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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121章 末世里的忠犬炮灰16

    “哥, 言哥他不會有事吧?”

    清晨的河岸邊,季宇季月兩兄妹并肩走在碎石鋪成的小路上,路邊的草葉綠油油的, 草尖掛著晶瑩的露珠。帶著寒意的晨風一吹,露珠忽地墜落,濺碎在石縫里。

    季宇手里拿著席言寫給他的信, 兩兄妹已經將信看過一遍,知道席言平安無事, 頓時松了口氣。

    事實上他們也并未有多擔心。

    言哥比姜哥靠譜得多,不會無智地將自己陷入危險的境地。

    季宇親眼看著他將只有四個人的隊伍一點點拉扯起來, 那時候還只有席言和姜寧兩個異能者,他們就這樣帶著自己和妹妹兩個累贅,在這遍地危機的末世里生存、定居,最后在這里安家。

    異能者的規模從一個小隊發展得越來越壯大。庇護所也修建得初具規模, 里面容納了不少數的普通人。漸漸的,還有一些異能者主動加入。

    言哥帶人清理了外圍的喪尸, 整理出一大塊可以用來耕作的土地。這么一大家子人, 僅靠在外收集物資遠遠不夠,最后還是要自給自足。

    他們從各地搜集來種子,趁天氣還溫暖的時候種了下去,還養了一些常見的家禽。這些在末世前司空見慣的物品,在這里是極珍貴之物。

    從一個小隊發展為一座城, 這并不容易。當初席言突兀地說出這個想法時, 季宇甚至以為他在開玩笑。當時席言的表情輕松,似乎也并未將這件事看得太重。

    但不論如何, 季宇一如既往地仰望和追隨著席言的身影,他相信言哥做得到。

    他永遠記得那天, 言哥像特地來拯救他的天神一般出現在他門前,言哥擋住了身后的光,但他本身卻比光更熾熱,比光更亮。

    季宇不是個狂熱之人,可這一次他寧愿相信,言哥就是無所不能,能輕而易舉地改變一切。

    “哥。”

    季月的聲音喚回他的思緒,季宇回過神,問道:“怎么了?”

    季月抬抬下巴,示意他看向河邊。

    季宇轉過頭,透過草葉的間隙,看到河邊蹲著的背影落索的人。他腦袋擱在膝蓋之上,抱著雙腿,將自己團成一團,十分沒有安全感的模樣。

    這次與以往真的不太一樣。

    往常他都是坐在碎石灘上,周圍沒有東西遮擋,大喇喇生怕誰看不到一樣。但這次他特意坐在草堆之中,半人高的蘆葦草擋在他背后,怕人瞧見他的模樣。

    如果不是那顆黑漆漆的頭太過顯眼,季月也發現不了他的所在。

    看來再開朗的一個人,也會有不想被人看到的一面。

    季宇眼神無奈地看向季月,卻發現兩兄妹的眼神同樣的無奈,遲疑片刻,季宇往那邊走了兩步,喊道:“姜哥。”

    姜寧的身體抖了下,睫毛上的露水順勢掉落。

    “姜哥,你一晚上沒休息嗎?”

    姜寧手撐著膝蓋,緩緩站了起來,身體踉蹌了下。轉過頭,露出他慘白的臉和因徹夜未眠而布滿血絲的眼,后背的衣服已經被晨露津濕,身上帶著寒氣。

    他看了眼季宇季月兩人,搖了搖頭說:“我沒事,是席言回來了嗎?”

    他雖然平時老是老婆老婆的叫著席言,但是正經的時候,他從來都是叫著席言的名字。

    “還沒有,說是要一段時間。”

    姜寧蹙著眉,似乎陷入某種糾結的狀態中,半晌才忍不住說道:“怎么去這么久?不行,我要去找他……也不行,那不就代表我又低頭了嗎?嗯,反正也不是一次兩次,我是該再大度點。但是席言說不讓我去,他怎么能不讓我去呢?”

    想到這個問題,他腳下沒有方向般走來走去,煩躁地搓了搓頭發,忽然停下腳步,神色怔然地看向季宇兩人。

    嘴皮子發顫地問道:“你們說,席言這次是不是真的生我氣了?以前他不這樣的,最多就是不跟我說話而已,還沒發生過這種事情。”

    “這次是為了什么呢?”他低下頭,掰著自己的手指喃喃自語:“是我太煩人了嗎,還是因為我打碎了他屋里的地磚?”

    他找不到答案,用祈盼的眼神看著季宇季月兩人。

    季月想了下,開口說道:“姜哥,應該是你想多了,我覺得言哥他并沒有生你的氣。”

    姜寧眼皮子抖了下,眼睛亮了起來,“真的嗎,他真的沒生我的氣?”

    “那他怎么連話都不跟我說,自己就出任務去了。”姜寧有些納悶。

    “言哥平時也不跟你說話的。”季月回答道,“姜哥,你也別想太多了。”

    姜寧松了好大一口氣,“是啊,是啊,他一直是那樣的脾氣。我還以為,我還以為他是忘不了薛亦,亦或是最近庇護所來了不少新人,他有了心儀的對象。是我想太多了,是我想太多了。”

    他轉過身,抬腳邁上石坡路,忽然聽見一句令他渾身一僵的話。

    “姜哥,其實你一直都知道言哥不喜歡你吧。”

    姜寧愣了,短暫地耳鳴過后,聽明白了這句話。他嚯地扭過頭看向季宇兩人,目光在兩兄妹之前來回巡視著,卻沒有找出說出這句話的人。

    他知道這兄妹倆向來有默契,人又敏銳聰慧,心思玲瓏剔透,總能看出一些別人看不出的東西。雖是兄妹,有時卻像一個人一樣,哥哥的想法妹妹總能明白,妹妹說的話哥哥也總能接上。

    “什么意思?”姜寧皺著眉,眼神迷惑地問道。

    這句話里的每一個人他都認識,但合在一起他卻不懂其中的意思。

    什么叫席言不喜歡他?席言是他的老婆啊,他是為了席言而來的啊,不然誰會喜歡這樣一個混亂無序破碎的世界。

    “不可能。”他晃了晃腦袋,“不可能,你們別胡說,是嫌我給你們找的練習冊不夠是吧。好,等你們言哥回來,讓他找幾個人好好給你們補習補習。”

    姜寧揚起頭,露出一個得意的笑:“好了,我不管你們了,我要回去睡覺了。等你們言哥回來,我好好跟他說說,他就不生氣了。”

    “姜哥。”季宇喊住了他。

    姜寧不想停下,又忍不住想聽他說些什么,大概又是些破壞自己和老婆之間感情的話吧。果然小孩子就是小孩子,哪里看得懂他們大人之間的情愫涌動。

    “姜哥,你就這么走了嗎?”

    姜寧停下腳步,片刻后猛地轉身朝季宇奔去,眼神危險地看著他:“你想說什么?你又知道些什么?你根本就不知道我和席言的事情,你……”

    “我知道。”季宇臉色平靜,“我知道你。”

    “哥。”季月拉了一下他,和季宇極高的默契度讓她立馬了解到季宇想說些什么。

    雖然兄妹倆大多想法相同,但在某些方面依舊有所差異。

    就比如她對席言的感情,大多是對于長輩的依賴,而季宇更多的是敬仰,他視席言為自己追隨的對象。

    但同時,他也真的把姜寧當成自己的大哥。雖然對方在某些表現上,還不見得比他更成熟。

    季宇冷靜地說道:“你總是想在言哥面前表現出不同的一面。雖然沒有戀愛關系,但總是叫著言哥特殊的稱呼,你妄圖以這樣一種形象讓言哥記住你。明明不是霸道的性格,卻總要說一些違心的話,時常裝作對言哥毫不在意的模樣,但言行舉止又常常泄露你的心思。”

    姜寧瞪大了眼睛。

    “姜哥,你像個幼稚的孩子,忽然間闖進這個世界,與一切格格不入。你想讓言哥知道,你是個強勢的男人,是個對他有所圖的男人,是個能保護他的男人,你盡力表現得和他關注的那個薛亦完全相反。可是時間越久,你就越來越裝不下去,因為你無法再欺騙自己。你知道自己就是幼稚,就是中二,就是這樣的人。”

    季宇嘆了口氣,放低了聲音說道:“我不知道為什么你會將言哥看得那么重,好像他是你生活的一切。但你現在還要再自欺欺人嗎?你以前說的那些話,連你自己都不相信。”

    姜寧喉嚨被哽住了,喉結上下來回滾動著,半晌說不出話。

    他覺得有一個天大的秘密被捅破了。

    原本罩在他身上的罩子,讓他與這個污穢的末世隔絕,讓他得以安心的活在自己的世界里的罩子被人一劍刺破了。

    光亮從罩子的破口透了進來,他一時間被耀眼的光刺痛了眼球。

    他明明知道的,只是從來不肯承認。

    他知道自己生活在罩子里,知道外面所在的真實世界,可是罩子里實在太舒服了,就像高三早讀課前溫暖的床鋪一樣,只想著再睡一會兒,再待一會兒再起床。

    他只是個清澈愚蠢的大學生,沒有經歷過生離死別,也沒有經歷過為生存而戰的殘酷斗爭。

    劇情的存在為他提供了一個不用直面這殘酷一切的極好用的工具。

    只要想到這是一本書,一本他看過并吐槽過的書,他就好像站在了極高的位置上,俯視著一切。畢竟是書里的劇情啊,就像是虛假的游戲一樣,誰會認為游戲里的鮮血和死亡是真實的呢。

    姜寧是這樣想的,他有這樣的理由來安慰自己,但他的潛意識明明白白提醒著他:不,不是,這就是真實的世界。

    他在這個陌生的世界下意識尋找著一個錨點、一個依靠,讓他與未知的一切產生連接。

    席言就是這個時候出現在他面前的。

    他是席言,我記得他,這是他的世界——姜寧如此想到。

    于是一瞬間,他融入了這個地方。

    那一剎那,席言救贖了他。

    不,也許是兩人的互相救贖。

    遇到席言的時候,他虛弱地躺在喪尸堆里,看上去像是要死了。

    扶起席言的時候,姜寧忽然間明白了為什么英雄救美是戲劇話本里永恒不變的戲碼,如果不是這種原因,哪還有機會讓你遇上這樣一個處處都合你意的人。

    也許他來到這個世界的意義,就是改變席言的命運,讓他不至于走向那么悲慘的結局。

    姜寧并不抗拒。

    他確實很喜歡席言,從靈魂到身體的喜歡。腦子可能會騙人,但牛牛不會。

    但是要怎么做?姜寧絞盡腦汁。

    他和席言不同,他的心機只配得上在玩策略游戲的時候被人罵一句“你的戰術真臟”,可席言既經歷過生死的斗爭又經歷過感情的背叛,兩人不管從心智還是閱歷上都不匹配。

    更何況席言還是個癡情人,都被薛亦害成那樣了還在追著他跑。即使他能喜歡上另一個人又如何,就真能比得上給他帶來難忘回憶的薛亦嗎?

    姜寧想做的不是取代薛亦的地位,而是強勢占領席言的心,讓他既愛又煩完全忘不掉。

    他盡力表現得和薛亦兩個極端。雖然最開始時席言可能并不喜歡他的個性,但融化冰塊并不一定非要用溫水,也可以用石頭,就這樣一不做二不休,一砸兩半。

    等到席言腦子里全是關于他的事,有關薛亦的記憶就漸漸忘卻了。

    打算得很好,可當他做得越多便陷得越深,心里也越是不安。

    他開始在意起席言是不是真的煩他,如果真生氣了怎么辦。他看不得席言受一點苦,開始反思自己做法的對錯,在否定自己中否定自己。

    他一次次告訴自己:沒關系,我們是相愛的。

    看,老婆只會對他生氣,這不是另一種另眼相待嗎?

    老婆擔心他的傷,特意問了他感覺怎么樣。雖然也問了其他人,但這一定是老婆不想讓他得意忘形,所以故作遮掩。

    像是自我催眠一樣,他不斷提醒著自己。漸漸的,連他自己都相信了他們確實是一對宿命的愛人。

    他那不安的潛意識被他壓在意識最深處,此時正在不斷地掙扎反抗。它反抗的力度越來越大,越來越大,快要徹底壓不住了。

    姜寧獨自呆在河邊的時間也越來越多。

    他在等,等一次席言主動來找他。只要一次就夠了,他就可以繼續欺騙自己,將他那過分清醒而活躍的潛意識壓到最深處。

    季宇刺穿了他的秘密,姜寧腦子里轟的一聲,清醒了。

    他看看季宇,又看看季月,臉色急劇變化。

    “小月,你也是這么想的嗎?”他輕聲問道:“我和席言,真的那么不搭配嗎?”

    季月沒有說話,他們都不是擅長說謊的人,不說話的態度已經表明了一切。

    姜寧腳步不穩地后退了兩步。

    季宇想扶住他,被他按下手臂。

    “我可以,我自己可以。”

    他晃晃悠悠地回到庇護所,路上遇到熟識的人和他打招呼,他像是抓到救命稻草一樣拉住對方的手,滿臉期盼地問道:“老哥我問你,我和我老婆……我和席言到底配不配?”

    如果是以往,老哥可能就“配配配”打個哈哈就過去了,但是現在姜寧目光那么懇切,狀態那么認真,反倒讓他說不出玩笑的話來。

    只能目光游移地看看腳下,又看了看自己的衣服,“哎呀,你又問這個做啥咯?配不配的,自家事自家知道就要得咯。”

    姜寧松開他的手,勉強笑了笑:“沒事。”

    這邊姜寧正在經歷一次人生的大變革,那邊的席言正坐在餐桌前,聽著秦天的人一道道介紹桌上的美食。

    那些就算在末世前都十分珍貴的食材,被秦天還不在意地讓人擺到了席言面前,不得不說一句奢侈。

    席言只淺淺吃了幾口。第二天,桌上的菜換了一批,那些席言一點沒碰的菜品再也沒出現在他餐桌上。

    又過了兩天,桌上的便全是席言夾過兩筷子的菜式。

    這次席言雨露均沾了,不管愛吃不愛吃他都嘗上一口,讓人摸不清他的喜好。

    秦天還是沒有出現,一問就說他在忙。他像個極有耐心的獵人,靜靜地觀察著獵物的一舉一動。

    晚上照例有一杯溫牛奶,席言只喝了一口便把杯子放下。

    “難喝。”

    傭人露出疑惑的神色,解釋道:“席先生,這就是您前幾天喝的牛奶,就連產奶的奶牛都是同一頭。”

    隨即他頓住了,微側著頭,像是在聆聽著誰的說話。

    微型耳機那頭的男人只說了三個字:“給他換。”

    第122章 末世里的忠犬炮灰17

    渾渾噩噩幾天后, 姜寧還是沒敢出門見人,用被子把自己裹得嚴嚴實實。

    直到某天,窗外傳來尖銳的鳴笛聲, 他反應半秒后,一下子從床上坐了起來。

    這是只有發生緊急情況才會拉響的警報,外面發生什么事了?

    容不得他多想, 人聲已喧嘩起來,忽地有人使勁敲他房門, 喊道:“快起來!有喪尸來攻城了!”

    姜寧嚯地掀開被子,蹬上一雙鞋, 拉來門就往外面跑。

    現在庇護所的外墻還未徹底修建起來,這里還住著那么多人,現在姜寧心里就一個想法。

    不能、不能讓席言的心血白費。

    這次來的喪尸不少,遙遙望去像一片沉壓壓的黑云, 唯一讓眾人松了口氣的是,里面大多是只有一二級的低階喪尸, 并不算太難應付。

    庇護所的外墻承擔了大部分的防御壓力, 姜寧跟部分異能者擋在圍墻缺口處,另一些則站在城墻之上,防備著那些具有空襲能力的喪尸。

    別無他法,人類在進化,喪尸也在進化。

    戰斗從早晨一直持續到下午, 才終于停歇。地上躺滿了喪尸的殘肢碎塊, 有的雖然無法動彈,但還未徹底死去, 在地上頑強地扭動肢體。

    大概是見圍攻未果,指揮這群低階喪尸攻城的智慧型喪尸嘶吼了一聲, 率先朝后退去,而后大批大批的喪尸跟著退走。

    姜寧看了眼己方的損失,松了口氣。

    出戰的大多是異能者和年富力強的青壯年,姜寧自己更是站在了所有人前面,他們的損傷并不大。

    季宇指揮著眾人將傷者抬回去,眼神瞥見正要離開的姜寧,喊了他一聲,語氣如往常一般自然。

    姜寧的身軀僵住了。

    自從那天的事情過后,他就不太好意思見到季宇季月兩兄妹,總感覺像在他們面前矮了一頭。

    明明是個經歷過高考讀了大學的成年人,卻仿佛是被兩個比他小太多的孩子教訓了一般。而且以前他還總是以兄長的身份自居,每當想到這件事,他都覺得有些臊皮。

    你可真丟臉啊姜寧,一直以來就像個傻子一樣。

    他面色有些僵硬地轉過頭去,雖然兄長的威嚴是全然不存了,但他還想保留住成年人最后的臉面。

    “怎么了小宇。”姜寧問道。

    季宇上下打量過他全身,見他身上沒有傷口,這才回答道:“我看你受傷沒有。姜哥,最近這幾天怎么沒見你出門,是不舒服嗎?”

    你明明知道的。

    姜寧想扯起嘴角,但發現這個動作太過艱難,干脆放棄,正想著該如何回答之時,卻聽見季宇神色自然地說道:“最近天氣確實有點反復,即使異能者身體好也容易感冒,小月本來想給你送點藥,我沒讓她去打擾你。”

    幾句話,既說明了兩人對他的關心,又給他的反常找了一個理由,將那日的尷尬輕描淡寫了過去。

    姜寧眉頭一松。

    那日季宇在河岸邊的話雖然犀利,但又何嘗不是為他好。反倒是他,過于深陷于自己的情緒之中。

    也許季宇比他更了解他自己,他就是個幼稚中二大傻逼,沒人會喜歡這樣的他。

    他長出一口氣,呼出心中的郁結,笑著說道:“我沒事,我的……感冒,快好了。”

    末世里的信息傳輸困難,但席言還是收到了庇護所遭襲的消息。

    雪白的紙張上表格一行行,被秦天的人雙手遞到席言面前。

    表格做得很詳盡,但因為沒有內部的消息,不知道倉庫的物資損壞了多少,上面列明的都是能觀察到的內容,比如戰斗持續了多久,傷了幾個人,塌了幾米墻。

    席言看表的時候,遞來消息的人就站在桌旁,不時觀察觀察席言的神色。

    按理說庇護所發生了這樣的事情,身為首領的席言應當十分關心才對,但他的表情始終很平靜。

    自從被秦天派來監視……或是照顧席言,已經過了一段時間,他就從沒看過對方臉上出現過其他情緒。對于這種近乎于被軟禁的難堪局面,對方也沒有表達過憤怒,所在意的只是自己要見的人什么時候回來。

    好奇怪。他不由多看了席言一眼。

    不只是席言奇怪,首領也奇怪。

    將一個男人,還是一個強大的異能者軟禁在這里,什么都不做還好吃好喝好照顧,根據自己頻繁從耳機里收到的命令可以知道,首領一直在關注著這里。

    但他卻一次都沒有出現過,仿佛在等著所關注的目標什么時候徹底失去耐心。

    席言很快看完了這些數據。

    “謝謝。”他把紙推回去。

    這次的損失沒有超出他的預估,自然也沒有引起他的情緒。

    他知道得很清楚,叫人送來這東西的幕后之人此時正在觀察著他,也許正在期待看他臉上出現其他表情。

    站在桌旁似乎有些發呆的人回過神,有些慌亂地說道:“不用,席先生太客氣了,本就是我的職責。”

    說完后偷偷瞧了席言一眼。

    心里想道:其實首領用薛亦的消息強留下席先生,也不是難以想象原因的。畢竟像這樣既強大又美麗的人,誰見了會不喜歡呢。

    離開之前,他遲疑了一瞬,還是回過頭去。

    席先生又站在了窗前,似乎在等著看見誰的身影。

    他陷入掙扎之中,雖然覺得不該,但還是開口說道:“席先生放心吧,小隊出任務一般不會太久,大約這兩天就該回來了。”

    也許是沒想到他會說出這種話,畢竟前幾天的時候,他還一副公事公辦、恭敬至極的態度,席言眼神有些訝異,語氣溫和了些:“謝謝。也請告訴你的首領,我不是那么有耐心的人。”

    墻角的攝像頭凝固在某個角度,沖向窗口的方向。

    秦天沒有做得太過分,整套屋子里,也只有外面的客廳才有這東西,里面的臥室都很干凈。

    他一直不肯現身,卻用這樣的方式來滿足他對席言的好奇心,而席言卻對他一無所知,時間一久,席言只會對他越來越好奇,好奇他的形象,好奇他的目的。

    更何況,兩人一明一暗,席言還被他變相軟禁,這種不平等的地位會放大席言對他的情緒,不管是正面還是負面。

    秦天像是在席言面前釣了一根胡蘿卜,而席言剛剛的話是在告訴他,我已經看穿你的目的,并且不想陪你再玩下去。

    “我會替席先生傳達的。”

    用不著他的轉達,屏幕后的人已經聽到了席言的話。

    秦天瞇了瞇眼睛,半晌后站直了身體,說道:“接通視頻,我要跟席言通話。”

    身后的屬下一愣,“不跟他見面嗎?”

    隨后察覺到自己多嘴,不該置喙首領的決定,連忙點擊手里的電腦:“是,我馬上操作。”

    “還不到那個時候。”秦天看著面前的屏幕里,席言已經從窗邊走到沙發上坐下,視角也跟著緩慢移動。

    秦天說道:“讓他對我的好奇再保持的久一點。”

    第123章 末世里的忠犬炮灰18

    “席先生, 首領想與您通話。”有人敲門,抱著電腦進入,恭敬地將電腦輕放在席言面前。

    不是剛剛出去的人。

    席言看向電腦屏幕, 視頻通話已經打開,這是他第一次看見秦天。

    不算很年輕,眼神像是經歷過很多事, 但依舊凌厲攝人。

    他穿著件無袖的深色背心,很貼身, 抱著雙臂看人的時候,手臂上肌肉線條起伏, 極具力量感。頭發粗短,皮膚顏色也較常人深些,面目端正而堅毅。

    席言觀察秦天的時候,秦天也在觀察他, 第一次從正面的角度觀察。

    似乎是覺得很滿意,他的眉頭松動了一瞬, 開口道:“我是秦天。”

    席言點頭:“席言。”

    秦天抱臂后靠在椅背, 本就堅毅的五官在不笑的時候更顯得表情冷硬,仿佛誰都不放在眼里。

    “聽他們說你要見我。”秦天語氣泰然:“我剛從城外回來,有很多事需要處理。”

    這句話解釋了他為什么沒有出現,不管是真是假,都算是給了席言一個面子, 以此說明并不是對他的輕視。

    “沒關系, 你的人招待得很好,”席言眼神瞥過門外:“五個異能者, 過于熱情。”

    秦天眼睛都沒眨一下,從前當雇傭兵時養成的泰山崩于前而面不改色的良好素質在現在起了作用, 他說道:“對待一位強者,再鄭重也不為過。”

    “你有什么不滿,隨時可以離開,沒人禁錮你的自由。”

    他這話說的,就像是席言能走卻不走,想必是對這里滿意極了。

    噠噠噠——席言屈指輕叩桌面。

    震動通過電腦的收音口傳到屏幕另一面,秦天目光下移,自然而然地朝席言的手指看去。

    一雙修長白皙的手,看上去沒干過什么重活,白玉雕成的指骨包裹在冰雪做的皮肉里,這大概就是遠程攻擊類異能的好處,不用正面作戰,免得哪里留了傷口。

    聽說席言以前是搞學術的,難怪長得如此俊秀,他們這種文化人,果然是跟自己這種使用蠻力的糙漢不同。

    心里原本的計劃被這突如其來的念頭沖散,席言順勢奪過話語權。

    “秦天,你知道我的目的。”席言收回手。

    視線沒了落處,秦天再次后靠在椅背上:“薛亦,他對我有用。”

    “我知道你認識文彥。他也跟我談過這筆生意,以極大的讓利想要帶走薛亦,但最后還是沒有談成。”

    他看向屏幕里的席言,眉眼壓低,顯露出某種莫名的威勢,“你想帶他走,又能付出多大的代價?”

    席言垂眸,似乎在思考,片刻后露出遺憾的表情:“我的隊伍實力不如文彥,想來你要的東西我也沒有,可惜。”

    “不,你有。”秦天語氣平靜,“你有我要的東西。”

    席言適時露出疑惑的眼神。

    似乎是被這個眼神取悅,秦天冷硬的面容放松些許,側過身,在桌旁的煙盒里抽出一支煙,當著席言的面點燃,慢慢說道:“做生意,要雙方給得出相同的價碼。你從我這里要走一個人,我也從你這里帶一個人走。”

    他垂眼看著猩紅火光的煙頭,手指彈了彈煙灰,“薛亦是珍貴的治愈系異能者,更是我庇護所異能者連接平民的通道,我答應過他護他周全,現在你要我違背原則,可以。”

    他的神情陡然認真起來,撩起眼皮,犀利的目光直直落在席言臉上,在他的眉眼處繞過一圈,又落到他的鼻尖,這才開口說道:“你要薛亦,我要你。”

    氣氛突兀陷入沉寂。

    秦天等著對方發怒,期待從他臉上看到更多表情。

    他想知道對面的男人在聽到這種近乎于侮辱的條件后,是否還能如往常一般冷靜。

    他的手里還夾著煙,卻暫時忘記了吸煙的動作,任由煙灰掉落在桌面上。

    片刻的靜默后,秦天聽到了一聲輕笑,席言說道:“錯了。”

    這次疑惑的人成了秦天,他沉默地看著席言,失望于沒有在對方臉上找到更多情緒,仿佛剛剛的笑聲也是錯覺。

    席言目光灼灼,說道:“錯了,你的目標錯了。”

    “我要的不是薛亦的人,我要的是他的命,所以一命換一命才公平。”

    秦天問道:“你用誰的命換他的。”

    席言什么意思?是想幫他除掉一個對手?這可不夠。

    秦天暗自稱量天平,誰料席言張開嘴唇,聲音很輕,說的卻是:“你。”

    用秦天的命,換薛亦的命。

    屋內陷入比之前更冷凝的死寂,秦天眼中閃過一瞬被冒犯的殺意,他看著屏幕里臉色平和的席言,片刻后,忽然收斂了全身的氣勢,仰著頭不可抑制地大笑起來。

    席言靜靜地看著他笑,一直等到他收了笑聲,再次看向自己。

    秦天的情緒變化得很快,剛剛那么張狂的大笑,再看去時臉上卻無半點笑意。

    “有意思,確實有意思。”

    “席言,你的膽子可真大。”

    說完這句話,通話界面驀地退了出去,是秦天單方面退出了通話。

    此時的監控室里,秦天用手指摁熄煙頭,細微的疼痛讓他的思路越發清晰。他沉著臉,不知在思考些什么。

    半晌后他問道:“薛亦的隊伍任務做得如何了。”

    下屬在電腦上同步任務管理處的資料,回答道:“出了些問題,但并沒有大礙。”

    秦天搓著指腹上剛剛被煙頭燙出來的痕跡,說道:“讓他們回來,任務沒做完也別做了,回來后第一時間把薛亦帶來見我。”

    “是,我知道了。”

    擎天庇護所的內城幾乎與外城是兩個世界,利落整潔的街道,路上過路的都是些衣著干凈的行人。

    這是席言第一次出門。

    既然秦天都說了沒有禁錮他的自由,他自然不必再在屋子里呆著。

    只是出于保護他的理由,身后跟了兩個異能者,同路的還有一個導游模樣的青年人,正詳盡地給他介紹著周圍的建筑。

    “席先生您看,那是今年新修的游樂場,占地有幾十畝,可惜現在還沒運行。”

    “那邊是訓練場,專供異能者使用,設施完善……”

    席言對他的介紹沒什么興趣,如游人般打量著四周。

    一輛綠漆的小型貨車從他面前駛過,停在一棟矮小的房屋前,從后車廂下來幾個穿著制式外套的人,兩人一組抬著一個木盒。

    那東西大概兩米長,很重,兩個壯年的男人抬起來都十分吃力。他們進了大門之后,消失在席言眼中。

    “席先生對那邊有興趣?”察覺席言一直看著某個方向,導游模樣的青年人主動問道。

    席言臉上帶著恰到好處的疑惑:“感覺那里和周圍的建筑有些格格不入。”

    “沒什么,走吧。”他轉移了話題,仿佛已經失去了興趣。

    兩人一組的壯漢走進大門,穿過一條長長的廊道,在電梯前停了下來。有專職的人員給他們按了電梯的密碼,又是一陣分不清下沉還是上升的旅程,再次穿過回旋的走廊,最后他們停留在一間實驗室前。

    “阿列克謝先生,新的一批實驗品到了。”

    他們用工具打開箱子,露出里面被堵住嘴巴、捆住手腳、眼神驚懼的男女們。

    他們的衣服大多破舊,身上有著各式各樣的傷口,但還算健康。

    “他們是?”阿列克謝停下正在進行的實驗,側過半邊臉冷聲問道,手里還帶血的手術刀寒光冷然。

    其中一個壯漢上前一步,恭敬解釋道:“都是些流浪的異能者,按照首領的要求,每個人的異能都是不同體系的。”

    阿列克斯抿緊了唇,轉過頭去,繼續進行自己的實驗,然而手下的動作卻越來越粗魯,鋒利的手術刀將實驗品的皮肉劃得凌亂不堪。

    任誰都能看出他身上陰沉沉的氣息,大概是極度的不高興了。

    幾個壯漢面面相覷,他們都按照首領的要求做好了,為什么阿列克斯十分不滿意的樣子。

    再次割斷實驗品的小腿肌腱,阿列克斯猛地看向幾人,眼眸中帶著顯而易見的陰郁和怒火:“薛亦呢?薛亦他人呢!”

    “我最珍貴的實驗品,秦天把他弄哪兒去了!用這些次等品來敷衍我。”

    “薛亦出任務去了。”

    “出任務,出個屁!”阿列克謝將手術刀扔進托盤,發出釘的清脆響聲,不顧手上還帶著的染血手套,煩躁地抓著自己的頭發。

    “該死,真該死。”

    “我強行激發異能進化的實驗,薛亦是最好的實驗品。雖然能換人……該死的秦天。”

    此時薛亦正在回程的路上。

    第124章 末世里的忠犬炮灰19

    “你要進城是吧。”守門人看向面前的男人, 又多看了兩眼,這才將桌上的登記簿翻到空白的一頁。

    “異能者?異能者收兩塊一級晶核的進門費,你要是帶了貨物的話貨物不收費, 但是在市場交易需要交稅。沒什么問題的話簽個字吧。對,就是這兒。”

    面前的男人長著一副好相貌,頭發及肩, 發尾微卷,一雙桃花眼, 下巴上有著細碎的胡茬,再加上身上穿著的淺色花襯衫外套, 顯得他倒像個流浪的藝術家。

    “楚粵?”看著紙上筆走龍蛇的字跡,守門人確認了一遍他的名字。

    男人抬起眼睛,臉上帶著散漫的笑:“對,不查身份證吧。”

    “不用, 你可以進去了。”

    楚粵把筆擱在對方手邊,說了句“謝了老哥”, 便跟在其他人身后一起進門。

    一只腳踏進大門的瞬間, 他聽到身后傳來的清晰的馬達聲,好奇地看了過去。前面是輛載人的越野,后面是輛裝貨的皮卡,兩輛車相繼駛了過來。

    這是在外面做任務的隊伍回來了。

    看皮卡上只裝了不到一半的貨物,就知道這次任務不太順利。

    隊伍回來按理也需要登記, 楚粵站在進門的位置, 往旁邊讓了讓,繼續觀察著他們。

    越野車在門外停下, 從駕駛座上走下來個面容嚴肅的男人,守門人一見他便熟稔地打招呼道:“回來了?怎樣, 這次又是滿載而歸吧。”

    男人搖了搖頭,臉上沒有半點笑意,說道:“不太順利,我得去任務管理處一趟。”

    “出事了?”守門人接過他遞來的筆,見他一直沉著臉,也不好再多說什么,“行,你趕緊去,看你這表情肯定是出事了。”

    男人上了車,把車開進庇護所里。

    楚粵目光跟隨著那輛車,意外地看見車窗旁一張滿是慌亂不安的臉。

    他沒再停留,跟著進了庇護所。

    這里不愧是老牌庇護所,已經發展到了一定程度,有一種混亂的繁榮。楚粵還是個流浪異能者的時候,也去過不少地方,此時倒也沒有多驚奇。

    他友好地拉住一個過路人,問了資源兌換所的位置,便準備過去。

    沒想到任務管理處就在他身后,他一轉頭就看見了黑字的牌子,也看到了剛剛在門口碰見過的那只隊伍。

    “咦,那不是……”楚粵聽見身旁有人忽然說了句什么,似乎有些驚訝,等到楚粵看過去的時候,對方已經杵著拐杖,一步一喊的快步走了過去。

    “薛先生,薛先生!你回來了啊!”

    楚粵順著他前進的方向,目光自然地落到他要找的人身上,發現竟然是自己之前看到的那個滿臉不安的青年。

    雖然是隨隊回來,但卻和其他人關系不佳的模樣,一個人孤零零站在一旁。

    其他隊員三三兩兩站在一起,仿佛將他孤立了一樣。

    “薛先生,你還記得我嗎?”聽見這充滿驚喜的招呼聲,薛亦下意識轉過頭去,打量了對方幾眼,還是沒有什么印象,他笑了笑,有些心不在焉的樣子。

    “哎呀,是我啊。”對方敲了敲自己的腿,“我上次傷了腿,是你用異能幫我治好的啊。要不是你,我這條腿就廢了!”

    “我本來想好好感謝薛先生你,后來聽說你回了內城,我天天在這邊等你,一直沒看見人,原來是出任務去了。”

    薛亦一愣,再次看向面前的中年人,這次眼神認真了許多,笑容也明亮起來:“是你啊,我當然記得你。你的腿徹底恢復了嗎?”

    中年男人搖了搖頭,表情有些苦澀:“也就這樣了,我現在只能做點輕活,家里的生計全靠我兒子一個人。他又是個普通人,哪比得上異能者,出一次任務能吃飽好幾個月。還是薛先生你厲害,這次帶了這么多物資回來,你是英雄。”

    他看著皮卡上未卸下的貨物,露出艷羨的眼神。

    薛亦眉梢動了動,正要說些什么,余光瞥見小隊的人走了過來,頓時咽下話頭,低下頭去,顯得有些束手束腳起來。

    “英雄?”聽見這聲帶著嘲諷的反問,薛亦心頭重重跳了一下,抬起頭看向走近的副隊長,眼里帶著隱約的哀求。

    “我剛剛聽見有人說你是英雄。”副隊長笑了一聲,看著薛亦的眼神嘲諷,與他之前在車上跟薛亦交談的模樣大相徑庭,帶著強烈的攻擊性:“薛亦你自己說,你是嗎?你配得上這兩個字嗎?”

    “我,我……”薛亦搖了搖頭,還是沒能說出一句清楚的話來。他用歉疚的目光看著男人,“是我對不起妹妹,副隊長,我也是第一次做任務,我真的不知道后果這么嚴重。我已經知道錯了,我只是想跟妹妹打好關系。”

    拄拐的中年男人看了看薛亦又看了看副隊長,看出些不對來,似乎薛亦跟隊友之間有了齟齬。

    難怪之前過來的時候,薛先生一個人站在一邊,誰都沒理他,再結合薛亦說的話,這種矛盾早在之前就有了。

    這不行啊。雖然對方是異能者自己只是個普通人,但薛先生幫了自己,人不能這么忘本。

    中年男人捏了兩下拳,給自己鼓勁,這才有些艱難地開口道:“這位、這位先生,這里面是不是有什么誤會?我之前就認識薛先生,他還幫了我一個大忙,應該不會……”

    發覺這邊出了問題,另外幾個隊友也靠了過來。

    看見他們的衣服上還有喪尸留下的□□,近了還能聞到一股刺鼻的腥臭味,中年男人的膽子就像蒸發的水,聲音越來越小,漸漸沒了聲音。

    他轉頭看向湊過來看熱鬧的其他人,欣喜地發現其中有兩個熟人,連忙喊道:“老王老李快過來,你們說,我說的對不對。”

    被他指到的兩人猶豫一下,對視一眼后走了出來。

    眼見看熱鬧的人越來越多,薛亦臉色難看起來,率先開口道:“幾位大哥,沒什么的,不是什么大事。”

    中年男人一愣,以為薛亦是怕自己跟對方起了沖突,不由有些感動,開口道:“這哪能不算大事呢?”

    他語重心長道:“出任務多緊要的事,那是要跟喪尸戰斗啊!喪尸不可怕,砍了腦袋就不動了,就怕隊伍里出些使絆子的人,薛先生你脾氣好,但這種壞心腸的人你得要注意啊。”

    他說得起勁,絲毫沒注意到薛亦越發慌亂的眼神。

    剛剛走來的隊友有些不明就里,聽了半晌后也明白了,這是在給薛亦打抱不平呢。

    他煞有介事的點點頭,諷刺地看向薛亦,“聽到沒薛亦,這是說你呢。沒想到你在外城人人緣還不錯。”

    薛亦沉默,剛剛說話的年輕人則當著他的面往前走了幾步,走到眾人面前,舉起手喊道:“聽我說,都來看熱鬧嘿!”

    他放下手,指著臉色蒼白的薛亦說道:“看這兒,你們口中的好心腸、熱心人,身為治愈系的異能者,在我們跟喪尸作戰的時候,偏偏見死不救,差點害死一位女隊員。”

    他說的正是之前跟薛亦鬧過矛盾的少女。

    作為隊伍里唯一的女性,年紀又比所有人都小,自然博得所有人的關愛。

    薛亦因為私心,明明發現了喪尸的存在,卻刻意沒有提醒,如果不是隊長及時趕到,后果不堪設想。

    想到這兒,年輕人嚯地轉頭看向薛亦 眼里滿是怒火:“姓薛的,如果不是隊長攔著,我早該把你丟到喪尸群里去。”

    他年紀輕,對于少女又有一種朦朧的感情,對于薛亦害少女受傷這事,反應也是最大的。

    副隊長拍了拍他的肩膀,將他安撫下來。

    聽見剛才這番話,拄拐的中年男人第一反應是不信。

    他看向薛亦,卻見對方嘴唇發抖,斷續說出幾個字:“不是的副隊長,你誤會了,我沒想害死妹妹。”

    “我知道。”副隊長一個眼神,便有幾人將薛亦圍起來,見薛亦無處可逃,這才說道:“你不過是想著等她受傷之后,再用異能給她治療,好讓她感激你罷了。”

    “等著吧,等隊長報告完任務詳情,首領要見你。”

    薛亦陡然變色,想要逃,肩膀卻被牢牢按住。

    他看向剛剛替自己說話的中年男人,卻發現對方的眼神不知何時起了變化,目光猶疑不定,顯然正在半信半疑之間。

    薛亦被帶走了。

    楚粵看了這一場熱鬧,重點多看了薛亦幾眼。

    抓了抓自己的頭發,朝資源兌換處走去。

    距離上次通話還沒有兩天,席言再次在屏幕上看到秦天的身影。

    “你可以帶走薛亦。”他一開口便是這句話,像是延續了上次的話題。

    屏幕上的畫面驀地一轉,換成了監控探頭似的視角,混白一片的墻壁中,一張小床被安置在墻角,薛亦坐在床沿邊,不停地朝周圍看來看去。

    也許是聽見了什么聲音,他肩膀劇烈顫抖了一下,半晌才緩過神來。而后來到門邊,使勁的敲打房門,拼命喊著什么。

    監控畫面又換成了秦天的臉。

    “你看到了,他在我這里。”

    席言點頭,等著他說出條件。

    秦天笑了下,兩手交叉放于身前,說道:“你不用緊張,不是什么太難的事情。幾天后,你穿上我給你準備的衣服,來參加晚宴。”

    “你出現在宴會上,我派人把薛亦,連帶著你的司機,一起送到你的庇護所去。”

    第二天的早上下了場小雨,地面還沒晾干,又出了大太陽。

    今天照例有一輛綠漆貨車停在矮房子前,這里沒什么好看,席言沒有多待。

    這幾天來,他在秦天派來的導游帶領下,已經把內城差不多逛過了一遍,只差幾個他不感興趣的地方。

    這一次他來了訓練場。

    說是訓練場,實際上是一個體育館改造而成,剛剛走進館口,便聽見里面傳來的熱烈的呼和聲。

    “首領!首領加油!”

    “李哥,李哥你快站起來啊!哎呀。”

    聽聲音可以辨認出有兩人正在對戰,兩人各有支持者,只不過秦天那邊的喝彩聲大多了,已經完全蓋過了另一人。

    李哥仰躺在地上,累得直喘氣,看著站在自己面前朝自己伸出手的秦天連忙搖了搖頭,氣喘吁吁道:“不打了不打了,首領,我不是你的對手。”

    “嗯?”秦天不太滿意,眉頭壓低。

    他今天穿著件黑色的背心,背心下蓬勃的肌肉線條鼓起,背心已經被汗濕,但仍覺得不夠盡興。

    就在這時,有人跑上對打臺,對秦天小聲說了句什么,他回過頭,不確定的問道:“席言來了?”

    聽到確定的答案,秦天站直了身體,沉吟一瞬,對地上躺著的男人說道:“這次算了,你先回去。”

    自己走下對打臺,拿了塊毛巾,單手脫下了背心,用毛巾擦拭背上的汗水。

    他就站在正對走廊的方向,席言一眼就看見了他的背影。

    “首領?”看見秦天也在,導游顯然也很驚訝,看了席言一眼后,退到了他身后。

    秦天半側過身,上半身肌肉分明,手里還拿著毛巾,看見席言也不意外,微挑了一下眉。

    說道:“等我洗個澡,陪你逛逛。”

    第125章 末世里的忠犬炮灰20

    大概秦天的衣柜只有背心, 洗完澡的他換了一身新衣服,從灰色背心換成了迷彩背心。下身是寬松的軍綠色長褲,腳蹬一雙軍靴, 看起來干練極了。

    同行的只有秦天和席言,其余人被秦天揮手打發走了。

    席言不是個多話的人。秦天身處高位久了,平時說話都是命令式的短句, 現在也改不了這個習慣,指著某個地方給席言介紹的時候, 大多都一兩句話帶過。

    這些地方席言早來過,秦天也知道, 但還是每個地方都指給席言看了一遍,似乎在展示某個拿得出手的商品。

    但他的語氣并不驕傲,有種理所當然的坦然,最后他停下腳步看向席言, 問道:“如何?跟你的庇護所相比較起來。”

    席言實話實說:“天差地別。”

    大概是很滿意這個回答,秦天眉頭松動了些:“那么留下來如何。”

    他緩步向前走著, 邊走邊說道:“留下來, 除了我的命令,你誰的話都可以不聽。你可以站在與我相同的位置,成為擎天的另一個主人。沒有戰斗,沒有喪尸,我會讓你過得比所有人更好。”

    席言沒有跟上去, 仿佛陷入了思考。

    秦天回過頭, 看見他目光似是疑惑地看向自己,并問道:“在你口中, 末世似乎無關緊要,你沒想過結束這一切嗎?”

    “結束嗎?”秦天重復了一遍這幾個字, 神情未變,沒有直接回答,轉而說起另一件事:“末世之前,我創立了一家安保公司。那時候,全國做這個業務的公司有幾十上百,為了手底下這幾十號人的飯碗,我不得不和官場商場各方名流打好關系。”

    “金錢,權利,美色……它們一起主導著世界。但現在,一切都很簡單,實力才是通用貨幣,擎天已經成為數得上數的強大勢力,我為什么要改變這一切?”

    他的語氣并不激烈,十分理所當然。

    席言并不與他辯駁,點了點頭道:“我知道了,可惜。”

    他嘆了口氣。

    時間很快到了晚宴那天。

    人總是善于苦中作樂的,即使是在生活壓力畸高的外城,那里的人們也沒忘了在求生的間隙偶爾放松自己。這種放松,有時表現為對娛樂產品的渴求,有時表現為對內心欲/望或暴力的宣泄。

    秦天早早派人給各地的庇護所送去請柬,晚宴開始兩三天前,便陸續有汽車駛進庇護所。

    席言也收到了一個盒子,里面是秦天特意為他準備的禮服。

    這是他和秦天的約定。

    他穿上這件衣服參加晚宴,秦天派人送薛亦離開。

    席言很自然地想象里面是什么東西,平靜地揭開盒蓋,只是一件修身的白色西裝,除了料子不錯,其他的看上去中規中矩。

    “不是女裝。”

    桌上的電腦自動開啟通話,秦天的臉出現在屏幕上。

    席言的手因對方的忽然出現而頓了下,秦天不知為何將他的停頓看成了沉默,遲疑著問道:“你是在失落?”

    沒等席言說話,他自顧自說著,大概是解釋:“我想過的,我還挑了一條裙子,但我想你不會喜歡。”

    說到這里,他挑了下眉,說道:“或許該讓你試試。”

    席言將衣服重新放進盒子里,未免對方說出更了不得的話,他直截了當地說道:“確實不會,這件西裝挺好。”

    秦天透過攝像頭,看他伸手將西裝褶皺壓平的動作,摸著下巴道:“是挺好,我挑了兩天,穿上我看看?”

    席言把電腦合上了。

    看著忽然暗下的屏幕,秦天反應了兩秒,才明白對方是退出通話了,他從喉間溢出一聲笑,倒也沒生氣。

    只是覺得第一次見到對方的小脾氣,還挺新奇的。

    他身后的桌上同樣有一個盒子,里面放的也是西裝。

    這次晚宴他難得穿得正式些,只是在給席言挑了衣服后,他自己的反而不知道如何選擇了,既沒有這個習慣也沒有這個精力,最后隨便拿了件跟席言的樣式差不多的。

    差別可能只在顏色上。

    太陽一點點西斜下去,遠處的山脈吞噬了最后一絲余暉,內城的燈光早已亮起,尤其是舉辦宴會的大廳,明亮的燈光透過玻璃窗漫射到街道上,從天上看下去,像是嵌在鋼筋水泥里一顆不滅的明星。

    “席先生,這邊請。”席言被迎進大廳,遠遠地望見被眾人圍住的秦天。

    他今天沒再穿他的背心,一身壯碩的肌肉裹在黑色的西服里,頭上短發利落,一眼望上去活像個西裝暴徒。

    他手里拿著酒杯,跟身旁人說話的同時,目光不時掃過門口,看見席言的瞬間,他勾了勾唇。

    跟身旁人說了幾句后,秦天周圍的人自然散去,他看向席言,招了招手。

    “薛亦我已經帶出來了,現在就可以送到你的庇護所去。”

    他抬手,下屬明白他的意思,將眼睛被黑布蒙著的薛亦帶了出來。這段時間薛亦一直被關在屋子里,精神早已高度緊張,聽見人聲,臉色驚恐地把頭轉來轉去。

    下屬揭開了他眼睛上的黑布,薛亦瞳孔被光刺激地劇烈收縮著,眨了眨眼睛,這才看清楚面前的人是誰。

    “席、席言?”像是看到極恐怖的東西,他臉上一下子失了血色,看了看席言又看了看秦天,頓時明白發生了什么事。

    他被秦天給賣了。

    這段時間一直壓抑著的對席言的恐懼,在這一刻見到他真人的時候一起噴發出來,再也抑制不住。他的肩膀開始顫抖,腿肚子也發軟,最后竟然當著眾人的面,無法控制地干嘔起來。

    秦天皺了下眉,揮手讓人把他帶下去,沒讓席言看見薛亦更多的丑態。

    他往旁邊走了兩步,擋住席言看向薛亦的目光,朝他舉杯說道:“今夜好好玩。”

    說完將杯中酒一口悶下,見席言沒動,用催促的目光看向他手中的酒杯,問道:“不喜歡?要喝果汁嗎?”

    說完他側身從旁邊的桌子上端來一杯葡萄汁,席言順勢將酒杯放下,隨口道:“喝酒誤事。”

    今晚的宴會與席言經歷過的沒什么不同,歌舞,美食,香檳塔,以及端著酒杯竄來竄去的男男女女。

    席言對這些沒什么興趣,獨自找了個安靜的角落,抬手看了眼手腕上的機械表,計算著時間。

    秦天偶爾朝這邊看上一眼,見席言一直坐著沒動,便沒有在意。

    雖然并不想惹人注意,但每過幾分鐘,總有些人端著酒杯主動湊過來,或是想來結識,或是想邀請他跳一支舞。

    席言全都拒絕了,有些人雖然失落但知趣地走開,有些則直接坐到了席言身邊,笑著打招呼道:“別那么冷漠,認識一下嘛。我是XX……”

    往往這時候席言便會打斷他,“不好意思,我對你的出身姓名以及你的地位全不感興趣,請安靜地坐著,或者走開。”

    對方鬧了個沒趣,自然不好意思再待下去。

    至于以勢壓人,也不看看這是什么地方,哪能容得著他胡鬧?

    “老秦,你看中的人挺有脾氣啊。”

    一個明顯與秦天是舊友的人看到這一幕,笑著對秦天說道。

    他剛剛是看著秦天特意扔下其他人,去找席言說話的,即使是現在跟自己交談,目光也時不時朝那邊瞟去。

    比如他剛剛說這句話的時候,秦天就第一時間看向了席言。

    “唔。”秦天抿了一口酒,似乎也有些疑惑,“他今天是有點脾氣。”

    在第七個試圖跟席言深入交流的人捏著酒杯氣憤地走開時,他面前來了個有些特殊的人。

    席言垂著眼看表,一抬頭,首先映入眼簾的是白大褂的一角。

    不是西裝,不是休閑服,而是醫生或者實驗人員穿的白大褂。

    他打量對方的時候,對方也在打量他,最后是席言先開了口:“你好。”

    面前的男人身量很高,有著不太明顯的西方人的特征,兩手插在衣兜里,從上而下看人的時候,讓他有種睥睨眾人的氣勢。

    聽見席言開口,他有些吃驚,眉頭皺的更深。他過來的時候,席言剛剛送走一個男人,男人臉上的氣憤被他看個清楚,還以為面前的是個脾氣多不好惹的人。

    “席言?是吧。”

    “你是?”

    男人抓了下自己的頭發,顯得有些煩躁:“阿列克謝。該死,因為你,秦天送走了我的實驗品。”

    “我不知道什么實驗品。”席言的情緒比他穩定得多,甚至有些溫和,他說道:“但是如果你愿意的話,我可以聽你說說你的實驗。”

    阿列克謝下意識想笑,甚至有些輕蔑地想到:我的實驗內容是你想聽就能聽的嗎?不,你們大多數人都不明白,我所做的工作的意義,你們只會覺得我是瘋子。

    “也許我會明白。”像是看穿了他的想法一般,坐在沙發上的男人如此說到。

    阿列克謝愣了一瞬,看向這個對待自己和對待其他人明顯態度不同的男人,心里忽然冒出個詭異的想法。

    也許他今晚坐在這里,趕走所有人,就是為了等著我來。

    等著我跳入他的陷阱。

    但是那怎么樣呢?他說他會明白,他會明白我。

    阿列克斯沉默著,坐在了席言身旁。

    “你想聽什么?沒有什么秘密,我都可以告訴你。聽說你跟薛亦有舊仇,你想知道我在他身上做了什么嗎?”他語氣原本沉悶著,而后竟逐漸興奮起來:“我激發了他的異能,用技術的手段。老天,你知道這是多偉大的壯舉嗎!”

    席言點點頭,“是嗎?真厲害。”

    阿列克謝興奮得臉色發紅。

    席言懂他,席言明白他有多偉大。

    如果席言是他的實驗品,那就更完美了。

    席言會比那些脆弱的只會咒罵他是瘋子的流浪異能者堅持更久,席言會取代薛亦,成為自己最珍貴的造物。

    他幾乎是抑制不住興奮的,用顫抖的手握住了席言的手腕。

    “跟我走,我帶你去我的實驗室。”

    “老秦,你看那邊……”

    是之前跟秦天聊過席言的秦天舊友,他抬手還沒指向那個方向,身旁的秦天已經大步走了過去。

    席言再次看了眼手表。

    第126章 末世里的忠犬炮灰21

    晚宴進行到半途, 氣氛已熱烈,這邊阿列克謝正興奮地準備帶席言去自己的實驗室,那邊秦天眼睛盯著這里, 正大踏步走來。

    “阿列克謝,放開。”秦天伸手去按他的肩膀,也就是這時, 四周陷入黑暗之中,明暗的驟然變化令他有瞬間的難以適應, 按下的手掌也落到了空處。

    伴隨著一聲短促的驚呼,他知道剛剛有人拉了阿列克謝一把。

    不僅是大廳里, 窗外也是一片昏暗,除了月光和星光,再無其他光亮。

    秦天反應極快,聽著眾人對停電下意識的反應, 他伸手撈向席言所在的位置,同樣撈了個空。

    “席言。”他喊道, 同時集中精神, 仔細辨認每一個移動的腳步聲。

    沒有回應,也沒有聽見有人離開,剛剛還坐在沙發上的男人,仿佛一瞬間就消失無蹤。

    異能者強大的感官使他漸漸適應這種近乎純黑的環境,他沉著臉看著席言坐過的地方, 吩咐道:“來人。讓人守住所有出口, 再去把薛亦截回來。”

    “風屬性的異能者,”轉身之時, 秦天慨嘆般地說了一句:“我會追回你。沒人能從我手里騙走任何東西。”

    但他的安排進行得并不順利。

    席言帶著暈過去的阿列克謝,行走在無人的走廊上。

    他的風屬性異能很好的掩藏了他的腳步聲, 也隱去了他的氣息。夜風吹拂起院里觀賞樹的葉子,席言腳步一頓,轉而走向另一個方向。

    隨著一聲沉悶的落地聲,秦天安排的人被擊倒在地,楚粵長出一口氣,向后動作帥氣地捋了捋頭發,轉頭給了席言一個燦爛的笑臉:“沒想到是我先遇到你。”

    又看向席言手里提著的人,問道:“他就是你千方百計也要帶出去的人?長得還行。”

    席言沒有接話,帶著人從他面前走過,楚粵愣了一瞬,忙跟了上去。

    “喂不是吧,我都夸他了還不行?”

    楚粵跟著走了兩步,臉上帶著無奈的笑,抓了抓頭發,心里想著:難搞。難怪姜寧跟著他跑了那么久,到現在連個名分都沒有。

    雖說姜寧有時候挺傻的,但別說姜寧了,其他人也夠嗆。

    聽著對講機里下屬報告的實況,秦天的臉色越來越沉,他所做的所有安排,全都被有意避開了,席言正帶著阿列克謝朝出口靠近,自己的人沒有給他造成一點阻礙。

    而另一邊,派去阻截薛亦的人也傳來不好的消息。

    他們才離開沒多久,便在路上遇到兩方人馬正在戰斗,一方是秦天之前派去護送薛亦的人,另一方則是一直蟄伏在庇護所外的文彥。

    很可惜,他們輸了,薛亦被文彥帶走。

    聽見這個消息的時候,秦天捏碎了手里的對講機。

    “席言,席言。”他念了幾遍席言的名字,冷靜下來。

    難怪前段時間,席言的手下會出現在擎天,秦天雖然注意到了這件事,但并未處理。

    席言安然無恙,他要的薛亦也已經讓他帶走,席言的人沒有出手的理由。只是秦天沒有想到的是,對方呆在這里的目的并不是為了薛亦,或者不只是為薛亦,他要的還有阿列克謝。

    “首領,怎么辦?要派所有人堵在出口嗎?”

    秦天的下屬問道,而后似乎有新消息傳來,他連忙看向電腦,面色巨變,向秦天報告道:“不好了首領,目標已經逃出庇護所了!”

    秦天撕下身上礙事的西裝,眼神冰冷。為了搭配這身西裝,他里面穿的是件普通的襯衣,身邊沒有替換的衣服,他只解開了兩顆扣子,動作有些粗魯地挽起袖口,便往門外走邊說道:“準備車,我親自去追。”

    門口的人也已經被解決,來接他的車就停在門口,席言準備將阿列克謝扔到后座,拉開車門才看見后座有人。

    姜寧兩手放在膝蓋上,坐姿甚至有些乖巧。看見席言驟然拉開門,他驚了一下,而后往旁邊讓了讓。

    既然他讓出了位置,席言順勢將阿列克謝扔進車里,自己拉開車門坐到了副駕上。

    “走。”

    楚粵他們有其他的逃跑線路,聚在一起太過扎眼。

    阿列克謝被席言敲了一下后腦勺,現在還在昏迷中,被人扔到車里都沒反應。姜寧嫌棄地推開他的腦袋,阿列克謝直接滾到了座椅下。

    姜寧猶覺得不夠,眼睛一直盯著阿列克謝身上某個地方,剛剛自己看得清楚,席言帶他過來的時候,手臂碰到了他衣服上某個地方。

    好大的福氣。

    連姜寧自己都很久沒有碰過席言的手了,這個男人怎么敢的。

    看了一會兒后,姜寧抬起眼睛,透過后視鏡瞥了眼副駕上的席言,做賊似的迅速掠過一眼,沒敢多看。

    見席言似乎沒有注意到自己,他俯下身,伸手去扒阿列克斯身上的白大褂。

    做這種事的時候,他的表情嚴肅得仿佛在完成一項壯舉。

    他打算把這件衣服扒下來,扔進火里燒了。

    這個男人什么檔次,也配跟自己一樣穿著帶有席言氣息的衣服?

    姜寧折騰了幾分鐘,額頭上出了一點薄汗,撩起衣角擦了擦臉,視線不經意擦過后視鏡,卻發現席言剛剛好像看了自己一眼。

    他的手僵住,不確定席言是不是注意到了自己幼稚的行為,但這個不確定來由的眼神確實令他再不敢動作。

    抿了抿唇,他將雙手放在膝蓋上,輕輕蹭去手心的汗,再次恢復成之前席言開門時看到過的乖巧的動作。

    他坐得端正而拘束,像個即將面臨校領導來檢查的小學生。

    做完這一切后,姜寧再次看向后視鏡,觀察著席言視線的落點。

    既想他再看自己一眼,又怕他真的看過來,更怕他看過來的時候,自己沒有堅持住塌了下肩膀,給他留下不好的形象。

    他的內心煎熬糾結著,良久深呼出一口氣,覺得自己有些好笑。

    那天季宇說的話給他帶來的影響極大,他才知道自己在席言面前所展現的是如此不成熟的一面,從那之后他一直打算著,如果再見到席言,他一定要時刻注意自己的表現,不要再像以前一樣傻。

    越重視就越關注,以至于他在看到席言的時候,幾乎連呼吸都屏住了,手腳都不知道如何安放。

    他后知后覺到,現在的自己不還是跟以前一樣嗎,只是變得更加膽怯,連看席言的動作都像個小偷一樣。

    汽車開出鋼筋水泥的城市,行駛在滿天繁星的曠野之上,路兩旁曾經遍地金黃麥子的地方,現在只剩下倒伏的枯草。

    席言打開窗,任憑風吹過自己的側臉。

    風里有令人作嘔的喪尸的腥臭味,席言關上窗,對司機說道:“停車。”

    席言下了車,姜寧下意識想跟上,推開車門的時候,席言伸手又將車門按了回去。

    “坐回去,跟司機一起回庇護所。”

    姜寧第一反應便是不贊同。

    秦天的人還在后面追著,這荒郊野嶺還不知道哪里隱藏著喪尸,席言一個人在外面一點都不安全。

    如果是曾經,姜寧一定冷笑一聲,拉住席言,再霸道地說一句:“你是我老婆,你不在我身邊還想到哪里去”,然后再死皮賴臉跟著他一起下車。

    但現在他有些不敢了。

    季宇對他的評價沉沉壓在他心上,每說一句話、每做一個動作之前,他都忍不住考慮,這個決定幼稚嗎,會給席言帶來麻煩嗎?

    他用無形的繩子捆綁住了自己,讓自己停留在一個不惹人厭煩的安全之地。

    最后他沒再堅持,看著席言說了一句,“你要小心。”

    席言這么做,一定是有他自己的理由和計劃,自己只需要聽話和支持就夠了,其他什么都不用做。

    大概他的變化太過明顯,連席言都有些意外,在離開前多看了他一眼,說道:“我知道了。”

    席言站在原地,目送著這輛汽車駛遠。姜寧兩手扒著窗戶,腳踩在阿列克謝身上,一點點看著席言的身影消失在后方的黑暗之中。

    直到徹底消失不見,他又保持這個姿勢過了幾分鐘,才終于坐回了自己的位置,喉間溢出幾聲抑制不住的笑。

    也許現在這樣也不錯,老婆……席言剛剛跟自己告別了,也許他比較喜歡乖巧聽話的性格。

    汽車不知往前走了多久,與另一輛車碰面了。

    似乎刻意在等著誰一樣,對方停在了靠邊的車道上,文彥穿著一身騷包的白襯衣,垂眸靠在車門上。

    襯衣即使被特意整理過,但手肘及衣角處依然有無法消除的褶皺,像是被穿了許久似的。

    聽見身后的馬達聲,文彥嘴角露出笑意,而后就保持著這個溫和的表情,慢慢抬頭朝聲源處看去。

    嘴里提醒道:“安靜一點,席言來了。”

    聽見這句話,原本正搬了張小桌子放在車屁股后面打牌的隊員們互相看了一眼,默默地把牌收了起來,然后將小桌子也收了起來,一起塞到了車上。

    又扯著薛亦的兩只胳膊,讓他站了起來,啪啪打了他兩個巴掌,冷聲提醒道:“認真點,別讓我們隊長在席言面前丟了面子。”

    一切準備就緒,文彥一直等待的那輛車也駛了過來,在幾人面前緩緩停下。

    文彥帶著笑,扯了扯衣領,正要過去替席言開車門,沒想到對方率先推來車門,直接從車上跳了下來。

    姜寧一眼看見離得最近的文彥,不由皺起眉頭。

    他還以為是楚粵他們,沒想到是討人厭的文彥,視線又落到后面幾人身上,哦,還有他更討厭的薛亦。

    “席言呢?”文彥的目光掠過姜寧,看向他身后的汽車,想要透過車窗看清里面的景象。

    “他不在。”

    文彥嘴角的笑一滯,半晌后輕聲說道:“這樣啊。”

    雖然還在笑著,但隊友卻覺得他的心情似乎不太好。

    左右看了看,看到了被自己和同伴押著的薛亦,剛剛聽到席言名字的時候,薛亦出現了應激似的嘔吐反應,現在知道席言不在,臉色又立馬輕松起來。

    隊友豎起眉頭,看不慣他這悠閑的樣子,啪啪又給了他兩個大嘴巴子,讓他的臉徹底腫了起來。

    “都怪你,讓我們隊長沒能討席言歡心。”

    薛亦臉腫的說不出話來。

    第127章 末世里的忠犬炮灰22

    “開快點。”副駕上的秦天沉著臉, 催促著司機,想到離開的席言,心里有種被欺騙的憤怒。

    他少有如此看重一個人的時候, 往常都是其他人在他手上吃虧,如今卻被人反將一軍。

    席言,你好樣的。

    剛想催促司機再快一點, 卻忽然收到手下的消息,庇護所外出現了大量喪尸, 正呈包圍之勢不斷朝庇護所靠近,其中不乏一些誕生了智慧的高級喪尸。

    秦天的臉徹底沉了下來。

    他瞬間便想到這太過巧合。

    席言剛剛帶著人離開, 喪尸立馬就圍攻而來,時機抓得太巧,就好像是……有人故意為之。

    他閉了閉眼,此時心里除了憤怒, 還多了一絲不愿去辨明的失望,睜開眼, 聲音堅定的說道:“掉頭, 回庇護所。”

    然而司機踩下剎車的動作更在他開口之前,像是在特意避免撞上什么,秦天手扶著車門穩住上半身,抬眼朝前方看去。

    車燈照亮的地方,席言身形修長, 還穿著他親手挑的那件白西裝, 身后是一片蒼茫的黑暗。那人直直盯著這邊,抬步向這里走來。

    “是席言, 首領,要動手嗎?”司機轉頭詢問秦天。

    秦天盯著席言的動作, 沒有說話。心里的憤怒和微妙的失望,在他走向自己的時候,化作了一種混合著疑惑和欣喜的復雜情緒。

    秦天沒有動作,其余等待著他命令的手下自然不敢動手,眼睜睜看著席言越走越近,越過副駕駛的秦天,拉開車門坐到后座。

    后面已經坐了兩個人,見此情景頓時一愣,忙不迭往旁邊讓了讓,給席言讓出個盡量寬敞的位置。做完這一切后,這才有些心虛地看向自家老大。

    秦天沒有在意兩人動作,目光一直落在席言身上,眸色沉沉。

    席言一點沒有身為不速之客的自覺,調整了一下坐姿后,才終于看向秦天,神色和語氣都很平靜,開口道:“走吧。”

    秦天還在看著他,似乎在等他一個解釋,席言抬了抬下巴:“不是要回庇護所嗎。”

    “你知道?”秦天語氣莫名,他盯著席言的眼睛,仿佛想要看透眼前這個人,“是你引來的?”

    問出這個問題后,秦天便搶先在心里做了回答:不會是他,如果是他做的,他不會回來。

    秦天并未為之前對席言的懷疑感到抱歉,但心里確實松了一口氣。

    “不是。”席言回答道。

    他看著窗外,聲音同今夜的風一樣和緩,無端帶給人平和的味道:“喪尸里也有聰明人,喪尸進化到一定階段,也會誕生出智慧。越到后期,他們與真正的人類越是相似。”

    但是不能就此認為,喪尸就是人類進化的另一條路徑。實際上在被感染成為喪尸的時候,它們已經由身至心產生了異變。

    它們以人類作為食物,人類也需要它們腦內的晶核作為進化的道具,人類與喪尸,同出一源的兩個物種,只能作為非此即彼的敵人存在。

    擎天庇護所作為強大的人類勢力,早就被喪尸里的強者盯上了。

    這次秦天為了舉辦宴會,宴請了不少認識的異能者,這正是一個一網打盡的好機會。

    “至于那些喪尸,”左右路上無事,席言難得耐心地解釋,“喪尸會被聲音吸引,這很正常。所以你邀請的那些客人看見被汽車馬達聲吸引來的喪尸時,并沒有太過在意。客人從四面八方來,它們也從四面八方來。誰也沒有想到,這群散亂無序的喪尸背后有一個統一的指揮者。”

    至于席言如何了解到這件事的,這個問題他解釋不清,他是從原著里看來的。

    以前他很少參考劇情,自他接手原主的身體以來,原本的劇情發展就已經被破壞,直到最后變成一片廢墟。

    這次不同,他盡可能減少自己對劇情的影響。

    他所做的每一件事,去的每一個地方,全部都在原著里有跡可循,他不過是將某些時間節點提前,但也稱得上小心。

    “開車,回庇護所。”秦天終于開口。

    說完這句話,他再次看向席言,語氣近乎于篤定,“所以你的手下出現在擎天,也不是只有跟我搶人一個目的。”

    他放緩了語速,眼神柔和下來,“你是為了幫我。”

    席言輕笑一聲,沒有回應。

    秦天以為得到了想要的答案,不再糾纏,轉過去的時候,眼角帶著顯然易見的笑意。

    擎天庇護所發生的事情并未波及到姜寧幾人,他將阿列克謝以及他討厭的薛亦以及更討厭的文彥一起帶了回去。

    至于為什么文彥和薛亦的形象在姜寧心里掉了個個兒,因為他準備接手薛亦后就將文彥打發走的時候,面前的男人儒雅地推了推眼睛,客氣地指派了兩個人護送,并說自己要繼續留在這里等席言。

    姜寧沉默,看了看人模狗樣的文彥,又看了看臉腫得眼睛都睜不開的薛亦,終于明白此時此刻誰才是他最大的敵人。

    席言雖然對薛亦一如既往的執著,但這執著里有怨有恨,就憑薛亦做的那些事情,姜寧不信席言心里沒有刺。

    但文彥不一樣,他清清白白出現在席言面前,甚至還幫了席言好幾次,好感加成比薛亦高多了。

    放任文彥跟席言單獨待在一起太危險了,最后姜寧將文彥也帶了回去。

    秦天說對了一半,席言留下楚粵他們,確實是為了庇護所被圍攻的事情。但并不是為了幫秦天,只是想要盡快還清強行帶走阿列克謝欠下的人情。

    擎天不會有事,但等秦天騰出手來了,就該找自己的麻煩了。

    三天過后,秦天親自派車送席言回去,至于他自己,要留下來收拾這堆爛攤子。

    姜寧站在城墻高處,跟個望夫石一樣,目光切切,天天望著同一個方向。

    偶爾有認識他的人從墻下路過,看著墻上他的背影,無奈地搖搖頭,原本以為他是清醒了,沒想到癥狀更嚴重了。

    忽然間,姜寧從墻上跳了下去,滿臉歡喜地往外面跑。

    “喂,你是跑哪去?”墻下人吃了一驚,連忙喊道,后知后覺反應過來,姜寧這反應,應該是看到席言回來了。

    姜寧滿心雀躍,跑到半途慢慢放緩速度,拍了拍自己的臉,恢復了安靜乖巧的模樣。

    他甚至沒有過去,呆在距離席言十幾米的位置,仔細打量著席言的臉色,想要看清他現在的心情如何,自己又該用怎樣的表情去跟他說話。

    就在他踟躕的時候,楚粵走過來重重拍了下他的肩膀,一下子把姜寧拍回了神。

    “傻站在這里干什么,不去跟席言說兩句話?”

    楚粵是跟席言一起回來的,姜寧肩膀抖了一下,第一眼看向席言的方向。

    大概是察覺到這邊的動靜,席言的視線飄了過來,姜寧不確定他是否是在看自己,但還是下意識往楚粵身后躲了躲。

    他還沒有準備好,他怕席言看見自己慌亂的表情,他怕席言覺得他不成熟。

    楚粵覺得有些好笑,又覺得有點悲憫,以前姜寧整日樂呵呵像個小傻子的時候,雖然有點惹人煩,但也挺可樂的,不像現在,連說一句話都小心翼翼,時常惶恐不安。

    有一種名為天真和活力的東西在他身上死去了。

    席言回來沒兩天,文彥拖家帶口來投奔,這里的家和口指的是他那幾輛車還有車上的物資。

    手底下的隊員也來了個全乎。

    文彥作為原來所屬庇護所明面上的二把手,暗地里的最強者,他說要離開的時候,庇護所的首領是松了一口氣的。

    但聽到他要將隊伍全部帶走時,又開始激烈的反對起來。

    當然,最后沒打過文彥。

    文彥的隊員跟席言他們也不是第一次見了,這段時間里也曾有過幾次合作,互相也算認識,是以文彥幾人融入這個新庇護所的過程并不激烈,很快便與眾人打成一片。

    這個新建起的庇護所,終于有了一個大致的樣子。

    一切似乎都在像好的地方發展。

    至于姜寧一直擔心的,席言對薛亦念念不忘的事情也并沒有發生,因為在席言見到薛亦的第一時間,就將他扔到了阿列克謝的實驗室。

    姜寧緊張地觀察著席言的表情,但席言只是瞥了薛亦一眼,沒有大仇得報的快意,沒有新仇舊愛的糾結,那一眼只是單純地確認他還活著。

    姜寧有種說不出來的感覺。

    高興自然是高興的,但同時又有一種悵然,一種忽然發覺從未了解過席言的悵然。

    對于被人打暈醒來就換了一個地方的事情,阿列克謝并沒有什么大的反應。

    只是換了個地方而已,他的實驗還能進行下去。

    “薛亦確實是一個好的實驗品,你要讓我在他身上做些什么?”阿列克謝問道。

    薛亦四肢被縛住,身體不停地發著抖。

    成為阿列克謝的實驗品很痛苦,每次躺在手術臺上的時候,他感覺連靈魂都要撕裂了。

    而這種痛苦是隨著實驗的進展呈幾何倍數增長的,他不敢想象這樣下去,到底哪一天會徹底死在手術臺上。

    他用恐懼而哀求的目光看向席言,雖然身體因為對席言的恐懼產生了一連串的生理反應,但他還是勉強張開嘴,用沙啞顫抖的聲音祈求道:“言哥哥,救我,你不能、這么對我……”

    “真吵。”阿列克謝不耐地皺起眉頭,給他打了一針麻醉劑,薛亦話未說完,便瞳孔渙散,頭歪倒在了一邊,臉上還帶著未散盡的驚懼。

    “實驗品應該保持安靜。”

    阿列克謝拿著手術刀,思考了一瞬,歪著頭問席言道:“不介意我把他的舌頭割了吧。”

    第128章 末世里的忠犬炮灰23

    庇護所正式建成之后, 一切都像按下加速鍵。

    席言總是很忙,要做的事情太多,好在季宇他們能幫上一些忙。雖然姜寧不太想承認, 但文彥也起到了一點點小作用。

    就連遠在數百里外的秦天,也在庇護所建成那天親自前來道賀,順路送來了一些物資, 以傳授管理經驗為名在這里多待了好幾天。

    每個人都有事做。反倒是姜寧,作為在席言身邊待得最久資格也最老的人, 成了最大的閑人。

    他也想像其他人一樣,成為席言得力的助手, 但席言對他的期待顯然與其他人不同。

    席言要他盡快成為九階異能者。

    九階啊,那是在姜寧看過的原著里都沒有出現過的角色,異能者的頂峰,接近神的領域。

    或許他的形容有些夸張, 但是在聽到這個要求時,這就是姜寧的第一想法。

    可是姜寧無法拒絕。

    他無法拒絕席言的任何要求。

    雖然有些可笑, 但事實就是如此。

    他像是一條被養成了條件反射的狗, 席言怎么說,他就如何做。

    姜寧知道席言正在大量收集晶核。

    也知道席言指示阿列克謝進行著一個危險的實驗。

    不是異能進化,而是異能轉移。

    也許等他成為九級異能者的時候,也是他失去一切的時候。

    但姜寧不在乎,他甚至沒有細想過這其中的緣由, 也沒有什么怨恨與不甘, 僅僅是在聽到席言這句話的時候,僅僅是覺得席言會為此而高興的時候, 他就已經決定要這么做了。

    席言仍在收集晶核,里面最頂級的部分, 都給了姜寧用作進化的材料。

    每次姜寧接過晶核,小心地說著自己又有了進步的時候,看著席言眼中淡淡的滿意之色,他心里滿是歡喜。

    而后他便再次將自己關進訓練室,誓要逼出比之前更多百倍的努力。

    或許真的是金手指的作用,沒有戰斗,沒有生死危機,但他的實力卻在穩步增長,仿佛沒有瓶頸。

    日子無知無覺的過,直到某一天,席言再次出現在他面前,問他:喜歡這個世界嗎?

    當時姜寧心中有一種塵埃落定般的惆悵,他用依戀而不舍的目光看著席言,緩緩開口。

    “喜歡。”

    “這里有你。”

    這并不是個可愛的地方,沒人會喜歡這樣一個混亂無序,充斥著生離死別和自私人性的世界,但姜寧喜歡,因為這里有席言。

    席言又問他:想要再次成為英雄嗎?

    姜寧沒有猶豫,回答道:“想。”

    雖然他并不懂那個“再次”的含義,但他知道這是席言的愿望。

    席言想讓他成為英雄。

    姜寧被帶到了實驗室,阿列克謝已經在等待了。

    他本以為自己已經做好一切準備,但還是在實驗室門口停下了腳步。

    屋里除了阿列克謝,還有另外一個人。

    不,那簡直不能稱之為人。手術床上躺著的,幾乎是一灘會呼吸的肉團。

    它處于某種極其矛盾的狀態,身體內蘊含著強大的生機,可又渾身散發著死氣,仿佛是那磅礴的生命力吊住了它最后一口氣,又仿佛它正以高速的頻率不斷地死去又活來。

    姜寧從對方勉強稱之為人的形體中辨認出它的身份,那是薛亦。

    察覺到姜寧的目光,阿列克謝將手術床推出來,隨口介紹道:“你看到了,薛亦現在是這個世界唯一的九階治愈系異能者。”

    而后想到什么,語氣有些古怪地說道:“當然,席言讓我有意識地選擇了他的異能進化方向,經過不斷篩選和剔除后,他現在擁有的唯一能力就是治愈。”

    可惜被關在實驗室,他的能力無法治愈別人,只能治愈自己。

    這就是他活到現在的原因。

    九階的強大治愈能力霸道的延續了他的生命,也延長了他的痛苦。薛亦在無數個無人看管的時刻試圖結束自己的生命,但他的異能背叛了他的意志。

    阿列克謝的動作并不細致,手術床的床沿撞到了一旁的欄桿。

    席言伸手攔了一下,提醒道:“小心點。”

    他說的這句話平常至極,可是不知為何,一旁的薛亦卻忽然有了反應。

    他試圖睜開自己的眼睛,將眼睛瞪到最大,即使眼神一片混沌,但他還是努力將臉側到某個方向,隨后張開嘴巴凄厲地嘶吼起來。

    沒有清晰成詞的語句,只聽到了無比嘶啞的“啊啊”聲。

    姜寧從他張開的嘴里看到了僅剩的小半截舌頭,他看向身側的席言,席言表情平靜,一旁的阿列克謝卻嗤了聲:“我嫌他太吵,切除了他的聲帶。”

    薛亦還在嘶叫,像只急欲逃離危險境地的野獸。

    “好吵。”異能者特有的感官靈敏有時也會成為弱點,比如現在。

    席言皺了皺眉,想讓阿列克謝處理一下,卻見薛亦空張著嘴,嘴里卻沒了聲音,隨后身體劇烈顫抖起來,喉嚨里發出求饒似的嗚嗚的哭聲。

    他的嘴唇有規律的開合,似乎在說著什么,但沒人能聽明白。

    席言朝姜寧點了點頭,姜寧躺上另一張手術床,兩只手不安地攥緊。身旁的薛亦身體不停地顫抖,帶動著身下的手術床都在發出細微的響聲,姜寧看了過去。

    薛亦在說話。

    用他殘缺的聲帶和小半截舌頭不停地喊著某個人的名字。

    他仍在求饒。

    但隨著阿列克謝的靠近,他的求饒逐漸變了味道,變成了怨毒與仇恨,他在恨席言為什么不救他。

    姜寧心里亂成一片,在藥物的作用下,失去了意識。

    再次醒來,不知是多久之后。

    實驗室內沒有掛鐘,他也看不到天色,但直覺時間并沒有過去多久。

    感受著身體的虛弱和無力,姜寧坐了起來。

    屋內沒有人,席言和阿列克謝都不在,但他能聽到不遠處的人聲,想必他們就在附近。

    他順著聲音傳來的方向,扶著走廊來到另一個地方。這里似乎是觀察室,面前是一整面墻的單面玻璃,從外面能看到屋里的場景。

    席言就站在玻璃窗前,觀察著里面。

    “你醒了。”察覺到他的出現,席言并不意外。

    姜寧慢慢踱步到他身邊,也跟著看向屋里。

    阿列克謝在為薛亦做最后的檢查,不到兩分鐘,他退了出來,臉上有種莫名的期待。

    “薛亦移植了你的異能。”席言忽然開口道,“我在等待一個結果。”

    雖然他依舊很平靜,但姜寧注意到,他的目光一直在看著觀察室里。

    不多時,床上的薛亦有了變化。

    他像是被放進了沸水里的螃蟹,開始躁動不安起來,最初只是細微的擺動,而后動作幅度越來越大,似乎在忍受著極度的痛苦。

    能讓經歷過多次實驗的薛亦表現出這種狀態,很顯然,這種痛苦比撕裂靈魂還更可怕。

    薛亦開始嘶吼,掙扎著掉到了床下,兩手不斷地往前爬。可就在他爬行的過程中,身上的皮膚開始寸寸撕裂,鮮血浸出,又在強大的自愈力下恢復。

    他軟塌塌趴在地上,支撐上半身的脊骨失去硬度,像是任人揉捏的軟泥,可以被隨意塑造成任何形狀。而后是臉上的五官,也同爛泥般開始融化,左眼一直掉到了鼻翼旁。

    阿列克謝眼神充滿驚奇,整個人趴在了玻璃窗上。

    他看著薛亦渾身血肉溶解,整體呈灰白色,如同巖漿一樣流淌下來。還未脫離骨骼的束縛,便逐漸冷卻硬化。

    “像是一棵樹。”他驚奇地說到。

    薛亦抬起上半身,不停掙扎,最后融化又凝固的樣子,像是一顆表皮粗糙的樹。

    席言打開觀察室的門,緩緩走到凝固的薛亦面前,蹲下身細細打量。

    薛亦還未徹底死去。

    灰褐色的樹皮之上,依稀可見他的五官,那雙晦暗變形的眼珠,在看見面前的席言之時,極其緩慢的晃動了一下。

    席言捏碎一顆晶核,晶瑩的碎片灑落在樹身上,樹干仿佛更粗壯了一些。

    那雙眼珠再次晃動了一下,不知從哪里,或許是樹干內部傳來一聲沉悶的回響,它在叫席言的名字。

    “我會把你種在院子里。”席言再次捏碎一塊晶核,說道:“從今天開始,你會不斷釋放生命力,凈化這個污濁的末世。這個時間或許會很久,但……”

    “你想要他人的尊重和感激,這個愿望也算是實現了。”

    從這個角度來講,薛亦也不吃虧。

    空間,水,生命……當它們合為一體,就是結束這個末世的方法。

    這是原劇情所提到過的,也是席言所知唯一真正實現了的方法。至于解除喪尸病毒的藥物,劇情都走完了都沒有發明出來。

    席言復刻著原劇情里主角的每一步操作,不想出現任何意外,直到最后一個步驟忽然大膽了一把。

    他只是覺得,留著薛亦,不如留著更有用的姜寧,所以并未像原劇情里一般將薛亦的異能移植到姜寧身上,而是反過來。

    姜寧雖然有時像個二傻子,但也不枉一片赤誠之心。

    是的,姜寧才是主角受,穿書文的主角受。

    至于薛亦,不過是被他所穿的那本文里的原主角。

    第129章 末世里的忠犬炮灰完

    姜寧跟席言以前見過的其他主角不太一樣。

    他跟原主沒有仇怨, 甚至救了原主一命。

    為了報答他的恩情,原主選擇與他結伴同行,相處的過程中漸漸被他所吸引, 但被姜寧吸引的人不止原主一個。

    故事發展到這里,也不過是穿越主角成為萬人迷的簡單套路,但姜寧顯然有些另類。

    他拒絕了所有人, 沒有接受任何一份愛意,從始至終只有一個目標, 那就是回家。

    這個過程中他遇到了很多人,經歷了很多事, 心態漸漸有了變化,開始對這個世界的人有了憐憫之心,不自覺地承擔起救世主的責任。

    當他發現就算成為九階的異能者,他的空間系異能也無法帶他回家的時候, 他放棄了,最后任由自己和原主角薛亦的異能合一, 化為一顆參天大樹, 永久屹立在這個世界。

    至于原主,老早就在一次喪尸圍城中,為了保護姜寧而死。

    原主死得心甘情愿,他本就欠姜寧一次救命之恩。原主最大的愿望,也并不是要報復誰, 而是結束這個末世。

    其他的一切, 包括薛亦,都不那么重要。

    旁邊投來一道熾熱的視線。

    姜寧手掌握緊又松開, 重復了好幾次,聲音有些不穩地問道:“席言, 其實我也可以的,對吧?”

    見席言看向自己,他又重復了一遍問道:“不管是薛亦還是我,其實是誰并不重要,但你最后選擇讓我活著,是吧?”

    他目光希冀,眼睛發亮,像是久居黑暗之人陡然看見一束光,臉頰帶著激動的紅暈。

    席言知道他向來喜歡腦補,一句話能默默琢磨出幾百個意思,雖然最近收斂了些,但顯然病情沒有完全好轉。

    席言一臉冷漠,“不是。”

    姜寧愣了一些,“怎么不是呢?”

    他臉上染上一絲焦急,急切地問道:“怎么不是呢?你明明可以讓人把薛亦的異能移植到我身上,你明知道我不會反抗。你甚至可以和薛亦再續前緣,可你選擇了我。席言,為什么你不肯承認我在你心里也很重要?”

    激動間,他忍不住往前邁了一步。

    席言往旁邊讓了讓,這舉動讓姜寧一下子愣住,仿佛被一盆清水淋了個透頂,倏的醒過神來。

    剛剛他太激動了,甚至有些忘乎所以。

    他一直以為席言煩他,這次席言的舉動卻再次給了他希望,無異于向水里掙扎的求生之人扔下的一根稻草,他自然拼命的想要抓住。

    席言神色依舊冷靜,“你想太多了。”

    “你救過我一次,薛亦背叛了我,而且你活著比薛亦活著有用得多。”他看向姜寧,眼中有一種不近人情的漠然,“我帶著你一路,就是為了今天。”

    “只是這樣?”姜寧聲音艱澀地問道。

    席言剛扔給他一根稻草,但轉瞬間就撿了回去,甚至還踢了他一腳。剛剛有了一絲希望,轉瞬間卻陷入更大的絕望。

    但此刻姜寧卻想到另一個問題。

    剛剛席言說,帶著自己一路就是為了今天,那也就表明早在第一次見到自己的時候,席言就已經預料到了今天的事情。

    可是這怎么可能呢?

    姜寧舔了舔嘴唇,覺得有些荒謬。

    作為穿書者,就連姜寧自己都不知道這幾種異能混合在一起會發生這樣的作用,席言又是如何得知?難道他跟自己一樣,也是穿來的嗎?

    姜寧才興奮了一瞬,就自己否定了自己。

    不,應該不會。

    就連作者都沒有寫過這樣的設定,席言就算是穿書者,接收到的也是跟自己一樣的信息,沒道理自己不知道的事情他卻知道。

    重生?也不像。

    因為席言重生的上一世,應該并沒有自己的存在,除非自己穿書穿了兩次。

    回想席言所做的事情,每一步都目標明確,好像早已預料到一切。

    也許……這世上不乏雙系異能者,就像自己不也有空間和控水的能力嗎,為什么席言就不能作為預言系異能者親眼看到了這一切呢。

    如果真是這樣的話,擁有預言能力的席言也一定能看到未來。

    席言一直不肯接受自己,是因為在他所看到的未來里,并沒有自己的存在。

    他們最后還是沒有走到一起。

    不管自己是死了還是回到了家鄉,但結果就是如此。

    “我明白了。”姜寧喃喃了一句。

    席言直覺他又腦補了一些了不得的東西,但他并未解釋。

    姜寧將他的態度視為默認,苦笑著說道:“席言,我不信命的,就算未來如此,我也想試著改變一切。”

    他到底又腦補了什么?

    有時候席言真的想挖開姜寧的腦子,看清里面到底都藏了些什么東西。但他顯然不能如此做,只好點了點頭,敷衍了一句:“嗯,挺好。”

    庇護所的一角院落里多了一棵樹。

    這棵樹造型奇特,像是從哪里挖來的奇異物種。但這里大多數人都知道,它是庇護所的元老姜寧耗盡全部異能,才從實驗室里帶出來的神秘物品。

    據說它可以凈化喪尸病毒。

    這棵樹長得很快。

    剛開始栽下的時候,它才不過一米高,席言用晶核作為肥料,于是這棵樹開始以肉眼可見的速度迅速攀升,不到半年時間,它便長成了參天大樹,將半個庇護所都掩藏在其樹冠之下。

    要是離得近了,還能看到粗糙樹皮上,有一塊類似人臉的瘢痕,似乎還有一雙眼睛,在遲鈍地凝視著眾人。

    感染變異成為喪尸的人越來越少,一切都在好轉,絕望之中的人們看到希望,也將帶回這棵樹的姜寧視作英雄。

    席言彎下腰,撿起地上的一片葉子。

    不復以往的青翠,現在的它有些枯黃了,邊緣處卷起。

    他抬頭看向面前的大樹。

    樹葉無風自動,仿佛在顫抖。

    薛亦還沒有徹底死去,只是神智無比混沌,身處于無邊的黑暗中,感受著生機不斷從身體內被抽出的虛弱和空虛。

    這種被抽空的感覺不比死亡好受,而更難受的一點是,它并不知道這種狀態要持續多久。

    對于這一點,席言比它要清楚些。

    當這個世界恢復到末世前的模樣,當樹上最后一片葉子凋落,薛亦就完成了它的使命,伴隨著新世界的晨光亮起,走向永恒的死亡寂靜。

    而新世界的曦光,不會有一絲照耀到它的身上。

    “席言?”身后傳來文彥的聲音,席言回過頭去,看見他一身襯衣西褲,笑容儒雅,抬腳走了過來,“真巧。文某只是隨意逛逛,豈料與席先生如此有緣。”

    說話間,他抬眼看了看某個方向,往旁邊側了一步,提議道:“席先生若無事,和文某一起散散心如何?”

    “有些事關庇護所進一步規劃的內容,文某想跟席先生邊走邊談。”

    兩人離開后還沒有兩分鐘,秦天在季宇的帶領下來到這里。

    兩座庇護所之間離得不遠,一天的時間足夠秦天跑個來回,是以他三天兩頭地跑來一趟,一呆就是一整天。

    秦天左右看了看,皺起眉頭說道:“席言不在這里。”

    季宇有些疑惑,“言哥剛剛還在。”

    他隨即想到什么,問旁邊負責看守的人,“姜哥剛剛是不是來過,還是文彥來過?或者是楚粵?”

    秦天聽著,臉色沒什么變化。

    他都有些習慣了。

    來了這么多次,總能遇上些席言不在的時候,要么被文彥叫走,要么被其他人叫走,這次果然又是文彥。

    “不用找了。”秦天忽然說到。

    他笑了笑,“我正好找文彥有些事情,先去見他也是一樣的。”

    秦天見到了文彥。

    兩人暢談數個小時,過程不便多說,只知激烈非常,結束交流之后,秦天黑著臉,捂著一只眼睛走出了房門,徑直回了他在這里的臨時住所。

    而文彥則直接關上了房門,此后的幾天,他都沒有出過房間。

    這一幕被門外假裝打掃衛生的兩名年輕女孩看到,相互對視一眼,扔下掃把湊到了一起興奮地交流八卦。

    “我就說,只要這幾個人湊到一起肯定有事情發生,我讓你帶把掃把來看戲沒錯吧。”

    馬尾辮女孩使勁點點頭:“沒錯沒錯,剛剛他們是打起來了吧?”

    “那可不?房頂都快掀了。”

    “嘖嘖,首領真是個罪孽深重的男人。我還以為他會跟文隊長一對來著,畢竟好多傳言都這么說。”

    “噓,我小聲告訴你你別跟別人說,”短發女孩看了看四周,小聲說道:“那些話都是文隊長自己傳出去的,別信。其實首領跟姜寧隊長才是一對來著。”

    馬尾辮女孩顯然有些吃驚,而后“噫”了一聲:“詭計多端的男人。”

    又問道:“不過跟姜寧隊長又是怎么回事?我沒覺得他倆有多親近啊。反倒是秦天首領,我跟你說,我有一次看到秦天首領一瘸一拐滿身青紫地從我們首領屋里走出來,那場面,嘖嘖。”

    “因為秦天首領人菜癮大,跟我們首領對打還沒打過。”

    馬尾辮女孩瞪大眼睛:“啊,啊這,不是,我不止見到過一次。秦天首領不會喜歡受虐吧,被打成這樣了還來?”

    “害,多正常。”短發女孩一副對方大驚小怪的模樣:“詭計多端的男人是這樣的。”

    她又說道:“有些事你不知道,我比你來得早,我來這兒的時候,姜寧隊長還喊我們首領叫老婆呢。”

    “所以……到底誰才是首領的伴侶。”沉思間,馬尾辮女孩如此問道。

    這下不止她沉默了,就連對面的短發女孩也沉默了。

    恰好這個時候,身后有人問道:“你們在聊什么?讓我也聽聽如何。”

    沉思間的兩名女孩沒有多猶豫,開口說了心中的疑惑。

    然后才忽然反應過來,這聲音似乎有些熟悉。

    僵硬地轉頭看去,卻見身后的楚粵桃花眼中笑容散漫,一臉的瀟灑不羈,他手捋過半長頭發,微抬起下巴,“是我哦。”

    “你們在找的人,是我。”

    兩名女孩撲哧一聲笑了出來。

    短發女孩擺擺手道:“楚大哥你別開玩笑了,這幾個人里面最不可能的就是你。”

    楚粵捋著頭發的手一僵,落了下來,有些無奈地笑道:“你們這些小姑娘啊……”

    明眼人都能看出他在開玩笑,所以兩位小姑娘也沒認真。

    之后的日子里,有閑暇的時間,她們依舊拿著掃把四處游蕩。

    邊磕瓜子邊掃走自己磕的瓜子殼,邊偷看旁邊的情敵打架,嘴里不時發出“哦哦”“精彩”的聲音。

    看熱鬧的群體也逐漸壯大。

    后來慢慢的,他們不怎么打了。

    偶爾還會坐在一起聊聊天談談心,郁悶的時候還會一起喝酒,喝醉了再相互扶著肩回去。

    有時姜寧喝得多了,坐在一旁默默流淚,一遍遍地問“他為什么不愛我”,文彥就伸手拍拍他的后背,像是在安撫。

    旁邊的秦天將酒一口悶下,放下酒杯,一臉冷靜地提議道:“要不按照我說的,將他綁了。”

    文彥蹙著眉,還沒說話,一旁的姜寧就打著嗝指著秦天說道:“姓秦的,我要去告訴席言。”

    秦天看向文彥,“把姓姜的也綁了?免得他告狀。”

    虎狼之詞,當真虎狼之詞。

    最后這事不了了之。

    文彥一手一個,把喝醉的秦天和姜寧一個扔到屋頂,一個扔到茅廁。

    即使如此,三人的關系也不像往常一般尖銳,甚至有些難兄難弟的意味。

    對于此等現象,兩位小姑娘表示萬般不解。

    于是她們找到了能說得上話又同是男人還對幾人有所了解的楚粵,想問問這是怎么回事。

    然后就發現,楚粵也在喝酒,一臉苦悶的模樣,與其他幾人并沒有什么不同。

    聽了小姑娘的問題,楚粵沉默了一瞬,而后苦笑著回答:“他們啊,可算不上什么情敵。”

    “最多算是失敗者同盟,結出革命友誼來了。”

    “剛巧,我也是其中一個。”

    最后那句話,他說得小聲。

    兩位小姑娘沒太聽清,剛想問問他說了句什么,就見楚粵似是醉倒了一般,軟軟的躺在了石桌上。

    今夜月亮正圓,清寒的月光平等地照在每個人的身上。

    第130章 無限流的路人炮灰1

    【為什么、要做到這種程度?】

    系統冰冷的機械音許久未響起, 此時再聽見竟有些熟悉。

    席言很少與它交流,它也從不主動開口,安安靜靜做著系統的本分, 為席言傳輸劇情或解答一些問題。

    有時席言會詢問它一些事情,大概都是在系統規定的范圍內,它倒是從沒有拒絕過。

    偶爾席言也拿它充當鬧鐘, 悠揚的旋律也不知道是來自哪個位面的小調。

    后來漸漸失了興趣,系統便一直沉寂到現在。

    席言想了下, 覺得這個問題沒什么不好回答。

    【這是原主的心愿。】

    【我并沒有給宿主規定任務。】

    系統的機械音一如既往的冷漠,聽不出半點情緒。

    確實, 經歷過這么多現代世界,席言也不是什么都不懂,莫名綁定了他的炮灰系統并未如何約束于他。

    沒有抹殺之類的警告,沒有完不成任務就電擊或關小黑屋的懲罰, 沒有積分的強制要求,除了擺脫原主的悲慘命運, 席言可算得上是相當自由。

    甚至那唯一的規定, 都可以看作是提前清除了席言的生存障礙,反倒顯得席言有些不知好歹。

    【或許吧。我只知道上天賜予的任何禮物,遲早都會讓人付出昂貴的代價。也許是過去,也許是未來。】

    席言語氣平靜。

    他因車禍而死,卻又因系統而活, 撿了這樣一個大便宜, 換了一般人也許早就大喜過望。

    但席言不同,他警惕著暗中標注好的價格, 警惕著某天有誰會將它取走,這樣的事, 他經歷過太多次。

    聽了他的話,系統似乎陷入短暫的沉默。

    席言不知道是否人工智能也會有沉默這樣的情緒,但系統確實沒再像以往一樣,第一時間回應他的話。

    【沒有,沒有代價……算了,做會讓你高興的事。】

    這次席言聽出來了,兩句話的中間確實停頓了一下,甚至表達了一個轉折。

    有些過于聰明了。

    席言沒有用上人性化這樣的形容詞,但無疑系統與那些過分死板的人造產物有所不同,畢竟是來自科技水平遠超于自己世界的神秘造物。

    他垂著眼,不知在想些什么。

    察覺到系統有要離開的意思,席言終于抬起頭,唇微啟,半晌又闔上,動作突兀又克制。

    但他知道系統看得見。

    果然,兩秒過后,系統先開口問道【怎么了。】

    席言沒有立即回答,想盡量使自己接下來的話顯得鄭重而久經思量。

    【我只是想知道,這條路有盡頭嗎?不管是讓我的身體復活還是讓我在另一個世界重生,你總該給我一個目標——積分或是其他東西。但你從來沒有這樣要求過,系統。】

    席言停頓了一下,回想自己剛剛的話里是否帶有隱含的質問,隨即再度緩和了語氣。

    【你應該看過我的過去,像個笑話一樣。】

    失去父母的時候,席言的年紀不算大,尚不太理解死亡的真正含義,也沒怎么體味過所謂孤獨的東西,只是偶爾獨自坐在窗前的書桌前,望著不遠處房間里暖黃的燈光,忽而升起一種膽戰心驚的寒涼。

    他就這樣靜默的長大,忽然有一天,“天神”從天而降。

    席言還記得那個人的名字,如果對方告訴他名字的時候沒有說謊的話。

    “天神”來到這個世界的唯一使命,好像就是為了救贖一個寂寞的少年,他用他全部的溫暖和耐心,去教會一個不懂愛的少年什么是愛,然后用一種戲劇化而壯烈的方式死在少年面前。

    鋪墊了這么久的離別劇目終于登場,席言本該悲傷的,老實說,如果不是聽到了對方腦子里那句話,他還真的有一點傷心。

    雖然席言并不清楚為什么會聽到對方腦子里的想法,但他很確定,自己在驚疑之中聽到的那句話是:“系統系統,我都為了保護席言而死了,現在應該算是他的白月光了吧?等我下次再登場,席言的好感度還不直接拉爆!不對,席言的好感度怎么在下降?臥槽,還在降!”

    這只是個開始,之后的幾年席言徹底過上了吵吵鬧鬧的生活。

    對于系統的一點淺薄的認知也全都來自于那時候。

    他的鄰居、同桌、校友,甚或一面之緣的陌生人,自顧自的給他并不需要的權勢、財富或者是愛,然后執著的想要從他身上換取什么東西。

    時至今日,除了少數幾個令人印象深刻,席言已經記不清大多數人的長相和名字。

    他們相貌各異,脾性不同,但是站在席言面前的時候,他們又那么相似,好像穿梭在千萬個皮囊里的同一個靈魂。

    席言自嘲地笑了笑。

    而后連他自己都一愣,迅速收斂了自己的表情。

    與系統談話至今所表露的所有情緒,可能只有這個嘲弄的表情才帶著幾分真意。

    他沒再說話,等著系統的回答。

    可能先進的人工智能并不擅長應付人類一時的傷春悲秋,它許久沒有回答,席言甚至能想象到它在那龐大的數據庫里艱難地搜索信息,運算著如何處理這意料之外的狀況。

    良久之后,席言聽到系統的機械音在耳邊響起。

    【等到一切歸位,或者你想要結束的時候。】

    …………

    “想要改變過去嗎?”

    “想要、重來一次嗎?”

    意識陷入黑暗的時候,沈寂耳邊響起了這句話。

    沈寂無法回答。再睜開眼,他出現在一片陌生的空間。

    這里四面純白,流動的墻壁像是某種科幻產物,唯二的物品,只有墻邊的沙發,以及面前的光幕。

    按照神秘聲音的指引,沈寂坐在了沙發上。這時光幕上出現了畫面,變換的色彩在他臉上打下明暗的光暈。

    神秘聲音說,光幕里的內容,是來此之人心中最難以忘懷之事,是死亡也無法抹除的最深刻的執念。

    最深刻的執念嗎?

    剛剛掙扎出死亡之海的沈寂思維極度遲鈍,他愣愣地看向屏幕,甚至有些想不起活著的時候他所執著的是什么東西。

    然而下一刻,當他看到光幕上的男人之時,他一下子站了起來。

    一種來自本能的渴求促使他來到男人面前,他紅著眼睛,將臉貼近冰冷的光幕,兩手撫摸著男人的臉,喉嚨里發出顫抖的泣音:“席,席言……”

    在想起自己死亡的原因之前,他先想起了席言。

    而后上輩子的記憶一幕幕浮現。

    他攔下了席言。

    席言為他留了下來。

    只差一點,只差一點……他就可以和席言永遠在一起了。

    他想象到那一幕,臉上浮現滿足的笑,但同時另一種截然相反的冰冷的事實浮現而出,越來越清晰。

    沈寂絕望地放下手。

    他騙不了自己。

    席言不會為他留下來。

    他本以為,席言跟沈周南在一起是為了錢,就算后來真的動了心,誰又能說他們的相遇真的干凈。

    席言心里沒有沈寂,任憑他如何費勁也擠不進去,裝了那么久的乖順,沈寂早就瘋了。

    他想要折斷席言的全部羽翼,讓他再也無法高高在上,他要席言一無所有去無可去,他要席言只能依附于自己。

    他要這世上最堅固的鎖鏈鎖住席言的手腳,他要讓他無處可逃。

    他以為自己做到了。

    他以為自己的夙愿終于可以實現。

    但是席言騙了他。

    他不是什么只會依靠男人的清貧學生,他是京市席家的長子,他所擁有的比沈寂能給出的永遠更多。

    沈寂以為自己折斷了席言的羽翼,其實只是扯開了束縛風箏的絲線。因為他的愚蠢和自大,風箏從此離了手,越飛越遠。

    他追啊追,風箏消失在天際。

    錯了!

    全都錯了!

    從一開始就錯了!

    沈寂彎下腰,痛苦到無法呼吸。

    席言隱瞞身份留在這里,是因為他愛白宣。他守著沈氏幾年,是因為他愛沈周南。

    他誰都可以愛,唯獨不愛自己。

    甚至,甚至……沈寂心臟緊縮,看著光幕里那幾年的時光一幕幕重演。

    他終于明白,早在沈周南死后不久,席言就已經計劃著將自己拋下,只等自己長大,所以自己才會那么輕易就從他的手里奪了權。

    他們之間沒有一個美好的相遇,最后的最后,也沒有一個美好的結果。

    沈寂終于明了,為何世人總有遺憾,總是些事放不下。

    他禁不住去想,如果當初他沒有那么自以為是,沒有那么偏執,是不是一切都會不一樣。

    沈寂自我懲罰一般,一遍遍看著畫面重演。

    他的表情也從痛苦,慢慢變成遲緩的麻木,只指尖仍在抽搐。

    不知道過了多久,神秘聲音再次問了他那兩個問題。

    “想要改變過去嗎?”

    “想要、重來一次嗎?”

    那個聲音太有誘惑力,沈寂情不自禁點了頭。

    “想。”

    “我想。”

    “我想讓一切回到過去。”

    “收到指令,指令已確認。你的唯一任務是——破壞。”

    …………

    夜空墨藍,月明星稀。

    席言背靠一顆樹坐著,面前的火堆火光搖曳,底下的木柴發出畢畢剝剝的響聲,還有散發出的青松柏的味道。

    火堆旁除了他還坐著四五個人。

    一個帶著面具的短發男人,似乎不愛說話,沉默地將木柴丟進火里,一身黑色勁裝,腰間配著一把黑色的刀。

    離他不遠處是坐在一起的兩個年輕男人。

    其中一人身材纖瘦,長相實在算得上漂亮,笑起來的時候兩眼彎彎。另一人容貌也算英挺,目光都快凝在了對方臉上,不停說著逗人開心的笑話。

    再遠處些的另外一個人,則是個普普通通的中年男人,似乎有些不安的模樣。

    他是最早發現席言醒來的。

    “你終于醒了啊。”像是松了口氣似的,中年男人長出一口氣,隨后抱怨似的說道:“雖然都是新人,但你的身體素質也太差了吧,才傳送過來就一直昏睡到現在。”

    他壓低了聲音,用席言剛好能聽見的音量嘀咕道:“本來五個人完成這種高難度任務就很困難,還要加上一個廢物。”

    這個廢物,指的自然是昏睡到現在的席言了。

    大概自己并不太受歡迎。

    席言看了看自己跟其他幾人的距離,竟然是最遠的。

    而且就在中年男人指著自己說話的同時,那邊本來正在聊天的兩人也看了過來。

    漂亮的年輕男人看了席言一眼,臉上明艷的笑容一滯,朝他扯了扯嘴角,動作討好又小心翼翼。

    至于旁邊將全部注意力都放在他身上的另一人則是狠狠皺了皺眉,絲毫不掩飾對席言的反感,伸手呈保護姿態擋在了漂亮男子身前。

    這時一直沉默的黑衣男子用木柴敲了敲火堆,濺起一堆火星。

    “好了,既然現在所有人都在,不如先做個自我介紹。我先來。”

    他隔著面具看了眾人一眼,說道:“我叫連軻,至今已經經歷過五次任務,不算新人。如果你們沒有意見,這次任務就由我來擔任隊長。”

    “應該的,應該的。”中年男人忙說道:“您經驗豐富嘛。我叫張龍,這是第二次任務。”

    漂亮男人叫季若,是這個世界的主角受。

    旁邊的男人叫成鄴,是個舔狗。

    兩人自我介紹完后,都朝席言看了一眼,只是眼底的情緒不太一樣。

    季若更類似于偷看,在察覺席言回視的目光后,便立馬收了回去。

    至于成鄴,他瞪了席言一眼。

    輪到席言介紹,他簡短地開口道:“席言,第三次任務。”

    連軻手里的木柴落到地上,他驀地抬起頭,有些不可置信地問道:“你說你叫什么?再說一遍!”

    他的語氣失了剛才的冷靜,不只是席言,另外三人也朝他看了過去。

    季若目光閃了閃,好奇地問道:“連哥,你以前見過席言?在之前的任務里?”

    他手點著下巴,目光流轉到席言身上:“說起來,前兩次任務我都和席言一隊,沒見到連哥你呢。阿鄴,你說是不是?”

    他看向身旁的成鄴,問道。

    “嗯。”成鄴似乎不太想說,尤其是不想提及席言的事,“運氣不好,幾次都碰到他。”

    連軻搖了搖頭,像是才回過神似的。

    他撿起剛剛扔下的木柴,又恢復了剛才的沉寂。

    “沒什么,也許是同名同姓。”

    第131章 無限流的路人炮灰2

    這是個無限流的世界, 席言以及其余幾人都是所謂的輪回者,通過完成主神的任務來獲取點數,點數可以用來強化自身或換取物品。

    任務也從S到F分為難易不等的七個等級, 輪回者的等級也由此劃分。

    原本因為隊伍里有個只完成了一次任務的張龍,這次任務等級應該是難度最低的F才對。但或許是連軻的等級拉高了上限,他們最后進入了難度為E級的世界。

    席言來的時間不巧, 一醒來就已經在任務途中。

    輪回者由主神隨機投放到任務世界中,所以并沒有所謂固定隊友, 或許高級輪回者有自己的辦法選擇與誰組隊,但都不是現在的席言所能了解的東西。

    除了季若和成鄴, 另外兩人都是席言第一次見到,原劇情中也沒有他們的身影。

    席言點開身份信息,代表原主形象的小人出現在光幕左邊,往右則是一些具體數據。

    隨后他輕咦了一聲。

    這一聲極輕, 除了季若無人發現他的異常。

    這東西只有輪回者本人才能看見,席言手指輕點姓名一欄, 那里寫著:

    【輪回者:席言(???)

    …………

    輪回者等級:F

    已完成任務:2

    …………

    狀態:???(混亂, 無法查明)、你已被神秘存在關注

    攜帶物品:隱匿披風】

    隱匿披風,應該是席言現在穿著的帶兜帽的黑袍,長至腳踝,兜帽將他的半張臉都隱藏在陰影里。

    品質普通,作用是將席言的存在感降到最低, 讓所有看見他的人都認為他普通至今。

    除了這個效果, 再沒有其他特性。

    但值得一提的是,它的耐用度竟然是無法損壞。

    席言關掉光幕, 看向對面的季若。

    席言在看光幕的時候,對面的季若也一直在看著他, 目光稱得上直白放肆,而成鄴不在季若身邊。

    發現席言已經注意到了自己后,他移開了目光,而后才若無其事地看過來,朝席言笑了笑。

    此時成鄴正好從林中返回,季若順勢收回視線。

    剛剛的一切,除了兩個當事人之外無人看到。

    幾人在這里歇了一夜。

    第二天一早,連軻弄熄火堆,讓張龍把所有人叫醒。

    低難度世界一般考驗小隊合作,每個人的任務大致相同,鮮有差異,席言這次的任務是前往休斯廷小鎮調查一樁離奇命案。

    小隊降臨的位置正好在休斯廷郊外不遠處。

    “沒有直接降臨在小鎮中。”

    看著任務描述,席言喃喃了一聲,沒有太在意。

    休斯廷是個安寧和平的小鎮,位于王國的西南角,距離王國的中心圣城有數千里遠。

    小鎮并不算大,至今人口尚不過萬。一面沿海的地理環境造就其特殊的生活方式,這里的居民一半是農民一半是漁民。

    他們大多天性樂觀,性情淳樸,偶爾遇到難以解決的麻煩,便會到鎮上唯一的神殿那去請求牧師降下賜福。

    “嗨卡爾!你從城里回來了?”

    卡爾是個有著栗色卷發,皮膚白凈,只在鼻邊長著幾顆淺色雀斑的靦腆青年,他下午剛坐馬車從城里回來,便聽見身后有人熱情喊道。

    回頭看去,來人是他的好朋友比利,卡爾笑著跟對方打招呼:“是你啊比利,你好像又胖了一點,比得過兩個我了,我差點沒認出來。”

    都是從小一起長大的朋友,比利并不覺得受到冒犯,反而驕傲的挺了挺胸,拍了拍肚子上的肉:“那是,我這體型,比城里一些真正的少爺還要壯實些呢。”

    這個時代生產力并不發達,大部分人只是維持著餓不死的狀態,只有那些真正的上等人,才有余裕養出這一身肉來。

    肥胖并未取代真正的審美,但也成了一部分財富和權勢的象征。

    許久未見,比利跟卡爾寒暄了幾句,聊起一些小時候的趣事,這才問道卡爾忽然從城里回來是不是有事要辦。

    卡爾答道:“學校放假了,我暫時沒有找到可以收留我工作的地方,干脆就回來了。”

    “這樣啊哈哈哈!”比利笑了幾聲,拍了拍他的肩膀,“回來也好,正好我一個人無聊,不過你最近要小心一點。”

    “怎么了?”卡爾表情疑惑。

    “也沒什么,就是最近鎮上不見了幾個人,鎮長派人來找過,最后告訴大家說是欠了錢逃跑了。”

    “我們都不怎么信,不過沒人知道他們哪兒去了,也許被惡魔抓去了也說不定。”比利開著玩笑。

    聽見“惡魔”兩個字,卡爾忍不住笑了起來:“怎么可能,主教大人不一直駐守在神殿里嗎?如果有惡魔出現的話,他一定會知道的。”

    這個時代的人大多信仰神明,當然也有小部分人信仰惡魔,但不管神明還是惡魔,他們都是真實存在的。

    就比如小鎮上的神殿,卡爾就曾經見到駐守那里的主教使用神術為傷者治療。

    “呃,也是。”比利憨笑著撓了撓頭發。

    卡爾朝他揮了揮手:“好了,我得去找西頓一趟,先不跟你聊了,導師讓我給他帶幾句話。”

    “西頓?”比利眼神疑惑,想了一下才說道:“哦我想起來了,是那個跟你一樣在城里讀書的小子。聽說他搬家了,你最好問問他現在住哪兒。”

    卡爾花了很長時間,才找到現在西頓的住處,還差點走錯了地方。

    他跟西頓并不熟,只依稀記得對方是個不太愛說話的青年,似乎性格挺冷漠。

    “西頓,西頓,你在嗎?”

    踩過小腿高的雜草,卡爾看到了那棟有些陳舊的房屋,西頓現在就住在這里。

    在來的路上,他從其他人口中得知了一些信息。

    原本西頓跟他一樣在城里上學,但是半年前回來過一趟之后,便再也沒去過學校。

    不僅如此,他還莫名從家里搬了出來,獨自一人住在偏僻的鎮子外圍,任憑家里人如何挽留都沒用,像是打定主意要跟其他人斷絕關系。

    他的父母先是以為他生了病,又懷疑他是被惡魔附身,請了牧師過來,但沒想到西頓發了很大的火,用鐵鍬將所有人都趕了出去。

    此后他越發深居簡出,只在每天的傍晚才能偶爾看到他的身影。

    卡爾此來的目的,就是受學校的老師所托,來看看西頓的情況,最好能把他勸回學校。

    腳下踩到什么東西,卡爾被絆了一下。

    底下的草叢里閃過什么亮晶晶的物品,像是寶石的光澤。卡爾蹲下身,在草堆里找到一枚造型獨特的胸針。

    胸針的樣式卡爾還記得,那是幾個月前流行起來的,以日月星為主體的寶石胸針,他的一位女性導師也曾經戴過。

    眼前這枚胸針上的寶石自然是假的,真正的寶石很貴,不是一般人家能負擔得起的。

    不過這里為什么有這種東西?

    卡爾觀察著胸針,摸到一點暗黑色的凸痕,像是干涸的血跡。

    不只是胸針上,草葉上還有更多。

    卡爾有些心驚。

    西頓到底在做什么?

    恰好此時,他聽見了院子外的腳步聲。

    對方在門外,卡爾出不去,下意識躲了起來。

    是西頓回來了。

    比起印象里那個冷漠青年,此時的他面色更顯冷峻,嘴唇緊緊抿著,似乎比以前削瘦一些,臉色也呈現出久不見天日的蒼白。

    他先是朝院子里看了一圈,而后俯下身,拖著什么沉重的東西走了進來。

    卡爾往后藏了藏,看清楚了他手里拖著的東西,是一個麻袋。

    麻袋里不停蠕動著,仿佛有什么正在里面掙扎。

    天色漸漸暗下。

    西頓進了屋,漆黑的屋里燭光亮起。

    卡爾猶豫了幾秒,悄悄地來到窗下,將窗戶推開一道縫隙。

    他不知道自己為什么會留下來,大概是那該死的好奇心,以及對危險的毫無警惕。

    西頓解開麻袋,從里面滾出一個人來。

    被放出來的時候,那人還活著,滿臉恐懼的看著西頓,試圖用眼神求饒。

    卡爾瞪大眼睛,看著西頓手拿匕首,慢慢朝地上的人靠近。

    他的臉色一反剛才的冷漠,帶著些許狂熱和期許,毫不留情地剖開了地上人的胸膛。

    赤手在胸口攪了攪,他眼睛亮了起來,用溫熱的血在地上畫出繁復的陣法,陣法的每個角落都放著一只蠟燭,而那個胸口敞開的男人,則被他放在正中央。

    做完這一切后,他臉色亢奮地跪倒在桌案前,嘴里不停念著什么神秘的咒語。

    卡爾從他的聲音里聽出他的興奮與迫不及待,隨著燭光搖曳了一下,西頓聲音一頓,再度響起后卻越來越快。

    卡爾終于明白他在干什么了。

    他不知從哪學會邪術,試圖以無辜之人作為祭品,召喚來自地獄的惡魔。

    關于惡魔的所有事在這個王國都是禁忌。

    一旦被發現,西頓將要面臨的是被燒死的下場。甚至他的所有家人,都將在這個小鎮抬不起頭。

    卡爾不知道西頓想要惡魔實現他的什么愿望,以至于讓他如此瘋狂。

    是復活死去的愛人?

    還是讓他擁有無盡的財富?

    除了這些,卡爾想不到還有什么能夠促使人犯下這樣的罪行。

    卡爾看得越發認真。

    他已經決定,等出去后就把這件事報告給神殿主教,請他來處理此事。

    至于西頓……卡爾猶豫了一瞬,而后堅定下來。

    他不會為西頓隱瞞什么。

    西頓沾上了惡魔,已經是無可救藥了。

    燭光搖曳地越發厲害。

    卡爾眼前晃了一下。

    被燭光倒映著的墻壁上,出現了一道模糊的身影。

    第132章 無限流的路人炮灰3

    “你剛剛說, 是里面的人自己殺了自己?”鎮長手杵一根寶石手杖,用雪白的絲織手絹掩著唇,似是不忍看見眼前慘狀似的移開臉, 看向垂頭坐在一旁的栗發青年。

    卡爾手捂著腦袋,臉色煞白,一副被嚇得不輕的模樣。

    聽見問話, 他抬起頭,神色恍惚地答道:“對, 我親眼看到他掏出了自己的心臟。”

    聽見他的話,鎮長身旁的一位近衛騎士發出一聲嗤笑, 在他看來這種說法顯然太過離奇。

    鎮長也是同樣的想法,但他不能表現出來,上次居民失蹤的事被他輕描淡寫了過去,已經引起一些人的不滿。

    他倒是不在意, 就怕這些平民把事情鬧到主教那里去,影響自己對休斯廷小鎮的統治。

    鎮長嘆了口氣, 故作無奈道:“卡爾, 不是我不信你,只是你說的事情太過駭人聽聞。照你說的,就算西頓是自殺身亡,那他旁邊的人又是怎么回事?依我看,這只是一樁普通的仇殺案, 兇手殺了他們兩人, 然后逃走了。”

    鎮長試圖為兩人的死亡定性,卡爾卻激動地抬起頭, 拉著他衣服說道:“不!不!我看到了,沒有其他人!是西頓殺了他, 他試圖召喚出……”

    召喚出什么呢?

    卡爾腦子里閃過一截白皙的手腕,那修長的手指插進西頓黑色的短發里,白得刺眼。

    他的表情空白了一瞬,“西頓用活人做祭品,召喚出地獄的惡魔,他要……”

    那帶著些許痛楚的喘聲又在卡爾耳邊響起,可西頓的眼神那么亢奮,紅漲著一張臉,仰頭從口中吐出熱氣和半截舌尖,像是要被面前的惡魔扼死了。

    卡爾晃了晃腦袋,腦中僅有的畫面如霧般散開,他不敢確定那是自己一時的錯覺還是真的看到了那一幕,只是手指越發用力,將手下的布料抓出褶皺,“是它害死了西頓,是它跟西頓說了那種話,西頓才會死。”

    卡爾忽然撫住了額頭,覺得腦子里面撕裂的疼。

    一只與其他地方的皮膚同樣色調,同樣白得刺眼,又柔軟如云霧的赤足踩在西頓胸口上,西頓的眼神渙散著,卻一下子翻身而起,從足背一直吻到了惡魔的小腿處,眼里滿是欲/望和渴求。

    接著惡魔說了句什么,卡爾想不起來,但西頓像是愣住了,他急切地想要湊近,激動地說著真摯的愛語,卻被惡魔的一只腳尖抵住了胸口。

    然后,然后……西頓退后了兩步,面色灰暗,低頭看了看地上,那把匕首還插在祭品的胸口。

    他抽出匕首,沒有猶豫,漲紅的臉上帶著狂熱的亢奮,他剖開胸膛,將自己的心臟獻給面前的惡魔。

    惡魔沒有接過,因為它……

    卡爾的腦袋疼得越發厲害,額角的青筋鼓起,冒出一層薄汗。

    因為它抬起了眼睛,那挑起的眼尾,是畫師筆下最華貴最秾麗的宮廷畫,像是用極致的色彩一層層堆疊。那雙眼睛的主人,它正在……

    它正在,看我。

    像是呼吸回流,一瞬間,卡爾那不停鼓噪的心跳終于安靜下來。他聳了聳鼻子,仿佛聞到了一陣香氣,那香氣里又夾雜著淡淡的腥味,讓他無端沉迷。

    他的聲音停了下來。

    鎮長奇怪地看他兩眼,不知他為何安靜下來,不由問道:“然后呢?說了什么話?”

    卡爾臉色蒼白地搖了搖頭,“沒有,是我聽錯了。”

    “是我看錯了,沒有惡魔,沒有什么惡魔。”

    他的忽然轉變令鎮長疑惑,但既然唯一的目擊者卡爾都改變了說辭,也就意味著這件事不用繼續鬧大。

    鎮長滿意地點點頭:“既然如此,卡爾,你先回去休息吧,今天的事情就不要傳出去了。”

    卡爾站起身,往外走了幾步后,忽然回過頭來,看向身后的鎮長幾人。

    他摸了摸自己的胸口處,那股香氣更濃郁了。

    卡爾離開后,一名近衛騎士從滿是血腥味的屋里走出,手里拿著什么東西,像是一本書。

    這書的樣子有些太奇怪了,似是金屬材質,一摸上去,才發現是類似金屬的紙。

    鎮長翻開了其中一頁。

    …………

    “迷霧小鎮?”成鄴看了看手中殘破的地圖,又看向界碑上的文字,“也沒走錯啊,怎么界碑上面寫的不是休斯廷?”

    他回頭看向季若幾人,想聽聽其他人的意見,看見連軻腳步不停,抬腳踏入界內,只是說道:“沒有走錯,這里就是休斯廷。”

    “喂!你就這么直接進去啊?”成鄴抬手想要阻止他。

    E級任務雖然難度有限,但對于成鄴這樣的半新手來說,任何一個細節都不容疏忽。

    當初連軻說要當隊長,成鄴沒有阻止,自然是看對方經驗豐富,能提升隊友的存活率,但沒想到現在連軻竟然如此莽撞,這讓成鄴有些氣惱。

    但他氣也沒用,就他浪費這一秒鐘的功夫,席言已經站在界線處了,只猶豫了極短的一瞬,便踏入了面前的迷霧之中。

    現場只剩下面露猶豫的張龍,還不放心的伸腳在界線處來回試探,察覺成鄴的視線,張龍朝他尷尬地笑了笑:“我跟著隊長走,先進去了哈,小成你慢慢看。”

    說著便也走了進去。

    至于成鄴最信任的季若,他是除了連軻之外動作最干脆的,緊跟著席言身后,似乎半點也不擔心會遇到危險。

    張龍是個聰明人,怕死得很,知道該抱誰的大腿。這家伙自從聽說連軻是個資深者之后就一直對他熱情得很,四十多歲的人觍著臉管一小年輕叫哥,恨不得跪在地上舔人家的腳趾,成鄴對他十分看不上眼,自然也不會管他要跟誰。

    至于席言這人,成鄴不想多說,因為季若的原因,兩人交惡已久,成鄴是巴不得他死在任務當中的。

    只是小若……想起季若,成鄴忽然沉默了。

    他本以為季若會等自己,畢竟他們在被選為輪回者之前就已經認識,甚至在新手任務里,季若還曾救過他一次。

    那時成鄴就決定要保護好這個善良的少年。

    但不知為何,成鄴總覺得在那之后季若有些變了,不像以前對他那樣依賴。但這也正常,經歷過幾次生死危機后,每個人都有一些變化。

    成鄴搖了搖頭,甩開了那些亂七八糟的想法。

    不管怎樣,季若還是季若,是他下定決心要保護的人。

    迷霧散去,喧嘩的人聲越來越清晰,席言站在小鎮入口,幾個談笑著的當地人結伴走過,沒人看向路旁站著的席言。

    連軻在席言前方不遠處停步,尋找什么似的左右張望了下,目光落在靠著墻杵著鋤頭小憩的農夫身上,直直走了過去。

    季若急匆匆從霧林中竄出,發絲在奔跑中變得稍許凌亂。

    剛剛他緊跟著席言進來,沒想到一轉眼就失去了席言的身影,所以在霧林中耗費了一點時間。

    他站定喘勻了呼吸,邊伸手整理了一下衣衫,這才拘謹地挨到了席言身側,小聲地問:“席言,你是在等我嗎?我好高興。”

    席言早注意到了季若,只是沒料到以兩人現在的對立關系,對方竟會說出這樣的話來,而且神態語氣自然得很,倒顯得他們像是熟識多年的朋友,仿佛之前季若對他的針對都不存在似的。

    季若不是那種傳統的小白花主角,這樣的人在無限流的世界中也不可能活下來。

    他是外表漂亮而無害的毒花,心眼手段都多得很,曾經不止一次做出過自傷再把責任推到原主身上這種事,成功讓原本還對原主有幾分好感的隊友們厭惡上了原主。

    甚而有一次,他攥著原主的手拿刀往自己心口刺,神色癲狂的說著什么“這是欠你的,只要你高興。”

    這一幕讓當時還不了解季若惡劣本性的原主看得一愣一愣的,自此以后就對季若有了戒心,他和成鄴也因此事徹底翻了臉。

    大概是察覺到席言對自己的抗拒,季若眼神黯淡下來,仿佛落滿細碎波光的湖面,如果成鄴在這里怕是要心疼極了。

    季若小心翼翼伸出兩根蔥白的手指,一邊觀察席言的態度一邊去拉他的衣角,語氣討好的喊他的名字。

    席言預料他又要作妖,往旁邊側了一步,季若的手落了空,僵了一瞬,這才慢慢縮了回去。

    “隊長已經走遠了,別再耽誤時間。”席言說道。

    他們在這里站得太久,已經引起鎮民的注意,席言拉了拉帽檐,擋住那些讓他感覺不太舒服的視線,朝連軻追了過去。

    “隊長。”

    連軻正跟面前的老農交談,聞聲應了聲,并不怎么在意其他人有沒有跟上來,見席言來了,便指著老農介紹道:“這是……向導,能帶我們見到鎮長,咱們待會兒跟著他走。”

    老農粗指搓了搓臉,憨厚地笑了笑,“老漢就是個種田的,不是什么向導,不過你們想見鎮長的話,這個倒簡單。”

    “連哥!”張龍氣喘吁吁地跑來,見到除了成鄴之外的人都在,立馬長出了一口氣。

    媽的!這里到處都可能有坑,他一個新人完全不敢亂跑,原本以為跟著連軻走就沒事兒,哪想到人大佬根本就不在意其他人跟沒跟上,讓他有種舔狗白當了的感覺。

    心里多少帶點怨氣,嘴上便管不住的嘀咕了幾句不太中聽的話。本以為其他人聽不見,但一抬頭就看見連軻黑沉的眸子看著自己,連忙擺手訕笑了幾聲。

    “連哥,連哥,我沒說你,我哪敢說你呢!”他眼珠子一轉,落到一旁的季若身上,遲疑了一下,覺得對方微笑著的模樣有些怪異,便又移開視線,像找著可以奚落的對象似的忙用手指向了他,“我說席言呢。走那么快,是想拋下其他人一個人去找線索吧?看上去挺老實的樣子,其實了不起的很呢。”

    張龍剛說完,余光便瞥見成鄴的身影,回想昨夜的場景,似乎除了連軻之外,季成鄴兩人都跟席言有舊怨,而連軻這般冷漠的性子顯然也不會關心席言這個臨時隊友的情況,便十分容易的站了隊。

    他特意提高了音量,好似要表明自己堅定立場般說道:“小席啊,既然你這么厲害,我們隊怕是容不下你這個能人呢。”

    第133章 無限流的路人炮灰4

    是個人都能聽出他話里的揶揄, 席言整了整袖角,像是沒聽懂似的輕笑出聲:“哪能啊,張哥不比我厲害多了?怕是不需要組隊就能通關。”

    張龍一個激靈, 知道這話不能接,剛好自己站隊的任務已經完成,便準備斥他幾句便由此收場, 哪想到一旁安安靜靜的季若卻拊掌附和道:“說的也是,張哥畢竟年紀大, 見識的多,之前怕是自謙了。”

    “以后要是遇到什么危險, 只好讓張哥你先去趟趟水,畢竟你厲害嘛。”季若目光輕飄飄瞥向成鄴,笑著問道:“阿鄴,你覺得我說的有沒有道理?”

    成鄴剛來就見到這場面, 只聽了個半懂不懂,但他向來不怎么反駁季若的話, 只好茫然地跟著點頭:“對, 你說的都對。”

    季若當即便笑開來,朝著席言揚了揚唇角,討賞似的。

    卻被成鄴拉到身后,先是剜了席言一眼,這才跟季若說道:“你離席言遠點, 你忘了他都對你做了些什么惡心事了?”

    “也不知道怎么的, 連續幾次任務都遇到他,難道商城里還有能鎖定隊友的道具賣不成?他也買不起啊。”成鄴嘟囔了幾聲, 顯然是對幾次都跟席言組隊的事情不滿極了。

    季若眉心一跳,打斷了他的猜測, 期期艾艾道:“我想,席言也不是故意的,他可能是對我有所誤會。”

    他阻止了成鄴想說的話,搖了搖頭道:“我了解他的,不是你想的那么壞。”

    季若說完便暗自笑了笑,沒讓成鄴發現異樣。

    成鄴只以為他在維護席言,頓時有些怒其不爭,“不是那么壞,那就是壞。小若,你也太善良了。”

    季若搖了搖頭,沒再說話,也沒反駁。

    這邊張龍冷汗都快下來了。

    他還以為季若會贊同他,哪想到對方竟然會在席言面前落他的面子,也不知道是真傻還是裝沒聽懂他的話,只好尷尬地拒絕道:“哪里的話,我剛剛就是開個玩笑,我都聽隊長的。”

    他退到連軻背后,早知道就不當這個出頭鳥了,邊想邊覷著席言,暗道自己剛剛的選擇是不是有些不太明智。

    他雖然在幾人中年紀最大,但通關經驗最少,體能也不如這些年輕人,稍不注意便會淪落為隊伍的底層,不是成為累贅便是被選做炮灰。

    有一句話說得好,野獸追來的時候,你不必跑得比野獸快,只需要比最后一個人快,席言就是他選定的目標。

    有了被其他人厭惡的席言做靶子,自己就能成功打入這個隊伍。張龍不覺得自己做錯了什么,只怕自己的做法不夠聰明,目的性太強,難免引起其他人的反感。

    “好了。”連軻終于開口:“以后玩笑別亂開,任務要緊。”

    他語氣沉穩,一開口,這場鬧劇便落下了帷幕。

    一旁的老農依舊杵著鋤頭靠著墻,對幾人間的恩怨半點兒不好奇,他們說話的時候,他就抻著腦袋四處望望,間或低頭摳掉凝干在鋤頭上的泥土,等著這場與他毫無關系的談話結束。

    等到連軻再次提起他,老農便回了神,憨笑著問道:“聊完了?那行,我帶你們去鎮上。要說咱休斯廷啊,那可是個好地方……”

    不得不說,連軻確實叫的沒錯,老農就像個盡責的向導,上來先把休斯廷先介紹了一遍。

    成鄴看了看其他人,發現沒人問這個問題,便自己湊到老農身邊,問道:“老伯,你知道迷霧小鎮嗎?”

    他對這件事情十分在意。

    老農先是愣住,而后大笑了兩聲,咳嗽著停下笑來,“迷霧小鎮?原來外面的那些人都是這么喊的。小娃子,你猛的一問我還反應不過來咧。”

    “也沒什么。就十多年前,休斯廷外起了一層大霧,也許就是那時候有了迷霧小鎮這個名兒了吧。”

    “……其他就沒啥了,咱們鎮小,鎮上人都認識,真要是發生了什么,不過天兒全鎮人都知道了,哪會有什么事?哦對!”

    老農忽然想起什么,說道:“幾個月前給鎮長大人養馬的馬夫不見了,他好賭嘛,還不起錢不就跑了,沒啥稀奇的,至于什么死人啊失蹤啊之類的。”

    老農擺擺手:“那都十幾年沒出現過咯。”

    聽他的語氣,也為鎮上的好風氣驕傲似的,但這對席言等人卻不是個好消息。

    他們來調查發生在休斯廷小鎮上的離奇命案,唯一的線索卻是鎮長的馬夫。

    鎮長可不好接近啊。

    “鎮長大人可好客了。”老農突兀的一聲讓席言回了神,他看向老農,疑心自己剛剛是不是說出了聲,卻聽老農繼續說道:“上次來的幾個客人,就是鎮長親自接待的,就住在鎮長家里,最后都舍不得走了,哈哈。”

    老農剛笑起來,便聽見馬蹄噠噠聲越走越近,馬上人玩笑著問道:“老懷特,你又在跟新來的客人們胡說些我什么?”

    “哦!鎮長大人。”老懷特立馬站直了身體,恭敬朝他行了一禮。

    身形消瘦、長著兩撇小胡子的中年男人騎在馬上,身后跟著幾個穿著銀甲的騎士。他瞇著眼睛,居高臨下端量了眾人幾眼,他的身軀并不強壯,看人的目光里卻有著攝人的威勢。

    而后忽地翻身下馬,張開手熱情地笑道:“歡迎幾位客人,既然來了可得多待幾天。我們休斯廷雖然只是個小地方,不過既靠山又靠海,物產也豐饒,之前不少游客來過,后來都在此定居了。”

    他手里的馬鞭指向某個方向,席言隨之看過去,看見一個面前擺著畫板的青年笑著朝他點了點頭,手中畫筆放在眼前,用單眼目測比例,大概是將幾名新來的游客當成了作畫的對象。

    青年低下頭,在畫紙上嘩嘩勾勒出線條,神情專注,注意力完全投入了進去。

    鎮長看著他們的反應,提議道:“幾位既然還沒找到住處,不如這樣,我家里有不少空房。”

    剛剛幾人還在想著怎么去鎮長府,調查馬夫的事情,現在對方就遞出了枕頭。

    成鄴有些意動,不料連軻當先一步拒絕道:“不敢打擾,鎮上有便宜一些的旅館嗎?”

    成鄴緊皺著眉頭。

    這已經是第二次,連軻什么都不說就自作主張,當初連軻主動要當隊長自己沒反對,沒想到他這樣獨斷專行。

    “喂,你應該給我們一個解釋。”他惡狠狠地低聲說道。

    連軻躲開他抓來的手,“沒有解釋,想通關就跟著我。”

    “當然,你們要走也可以,我不會攔。”

    他話音剛落,面前就落了一個人影,“連哥,我跟你一起。”

    席言表明了態度。

    這幾個人里面,如果非要找人組隊,無疑連軻是最好的選擇。

    其余幾人對他或多或少都有敵意,連軻的冷漠態度反而更安全。

    而且席言總覺得,連軻有一種獨特的氣質,那是強大的力量之下的隨性而為。雖然不知道一個只完成過五次任務的輪回者是哪里來的自信,但是席言相信自己的直覺。

    連軻看著面前的人。

    他對席言印象深刻。

    準確的說,他對這個名字印象深刻。

    他就算忘了自己是誰,也不會忘了這么名字。

    “嗯。”連軻應了聲,又看向季若等人。他本不想管他們,大概是想起了那個人,心還是軟了,便提醒了一句:“給你們一個忠告,不要太相信土著的話,在哪個任務世界都一樣。”

    眼見自己的提議被拒絕,鎮長“嘖”了一聲,摸了摸嘴上的胡子,朝人群中喊了一聲:“尤里,過來一趟。”

    被他稱作尤里的,是個栗色頭發的白凈少年,看上去不過十幾歲,一副十分愛笑的模樣。

    鎮長喊他的時候,他正蹲在菜攤前面跟老板砍價,聽見喊聲疑惑地看了過來,然后才腳步輕快地跑來,笑嘻嘻地跟男人打著招呼。

    “鎮長,叫我有什么事嗎?”

    “嗯。”大概是被拉了面子,鎮長的臉上沒有之前的熱切,矜貴地抬了抬下巴示意旁邊的席言幾人,說道:“他們都是新來的旅人,還沒找著居所。正好,你家里不是開著家旅館嗎。”

    “啊,歡迎歡迎!”尤里眼睛更亮了,“咱們這就走吧,最近客人不多,剛好還剩幾間空房。”

    “記著,”臨走前,鎮長朝尤里特意強調了一句:“要留他們到滿月之夜過后。”

    “那么各位,”鎮長在馬上朝幾人笑著揮手,“滿月之夜過后見了。”

    離開之前,席言特意看了那位青年畫家一眼。

    他太過于專注,對落到身上的目光毫無所覺,直到席言轉過身,他才終于又抬起頭,看向席言幾人的背影,再一次用畫筆目測起比例來。

    也許是得到了想要的東西,他忽地睜開另一只眼,興奮地在畫板上涂抹起來。在他已經完成一半的畫紙上,幾個小人胸口被剖開,一無所覺地躺在地上,小人的身下是一個刻畫完整的古怪陣法。

    青年停下筆,看著紙上的內容,覺得還差點了什么。

    他想了想,在其中一個小人身上添了幾筆,像是給他穿上了一件黑袍。

    這下更像了。

    尤里家的旅館是木質結構,現在看來已經有些老舊。

    “小鎮上居民不多,但外來人不少,以前鎮上是有幾家旅館的,后來就慢慢只剩我們一家了。”尤里邊帶路邊為眾人介紹。

    作為一名帶著強烈好奇心的游客,順勢問下去實在太正常不過了。

    “為什么會這樣,這里發生了什么?”

    “也沒什么,就是……嗯,有些不太好聽的傳聞。”尤里笑了笑,顯然不想多說。

    “其實我也了解的不多,你們要是想知道,可以問問鎮上的老人。”尤里說著話,從腰間取下一串鑰匙,從上面取下三把鑰匙,說道:“客房都在樓上,除了三間房還能使用,其他房間都在整修,你們應該不介意吧?”

    成鄴率先搶走一把鑰匙,看向季若:“小若,我們一起吧。”

    張龍也拿了一把,討好地看向連軻:“連哥,我睡地上。”

    最后只剩下席言,被安排了最靠近角落的一間房。

    大概看出席言尷尬的處境,尤里友好地朝他笑了笑:“我帶你上去吧。雖然是角落的房間,但打掃得很干凈,夜里也安靜。”

    席言道了謝,忽然感覺有人正看著自己。

    他抬頭看向視線來處,與一個面色蒼白陰翳的中年男人對上眼神。對方正站在二樓的拐角處,即使他的窺視被發現,也沒有移開目光。

    對方有著與尤里相同的栗色頭發,面容也有幾分相似,大概是血親。

    尤里跟著看上樓去,恍然道:“是我舅舅,他的脾氣有點怪,不太愛見人。”

    說完后他朝樓上走了兩步,雙手作出驅趕的動作,“舅舅,回你的屋里去,不要嚇到我的客人,回去。”

    男人面色陰冷,朝尤里看了一眼,慢慢退回了黑暗之中。

    只是在徹底離去之前,那雙眼睛仍不死心地在五人之中流轉了一圈,最后落到席言身上。

    席言的房間與其他兩間房并未連在一起,獨自占據著旅館的一個角落。

    房間里確實打掃得很干凈,席言進了屋,并未聞到灰塵或霉腐的味道,只是墻上的窗戶被封住了。

    尤里從柜子里抱出一床被子,鋪在了床上,見席言正站在被封好的窗邊,便主動解釋道:“這扇窗戶開得不好,一推開就是別人家的窗臺,干脆就把它給封上了。我給你多拿幾盞油燈,不影響照明。”

    將要出門時,他又停下,“對了,忘了跟客人你說一句,晚上的話,最好不要再出門,畢竟……”

    他沒說完,反而朝席言揮了揮手,語氣活潑道:“那我就先走啦,不打擾客人你休息,有什么需要都可以叫我,我就住在樓上。”

    尤里走后,房間里徹底安靜下來。

    晃悠悠的燭光將席言倒映在墻面的身影都帶動著搖晃起來。

    在這萬籟俱寂之中,一聲絮語倏忽間傳入席言耳中,他皺著眉仔細聽了聽,卻聽不見這聲音的來處,好像直接出現在他的腦海,又仿佛來自四面八方。

    而后又是一聲呢喃,來自另一個地方,慢慢地,聲音低了下去,席言聽見一聲哭泣。

    不知是哪里吹來的風,桌上的油燈忽然熄滅,在這無月光也無燭光的漆黑的室內,五感都會被放至最大。

    在這伸手不見五指的黑暗之中,席言忽然偏頭看向某個方向。

    他聽到外面的走廊上傳來一陣腳步聲。

    腳步聲很輕,也拖得很慢,時輕時重,時遠時近。

    有人正在他門外徘徊。

    第134章 無限流的路人炮灰5

    腳步聲回蕩在空曠的走廊。

    直到某一刻, 聲音頓住,而后越飄越遠,似乎是離開了。

    這份寂靜一直持續到后半夜, 絮語聲、腳步聲都未再出現。

    席言解開披風,將自己埋進暖和的被子里,昏昏沉沉間, 門口傳來咔擦咔擦的輕微響動。

    尤里離開后,席言就掛好了門閂, 現在不知是誰正站在他門外,用工具一點點的撬開房門。

    隨著一聲被人刻意扼斷的嘎吱開門聲, 來人腳步輕巧地進了屋。

    走廊上點著一盞油燈,燈光并不明亮,來人反身合上木門,最后一點光也從屋內消失, 床前只剩下一個模糊至極的人形輪廓。

    他站在席言床邊,低頭看向床上的人, 呼吸聲重了一瞬。躊躇許久后, 他低下身,一只手探進暖和的被窩,在黑暗中摸索著什么。

    指腹觸到溫熱鮮活的□□,季若呼吸一滯,臉微微紅了。

    喉結滾動了一下, 沒等他繼續摸索下去, 手腕便被人猛地箍住,原來床上的人并未睡熟。

    “你……”聲音澀滯了一瞬, 隨即恢復往日的清朗,“席言, 我吵醒你了嗎?對不起,我不是故意的,我聽到你門外有動靜,怕你出事,所以進來看看。”

    “怕我出事,撬門進來?”席言聽出季若的聲音,手下更用了幾分力。

    季若痛得悶哼一聲,被席言拉得一踉蹌,跪倒在他床前,他微喘了幾口氣,被席言鎖住的手手指動了動,用微啞的聲音說道:“我只是,擔心你。”

    耳朵又紅又燙,季若不斷提醒自己要克制,另一只手卻有自己的想法似的摸進了被子,啞著聲音胡說八道:“你一個人,我怕你著涼。”

    席言按住他另一只手,“成鄴現在也是一個人。”

    不知是誤會了什么,季若“啊”地恍然一聲,也沒在意自己被箍住的手,反倒更往前湊了湊:“他啊,他睡沙發啊,我討厭他,才不讓他碰我。席言,你吃醋了嗎?”

    他的語調又輕又軟,像對著主人撒嬌的小寵,帶著哀求的意味,“你別生氣,席言,我不騙你,我真的聽到了聲音。”

    席言知道他沒說謊。

    不過這也不是季若借口跑進自己房里的理由。

    他剛想說話,卻聽門外又有了動靜,只能停住話頭看向門外。

    季若同樣訝了剎那,但他見席言一副正經模樣,自己反倒不急了,把臉湊近了過去,好似要看清此時席言臉上的表情。

    動作大膽,臉上卻燙的可怕,好似要燒起來了,眼神也羞怯地躲來躲去,見席言沒有注意自己,這才直直落在他的臉上。

    門外傳來熟悉的撬門聲,席言盯緊了門口,季若卻沒聽見似的,還在癡纏著席言說話。

    “席言,你在看什么啊?”季若聲音壓得極低,臉上的熱氣蒸的他眼珠微紅,眼角隱有淚意。

    看席言不理他,季若便也跟著望向門口,恍然道:“你在害怕嗎席言?別怕,我會保護你的,我、我不會再傷害你了。”

    他的語氣恍惚了一瞬,想起了什么,隨即搖搖頭,想要將臉貼近席言的手。

    臉被席言按住,摁進被子里。

    季若嗚嗚了兩聲便不再掙扎,只拱起的背脊微微顫抖,快要折斷了一般。

    席言暫時壓制住作妖的季若,便不再理會他,只警惕著門口的動靜。

    房門被推開一道縫隙,而后是物品落地聲,像是匕首之類的金屬器具,而后一道壓得極低的聲音呵斥道:“回去,別在這里發瘋,走!”

    是尤里的聲音。

    或許是極不滿了,被尤里呵斥的對象憤怒的低吼著,隨后門外傳來碰撞聲,似乎是動起了手來。

    一聲滿含痛楚的悶哼聲后,席言聞到淡淡的血腥氣,不知道是誰受了傷。

    片刻后,外面終于安靜下來,兩個人都離開了。

    席言松懈下來,松開了手下壓著的季若。

    季若整個上半身趴在被面上,除了最開始掙動兩下,之后一直沒什么動靜,就算席言松開手也沒坐起來。

    席言挑了挑眉,疑心他是不是被自己悶死了。

    卻見季若忽地坐起,懷里還抱著半截被子,半瞇著眼,嘴里哼哼唧唧道:“席言的味道,好香。”

    席言一腳將他踢下床,從他手里搶回了被子,在季若捂著肚子開口之前搶先道:“你討厭的成鄴找你來了。”

    他朝門口抬了抬下巴,示意季若快點滾。

    季若擰著一張漂亮的臉,本來想叫兩聲疼的,聽見席言的話,先是一愣,而后臉上爬滿戾氣,低頭罵了句不太干凈的話。

    再抬頭時又是之前那副干凈乖巧模樣,對上席言的視線時,臉一紅,十分不好意思的搓了搓手指。

    “對不起,我剛剛說臟話了。”

    看席言臉色依舊不好,他想了想,眼神一亮,試探著說道:“席言,你討厭成鄴嗎?我這就讓他滾。”

    席言臉色終于好了一些,伸手指了指門口,“你也滾。”

    ……………………

    “小若,你在嗎?”成鄴披著外套,在走廊里左右張望,不時小聲喊上一句。

    他本來和季若睡在一屋,當然是分開睡的。半夜被奇怪的聲音驚醒,好像是有人產生了爭執,他看向床上的季若,卻發現對方不在,心里頓時一驚。

    爭執聲很快消失,成鄴擔心季若安全,披了件外衣出來找人。

    把這邊走廊走過一遍,都沒有發現季若的所在,反倒是看見了那幾間尤里口中的正在整修的房間。

    他試著推了推門,沒有推動。

    他沒再堅持,來到了走廊的另一頭。

    席言似乎就住在這邊。

    與他們隔著一段距離,孤零零地在一處。

    成鄴忽然想到,如果這是在恐怖電影中,最先出事的就該是這個地方。

    他抿了抿唇,雖然并不覺得季若會在這兒,但關心則亂,他還是伸出手去推門。

    吱呀一聲,木門被人從里面拉開,季若站在門里,臉上帶著紅暈,眼珠潤潤的,狀態有些奇怪,衣衫也有些凌亂。

    見著成鄴,他臉上的笑容立馬消失了,走出房間后反手拉上房門,“大晚上不睡覺,來這里做什么?”

    “小若,你怎么?”

    季若的聲音不復往日的溫軟,仿佛在質問。

    成鄴覺得古怪,下意識皺起眉頭。

    不只為季若夜里出現在席言房里的事,還有他剛剛拉上門的樣子,像是怕自己看見了什么。

    “噓!”季若豎起食指,做了個噤聲的動作,又轉頭看了看背后,這才低聲道:“安靜,別吵到他。”

    成鄴感覺更怪了。

    季若性子柔軟,平時說話都和聲細氣,柔弱無害,哪像今夜,變了個人一樣,竟讓他都覺得有些危險。

    對方褐色的瞳孔,在陰影中隱隱泛著光,成鄴往后退了兩步,季若的目光跟隨著他的動作,黑眸沉壓壓的,嘴唇拉成一條平直的線,面無表情的模樣讓成鄴心里升起一點涼意。

    “小若,你今天有點奇怪。或者說,你還是小若嗎?”

    他之前沒有經歷過E級任務,不知道任務中的人是否會忽然變成另外一副樣子,只覺得面前的人陌生至極。

    跟他想象中的季若不同,也和之前的季若不同。

    看到成鄴越發戒備的眼神,季若壓低眼,極速閃過一道成鄴看不懂的神光,等他再抬眼時,嘴角已經勾起了弧度。

    只是在成鄴看來略顯僵硬。

    “怎么會呢,我不是季若還能是誰?”

    “走吧,不要吵到席言了。”

    季若恢復了正常,成鄴心里的怪異感卻一點沒減,看著季若的背影一時沒有動作。

    不料季若兀的停下腳步,直直盯著他,“怎么不走?我說,不要吵到他。”

    外面安靜下來,席言沒了睡意。

    他在想季若。

    剛剛發生的一幕,劇情里沒有出現過,再加上季若說的那些話……

    席言不斷搜尋、回溯原主的記憶,就像搜索儲存在電腦里的文件,一張張熟悉的臉從他眼前掠過,直到回到第一次見到季若的時候。

    果然比他想象的更早。

    那是在原主剛剛被主神選中成為輪回者,還沒進入任務世界之前,他先被傳送到了一處陌生之地。

    原主來得有些晚,等他到達的時候,面前的空地上已經或站或坐圍了幾十個人,季若也在其中。

    因其長相漂亮,便成了人群中心,不少人圍在他左右跟他說話。

    季若被簇擁在眾人之中,表情不算開心,眼神郁郁。

    原主撥開面前的樹枝,掃視一圈,抿了抿唇,一語不發地走向邊緣處的空位。

    有新人出現,自然引起其他人的打量,只是穿著黑袍的原主太不起眼,大多數人只看一眼便移開了目光。

    只有季若,先是抬頭撇了一眼,兩秒后又嚯地抬起頭,瞪大了眼睛,死死地盯著他,眼神驚駭莫名,像是見到了什么極恐怖的東西。

    而后他推開人群,跌跌撞撞跑過來,滿臉震驚道:“你是,席言?為什么……”

    季若的長相無疑是出眾的,這也就意味著,見過他一面的人不會輕易忘記。

    原主卻只覺得面前的人莫名其妙,皺著眉問道:“你是?”

    當時季若的反應,就像是天塌地陷一般,瞪著眼睛,表情都空白了。

    就連呼吸都滯住,宛如遇到比剛才更恐怖的場面。

    良久才用飄忽的聲線說道:“你已經,忘了我嗎?”

    在那之前,他們還見過嗎?

    席言神情凝重起來,再次回溯原主更久遠的記憶,卻驚愕的發現,在那之前是一片空白。

    沒有,什么都沒有。

    不是沒有季若的身影,而是連原主的過去的沒有。

    好似世界上本就不存在原主這個人,而就在他出現在那里的一剎,瞬間生成了原主的一切。

    第135章 無限流的炮灰路人6

    咚咚咚——

    咚咚咚——

    外面有人正在敲門, 動作一下比一下急切。屋里只點著一盞油燈,光線不算明亮,半蹲在地的青年抬起頭, 側耳聽著屋外的動靜,額前許久未打理的碎發遮住他一只眼睛。

    敲門聲還在繼續,與此同時, 他聽到了一道熟悉的女聲。

    “卡爾,卡爾, 你把門打開!”

    “你在里面嗎卡爾?你開開門,別讓家里人擔心。”

    與來人焦急的聲音形成對比的是卡爾冷漠的表情。

    他一動不動, 背影看上去像座冷酷的雕像,直到女人再次說到家人這個詞,他眼底閃了閃,慢慢地拾撿起自己的東西。

    將所有一切塞進靠墻的那口大衣柜, 他用鐵鏈鎖住了衣柜門,又敞開窗戶吹了一會冷風。

    來人沒有等到他的回答, 此時正把門敲得嘣嘣響, 那扇門已經不堪重負。

    他這才拉開了門閂,從門的縫隙里露出半張蒼白疲憊的臉,用平靜地語氣喊道:“姐姐。”

    又在對方身后的男人身上多看了兩眼,用同樣的語氣打了招呼:“姐夫。”

    女人一把推開門,也推開了扶著門扇的卡爾, 她沖進屋里, 臉色既惶恐又焦躁不安,在屋里掃視一圈, 發現什么也沒有后,明顯松了一大口氣。

    “姐姐, 你在找什么。”卡爾平靜地看著她的動作,并未阻止,等到她停下來后才開口詢問。

    “卡爾。”女人語氣猶疑,最緊迫的危機解除后,她又恢復了平時的溫和性子,此時面對自己唯一的弟弟,她眼神擔憂地問道:“為什么這么久才來開門?你一個人……在屋里干些什么?”

    她尊重卡爾的夢想,也尊重卡爾的生活,作為長姐,她從來沒有插手過對方任何事情,所以在問出最后這句話的時候,她語氣明顯有些遲疑。

    但下一刻,她又狠下心來。

    卡爾現在的狀態太令人擔心了。

    自從他上次從城里回來,無意間目睹了西頓死亡的場景,他就像是變了一個人一樣。

    平時禮貌的他變得少言寡語,即使家人也不能從他嘴里多撬出幾個字來,不管白天還是夜里,總是把自己鎖在房間,與父母的關系也急轉直下。

    原本立志要成為一名學者的他,即使到了時間也不返回學校。這一切的一切,都讓人想到已經死去的西頓。

    然而最可怕的還不在于此。

    近些天來鎮上頻繁有失蹤的人,鬧得人心惶惶。

    今天某個跟卡爾一家熟識的人告訴她,他曾在某個傍晚見到卡爾跟著一個男人走進樹林,后來那個男人便消失了。

    這件事聽上去就像恐怖故事。

    她盯著卡爾的眼睛,想要看出點什么來。

    但卡爾表現得相當冷靜,他甚至反問道:“你覺得我在做什么呢?姐姐。”

    “我知道,你一定是聽了一些閑言碎語,但那些都是不真實的。光明神在上,我向你保證,我不會說謊。”

    卡爾是個堅定的神教徒。

    在這個世界,向信仰發誓的懲罰極重,所以她頃刻間便相信了卡爾的話。

    “不不卡爾,我并沒有懷疑你,我只是擔心你,爸爸媽媽也在擔心你。求你了卡爾,跟我回家去吧,最近休斯廷不太安寧,就連鎮長他都……主教說他可能受了惡魔的蠱惑,你老是一個人在外面,我怕你有一天也會變成這樣。”

    女人越說心里越忐忑,忽然有一刻住了口。

    起初她還不覺得,現在一想,似乎發生在鎮長身上的變化與卡爾的極其相似。

    西頓死的那天,他們同時出現在現場。

    沒過多久,卡爾就開始離群索居,而鎮長也把所有情人全趕了出去,包括他最喜歡的那一個,此后鎮長便獨自待在府里,只剩兩個伺候他的仆從,其余任何人都不見。

    到了晚上,更是周圍一個人都不留,就連兩個仆從都只能在天亮時再趕回來。

    雖是如此,但據不知道哪里來的傳言說,有時候晚上能從鎮長的房間里聽到奇怪的聲音,但從映著燭光的窗戶看去,屋里又分明只有鎮長一個人的身影。

    難道卡爾也跟鎮長一樣,被惡魔蠱惑了?

    女人往后退了兩步,看著卡爾的眼神驚疑不定。

    也許她也該學著鎮長的情人那樣,去神殿請牧師來看看卡爾,也許能看出一些問題來。

    ……………………

    “來咯!休斯廷特供薄脆餅,請慢用!”

    席言下樓的時候,其他人已經在餐桌旁坐好了。

    尤里將手中餐盤穩穩放在桌面上,正要退下,張龍忽然問了句:“老板,你手怎么了?”

    問完后他就后悔了,忙去看連軻的臉色,生怕自己一時多嘴惹來麻煩。

    “啊,這個啊,”尤里尷尬地撓撓頭,“都是舅舅的錯啦。明明那么大一個人了,還跟個小孩一樣,不順心的話就又吵又鬧,我也是好不容易才讓他安靜下來。”

    “他最近總是這樣,真讓人頭疼。”尤里表情苦惱。

    看見席言下樓,尤里立馬抬起手,熱情地跟他打了個招呼,席言點頭后他也不走,反而開口問道:“客人,昨夜睡得怎么樣?我看你起得有些晚,是沒睡好嗎?”

    他問完后便一直看著席言,好像對這個問題的答案十分在意。

    此言一出,桌上幾人的反應各不相同。

    連軻對付著早餐,動作一絲不茍,似乎這是世界上最重要的事。張龍則好奇地看向席言,昨晚他睡得熟,什么也沒聽見,聽老板這意思,昨晚是發生了什么嗎?

    季若在尤里問席言是不是沒睡好的時候,就把頭低了下去,耳尖紅紅的。

    至于成鄴,他還在想著昨夜的事,時不時觀察季若兩眼,倒是沒聽清尤里的話。

    今天的季若正常極了,除了成鄴跟他打招呼時沒得到回應——也可能是季若沒看到,他的笑容、語氣都與平時無異。

    “沒有,我睡得很好。”

    尤里愣了一下,“沒有嗎?沒聽見什么聲音?”

    席言搖了搖頭,“沒有,我睡得沉,什么都沒聽見。”

    他問道:“老板,你很在意嗎?”

    尤里縮了縮脖子,忙笑道:“沒有沒有,我就是怕你們住的不習慣,住得慣就好。”

    隨后忙不迭地走了。

    席言目送他背影消失,自然也看到他手上的傷。

    這傷昨天還沒有,只可能是昨晚上的事情,再加上尤里說的那些話,所以當時在席言門外產生爭執的是尤里和他的舅舅嗎。

    席言回想起男人當時的眼神,想必那時就已經盯上了自己。

    也是,他住在角落的房間,又是獨自一人,最好下手,難怪住進來的當晚對方就忍不住了。

    旅館是棟三層小樓,尤里一家都住在三樓。

    通往三樓的樓梯被鐵門鎖住,沒有鑰匙根本上不去。

    席言喝了口熱湯,想著如果自己剛剛順著尤里的話說下去,對方又想告訴自己什么呢?

    見連軻準備完畢,張龍終于找到機會,湊過去殷勤問道:“連哥,咱今天做什么啊?”

    “我出去找找線索。”

    “那,我跟您一路?我也能幫上點忙不是。”

    連軻沒回答,張龍在他拒絕和默認兩個選項間猶豫了一會兒,終于在連軻抬腳出門時咬了咬牙跟了上去。

    見連軻沒有反應,這才長處一口氣,知道自己選對了。

    連軻忽地頓住,張龍一驚,卻見對方轉過身來,看向桌旁一人,問道:“一起嗎?”

    “我?”席言一訝,見連軻點頭,才知道他真的在問自己。

    雖然相處不多,但席言看得出對方相當沉默寡言,跟其他人都少有交流,沒想到今天對方會主動詢問要不要一起出去。

    連軻肯定對任務有些想法,跟著他能有不少收獲,席言有些意動。

    不過剛剛用餐的時候,一旁的季若已經窺視了他許多次,每次他有所察覺便立馬移開視線,動作膽怯,眼神卻熱得很。

    席言有些好奇他要說些什么。

    便搖了搖頭,婉拒道:“不了,我有些其他事。”

    說話間,他微微側頭,朝向季若的方向。

    這是個不太明顯的暗示,季若顯然捕捉到了,有些躁動起來。

    沒想到自己會被拒絕,連軻微愣,一旁的張龍看看形勢,想起上次的事情,不敢再針對席言針對的太過分,便裝作為連軻不平的模樣說了句“不知好歹”。

    一轉眼便發覺一旁的季若正盯著他看,眼神蛇一般駭人,不由驚了驚,不敢再跟他對視。

    旅館只剩席言三人。

    他本以為季若會馬上過來,但對方顯然不似昨夜大膽,雖然躁動,但還克制著沒有靠近,大概是對席言之前的舉動有些遲疑。

    “慫貨。”席言心里罵了聲,不堪其擾似的瞥向季若,又在成鄴身上稍稍停頓。

    成鄴正走神,忽然聽見一聲熟悉的“阿鄴。”

    “啊,怎么了?”他一下子回神,看向坐得端端正正的季若。

    “阿鄴。”季若看也不看他,“連哥出去了,你去后廚問問老板知不知道些什么。”

    第136章 無限流的炮灰路人7

    “我……”成鄴想要拒絕, 自己要是走了,這里不就只剩季若和席言兩人了嗎,他怕席言又對季若作出什么事來。

    席言抿了口熱茶, 一句話不說,季若就催促道:“去啊你,別磨蹭了。”

    “是啊。”席言放下杯子, 這個世界沒有瓷器,也可能是平民接觸不到, 杯子都是木制的,有種獨特的香味, 泡上專門的草葉茶,喝一杯能維持一天的好心情。

    席言現在心情就不錯,在成鄴瞪視過來的眼神下茶言茶語道:“去吧,我們的恩怨之后再說, 任務重要。”

    成鄴跟席言作對久了,已經養成了不管對方做什么, 他都覺得對方別有用心的習慣。這次他就疑心席言是想把自己支走, 然后對季若做些什么事。

    至于季若,他一定是被席言給騙了。

    季若溫善可欺的印象在他心里太頑固,雖然因為昨晚的事情稍微動搖了一下,但還沒有到顛覆的程度。

    小若向來善良,哪怕席言對他做過那么多不好的事, 他也從沒記過仇, 一直想著要解除席言對他的誤會。

    害怕是害怕,每次像個無害的小動物一樣主動靠近傷害他的人, 然后被傷得更深。

    有時成鄴也奇怪,為什么季若總是一次又一次的主動接近席言, 與其說是善良,倒不如說是愚蠢。

    而且他之前也從沒聽說過這兩人有什么淵源。

    想來想去總也想不明白。

    以前的季若就像一團溫水,明明白白地擺在他面前,就算以他那不算聰明的腦子,也能清楚地看懂對方在想些什么,現在的季若像迷霧,越深入其中就越糊涂。

    季若表情越發不耐起來,成鄴站起身,“那好,我去后廚看看。”

    離開前,他深深看了一眼席言。

    季若讓他離開,想必是有些話要跟席言說,不好讓他聽見。

    成鄴擔心季若安全,走出兩人視線后便停步,反身躲在走廊陰影處,想要聽聽兩人會聊些什么。

    可惜為了不讓兩人察覺,他站得有些遠,成鄴擔心自己能不能聽得見他們的聲音。

    成鄴手扶著木墻,皺著眉看季若的動作。自己剛走沒多久,他就蹭的一聲站了起來,簡直是迫不及待地來到席言身側。

    席言只側了側頭,他便不敢靠近似的停在一旁,手找不到安放的地方,拘束的放在身前。

    這一幕看得成鄴直皺眉頭。

    季若雖然性子軟,但還從沒對其他人有過這種手足無措的模樣,想靠近又怕驚擾了對方。

    大概是他明我暗的對比讓他多了幾分鎮定,他沒再像以前一樣,一旦看見席言靠近季若就著急忙慌的跳起來打人,這次靜下心來觀察反倒讓他看到了更多的東西。

    他又不瞎,雖然有時遲鈍,但不傻。

    季若現在的樣子,這無處安放的雙手,這偷看的模樣,就像是,就像是……

    一個卑微至極的暗戀者。

    盡管季若在劇情里是朵黑蓮花,在原主的記憶里也大多像個瘋子一樣不可理喻,原主向來對他避之不及,但現在席言對他態度一好轉——沒直接讓他滾,季若反而矜持起來了。

    這兩人的關系只怕比劇情和原主記憶里的更加復雜。

    只是原主的記憶只到被選為輪回者的那一剎,再往前便沒了,具體如何恐怕只有面前的季若知道了。

    原主害怕季若,害怕他那些瘋狂的行為和莫名其妙的針對,季若也在害怕,害怕席言的冷落,又惶恐他的親近。

    “你恨我,是吧?”席言選擇主動出擊。

    季若剛在距離席言半米處坐下,正坐立不安地調整姿勢,一聽這話立馬站了起來,驚惶地搖頭不停解釋道:“沒有,我沒有恨你。”

    他想要解釋,但一想自己之前做的那些事,也沒多少解釋的余地,不由頓住。

    一低頭,淚珠子就盈滿了一層,看上去楚楚可憐,抽噎道:“你是在怪我嗎?我沒有恨你,是因為你老討厭我,罵我,才讓那些人誤會。都是他們的錯,害你受傷,我也煩他們得很,還罵過他們,他們真討厭,不讓我跟你在一塊兒。”

    他邊說邊抹著眼淚,眼睛都哭紅了。

    “是嗎?”席言語氣輕飄飄的,嗤了一聲。

    那些針對和陷害,就這樣被他輕而易舉的把鍋甩了出去,總之是席言的錯,是其他人的錯,他季若又有何錯之有,他可還幫席言罵過那些人呢。

    聽見那一聲輕嗤,知道席言不會輕易相信自己,季若抽噎聲停住,心頭一沉,再度開口道:“席言,我知道我很煩人。”

    “我剛剛說的話,你肯定覺得我在辯解,我承認,我確實有些不好的心思。”

    席言沒說話,靜靜地看著他。

    季若像要豁出去了,為了求得席言的憐惜,要把心里全部的陰暗全部剖開給他看。

    他盯著席言的眼睛說道:“在主神空間看見你的時候,我多開心啊,但當我走到你面前,你問我是誰,那一刻,席言,你知道我有多恨嗎?”

    席言沒有表態。

    他的神色太平靜,季若什么都沒看出來,不由有些泄氣,“我當時是真的恨你,恨不得你真死了,可那只是我一瞬間的想法。”

    “后來我又想,這世界要是沒有你,那還有什么意思。我那么愛你,所以哪怕恨你,都想讓你繼續好好活著。可我又不甘心,看見你跟其他人說話,我嫉妒的快死了。”

    “所以我才,我才……是我腦子發昏,可我只是太妒忌了。我只是想,要是他們都跟你作對,你就會討厭他們,就會知道我的好,是我錯了。”

    他話說得艱難,終于第一次低頭認錯。

    “席言,席言,我們的過去,你是真的不記得了嗎?”

    他含著淚意的眸子凝視著面前人,專注而認真,不放過對方的半點變化。

    席言應了一聲,“嗯。”

    片刻后又補充了一句:“我什么都不記得了。”

    這下季若是真的喜極而泣。

    他嘴唇顫動,伸手想去觸碰他的手,臨到頭又怕了,只虛虛碰了碰他的指尖,“沒關系,也沒什么重要,就我一人記得也好,我們可以重新開始,席言,你怪我嗎?”

    席言不太適應地縮了手。

    “我……”席言猶豫著,到最后也沒給出一個答案。

    之前兩人的關系那么對立,哪怕知道不全是季若的錯,他也一時說不出原諒的話。

    若真要這樣,他也不是季若認識的席言了。

    季若并不在意,在他看來,這已是兩人關系的極大改善,于是吃吃笑了幾聲。

    跟席言之間的誤會已經解除,雖然之前有過許多怨懟,但不能不說這是一個好的開始。

    因為席言他不記得了啊,他真幸運。

    這一次,他立于不敗之地。

    “對了,”季若回過神,聽見席言如此問道:“我們兩個,以前到底是什么關系。”

    “什么關系?”季若咧開嘴角,幾乎抑制不住的笑開來,露出白森森的牙齒,漂亮姣好的面容扭曲到猙獰,“我們兩個,是未婚夫妻啊。”

    【他在講些什么屁話?】

    席言此刻內心充滿疑惑,跟系統吐槽道。

    季若是以為他失憶了就什么都信了嗎?

    就兩人見面時季若那副驚駭的震動模樣,未婚夫妻這個詞有些過于曖昧了。

    盡管季若說的話大多是真的,但這不代表季若對他完全誠實,有時候暴露真心,只是為了隱藏更大的謊言。

    【我不清楚,但不排除這個可能。】

    【你知道什么……跟原主缺失的記憶有關?】

    席言臉色凝重了些。

    如果不是上次他有意追溯原主的記憶,他根本不會注意到。就連他進入任務世界接受原主記憶時,他都沒有發現這件事。

    “席言,席言?”

    席言一轉頭,看見季若坐得更近了。

    “你很想通關嗎?”

    席言聽他的意思,似乎他有什么有用的線索,而且這線索只有他知道。

    “你知道該做什么?”

    “嗯。”季若輕輕應道,很不好意思地低下了頭,“我知道的。”

    “雖然很想跟你再待得久一點,但你如果需要積分的話,我幫你。”

    第137章 無限流的炮灰路人8

    他們在說些什么?

    因為離得太遠, 成鄴聽得抓耳撓腮,只看到季若又哭又笑,情緒變化得很快。

    眼見兩人談話即將結束, 成鄴急忙朝后屋走去。之前答應過季若,要去看看尤里那有沒有什么線索。

    返回的時候,正好碰到季若與他相向而行。

    成鄴還想跟他談談席言的事情, 季若卻沒看見他一樣,徑直走過他身側, 轉瞬便沒了蹤影。

    席言在季若走后就離開了旅館。

    連軻張龍都去找線索了,他自然也不能閑著。

    休斯廷的市場不算熱鬧, 初次看到它時甚至覺得有些冷寂。等到席言真正踏入其中,才能感受到那種嘈雜而繁榮的市井氣息。

    “海貝,新鮮的海貝!”

    “山薯,剛從土里挖出來的, 帶著泥呢!”

    “客人,過來看看吧!都是早上剛打撈起來的!”面前擺著一籮筐海貝的小伙皮膚被太陽曬得黝黑, 襯得眼睛越發明亮, 見席言注意到了自己,聲音更大了幾分,臉頰因激動而泛起紅暈。

    他彎下腰,揭開籮筐上的防水布,隨手拿起兩個海貝遞到席言面前。

    “客人, 你是昨天新來休斯廷的吧?”

    得到席言的肯定答復后, 賣海貝的小伙更激動了:“那你一定要嘗嘗,這可是我們休斯廷的特產。”

    “對了客人, 你現在是住在尤里的旅館里吧。”

    席言“嗯”了一聲,直覺對方有話要說。

    果不其然, 對方湊近了些,低聲道:“那你一定見過尤里的舅舅吧?我跟你說,他可是個瘋子。”

    “老板的舅舅?”席言回想起那個窺視自己的陰鷙的眼神,以及半夜在自己門前徘徊的腳步聲,適當的表達了好奇心。

    “是啊,他已經瘋了好多年,跟我們鎮上大多數人都有矛盾,他家里人都恨不得他去死呢。”

    說著他便自己打了個冷顫,不再多說,低頭整理著籮筐里的貨物。

    席言在市場轉了一圈,得到不少店主的熱情接待,但同時也知道了一個不太好的消息。

    平靜的休斯廷最近沒有命案發生。

    休斯廷并不算大,若真有這樣的事情發生,不過一日便傳遍了整個小鎮。

    事實上,上次發生命案已經是十幾年前。

    除此之外,席言聽到最多的詞語便是“神像”和“滿月之夜”。

    至于那個失蹤的馬夫,不過是跟人擲骰子輸了錢,不敢回家見自己的婆娘,跟鎮長告了假躲去朋友家里住了兩夜。

    第三天的早晨就被自家婆娘逮住了。

    只是休斯廷太缺少足以吸引人的談資,便以訛傳訛傳成了這副模樣。

    中心廣場離這里不遠,是全鎮的地理中心,眾人口中的神像就佇立在中心廣場的最中央。

    席言一抬頭,就能看見那被黑布蓋住的巨大神像,神像下圍坐著不少人,正閉目虔誠許愿。

    席言側了側頭,隱約間聽到有人在自己耳邊說話。

    ……………………

    “連哥,我們去哪兒啊?”

    張龍屁顛顛跟在連軻身后,恰好是落后一步的距離。

    “神殿。”連軻辨別了方向便走,沒有多解釋。

    “神殿?那里有線索?”

    連軻已經走遠了。

    張龍慢了幾步,差點沒跟上,望著他的背影啐了一口,“呸,神氣什么!”

    轉瞬又滿臉笑容喊道:“連哥,等等我!”

    神殿位于休斯廷的東南角。

    穿過曠闊的中心廣場,幾顆青翠的松柏樹后,一座白色大理石的建筑撞入眼簾。休斯廷一面靠海,神殿就在靠海的一方,站在神殿外就能聽見海潮聲,還能聞到腥咸苦澀的海風的味道。

    神殿之外人群喧鬧,一群人縛著一個年輕男人,請求神殿中神父的幫助。

    “主教冕下在嗎?”

    “這個男人瘋了,今天走在街上,他莫名攻擊一位過路的行人,想要將他拖進自己的屋子里。”

    “他想殺了他。”

    “他一定是聽到了惡魔的蠱惑。”

    “是啊,主教冕下,你快救救他!”

    就連那位曾給席言一行人畫像的畫師也站在人群里,輕蔑地搖搖頭道:“自私的家伙。”

    張龍聽了個半懂,意思是這個男人發瘋了是吧。

    他看向被眾人壓住的男人,對方的長相并不出奇,神情極度亢奮,瞳孔因興奮而放大,喉嚨里發出嗬嗬的野獸般的呼氣聲,像條被困住的瘋狗,極度的憤怒與狂躁。

    “放開我,放開我!”

    “我需要祭品,最好的祭品。”

    “你們這群蠢貨,我要殺了你們,殺了你們!”

    男人用他并不清醒的神智嘶吼出聲,驚得一旁的人忍不住退了一步,用駭然的目光看著他。

    “瘋了,他真是瘋了!”

    “主教冕下,請你快出手吧。”

    眾人以期盼的目光望向從神殿中走出的白袍神父。

    張龍也跟著看過去。

    那人約莫三十歲出頭,白金的神袍上一塵不染,目光中帶著深切的悲憫,身上有一種超然的神性。

    但他并不像神明那般高高在上,恰恰相反,他是個行走于塵世之中,對眾生有著最真切的關懷與愛護的慈父般的人物。

    主教念誦著禱詞,在發狂的男人面前蹲下,嘆息了一聲后,用他溫暖的手輕觸男人的額頭,低聲為這迷途的羔羊祈禱。

    “可憐的孩子啊,我請求你再次回到光明的懷抱。”

    然而他話音剛落,男人卻掙扎得更加劇烈。

    渾身發燙,皮膚下的筋脈蚯蚓一樣游動,兩眼直往上翻,就連被放開也沒什么反應。

    不過片刻,他的身體便一軟,徹底失去了生息。

    “他死了?”

    “他真的死了。”

    “光明拋棄了我們……”

    就連主教都面露不忍,眼神沉痛,一語不發。

    等到所有人都離開,他才有空看向至始至終都沒有說一句話的連軻兩人,整理好表情,問道:“兩位遠道而來的客人,我是否可以為你們提供一點幫助。”

    連軻走上前,做了一個不太準確的神殿人員見面時所做的手勢。

    “是的冕下,我是個虔誠的光明信徒,但是由于某種原因,我不能加入光明神殿,所以才會特意來這里參觀,但沒想到會看到這一幕。”

    主教搖搖頭,“光明會寬恕每一個信仰它的孩子。”

    “兩位如果不介意,就請跟我來吧。”

    這樣簡單就進去了?

    張龍緊跟在連軻身后,轉著眼睛朝四周望去。

    神殿通體白色,殿外立著一尊天使像,一邊翅膀的翅尖不知因何原因而損壞,但依舊被擦拭得很干凈。

    注意到他正在觀察天使像,主教解釋道:“這座雕像跟神殿的歷史一樣遙遠,早在我來到休斯廷之前,它就已經屹立在這里。幾十年前,這里真的住過一位天使。”

    “后來……”主教表情追憶,“發生了一些事情,天使拋棄了休斯廷,就連神明,也未再向休斯廷投來任何目光,休斯廷成了迷路在黑暗中的孩子。”

    他的臉上看不出太多歲月的痕跡,此時卻顯示出一種迷茫,但很快便恢復如常。

    “如果兩位客人有興趣,我可以盡數講給兩位聽。”

    “這是屬于休斯廷的歷史,如果無人知曉,它很快就會隨著休斯廷一起腐爛。”

    “那就多謝了,我們很有興趣。”連軻說道。

    神殿內很凄清,幾乎無人踏足。

    穹頂很高,頂部和四周墻面刻畫著色彩繁復的壁畫,從某個地方起筆,向著同一個方向延伸,結尾與起筆處相接壤,共同講述著一個恢宏的神話史詩。這個畫家顯然有自己的巧思,結尾處與開頭的畫面相呼應,仿佛無數次生與死、興盛與凋零的輪回。

    即使休斯廷已成棄置之地,但主教依舊堅持信仰。他給燭臺換上新的蠟燭,在神像下虔誠的禱告。

    也許是想到休斯廷的現狀,也許是想到那些他想救卻不能救的生命,他的表情痛苦不已。

    隨著禱告聲最后的余韻落下,主教垂著頭,額頭浸出了一層冷汗,眼皮因痛苦而抖動。

    “這件事,要追溯到二十多年前。”

    “那日的休斯廷一如往常的安寧,淺海上漁船攢動。休斯廷有一半居民靠打漁為生,那樣的好天氣里,他們都以為能有個好的收獲。”

    “時間來到中午十二點,忽然變了天。太陽很快陰去,海面上起了大風,從岸上看去,天是黑的,風是黑的,海也是黑的,海水像墨一樣黏稠。”

    “也許是海里的怪物要上岸了——打魚的人如此想到,急匆匆的上了岸。但就在這個時候,一個才經歷過一次失敗的戀情,心灰意冷之下想要結束自己生命的青年來到了海邊。”

    “他叫做西頓,也是第一個迷路的可憐人……也許你們曾聽說過他的名字,不管是從那些好事的人口中還是從鎮長那里,你們只需要記住,他曾因被惡魔蠱惑而甘愿自我犧牲,靈魂現在仍被困在深淵里,無法得到救贖。”

    “時間回到二十年前的那一天。那個名叫西頓的青年站在岸邊,看著如濃墨般翻滾的海面,毫無畏懼地跳了下去。”

    “所有神明都不贊同這樣輕率結束自己生命的行為,因為生命只有一次,生命也如早晨草葉上的露珠一樣脆弱。正是因為如此,所有人都認為西頓會死,但是他爬上來了。”

    “他從席卷的海浪里爬了出來,手里緊緊握著一本黑色封面的書。”

    “沒有人知道,他手里到底是何物。他抱著書,一步一步爬上岸,神色比跳下去時更堅定,像是要去傳道的神使。”

    第138章 無限流的炮灰路人9

    神殿凄清得有些過分, 落葉打著卷兒落到地上,主教的聲音里也帶上落寞的味道。

    桌上擺著幾只水晶杯,杯里盛著曾經過神像賜福的圣水, 主教說到西頓從海里爬起來,語氣頓了頓,拾起一只水晶杯, 不知為何又放下,繼續說道:“西頓是一切之始。”

    “這個世界, 神明以信仰鑄神座、高舉神火,來自深淵的惡魔則喜好污濁的靈魂。西頓受到蠱惑, 理智盡失,竟將無辜鎮民作為獻給惡魔的祭祀品,最后引火燒身,而他留下來的物品卻流落到一個名叫卡爾的青年手上。”

    這個故事聽上去很長, 張龍聽了半截,逐漸沒了耐心。

    他不知道主教的故事和自己的任務到底有什么關系, 可是見連軻聽得認真, 他勉強耐住性子。

    也不知道這個年輕人靠不靠譜,也許今天他該跟季若他們一起的。

    聽主教說,這個世界真的存在超自然的力量,張龍越發坐立不安起來。

    既然這里是神殿,還住過真正的天使, 說不定能找到一些有用的東西, 就像那些解密游戲里的道具。這樣就算之后他真的遇到什么,生存率也會大大提高, 也許還能帶到其他任務世界里去。

    想到這里,他忽地站起身來。

    訕笑道:“連哥, 我肚子不太舒服,想去解決一下。”

    連軻自然不在意張龍聽不聽,畢竟是對方自己要跟著來。

    他也看得出張龍心思不在這兒,本不想管他死活,但想到自己的任務還得繼續,還是提醒了一句:“別亂走。”

    “連哥,我曉得的。”張龍哪還有心思理會他,敷衍了一句便朝著主教所指的方向朝神殿后走去。

    風卷起枯葉落到他的腳面,張龍搓著手臂上的雞皮疙瘩抱怨了一句,“這什么鬼天氣,怎么忽然冷起來了。”

    張龍走后,連軻從主教那里聽到了故事的后半部分。

    他已經不是第一次聽主教講起這個故事,其中的人物、情節都歷歷在目,但這一次仍舊聽得認真。

    隨著主教慢慢述說,連軻也回憶起事情的全部。

    在西頓接觸到那本書的時候,他已經受到了深淵的侵蝕。

    接下來是卡爾和鎮長。

    卡爾走上了西頓的老路,將無辜的休斯廷居民當作召喚惡魔的祭品,而鎮長則獻祭了府中的全部人,只留下兩個伺候他生活的仆從,整日與惡魔在府中取樂,荒廢了公務。

    之后的一切開始無法收拾起來。

    越來越多的人,從卡爾的鄰居和鎮長那兩個仆從開始,他們都成為了惡魔的玩物。

    惡魔的胃口越來越挑剔,要最新鮮的心臟,還最甘甜的血液,為了討好它,休斯廷不時有居民失蹤,身為管理者的鎮長卻毫不在意。

    這個現象引起了當時的神殿主教的注意。

    經過一番調查,他駭然發現,休斯廷不知何時已經被黑暗生物踏足,鎮上不少居民都受到了侵蝕,為了挽救即將被吞入深淵的休斯廷,主教借助光明之力,捉到了惡魔的真身。

    卡爾與惡魔接觸太久,被影響得太深,當時差點發狂將主教刺死,他的家人廢了好大的勁才讓他安靜下來。

    捉住惡魔的那天,主教將它縛在中央廣場的神像之下,好讓休斯廷所有的居民都看到,他們所恐懼的惡魔已經被自己禁錮,再不能對任何人造成危害。

    而后秉承光明的理念,將其帶回神殿,關押在神像后的密室中,只期以光明的力量完成對它的凈化。

    “可是我的計劃失敗了。”

    主教喟嘆,“他比我想象的更加強大。”

    “深淵的力量不斷的侵蝕著我,他的存在動搖我的信仰,拷問我的意志,我的凈化總是失敗。他是個可怕的對手,我曾一度站在懸崖的邊緣,只能無數次請求光明神寬恕我這個即將陷入迷途的可憐人。”

    提起過去的事,他的眼中還帶著懼意,低落地說道:“到最后,我徹底承認了我的失敗。”

    “我不得不上報圣殿處理,一邊等待著圣殿騎士的到來,一邊勉力抵抗著惡魔對我的蠱惑。”

    “之后呢,惡魔被帶走了?”

    主教點頭,又搖搖頭,“被帶走了,但又回來了。”

    “圣殿騎士到達的時候,我模糊地感受到了黑暗的氣息,但只有短短一瞬。我被自己的想法嚇了一跳,圣殿騎士常年修習光明神術,不應當受到黑暗的污染。”

    “他們帶走惡魔之后,某一天早禱,我收到光明神的戒示,有一位圣殿騎士背叛了光明,他不是要將惡魔帶往圣殿,而是要放他走,我追了過去。”

    他的神色悲痛起來,不堪重負的垂下了肩膀,“我去晚了,等我趕到的時候,這只騎士小隊全軍覆沒,那個我曾在他身上感受到黑暗的圣殿騎士也死了。”

    這件事驚動了正在百里外處理一處深淵裂隙的圣騎士,王國僅有十二位的圣騎士每一位都是頂尖的強者,超過一半達到了半神的境界。

    之后的事情無甚風波。

    圣騎士帶著惡魔到了光明主殿,此事終于告一段落。

    天色漸漸暗下,這個故事太長,講到這里太陽已經西斜。

    連軻不好多留,便主動提出告辭。

    另一邊,張龍在走后不久便進了神殿,搓著手臂往神殿深處走去。

    想到這里是什么地方,他心里也有點發怵,不過主教剛剛也說過,休斯廷已經被神明放棄,他就算在這里做點什么事情也沒人知道。

    “媽的,富貴險中求,干了,以后我再也不想看那些人的臉色了。”

    他在神殿里四處搜尋。

    這里確實凄涼沉寂的可怕。

    神明拋棄了休斯廷,休斯廷也拋棄了它的信仰,這里已經很少有人來了。

    燭臺上鋪了一層薄薄的灰,燈油已經凝干,看上去已經很久沒有點燃,燈芯輕輕一捻就成了灰。

    張龍看了半天,一點有用的東西都沒找到,也不知道主教是過著什么簡樸至極的苦行僧生活,就連生活氣息都少得可憐。

    “這都什么垃圾。”張龍一臉不屑。

    神殿內部裝飾統一,張龍轉了幾圈,漸漸失了方向,最后不知來到了什么地方。兩側案臺上擺放著長長的兩排雕像,大約等人高,神態各異,有垂眸的天使,還有張龍不認識的各種神明。

    兩側案臺的盡頭,一尊頭頂日輪的雕像被刻意放在地上,他足有兩三米,比其他的雕像更高出許多,雕刻也更細致。

    張龍看得出雕的是位年輕男子,面目俊美尊貴,充滿神性。

    張龍沒有見過他的模樣,但看到雕像的時候心底卻立馬浮現出他的名字,大陸上最龐大信仰的主人,強大而高貴的太陽神。

    雖然只是個死物,張龍卻依舊感覺到雕像那太陽般熾熱的光輝,讓他想要念誦起信仰光明的禱詞來,從此加入光明的陣營。

    索性它很快恢復了正常。

    張龍往后退了一步。

    搖搖頭,暗道這雕像真的邪性,不敢再多看。

    就是不知道為什么光明神的神像會在地上,高臺上取而代之的是一件籠罩著黑布的東西。

    看上去也是一座神像。

    張龍聞到一縷香氣。

    與他之前聞到的全都不同,既有草木花香的清幽,又有寺廟檀香的厚重,它似乎是一切,又或許什么都不是,只勾著張龍不斷走上前。

    香氣來自那尊神秘的神像。

    沒有猶豫,沒有警惕,張龍揭開了其上的黑布,看到了神像的真實面目。

    咚咚——咚——

    就在他控制不住地要去觸摸通體溫潤的雕像之時,不知哪傳來誰叩擊墻壁的聲音,驚得他肩膀一抖,冷汗都下了一層。

    “什么、什么東西?”

    “媽的,別裝神弄鬼!”

    “我,我不怕你!”

    咚咚——

    這次張龍聽清楚了,聲音是從墻后傳出來的,叩擊聲過后,有一道沙啞的男聲說道:“別碰它。”

    張龍驚慌失措的跑了出去。

    第139章 無限流的路人炮灰10

    清晨的休斯廷, 林中起了一層薄霧,微涼的風帶著濕潤的水汽,浸濕了等候在密林中的一行人的發絲。

    圣殿騎士小隊的隊長, 駐守著百里外主城圣殿的強大劍士,有望成為守護光明神殿圣子的圣騎士預選者,正帶領自己的騎士小隊成員等候在休斯廷小鎮外的林中。

    他身著金色鎧甲, 金屬甲面在清晨微弱的陽光下閃爍著溫暖而柔和的光,在他身后, 四散著幾個警戒周圍的騎士,還有一座用特殊材質制成的牢籠。

    怕見光一樣, 牢籠上蓋著一層厚重的黑布,將它從頭到尾遮了起來。

    騎士隊長扯了扯黑布,將它蓋得更加嚴實,回想起自己這次的任務目標。

    他原本駐守在主城的圣殿——光明教會信仰龐大, 幾乎每個常住居民超過五千的地區都配備有光明神殿,然而只有主城的神殿才配稱為圣殿, 每個圣殿管理著周圍數百公里的教會人員。

    圣殿下屬的一個主教傳來消息, 休斯廷小鎮時隔多年再次出現黑暗生物,這次是一只低種惡魔,短短數月就將整個休斯廷搞得烏煙瘴氣。

    最初只是接觸過它的平民,就連鎮長本人也都牽涉其中,未免事態再發展下去, 駐守休斯廷的神殿主教終于出手, 將惡魔圈禁在光明神像背后的靜室中。

    主教原想利用神像的光明之力完成凈化,可是不久之后, 主教就封閉了神殿,跟其他神殿斷開了聯系, 疑似受到了侵染。

    這就是他們這一支騎士小隊來此的緣由。

    從收集來的信息得知,那惡魔不可視不可聞也不可觸摸,雖然騎士隊長并不覺得以它的能力會對自己造成影響,但以防萬一,還是準備了覆有黑布的囚籠,并命令手下所有隊員時刻警惕,運送途中不要靠近,免受誘惑。

    聽見不遠處傳來的微弱的金屬磨蹭聲,騎士隊長擺手示意,“是凱恩他們回來了 。”

    凱恩是他的侄子,從成為騎士之日起就跟在他的身邊,深受他的信賴。這次任務,也是由凱恩帶隊前去將黑暗生物帶出來。

    這次任務并不算難,只要凱恩謹記他的囑托,不要與那黑暗生物接觸過多。

    然而令他意外的是,隨著金屬磨蹭聲一起傳來的,還有風中的血腥味。

    凱恩身前護著什么東西,肩上的鎧甲碎了一塊,多了一道傷口,表情倒還從容。他翻身下馬,單膝跪地稟告道:“閣下,主教受到黑暗生物誘惑叛出光明教會,我已將他重傷,請報告圣殿處理。其余任務已完成,可隨時返程。”

    他站起身,看向馬上罩著一件黑袍,之前被他護了一路的黑暗生物。

    雖然隊長說過不要與它接觸,但之前情況緊急,他只想著將它帶出來。

    也就是在那馬上短暫的觸碰,讓他知道了這個在傳言中形象恐怖的惡魔身體有多柔軟,手腕有多纖細,它身上的味道,比貴族小姐們用的最名貴的香水還更令人動心。

    “凱恩,將它關起來。”

    看到凱恩愣神的模樣,隊長厲聲提醒道,再度對這惡心的黑暗生物提起戒心。

    雖然它渾身被黑袍遮住,就連一點正臉都看不見,但他還是沒有多看,迅速移開了視線。

    見凱恩冷著臉,伸手似要將馬上的惡魔抱下來,他眉心跳了跳,忽然開口道:“凱恩,你退下。”

    又指向另一人,“你來。”

    凱恩微怔,為他忽然轉變的命令而茫然,但還是聽命垂手退到一旁。

    等到惡魔終于被關進黑不透光的牢籠之中,那凝重的氣氛終于松懈一些。

    其中一人與凱恩向來關系好,便湊到他身邊,小聲問他肩膀上的傷是怎么回事。

    “這個……”凱恩自己的左肩。

    他恪守騎士準則,英勇、憐憫、誠實,從不屑于隱瞞,此時面對好友的關心,竟然不知該如何回答。

    他該怎么告訴面前厭惡黑暗的圣殿騎士,那是主教使用術法攻擊他時,他為了護住那只被鐵鏈縛住、手無縛雞之力的黑暗生物而留下的。

    …………

    喃喃的低語從四面八方而來,不停傳到席言耳朵里,語調或高昂或低沉,不知是老是少是男是女,聲音太多,席言辨不清來源,只覺得吵鬧,吵得他頭疼。

    【你怎么了?】

    【我聽到了一些聲音,不太舒服。】聲音一密集起來就聽不清,像是無數嗡嗡叫的的蚊蟲,席言揉了揉眉心。

    這聲音在他入住旅館的那夜也聽到過,但絕沒有這么密集,他以為是周圍這群虔誠信徒禱告的聲音,然而當他忍耐著遠離中心廣場,那些聲音卻絲毫沒有減少。

    不是距離的問題,更像是他得了幻聽。

    但不管是他還是原主都沒有這個毛病,如同陷入某種奇怪的狀態。

    他想到什么,點開了身份信息列表。

    這東西他之前看過一次,狀態欄里有一句“???(混亂,無法查明)”,此時再看卻出現了變化。

    括號里的描述詞消失,那三個問號變成了“聆聽祈禱”。

    那幾個字跟接觸不良的老式彩燈一樣,一閃一閃,一會模糊一會清晰,在“聆聽祈禱”與三個問號間來回轉換。

    終于有一刻,絮語聲……不,是祈禱聲停下。

    席言蹙著眉心,看著狀態欄再次恢復成最初的模樣。

    他仰頭看向天空,太陽漸漸爬升到頭頂的位置,神像下的人群散開,一切平息下來。

    席言什么都聽不到了,如果不是他的額心隱隱作痛,他幾乎以為自己出現了幻覺。

    【系統,為什么會出現這種情況?】

    【是原主的問題,還是、我的問題?】

    席言很確定,在他所知的劇情里,并未出現過這種事情。

    總覺得自從自己進入這個世界,謎題就一層接著一層。

    原主失去的記憶,奇怪的狀態欄,還有時不時出現在他腦海里的祈禱聲,全都不在他的預料之中。

    系統很快出現,顯然它也沒有預料到這種情況,給不出一個明確的回答。

    【請稍等。】

    【正在查詢錯誤原因,可能需要一些時間。】

    它的聲音淡下去,幾秒過后,再次響起,只有簡單幾個字。

    【不用擔心,我會解決。】

    而后便徹底消失了。

    ……………………

    木質的旅館門口掛著幾盞油燈,燈盞在夜風的吹拂下搖搖晃晃,在地上映出一個個明晃晃的光圈。

    到了夜里,天上忽然下起毛毛雨。等到了旅館,地上已經鋪了一層雨水,鞋子踩在上面踏踏地響。

    “客人,你們回來了!”尤里從門里探出一張笑意融融的臉,燈光在他栗色的頭發上打上一圈毛絨絨的光。

    “休斯廷小鎮的天氣就是這樣,沒有個定數,你們都淋濕了吧?”

    他從前臺拿出幾塊毛巾,遞給剛剛進門的連軻兩人。

    張龍跟在他身后,神情恍惚,不知在想些什么,尤里遞給他的毛巾掉到了地上。

    “呃,客人,客人?”

    “張龍。”連軻拍了拍他的肩膀。

    張龍猛地回神:“啊,什么?”

    連軻看了他幾秒,問道:“你今天是怎么了?”

    自從離開神殿,張龍就有些不對勁,連軻懷疑他是在獨自離開的那段時間接觸了什么東西。

    這個世界有著超出常人認知的力量,但這只是個E級任務。

    一般的低級任務大多出現在現代世界或者低武世界,而在真正存在神明的世界里出現E級任務,只能代表這個任務真的很簡單,不牽扯太多神秘因素。

    但就是有些手賤的輪回者,為了滿足那丁點好奇心,非要挖掘背后更多的東西,把不該出現的存在卷了進來,最后一個小隊的人全軍覆沒。

    如果不是連軻確定神殿沒有足以致命的危險,也不會放任張龍一個人亂跑。

    “沒有,沒有啊。”張龍賠笑著說道,摸著自己的口袋,眼神飄忽不定,“我不太舒服,先上樓去了,晚飯不吃了。”

    他跑得很快,生怕誰追上一樣。

    尤里喊了兩聲,沒有結果,無奈地笑了笑。

    “這里的天氣不討人喜歡吧?”他端來驅寒的熱湯,念叨道:“現在還好,天氣還暖和。等再過些日子,這里就徹底冷下來了,能把人的骨頭都凍住。”

    “不過也別擔心,只要你們在那之前離開休斯廷,找個暖和的地方,我保證,你們能很快度過即將到來的冬天。好了,菜都上齊了,請慢用。”

    尤里離開后,季若敲了敲桌子,提議道:“我們來說說今天都有什么收獲吧,我先來。”

    作為第一個開口的人,季若看上去還有些羞怯,靦腆地笑了笑。

    “我今天去了尤里老板那里,得知休斯廷最近都沒有命案發生,我們的任務一從一開始就不可能完成。”

    他的話與席言今天的結論互相印證,但是連軻卻說“主神不會布置不可能完成的任務。”

    “是啊。”季若垂眸,瞳孔在油燈的光暈下顯得晦暗不明,“所以我想,如果我們當中有誰死了呢?”

    第140章 無限流的路人炮灰11

    尤里的旅館是棟三層小樓, 一二層都用來做生意,他自己則住在三樓的房間。

    或許是不愿被打擾,三樓的鐵門不管白天黑夜都上著鎖。

    小樓的朝向很好, 只是三樓的樓道并不如想象中那般明亮。

    走廊的窗戶被封得死死的,只些許微光從縫隙里透出。

    尤里結束了白天的工作,拖著沉重的步子踏上三樓, 腦子里還在想著昨天新來的這批客人,那張愛笑的臉上此時沒有半點笑容。

    他原本想讓那位住在角落房間的客人主動來找自己, 可是來的卻是成鄴。

    成鄴離開不久,那個叫季若的又找到了自己。

    走廊里空寂無聲。

    尤里看向除自己的臥房外另一間還在使用的房間, 它坐落于走廊的另一端,門上歪斜的釘著許多木條,地上木盤里擺放完好的食物意味著房間的主人今天一整天都沒有出過門。

    尤里不再多看,轉身進了自己的房間。

    從抽屜里掏出一把短刀, 借著油燈的光慢慢的磨,靜等著黑夜的到來。

    空曠的走廊里關門聲總是格外清晰。

    屋內的男人聽到尤里進了房間, 終于放下手中刻刀, 跨過腳下的木盤,來到走廊之上。

    沒有客人的日子里,他總在走廊里徘徊。

    尤里不讓他見其他人,所以將他關在三樓上。

    為了讓他從那位客人的房門前離開,尤里幾乎用了最嚴厲的手段。

    他像游魂一樣游曳在走廊中, 想到那幾位新來的客人, 肌肉越發繃緊,恍惚間來到切斷樓梯通道的鐵門處。

    輕輕一推, 門開了。

    尤里沒有鎖門。

    ……………………

    季若發言之后,連軻簡單說了下今天的經歷。

    他不是個好的講述者, 再加上這段歷史與他們的任務沒有太大關系,整整一天的事情被他用幾句話簡單概括。

    席言卻有些不一樣的看法。

    一直以來,連軻不論做什么事都有極強的目的性,就像游戲中拿到了通關攻略,他既然今天去神殿,就肯定有他的目的。

    他這邊還半點頭緒都沒有,雖然通關無限流世界不是他的任務,但他討厭這種被蒙在鼓里的感覺,顯得他不太聰明。

    “隊長。”連軻就坐在他的斜側,隔著一個座位的距離,席言湊近了一些,問道:“今天在神殿,你是不是發現了什么?隊長?”

    看見連軻看過來后忽然愣了神,席言再次喊了一聲。

    連軻收回視線,習慣性搖了搖頭:“沒什么,我沒事……不是,我是說我確實有一點發現。”

    真奇怪,連軻想,自己竟然會因為一個普通的稱呼而愣神。

    大概是因為他跟那個人太像了吧。

    席言歪頭表達出自己的疑惑,連軻本來不想多說,卻還是下意識的回答道:“這是個階段性任務,任務一只是前置條件,下一步是離開休斯廷,這種任務模式多經歷幾個世界你就明白了。”

    席言點頭表示明白,“原來是這樣,謝謝。”

    “嗯。”連軻掩飾性的喝了口熱茶。

    他臉上的面具應該是一種特殊的道具,雖然只露出了一雙眼睛,但完全不影響說話。

    在席言移開視線之后,連軻再次看了過去。

    輪回者之間關系緊張,往往競爭多于合作,為了安全,一些人選擇掩藏自己的身份,連軻猜想席言身上的黑袍就是因為這個理由。

    連軻看不清席言的模樣。

    那張臉像籠著一層云霧,即使他認真地想要記住席言的樣子,但是視線移開不過兩秒,所有細節便在他腦海中迅速褪去。

    他對兜帽下的那張臉并不好奇,只是偶爾席言帶給他的感覺讓他覺得有些熟悉。

    連軻指腹撫摸過腰間匕首上的刻飾,粗糙的觸感讓他得以保持清醒。

    不一樣的。

    連軻告訴自己。

    誰都不可能是記憶中的他。

    “砰”的一聲悶響,季若將碗重重磕在了桌面上,碗里的熱湯湯水濺到了他的手上。

    他沒有注意到,在席言看過去時,臉上的陰霾迅速褪去,一臉的惶恐不安,“對不起,我剛剛手滑了一下,沒嚇到你們吧?”

    他問的是其他人,看的卻是席言,“席言,我剛剛聽你和連哥說話去了,一時走神,你們在說什么呢。”

    月亮越爬越高。

    季若覷著席言往樓上走去,矜持地在椅子上坐了不到兩秒鐘,便蹭的站起身來要跟上去。

    卻被身后的成鄴喊住,“小若,我想跟你談談。”

    成鄴面色糾結,但還是決定要跟季若聊聊席言的事,還有晚上在餐桌上季若說的那句話,簡直是駭人聽聞。

    成鄴知道成為了輪回者,以后要經歷的生死多著呢,或許手上還會沾染上不少鮮血,可是成鄴沒想到以季若那么善良的性格,會主動說出這句話來。

    成鄴本來已經打定主意,就算自己去做那些臟事,也要保護好季若的善良本性,可沒想到才短短幾個任務,季若都要變成他不認識的模樣了。

    真煩人。

    聽見成鄴的喊聲,臉頰微紅的季若抿了抿唇,一臉煩躁。

    當初就不該招惹這個傻子,他本來想去跟席言說說話,竟然被絆住了。

    當初季若找上他,完全是因為席言,現在自己跟席言的關系有了變化,自然不需要成鄴來給他添亂。

    找個機會處理掉吧。

    季若冷酷的想到,沒有理會成鄴,徑直上了樓。

    “小若,季若,你站住。”

    成鄴急走幾步拉住了他。

    “你今晚說的那句話是什么意思?”

    “那不是你該說的話你知道嗎。”

    “你明明連刀都不敢拿,是不是有人對你說了什么?是不是席言!”

    季若甩開他的手,“放開。”

    成鄴沒料到他力氣這么大,腳步不穩地朝后退了好幾步,愣愣地看著他。

    面前的季若側過身,看著自己的眼神冷漠至極,那張漂亮的臉上沒有一點表情,陌生的讓他恐懼。

    季若微微轉頭,看向自從成鄴追上來發癲之后,便停下腳步站在自己的房門外看戲的席言,眼中閃過微光。

    “傻逼。”

    成鄴疑心自己聽錯了,這絕不是溫柔的季若能說出口的話,“你說什么?”

    “沒聽清楚?”季若斜睨著他,語氣輕蔑,燭光在他臉上投下陰影,“成鄴,誰給你的自信來管我的事,怎么,被人依靠的感覺讓你很自豪。你覺得我該感激你?傻逼,你的那些所謂的保護、自以為是的庇佑,我根本就不需要。”

    成鄴瞪大了眼睛,牙根咬緊。

    季若繼續說道:“如果當時不是席言多看了你一眼,蠢貨,就憑你那自以為是的性格,你早就已經被我弄死了。”

    “別再跟來了,蠢貨。”

    “我不信,媽的,我不信。”

    “該死,席言,你到底跟他說了什么!”

    “小若以前不是這樣的,全都是因為你。”

    成鄴蹭蹭蹭來到席言身前,指著他喊道。

    “別拿你的臟手指他。”季若按下他的手。

    “小若。”這一刻,成鄴難受極了,感覺自己像條被主人遺棄的舔狗。

    “真的是因為我嗎?”席言暼著他他被按下的手,語氣淡淡。

    “成鄴,別再自欺欺人了。”

    “你的小若跟你想象中的完全不同,沒什么不好承認的。”

    騰的一下,季若感覺自己像是要被燒開的水壺。

    為了席言話里那句隨意的“小若”。

    雖然知道席言絕不是出于親昵的目的,甚至帶著幾分戲謔,可他還是忍不住的臉紅起來,心劇烈的跳動。

    為了這兩個字,為了席言對他的一點假裝的好態度,他徹底拋棄了成鄴這顆棋子。

    哪怕季若從一開始就知道,席言今天早上對他說的那些話絕不是什么和解。

    他比現在的席言更了解他是個什么樣的人。

    既然他想看到自己和成鄴反目,既然他想報復自己之前對他的惡意,季若全都隨他。

    只要席言高興,那么自己就配合他,哪怕他要自己去死,如果他喜歡,季若就絕不會猶豫,所以今天他在成鄴這個工具面前揭下了已經戴了許久的面具。

    沒關系啊,席言什么都不記得了。

    盡快離開這個世界吧,他已經不想再看見連軻那個裝模作樣、幸運到讓他嫉妒的人了。

    下一次任務里,他還會跟席在一起。

    季若獨自站在走廊里,捂著臉低低的笑起來。

    ……………………

    “客人,你休息了嗎?”

    是尤里的聲音,他總是這樣充滿活力。

    席言開了門,尤里笑嘻嘻地站在他門口,明朗的笑容并不惹人生厭。

    席言剛把門拉開一道縫隙,尤里拿著油燈的手便擠了進來。

    “今天打掃房間的時候,發現你房里的燈油見底了,所以給你拿了一盞新的來。”

    “謝謝。”席言手扶著門頁,將油燈接了過來。

    “沒什么,這本來就是我的職責。”尤里站在門口,不說話也不走。

    “還有其他事嗎?”

    尤里撓撓頭發,半晌問道:“客人今天出去的時候,聽到了他們說的關于我舅舅的事對吧。”

    他的笑容黯淡下來,“他們一定說了些不太好聽的話,說我舅舅是個瘋子,希望你不要介意,休斯廷的人總是喜歡說謊,就連主教也……”

    他搖搖頭,沒有再說下去。

    “沒什么,我們管不住別人的嘴,只能管好自己的生活。”

    聽見這句類似安撫的話,尤里心里寬慰了些,說道:“如果我的舅舅能聽到這句話就好了,為了對抗他那可怕的病癥,他已經堅持的太久,也太辛苦了。”

    尤里在走廊里走了幾步,又轉身朝席言揮了揮手,輕快道:“那么晚安了客人,祝你今夜有個好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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