新戴好,順便收起了桌子上的鏡布,“藺同學,你有什么證據可以證明應祀回宿舍了嗎?”
“新出現的死者是在昨天半夜自殺的。守在現場外面的警察全然無覺,死者就這么憑空出現,把自己封在了儲物柜里。”
“如果沒有應祀在宿舍的證據,那藺同學就是唯一沒有不在場證明的人。”蒲默青的身體往前傾,靠在桌子邊上,注意著藺尋枝臉上的每個表情變化。
沒有監控拍到應祀
藺尋枝猛地想起昨晚他有確認過腳步聲,是在走廊沒人的時候,他才去看那本書的。
應祀開門毫無征兆,所以藺尋枝沒來得及回到自己的床位。
不是因為他緊張,錯過了走廊的動靜。
是在監控底下,應祀從來沒有回來。
所以昨天晚上的那個應祀是誰。
應祀有說過他是趁家里沒人注意的時候跑回來的,但是在走廊里開門的那個應祀,怎么可能沒拍到他!
藺尋枝混亂了,這些猜想讓他不由自主繃緊了身體,只覺得毛骨悚然。
他那么放松地睡著了,在應祀的懷里。毫無察覺。
“我不知道。”沉默了許久,藺尋枝將昨晚的情況全盤托出,道:“昨天晚上,我和應祀一起睡的,在一張床上。如果他沒回來,那和我一起睡的那個人能是誰?”
藺尋枝搖著頭,“他不可能沒回來。”
正對著青年的兩位警官神情意外,反觀蒲默青始終沒有一絲的情緒波動。
這時,醫生離開了椅子,越過桌子到藺尋枝一側,輕輕搭著青年的肩膀,安慰道:“我相信你沒有說謊,藺同學。我們已經問完問題了,你回去休息吧。有新消息我第一時間通知你。”
藺尋枝抓住醫生放在肩膀上的手,“蒲老師,可以單獨聊聊嗎?”
蒲默青掃了一眼青年的手,微笑道:“當然可以。我想家庭協議不會阻止我跟病人的朋友交談。”
“謝謝你,醫生。半個小時之后在圖書館見吧。”青年一副魂不守舍的模樣說完這句話,離開了教室。
蒲默青刻意暴露了應祀是他病人的事實,但藺尋枝對此沒有反應。
雖然昨天有過暗示,但青年的反應太輕太淺了。甚至不是驚訝他們的醫患關系,而是應祀的家庭。
藺尋枝。醫生在心里默念青年的名字。
他對應祀知道的太少了。所以他真的如同應祀說的那樣——關系親密嗎?
藺尋枝回到寢室,草草地對著應祀枕頭底下那本書拍了幾張照片,然后順手拿了條圍巾,就出發去圖書館了。
距離和醫生見面的時間還有二十分鐘。藺尋枝先坐電梯到了圖書館最高層。
字奧私立高中的圖書館出了名的大,藏書量僅次于市立圖書館。藺尋枝不由得慶幸。
當下發生的事情出乎了他的意料,藺尋枝需要運用所有已知資源完成系統的任務。
結束游戲,真相也就出現了。
在他印象里,圖書館頂層存放了很多奇怪的藏書。
有關書上的文字,網上查找不出任何信息。藺尋枝只能到圖書館碰碰運氣。
頂層一向沒人,暖氣也處于未開放的狀態。藺尋枝為了方便行動穿得很單薄,就算冷,他也只是將圍巾收緊,末端塞進了校服的外套里。
圖書館是中空的同心圓形狀,一共十樓。中間空出來的區域由一塊巨大的圓玻璃封頂。
從最高層往上看,藺尋枝可以看到正在飄雪的天氣;往下看,可以一眼望到第一層的地面。
但藺尋枝沒有心情欣賞這棟昂貴建筑帶來的美景,急匆匆地穿梭在各個書架中間。
書架有三人高,直接頂到天花板,每兩排書架放置了一個滑動梯。
在看到文字類的書籍后,青年停住了。
但書的種類太多,正當藺尋枝認為自己不可能在短時間內找到翻譯書時,他后知后覺地想起來有所謂的圖書檢索系統。
離開學校太久,他差點忘了圖書館有這個功能。
在確認書架編號之后,他走到樓層配備的檢索電腦前。
電腦挨著窗邊,列了一排。藺尋枝往外看了一眼,試圖看到蒲默青有沒有往圖書館來。
但這一面是學校的后山,整個校區最偏僻的地方,就算學生再閑,也不會往這跑。
說不定這是另外一個拋尸地點。藺尋枝面無表情地想著。
原本廢棄的教學樓也是沒人去的地方,如果不是突然組織翻新,堆了再多的尸體也不會那么快被找到。
并不是藺尋枝冷血,只是無論如何這些學生都死在四年前。雖然同班同學都說那是跟青年經常往來的朋友,但實際上,藺尋枝完全沒有關于這些“好朋友”的記憶。
藺尋枝收回視線,將目光放在電腦上。
手指凍得有些僵硬,藺尋枝緩慢地摁出每個音節,最后敲了回車鍵。
正經的書上想必不會有線索,畢竟連網上都沒有收錄。
那就只能找一些偏門野道的作者了。
藺尋枝盯著電腦屏幕,迅速翻過每一頁,查看有沒有和那本書上文字相關的記錄。
即使用這樣的方式查找,數據量也還是太大了。
每按擊一次鼠標,藺尋枝的心情就急躁一分。他努力讓自己平復下來
最終青年發現,是因為他一直在懷疑應祀。
如果應祀就是兇手呢?
那本書上跟圖案一樣的文字,就像是自殺現場的符咒紋路。
藺尋枝的雙手在不經意間開始顫抖。
此時突然響起了手機鈴聲,青年的指尖緊急停在空中,視線銳利地看向手機上的聯系人顯示。
這副做派讓他十分熟悉。
從來沒交換過聯系方式,但男人總是有辦法打進電話。
藺尋枝拿起手機,放在耳邊,“喂,蒲醫生。”
他隱隱感覺到,蒲默青是唯一能幫他解開謎題的人。
“噢?藺同學。”蒲默青聽到青年準確說出他的身份,有片刻的詫異,不過也更加堅定了自己的判斷,“我到了,但不在圖書館,麻煩你出來一趟好嗎?”
藺尋枝:“你在哪里?”
“走兩步到窗外,你就能看到我了。”蒲默青在電話那頭說著。
藺尋枝對于醫生知道自己的位置有點不爽,像是他拿著劇本在逗劇情里的人玩一樣。
但還是聽話走到了窗邊。蒲默青撐著傘站在學校后山前,抬頭笑著向他招手。
看到那把黑傘,藺尋枝的心臟顫動了兩下。
接著醫生在電話里說:“圖書館人多眼雜,我們在這里好聊一些。”
第60章 字奧私立高中(5)
藺尋枝關掉電腦, 刪除了所有搜索記錄,坐電梯一路暢通到了樓下。
又出現了一起【自殺事件】,學生們巴不得待在宿舍里不出門, 生怕自己成為下一個被迫自殺的。
就連圖書館的工作人員排除掉嫌疑后, 只留下了一個輪流值班的崗位。
所以根本沒幾個人, 哪來的人多眼雜。
雖然清楚蒲默青是故意的, 但藺尋枝懶得跟他計較了。
好在雪沒下很大,只是總有風刮過。穿著單薄的青年到了室外,兩只手插在口袋里不愿意再拿出來,鼻尖和耳根被凍得通紅。
脖子上掛著的圍巾在這樣的天氣底下,也感覺變成了鏤空漏風的裝飾品。
藺尋枝的頭發上不一會就被落雪打濕,白色的雪花星星點點像是待在青年的腦袋上攝取他剩余的溫度。
遠遠的, 蒲默青就看到了一個穿著高中統一的黑白制服的學生朝他的方向走過來。
臉上帶著不情愿,又不得不趕來。蒲默青看到藺尋枝的這副模樣難得情緒外放, 笑出了聲。
在跟醫生還有幾步距離的時候, 藺尋枝加快腳步,讓自己盡快進入醫生的傘下。
蒲默青已然換了身衣服,黑色的大衣將他優秀的身材比例放大。男人圍著圍巾,還戴著棕色的羊皮手套, 做足了保暖措施。
地面恰好鋪了一層雪, 醫生成了這片漫白雪景里的唯一黑色。
看著危險逼人, 又只能從他這里得到溫暖。
“為什么穿這么薄, 你看著隨時會凍暈過去。”蒲默青將傘放在兩人中間, 給青年讓出一個位置。
蒲默青看著冷到不想說話的青年, 他抬起手, 幫藺尋枝撥掉了頭發上的雪,一邊開口道:“一定要有人照顧你, 才能好好的嗎?看來應祀并不盡心。”
青年正要從他的話里品出一絲詭異的溫情,醫生就開始拉踩上了。
接著只見蒲默青從口袋里拿出了一雙多余的手套,幫藺尋枝戴上。
但到這步還不止,醫生把自己的大衣也脫下來,披在了青年身上。
在蒲默青的外套碰到藺尋枝的肩膀時,藺尋枝有一瞬間想起被蛇纏繞包裹的感覺,頓時重重地顫縮了一下。
醫生察覺到藺尋枝的舉動,透過鏡片,他的眼神冷了下來,像是在警告青年一定保管好他的善意。
蒲默青的潔癖很嚴重,也不允許別人厭惡他的東西。
“準確地來說,我們才見過三次,是嗎?藺同學。”蒲默青再次掛起招牌微笑,反問藺尋枝。
“對。”藺尋枝點頭回答,用戴著醫生手套的手攏了攏身上不合尺寸的大衣,有些不好意思,“是三次。”
蒲默青將他的動作納入眼底,表情松動了一下。
意外、緊張、無措,和一點的害羞。
沒有討厭。
醫生的瞳孔悄無聲息地放大。如果是這樣,那么醫生就能接受了。
多有趣可愛的孩子。難怪應祀那么喜歡他。
這讓蒲默青也忍不住把玩一下了。
他本意只是給藺尋枝那雙多出來的手套,沒想把大衣也送出去。
但在看到藺尋枝身形單薄的樣子后,蒲默青竟然有絲毫的動容,直到現在才后知后覺。
這是他從來沒有對人釋放過的關心和好意。
所以觀察到青年臉上僅僅有一點負面情緒時,他會有怒意。
這樣的感覺有專門的術語,人們稱它為保護欲。
“從你身上,我能感受到一種親切感。”蒲默青向青年坦白,“這句話聽著很無聊吧,再老派不過的搭訕詞。但也就是因為很多人都有過類似的體驗,所以常見。”
“作為一名心理醫生,我能理解我所做出的每一個行為。可要想做到完全解釋的地步,我還沒有達到這樣的水平。”
“人還真是復雜呢。”醫生模糊地說著。
藺尋枝心情復雜地朝醫生點頭,敷衍地附和著。在他看來,蒲默青只是對他說了一堆莫名其妙的話。
“蒲醫生,我找你的原因”藺尋枝言歸正傳,“是想知道應祀的事。昨天晚上,應祀確實回寢室了。”
“我知道。”蒲默青輕飄飄地說出這幾個字,“所以我說,我相信你。應祀是我的病人,有關患者的事情我不能對你透露。但是——”
醫生的話鋒一轉:“如果是你自己發現的,就跟我無關了。”
“你要幫我?”藺尋枝驚訝。盡管青年認為蒲默青能成為自己的外援,不過沒想到他那么爽快地答應了。
“當我在滿足好奇心吧,藺同學。我一向覺得事情按既定方向走會無聊透頂,所以想知道有你的加入會變成怎么樣的結局。”蒲默青笑容讓人不寒而栗。將好奇心帶到了極端位置,是一種異端的貪婪。
“你的出現實在讓我意外,就像是未來的我送的禮物。”
藺尋枝的瞳孔驟縮,心臟像是被什么東西鞭打了一下,跳得越來越快。
未來的他,送他的禮物。
就在這個時候,藺尋枝有種深深的無力和恐懼感。仿佛他的每個行為和選擇都被提前定好了方位,而藺尋枝還曾經為此沾沾自喜。
一切都是祂們的游戲嗎?
不管藺尋枝做什么,在祂們看來都幼稚的可笑。
是這樣嗎?
他是被愚弄的對象?
那他努力完成系統的任務還有什么意義?只是為了治好自己的病,然后活下去?
這兩個讓藺尋枝苦苦掙扎和痛苦兩年的因素,是他入局的關鍵。
一切因祂們而起,藺尋枝卻要承擔結束游戲的責任。
啊大腦要壞掉了呢。
殺掉吧,讓這些自詡神明的怪物,帶著那些看著滾燙卻浮于表面的愛意死去吧。
是祂們活該的。
全都,死去吧。如果有斬殺怪物的方法,藺尋枝一定會去做的。
一個個開始吧。應祀,藺尋枝已經無法判斷應祀是不是他真正的男友了。
但是應祀在兩年后的大火喪生。或許只有他是無辜的。
那么,眼前的這位醫生呢?
藺尋枝跟著蒲默青笑了起來,那張美得過分的臉在此刻帶著毫不克制的可怕笑容。
他想做的事,就一定要完成。不然過重的勝負欲會逼近他,撕扯他,最后在藺尋枝身上留下一道道瘋狂的【烙印】。
既然如此,醫生。
如果要加重砝碼才能上牌桌。那就把我的命也賭上。
蒲默青的面皮抽動一下,鏡片下的瞳孔因為興奮收縮,就要變成一雙豎瞳。
這是他第一次見到這樣昳麗肆意的笑容。青年好像變了個人。
是自己說了什么嗎?
“蒲醫生,我可以求你一件事嗎?”藺尋枝開口,他的淺灰色眸子注視著對方。
疏離又含情。怎么會有人能將這兩個詞結合在一起。
不對。是蒲默青將它浪漫化了。
這是一雙準備利用他的眼神。但藺尋枝總有方法讓自己看起來是可以供人拿捏的,所以無論他提出什么要求,都讓被請求的人覺得是舉手之勞。
從而愿意去幫助他。
“什么事?”醫生問他。
希望不是過度解讀。可要是青年連穿著單薄都是刻意的呢?
為了讓蒲默青獻出手套和外衣。
醫生的嘴唇輕輕張開,壓下了腦內的多余想法。他不應該看輕藺尋枝。
水是柔軟的,不過當它在鼻腔和氣管里大量出現會讓人失去生命。
只見原本跟蒲默青保持著一定的距離的青年,在此刻往他的方向靠來一小步,伸出雙手輕扣在醫生握著傘柄的手上。
“帶我去應祀的家里。如果被發現了,你可以說我是兇手;如果不答應我的要求,我就會把你殺了再塞進儲物柜里。”藺尋枝說。
“你可以說你害怕,你是被迫的。反正我已經被懷疑過兩輪了,不差第三次。”
蒲默青:“既然藺同學已經想好了我的后路,那你自己的呢?”
青年的表情空白一瞬,接著甜甜地說著:“那我就再求求你,醫生。”
蒲默青幫藺尋枝挑掉了飄在臉上的雪,忍俊不禁道:“我知道了。”——
“我們就這樣出來了?”藺尋枝坐在蒲默青的車里。就算車已經駛出校外,他也還是不可思議。
蒲默青握著方向盤,斜眼看了下副駕的青年,說道:“字奧私立高中是應祀的爺爺出資建立。我的車經常載應祀回去,沒人欄。”
“那警察呢?”藺尋枝追問。
醫生停下車等紅綠燈,給了青年一個意味深長的眼神,“這是防窺車窗,沒人看到我帶有嫌疑的學生出校了。所以我們都犯法了,藺同學。”
“意思是如果蒲醫生不把我完整地送回來,警察就要把你抓了。”藺尋枝回敬道。
蒲默青笑出了聲,接著驅車發動,“對,是這樣。”
完整的尸體,何嘗不是一種完整。醫生身上被襯衣掩蓋的蛇鱗若隱若現,因為這個想法興奮著。
車開了一個小時,下高速之后的路逐漸偏僻。
兩人出校后雪停了一陣子。直到車進了一片樹林里,雪又開始下了。
蒲默青無比熟悉路況,沒了限速標識后,醫生就提高了車速,在這樣的林間公路上疾馳。
兩邊的樹高大而密集,本來應該是野外清新和富有活力的感覺。但上面的樹葉把太陽灑下來的光完全擋住,讓整片林子看著陰郁又冰冷。
藺尋枝不是沒見過應祀的父母,可他去的“家”不是這個地方。
越接近目的地,蒲默青就越沉默。藺尋枝差點有幾個瞬間認為醫生是要把他帶到這里殺了。
漸漸地,青年看到前面有了幾輛往同個方向前進的車。
蒲默青跟在這些車的后面,駛進一個露天停車場。停車場的位置幾乎滿了,只見醫生直接開進了固定車位,沒像其他人那樣來回轉圈。
藺尋枝沒想到那么多人,醫生打算帶他光明正大地走進去?
“接下來我們還要走一段路,藺同學。”蒲默青卸下安全帶,開始戴手套。
車頭前來來往往的人都穿著清一色的黑灰正裝,藺尋枝怔愣一瞬,問蒲默青:“應爺爺死了?”
醫生看了眼他們的衣服,整理手套的動作沒停,“不是。”
“應老爺子不喜歡客人穿得太鮮艷,又覺得白色太亮眼。所以賓客統一了黑色或者灰色的服裝。”
好挑剔的老頭。藺尋枝心想。
“今天是老爺子的生日,沒人會注意到你。”蒲默青帶上了傘下車,接著到副駕駛位幫青年拉開車門,“放心吧,藺同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