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1章 字奧私立高中(6)
藺尋枝跟隨著醫生和賓客的腳步, 走了大概十分鐘,一個坐地面積龐大的建筑慢慢出現在青年眼前。
磚墻高高堆砌,比起【家】, 這里更像是某一座保存良好的古式園林庭院。
應宅靠山而建, 憑借著迎面而來的厚重和古樸感, 無論是誰都能猜出這是從祖宗輩傳下來的老宅。
應祀的爺爺, 就在這里舉辦八十歲的壽宴。這能解釋為什么警方認為應祀在家里,出現這樣的情況,作為小輩肯定是要留下幫忙的。
藺尋枝和蒲默青算是來晚的那一批。醫生的手表指向中午十二點,應老爺子的壽宴正式開始了。
來到老宅慶壽的賓客有很多,但大家不在室內吃席,而是齊聚在后院。
“這是應祀家里的習俗。老人過壽要提前到老宅小住, 然后最年輕的小輩在生日當天為老人祈福添壽。”蒲默青看出了藺尋枝的疑惑,開口為他解釋, “所以現在賓客都在那邊觀禮。”
如果說接近應宅, 醫生的話是慢慢變少了;那么跨進應宅大門之后,就可以明顯感覺到蒲默青在盡量避免多說一個字。
應祀的父親和爺爺都是家里的獨生子,所以最年輕的小輩,只有應祀了。
后院有著大片空地, 緊鄰著山。即使觀禮的人數眾多, 也沒有無序的狀況, 站得十分松散。
藺尋枝沒怎么費力就被醫生帶到了第一排。
果不其然, 青年看到了圓圈中心揮舞祈福劍的應祀。
比起祈福, 藺尋枝更覺得這是在進行某種祭祀儀式。只不過祭祀的對象, 不是神靈, 是一個活生生的人。
應祀爺爺背對著山,慈眉善目地向賓客微笑致意。他坐在一把交椅上, 而他的右邊站著一位穿管家服的人。
至于應祀的父母,坐在了應祀爺爺的左邊,臉色平靜,目光直直地放在應祀身上。
牛頭羊頭豬頭在老爺子面前擺成一排,最中間的是一條幾十斤重的,被開膛破肚、淌著血的鰱鳙魚。
除了放著牲畜的木臺子,祭祀臺的中央放著一個像是可以裝下一個成年人大小的香爐,此刻源源不斷往外冒著煙。
下著雪的院子里,沒有一個人打傘。
應祀穿著紅白色的長款祭祀服,腰間纏著幾圈鏈子,但仔細看鏈子上懸掛的東西,像是一些小小的骨頭。
鮮艷的和顯眼的,是蒲默青說過應祀爺爺不喜歡的顏色。
現在看來,已經說不清楚到底是應老爺子討厭這些顏色,還是因為迷信,怕賓客沖撞了這場儀式的正常進行。
接著,應祀從放著三牲頭的臺子上拿起來一個形狀怪異的黑色面具,面具上有幾道明顯的血痕。大概就是四種動物的血。
藺尋枝從來沒見過應祀這樣的神情。
還是高中生的少年,承擔了這樣一場怪異儀式。應祀的表情帶著不可言說的麻木,仿佛是個空洞的軀殼。
壽宴的氣氛,和賓客或黑或灰的服裝,把空氣也帶得都有些沉重。就算是把坐在主位上的應老爺子變成一牌靈位,藺尋枝依然不會覺得突兀。
拿到面具,應祀隨即將它戴在頭上,嘴里囁嚅著念著一串話,那樣奇怪的發音跟任何地方的方言都沒有關系,是一種古老且不曾聽聞過的語言。
藺尋枝馬上聯想到了壓在應祀枕頭底下的那本書。
隨著應祀念祈福詞的聲音越來越大,他手里的祈福劍也開始飛舞起來。
站在應老爺子身邊的管家上前幾步,舉起臺子上帶血的鮮魚。魚的肚子里像是塞了些東西,肚子鼓鼓的。
年老的管家拖著那條大魚看著很是吃力,最后他走到了中央的香爐前。
只見又出來的幾個人,幫管家打開爐蓋,將那條大魚丟進了火里。
也就是魚進爐子里的那一刻,應祀揮劍轉身。
不過從人群中掠過一眼,戴著面具的少年就看到站在第一排的藺尋枝。
他舞劍祭祀的動作在半空中遲鈍一瞬,很快就恢復了過來。
一般人不會注意到這樣細微的差錯。
可坐在主位的應祀爺爺在看到應祀的失誤后,一下子就掐緊了交椅把手。但是周圍全是賓客,儀式也不能中途暫停,應老爺子只能繼續當作無事發生。
只看接下來,應祀手里的祈福劍在空中旋轉一圈,劍尖朝人群的一角刺了過去。
在馬上要刺到人時,他的劍收了回來。應祀到了那個人面前,是一個非常近的距離。
近到藺尋枝能看到應祀面具下面的眼神,幾乎感受到應祀呼出來的氣息。
“今年被選中的人出現了。”藺尋枝聽到有人在他身后小聲議論。
“果然站在第一排的幾率大。”
“真是個幸運的孩子,得到了神的賜福。”
“聽說每年被賜福的人都會走大運,你還記得去年那個公務員嗎,參加完壽宴半年內就連升了三級。”
“然后就死了。賜福還是詛咒誰說得清。如果不是因為今天來了很多大人物,我才不來添這個晦氣。”
“喂,去年的那個是本來就該死吧,連著升官就開始貪污,自己作死的。前年、大前年的人都賺了大把錢活得好好的。”
藺尋枝周圍的人一句接一句地說著,將這個環節原原本本地跟青年透露了個清楚。
“走。”
應祀壓低聲音,只有藺尋枝聽到了這個字。
在這之后,應祀又退回到了祭臺中央,沒再看青年。
藺尋枝沒想再多待,趕忙回頭找蒲默青在哪。可醫生已然沒了蹤跡。
他故意把青年送到祭祀儀式的最佳觀賞位,然后離開了這里。
緊接著藺尋枝正要轉身,就察覺到了落在身上沉重的視線——
應祀的爺爺在看他。
青年只好硬著頭皮暫時留下,他身上的校服太明顯了。
在等到應祀爺爺轉移視線的瞬間,青年一只手遮住校徽,一只手拉著圍巾蓋住自己半張臉,躲進了人群中。
東轉西繞了好一會,藺尋枝終于脫身。他在宅子里走了很久,直到完全遠離了后院,這才停下。
青年松一口氣,抬起手按了按肩膀。
剛才那樣的儀式里,藺尋枝總覺得有東西在胸口壓著,所有參與觀禮的人都面無表情,連說八卦也沒有情緒起伏。
只有應祀的爺爺是笑臉。
不過當應祀爺爺朝青年看過來的時候,藺尋枝覺得自己也跟其他賓客一樣被用釘子釘在了原地。
藺尋枝緩慢地活動肩膀,酸酸漲漲有些難受。應該是昨晚跟應祀在同一張床上擠得落枕了。
很快他就把落枕的事拋諸腦后。無論如何,藺尋枝得到了單獨行動的機會。
蒲默青暗示過應祀家里藏著一些不可告人的秘密,所以藺尋枝想來這里找找線索,把應祀的底細一起搜出來。
如果只是一場普通的壽宴,藺尋枝不會想那么多;可是在這樣一個藏在樹林里的山下老宅里,為老人舉行一場離譜的祭祀儀式,甚至所有來客都渴望成為被【賜福】的那個人,以達到升官發財的目的。
說不上來的可怕和異常。
青年順著屋檐邊躲雪邊前進,可越走,他的腳步就越重。這個老宅遠比藺尋枝想象中要大。
在不經意間——
他已經是第三次回到同一個地方了。
并且藺尋枝經過的每一個屋子都上了鎖,就像是應家料到了會有不經同意來搜刮秘密的客人。
這只會加重藺尋枝的探知欲。
但他不得不停下來休息一會,認清自己確實迷路了的事實。
雪下得很大,藺尋枝的手套還在,不過醫生給的外套在上車離校的時候就還回去了。
青年的身體不受控制地開始發抖,臉色不太好看,落枕的肩膀趁著這個時候發力,讓藺尋枝感覺昏昏沉沉的。
停下來肯定會冷。藺尋枝哈出一口氣,揉了揉肩膀,慢慢讓自己動起來,換個方向走。
周圍的景色終于發生變化,不再是將人裹在中間的房屋,漸漸空曠起來。
這給了藺尋枝一些動力。
就在青年認為自己即將找到一些有價值的東西時,映入眼簾的事物對青年造成了充分的沖擊。
藺尋枝瞪大雙眼,止步當前,眸子里寫滿了不可置信。
他面前放著一排排整齊的墓碑,一直延申到了山上。
老宅后方是埋葬祖先的地方,這沒有什么不恰當。
只是擺放在最前面的兩塊墓碑很新,一看就是最近幾年才安放上去的。
藺尋枝緩了會神,接著上前兩步想看得更清楚些。墓碑上的一些字跡被雪擋住了。
突如其來地一種預感,讓他有點猶豫。最后,青年還是伸手抹開了墓碑上的雪。
出現的那個人名和藺尋枝腦中預想的結果重合,他的呼吸急促起來。
應祀
應祀之墓。
怎么會是他的墓碑!
藺尋枝抹雪的動作快了起來,試圖把邊上的死亡日期也看清楚。
是空白的。
藺尋枝重重舒一口氣。
這只是一個活人墓。在風水寶地處安插生者的墓碑,達到增福添壽的目的。
連對象是活人的祭祀儀式都出現了,再發現個活人墓,已經不足為奇了。
隨后青年看向和應祀之墓并排的那塊墓碑,不對勁的感覺又出現了。
如果是應祀雙親的活人墓,不應該只有一座;如果是應祀爺爺的墓,也不應該和應祀這一輩平行放置。
藺尋枝沒打算猜,直接上前把掛在名字上的雪扒掉,連同死亡日期一起露了出來。
喻吞之墓。早逝于2020年1月16日。
藺尋枝聽過他的名字,在公寓里,系統跟他介紹過所有攻略對象。喻吞是其中之一,但藺尋枝還沒見過他。
1月16日,恰好是藺尋枝的生日。
而2020年,也就是說喻吞死在了四年前,藺尋枝生日的那一天——
今天是2020年1月11日。青年拿出手機查看日期,后來屏幕的亮光慢慢熄滅。
距離喻吞的死亡時間還有五天。
第62章 字奧私立高中(7)
應家人, 打算殺了這個叫喻吞的人嗎?死亡日期刻得十分清楚,仿佛他必死無疑。
外姓人埋進本家的祖墳,藺尋枝只能想到私生子的這種情況。既然墓碑敢擺出來, 說明應祀也知情。
藺尋枝好像只是窺見了冰山一角。可僅僅是這樣的一角, 就已經足夠離奇。
青年明確自己沒見過喻吞, 說不定這個喻吞是得了什么重病, 這幾天就會去世。
藺尋枝從應家的祖墳回頭,一路沉默,腦子里裝著這件事,控制不住地來回猜想,全憑潛意識的路線往前走。
“你知道你在做什么嗎?應祀!”一個蒼老但中氣十足地聲音穿過房屋門,直接通向路過的藺尋枝耳朵里。
藺尋枝被這一句話震住了腳步。
不知不覺間, 他已經走回了舉行祈福儀式的附近。而眼前的這間屋子沒有上鎖,只是緊閉著門。
看來儀式已經結束了。
但附近仍然沒有賓客的蹤跡, 所以沒人發現藺尋枝聽到了這個墻角。
青年微微低頭, 從門的縫隙看到了里面。
應祀一家都在屋子里,穿著祭祀服的少年還沒來得及脫下這身厚重的裝扮,就跪在地上聽爺爺的訓斥。
應祀的父母坐在旁邊的椅子上沉默不語,沒加入責備的隊伍, 也沒有幫兒子說話。
應祀爺爺的聲音再次出現:“在祈福的時候走神, 應祀, 你誠心盼我死嗎?!”
“爺爺”
應祀正要說些什么, 就被應老爺子扇了一巴掌。盡管如此, 少年的背脊也挺得筆直。
“閉嘴!還想解釋什么, 這不是你第一次失誤了, 應祀,你清楚你身上承擔著什么樣的責任嗎?”應老爺子情緒更加激動。
而應祀的父母神情冷淡, 對兒子被打沒有任何反應。應祀的頭慢慢垂了下去,無論打罵,都沒再頂嘴一句。
“你父親沒有資格,但是你有,以后整個應家就靠你了。應祀,你不能失誤一旦失誤,你知道會發生什么事。你和喻吞,只能留下一個,我選擇了你,你要對得起我,不然你沒有留在這個家里的必要。”
藺尋枝抿緊了唇,透過門縫看向應祀爺爺的眼神猛地一沉。
不過幾句話,這樣窒息又沉悶的家庭氛圍就把青年這個外來者也帶得壓抑起來。
把整個家族的壓力寄托在剛成年的高中生身上。
只是在儀式上擁有賜福的能力,就真把他當作無所不能的神了。
藺尋枝的手放在門上,緊接著一陣大風吹過,門震動了一下,那條縫突然放大,里面的人終于注意到了門外。
“誰在那?”應祀的父親站了起來,走向門的位置。
藺尋枝來不及躲開,就在應祀父親即將拉開門的時候,應祀迅速起身,把他推到了一邊,“讓我來吧,爸爸。”
沒等應父回話,應祀就已經打開一條門縫,半個身子探出門外把藺尋枝完全擋住,大聲說道:“今年的賜福已經結束了!這里不允許賓客進入。”
在開門看到藺尋枝的瞬間,應祀只覺得心要化成一塊一塊的了,像在室外放了很久的冰淇淋那樣。
他看到了青年臉上生氣的表情,于是溫柔地對藺尋枝微笑,嘴唇動了動,做出一句話的口型。
【我沒事】
“餐席在正廳,請離開這里吧。”應祀繼續開口,催促著青年。
藺尋枝見他強顏歡笑的樣子,喉口像是被一個硬物塞住了。他認為自己被怪物扭曲心靈,大概失去了共情能力,可當下他確實在為應祀感到憤怒。
藺尋枝沒有馬上離開,他還站在原地。在應祀覺得是自己說的話沒讓小枝聽清楚時,只見小枝又有了動作。
青年握住應祀探出來的那只手,打開他的掌心,在應祀手腕靠近動脈的地方親了一下。
只隔著一扇門,這個親昵的動作秘密開始了。動脈替藺尋枝把這個吻帶到了應祀的心臟。
應祀繃著唇角,喉結不自然地滾動,他驟然口干舌燥起來。
藺尋枝閉著眼睛,他幾乎能看清青年的每根眼睫,和眼皮上的血管。
應祀很想擁抱他,將小枝抱在懷里。想昨天晚上那樣。
“我有事跟你說,明天晚上在教室的天臺見。”藺尋枝小聲地留下這句話后,轉身走了。
標準的暗示告白的句子。
藺尋枝不需要為他出頭。只是讓應祀看到他站在那里,就已經完成了拯救。冷風此時又一次吹起,替應祀掩蓋了臉紅的證據。
親愛的、摯愛的小枝。
我會處理好一切。應祀關上了門,重新回到那個布滿泥沼的角落。
直到洗干凈身上的臟東西,我才會允許自己來見你。
【扮演者‘應祀’:85/100】——
收到攻略指數的進度顯示,藺尋枝也正好走到老宅的門口。
藺尋枝最后回頭看了一眼,注意到了應宅正廳有一把掛在墻上的獵槍。
這樣一把熱武器掛在冷血的地方,藺尋枝覺得有幾分諷刺。
復盤一遍應老爺子的話,糾結喻吞的身份已經沒有所謂了。無論如何,他是二選一中被放棄的那一個。
可在這樣的家庭里生活,活下來的人不見得是幸福的。
從出生開始,他們就是家族的犧牲品了。
藺尋枝跨過應家老宅那道高高的門檻,看到了消失多時的醫生。
蒲默青面朝向外,胳膊上垮著一件外套,像在等人。他跟大門口的鎮邪的石獅子站在一起,對經過的壽宴賓客一一微笑。
像一個迎賓吉祥物。
聽到身后的動靜,蒲默青知道他等的人出現了,于是回頭,對藺尋枝說道:“我該送你回去了,藺同學。對你看到的一切還滿意嗎?”
“我想你還藏著更多秘密,做一個坦誠善良的人吧,蒲醫生。把你知道的都告訴我。”藺尋枝反口咬上了蒲默青。
醫生臉上的表情沒有一絲變化,把手里的外套遞給藺尋枝,“應祀讓我給你的。”
在藺尋枝接過的瞬間,蒲默青沉著聲線道:“他還說今天回不了學校,要你小心些,盡量別出門。”
青年拿穩衣服后,醫生抽回了手,走在前面沒再回頭。
返校的路上,蒲默青也是一言不發,把車停在了學校門口就讓藺尋枝下車了。
藺尋枝松開安全帶正要開門時,他停住了動作,問蒲默青:“出校的時候,你說沒人知道我離開學校了,我下車不就暴露了嗎?”
“沒事的,藺同學。廖警官已經知道你跟我離校了。”蒲默青朝他投遞一個放心的眼神,“而且現在是下班時間,我很討厭上班工作的地方,所以急著回家。”
“如果藺同學想去我的住所參觀”
蒲默青的話被副駕駛位的關門聲適時打斷。
藺尋枝走進學校大門,門衛室值班的保安只有一個,端正地坐在那里,和青年只有一窗之隔。
既然醫生說了可以放心進入,藺尋枝也就徑直走了進去。
只是在藺尋枝經過門時,保安的視線全程跟隨著他,像是粘在他身上了那樣。
藺尋枝輕輕蹙眉,目光掃過保安。他那對突出的黑眼圈看上去仿佛幾個月沒睡好覺,就這樣直白又冒犯地盯著青年。
直到藺尋枝拐了個彎,確認自己已經離開保安的視線范圍,貼在后背讓他毛骨悚然的視線才消失。
這所學校給藺尋枝的感覺和他出校之前不太一樣。
午休時間,學生全都待在寢室,沒人也正常。但藺尋枝從校門口走到食堂的這段路上連一個警察也沒見到。
今天早上才出現一具新的尸體,警察只會翻倍的忙碌。藺尋枝出校之前,警察幾乎隨處可見,活躍在各個區域搜查有關線索。
現在,警察也消失了。
藺尋枝有些不安,不過更多是因為肚子餓了導致心情不好。好在字奧私立高中不同于其他學校,食堂全天開放,藺尋枝不用擔心錯過飯點。
來到食堂,藺尋枝點了兩菜一湯。不是飯點需要等待,藺尋枝正要回頭找位置坐下來,就聽見食堂阿姨叫住了他。
餐盤上飯菜熱氣騰騰,正是青年剛才點的。
“這是我的嗎?”藺尋枝猶豫地問她。
食堂阿姨笑著朝他點點頭,沒有說話。
藺尋枝端起盤子,空蕩蕩的食堂只有阿姨和他兩個人,最后他隨便找了位置坐下。
和保安同樣窺視的目光,又出現了。
青年拿筷子佯裝在菜里翻了兩下,接著突然回頭,試圖找出異常的地方。
令人不適的感覺并沒有消失。
這次回頭,藺尋枝已經看不見食堂阿姨了。
事情慢慢脫離掌控,青年開始不耐煩地碾牙。面前的飯菜沒有不對勁的地方,藺尋枝雖然惱火,卻也不得不先填飽了肚子再做打算。
“原來你在這里。”一道聲音自食堂門口出現。
藺尋枝抬頭看了來者一眼,嘴里咀嚼的動作沒停。
進入食堂的正是高二(7)班的班長,余絨。穿著棉服的班長急匆匆地往藺尋枝的方向走來,一邊開口道:“電話打不通,寢室也沒人。真讓我好找啊,藺尋枝。”
藺尋枝沒有搭腔,只是又往嘴里塞了一口飯,沉默地看著他坐在自己對面。
冬季最容易天黑,但不管怎么樣,藺尋枝知道下午兩點是不可能變成半夜兩點的。
余絨跨進食堂,再到他坐在藺尋枝的對面。短短幾步路的過程中,外面的天就完全暗了下來。
“班里在組織班會,就差你一個了。既然是在吃宵夜,那就等你吃完再說吧,他們能理解的。”班長善解人意地說著。
藺尋枝的眼神里帶著淡淡麻木,腮幫子被飯菜撐了起來,可他還是像個進食機器一樣往嘴里塞東西。
余絨笑出聲,在口袋里抽出一張紙巾,想伸手幫這個吃相差勁的同學擦掉嘴角的飯粒。
藺尋枝沒有躲開,任由他擦。擦完之后繼續吃。
青年吃飯很慢,余絨也真的沒催他,安靜地等著,仿佛是為了欣賞他吃飯才那么早的跑來食堂找他。
漸漸地,藺尋枝的視線被余絨身上的棉服吸引過去。
要去教學樓,還有很長一段路要走。比起應祀的外套,余絨的這件棉服看起來更暖和。
藺尋枝喝完最后一口湯,他抬起眸子,語氣平靜地向余絨討要道:“把你的衣服給我吧,班長。”
“死人就算不穿衣服也不會冷的,對不對?”
第63章 字奧私立高中(8)
余絨, 高二(7)班的班長,同時具有親和力和領導力。是在應祀轉校來之前,整個班里最照顧藺尋枝的人。
也是集體自殺事件的死者之一。
在余絨伸手幫藺尋枝擦嘴角的時候, 藺尋枝看到了他手腕上的刀痕。
死去的人失去了愈合能力。血跡洗掉了, 剩下一個新鮮的傷口。
聽到藺尋枝的話, 余絨強扯開一個笑容, 捂著手腕笑得有些悲傷:“我不想讓別人看到傷口,也不希望別人知道我死了。”
“但事情就是這么發生了,藺尋枝。你也來這里了。”余絨眼眶里生長出虛無空洞的神情,“柜子很冷,就算把身體縮成一團,也還是好冷。”
藺尋枝面無表情地注視余絨, 緩緩啟唇:“我知道了。外套你穿著吧。”
青年知道為什么醫生要跟他說應祀今晚不回學校了。
應祀不在,鬼怪靈異就可以隨便綁架他了。
所以蒲默青不和他一起進校園, 醫生清楚會發生什么事。
“我還在原來的學校里嗎?還是說, 我已經到了你們的世界。”藺尋枝靠在椅背上,享受飽腹感。
余絨看他這樣放松的姿態,眉眼帶著意外,苦笑著回答:“你說對了, 這里是亡者的世界。總有人說死了之后會往生, 但是我們被困在了這里, 這所學校里。”
“所以你們不是自殺?”藺尋枝明知故問。
余絨搖搖頭, 道出真相:“我不會自殺, 也根本不想自殺。那把刀莫名其妙到了我手上, 我控制不了自己。”
“我眼睜睜地看著手被割斷, 血、出了好多好多的血。我好害怕,他說躲進柜子里就能活下去。所以我打開了柜子, 可是里面裝著另外一個同學的尸體!!”
“他?”藺尋枝捕捉關鍵詞。
余絨突然站起來抓著青年的胳膊,“尋枝,我該怎么辦我對不起你,他說你來這里了,讓我們在學校里找你,找到你之后”
“找到我之后做什么?”藺尋枝做出防御狀,繼續追問。
說到這里,余絨臉上笑容轉變成詭異的弧度,棉服上瞬間出現了很多符咒,先前紅潤的面頰霎時沒了血色。
是余絨死前的樣子——被放干了血的慘白面容。
“找到你之后,我就能回去一個,換一個。我很抱歉同樣也很感謝你,被我找到了。”余絨抓著藺尋枝的胳膊不放,精神崩潰地大笑。
“我找到他了!你看到了嗎,喻吞!我已經找到他了,讓我回去吧!”
燈光明亮的食堂在余絨召喚般的話語出現后,電流開始斷觸,忽閃忽閃地,好像是為了證明在這個世界里他無所不能。
喻吞。
這個跟應祀命運捆綁的人出現了。
難道喻吞已經死了嗎?還是說他有出入這個世界的能力?
無論多少疑惑,藺尋枝都能在這個人真正站在自己面前之后得到答案了。
余絨用盡全力掐著青年的胳膊,生怕他跑了一樣,導致藺尋枝感覺整條小臂麻了。
喻吞從食堂另一邊的安全通道出現,面容漸漸清晰,藺尋枝的心臟跟隨喻吞的走近懸了起來。
他身后沒有多余的人,整個食堂只有他們三個。
藺尋枝站了起來,不可置信地看著眼前這個被稱作喻吞的人。
“應祀?”藺尋枝脫口而出他的名字。
喻吞同樣穿著字奧高中的學生制服——
他長得和應祀一模一樣。
“藺同學,又見面了。”喻吞目不轉睛,帶出來的視線如同膠水一般粘膩,“沒想到他們那么快就找到你了。我很想”
“喻吞,讓我回去吧,你說過的!”余絨迫不及待地插入兩人中間。
喻吞不爽地睨了他一眼,表情厭惡的像在看垃圾,揮手打發道:“你可以滾開了。”
“什么?這是什么意思?你說我可以離開這里的我已經幫你找到藺尋枝了!”余絨情緒很激動。
他放開藺尋枝的手,三兩步上前扯住了喻吞的衣領,周身冒出源源不斷的鬼火,吼道:“你騙我?!!”
“我只說了活人換死人,沒說過死人能復活。”喻吞毫不費力把余絨甩到地上,整理著散亂的衣領,“你理解錯誤別把氣撒我身上。”
“我/操/你/媽!”余絨撐著地板,嘴里破出一句臟話。
藺尋枝沒有參與兩人的對話,順便借機搜集更多的信息。不過這也是他第一次聽到性格溫和的班長說臟話。
“喂,余絨。”喻吞抬起下巴,居高臨下地看著趴在地上的余絨,“想罵人去對著應祀罵,反正都他/媽長得一樣。我脾氣不太好,真的會把你的賤舌頭割下來。”
“為了你完整的尸體著想吧。你想做沒、有、舌、頭、的、鬼嗎?”
熟悉的斷句方式,藺尋枝猛地集中起精神。
喻吞從制服的口袋里拿出一把小刀,修長的手指捏著刀柄,打算說到做到。
聽到他想對尸體動手,余絨頓時泄了氣,和剛才生氣的樣子判若兩人,“別別割掉我的舌頭,我不會再說了。”
“抱歉。”這句話是對藺尋枝說的。他讓喻吞找到了藺尋枝,想用同學的命來換自己活。
一句道歉沒有實質性的用處,但他只能做到這一步。
說完,他就消失在空中,用最快的方式離開了這里。
見終于沒人打擾,喻吞把刀收進了口袋,再次靠近藺尋枝。
“小枝——”在只有他們兩個人的時候,喻吞更喜歡叫他小枝。
沒等藺尋枝做出反應,對方的懷抱就迎面而來,將青年牢牢的錮在懷里,滿足地表白道:“我好想你。”
此時,系統顯示應祀那一欄的攻略值的數字開始跳動。
【扮演者‘應祀’:83/100】
這個擁抱才剛剛開始,應祀就有了反應。是因為兄弟之間的某種通感嗎?藺尋枝十分不解。
喻吞連聲線都跟應祀完全一致,只是這樣像小孩拿到糖果一樣開心任性的語氣,絕對不會從應祀嘴里說出來。
他們的性格完全不一樣。
喻吞的口癖和四年后從墳墓里爬出來的應祀一樣。
藺尋枝不擅長應對這樣的熱情,但藺尋枝想起來了昨晚那個讓他差點呼吸不過來的懷抱。
如果一直是喻吞,又和前半夜那個隱忍過度的應祀不一樣。
“昨天晚上在寢室里的是你嗎?”藺尋枝單刀直入地問出口。
“不全是。”喻吞把腦袋埋在青年的脖頸,磨磨蹭蹭地說著,“上半夜是他,下半夜是我。”
【81/100】隨著喻吞的動作,應祀的攻略值正在不斷下降。
藺尋枝幾乎能確認他們兩人之間互通有無。
說到這里,喻吞像是想到了什么事。他松開藺尋枝,低頭看著青年的眼睛。
“老宅里,你親了應祀。”喻吞的語氣帶著很大的醋意。
藺尋枝對著這張相同的臉產生了一些割裂感,他很確認這就是四年后殺了一路玩家,敲響他公寓門的那個應祀。
不過三兩句話就讓應祀的攻略值下降,藺尋枝需要做出一些干預了。
青年點頭,承認自己做了。
【82/100】
“我也想要。”喻吞直白說著。他抬手迷戀般地撫摸青年的臉頰,似乎帶著某種勢在必得,“我、也、想、要。小枝,可以親我嗎?”
喻吞的口癖聽得藺尋枝轉瞬想起公寓里那個的應祀,下意識就躲開了他的觸碰。
喻吞手撲了個空,臉上的笑意有些許凝固。
【84/100】
數值上升了兩個點。藺尋枝面露難色。
難道應祀希望自己氣喻吞?
雖然當下攻略的目標是應祀,藺尋枝沒打算把心思放在喻吞身上。可是當下的情況不允許青年再說一些讓喻吞生氣的話了。
應祀今晚不會回校。假設這個世界由喻吞掌管,藺尋枝堅信自己會死掉。
喻吞的性格像炸彈,在公寓里藺尋枝就見識過了。
他屬于那種看上去表情最無辜的罪人。
空氣沉默太久,藺尋枝把話頭撿了起來,“我對你一無所知,喻吞。我不能接受一個陌生人的親吻。”
“你和應祀是什么關系?”青年將這個目前最需要知道的問題拋出。
沒討要到親親,喻吞退后幾步跟藺尋枝隔了一層距離,一副自顧自生悶氣的模樣,這個問題更是踩到惹毛他的點上。
“我們沒關系!”喻吞沒好氣地說著,隨后他看了眼藺尋枝,又馬上冷靜下來,嘆氣道:“蒲默青是爺爺給我們請來的醫生,他是一名精神科醫生。”
“我這么說,小枝能猜得到了嗎?”喻吞像是為了想跟他說更多的話,才將這段話拆成幾段,還誘導青年來回答他的問題。
“人格?你是應祀的第二個人格?”藺尋枝將這個猜想說出。盡管答案很明顯,但藺尋枝顯然不愿意承認跟自己朝夕相處了四年的男友兼未婚夫,暗地里有一個他不知道的人格。
喻吞將手放在口袋,壓抑著情緒,這才沒讓藺尋枝看到自己躁動的樣子。
“他,應祀,才是第二人格。”喻吞的聲音如刀子一般,像是想將嘴里這個名字活活嚼碎生吞了。
作為主人格,應祀是他的名字。
不過從第二人格出現開始,一切發生了翻天覆地的變化。在起初人格不穩定的階段,喻吞的記憶有大片空白。
等他恢復意識的時候,爺爺在他的床邊,還是那樣慈祥又親切,只是接下來那段話讓他終生難忘。
“從今天開始,你就不是應家人了。應祀這個名字不屬于你。你叫喻吞,歸屬于應家,有拘靈的責任。要好好幫應祀。”
他們用著同一副的眼睛,擁有同一具身體,分享所有的一切——他們知道這個病癥絕無治愈的可能。
一邊撕扯著宣誓著自己的意識領地,一邊預防對方在統治身體的時候自殺。
后者的爭執幾乎不存在于兩人當中。
兩個如此貪婪的人擠在了一具身體里,沒人會考慮死亡。
但執掌對方死刑的權力落在自己手上,他們倒是十分樂意效勞。
應祀得到了家族的認可和幫助,喻吞幾乎是必死的結局。
家人們甚至沒有打算對喻吞瞞下他的死期。
五天后,1月16號。這個世界上從此不再有喻吞這個人的存在。
所有都是【應祀】的。生命,身體,包括曾經屬于他的名字。
喻吞被迫舍棄一切。
第64章 字奧私立高中(9)
但是現在他有了活下去的把握。
如果我把你的愛人留在這個世界里, 應祀。你還敢殺了我嗎?
這個想法瞬間共享于老宅里的應祀。餐桌上,長輩圍坐在應祀左右,他手里的餐具落下砸在了盤子上, 弄出哐啷一聲響。
長輩們的視線齊聚在他身上。坐在應祀正對面的爺爺臉色一沉, 警告的意味明顯。
難道離開老宅, 危險就消失了嗎?
你成功把藺尋枝推到了我手里。應祀, 你現在作何感想?
爺爺看著你呢。作為他最器重的長孫,敢退下宴會來接住藺尋枝嗎?
因為我已經快忍不住想把他殺了。
喻吞興奮地喘息著,重新摸到了制服口袋里的刀。
“小枝,跟我來吧,去教室。”喻吞往前踏出一步,陰鷙的面容叫人明顯看得出來他想做什么, “他們已經等你很久了。”
藺尋枝后退一步,想要暫時將他穩下來。
可接下來青年只感覺一股力量將他的身體壓住, 順著他的身形牢固黏合, 包裹在里面,然后把藺尋枝后退的那一步收回,留在了原來站的位置。
喻吞的手指動了動,只見青年就朝他的方向走了一步。
“抱歉, 小枝。”喻吞笑著對他說:“我不希望給你時間想出一些對付我的花招。雖然很耗力氣, 但這個方法對你最有用了。”
藺尋枝如同人偶一般, 在應祀的指示下動了動胳膊和腿。
“喻吞, 你要做什么?”藺尋枝開始使力氣, 可無論他怎么掙扎, 都無法忤逆對方半點。
喻吞聳肩, 沒有說話。他只是帶出了口袋里的刀,握在手里。
那些學生就是這樣自殺的?!
被控制了每一步動作, 眼看著自己割腕,血一邊流,還要一邊走進那個狹小又黑暗的儲物柜里藏起自己的尸體。
說不定喻吞就在旁邊看著。
屈辱的感受伴隨著他們,直到死去。
藺尋枝跟著喻吞的腳步,他每走一步,青年也就踏出一步。出了食堂踩到雪地上,兩人同頻的腳印像是讓喻吞找到了些樂趣。
安靜的校園小路上只有他們兩個人,喻吞嘴里哼著一個不知名的調子,毫不掩飾自己愉快的心情。
“阿嚏——”藺尋枝的頭只能小幅度移動,他別過臉打出一個噴嚏,打斷了喻吞的小調。
喻吞看了他一眼,腳步放緩。
“阿嚏!”又是一聲。
這次喻吞徹底停了下來,道:“你感冒了。”
“沒有。”藺尋枝吸了吸鼻子,帶著鼻音否認。一連打兩個噴嚏,他的眼里含了些生理性淚水。
——像是被喻吞欺負得哭了。
“你都想殺我了,還管我病沒病嗎?”藺尋枝開口嗆他。
喻吞無言,但是身體誠實地幫他理了理圍巾。藺尋枝動不了,目光落在喻吞身上,看著他在眼前忙活。
最后,喻吞拿開了手,兩人沉默著走向教學樓。
跟藺尋枝想得一樣,他們去的是那棟廢棄教學樓。
“喻吞。”青年叫了他的名字。
喻吞應了一聲。
“你想怎么殺了我?”藺尋枝語氣輕松地問出這個問題。
還沒等到喻吞的回答,就在這個瞬間,青年眼前的景象像是電視畫面突然變成了雪花屏那樣閃了一下。
走在他前面的喻吞消失了一會,然后又重新出現。
藺尋枝怔住。
又不是電腦游戲,怎么會出現這樣類似系統故障的畫面?之前也出現過,不過藺尋枝沒有在意。
那一次是彈幕,大串的亂碼穿插在彈幕的聲音里,還有電流聲。
藺尋枝只覺得是觀眾在搞怪,但現在異常又出現一次,他不能再當作無事發生了。
“和他們一樣,在儲物柜里。”喻吞在這個時候回答他。
藺尋枝片刻有些晃神。
兩人在那間教室門前停下,喻吞將門推開來,教室里的桌椅擺放整齊,跟正常的教室沒什么兩樣。
幾位死者坐在中間一片,至于周圍空出來的位置仿佛是給其他還沒死去的學生準備的。
他們眼睛里沒有活人的光亮,死氣沉沉地盯著進入教室的喻吞。
在看到緊跟著進來的藺尋枝之后,他們集體鼓起掌,臉上帶著生扯出來的笑容。
舉辦這場班會,歡迎藺尋枝的成為他們之中的一員。
“去吧,小枝。”喻吞把刀柄翻轉,遞給青年。
當著眾人面,藺尋枝的身體接過了刀。手指在顫抖,但都是徒勞。
他的手穩穩地拿著刀。在眾人的注視下,藺尋枝露出左手手腕,刀就這樣靠在了上面。
“死亡是一種自由。小枝,不要害怕。”這句話從喻吞嘴里說出。
青年處于極度緊張的情緒中,再也無法冷靜。這個時候他竟然連一個字也說不出來了!
不要
藺尋枝只能看著刀從手腕上重重劃下來——
皮膚刺痛的感覺瘋狂折磨著藺尋枝的神經。
不要
以及臺下學生的欣喜若狂的扭曲笑聲。
“不要!!!”藺尋枝猛地坐起來,雙手在面前交叉亂晃,試圖將這些恐怖的東西抹除。
緊接著又因為身前固定纏好的安全帶,將他的身體重新拉回了副駕靠背上。
駕駛位上,蒲默青將車靠邊停好,滿臉擔心地察看藺尋枝,關切問道:“藺同學,能聽到我說話嗎?告訴我你怎么了?”
醫生把車窗打開,刺骨的風在青年臉上拍打,臉頰上冰涼的淚痕將藺尋枝扯回了現實。
一睜眼,藺尋枝就看到了蒲默青放大的五官。
他捂住嘴,面露痛苦,腸胃因為被自殺的場景被刺激到。藺尋枝趕忙拆開安全帶,幾乎是將車門撲開來,接著整個人倒在了路邊開始嘔吐。
青年還沒到學校,所以飯一口沒吃,吐出來的全是酸水。
一邊嘔吐,藺尋枝一邊拉開袖子查看,他從來沒有那么害怕過。
直到看到手腕上沒有一點傷口的痕跡,才慢慢穩定下來。
都是夢嗎?藺尋枝大口的喘息,拉開應祀的攻略進度繼續求證。真實到這種程度,怎么可能還是夢!
【扮演者‘應祀’:85/100】
數值沒有變化。
為什么沒有變!那肯定不是夢!不可能是
藺尋枝頭疼欲裂,他跪在雪地上佝僂著身體,此刻捂著腦袋看上去極其狼狽。
蒲默青下了車,趕到藺尋枝的那一邊,遞上幾張濕巾。
青年眼前的景象錯亂,醫生的濕巾在瞬間轉變成了喻吞給他用來自殺的刀柄。
藺尋枝崩潰地喊叫兩聲,用盡全力甩開了蒲默青手里的東西,“滾開!滾開!!”
這樣冷的天氣,路上并沒有多少人。只有三兩道零散的目光停在藺尋枝的身上,不過在看到他旁邊那個男人的可怕眼神后就沒敢管閑事,趕快走開了。
蒲默青回過頭,再次回到青年身邊。
他用著最輕緩的語氣,安撫藺尋枝的情緒,“你的褲子已經濕了,藺同學。地上很涼,我們先回車上。”
藺尋枝只覺得腦子正被架在火堆上烤,他隨手抓起一把雪,就撞在了額頭上。
“我不去我不去!游戲已經結束了,讓我出去!”藺尋枝突然迸發出站起來的力氣,一下撞開了蒲默青,跑了。
他沒有目的地,只是想馬上離開醫生身邊。
【藺尋枝。】
闊別已久,李的聲音出現在他耳邊。
李不過念了他的名字,藺尋枝就如同靜止符一樣停了下來。
【你又要去逃去哪里?】
青年的心臟被緊緊包裹,終于徹底冷靜下來,冷冷地說道:“舍得出來了?”
“我還以為你已經死了,跟應祀一樣。要不是趕著完成游戲,我就要放煙花慶祝了。”
【別岔開話題,尋枝。你想做什么?】李仍然是那副傲慢的語氣。
藺尋枝沒再拐彎抹角,道:“我的記憶有問題,對不對?”
字奧私立高中副本里全是四年前的人。想知道這個問題的答案,只能找可以在副本里隨意穿梭的李。
加上剛才“夢”里奇怪的現象,藺尋枝確實要被折騰瘋了。
即使是自己重回高中時期,起了蝴蝶效應,應祀也不應該和記憶里相差那么多。
甚至還多出了一個叫喻吞的人格。
如藺尋枝所愿,聽到這個問題,李沉默了。
“告訴我,李。關于我的記憶,你都知道些什么?”藺尋枝逼問,“跟你有關嗎?”
【你的記憶是有差錯的地方。】李向他坦白,【你終于發現了。但準確地來說,原因不在我。】
藺尋枝:“那是為什么?”
李語氣不明地回答:【只有重回現場你才能想起來,這就是你現在要做的事。】
蒲默青順著雪地的腳印追了上來。
“藺同學。”醫生在藺尋枝身后喊他。
藺尋枝聽到醫生的聲音,慢慢回頭,結束了和李的對話。他轉身到蒲默青跟前停下。
“不好意思,蒲醫生。剛才我太激動了,現在才冷靜下來。”
蒲默青擺手,說:“沒事。”
“好的,那么我在車上做的夢,該怎么算呢?”藺尋枝反常地說著,開始興師問罪,“這有點不合規矩吧,蒲醫生。你是應祀的醫生,為什么要在我的腦子搗亂呢?”
醫生握住青年的肩膀,還想裝蒜,“看起來你沒有真的冷靜,藺同學。”
“我差點以為我要死掉了。”藺尋枝說出這一大段話,抓住了醫生的領子,“我們以前見過嗎?還是我哪里得罪你了?”
蒲默青的眼神里透著意外。眼前的藺尋枝跟剛才在地上打滾的那個人截然不同。
“還是說”藺尋枝頓了頓,“你喜歡應祀?”
醫生笑著搖頭,“不是的。”
“讓我去你家坐坐吧,蒲醫生。”藺尋枝猝不及防地轉移話題。
第65章 字奧私立高中(10)
“如果你對我感興趣, 這是最快捷了解彼此的方法,你說呢蒲醫生。”藺尋枝松開醫生的領子,還是有點腿軟。
蒲默青扶住搖搖欲墜的青年, 無奈道:“別逞強了, 藺同學, 我不知道你在說什么。”
藺尋枝虛弱地靠在醫生的臂膀里, 經歷過剛才的夢,他確實很累了。
“我帶你回學校。”說完,醫生直接抱起了藺尋枝,折返回車里。
重新幫青年扣上安全帶,蒲默青深深地看了他一眼。藺尋枝的眼皮緊閉,于是醫生收回了視線, 發動車子。
這一次,蒲默青把車停在宿舍樓下。他背著藺尋枝上了樓, 將人放在床上, 正要走開的時候,外套被扯了一下。
蒲默青扭頭,只看藺尋枝半開著眼睛,對他說道:“蒲醫生, 我餓了。”
“想去食堂嗎?”醫生說。
青年抓著他的外套沒有放手的意思, 像是一定要他把飯送到床邊才肯罷休。
好人做到底, 醫生坐回了床邊, 道:“我知道了。你想吃什么?”
“魚香肉絲。”藺尋枝半張臉埋在枕頭里, 開始報菜名, “還有西紅柿炒蛋, 玉米排骨湯。”
都是藺尋枝在夢里點的菜。一邊說著,青年一邊觀察蒲默青的臉色。
“好。”蒲默青一口應下, 表情沒有端倪,“我打包回來,你先睡吧。”
“謝謝”藺尋枝呼出一口熱氣,話還沒說完全就閉了眼。
醫生見狀皺眉,脫下手套探了探青年的額頭。冬天最容易感冒,藺尋枝又不顧及保暖,在應家老宅吹了風,衣服也被雪沾濕過一次。
他發燒了。外加一天沒吃飯引起低血糖,青年現在很虛弱。
應該換套衣服再睡的。
沒時間下樓跑腿,蒲默青撥通了同事的電話。他換下青年想吃的魚香肉絲,要了一碗西紅柿雞蛋面,外加一些藥物。
打完電話,蒲默青回到了藺尋枝床邊。
不管是不是故意的,青年都給自己找到了一個好幫手——
藺尋枝是聞到面的香味醒來的。
但人還沒起來,頭就開始疼了。痛感集中在額頭和眼眶的位置,像是被人用鉆頭狠力地挖進了大腦里。
餓了。想吃東西。可是頭疼不想睜眼,也沒有力氣拿筷子。
“醒了?”蒲默青的聲音從旁邊傳來,藺尋枝默默將自己縮進了被子里。
醫生搬了張椅子,坐在藺尋枝床邊隨時關注他的狀態。所以第一時間就注意到他醒過來了。
人一生病就會幼稚很多,這點在青年身上尤其明顯。
藺尋枝暫時不想跟蒲默青說話。
許是在0號房間的時候病沒好全,進這個副本后夏天眨眼變冬天,藺尋枝沒法適應,這才二次發燒了。
青年額頭貼著退熱貼,然后在醫生眼皮子底下把臉全埋進了被子里。
當他察覺到身上的又濕又冷的學校制服,變成了干爽舒適的睡衣時,藺尋枝拉下被子,露出眼睛幽怨地看著床邊春風和煦帶著笑的醫生。
“誰幫我換的衣服?”他揣著答案問醫生。
不過說出一句話,藺尋枝就感受到喉間過度的干渴,緊接著他咳了起來。
蒲默青連忙拿起早先準備好的溫開水,把青年扶起來喂了兩口。
“別喝得太急,藺同學。”看到青年急切灌自己水的模樣,蒲默青將水杯搶了回來。
一來一回,水撒了些在藺尋枝的睡衣和被子上。
青年咽下嘴里最后一口水,嘴唇濕潤了些,不過他的脖頸、鎖骨處也都掛上了水珠。
他柔軟的頭發被枕頭壓得東倒西歪,因為被搶走水杯,藺尋枝一臉慍怒地看著蒲默青。
活色生香。
“要吃點東西嗎?”蒲默青掩蓋自己的表情,扯了幾張紙巾給青年,“生病期間不能沾辣,所以我只讓同事帶了份西紅柿雞蛋面,還有你要的排骨湯。”
醫生在床上支起一張桌子,把面開蓋放在了上面。
就在藺尋枝以為他要轉移干凈話題的時候,只聽醫生語氣平靜地說道:“另外,你的衣服是我換的。”
藺尋枝拿筷子的手停在半空:“辛苦你了,蒲醫生。”
“不用客氣,我也有挺久沒像這樣照顧過病人了。”蒲默青答,“倒是要謝謝你給了我這個重溫的機會。”
藺尋枝呆呆地點頭,然后埋頭吃面。
面吃到一半,蒲默青突然伸手過來,藺尋枝斜眼看他,把面碗往自己的方向收了一下。
看到他護食的舉動,蒲默青忍俊不禁,解釋道:“我不會搶你的面,藺同學,不用這么防著我。”
“我只是想把你頭上的退熱貼撕下來涼一會,不然沒有效果。”
藺尋枝一手抓碗一手抓筷子,嗯了一聲,接著把頭探過去。
吃飯的時候,青年的大腦仿佛處于停擺狀態,只要不搶他的東西,誰都能來摸一摸蹭一蹭。
像是貓咪。
在藺尋枝將視線放在食物上的瞬間,蒲默青眼里的豎瞳微微亮起。
他不喜歡把毛茸茸的動物當作食物,皮毛的味道讓他惡心,但是藺尋枝或許會很好吃。
畢竟他看著很美味。
蛇信子的聲音和蒲默青口袋里的手機鈴聲同步響起。
蒲默青掃了眼聯系人,起身去了陽臺。
等醫生再回來的時候,藺尋枝已經把玉米排骨湯也喝完了。
“全吃完了?你真厲害。”蒲默青用著哄小孩的語氣,把空餐盒一起收進袋子里,“接著休息吧,藺同學。我有事需要處理,就不在這里陪你了。”
“我在你的手機里定好了吃藥的鬧鐘。”醫生繼續囑咐,“藥就放在你床頭,一次一粒。估計明天早上就能退燒。”
說完,醫生拿起退熱貼,重新貼在藺尋枝額頭上,手在離開前揉了揉青年的頭發。
和想象中的觸感相同,蒲默青滿意地笑了。
“對了。”蒲默青拉開寢室門,像突然想起了什么一般回頭道:“在我走之后記得把門反鎖,過了晚上十二點,誰來敲門都別開。”
藺尋枝點了點頭。
“那么晚安,藺同學。”隨即響起了關門聲。
整個寢室只留了一盞陽臺燈。青年聽著蒲默青的腳步聲漸遠,腦袋昏昏沉沉的,轉眼就忘了醫生叫他反鎖門的事情,蒙頭睡著了。
直到醫生在他手機上設置的吃藥鬧鐘響起,藺尋枝才微微睜開沉重的眼皮,只比尸體多了些活力。
他半撐著胳膊支起來拿過床頭的水杯和藥片。剛把藥塞進嘴里,像是驗證蒲默青的話那樣,有人在外面敲門。
糟了!
藺尋枝清醒過來。他忘了鎖門。
稍不注意,沒來得及吞下去的藥片就在嘴里化開,味道從舌根苦到舌尖。藺尋枝眉頭擰緊,忙著灌自己幾口水,這才漱干凈了嘴里的藥。
門外聽不到門里的動靜,只覺得里面的人沒聽見,于是敲門的聲音更大了。
藺尋枝把水杯放了回去,心想門外的怪物竟然沒有第一時間嘗試能不能直接開門。
還是說怪物認定了自己會給祂開門。
猶豫再三,藺尋枝圍著被子,走到門前。
敲門聲在藺尋枝到達門口的時候同步停下,這樣的沉默里潛藏著期待。
期待藺尋枝在下一秒讓祂進門。
“咔嗒!”只聽清脆的一聲將門反鎖,藺尋枝隨即轉身打算回床上。
等怪物從門原來沒鎖的震驚中回神,祂敲門的動靜更快更重了。最終怪物意識到這對藺尋枝沒有用,轉而開始撓門。
尖銳指甲在門上劃來劃去,任何人聽到這樣的聲音都會產生不適。
藺尋枝用被子蓋住耳朵,往床邊走。
“小枝”
這個稱呼讓藺尋枝猛地頓住了蓋被的動作。
怪物繼續說著:“把門開開。是我啊,應祀。”
青年光著腳,但此刻確實完全感受不到冰涼了。被子慢慢從頭上滑落到肩膀,藺尋枝側身看著門,問:“你說你是誰?”
“蒲默青沒能抓住我。小枝,你開門吧。”怪物的腦袋磕在門上,“為了進這個地方,花了我好長時間。不過幸好我還是找到你了,小枝。”
“為什么還不開門呢,你難道不想見我嗎?”怪物的聲音弱下來,卻對藺尋枝的控訴一點不減。
青年驚訝不已,在進副本之前,應祀已經被蒲默青打暈了。
不對,這并不是重點。
重點是應祀怎么可能在他之后也進這個副本里了。
還是真如醫生所說,門口的不是應祀,祂只是讓自己的謊言足夠逼真,然后來騙藺尋枝來開門的怪物。
“我的眼睛就快看不見了,小枝,讓我進去吧”祂還在不斷說著。
“你怎么證明?”藺尋枝選擇回問,“有人告訴我今晚不可以開門。應祀,你告訴我一個必須開門的理由。”
門外的怪物馬上想到了是誰跟青年說的這句話,祂憤恨地捶打著門,只見整個門跟著晃動一下,仿佛下一刻就該倒下了。
“蒲默青,是他跟你說不可以開門的吧!我我應該早點殺了他的,對啊,我早該把他那雙擅長迷惑人的眼睛挖出來的”
怪物在門口咒罵蒲默青。
最后話頭回到了門的身上。藺尋枝一直在那邊沉默,怪物立在門口,他的頭骨咔咔作響,猛地撞在門上。
“我的眼睛要化掉了小枝!!!給——我——開——門——”
“這是你對待丈夫的方式嗎!藺尋枝,你是我的妻、、、子。你給我牢牢記住這一點,我聞到了蒲默青的味道,他在你的房間里待了多久?你為什么那么聽他的話??我才是你的丈夫!!藺尋枝!你告訴我他有沒有碰過你哪里!馬上給我開門!!!”
“我為你而死去。”怪物靠著門的身體緩緩滑落,祂像是精神分裂了一樣,“對不起,我不應該吼你,小枝。我對不起。”
“博物館里,沒有我,你會死掉。你還記得嗎小枝,因為你好像忘了”
“你好像忘了,我有多愛你。”
“你想要一個理由是嗎?你想要我證明我有多愛你嗎?小枝。”怪物的身體搖晃,自言自語道。
“我會把整棟樓的人都殺了。小枝肯定是因為我的求婚不夠正式才不開門的我的新娘小枝。”
怪物離開了藺尋枝的門,大聲宣示著:“每殺死一個,我為你報數。直到——你為我開門為止。你滿意這個方式嗎?你會滿意的吧,小枝。”
穿梭走廊,怪物來到隔壁寢室。
藺尋枝聽到了隔壁寢室門被怪物暴力打開,學生驚恐的尖叫聲傳了出來。
祂說到做到。
正在盡心盡力地準備這場血淋淋的求婚儀式。
第66章 字奧私立高中(11)
恐怖的氣氛瞬間帶動整棟大樓!
全體學生沸騰了起來。由于怪物似乎只有一個, 還是一個個宿舍輪著屠殺,于是其他遠處寢室的學生見狀連忙想奪門出逃——
可就是在這樣的時刻
大門集體緊閉,像是因為怪物在藺尋枝那里碰壁受了氣, 所以把所有門都關上, 鎖住了整棟樓的學生。
這樣就能為祂盛大的求婚儀式獻一份力了!
“大家既是觀禮者, 也是參與者。全都要留到最后一刻, 等小枝答應我的求婚。”怪物的聲音出現在所有人的耳邊。
祂的語氣怪誕又荒謬,說出每一個句子:“一、個、都、不、準、離、開。誰先離開,我先殺了誰。”
一個個字節在藺尋枝的耳膜上拍打著。
也是在這個時候,系統的【緊急任務】四個字出現在青年的虹膜上,擴成最大字號不停閃爍。
【系統任務:安撫暴走扮演者‘應祀’!!![最危重級]】
【請玩家‘藺尋枝’在三分鐘內安撫扮演者‘應祀’,阻止扮演者屠殺副本NPC!】
【注意:由于字奧私立高中副本特殊性, 當副本NPC被扮演者屠殺至三分之二,副本時間線將大幅度提前。您的任務暫未完成, 請謹慎抉擇, 盡快安撫扮演者,阻止屠殺。】
藺尋枝能確定那是應祀了。
那是他的男友他關系最最親密的未婚夫。
學校廣播傳來緊急逃生的警報聲,但只有零星兩輛在學校執勤的警車出現在了宿舍樓下。
警察不明所以的從車上下來,拿出□□朝宿舍樓上看, 試圖弄清狀況。
突然, 一個學生飛了出來。
那個穿著睡衣的學生在空中滯留一瞬, 然后當著警察的面尖叫著墜落下來, 身體撞擊地面, 當場死亡。
各種各樣的聲音混雜在一起, 亂得不像話。
寢室里, 一切因藺尋枝而起,現在他被選作唯一可以阻止扮演者屠殺的玩家。
或許他應該緊張、慌亂, 跟著整棟樓的學生一起因為怪物的話語感到害怕,然后立刻馬上去制止怪物,再獻出自己,救下所有學生。
藺尋枝的肩膀開始顫抖,眼淚慢慢從眼角流落出來。
那張因為發燒生病而蒼白的臉蛋,此刻眼尾鼻尖,包括嘴唇都泛著動態糜艷的紅色。
是啊,要去救人。
可是他——
為什么在笑啊。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青年捂著肚子和嘴角,努力隱藏自己的笑聲,笑得上氣不接下氣。
最終他發現無論如何都無法停下來。
密密麻麻地快感沖進他的大腦、心臟、脊髓,各個器官和血管里。
像是瀕死者,得到了一支救命的腎上腺素,身體每個部分都再次開始用盡全力工作,充滿了力量。
病被瞬間治愈一般。
藺尋枝,活了過來。
應祀,他忠誠的怪物愛人。系統也在證明了祂愛意的狂熱。
成片的警報聲擾亂了每一個學生的情緒,幾近崩潰。怪物粗壯的黑色觸手如同土里的藤曼,拔地而起,堵住了每一個出入口。
在第一個墜樓的學生出現后,警察就迅速通報總部增派人手。
可前來援助的同事需要時間趕到這里,宿舍樓的入口被堵住,即使算找來的園丁剪,也無法對這樣奇特堅硬的怪物觸手造成一點損害。
學生的尸體還在一具具被樓上殺人不眨眼的怪物扔下來。
“藺尋枝!藺尋枝!!你開門啊!只有你能阻止他,你聽不見嗎!!他在殺人,怪物在殺人啊!!!”
藺尋枝的寢室門外響起同班同學的聲音。怪物沒有眼睛,卻從走廊的消防栓取出了里面的消防斧。
每一扇寢室門開,那個只有半張臉的怪物就開始血洗。他好不容易從怪物手底下幸存,拖著斷了一手一腳的身體,到罪魁禍首的門前猛力敲打。
“都死了!我的舍友都死了!!藺尋枝,該死的是你!”他大聲吼叫,將所有的怒火和恐懼都通過這些叫罵釋放出來。
毫無意外,他的聲音引來了怪物駐足。
“喂,我說你啊”應祀的衣服被血打濕,貼在身體上,得以看到空蕩蕩的腰腹部位只剩下一把骨架,指骨抓握著消防斧,有點打滑的趨勢。
祂的臉皮也在一點點腐爛。
不像人,也沒有作為尸體的自覺。
應祀來到那個敲門的學生身邊,“誰準你跟我的小枝說話了?小枝有拒絕開門的權力他可以做任何,他想要做的事。”
祂將斧頭高高舉起,天空不知道什么時候下起大雪,飄到學生的臉上涼絲絲的。
學生的面容是極致的驚懼,嘴巴和眼睛瞪到最大,倒在了藺尋枝宿舍的門前。
憑借最后微弱的視力,應祀站在半露天的走廊上,看到了對面那棟宿舍樓。
每個樓層,每個寢室都亮著燈。
“我知道我知道該怎么做了,小枝。”應祀如癡如醉。
一個溫情甜蜜的想法在祂心里綻開。
應祀離開了樓層,沒人知道祂是用什么方法來到的那棟宿舍樓。
樓里的學生在逃生通道里堵塞到了無法移動的程度。
人群中,先是倒下了一個。
但不是因為踩踏事故。
接著兩個三個,斧頭砍到動脈,血濺了三米遠,天花板在此刻有了靶心的標志
他們這才發覺,怪物已經來到了他們身邊。
應祀把指尖的血放在嘴邊吮了一下,很快祂就吐了出來。
祂的胃已經被慣壞了,小枝。
只有小枝可以滿足它了。
應祀放開了藺尋枝所在那棟樓的限制,宿舍門和樓道全部打開。
學生魚貫而出。不久,整棟樓的人清空。
只剩下一扇緊閉的大門。
等走廊重歸于靜,藺尋枝松開了身上的被子,任由它滑落在腳邊。
青年光著腳,只穿著一套單薄的睡衣,重新走到門前。
他握住門把手,沒用多少力氣,門就朝自己的方向敞開來。
是剛才在門口喊話的同班同學,他的尸體在開門的時候順勢倒了下來,正好躺在藺尋枝的眼下。
再往前看去,不同學生的尸體在走廊上趴得歪七扭八。藺尋枝邊上幾個宿舍都遭了殃。
冷風夾著雪往藺尋枝的臉上吹,宿舍的陽臺門也在此時被吹開,溫度瞬時帶走留存在青年身上的溫度。
但藺尋枝卻怎么也感覺不到了。
他的腦袋暈乎乎的,呼吸漸快,是病態的趨勢。每哈出的一口氣都在面前彌散出一塊白霧。
藺尋枝跨過每一具尸體,來到走廊中間的露臺上。在這里,可以清楚地看到對面樓里發生了什么。
奔跑的、掙扎著求生的學生們。盡管看到同類死去,藺尋枝心底涌上一些道德的約束感。
但這是個游戲。藺尋枝呼出一口氣。
死去的只是NPC。
所以應祀為他準備了什么呢。
突然間,對面宿舍樓的燈光全部熄滅。
藺尋枝表情淡漠,注視一切。緊接著那些燈又一盞盞開啟,像是某些技巧拙劣的燈光表演那樣。
實際上應祀走過了每個樓層,才讓燈光遵循順序亮起來。
圖案?還是數字?
在這場燈光秀完成之前,藺尋枝看不明白應祀要傳達什么信息。
最后一盞燈亮起,應祀的身影出現在那里。
樓層一個個排列,在藺尋枝面前呈現520的形狀。每個亮燈的窗子都被應祀用血肉糊成了亢奮的紅色。
我愛你。
祂為他編寫出一句纏綿的情話。
這就是應祀想給他看的。
藺尋枝已經不在走廊露臺上了。
他從來沒有那么迫切過,奔跑著去尋找某個人。一路上藺尋枝踏過那堆破碎的尸體,就算被碎玻璃劃破了腳掌,也沒有停下。
我為你開門了,應祀。停下來吧。
這扇門
不會再關上了。
學校的警報聲愈來愈大,警方援助終于趕到,警笛聲在校區內外遍布,幾車特警全副武裝,舉著槍和盾進入宿舍區。
藺尋枝下了樓,周圍全是朝大門口逃跑的學生。青年跟他們背道而馳,沖上了應祀所在的宿舍樓。
看到往反方向跑的藺尋枝,在樓下維持秩序的警察只覺得他瘋了,大聲喊道:“學生!回來!往這邊走!”
藺尋枝不管不顧,警察只能從學生□□給剩下幾位同事,脫手出來去抓住他。
今晚的傷亡夠多了,不能還有去送死的。
警察還沒追幾步,只見那個學生停了下來。再往遠點的方向看去,警察就頓住了步伐,渾身起著冷汗。
拿著斧頭的怪物,下來了。
“學生!”即使被嚇到幾乎腿軟,警察也依然決定優先履行職責,“那個怪物會殺了你的!快回來!”
特警在此時到達了這里,將逃離現場的學生護在身后形成一條保護線。
得救的學生獲得了莫大的安全感,甚至開始透過特警舉盾的縫隙,觀看前面的狀況。
經過警察這么一喊,所有人都知道樓里的怪物下來了,還有一個跑去找死的學生。
藺尋枝在原地站定,看著人們口中‘拿著斧頭的怪物’,慢慢綻開一絲微笑。
“應祀”藺尋枝念著怪物的名字,向祂張開雙手。
所有人都覺得他瘋了。
但瘋子的愛人是怪物,不是很正常的事嗎?
難道你們看不出來祂有多愛我。
藺尋枝的牙齒使勁,在舌頭上咬出一個傷口。
面容昳麗的青年將流著血的舌尖伸出,對怪物蕩漾著笑容的嘴角是引誘也是獎勵。
聞到藺尋枝的味道,應祀無可避免地咽著口水。
祂松開了手里的斧頭,沖到青年跟前。
食欲和愛欲摻雜,扭曲到了極致融合在一起。
帶著饑餓感,瘋狂又親密的接吻吧。
應祀,我早亡的愛人。
第67章 字奧私立高中(12)
【90/100】
藺尋枝接受了祂的求婚。
他們盡情親吻, 直到應祀的牙齒磨得藺尋枝舌頭疼,他才把自己的骨架男友推開來。
“你想吃掉我的舌頭嗎?應祀。”藺尋枝帶著怒意。
應祀表情饜足,舔舔嘴角, 沒有否認。
等青年再回頭, 迎接他們的是一片震驚目光。最前面的警察更是不可置信。
應祀表情即刻陰沉下來, 馬上抬步上前, 想把警察看著藺尋枝那雙眼睛挖出來再殺了。
見怪物的舉動,警察將槍舉起紛紛對準了祂。
藺尋枝挪了一步,把應祀擋在身后。
攻略值還剩下百分之十,但很不湊巧他們被警察圍堵住了。
“冷靜一點,應祀。”青年輕輕開口。
應祀原本帶著殺意的眼神轉瞬回到藺尋枝身上,緩和下來。
誰知道這個只會屠殺的怪物還要殺多少人!
但在眾人面前, 青年只是說出這么一句話,怪物就聽話地停下了。
學生們的視線由驚訝轉為憤恨。
邏輯連在一起, 就是怪物為了示愛, 無差別地殺了一棟樓里的人。
怪物和這個異類學生,都應該被抓起來處死。
藺尋枝注意到了人群的情緒轉變。應祀殺了那么多副本里的人,如果現在投降,結局肯定是被警察抓走。
于是唯一離開包圍圈的方法, 就是暫時退回宿舍樓里, 再想對策。
藺尋枝想起了他跟應祀約好的天臺。
可在這個時候青年的身體機能代償結束, 開始出問題了。他呼吸漸漸沉重, 仿佛銜接不上一樣。
應祀察覺藺尋枝的狀態, 在身后扶住了他。
恍惚間, 藺尋枝在人群里看到了一個白色身影。那人兩手插兜, 標志性的白大褂能讓人一眼看出他是誰。
但只是片刻,蒲默青就不見了。藺尋枝以為是自己看錯了, 只聽系統的電子音在他耳邊攤開。
【檢測到扮演者結束崩壞。扮演者‘應祀’違反游戲規則,系統實施強制抓取中。】
“應祀?!”藺尋枝身形一顫,趕忙回頭看向應祀,抓住了祂的胳膊。
【玩家‘藺尋枝’安撫扮演者任務已完成。】
【請玩家注意:累計死亡NPC超出承受值,副本時間縮短。現在是2020年1月15日00:27分。】
【系統懲罰已下放】
【任務剩余完成時間:1天零23小時33分。】
這就是系統最終的目標嗎?藺尋枝迅速反應過來。
把暴走中的應祀列作玩家任務,讓他來結束一切。
系統沒費什么力氣,就抓住了應祀。
應祀對藺尋枝笑了笑,像是在說祂知道會發生這樣的事。
“沒事的,小枝。我只是想來見見你。”應祀溫柔地撫摸青年的臉頰,“你答應了我的求婚,我們的關系名正言順。沒有人能阻止我們在一起。”
“我很滿足。”祂的話全是真心。
剛才的親吻讓祂長出了新的眼睛。愛意是血肉生長的養分,祂得以看到愛人眼里的不舍。
“系統它不能強行讓你離開這里吧。”藺尋枝試圖聽到應祀給出他想要的回答。
但是應祀搖了搖頭,“我很抱歉,小枝。這個副本結束之后,我們會再見的。暫時等待只會讓我們更加期待下次的見面,不是嗎?”
“你要跟我在一起。”藺尋枝的嗓子帶了些沙啞,“你說過的。”
應祀將青年抱進懷里,笑著哄著:“你無法想象我聽到你的這句話有多開心,小枝。”
“我們去天臺。”藺尋枝的語氣沒有起伏,慢慢說出這句話。
潛意識告訴他,那里有破局的方法。
應祀有片刻的沉默,隨即勸道:“晚上去天臺會很涼,小枝。”
藺尋枝十分執著:“我一定要去。”
盡管副本的時間線跳躍,眼前的境況卻沒有隨之改變。像是系統故意讓他留在這里找到解決方法,目的是延后他的任務進度。
也是懲罰藺尋枝沒有及時阻止應祀殺NPC。
“你要和我一起”青年的話還沒說完,突然就撲了個空。
【系統抓取成功。】
【扮演者‘應祀’已下線。】
警察和圍觀的學生都為此感到訝異無比。他們聽不清藺尋枝跟怪物說了些什么,只知道怪物在他們眼皮子底下消失了。
懸在半空的手失去支柱,藺尋枝踉蹌一下。
怪物不見了。于是留在原地舉眾矚目的那個學生——藺尋枝成了唯一的兇手。
應祀被系統傳送離開,藺尋枝的心臟驟然一沉。系統這個游戲向來是想做什么就做什么。藺尋枝反抗不了半點。
“我要見醫生。”青年的面色發白,顯然到了極限。他咬牙切齒地說出那個名字,警告所有人:“蒲默青。把他帶到我面前,不然我未婚夫會重新回來的。”
說完,藺尋枝身體前后左右晃動,倒在了雪地上——
又是一個夢,蒲默青出現在藺尋枝面前。兩人在一間診室里,中間隔著一張桌子,面對而坐。
藺尋枝披著病號服,而蒲默青穿著白大褂,儼然一副問診的模樣。
“你好,藺先生。因為不知道你想見的是四年前的我還是現在的我,所以我決定通過這種方式來問問你。”蒲默青雙手交叉,搭在桌子上。
雖然相差不過四年,但前后醫生的狡猾程度隨著年齡呈倍數增長。他老練又從容的模樣,總是讓藺尋枝忍不住上去揍他兩拳。
因為夢的緣故,藺尋枝感受不到任何發燒的昏沉感,處于健康又放松的狀態。
不過這在一個精神科醫生面前可不是一件好事。之前藺尋枝就在醫生的車上吃過一次虧了。
“我不在意是哪個蒲默青來回答我的問題。”藺尋枝讓自己緊張起來,“我看到了你在現場。我想知道應祀進出副本跟你有沒有關系。”
“應祀進副本跟我沒關系,但他違反了規則。”蒲默青直截了當,順手扶了扶眼鏡,接著道:“游戲需要秩序,醫院和學校是我的區域,他不能在這里跨界犯規。”
醫生嘴角挽起一個殘忍的弧度:“所以到這一步,都是他活該的。”
“應祀,會受到懲罰嗎?”藺尋枝的身體前傾,提問道。
看到青年靠近的動作,蒲默青不露聲色地吐出蛇信子,“系統決定抹除他的記憶和扮演者的身份,變成普通NPC。”
在醫生說話的過程中,藺尋枝感受到了腳邊慢慢爬上來的涼意。
蛇的鱗片劃過皮膚有淡淡的癢意,稍不注意,蒲默青的蛇尾就纏在了青年的腳腕上。
“應祀已經沒用了。不如你留下來當我的助手吧,藺尋枝。”醫生表面不動神色,桌底下的蛇身卻舞得張揚。
藺尋枝冷冷地說:“蒲醫生,你招攬助手的方式未免太奇特了。”
這是藺尋枝的夢,但他本人沒有一點自主權,身體和椅子綁定,離開不了半點。
蒲默青的蛇尾順著藺尋枝的腿往上攀爬,最后圈住了青年的腰。
經過瞬間的騰空,穿著病號服的青年驚呼一下,就坐到了醫生的桌子上。
醫生仍然在自己的位置上,他的兩只手分開放在藺尋枝身體的兩邊,透過鏡片,醫生抬著頭注視青年。
蛇身收緊,讓藺尋枝無法動彈。他俯視蒲默青,眼里的嫌惡幾乎要滿溢出來。
看到青年這樣的眼神,蒲默青反倒更加深入的癡迷了,他托起藺尋枝的手細細端詳,“為什么不呢?藺尋枝。不當玩家,而是以扮演者的身份留在我身邊。你不是希望治好【病】嗎,這就是最好的方式。”
“不管是和玩家還是跟系統打交道都是很危險的事,正好滿足病癥的需要。”
“謝謝。”藺尋枝干脆拒絕,“沒興趣。”
聽到他這么說,蒲默青也沒惱,只是話鋒一轉,“看來你對應祀有很深的感情。那李呢?”
藺尋枝沒想到他會問有關李的事情,“什么?”
“我說李。他又在你心里享有怎樣的位置?”蒲默青沒給他躲開話題的機會。
青年難得沉默了。
“你喜歡他。”醫生不緊不慢地開口。
“我沒有!”藺尋枝立馬否定。
看到藺尋枝這樣大的反應,蒲默青輕輕挑眉,笑了一下。
藺尋枝補充:“他只是一個無關人士。”
醫生聞言,靠近藺尋枝,拉著病號服讓他慢慢俯身下來,在他耳邊說道:“你知道這句話說出口,他會有多生氣嗎?說不定就現在,他已經和系統商量著抹除應祀這個人了。”
藺尋枝的瞳孔顫動。
“哈哈——”蒲默青放開青年,連帶蛇的身體一起松開,道:“我開玩笑的。”
“應祀有危險嗎?”藺尋枝揪住了這個問題。
醫生把眼鏡取下來,用擦鏡布擦拭,漫不經心道:“有。應祀跟喻吞有一場必須進行的生死局,在里世界。如果參與進去,你也會有危險。”
“生死局?”藺尋枝想起了應家老宅的那兩塊墓碑。
“就是今天。”蒲默青重新戴上眼鏡,沒有賣關子,“進入里世界的方法很簡單,從天臺跳下去,用死亡的方式跟他們見面。但要是想出來,就只能靠應家人的幫助。”
“回學校前,在車里的那個夢是我的手筆,嚇到你了,實在不好意思。不過如你所見,應家人只有應祀才算數。”蒲默青說出關鍵信息。
“明天是你的生日吧,我提前祝你生日快樂,藺尋枝。”
第68章 字奧私立高中(13)
“小枝。”
病床上, 藺尋枝的手指輕微動彈了一下。這個細小的動作馬上被坐在床邊擔憂的應祀察覺。
“小枝!”應祀欣喜地喊著他的名字,把床欄打了下來,撲上去擁抱青年。
藺尋枝睜開雙眼, 虛弱地咳了兩聲。聽到動靜, 應祀松開他, 接著貼心地遞上水來。
外面已經是白天。睡過一覺, 藺尋枝有了些精神,正想伸手接過水杯時,他發現自己的手腕被固定在了床欄上。
是一對□□,他被拷在了這里。
見藺尋枝醒轉,原本坐在病房角落的蒲默青走到床尾,搖動把手讓他得以坐起來, 隨即說道:“藺同學,只是一個晚上, 你就從嫌疑人名單里榮升成真正的罪犯了。”
應祀回頭瞪了醫生一眼, 道:“如果不是小枝要見你,我根本不會讓你進來。”
“好了應祀。”藺尋枝咽下一口水潤潤嗓子,打斷了兩人:“蒲醫生,謝謝你來這一趟, 不過我想知道的事情已經有答案了。”
聞言蒲默青有些意外, 可也只是點點頭, 沒問其他。
“所以我想拜托你另外一件事。”藺尋枝突然說著。
聽到青年要拜托蒲默青, 應祀緊張了起來, “小枝, 我也可以幫你解決的。”
藺尋枝低聲笑著, 瞬間少了許多病容,道:“這件事也跟你有關, 應祀。但沒有蒲醫生的幫助,我想光靠我們做不到。”
雖然副本的時間線跳過幾天,但所有人都如常行事,仿佛系統讓他們將這個怪異的邏輯點在腦子里淡化了。
“你要我幫什么忙,藺同學?”醫生想起了藺尋枝之前說的那句話。
那就再求求你。
這句話似乎有些耳熟,不過蒲默青沒放在心上。
藺尋枝往四周看看,對蒲默青說:“這里是你的區域吧,醫生。市立精神病院,你讓警察把我帶到這里來了。”
醫生的眸子瞇起,他完全不知道藺尋枝會熟悉這里。
“我想讓你幫我離開這里,今天我打算跟應祀約會”青年淡淡地說出計劃。
約會!!!
在藺尋枝說出這兩個字的時候,應祀徹底冷靜不下來了。
小枝、小枝要跟他約會
這是情侶做的事情。
在這樣的緊要關頭,小枝竟然要跟他約、約會嗎!
“然后在天臺上跟應祀告白。”藺尋枝把后半段說完。
醫生沉默地推了推眼鏡,視線轉向放在應祀身上。
藺尋枝跟隨蒲默青的視線,偏頭看了眼應祀,故作驚訝道:“看來我不小心說出來了。”
應祀在床邊的板凳上做得端正又筆直,實際上他已經失去思考能力,被告白兩個字擠滿了大腦。
就算藺尋枝現在讓他去死,他也會馬上從這里翻窗跳出去。
小枝喜歡他。要跟他告白。
從知道小枝住院的那一刻開始,應祀就用了最快的速度趕到醫院,身上的衣服是隨手換的,也沒有來得及整理頭發。
和小枝的第一次約會不能這么草率。
應祀下意識想拒絕,又猛地剝離了這個想法。
拒絕了這次,會不會就沒有下一次了。
好糾結
藺尋枝和蒲默青并沒有聽到他這大片的想法,只見接下來,當著兩人的面——
應祀哭了。
眼眶一熱,應祀連忙捂住了自己的眼睛,“你,你別看我,小枝。”
蒲默青:“”他什么也沒說,把口袋里的鑰匙拿出來扔在藺尋枝床上,然后離開了病房。
醫生走后,藺尋枝才終于沒忍住笑了起來。雖然他確實要這么做,但這樣類同惡作劇一樣的做法得逞了,應祀的反應比想象中還要熱烈。
應祀一邊擦眼淚,一邊把青年的手銬解開。
解放了藺尋枝的雙手,應祀十分珍重地抱住他,仍然抽泣著:“我喜歡你,小枝。我很喜歡你。”
“嗯,我知道了,但是你哭得像個小女孩。”藺尋枝由著應祀窩在他懷里,比起人,應祀更像是一只大型犬,“而且我的告白還沒開始,再搶我的話,我就要拒絕你了。”
“好”應祀管理好表情,用紙巾擦掉眼淚。
在蒲默青的安排下,藺尋枝和應祀從醫院后門離開了。
街上剛下完雪,藺尋枝執著出門,應祀也就不得不跟著。直到把青年裹得嚴嚴實實,確保了不會在受涼,這才安心出門。
只是帽子可以理解,再讓藺尋枝戴上口罩把臉遮起來,就完全是應祀的小心思了。
但是走在街上,兩人還是引起了許多關注。應祀不爽地忍受了一會,隨后就從口袋里掏出墨鏡,美其名曰遮陽,給藺尋枝戴上了。
可冬天的陽光并不刺眼。今天是難得的暖陽。
“我要喘不過來氣了,應祀。”藺尋枝用戴著手套的手扶著墨鏡。應祀為了不讓人們看到青年修長漂亮的手指,連給青年的手套都是連指的。
“不這么做你會著涼的,小枝。”應祀笑著,笑容底下滿是漆黑粘稠的占有欲。
墨鏡帽子和口罩齊全,反倒欲蓋彌彰,引得路人紛紛側目。都以為是哪家的明星,身邊還跟著一個帥哥經紀人。
“嘖。”
應祀小聲地咂舌,被藺尋枝聽到了。
“我們去吃刨冰吧,應祀。”藺尋枝拉住應祀,打斷了他緩緩上升的怒意,“室外還是有點冷,到店里坐坐會暖和一點。”
應祀收起了陰暗惱火的眼神,在面對藺尋枝的時候臉上堆滿了純良,就差把清純男高四個字寫在臉上,“好哦小枝,聽你的。”
去到店里,盯著小枝看的人就沒有那么多了。正合他意。
只是到店里坐下拿起菜單的時候,應祀才反應過來藺尋枝要吃的刨冰,他指著菜單遲疑問道:“小枝,你的體溫才剛降下來,要吃冰嗎?”
藺尋枝把墨鏡帽子口罩一口氣脫了下來,朝應祀點頭,“我想吃。”
“可是”
“我想吃。”藺尋枝沒讓應祀說出口那些有關健康的話。不過三個字,應祀就閉嘴叫來了服務員點單。
沒過多久,一份精致美味的芒果芋圓牛奶刨冰被服務員端了上來。藺尋枝拿起勺子,迫不及待地往嘴里送了一口,享受甜味在嘴里肆虐。
接著應祀的那一份也送到了,抹茶味的冰,上面加了厚厚一層的芋泥和紅豆。但應祀沒有吃,而是將它推到了藺尋枝面前。
小枝喜歡甜食,應祀記住了。
任何有關小枝的細節,他都會牢牢地刻進心里。
如果小枝喜歡在冬天吃刨冰,那么就算生病發燒了也可以吃。他會承擔起照顧小枝的責任,直到痊愈。
“這個也很好吃。”藺尋枝嘗了一口應祀的冰,見他不動勺子,問道:“你不吃嗎?”
應祀一只手撐著臉頰,只是看著青年出神。
聽到他發問,應祀才打起精神來:“都是給你的,小枝。”
“我吃不完這么多。”藺尋枝舉起盛著冰的勺子,伸手送到應祀嘴邊,“你要幫我吃一點才行。”
應祀放下了撐臉頰的手,盯著面前的勺子。
這是小枝用過的勺子。
我可以吃嗎?應祀吞著口水,但不是因為刨冰。
間接、接吻。
“冰要化了,應祀。是因為嫌棄我用過的勺子嗎?”藺尋枝說著,就要把勺子收回來。
應祀探頭,含住了即將離開的勺子。
他只覺得幸福得要死掉了,怎么可能會嫌棄。
“好吃嗎?”藺尋枝問他。
應祀重重地點頭。
藺尋枝:“那還要嗎?”
應祀沒有回答,直接張了嘴等投喂。
青年一勺勺地喂著,應祀就一勺勺地吞著。只要藺尋枝不停,這個重復的動作就不會結束。
應祀特意選了角落的位置。店里的客人關注到投喂行為感到些許驚訝,不過藺尋枝和應祀全然沒有在意。
直到一碗刨冰見了底,藺尋枝才把勺子放下來。
應祀一副意猶未盡的模樣,看到空碗還有幾分難過。
結完賬后,兩人出了刨冰店。走在路上,藺尋枝只戴上了帽子,至于口罩和墨鏡全塞回了應祀的口袋里。他扯下一只手套,在手機屏幕上戳戳看看,一時興起般,藺尋枝點開了相機。
冬天暖陽,他們走在人群嘈雜的街道上。這個生活化瞬間,讓藺尋枝想起了四年前他們相戀的時候。
一切才剛剛開始。
青年不是一個喜歡照相的人,但他突然希望定格此刻。
他甚至說不好這張照片能不能留下。四年前的手機早在治【病】的時候被他變賣,換成了之后的二手山寨機。
懷著本不存在的希望,藺尋枝還是這么做了。
“看鏡頭,應祀。”藺尋枝舉著手機,讓兩人同框。
自拍鏡頭下的應祀顯得局促,露出一個不自然的笑容。
“咔擦”一聲,照片留下來了。
他們接著瞎逛了一整天,夜幕落下,兩人從餐廳出來。最后一站,是學校天臺。
藺尋枝要向應祀表白。這個預告從白天開始拉扯著應祀的神經,天空沾染夜晚將黑色一點點彌散,每往學校走一步,他的心臟就提起來一分。
因為源源不斷摻雜著緊張的興奮,讓血管和全身的肌肉有些微妙的酸澀感。
兩人并肩而行,可應祀卻連余光都不敢往藺尋枝的方向看去半點。
蒲默青的車停在校門口不遠處,仿佛等待多時。醫生把第二把車鑰匙給了應祀,只要開著醫生的車進校,警察和保安就不會阻攔。
“小枝,學校里的警察太多了。我們這么做很冒險。”應祀把車停進了學校停車場。他坐在駕駛位上,想了又想,還是帶出了這個話題,“要不要改天。”
天徹底黑了下來,連著開始飄雪。
藺尋枝看著在窗外結冰的雪,開口道:“你是準備去見喻吞吧,應祀。”
“什么?”見青年說中心事,應祀十足震驚,握著方向盤的手微微顫抖。
接著他調整呼吸,冷靜下來道:“關于這件事,你知道多少?”
“1月16日,喻吞會死。我在你家后山看到的。畢竟就是我的生日,實在很難忘掉。”藺尋枝轉過頭,跟應祀對視,“儲物柜里的八個學生,是你和他一起做的,對不對?”
應祀的瞳孔漆黑一片,沒有半分神采:“是。”
“小枝,你有權力知道這些,但我希望你可以裝作不知道,也不要繼續調查。”應祀雙手垂了下來,可很快他調整好情緒,“明天,明天一切就結束了。”
話音剛落,駕駛位上的應祀突兀轉變了語氣。
“他總是那么自信,不是嗎,小枝?”
藺尋枝見狀,源于本能的危險感知讓他迅速將手放在了安全帶搭扣上。
喻吞熟練地按下車鎖鍵,將藺尋枝困在了車里。
第69章 字奧私立高中(14)
沒有任何預兆, 應祀和喻吞的人格轉換。
“應祀去哪了?”藺尋枝見躲不過,直接迎面上去問他。
喻吞假裝無辜道:“小枝,我就是應祀。我就是, 你喜歡的那個應祀。”
即使到這個時候, 他也還是跟藺尋枝開起了這個無聊的玩笑。
藺尋枝怒火上頭, 越過座位揪住了喻吞的圍巾, 將他狠狠往前一拽。對著那張和應祀一模一樣的臉,藺尋枝沒有半點手軟,“你到底想要做什么?”
“作為主人格,如果是你,你會愿意讓另一個人搶走你的名字和身體嗎?”喻吞終于正經起來,他認真地盯著藺尋枝, 問他。
藺尋枝霎時無言。
“人格切換,他會自動進入那個世界, 也就是你夢里見到我的地方。作為主人格我有使用身體的優先權所以, 今天晚上我把他關、在、那、里、了。”
“不出意外的話,”喻吞悶悶地將笑聲從嗓子里拖拽出來,一副勝利者的姿態,張揚至極:“憤怒的學生會替我殺了他。”
喻吞解開青年的手, 整理著衣領, “應家只需要一個獨子, 不管是爺爺、父親還是母親都希望他活下來”但很遺憾, 他們視若珍寶的后輩, 要死了。
“活下來的才能叫應祀。藺同學。”車里沒有燈光, 喻吞面帶陶醉的神情隱在黑暗里, 他緩緩說道:“你聽說過,換命術嗎?”
第一次聽到這個詞, 藺尋枝怔愣一瞬。
喻吞跟藺尋枝坦白著家族的秘密。
“我們家不是走正當途徑發展到現在的。那棟老宅清朝時候就有了,應家幫皇帝和權貴做事說難聽點就是有錢人的奴才和工具。”
“誰給錢,我們就幫誰。一個生在了富貴人家,但是身體虛弱、注定早夭的孩子,需要另一個八字相合的健康孩子來【換命】。先擺上三種牲畜祭祀,再把毛發和血液放在被換命的人身上,最后殺了他。那個得病將死的孩子就能活下去。應家就是干這個的。”
喻吞平鋪直敘說出一連串的事實,每句話從他嘴里出來都讓藺尋枝覺得頭皮發麻。
命與命相抵,一人換一人。
【換命術】,顧名思義就能大概了解是做什么的。這樣為貴族服務的瘋狂儀式存在了幾百年,難免讓藺尋枝毛骨悚然。
喻吞繼續陳述:“字奧高中是很好的祭祀場地,集體自殺不過是大型換命儀式。能做換命的祭祀隔代出現的,爺爺和二爺爺,我和應祀。都是可以發起儀式的人。”
很好的祭祀場地
蒲默青說過字奧高中有應祀爺爺參與。
等等。老宅里坐在主位的只有一位年老長輩,其他家人也全在邊上圍著。藺尋枝全然沒看到有第二位跟應祀爺爺年紀相近的長者。
一個恐怖的念頭在青年腦中出現。
察覺藺尋枝的表情轉變,喻吞露出一絲詭譎笑意,“看來你猜到了,藺同學。”
“爺爺是活下來的那一個。”喻吞說,“應家尊崇神明,虔誠得不像話。子孫成年后隔代獻祭一人,得以獲得游走于生死兩個世界的能力。這是我們獲得財富的工具。”
一具身體里塞了兩個人。死去的那方成為祭禮,用于飼養神明。
藺尋枝的身體無意識顫抖著,太多的不可思議占據大腦。對此他說不出一句話。
像是覺得這些對藺尋枝沖擊還不夠,喻吞放松地靠在椅背上,仿佛一切都跟自己的命運無關,說:“獻祭者沒有往生的資格,靈魂只能永遠待在里世界里。包括那些學生,很不公平吧。”
喻吞做出最后的評價,接著偏頭意味深長地看著副駕上的青年,解開了車門鎖:“就是這么不公平,對你對我都一樣。”
他要馬上趕去天臺。
這個念頭催促藺尋枝。
所以蒲默青告訴了藺尋枝進入里世界的方法,說這是危險的。
可他不能讓應祀死在那里。
藺尋枝瞳孔無光,拉開車門。
喻吞料到了青年會這樣,來到副駕一邊,撐開蒲默青的那把黑傘,隨即將青年攏到了傘下,低聲勸道:“聽我說,小枝。你救不了他的。”
“滾開。”藺尋枝只是說出兩字。
“你沒有必要你不準去!”喻吞想拉住他,卻反手被青年一把甩開,隨后只看他奔跑著往教學樓的天臺趕去。
在原地停留片刻,喻吞的視線放在被藺尋枝推開的那只手上。
難道只有在里世界他才能聽話嗎?
“小枝啊”喻吞舉著傘,嘴里念著藺尋枝的昵稱。
為什么所有人都偏向他呢?
藺尋枝。你就這么想,跟那個冒牌貨在一起?
為什么不能是我呢?
因為失去一切感到絕望的人是我
為什么不能對我展開笑容,愛一下我呢?
回頭看看我吧,小枝。
你為什么走了為什么走了為什么為什么為什么為什么為什么藺、尋、枝!!
愛我吧愛我吧愛我吧愛我吧愛我吧愛我吧愛我吧。
喻吞的瞳孔變為混沌而濃重的黑色,他將傘丟開,望著藺尋枝消失的地方出神。
接著,他邁開了腳步,跟著藺尋枝進入教學樓。
在樓道口,他悚然地笑著,取下了那把懸掛在消防栓里消防斧。
奔向他人的小枝,不聽話的小枝。
我愿意把你的手腳折斷,也要你留在我身邊。
路上沒有出現阻攔他們的警察,也沒人在意這個細節了。
應祀枕頭底下的那本神秘字符的書籍,完全可以充當給警方的證物。兇手是應祀,系統給藺尋枝的任務已經完成了。
接下來,是藺尋枝需要找到的真相。
無論如何回想,藺尋枝的記憶都亂成一片,毫無邏輯可言,像是被外力打散再重新編寫裝填出來的一樣。
他的大腦被人動了手腳。
和副本NPC經歷的時間線跨立一樣,如果藺尋枝不提出,沒人會注意到缺了這幾天。
所以如果藺尋枝不來到這個副本,他永遠意識不到記憶出了問題。
“藺、尋、枝!”喻吞的聲音在樓道揮向,斧頭叩擊地面的聲音跟隨喻吞的呼喚同步出現。
他來了。
藺尋枝藏在天臺的門后,手指有些發麻。
喻吞知道他在哪里,一步步地走上臺階,來到終點。
看著月光照出藺尋枝的影子,喻吞低聲笑了兩下:“你在這里等我嗎?”
喻吞踏上最后一格臺階。
藺尋枝:“你說得對,喻吞。我在等你。”
聽到回應,喻吞有些愣神。
緊接著,只聽耳邊風聲呼嘯,一個重物飛過來,拍打在喻吞頭上。
大量密集的嗡鳴聲在喻吞腦腔里閃爍,他失聰了。
身體突然開始失重,手里的斧頭也跟著滑落,喻吞倒在了地上。
藺尋枝的面容出現在喻吞面前。樓道的感應燈亮起,青年背著光,他的影子撒在失去心動能力的喻吞身上。
那張極具美感的臉蛋此刻鋪上冰冷的神情,遙不可及。
狩獵雙方霎時轉換,藺尋枝做到了。
天臺種了許多學生的花草作業,藺尋枝手里拿的正是一把鐵鍬。
他放開鐵鍬開口:“既然都賭上了命那就公平競爭吧,把身體空出來。”
喻吞的聽覺慢慢恢復,但能聽到的聲音還是很小。
“一方的贏面太大算不上你用盡了全力,喻吞。”藺尋枝轉身,重新回到天臺。
喻吞失去了意識。
青年站在高處,再往前一步,就是教學樓前的空地。這個時刻,他得以看到遠處警車巡邏的燈光,藺尋枝低頭,用手機按下一串號碼。
短促的等待后,藺尋枝聽到對面接通的聲音。
“你好,廖警官。我是藺尋枝,現在以字奧私立高中集體自殺案知情人的身份跟你對話。”
聞言,正在警車里參與巡邏的廖起直起了身體,拿著電話嚴陣以待,“知情人?”
“我舉報應祀是集體自殺案的兇手,現在你去我的寢室,應祀床位的枕頭底下有你想要的證據。所有應家人,包括蒲默青醫生,都是案件參與者。這涉及大型宗教祭典,具體有多少人因此死去,我不清楚,但數字絕對讓我們感到驚訝。”
【系統:檢測到玩家完成系統任務。】
【1.找出真正兇手(已完成)
2.告知警察(已完成)】
【系統判定中,請玩家耐心等待】
“你現在在哪里?藺尋枝。”廖警官的語氣急迫,仿佛意識到了事態不對。
完成過游戲任務,就算此刻站在了天臺上,藺尋枝也開始覺得輕松起來:“我在天臺,廖警官,和應祀在一起。”
“天臺?你現在應該在醫院里你要做什么?你冷靜一點,藺同學!”面對脫離管制的嫌疑人,廖警官朝電話那頭喊道。
學生和天臺,這兩個詞聯系在一起總讓人產生不了正面積極的想法。
藺尋枝沒說太多,掛斷了電話。
系統的任務完成了,他該去了解屬于他的真相了。
“死亡是一種自由。小枝,不要害怕。”這句話出現在青年的耳邊,原本從喻吞口中說出,在此刻變成了蒲默青。
醫生支配著他的一舉一動。
沒有任何猶豫的,藺尋枝從高樓一躍而下,前往那個遍布苦難和絕望的里世界。
“不,不要跳”樓道里,頭部遭受撞擊的少年躺在血泊中。他用最沙啞的聲音,試圖阻止跳樓的藺尋枝。
【……#%¥#@系統判定錯誤。】
【玩家選中失敗重新抓取玩家中。】
最后,應祀眼睜睜地看著藺尋枝消失在天臺上。
【抓取失敗。】
【玩家‘藺尋枝’確認死亡。】
第70章 字奧私立高中(15)
這是一場雪夜。
也是他們為青年謀劃的死亡結局。
藺尋枝完好無損地站在墜樓的位置。面前是他的尸體。
脊柱斷裂, 全身多處骨折,他俯趴在教學樓前的空地上。幾乎當場死亡,痛苦并沒有持續多久。
不同于其他墜樓死的人, 沒有從皮肉里冒出來的骨頭, 姿勢正常到看起來只是睡著了那樣。他的長相太過漂亮, 導致那張帶著血的臉, 都有種離奇的驚悚美感。
青年對著他的尸體發呆。如果跳樓是進入里世界的方法,那為什么他的身體沒有跟著一起進來。
此時,身后響起了掌聲。和藺尋枝在夢里廢棄教室聽到的一樣,他茫然地回頭,喻吞就站在死去的學生中間。
八個學生臉上帶著格式化的微笑,他們大力地為青年鼓掌, 手腕的刀口開始流血。
藺尋枝呆滯地伸手摸著自己的臉頰脖子,還有四肢。都是完整的。
“我的身體在這里, 為什么?”青年指著自己的尸體。
喻吞上前一步, 走到藺尋枝的尸體旁邊。他完全沒有記仇的樣子,又或者這個結局已經讓他報復爽了,“顯而易見。藺同學,你死了。”
奇怪的感覺就是裹得藺尋枝心臟發疼。他有了不愿意承認的事實。
“從天臺跳下來, 沒帶一點猶豫。就這么死了。我也因為你輸了。”說到最后, 喻吞的牙齒咔咔作響。
緊接著他深呼吸兩下, 不管有多大的不甘心, 歸根結底也是他自己大意, 讓藺尋枝得逞敲暈了他。
人格退下的瞬間, 應祀看準了時機奪回身體。
聽了喻吞的話, 藺尋枝的心理底線漸漸被打破,有崩壞的趨勢。
不可能。
不應該是這樣。
“應祀呢?”越到這種時候, 他竟然出奇地冷靜了下來。
只要應祀在,他就可以出去。醫生就是這么跟他說的!
只要,應祀帶他回去,藺尋枝可以無所謂過程。
“你想見見應祀嗎?現在會有些麻煩,但也不是不可能的事。”喻吞來到藺尋枝身邊,扶住他的肩膀,說出一句令他驚訝的話語。
“他就在你面前。你想看,就能看到。”
藺尋枝突然聽到的警車上警笛的鳴叫。
見青年接受良好,喻吞繼續說道:“死者有窺視生者的能力。”
警車集體聚在教學樓前,救護車也適時趕到,這片空地因為出現了一具尸體而變得擁擠起來。醫療人員抬著擔架迅速來到墜樓的尸體旁邊,用儀器檢查藺尋枝的生命狀態。
做了兩次心電圖,平坦的直線告訴醫療人員任何搶救措施都無效了。
多年的經驗,讓廖警官在看到尸體的瞬間就得出了結論。急診科的醫生宣布完藺尋枝的死亡,護士就把藺尋枝的尸體抬上了擔架。
這時,一個人影從教學樓里出來沖進現場。應祀破開警察的約束,手腳并用撲到了藺尋枝的擔架上。
應祀的額頭淌著血,被鐵鍬砸出的眩暈也還沒有消失。但他現在有意識他看到藺尋枝跳下去了。
“放開他,放開!他沒有死!!”應祀推開所有醫療人員,奪過藺尋枝,讓他靠在自己懷里。
這個吼叫著沖出來的少年兩眼充血,看上去狀態不佳。仿佛如果不讓少年留下死者,他就會變成一條發狂的野狗張嘴咬向所有人。
“小枝小枝你睜開眼睛,睜開眼睛看看我。”應祀摟著藺尋枝濕軟的身體,眼淚瞬時掉落下來,暈開了青年臉上的血跡。
一個小時以前,他還在跟藺尋枝約會共進晚餐;而現在藺尋枝躺在他懷里,已然失去體溫。
巨大的落差變成絕望,讓應祀喘不過來氣,他的心臟像是被活活挖了出來。剩余的器官只有腐爛的份,在他的胸腔和腹腔里留下濃稠的腥臭。
他無法接受藺尋枝的死亡。
盡管天平的一端是他的生命,應祀也會向藺尋枝的方向傾斜。
他如此深愛的人怎么能離開他呢。
“應祀。”廖起越過眾人走到應祀身邊,“不用擔心,我答應過你爺爺照顧好你,這些事我會處理好的。”
廖起的最后一句話,似乎又帶出一個秘密。
就連負責案子的警察也跟應家有著千絲萬縷的關系。
應祀在那頭,藺尋枝在這頭。
蒲默青騙他了。
藺尋枝企圖調出系統,現在應該有離開副本的選項才對。
不管怎么樣,他只想離開這里了。
如果他四年前就死了,那怎么可能會發生后面的事。典型的祖父悖論,所以藺尋枝才敢無所畏懼的跳樓。
因為他總能通過某種方式活過來,直到四年后的現在。
即使藺尋枝這樣想著,越來越多的不安還是涌了上來。
——他找不到系統了。
系統完全消失,連帶扮演者的攻略界面也一起不見了。
他分明已經完成游戲了。可當下藺尋枝像是徹底被系統遺忘在這個副本里,任憑他自生自滅。
假如祖父悖論失效,那說明藺尋枝不是藺尋枝。所以他到底是誰?
這樣猛烈的沖擊下,青年產生了身份認知障礙。
喻吞蒙上了藺尋枝的眼睛,試圖讓他的意識重新回到這里。
藺尋枝又一次推開了他。
青年快步走到應祀面前,想要伸手觸碰,但他的手只是穿過了應祀身體,摸到的只有空氣。
就在這個絕望的時刻,應祀有了反應,他猛地回頭盯著一個方向,好像感知到了些什么。
里世界里,藺尋枝被應祀突然的對視嚇了一跳,隨后涌上一陣狂喜。
他是神明給予天賦的人,游走于兩個世界,靈感自然與常人不同。應祀能察覺到死者的氣息,而這個死者——是他懷里已經死去的藺尋枝。
應祀被血糊住了一只眼睛,可他沒有理會,而是低頭,動作輕柔地為懷里人擦干凈了臉上的血跡。
“等我,小枝。”他俯身在藺尋枝尸體的耳邊小聲地做出承諾。眼角淚水落下,掉在青年的臉上,像是下定了某種決心。
喻吞站在藺尋枝身后,表情冷漠無比。他抬起一只手對準藺尋枝,指尖不過小幅度的翻動,青年就如同人偶提線一般被拉了回來,回到喻吞身邊。
再進入里世界的視角,原本站在那里的八個死亡學生已經不見了。
“你也是被選中的換命者之一,最上等的祭品,爺爺特別喜歡你。”喻吞直勾勾地看著他,“特殊的祭品一定要自愿死去,所以爺爺和蒲醫生合謀安排了這樣的局。”
“我的計劃無可挑剔,已經把應祀困在這個世界里了。”喻吞狠力地按捺情緒,盡管如此他的呼吸節奏還是亂了。
看著藺尋枝帶著悲傷和恨意的眼神,他語氣漸漸軟了下來,“如果贏的人是我,我一定會把你從他們手里救下來,不會讓你從天臺跳下去”
聞言,藺尋枝的表情隱有松動。
“心底里,我不想你變成祭品。我希望你活下來。”喻吞松開了藺尋枝,手里的絲線仍然緊緊握在手里,“通過同一雙眼睛,我見過你喜歡應祀的模樣,就在今天。即使你不愿意相信,藺尋枝。”
“我開始喜歡你了。”喻吞將手放在胸口,手指的絲線帶出他心臟的頻率傳達給青年。
藺尋枝的眼睫輕顫,五指緩緩握緊,怒氣轉為濃烈的笑意,他道:“喜歡嗎?那就讓我復活啊。”
話音這才落地,只看頃刻間,藺尋枝身上的絲線全部斷裂,緊接著青年的右手尾指出現了一條鮮紅的紅線。線圈纏繞收緊,像是刀子一樣環形切割出一個傷口。
感受到手指的刺痛,藺尋枝唇角抽動,看向出血的地方。
小指下方到手掌的位置,逐漸顯現兩個用刀劃出來的小字。跟應祀那本書里的文字一樣,藺尋枝認不出來是什么意思。
喻吞嘆出一口氣,“這是我和應祀的約定,也是最后扭轉局面的方法。”
見到控制青年的絲線斷裂,喻吞并不意外。他張開了手掌,對藺尋枝展示自己新出現的印記,不同的是,喻吞尾指紅線下的字符有三個。
“應祀。”喻吞為藺尋枝翻譯他掌心文字的含義,接著他指向自己手掌上的三字,“藺尋枝。”
兩人尾指的紅線在空中連接在一起,仿佛連同命運一起捆綁住了。
“蒲默青給你做了心理暗示,你從天臺跳下去是必然的結局。所以我想著如果把你的手腳弄斷,你就沒有跳樓的能力了。”喻吞搬出他那套心理扭曲的邏輯,“這樣的話,你能活下來,應祀也能一輩子待在死者的世界里。”
“蒲默青”藺尋枝冷笑一聲。作為應老爺子口中最上等的祭品,青年譏諷地笑道:“我要換的又是誰的命?”
聽到藺尋枝問這個問題,喻吞搖了搖頭,“這是個很特殊的客人。他沒有留下名字,只有一個姓氏。”
熟悉的方式讓藺尋枝心頭一顫,“他姓什么?”
“李。”喻吞說。
這個姓氏說出,一陣莫大的恐慌感籠罩在藺尋枝身上,比任何驚悚可怕的事物更讓藺尋枝不寒而栗。
他的大腦停擺幾秒,精神明顯開始恍惚。
一切的線索鋪開,卻又回到最開始的起點。
應家為最特殊的客人獻上了最特殊的祭品。
應祀為李送出藺尋枝。
這樣難舍難分的關系,藺尋枝只覺得荒唐的可笑。
李,我實在好奇
你打算怎么解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