国产精品丝袜久久久久久不卡_日本一区二区精品_丝袜无码一区二区三区_久久久少妇高潮久久久久_欧美日韩精品一区二区在线观看_日韩久久久久久久久久

    第061章 章六十一

    山巒越來越近, 直到船只靠岸,眾人抬頭望去,只見滿目翠綠、郁郁蔥蔥, 如此生機哪里像是蕭條凋敝的冬日。

    滇南真的很不一樣。

    蘇徐行由秦郎中與阿冬扶著跳到船邊, 兩人正商量著如何將他送下船,就見趙峋闊步而來,行至幾人身旁時默不作聲地抓住蘇徐行的后領,一個用力, 兩人便已經到了岸上。

    看著眼前人臉上那冷硬似鐵的面具, 蘇徐行將嘴中的一句“我靠”默默咽了下去。

    其他人見狀很快也下船圍了過來, 蘇徐行目光在幾人中梭巡了一番,思考該如何行動。

    “還不走?”趙峋望了一眼高聳入云的甸山, 心中有些好奇這山當真入不得?

    此番滇南之行一共七人,蘇徐行、阿冬、尋花、秦郎中一家老小自然在的, 趙峋帶著墨霄輕裝上陣, 還有一個……蘇徐行將目光轉向一雙美眸正不斷四處張望的東于小姐。

    誰能告訴他,這位東于小姐為什么也一起來了?!

    東于小姐正好奇著, 見蘇徐行看向自己, 不由得笑了幾聲,樂呵呵道:“之前在船上我都沒吃到什么好東西,現在下船了, 你可得多做些好吃的補償給我, 不然……”

    說著她將眼睛一瞇, 繼續笑意盈盈的:“砍了你的手哦。”

    語氣自然得仿佛只是殺只雞。

    蘇徐行:“……”

    倒是旁邊的尋花聽到這話忍不住嗆聲道:“你這人好生奇怪!不做飯給你吃便要喊打喊殺, 我們家少爺欠你的嘛!”

    說話間她往蘇徐行身前一攔, 像是護崽子的母雞一般張開雙手將他護在身后,隔開了對方的視線。平日里說話都輕聲細語的人, 現下面對東于小姐的威脅卻是毫不退縮。

    東于小姐這才注意到旁邊還有一個瘦弱得她一只手就能捏死的小丫頭,于是皺眉道:“你是誰?”

    尋花聞言挺了挺胸脯,昂著頭:“我是少爺的丫鬟!”

    尋花識得幾個字,她知道“好男不跟女斗”,少爺是君子自然不會跟這個小姐多嘴,可她是女子,還是少爺的丫鬟,所以由她駁斥對方,旁人也說不出少爺的不是來!

    尋花想得很好,卻見東于小姐沖她好奇地歪了歪頭:“丫鬟?你沒有名字嗎?”

    尋花:“……”

    “我叫尋花!”愣了下后尋花脆生生地答道。

    “有人姓尋?”東于小姐很奇怪。

    “這是夫人賜給我的名字……”說到這,尋花底氣有些不足,她其實也有自己的名字的。

    “那你自己沒有名字嗎?”東于小姐像是發現了什么好玩的似的突然湊到尋花跟前,繼續追問道,“你為什么沒有名字?”

    “你沒有爹娘?沒有親人嗎?”

    “難道沒有人叫過你的名字?”

    “為什么要夫人賜給你名字?夫人是你娘嗎?”

    “我……”一番連珠炮語問得尋花一時語塞,她不知道該怎么回答。

    她從生下來就被“大丫、大丫”地叫著,直到十二歲被父親賣給了人牙子,人牙子又轉手將她賣進了蘇府,因著容貌清秀才被夫人派去二少爺的耀輝院伺候。人人都說她跟絨花日后是要當姨娘的,只要盡心伺候好二少爺,以后是享不盡的榮華富貴。尋花也是這樣認為的,雖然她笨了些,但她可以學,她學著絨花的做派,欺負大少爺、滿心討好二少爺,以為這樣就會有好日子過,直到在桃源鎮被麼麼打了那么多巴掌又被二少爺趕走,她方才如夢初醒。

    什么好日子,呸!她只是個丫鬟,在夫人和二少爺眼中就跟飯桌上的雞鴨魚肉沒甚區別!

    現在少爺就是她的天,是少爺不嫌棄她將她從蘇府帶走了,她在“湯臣一品”過得很開心,沒有麼麼打她,不用去夫人院里立規矩,不用看絨花的臉色,少爺也不會動不動罵她,她每月的月錢還多了不少,再不用給麼麼上供,給娘親的就多一些。況且,阿冬還把她當姐姐一樣看待,比她自己的弟弟還好。

    尋花覺得現在的日子就像做夢一樣,這才是她心中的好日子。

    正當尋花啞然時,一旁的蘇徐行見狀接道:“尋花,你若是不想說可以不回答。”

    蘇徐行知道尋花的身世,自然也知道她那不算名字的名字。

    尋花一楞,像是察覺到了什么,隨即直勾勾地看向東于小姐,答道:“我叫大丫!我娘叫我大丫!”

    對!娘叫她什么她的名字就是什么!

    “大丫?”東于小姐愣住了,怎么會有人叫這個名字。

    “沒錯!”尋花抿抿唇,還是盯著東于小姐,“我告訴你了,那你也要告訴我你叫什么!”

    這是她第一次這樣理直氣壯地跟“小姐”說話。少爺說她不想說可以不回答,那若是她想知道是不是也能這樣直接問?尋花在琢磨著。

    東于小姐撲閃的大眼睛中閃過一絲趣味兒,她就知道,跟著那個蘇琰肯定有好玩的。

    想著,她忽然俯身湊近尋花,低聲道:“我叫東于謹。”

    “他們都不知道。”

    隔著面紗的嗓音有些不真切,尋花愣了愣道:“還有人姓東?”

    東于謹:“……”

    望著東于小姐吃癟的模樣,蘇徐行不禁莞爾:不過回旋鏢罷了。

    方才還有些劍拔弩張的氣氛頓時就放松下來,正巧這時出去探查的墨霄也回來了。

    “主……”接收到自家主子視線的墨霄一頓,將身子轉向蘇徐行,態度不卑不亢,“公子,前方沒有路上山,只能自己走。”

    蘇徐行點頭,要是有路倒也奇怪了,不過……

    “你可有聞到什么奇怪的氣味?”蘇徐行問道。

    “未曾。”

    蘇徐行了然,希望他猜測得沒錯吧,隨即看向眾人:“走吧。”

    眾人點點頭,但并未立即行動,因為……所有人的目光都看向了蘇徐行,他右腳不便,怎么走?

    沉默中趙峋認命地走到蘇徐行跟前,彎下身子,語氣不善:“上來。”

    蘇徐行眉峰一挑,毫不猶豫地趴了上去。

    一回生、二回熟嘛。

    “這次……”趙峋背著他走在隊伍的最后,于是蘇徐行悄咪咪湊近對方耳廓,笑道,“你不會還想把我扔下山吧?”

    說著,罪惡的雙手大膽地撫上了對方脊背,勁裝之下的肌肉還是那樣發達、充滿力量。蘇徐行這次摸得心安理得、十分自在。

    聽對方說話間,一股酥麻爬上趙峋脊背,一路直達頭皮,他渾身一顫,險些真的將蘇徐行扔了出去。

    “蘇琰……”重新站直身體,趙峋咬牙切齒地喊著他的名字,然而后者卻依舊一臉笑意,絲毫沒有自己在占便宜的不好意思。

    趙峋默了一下,忽然轉頭冷哼道:“我不會把你扔到山下。”

    蘇徐行:???

    他嘴角揚起惡劣的弧度:“我會把你鎖在床上。”

    “用你的身體來給本王賠罪!”

    “如何?”

    蘇徐行:!!!

    急忙收回自己作惡的雙手,蘇徐行好整以暇地看著山上的風景,笑話,他才沒有心動呢。

    主要是他現在腿不行……

    有些遺憾地嘆了口氣,蘇徐行搖搖頭,將那些旖旎的心思拋之腦后。

    正胡思亂想著,只見走在最前方的墨霄忽然停下腳步,隨即抬手制止住眾人步伐。

    山林里一時安靜下來,參天大樹交織在四周,在眾人頭頂形成了一片遮天蔽日的綠幕,偶爾幾縷光線從密密麻麻的葉片縫隙間艱難地擠入,在枯葉遍地的地面上形成一片斑駁的光影,空氣中彌漫著淡淡的青草味道,還和著泥土的濕潤,頭頂除了偶爾幾聲鳥叫,再無其他,若不是有關于甸山的那些傳聞,只看眼前景色那也是一派靜謐、清新的景象。

    而隨著墨霄叫停,只聽一陣“嘩啦啦”的響聲,枝頭鳥兒紛紛振翅、驚飛四散。眾人頓時警起來,接著就見幽深的密林四周忽然冒起一陣白煙,隨之而來的是一股腐爛、腥臭的味道,此味惡臭無比、令人作嘔。

    最前頭的墨霄猛地捂住口鼻,向眾人叫嚷:“是瘴氣!快捂住口鼻!往回撤!”

    尋花和阿冬雖沒多少見識,但“瘴氣”二人卻是知道的,聞言忙往蘇徐行身邊跑,一邊跑一邊提醒道:“少爺快走!有瘴氣!”

    趙峋也跟著皺眉,中了瘴氣可沒有什么好果子吃,他正欲提氣運功帶著蘇徐行先行下山,卻聽身后人拍拍他肩膀,說道:“莫慌。”

    “這不是瘴氣。”

    不是瘴氣?

    阿冬和尋花對蘇徐行自然無條件信任,聞言立即停下腳步。

    墨霄雖不待見蘇徐行,但也知對方不是信口開河之人,當下也不急著辯駁,只是追問:“你如何知曉?”

    蘇徐行見狀看向一直站在旁邊滿臉淡定的秦郎中,后者點點頭,看向眾人道:“有書記載:瘴者,障也。天地自然之氣,為崇山峻嶺,障蔽不舒而然也。再加之以春夏之交,萬物發生之際,乖戾郁遏,人多染患……”

    秦郎中侃侃而談,蘇徐行在他說完后及時補充道:“瘴氣多發于春夏,滇南雖四季溫差并不太大,但此時已入寒冬,并不是瘴氣常發的時節。再者說……”

    蘇徐行看著那已經緩緩消散的白煙,接著道:“瘴氣透明無形,肉眼不可見,并不會是白煙模樣。況且自我們進入甸山便未曾聞到過什么氣味,反倒在這突如其來的白煙出現后才有了那股子惡臭,難道這瘴氣還長了腿,會在這山間到處跑不成?”

    此話一出,眾人頓時明了,只怕這瘴氣是假,“鬼祟”是真。

    伴隨著蘇徐行話音落地,不遠處突然來傳來“咔擦”幾聲枯枝斷裂的聲音。

    “什么人在此裝神弄鬼,還不速速現身!”墨霄一聲厲喝,手中長劍突然出鞘,刺眼的寒芒閃過,幾道劍氣向著聲音處斬去。

    “嘩啦”一聲,高大的樹木應聲折斷,緩緩向后倒去。

    “別殺我!”一道突如其來的求饒聲傳來,眾人定睛看去,只見樹木倒下后露出一張消瘦蠟黃的臉,看起來是一個約莫十來歲的小孩,此刻正渾身顫抖地用雙手抵著耳朵,不敢看向眾人。

    看起來是嚇壞了。

    蘇徐行見狀溫聲答道:“你別怕,我們不會殺你。”

    “但是……”他從趙峋背上跳下來,同時話鋒一轉,語氣陡然凌厲起來,“你也別跟我們耍什么心眼!”

    “放下你的雙手。”

    那小孩聞言身子一僵,半晌不情不愿地放下了雙手,只見他窩起來的掌心里藏著白色的粉末,隨著他手松開正稀稀拉拉地往下掉。

    蘇徐行這才沖墨霄使了個眼色,后者心領神會,幾步便過去將小孩雙手綁了帶過來。

    “帶路吧。”蘇徐行也不繞彎子,直接說出自己的目的。

    卻見那小孩把頭一昂,回道:“你說的什么話我聽不懂,要殺要剮隨你便!”

    說著,他目光在幾人身上梭巡了一下,突然冷笑一聲:“哼!反正你們這些達官貴人殺人跟切菜似的,又何必這么墨跡?”

    除了蘇徐行,沒有人料到這小孩會有如此血性,一時都有些沉默。

    只有趙峋,他見對方梗著脖子叫囂,不由得笑彎了眼:“你這么想死?”

    “那便成全你!”

    說著他忽然右手成爪,直直掐上小孩的脖子。

    “且慢!”

    “且慢!”

    兩道制止的聲音同時響起,一道自然是蘇徐行的,而另一道……

    眾人順著聲音來源望去,只見不遠處站著一個同樣衣衫破舊的少年。

    少年身量不高,十分清瘦,一身靛藍長衫洗得發白,袖口處還破了幾道口子,但他身姿挺拔,即便遙遙站著也難掩身上的清貴之氣。見眾人看向自己,他微微彎起唇角,清秀的臉龐頓時多了絲和煦的笑意,讓人看著便覺得如沐春風一般,親切非常。

    這是一個十分有親和力的少年。

    見他出現,方才那小孩立刻驚呼:“少主!您快回去!”

    少主?一時間,幾人再看那少年的目光都變了。

    第062章 章六十二

    滇南遠離上瓊、靠近南疆, 天高皇帝遠,加上此地多被高山環繞、道路險阻,與其他各州府也不怎么來往, 自成一體, 因此自大瓊開國伊始,滇南就成了大瓊歷代皇帝的一塊心頭病。

    且滇南三州乃少數部族,百年來都以盤踞在此的世家部族為首,各世家旁系眾多、豢養私兵, 除了名義上的知府由皇帝任命, 底下各級官職莫不是由世家部族把控。這三大姓氏就如“土皇帝”一般死死壓在滇南百姓的頭上, 大到官職任命,小到糧食價格, 都可隨他們的意愿而動。而對滇南的平民百姓來說,只有面朝黃土背朝天地耕作才是他們唯一能夠生存的機會, 讀書無望、出仕更是遙不可及。

    所以說, 在滇南百姓間流傳這樣一句話,可以不知皇帝是誰, 但絕不能不知這三大部族的姓氏。這樣的說法是對皇權的絕對挑釁, 但卻是滇南如今的真實現狀。

    “所以,這里才有這么多流民。”

    蘇徐行放下手中的豁口碗,抬目四望, 只見這一片地方與上山時的枝繁葉茂不同, 樹木皆被鋸斷用來造就眼前七零八落的樹屋和籬笆墻, 樹屋簡陋, 籬笆墻圈起的地方養了一些野雞、野兔。沒了遮天蔽日的參天大樹, 生活在此的流民這才能有“重見天日”的機會。

    離樹屋不遠處,黝黑削瘦的男人正拿著鋤頭翻地, 面色枯黃的女人則結伴去摘果子。只有那群稚童,雖然穿著破爛、瘦骨嶙峋,卻依舊笑嘻嘻地追作一團,一點兒也沒有因眼前困境而產生的愁容。

    蘇徐行見狀看向坐在自己對面的少年,臉上慢慢浮現起笑意:“你將他們保護得很好。”

    少年聞言看了眼蘇徐行,隨即同樣揚起唇角,清秀的臉上是溫和的笑意,縱然衣著黯淡,但氣質卓然,舉手投足之間盡顯溫文爾雅。

    很顯然,這并不是一個會在山間流民堆里長大的少年。

    “在下臨江蘇琰,蘇徐行。”蘇徐行突然朝對方伸出右手。

    少年被他打了個措手不及,愣了一下,但很快就明白蘇徐行的意思,他淡笑一聲,同樣伸出右手,然后與他相握。

    “在下岐州許琢,許清越。”

    許琢毫無顧忌地說出自己的姓名,一點不見對蘇徐行的防備,這下倒是蘇徐行有些詫異了,雖然根據原著他知道面前人是誰,但對方這樣坦誠的態度他卻是沒有想到的。

    似乎是看出了蘇徐行的驚訝,許琢沖他揚了揚眉,接著莞爾一笑:“蘇兄來此‘險峻之地’,不就是為了清越嗎?”

    這一笑,才算是有了些這個年齡該有的狡黠。

    蘇徐行頓了一下,接著無奈地搖搖頭,心中不由得暗嘆:這許琢無愧“明察秋毫、不見輿薪”的名號。在《奪位》中許琢是與趙謹謀齊名的“聰明”腦袋,不過二者偏向不同,許琢心細如發、才思敏捷,見一葉而知秋,趙謹謀則心思深沉、運籌帷幄,常立不敗之地。

    二者雖然沒有正面交鋒過,但在許琢投靠了男主陣營之后倒是提出了一些針對趙謹謀的計策,也成功了,只是那是在原著的后期,在蘇徐行看來,后期的趙謹謀完全崩了人設,是個徹頭徹尾的瘋子,所以兩人之間的較量不算數。

    嗯,他就是覺得趙謹謀厲害一些。

    由樹樁做成的案桌處只有許琢和蘇徐行兩人,其余人都離得遠遠的,不知道兩人在說些什么,但這并不妨礙他們從兩人的表情中看出交談的和諧,尤其方才兩人的手還交握了一下。

    趙峋抱胸靠著樹干隱在陰影里,瞇眼望著那邊言笑晏晏、談笑風生的兩人,心中莫名有些煩躁。真不知那少年有何魔力,蘇琰竟放心隨他來此。

    思及此,記憶一下回到晌午時分。

    那小孩喊了聲“少主!您快回去!”之后才猛然發現趙峋并沒有真的治他于死地的想法,許琢自然也發現了,于是他沖小孩輕輕搖搖頭,然后看向蘇徐行:“公子遠道來此,可要隨我一起去喝杯茶?”

    蘇徐行忙不迭地點頭:“樂意之至。”

    樂意之至……想到蘇徐行那迫不及待的模樣,趙峋突然哼笑一聲,這簡陋之地,連杯子都是用竹子現制的,能有什么好茶可喝的,只怕……雙方都是醉翁之意不在酒罷了。

    正想著,墨霄從樹梢上一躍而下,沖趙峋抱拳道:“稟主上,整座山都已查探,并無其他蹤跡。”

    “滿山人跡皆集中于此,屬下細細數過,此地共有一百二十一人,其中老弱婦孺占了大半,剩下五十三人都是青壯。”

    趙峋聽了點點頭,隨后問道:“都以這少年為首?”

    墨霄點頭:“主上英明!”

    這偌大的滇南三州,能被叫做少主的可沒有幾個。想著,他突然站直身子走向那邊的兩人。

    這邊的蘇徐行和許琢相談正歡,見趙峋過來了他忙沖許琢介紹道:“清越,這是我家家丁。”

    “家丁”二字被蘇徐行咬重了音。

    “家丁”趙峋正欲落座,被他這話一攔,坐也不是、站也不是。

    很好。面具下的趙峋臉色陰沉,都叫上“清越”了。

    許琢聞言看了看趙峋臉上冰冷的面具,并沒有多話,而是對蘇徐行笑道:“我先去看看孩子們,你們隨意。”

    說完起身就走。

    見對方識趣,趙峋這才冷哼一聲,施施然在許琢方才的座位上落座。

    蘇徐行遙遙看著許琢的背影,心中又多了些敬佩,明明自己也是個半大少年,卻承擔起了這么多人口的生死存亡。與許琢比起來,蘇琰或許要幸運一些,只是又很不幸,早早夭亡了。

    蘇徐行心中思緒萬千,沒有發現對面之人身上那逐漸降低的氣壓。

    趙峋壓下心中越發明顯的煩躁,冷聲道:“清越?姓什么?”

    蘇徐行回神,答道:“許。”

    “岐州,許。”

    趙峋瞬間了然:“他怎會在此地偷生?”

    聽到“偷生”兩個字,蘇徐行也有些感慨。明明是岐州第一大族的子孫,在岐州可以橫著走,卻不想落到這步田地。

    但……

    “誰讓他父親有一個拎不清的爹。”蘇徐行端起豁口碗又喝了一口水,還有一句話沒有說:誰又沒有一個拎不清的爹呢?

    趙峋同樣沉默,很好,大家半斤八兩,沒靠譜爹的人湊一塊了。

    好在沉默沒有持續多久,許琢又回來了。

    “本來是要給孩子們教書的,但來了貴客,自然客更重要。”許琢笑道,“粗茶淡飯,還望海涵。”

    “哪里,是我們叨擾了。”

    但等看到粗制濫造的木桌上擺放著清湯寡水的野菜和干餅子,蘇徐行才明白這“粗茶淡飯”究竟有多淡。

    然而對于許琢他們來說,可能已經很好了。蘇徐行舉目四望,黑瘦的流民聚在一起,一邊互相分享著手中的野果,一邊眼巴巴地看著自己手中的食物,竟是連野菜和干餅子都沒有。

    他們真的是“貴客”啊。

    蘇徐行心中苦澀難擋,手中的干餅子怎么也咽不下去。

    “清越,你隨我來。”蘇徐行猛地起身沖許琢招招手,將人喊到了一旁。

    他不想再繞什么彎子了,手握劇情高高在上地等著智囊團“投誠”,這讓他覺得自己面目可憎,非常可笑!

    僅僅一座甸山上就有這么多人吃不飽穿不暖,更何況涵蓋三州的整個滇南之地?那是數以萬計的人命!

    想到這,蘇徐行如何也坐不住。

    “主上。”墨霄拿著干餅子湊近趙峋,低聲問道,“蘇……公子干嘛去了?”

    趙峋喝了一口野菜湯,面無表情:“自投羅網去了。”

    “啊?”

    墨霄沒有聽懂,趙峋卻是將碗一放,不屑地嗤笑:“苦肉計罷了。”

    但眸子里盡是了然,只是有人很吃這一套。

    如趙峋所想,蘇徐行與許琢交談一番后,神色激動地回來了,在他身后,許琢依舊是那副溫和的笑模樣,只是這笑,顯然比之前要深一些。

    許琢確實心情很好,以至于當他在拐角處被人掐著脖子帶到甸山山頂時也依舊滿臉笑意。

    “這位壯士……”望著眼前那猙獰的巖鐵面具,許琢的語氣沒有絲毫恐慌,似是猜到了一般。

    趙峋不語,眼神狠辣,手下力氣越來越重,竟是真的想要掐死他。

    呼吸越來越困難,意識逐漸渙散,在暈過去的前一刻,許琢第一次生出“懊惱”的情緒,所以當他醒來后,一向完美無缺的假面有些崩裂。

    “閣下……”許琢嗓音暗啞,很想問一句對方在發什么瘋。

    趙峋負手而立,居高臨下地看著他,深邃的雙眼中滿是警告,迫人的氣勢壓得許琢有些難受。

    一時無話,但雙方心知肚明是為了什么。

    氣氛有些壓抑,正當這時,山中忽然燃起白煙,許琢面色一變,當即爬起來就往下沖。

    短兵相接的聲音隱隱傳來,趙峋同樣面色一凝,提氣便往山中飛趕。

    蘇琰!

    第063章 章六十三

    此時的甸山中央早已亂成了一團, 馬蹄聲、求饒聲、哭喊聲混雜在一起,叫人只聽著便覺得不寒而栗。

    蘇徐行怔怔地站在原地,一時忘記了逃跑。他望著這些不知道從哪冒出來的馬賊, 看著他們將手無寸鐵、四散逃跑的流民一個個抓回來捆住雙手綁在一起, 不一會兒便綁了不少老弱婦孺,將他們一個個似貨物般扔作了一堆。看著那試圖反抗的青壯男人,只是一個舉起鋤頭的動作便被立即梟首,溫熱的鮮血撒了一地, 身子倒在地上抽搐了兩下便永遠僵硬。

    蘇徐行就這么看著, 面上血色盡失, 身上同樣一陣陣發冷。

    自變故發生起墨霄就已經提劍而上,與馬賊戰作了一團, 但到底雙拳難敵四手,縱然他武功高超, 卻也被一批又一批蜂擁而上的馬賊絆住了腳步, 抽不開身去保護其他人。

    大部分馬賊都被墨霄吸引了注意,剩下一批則四散著去抓到處逃命的流民, 場面一時混亂無比。

    血腥味刺鼻, 蘇徐行這才回過神來,他忙將阿冬和尋花護在了身后,秦郎中則死死地守在蘇徐行身旁, 面沉如水、寸步不離。

    唯一的例外是東于謹, 她悠然自在地坐在木椅上晃著腿, 仿佛面前上演的只是一出“馬賊上山”的折子戲, 滿臉都是興味。

    一切的發生也不過電光火石之間, 幾人因為位置偏僻倒沒有立刻吸引馬賊的視線,但躲在這兒到底不是長久之計。

    尋花有些害怕地拽了拽阿冬的衣角, 低聲問道:“怎么辦?”

    哪知她話音一落,一直騎馬處在戰況之外的馬賊首領發現了幾人的身影。尤其是在見到蘇徐行的那一剎那,他眼神一亮,隨即便駕馬向幾人奔來。

    不好!蘇徐行面色一變,立即向幾人吼道:“跑!”

    他自己也急忙轉身拉開與他們的距離。

    果然就見那馬賊首領直直地沖他而來,蘇徐行心中暗罵一聲,一邊狂奔一邊朝山上大吼:“趙謹謀!”

    “你死哪去……”

    話音未落,只聽有風聲擦肩而過,趙峋的身影隨音而至,“唰”的一聲,霄凌劍出鞘,直沖還坐在馬上洋洋得意的馬賊首領而去。寒光乍現,一個呼吸間而已,那首領錯愕的表情還僵在臉上,下一秒,人頭落地,身子也自馬上栽倒。被驚了的馬兒揚起前蹄,發出刺耳的嘶鳴,趙峋一個箭步飛身而上,雙手用力勒住韁繩,瞬間止住驚馬,動作一氣呵成、干脆利落。

    蘇徐行見狀一顆心落回原處,這才緩緩松了一口氣,卻聽頭頂傳來趙峋陰測測的嗓音:“剛才有人問我死哪去了?”

    蘇徐行松了一半的氣頓時又緊了,他忙抬頭沖趙峋笑:“你聽錯了!”

    “快去救……”

    “父親!”

    “父親!”

    蘇徐行的話被急急趕來的許琢打斷,他轉頭看去,只見對方頭發凌亂地披散在肩上,頭上、身上沾滿了雜草爛葉,形容狼狽,腿還一拐一拐的,只怕剛從山上滾了一遭。

    許琢沒有看蘇徐行,他滿心滿眼都是前方的亂象,一邊叫喊著“父親”一邊跌跌撞撞地往前奔去。

    見許琢要往“戰場”中心跑,蘇徐行趕忙上去攔住他。

    “我的人武功很高的!”自信滿滿的一句話,神奇地讓許琢冷靜了下來。

    趙峋沒等蘇徐行話說完就已經勒馬往返,此時許琢隨著蘇徐行的話再去看,只見之前還兇神惡煞地在流民堆中作亂的馬賊已經被趙峋殺得人仰馬翻、抱頭鼠竄,只要被他的劍盯上,喘息之間便會斃命,駭得那些馬賊紛紛掉頭逃命,頃刻間,山林中只剩下那些身受重傷的馬賊還躺在地上拼命求饒。

    局勢瞬間逆轉,騷亂逐漸平息,之前的動亂仿佛只是一場錯覺。

    趙峋一雙眼殺得猩紅,滿身煞氣,鮮血自霄凌劍上緩緩低落,他向著求饒的馬賊慢慢走去,暗紅的血滴在地上連成了一條線,那線離馬賊越近一些,他們的呼吸就要更緊一些,連旁邊默默看著的流民們也悄悄挪開了距離。

    “大俠饒命!”

    “大俠饒命啊!我是被逼的!”

    “救命啊!不要殺我!”

    “……”

    此起彼伏的求饒聲在山中響起,趙峋卻像沒聽見一般,他步伐輕盈,未被面具遮住的眉眼間有淡淡的笑意。然而他越是這樣從容自在,在那些馬賊眼中就越像是惡鬼。

    有那被不禁嚇的渾身一顫,一股尿騷味頓時彌漫開來,顯然已經被嚇破了膽。

    趙峋見狀眉頭輕輕皺起,冰冷的目光看向那失禁的馬賊,后者被他這一瞧,面色頃刻煞白、直接抖成了篩子。

    其他馬賊見狀登時斂聲屏氣,怕將“惡鬼”招來再不敢嚎叫了。卻見趙峋似未察覺,手中長劍一挽,下一秒直接將那馬賊……旁邊之人一劍封喉。

    寒光閃過,那馬賊見自己毫發未傷,還來不及慶幸,就聽趙峋森然一笑:“下一個是誰呢?”

    隨著他話音而落,霄凌劍破空而去,正中其中一人眉心。

    此等功力實在駭人,竟是將長劍當作箭矢用了。在場眾人無不心驚膽顫,連呼吸都輕了些許。

    而被圍觀的趙峋則朝著霄凌劍信步而去,口中低喃:“該誰了?”

    被他途經的馬賊一個個被嚇得魂飛魄散,紛紛尖叫著想要逃命,即便跑不了,只用雙手爬也想離此“惡鬼”遠一些。

    趙峋在找下一個“幸運兒”,被他“幸運”眷顧的馬賊在與他四目相對那一刻雙目一陣瑟縮,隨即睜大雙眼,眼球突出,狀若瘋癲地大吼道:“別殺我!”

    “別殺我!”

    “我什么都說!”

    “是許氏管家!是那個管家啊!”

    “……”

    那人還在拼命求饒,其他馬賊聞言也紛紛將知道的都說了出來,趙峋卻似無感,只慢慢揚起手中長劍。

    一擊必殺。

    然后轉身去看下一個。

    他像是屠宰場的屠夫一般,只是面無表情地取的……是人命。

    蘇徐行倒不至于對這些作惡多端的馬賊有太多同情心,他只是覺得趙峋的狀態有些不對,令人心驚。

    “且慢!”

    見趙峋毫不手軟,那余下的馬賊豆快被他殺完了,從震驚中回神的許琢忙高聲勸道:“手下留情!”

    然而趙峋恍若未聞,抬手間又有一人喪命,刺鼻的血腥味兒在四周彌散,已經被趙峋嚇到的流民們早就有多遠跑多遠,此處就剩蘇徐行幾人了。

    見趙峋不理自己,許琢忙看向蘇徐行,面色焦急:“蘇兄!快叫你家家丁住手啊!”

    蘇徐行:“……”

    他裝什么逼說趙謹謀是他家丁啊!

    同樣也被嚇到了的蘇徐行面對此情此景不僅不能拔腿逃跑,反而要去勸那個“切人機器”,就恨不得穿越回之前抽死自己,叫你裝逼!

    無法,他只能大著膽子上前,輕聲勸道:“那個……”

    “刀下留人啊。”

    我們還得盤問呢。

    雖然蘇徐行裝得云淡風輕,但聲音的顫抖卻是如何也遮掩不住的。

    “害怕?”

    卻見趙峋聞言頓了下,忽然轉過身來看他,蘇徐行一愣,下意識點點頭。

    聽他承認,趙峋微微皺眉,隨即長臂一揚,霄凌劍準確無誤地投入墨霄懷中。

    “墨霄。”

    趙峋吩咐一聲,后者并不多問,只應答“是”。趙峋點點頭,直接走向蘇徐行,在對方驚詫的眼神中將人帶上馬,隨即雙腿一夾,馬兒疾馳而去,瞬間就消失在眾人面前。

    馬匹一路狂奔,直到甸山山頂方才停下。

    “喂…嗯…”還沒摸清狀況的蘇徐行剛一出聲就被人按在了高大的樹干上,雙手被桎梏著壓在頭頂,面前投下高大而陰沉的陰影。

    “取走它。”趙峋嗓音暗啞,猩紅眼底翻涌著瘋狂的欲、念。

    “什么?”蘇徐行眨眨眼,沒有聽懂。

    “面具,拿走。”趙峋言簡意賅,忽然貼近蘇徐行,冰冷的巖鐵觸碰到對方裸露在外的肌膚,刺激得蘇徐行一個激靈。

    蘇徐行聞言無奈:“我的手……”

    還被你箍著呢。

    趙峋卻垂下眼簾,反而用另一手摩挲起他的唇瓣:“用這里。”

    “什么?”蘇徐行不敢相信自己聽到的,臉頰陡然升起紅暈,他憤憤地瞪了趙峋一眼,怒道,“為什么!”

    這是什么令人羞恥的癖好!

    “早日習慣。”趙峋忽然低笑一聲,低沉的嗓音回蕩在蘇徐行耳邊,磁性又性感。

    蘇徐行喉頭一緊,本來兩人就貼得很近……

    “好。”良久,他舔舔干燥的嘴唇,傾身用牙咬住趙峋的面具系帶,輕輕一扯,隨后咬住下巴處的面具底端,稍稍用力。

    趙峋俊美無雙的面龐便暴露在蘇徐行面前。

    他伸手拿走蘇徐行的口中的面具,滿面都是嗜血的笑容:“真乖。”

    “這是給你的獎勵。”

    說完,他傾身覆上蘇徐行唇瓣,盡情啃噬。

    血腥味兒在口腔中彌漫,刺激得趙峋雙眸越發猩紅,不一會兒,痛苦的低吟便在此處響起。

    第064章 章六十四

    口中呼吸被急劇掠奪, 蘇徐行的神情逐漸變得恍惚,他雙手依舊被高高壓在頭頂,背后是冰涼、粗糙的大樹, 身前是炙熱、柔軟的身軀, 強烈的感官刺激讓他忍不住高高揚起頭顱。

    這一刻,他覺得自己像是天上的云團,又覺得自己像是無根的浮萍,只能依附在趙峋身上, 隨著他的動作而動。

    迷蒙間, 軟肋忽然被人拿住, 蘇徐行驚得渾身一顫,出口的句子頓時破碎不堪:“你……嗯……”

    “別……”

    從未有過這樣的體驗, 蘇徐行頓時淚眼朦朧,一張臉也漲得通紅, 他奮力轉動著身軀, 想要逃離對方的魔爪。卻不知他衣衫半解、腰肢扭動的模樣分外撩人,刺激得眼前人愈發不管不顧。

    趙峋桎梏住他雙手的力量逐漸增大, 纖細的手腕被他粗大的手掌牢牢握著, 薄繭擦著細膩的肌膚,皓白的手腕上立刻染上一圈胭脂紅。

    他愛極了這樣盡在掌控的場景,趙峋只覺得自己渾身血液都在沸騰, 體內有什么在叫囂著, 即將破土而出。

    蘇徐行仰頭被迫承受著對方的撩撥, 腦中理智所剩無幾, 他此刻什么都無法思考, 只遵循本能任由趙峋為所欲為。

    淺淺的低吟時斷時起,趙峋抬頭看向蘇徐行, 視線凝在他白皙又略帶薄紅的臉頰之上,喉間微微滾動,眼底是他自己都未曾察覺的笑意。

    理智越發出走,蘇徐行腦中一片空白,他繃緊了身子,在煙花綻放的那一刻,忍不住低頭狠狠咬住趙峋的唇瓣,難以抑制的細碎呻吟盡數被趙峋吞了下去。

    “哼——”蘇徐行身子已經軟成了一攤泥,無力地靠在趙峋肩頭喘息。

    趙峋見狀唇角微勾,將自己作惡的右手舉到蘇徐行面前,語氣戲謔:“你不是不要嗎?”

    理智稍稍回籠,蘇徐行被他這番話一刺激,才褪下去的紅暈瞬間又席卷了全身。他猛地推開趙峋,剛想怒斥對方幾句,可他酸軟的身子沒了支撐,一個踉蹌直接坐在了地上。

    蘇徐行:“……”

    媽的好丟人!

    蘇徐行低垂著頭顱不知道在想些什么,趙峋見狀緩緩蹲下身子,看著他發絲凌亂的腦袋,哼笑了聲:“本王伺候人還是平生第一次。”

    “你有什么可不滿?”

    合著他還該謝謝他是嗎?蘇徐行腹誹,卻還是倔強地不抬頭。

    趙峋眉峰微挑,還想說些什么,目光觸及對方手腕上的淤痕,最終還是閉上了嘴巴。

    罷了。

    他認命地牽起蘇徐行的雙手,指腹在那淤痕上輕輕揉搓著,語氣平靜:“是本王過于魯莽。”

    沒想到趙謹謀居然會認錯?這可比太陽從西邊出來還稀奇。蘇徐行驚訝地抬起頭來,此刻趙峋眼底猩紅已經褪去,神色清明,顯然已經從弒殺與情欲之中恢復了神智,說明趙峋是真的這樣想的。

    反派大boss 竟然低頭,蘇徐行神情復雜,他抿抿唇,還不待說些什么,又聽趙峋繼續:“本王下次注意。”

    “……”

    你TM還想有下次?!

    蘇徐行一怒之下死死地瞪了趙峋一眼,然后憤憤揮開他的雙手,自顧自整理好衣服,這才一瘸一拐地往回走。

    靠,他腿還沒好呢!禽獸!

    而趙峋望著蘇徐行的背影,面上不僅沒有因為他的“不敬”而產生的不悅,相反,他笑意漸深,低低的笑聲從胸腔響起,且聲音越來越大,直到最后舒暢肆意的笑聲回蕩在林中。

    趙峋許久未有過如此開懷之時,此刻,他甚至覺得蘇琰比之王位更有意思一些。果然,死物就是死物。

    但,死物他要,活人……

    趙峋笑意不減,目光深邃。

    聽到身后的笑聲,蘇徐行走得更快了,可以用落荒而逃來形容。

    他是想如上次一般與趙峋推拉一番,看對方失控,自己穩坐釣魚臺的,但沒想到這次率先被趙峋拿捏住弱點,還被他……

    想到這,蘇徐行的臉紅了又白,白了又青。

    “少爺。”阿冬一直在流民地外圍等著蘇徐行,見他回來了忙迎了上來,“大俠把你帶哪去了。”

    蘇徐行聞言神情微微僵硬,但很快他就收斂好情緒,硬著頭皮打哈哈道:“他看我害怕帶我看風景去了。”

    這個理由比較拙劣,蘇徐行有些心虛。

    “哦。”誰知阿冬不僅信了,還很真誠地贊道,“大俠人還怪好的嘞。”

    蘇徐行:“……”

    “不提這個,秦郎中他們人呢?”他問道。

    “秦郎中看病人去了,東于小姐不知道,其他人都在屋里頭呢,許公子也在那等你。”阿冬說著就將蘇徐行引了過去。

    那是甸山這片最大的一間竹屋,甫一進屋,幾張熟悉的臉全都轉了過來,目光俱都投向蘇徐行,被他們這么一盯,蘇徐行停住腳步,有些尷尬地摸了摸鼻子:“都在啊……”

    “……”

    還是尋花先反應過來,忙站起身來笑道:“少爺!”

    許琢也從床邊起身,走到蘇徐行跟前抱拳躬身,語帶感激:“今日這一遭多虧了蘇兄!”

    “若不是蘇兄,只怕……”許琢剩下的話未說完,蘇徐行已經扶起了他。

    “清越無需多言。”蘇徐行拍了拍他肩膀,神態已經恢復自然,“你我二人心之所向一致,互幫互助也是應該的。”

    簡單寒暄兩句,話題自然轉到了今日動亂的馬賊身上。

    “是何人所授?”

    說起罪魁禍首,許琢臉色登時難看起來,很顯然,禍起蕭墻。

    “是我二房的叔叔。”

    果然,蘇徐行了然地點點頭,并沒有意外。

    方才一路上他用今日事串聯起原著,自然就明白了許琢這樣清高的人為何那樣輕易就投入男主麾下,成了他府上的幕僚。倒不是瞧不起幕僚,而是比起隱居幕后用計攪弄風云,蘇徐行見過許琢之后覺得他應該更愿意光明正大地站在人前,翻手為云。

    所以,唯一的可能便是今日這場“馬賊之亂”,算算時間,這件事發生在原著早期,但因為跟男主并無干系,所以原著根本沒有著墨。蘇徐行之所以知道許琢此時在甸山,是因為后期他與男主設計對付趙謹謀時順便提過一嘴“當年在甸山”,這不過是男主的得力干將與他一起憶往昔以表明如今跟著男主有多好的“對此”手段,卻意外被蘇徐行記住了。

    而按照原來的劇情線,蘇徐行他們不在,沒有了趙謹謀這個人形殺器,甸山上的流民根本抵擋不住馬賊,只怕死得死,傷得傷,許琢還未完全建立起來的勢力,瞬間就土崩瓦解了。

    原著中,在許琢羽翼未豐之時的這場動亂,是一場單方面的屠殺,不僅將他最后的凈土毀滅殆盡,被馬賊捉走之后的許琢也經歷了喪親、酷刑以及無休止的囚禁與折辱,意志逐漸渙散,心理也逐漸變態,最后是男主前來滇南賑災,才意外救走了被許家囚禁的許琢,從而讓男主擁有了他事業版圖上至關重要的一員大將。

    這是原著為了將許琢送到男主手中而設計的劇情。

    如果只是單純的文字,蘇徐行或許也只是淡淡翻過,并為男主又添一位能人而拍手稱快,但當清風朗月一般的許琢和那些手無寸鐵的流民一起站在他面前,他卻對這段劇情有了莫名的厭惡。

    文字與真實的人生終究是不一樣的。

    許琢與蘇琰一樣,都是男主往上爬的墊腳石罷了,蘇琰與許琢不知道,可蘇徐行身處其中,并清楚地知道即便不是男主做的壞事,但這一切最終都是為了男主。他無法去批判男主,畢竟對方也只是個“紙皮人”,他也無法批判原著及作者,那只是文字劇情……甚至,他自己也是抱著“撿漏”“截胡”的想法來接近許琢的,又如何能算清白無辜呢?

    但……或許他可以盡所能幫許琢規避原有的傷害,讓他拿回應有的一切!

    即便最后許琢沒有與他站到一起……額,想到這,蘇徐行猶豫了下,最好還是跟他站到一起吧,要是最后繼續投入男主陣營然后與他為敵,他得親手掐死許琢才行!

    蘇徐行內心百轉千回,面上同樣精彩紛呈。許琢望著對方如同調色盤一般不斷變換的臉,又想到對方找到自己信誓旦旦地說要與他交換條件時的坦誠模樣,不由得心下暗嘆,這位蘇兄真真是個妙人啊,如此“直來直往”,平生未見。

    不過……對許琢來說這體驗也不錯,起碼他難得能放低一點點戒心。

    蘇徐行也不知許琢心中所想,他因為原著之故對目前的許琢還算有好感,當即就收起思緒,開始同他商量如何反擊這場“馬賊之亂”。

    “這馬賊敗退,你二叔很快就會知道,只怕他不會善罷甘休,這甸山是不能待了。”蘇徐行沉聲,開始思索去處。

    許琢點頭:“當務之急是要離開這里。”

    “這些馬賊能否利用?若是許氏族人知曉他對你的所作所為……”蘇徐行看向許琢,后者只是一個嘲諷的笑。

    什么意思不言而喻。

    蘇徐行沉默了下,接著道:“你們許家有仇家嗎?”

    “比較厲害的那種。”

    許琢忽然抬頭看向蘇徐行,眼中漸漸升起笑意:“自然有。”

    二人望著對方,頓時會心一笑,俱都想到一個詞:禍水東引。

    第065章 章六十五

    正在這時。

    “這些賊人衣著相同, 臂膀處帶有暗紋,且馬匹精壯、刀劍鋒利,并不是一群烏合之眾……”趙峋逆著光從屋外走進來, 聲音涼涼, 但擲地有聲。

    語畢,他徑直走到一旁的竹椅上坐下,姿態隨意,冰冷的面具依舊覆在臉上, 整個人都散發著拒人于千里之外的疏離。

    蘇徐行悄悄瞥了趙峋一眼, 對方此刻眼眸冷情, 絲毫不見方才在山上時的意動,他不由得抽了抽嘴角。

    倒是許琢低頭沉吟了會兒, 再抬頭,眉宇間染上憂慮:“我雖藏在這甸山茍且偷生, 但對外面并不是一無所知。”

    頓了下, 他又道:“如此訓練有素的一伙人,只怕是岐州最大的馬賊——林水幫。他們自稱幫派, 以‘鋤強扶弱’的俠士自居, 其實最初只不過是一群被逼上山的普通流民。但不知從何時起他們的隊伍逐漸壯大,裝備愈發精良,不再如從前一般一盤散沙, 反而越發訓練有素。他們不算作惡多端, 但也會干一些‘劫富濟貧’的事兒, 在岐州的名號很響。”

    “以他們素日里的作風, 不當會接我二叔的單子才對。”許琢眉頭皺得更深了。

    卻聽蘇徐行接道:“此事暫且不論, 當務之急,先給你二叔找點事兒做。”

    說完, 他轉頭看向趙峋,臉上笑意盈盈的:“就交給我的家丁吧。”

    “家丁”趙峋:“……”

    許琢有些猶豫,他如何看不出這戴著面具的男人并不是什么家丁,甚至在對方和蘇徐行的關系里隱隱是這位“家丁”占了上風。這次馬賊風波也多虧了對方,不然他們今日只怕兇多吉少,而擁有這樣強悍實力的人身份也絕不簡單。

    許琢看不清趙峋,但他選擇相信蘇徐行,畢竟除了信他他也沒有別的選擇。而且……幫他也是在幫蘇徐行自己。

    聽了蘇徐行的話趙峋沉默了會沒立即回答,反而沖他招招手,自己率先走了出去。

    蘇徐行只能先給許琢一個安撫的眼神,然后自己屁顛屁顛跟了上去。

    走到無人的角落里,趙峋轉過身來看向龜速靠近的蘇徐行,下意識冷嗤一聲:“腿瘸了?”

    蘇徐行:“……”

    媽蛋!你哪壺不開提哪壺!

    趙峋也知道自己說錯了,于是咳嗽一聲,轉了話題:“你想讓我去當這馬賊?”

    進入正題,蘇徐行也不廢話,直接點頭:“有你在,更能成事。”

    又接著道:“畢竟你武功那么高,沒有你辦不成的事兒。”

    蘇徐行撿好聽的說,反正千穿萬穿,馬屁不穿。

    這是對趙峋的肯定,蘇徐行仔細瞅著,但對方臉上無波無瀾,瞧不出到底被奉承到了沒有。

    見蘇徐行一直打量自己臉色,趙峋這才勉強點了點頭:“可以。”

    蘇徐行一喜,喜色還未爬上眉梢,就見趙峋又朝他伸出手:“秘方。”

    蘇徐行眨眨眼,突然反應過來對方這是在要自己之前應承他的那份秘方。該說不說,這確實才像趙謹謀,不然就沖這幾次親密行為,蘇徐行險些以為對方已經愛上了自己。

    “那我回頭給你。”蘇徐行也不賴賬,反正那玩意兒就是用來交換趙謹謀的幫助的。

    趙峋卻搖頭:“就現在。”

    他聲音又恢復了些從前的涼薄:“那秘方若確實有價值,我便幫許琢辦了這件事。”

    蘇徐行:“……”

    蘇徐行差點氣笑了。果然啊果然,他咬牙切齒地想,這趙謹謀真是個不肯吃虧的主兒!

    他臉色難看地從懷中掏出那份早已寫好并詳細標注的“秘方”,“啪”地一聲拍在趙峋懷中,態度惡狠狠的:“自己看!”

    趙峋聞言展開秘方,一目十行地看完,又看向蘇徐行,語氣鄭重:“此方當真?”

    “自然。”蘇徐行不賣關子,肯定地點點頭,隨即又提醒道,“只是這東西極難做出來,我也不能向你保證。可一旦做出來,必將有大用。”

    趙峋聽完沒有立即說話,他將秘方疊好又塞入懷中,這才重新看向蘇徐行:“算我欠你一份人情。”

    蘇徐行不是忘恩負義的人,他搖搖頭:“在臨江你救了我一命,就當回報好了。”

    哪知趙峋聽了卻沒有高興,反倒周身氣壓一降,凌厲的氣勢壓得蘇徐行心頭一緊。

    這家伙又發什么瘋?他暗忖著。

    就聽趙峋沉聲道:“我說過……”

    “你的命是我的。”

    說完他轉身就走,只在身影遠去之前又接了句:“此事交予我,你自當安心。”

    于是當夜,岐州地界兒發生了一件大事。僅次于許氏的大族——孫氏一族的下任當家人在巡查完自家田莊回府的途中被馬賊給擄走了,那馬賊還要求孫氏出白銀十萬兩才能贖人,且限時一個時辰,超過時辰便要直接殺人。

    在岐州地界居然讓下任當家人被馬賊綁走了,這是何等奇恥大辱?!聽說孫氏老族長氣得當場暈了過去,現任當家人更是怒發沖冠,連府衙都顧不上去,直接點了一百家丁和三百私兵直沖城外田莊,沿著孫氏少主回府的路一路搜查,連只蚊子都不給放過。

    此事鬧得陣仗頗大,知府大人知道的時候孫氏已經將那條路連帶周圍田莊、山林掘地三尺,攪得附近農戶哀聲遍地,連連向知府大人磕頭下跪,請求庇護。

    雖然滇南這塊的大族都會養私兵,但那也是私底下靜悄悄來,且規模不太大,朝廷之前沒精力來管便也睜一只眼閉一只眼。可朝廷裝傻,跟你明晃晃地繞過府衙私自帶私兵出城搜查不一樣,更別說孫氏家主還逾矩搜查農戶、莊戶,攪得他們不得安寧,這明晃晃地就是將朝廷的臉面放在地上踩。

    聽說知府大人氣得臉色漆黑,沖孫氏家主發了好大的火。奈何對方救子心切,竟是連表面功夫都不做了,對著知府大人就是一頓夾槍帶棒的“告罪”,接著依舊我行我素地搜查,并且高聲命令私兵“掘地三尺不行,就掘地十尺”,揚言勢必要將少主救回來,否則一個個提頭來見。

    一個普通商人敢當著知府的面喊打喊殺,這是何等猖狂!奈何府衙衙役也與各大族有千絲萬縷的關系,知府便是有心使喚也無力,再說人手也不夠,于是知府大人最終只能氣得丟下一句“自會稟告圣上”便拂袖而去。

    孫氏家主哪管他,他帶著人翻找了一夜,最后在不遠處的山澗里找到了快泡發了的孫氏少主,在見到自家爹時,還剩一口氣的少主恨恨道:“都是許……許……”

    話還未說完就暈了過去,接著就是高燒不退,昏迷數日。

    而那句未說完的話也被岐州百姓傳成了“都是許氏”,可不就是許氏嗎?許氏與孫氏同屬大族,就因為許氏的書院有一位大儒,且子嗣更豐,這才讓許氏坐上岐州第一大族的交椅,讓其他各族唯他馬首是瞻,但明明孫氏家產更厚,商行遍地,只因為底蘊不足而退居第二,他們如何甘心?兩族之爭已不是一年兩年,岐州百姓也多有耳聞,因此孫氏少主一出事,所有人都想到了許氏身上,再加上孫氏少主那句未說完的話,此事已經板上釘釘,定是許氏干的。

    孫氏家主就這么一根獨苗,現在見親兒子躺在床上出氣多進氣少,老族長也自顧不暇管不到他,當即就放了狠話定要許氏付出代價。

    于是這段時日許氏苦不堪言,論商鋪家產,他們是不如孫氏的,現如今對方拼著兩敗俱傷也要剝下他們一層皮,許氏如何能抵擋得住,最近許氏家主可謂焦頭爛額,連帶著去找他那侄子麻煩的事兒都拋之腦后了。

    許琢自然也跟著松了口氣。

    其實此招并不高明,但奈何兩族早就形同水火,孫氏家主又是個極其護犢子的性格,兒子被擄了,他連知府的表面面子都不給,更不用說對宿敵了,自然將全部怒火都發泄在早就想除之后快的許氏身上,任何人來說都不好使。

    便不是許氏做的,孫氏家主也要是許氏做的。兒子的虧已經吃了,他不趁機啃掉許氏一塊肉,他心頭火難解。

    距離孫氏少主被擄不過幾日,岐州城里的風言風語就已經傳得城外的蘇徐行等人都知曉了。

    那日之后,蘇徐行等人與許琢帶著流民趁夜色從另一方向離開甸山,直接跑到了先前那伙馬賊的老巢。也多虧了趙峋,他讓墨霄跟著那些逃跑的馬賊摸回了他們的老巢,這才知道這伙馬賊雖然也屬林水幫,但因為私底下經常作奸犯科、殺人越貨,已經被林水幫大當家趕了出來,一批人在離甸山不遠的一座山頭另起爐灶,哪知第一單就遇上了趙峋,不僅任務未完成折損了大半人員,還將墨霄這個殺器引了回去。

    見對方只剩下不過二三十人,墨霄當機立斷將山頭搶了過來,于是這兒就成了許琢他們的落腳地。

    “你二叔最近應該很是頭疼。”蘇徐行坐在虎皮座椅上,一邊說一邊有些新奇地摸了摸那虎頭上的毛。

    許琢聞言發自內心地笑了:“我那二叔庸碌無為偏又自視甚高,總以為許氏在岐州神通廣大、無所不能。其實……”

    “看起來各族是烈火烹油、鮮花著錦之盛,實則月滿則虧、水滿則溢……”蘇徐行幽幽地接道,“滇南三州各族從前不愿家族衰落,俱都團結一致抱團對外,加上南疆外患、地勢險阻、國庫空虛……種種原因才讓太祖皇帝束手束腳,給了各族喘息之機。”

    許琢點頭,喝了一口茶:“但臥榻之旁豈容他人鼾睡?滇南三州故步自封,各族勢力早已大不如前,而大瓊如今國力雖不如前,但國庫到底充盈些,加上南疆近年內亂不斷自顧不暇,想收拾一個滇南,只看皇帝陛下愿不愿意付出這代價。”

    “然而滇南各族還沉浸在昔日的輝煌之中,不僅不收斂,反倒越發放肆,這樣剛愎自用、自以為是,只怕真的要等到刀落到頭上那一刻才會醒悟。”

    蘇徐行聞言點頭,確實如此,后來滇南突發水災,哀鴻遍地、民不聊生,各大族卻仍舊作威作福,激起不少民憤。后來男主帶著人馬前來賑災,不僅帶走了許琢這個活人,在滇南守軍的配合下還帶走了不少賑災期間拒不配合的族長族老的性命,直接殺雞儆猴。

    有私兵又如何?在上萬的守軍面前,那湊在一起也就千人還如散沙一般的私兵根本不夠看,再說人家當私兵也是為了混口飯吃,又不是為了誅九族,當守軍鄭將軍領著圣旨出現,言敢反抗的不僅就地殺無赦,還要株連九族,哪里還有人敢反抗?又不是來起兵造反的。

    內里早就分崩離析、青黃不接,外里又民怨滔天、不得人心,騎在滇南百姓頭上的三州大族在水災中也如同那被洪水壓斷的莊稼一般倒了下去。

    后來,滇南自然成了男主的囊中之物。

    各族的衰頹是早晚之事,但若利用得當,又豈知不是好事?

    蘇徐行看向許琢:“若你成了許氏家主,在這場風波到來前,你會如何做?”

    “滇南百姓苦矣,若我為一族之利,自是延續舊法,將一切利益牢牢攥在手中。”許琢說著苦笑一聲,“可我也因家族傾軋淪落至此,體會過顛沛流離、人間疾苦。”

    “當此時我曾暗自發誓,有朝一日我若奪回一切,自當以一地福祉為己任,百姓安居樂業、岐州人才輩出、滇南富足興盛,又何愁我許氏衰微,又何懼我許氏衰微?到那時,便是要丟了性命,我也無所畏懼。”許琢每說一句,眼中都要更亮一分。

    這時的他還是才學廣博、意氣奔放的許清越,有著他自己的理想抱負,即便落到朝不保夕的境地,他也未曾丟失心中信念,依舊留有書生傲骨。

    “但大刀闊斧的改革是會流血的,若你去做,其他各族必定橫加阻攔。知其不可而為之,你果真愿意?”蘇徐行沉思之后又接了一句。

    只見許琢目光灼灼:“清越之樂。”

    話至此,蘇徐行已然明白許琢的決心,他認真地點點頭,忽然笑了:“那就去做!”

    果然,他來找許琢的決定沒錯。

    明珠未被蒙塵之前,一定能發出更加耀眼的光!

    第066章 章六十六

    經過這段時日的相處, 蘇徐行與許琢可謂相見恨晚,縱然也有互相利用的意思在其中,但志同道合之人交談起來總是暢快淋漓, 二人時常推杯換盞, 大有“酒逢知己千杯少”的架勢。

    趙峋冷眼旁觀,心下卻惱火異常。這蘇琰與自己說腿傷未愈不能飲酒,倒是和那許琢對飲成趣,好不快活。

    真是……豈有此理!

    趙峋也不知自己這情緒為何如此強烈, 但每每看到蘇琰與許琢言笑晏晏的模樣, 他都恨不得沖上去將人直接擄走藏到他王府的暗牢里。

    藏在那……便誰也不知道……他瞇了瞇眼, 開始思考這件事的可行性。

    “主子。”身后,墨霄自陰影里走出來, 沖他恭敬地遞上一封信,“來信了。”

    趙峋頓了下接過信, 神色冷淡:“墨霄, 我有事交代你。”

    ……

    這日,蘇徐行照舊在許琢屋內與他盤算好接下來的計劃, 二人意見相合, 你一句我一句地聊得熱火朝天,直到月上柳梢頭之后他才回自己的屋子。

    這座山頭還剩下的那些馬賊自那日被墨霄追來之后便死得死、逃得逃,再也不敢回來, 留下的這座寨子被許琢他們一番收拾修補, 住起來自是比在甸山上要好得多。

    蘇徐行分到了一間較寬敞的屋子, 他左右住著阿冬和秦郎中, 因為害怕打擾兩人休息, 他回來時總是輕手輕腳,進屋之后也從不點燈, 只借著月光摸黑爬上床,然后一覺到天亮。

    今日亦是如此,蘇徐行躡手躡腳地從阿冬與秦郎中的屋前經過,接著小心翼翼地推開屋門。“吱呀”一聲,他從開得不大的門縫里鉆了進去,隨即輕輕合上……

    “做賊呢?”

    突如其來的聲音自耳畔響起,蘇徐行嚇得一個激靈,下意識扯起嗓子。

    “唔……”但所有的尖叫聲都淹沒在了一只粗大的手掌之中。

    “砰”的一聲,蘇徐行還沒反應過來便被對方狠狠壓在門上,連帶著還未合上的門也猛地關上了。黑暗中,高大的身軀自他身后緩緩傾覆而來,牢牢地壓在他身上,如同蛛網一般將他整個人都鎖在了自己懷抱之中。下一刻,濕熱的氣息在蘇徐行的耳廓噴灑,他鼻尖隱隱約約飄來熟悉的異香。

    “泥……”

    知道不是賊人,蘇徐行懸起的心暫時放下,他剛打算說些什么,卻被對方猛地掐住下巴,被迫抬高了頭顱。修長的脖頸頓時暴露在空氣中,那人微微側頭將腦袋埋在他脖頸處,忽然深深吸了一口氣:“為什么?”

    氣息拂過帶來莫名的搔癢,蘇徐行只覺頭皮一麻,下意識聳了聳肩膀,卻被對方蠻橫地壓制住了,隨即有細密的吻落了下來。

    隨之而來的還有一句重復的“為什么”。

    蘇徐行又癢又難受,身子下意識扭動不停,但很快他注意到自己觸碰了什么,唰地僵住了身子。

    感受到身后人的炙熱,蘇徐行結結巴巴地開口:“你你……”

    只是不等他說出完整的句子,那人忽而輕嘆一聲,松開了桎梏他下巴的左手。蘇徐行一楞,剛想轉過頭去,卻見對方右手自身后而來,捏著他的下巴就將他頭轉了過去,接著,是如狂風驟雨一般強勢蠻橫的吻。

    呼吸被快速掠奪,蘇徐行口中同樣被頂得生疼,他雙手抵在對方胸前想要推開一些距離,卻不想激得他進攻得更加猛烈。同時,那空閑的左手也不曾停歇,徑直拿住了蘇徐行的軟肋,無視了他的搖頭拒絕,對方淺淺笑了一聲便開始“作惡”。

    雖不是第一次這樣親密了,但蘇徐行還是渾身顫抖,整個人瞬間就軟了下去,只能緊緊依靠在門上以支撐著讓自己不倒下。

    屋內一時只剩下蘇徐行難耐的低吟。

    良久,熟悉的感受再次襲來,蘇徐行忍不住悶哼一聲,然而細碎的呻吟皆被對方吞下。

    過了會,那人緩緩松開他,低低笑了聲。

    又一次在對方面前出丑,蘇徐行見狀狠狠地剜了他一眼,只是在黑暗中也不知對方有沒有看清。

    空氣一時安靜下來,只余兩人粗重的呼吸聲。

    蘇徐行胸口劇烈起伏,腦子一片空白,只能側靠著門板平息,而等他想站直身子時卻被對方又一次壓在了門上。不僅如此,那人還將他身子往下壓了一些,好讓他挺起后腰。

    意識到對方想做什么,蘇徐行惱怒地斥了一聲:“趙謹謀!”

    但這次,對方卻沒有停下,自顧自地撕開他的衣袍,伴隨著錦帛破碎之聲而來的還有男人低沉沙啞的嗓音。

    “我學過。”

    學過?蘇徐行還有些混沌的大腦頓時清明起來,下一刻,只感覺到趙峋一番作弄之后徑直將自己送予了他。

    霎時間,痛苦的低吟在房內響起,還夾雜著隱隱的抽泣聲。

    痛痛痛痛——蘇徐行疼得身子一陣顫栗,臉上瞬間血色盡失,只是不等他緩過勁兒來,趙峋已經迫不及待了。

    黑夜里,視覺受限,其他感官卻愈發敏感,蘇徐行雙手被趙峋握著越過頭頂壓在門上,對方的另一只手則牢牢地掐著他的腰,不容許他有絲毫地退讓。

    畜生!蘇徐行忍不住暗罵一聲。但隨著疼痛稍解,別樣的感受慢慢爬上蘇徐行心頭,像有一支羽毛在他心上撩撥一般,蘇徐行只覺心頭搔癢難耐,讓他忍不住想要張嘴呻吟。

    “嗯……”咬緊的牙關中還是泄出了一聲低吟。

    身后的趙峋頓了一下,隨即像得到鼓舞一般越發猛烈起來。

    從未經歷過這樣的事情,上下兩輩子頭一次發生,蘇徐行既想放任自己沉淪其中,卻又恨不得立刻跳起暴揍趙峋一頓。

    就在這樣復雜、迷亂的情緒中,蘇徐行被迫承受了趙峋的火熱。

    低沉的喘息聲在頸邊響起,蘇徐行回過神來,火氣立刻涌上心頭,他想要起身,卻發現自己仍舊被對方牢牢桎梏著。

    “趙!謹!謀!”蘇徐行咬牙切齒,面色難看。

    哪知身后人沉默了片刻,忽然俯首在他耳邊,嗓音暗啞:“求你。”

    求你。

    蘇徐行一愣,還在掙扎的動作一下子頓住了,對方卻像得了首肯一般立刻拿起武器繼續攻池掠地。

    蘇徐行的衣衫早就被褪到臂彎處,身后人不停地在他露出的肌膚上作亂,他雙手抵著門板,雙腳被迫踮起,整個人難受到不行,但偏偏怕吵醒周圍人,只能死死咬著牙不敢再哼一聲。

    蘇徐行:“……”

    夭壽啊!

    他無力地閉了閉眼,因疼痛導致的淚花自眼角緩緩劃過,然后悉數落入身后人熾熱的吻中。

    既然反抗不過,那便享受吧,反正他也很舒服就是。蘇徐行自暴自棄地想。

    一時間,屋內溫度不斷攀高,粗重的喘息聲時起時落,直到天明。

    ……

    第二日,蘇徐行睡到了日曬三竿才起身。

    剛一動作,他只覺得渾身散了架般疼痛,雙腿、腰部還有……都像被打斷了重組一般,腦海中兀地閃過趙峋昨夜低沉的笑聲,蘇徐行臉色一黑,死死地咬了咬牙。

    今天別讓他見到趙謹謀!不然他一定要他好看!

    等了半晌,好容易等身體緩了過來,蘇徐行這才一步一拐地走出了屋子。

    屋外,阿冬見到蘇徐行眼睛一亮,笑瞇瞇地湊上來報喜:“少爺!大俠走了!”

    “他終于走了。”阿冬說著拍拍胸口,有種劫后余生的慶幸之感。

    實在是大俠太嚇人了!

    蘇徐行聞言卻愣住了,走了?誰走了?他有些不敢相信自己聽到的,下意識反問道:“誰走了?”

    阿冬見他這樣有些莫名其妙地撓撓頭,不解道:“大俠啊!”

    “他說他要回去辦事,再不走就來不及了。”

    “哦。”卻見蘇徐行面色突地一變,語氣不善地繼續道,“走就走了唄,跟我說干嘛?!”

    “腿長在人家身上愛去哪去哪,我哪管得著?本來就是萍水相逢,走了更好,省得我還要看他臉色……以后別跟我提這個人!”

    噼里啪啦地一頓說完,蘇徐行陰沉著臉走了。

    阿冬:“……”

    他家少爺怎地性格越來越像大俠了呢?真叫人捉摸不透。

    蘇徐行看似氣勢洶洶地往外沖,實則腦中一片空白,根本不知道自己要干什么。

    好你個趙謹謀,上完床就走,真是好樣的!

    蘇徐行在心中罵了半天,這才發現自己已經不知不覺走到趙峋屋前,他抬頭看去,就見墨霄正抱胸站在那。

    “你怎么還沒走?”蘇徐行皺著眉,語帶嫌棄。

    只見墨霄也同樣皺眉,似乎很是費解:“主上讓我留下來。”

    “留下來干嘛?”

    “幫你。”

    說著,墨霄走到蘇徐行跟前,從懷中掏出一把匕首遞到他眼前。

    蘇徐行定睛去看,就見那匕首上面也有苜蓿花紋樣,與趙峋的霄凌劍別無二致。

    “這是……”蘇徐行心中有個猜測,果然就見墨霄將匕首往他眼前送了送。

    “主上說給你,讓你防身。”墨霄接道。

    “哼——”蘇徐行心中火氣未消,聞言忍不住冷笑一聲,“防身?”

    “他趙謹謀不就最想殺我嗎?除了他還用防誰?”

    “你哪來的回哪去,帶著這破匕首趕快走。”蘇徐行不耐地揮揮手,說完轉身就要走。

    卻聽墨霄突然在他身后叫嚷:“主上說了,你若不想昨晚之事……”

    “閉嘴!”蘇徐行一下停住腳步,猛地朝墨霄呵斥一聲,黑著臉接過他手中的匕首,隨即惡狠狠道,“別讓我再看見他!”

    見蘇徐行走遠,墨霄滿頭疑惑,明明早上主上走的時候不是這樣的啊……

    第067章 章六十七

    自那日趙峋不告而別, 整個山頭的人都發現了蘇徐行不對勁。

    阿冬和尋花不明所以,雖然擔心自家少爺,卻也只敢私底下嘀嘀咕咕, 不敢上前詢問。倒是東于謹像是發現了什么新奇的事兒, 一天三趟地往蘇徐行這兒湊,一邊湊一邊問:“你怎么了?”

    “哎——”嘆息聲再一次在屋內響起,許琢停下動筆的手,有些無奈地看向對方。

    “明明是你派你家家丁出去辦事的, 怎地反倒是你在這長吁短嘆?”

    坐在窗邊給腿敷藥的蘇徐行沒說話, 只有些心不在焉地搖搖頭。

    反觀坐在蘇徐行對面的東于謹, 她見狀明亮的雙眸一轉,忽地起身湊到了許琢身旁, 滿臉興味:“誒……”

    耳邊傳來莫名的溫熱氣息,許琢一驚, 忙往一旁挪了挪身子。東于謹倒沒察覺似的還在自顧自嘀咕:“你說他是不是在單相思啊?”

    許琢不習慣與女子這樣靠近, 正思索著如何提醒對方“男女授受不親”,不其然聽到她這番言論, 嚇手 一抖索, 濃黑的墨滴紛紛落在他花費數日才作好的畫上,暈開了一片。

    很好,許琢嘴角抽了抽, 功虧一簣。

    他將毛筆擱置一旁, 正色看向還明顯在狀況外的東于謹, 語氣認真:“東于小姐。”

    “嗯?”東于謹有些疑惑, 他們不是在講悄悄話嘛?突然這么大聲豈不是會被蘇琰聽見?抱著這樣的想法她又向前一步靠近許琢, 想提醒他快閉嘴。只是才近了一步,對方便向后退了一步。

    東于謹:???

    她不信邪地向前逼近了好幾步, 果然,就見許琢一路向后退,直到背抵住了墻才停下腳步。

    東于謹見狀瞇起雙眼,語氣不善:“你在躲我?”

    許琢:“……”

    “東于小姐。”他一邊推推手示意對方拉開點距離,一邊回道,“男女授受不親,你我還是保持距離為好。”

    沒想到是這個理由,東于謹面紗下的紅唇慢慢勾了起來。

    很好,這還是第一次有男人這樣明目張膽地嫌棄她。不論是因她東于家小姐的身份還是因她出眾的美貌,從來只有男人向她獻殷勤的份兒,就是冷酷如二王子那般的人也對自己禮待有加,倒是這山溝溝里的許琢居然敢這樣明顯地排斥自己,真是好極了!

    東于謹任性的脾氣上來了,不僅不拉開距離,反倒又向前幾步貼近許琢。

    “若我不呢?”不僅如此她還語帶挑釁,漂亮的眼睛里此刻都是威脅。

    許琢也沒想到這東于小姐脾氣如此古怪,見她步步緊逼即將貼到自己身上,他慌亂中一個側身就從墻角溜了出來,只是因為距離過近,出來時擦過東于謹的身側。

    站到東于謹身后,許琢抱拳,微微躬身致歉:“抱歉,東于小姐,在下無意冒犯,若有無禮之處還請海涵。”

    說完也不管東于謹的反應,許琢無奈地瞪了眼一直看戲的蘇徐行,忙腳底抹油,跑了。

    蘇徐行本來興致不高,突然見兩人當著自己面“打情罵俏”,那八卦勁兒一上來,頓時精神奕奕,雙目也炯炯有神,一掃之前的頹唐。

    “東于小姐……”蘇徐行試探地開口。

    “再看就把你眼睛挖了哦。”沉默了半晌的東于小姐突然轉過身,笑吟吟地威脅起蘇徐行,后者聞言只能尷尬地摸了摸鼻子,不再吭聲。

    他忘了東于小姐的脾氣了。

    此段插曲一過,蘇徐行倒是恢復了些往日的精神,不再唉聲嘆氣。加上秦郎中這段日子悉心醫治,他的腿也痊愈得差不多了,除非奔跑已與往日無異。

    恢復如初,蘇徐行他們的計劃也就要提上日程了。

    一招不算高明的“禍水東引”引得孫氏與許氏二族死磕了半個多月,不僅許氏元氣大傷,多家鋪子關門,孫氏也是傷敵一千自損八百,若不是孫氏老族長醒來及時拉住了孫氏家主,只怕這孫氏還要跟許氏磕上許久。

    但這已經足夠了。

    蘇徐行壓上目前的全部身家將許氏出售的鋪子盡數拿下,就等著敲定類目擇日開張呢。

    由于許琢不方便露面,嗯,況且他也確實沒時間出門。蘇徐行便帶著阿冬、尋花、秦郎中以及墨霄出門了,至于東于小姐……哦,對方最近忙著對付許琢呢。

    滇南風土人情與臨江有著極大差別。臨江地處臨江以南,四季分明,小橋流水人家的風格顯著,水鄉之地成長起來的女子溫柔似水、男子溫潤如玉。而滇南靠近南疆,氣候宜人,以少數部族為主,靠山、依嶺、臨溪聚族而居,衣著雖無太大不同,卻也有各自部族的風格,滇南女子活潑熱情、男子忠厚耿直,如許琢這般清風朗月之人倒是少之又少。

    真不知對方如何長起來的。

    一路上在岐州城里見識到了不少別樣的食物與新鮮玩意兒,蘇徐行難得有了逛街的閑情逸致,他大手一揮直接讓眾人自由買買買,而他負責掏錢。

    阿冬和尋花見狀歡呼一聲,樂顛顛地相攜去挑東西了。墨霄自然沒有逛街的需求,他默不作聲地跟在蘇徐行身后,像是普通的侍從一般,倒是一向沉穩的秦郎中面上難得有絲忸怩:“少爺,我想看看這城里的藥堂還有書鋪,聽聞南疆有自己的古醫,我想滇南這兒或許也有相關的書籍。”

    蘇徐行自然沒有不應的,不僅從口袋里掏了銀票給對方,還貼心地問道:“夠不夠?”

    秦朗中被問得老臉一紅,忙擺擺手走了。

    人都走完了,蘇徐行自己閑逛了會也開始干正事。

    “走。”他朝墨霄努努嘴,“去本少爺的老本行看看。”

    墨霄未應答,卻也亦步亦趨地跟著,二人的身影很快消失在街頭。

    岐州城里最大的酒樓當屬“醉春風”,一座三層的小樓,雕欄畫棟、飛檐畫角,朱紅色的油漆在日光的照耀下熠熠生輝,正中的牌匾上鐵畫銀鉤地寫著“醉春風”三個大字。

    光站在這樓前便覺得氣派無比,而進去之后更是別有洞天。大堂寬敞又明亮,但與一般酒樓的桌椅板凳鋪滿大廳不同,醉春風的大堂正中是一個戲臺子,四周桌椅眾星拱月般地圍著中央戲臺子,說是吃飯的地,更像是聽曲的戲樓。

    此時正值晌午,戲臺子上坐著一位說書先生,抑揚頓挫的嗓音配上情節生動的故事,倒是能一掃午間的煩悶。臺下位置差不多坐滿了,品著小酒、吃著小菜,聽著故事,確實別有一番趣味兒。

    這倒是個好主意。蘇徐行眉峰微挑,他日日里只惦記著從菜品菜色下手,倒是忘了還能從服務方面搞出特色。要說這餐飲業服務最出名的,自然是會給你唱生日歌的某火鍋了。

    找了個座位坐下,蘇徐行壓制住澎湃的心情,強迫自己再多觀察會兒。但眼睛看是在看,思緒還是不可避免地飛了出去。

    這滇南比之臨江能吃點辣,要是能把火鍋推廣出去必定能大賺特賺。到時候直接套用現代餐飲的模式搞個性化服務,提前做好員工培訓,還可以搞會員卡,vip 包廂,再來一些精彩節目,唱歌的、跳舞的、說書的…要是能演連續劇,豈不是更吊足了顧客胃口?

    蘇徐行在腦中瘋狂規劃,一雙眸子亮得驚人,他是多一秒都坐不住了,恨不得下一刻就去做一份計劃書出來,明天就去裝修,后天就能開業!

    在蘇徐行暗自欣喜的時候,醉春風二樓的包間里也有人在討論他。

    “他怎么在這?”一道沉穩的男聲響起。

    被問話之人似乎也有些意外,于是答道:“或許來吃飯。”

    隨即又道:“如何?按計劃行事?”

    那男聲沉默了會兒,忽然開口:“且等等……”

    “你!”那人有些急了。

    男聲又道:“凡事都要付出代價,更何況是他!你該知道因為那個人我們都經歷了什么!”

    那人像是被勸服了,嘆了口氣:“隨你,只要不誤了正事就好。”

    “南疆那邊等不及了。”

    “我知道。”

    ……

    蘇徐行自是不知道這一切,他在觀摩完了醉春風之后,又溜達去看了別的店鋪,然后一拍腦門,決定立刻回去做計劃書開搞餐飲產業,他要將特色餐飲全部做出來,包圓整個滇南!

    大賺特賺!

    第068章 章六十八

    時間如馬駒過隙, 轉眼間蘇徐行等人在滇南已經待了月余,也度過了他來到這個世界的第一個年節,普普通通的年節沒甚精彩, 倒是山上的小孩子們得到了蘇徐行特意準備的禮物, 一個個圍著他“哥哥、哥哥”叫個不停,倒是讓他恍惚回到了福利院的時候。

    在蘇徐行的安排下,山上眾人一起吃了團圓飯。

    “過完年,一切都會好的。”蘇徐行端著酒杯與許琢遙遙相對。

    幾個月的朝夕相伴, 兩人不是親人勝似親人。此刻舉杯遙祝, 一切盡在不言中。

    酒酣過后, 熱鬧的山頭也隨之寂靜下來。

    萬籟俱寂,蘇徐行一個人拎著酒壺晃晃悠悠來到山寨門口, 費力爬上了守寨屋子的屋頂。別說,沒人帶著飛, 自己爬還是挺累的。

    等他爬到頂端剛坐好, 懷中陡然掉下一物。他迷迷蒙蒙地撿起來看,是一塊手帕。

    手帕?

    蘇徐行混沌的大腦有些疑惑, 他什么時候揣著手帕了?等打開一看, 只見手帕中端端正正地放著一支白玉簪,發簪通體瑩白,光潔剔透, 一看就是上好材質制成的。

    蘇徐行眨眨眼, 忽然想起了什么, 猛地將發簪收起來揣進懷里, 隨后給自己灌了一口酒。

    傻叉!人都不在還買禮物!也不知道當時發了什么瘋竟然將這簪子買了下來, 明天找個地方給扔了吧。等灌了幾口酒,又覺得不能浪費, 罷了,明日送給墨霄吧,也算物盡其用。

    蘇徐行在這胡思亂想著,手中酒壺不停,不一會兒紅霞就飛上臉龐,一雙眼水光瀲滟,腦袋發暈、動作發滯,不知今夕是何年。

    睡吧睡吧,蘇徐行東倒西歪地躺在屋頂上,雙眼卻直愣愣地盯著前方。

    模糊間,他好像看到有熟悉的身影在靠近。

    真是醉糊涂了。蘇徐行嗤笑了聲,眨眨眼想消除這幻覺,卻見那身影好像越來越近,隨之而來的還有“噠噠噠”的馬蹄聲。他精神一振,不由得坐直了身子。

    馬蹄聲近,來人身影也越發清晰。黑發雪膚,一身白色長袍,駕馬飛馳間,衣袂飄飄。

    蘇徐行就這么愣愣地看著,直到來人勒馬止步,隨后抬頭看向自己,一張俊美無儔的臉,清冷俊雅,好似寒冬料峭里枝頭染上霜雪的白梅。

    “怎么?”他雙手執韁,端坐于馬上的身姿豐神綽約,下巴微抬時肆意張揚,“不認識本王了?”

    語帶戲謔,如此邪肆卻又豐神俊朗的人,不是趙峋又是誰?

    他眸中雖帶笑,但眼底的倦色卻如何也遮擋不住。蘇徐行見狀喉結微微滾動,卻一時不知該說什么,是問對方為何不告而別……還是問那晚他到底是什么意思……

    就在蘇徐行愣神的時候,趙峋已經翻身下馬,提氣運功,幾步便到了蘇徐行身旁,然后一把抓過他手中的酒壺,咕咚咕咚幾口下肚,酒壺瞬間見底。

    蘇徐行急了:“我的酒!”

    卻被趙峋一把攔住,另一只手高高揚起酒壺,再朝下倒了倒,這才笑道:“已經空了。”

    “若還想要……”他忽地湊近蘇徐行,噴灑的氣息中有著酒氣,昳麗的眉眼間還有勾人的笑,“來我口中取。”

    趙峋就這般直勾勾地盯著蘇徐行,絲毫不掩飾自己眼中的引誘。

    美人總是勾人的,若這美人還知道如何利用美色勾人,那更是手到擒來、戰無不勝。

    在蘇徐行一沖動吻上自己唇瓣的那一刻,趙峋唇角的笑意再也按捺不住,他伸出大掌按住對方后腦,隨即長驅直入,水聲連連。

    一吻結束,兩人均有些喘息。

    蘇徐行迷糊的大腦終于清明,驚覺自己居然主動吻了趙峋,他臉一熱,忽地拂開對方右手就要起身離去。

    “蘇徐行。”趙峋伸手拉住他衣角,語帶威脅,“你敢對本王始亂終棄?!”

    始亂終棄?!蘇徐行不可置信地回過頭來,是誰始亂終棄啊喂?!

    見他有了反應,趙峋又拽了拽他衣角,這才流露出滿臉疲憊:“我騎了幾天幾夜才從上瓊趕來滇南,你就這般對我?”

    蘇徐行不語,他想問他這么著急趕過來做什么?但答案他心知肚明。

    哼了聲,他終是沒有離開,一拂袖又坐了回去,只是離趙峋遠遠的。

    趙峋也不介意,他從懷中掏出一物,隔空扔給了蘇徐行,后者慌忙接住,揭開包裹的手帕才發現里面是一枚白玉玉佩,苜蓿花的紋樣中刻著一個似乎是字的形狀。

    “這是……”蘇徐行開口。

    趙峋握拳咳嗽了一聲,語氣淡淡:“這是本王母妃留給本王的。”

    “便給你了吧。”

    “你給本王好好保管。”趙峋說完又補充了句,語氣森然,“若讓本王知道你不愛惜此物,抑或你將此物給了別人……”

    其中的威脅之意不言而喻。

    蘇徐行的關注點卻是那個認不出的“字”,他靈光一閃,反問向趙峋:“這是峋字?這枚玉佩能不能調動暗影閣?”

    趙峋:“……”

    半晌,他咬牙切齒地道:“能。”

    蘇徐行眉眼肉眼可見地爬上了喜悅,他將玉佩用手帕重新包好,珍之又重地貼身放進了懷中。

    見他滿臉喜色,趙峋到嘴的嘲諷又說不出口了,只能哼了一聲兀自不爽。

    “我也有禮物給你。”得了好處的蘇徐行哪里還有之前的嫌棄,不僅向趙峋湊近幾分,還萬分鄭重地將那枚玉簪拿了出來。

    “送給你的。”蘇徐行將手帕雙手遞給趙峋,清俊的眉宇間有著真誠的笑意,他道,“趙謹謀,祝你新年快樂。”

    快樂……

    好久未曾聽到這樣的詞語,趙峋愣神一刻,再看向蘇徐行時眸光異常溫柔。

    “蘇徐行……”趙峋接過手帕,在手中摸索一番,忽然道,“你還有什么想要的?”

    “大瓊的皇位?”

    聽到這話,蘇徐行立即明白趙峋也定知曉了自己的身世,他頓了下,搖搖頭:“我不知道。”

    “我不想當皇帝,但……”話鋒一轉,他語氣陡然堅定,“我也不能任人宰割。”

    臨江的那場刺殺,若不是趙峋,他已經見閻王去了。

    趙峋了然,他收起手帕,猛地站起身來,居高臨下地看向蘇徐行:“既如此,便快些來瓊都吧。”

    說完他從屋頂飛身而下,穩穩地坐上馬背,隨即轉頭看向蘇徐行,口型無聲:“我在上瓊等你。”

    而后駕馬回轉,頭也未回。

    蘇徐行,不要讓我等太久。

    蘇徐行卻有些愣神,趙峋來也匆匆、去也匆匆,只留給他一個纏綿的吻和一枚能調動暗影閣的玉佩。

    但……他從未有時刻像現在這般,想要拼命地往上爬。

    ……

    年節過完,春暖花開,又是一年好時節。

    若說岐州城里最近什么最熱鬧?那自是孫、許二族的針鋒相對,兩邊你壓我價、我砸你店,一番爭斗下來俱關停了不少店鋪,店鋪掌柜、伙計們齊齊失業,一時間怨聲載道,岐州城里沖天的怨氣恐怕比鬼都少不了多少。

    不過這兩家的風雨鬧了月余,過了年已經沒甚新鮮,岐州城百姓早就不關注了。

    那除了兩大家族的“短兵相接”還有什么趣事兒呢?那當然是年前突然開業的“江里釣”啦!

    “江里釣?江里釣是什么?”在茶攤旁圍觀的人群中有人問了一嘴。

    “是啊是啊,那是什么?!”旁邊人紛紛附和。

    “誒!你別喝你那破茶了!快說快說。”

    見其他人催得厲害,裝模作樣喝茶的說書人這才悠悠接道:“江上往來人,但愛鱸魚美~這‘江里釣’自然是指鱸魚嘍。”

    “鱸魚?”有人奇道,“那不是覃州的特產嗎?”

    “江里釣是賣魚的?”

    “一個賣魚的搞這么個名字作甚?難道店家姓江?”

    “鱸魚不得夏日嘛,這還沒到時候呢,怕是騙子吧!”

    “……”

    眾人七嘴八舌地討論著,一時都覺得有些掃興,還以為是什么新奇玩意兒呢。

    卻見說書人“啪”地一下放下手中海碗,臉上揚起高深莫測的笑:“這就是你們不懂了!若只是普通賣魚的還值得我在這兒與諸位細說?”

    眾人興致一時又被勾了起來。

    見吊足了胃口,說書人這才娓娓道來:“那‘江里釣’其實是一家酒樓!誒(↗)但那可不是尋常酒樓,你見過酒樓桌面上鑲嵌一口鍋的嗎?你見過鍋是一分為二的嗎?你見過菜端上來都是生的嗎?你見過要自己動手燒菜客人卻仍吃得津津有味的嗎?”

    一連多個問題,直將眾人問蒙了,那說書人才又笑著搖搖頭:“我從前也沒見過。可那‘江里釣’就有!聽說那鍋中一邊煮著噴香的牛油加各種香料,咸香辛辣的湯底在鍋中不斷翻滾,光是聞著味兒就饞得人直掉口水!另一邊則煮著大骨加紅棗、枸杞,濃稠的骨湯鮮美濃郁,喝上一碗,嚯!渾身舒暢!”

    “乖乖!用牛油煮湯啊!”

    “牛可是稀罕貨兒,平常人家寶貝得跟眼珠子一樣,這勞什子‘江里釣’居然用牛油!”

    “那大骨一點肉都沒有,有什么好吃的?花錢喝湯我才不干呢!”

    圍觀的眾人你一言我一句,明顯不相信說書人口中的“江里釣”有這么神奇。

    “我還未說完呢!”說書人又一拍桌子,面上卻不見不耐,反而認真說道,“這湯底只是其次,重要的是那吃法!”

    “將那切得薄薄的魚肉往滾燙的湯底里這么一燙……”說書人一邊說,手上一邊演示,“再撈出來放進自己的碗里用醬料這么一裹,最后徐徐放入口中……嗯~肉質鮮美、肉香四溢、咸甜適中、回味無窮~”

    “在下不才,整個年節就是靠這‘江里釣’度過的。”

    “還不止于此呢!聽說馬上就到夏日,江里釣的新店‘紅泥燒’也要開張了,聽聞是用上好的木炭熏烤特制的肉串,大火一炙,油光四濺……”

    說書人一頓天花亂墜地吹捧,直說得周圍人口中生津卻又心存疑慮,那“江里釣”真這么好吃?

    而同樣的場景在岐州城里的好幾個地方輪番上演。

    等圍觀的人群終于散去,那些說書人不約而同地到一條巷子里拿走了自己的“辛苦費”。

    “謝謝公子!若有需要,再來找我們!”

    錢給得多,事情又不多,他們恨不得再幫對方宣傳幾天。

    阿冬聞言擺擺手,等人走完了,強裝起來的淡定這才卸了下去。

    公子也真是的,自己跟許公子神神秘秘地跑出去了,讓他來給人結工錢。

    也不知公子去做什么了……

    第069章 章六十九

    被阿冬念叨的蘇徐行突然打了個噴嚏, 身旁的東于謹見狀嫌棄地往旁邊躲了躲,只有許琢低聲關心道:“徐行這風寒還未好嗎?”

    “事情何時都能辦,早知便不急于這一時了。”

    蘇徐行聞言擺擺手:“無礙。”

    年節那天在屋頂喝了酒, 趙峋走后他又獨自坐著吹了一夜冷風, 第二天蘇徐行就病倒了。俗話說“病來如山倒、病去如抽絲”,一場普通風寒他硬是拖拖拉拉半個多月才算好全,整個人也因此消瘦不少,所以才會一個噴嚏就讓許琢擔憂起來。

    見他堅持, 許琢也不再多勸, 叮囑兩句后三人又繼續往岐州城東面而去。

    “這里有什么好玩的嗎?”東于謹天性好奇, 一路上都在觀察四周,見走來走去都一直在一些大宅子附近打轉, 不由得開口問道,“為何我們一直在這兒?”

    這段時間東于謹盡往許琢身邊湊, 致力于給他找麻煩讓他解決, 現在聽到她的問話,下意識就張口應答:“此為東街, 盡是大族居住, 我們來這兒是辦事的。”

    頓了下,又接了句:“不是來玩的。”

    東于謹點點頭,算是明白了:“行吧。”

    “那等會兒咱們去哪玩?我要吃好吃的!”

    許琢:“……”

    正當他猶豫該如何作答之時, 只聽身后傳來一聲極為譏諷的輕笑:“我當是誰呢?原來是……兄——長——啊”

    “兄長”兩個字被對方拉長了音, 明明是敬語卻聽起來十分陰陽怪氣。

    三人聞聲轉過頭去, 只見一輛馬車旁站著一個華服男子及兩個小廝, 旁邊還站有一個窄袖長裙的姑娘并一個小丫鬟。這男子長相與許琢有幾分相似, 同樣俊俏,只是一雙眼邪氣非常, 旁邊的姑娘倒是面貌秀麗,因男子這句話臉上浮現出一絲尷尬的笑意。

    “哥哥……”沖幾人點了點頭,那姑娘忙拉了拉男子的袖子,示意他快些離開。卻不想男子將她手一拂,又往許琢這邊走近了些。

    從那句譏笑響起時許琢的面色就沉了下去,現在轉頭見對方還往自己跟前湊,他向來和煦斯文的臉上頓時青筋暴起,垂在身側的雙手也緊緊握住。

    “許翊!”許琢咬牙切齒。

    聽到這個名字,蘇徐行頓時就明白了眼前男子的身份——許氏家主的孫子,也就是許琢二叔的兒子。

    見是許琢的便宜堂弟,蘇徐行也不多話,任由二人“掐架”去,反正當街這許翊也不敢直接殺了許……額……

    卻見許翊面對許琢的冷臉不僅沒有退縮,反而又往前湊了些,語帶輕佻:“兄長如今這是……”

    說著他瞥了眼站在許琢身旁的東于謹和蘇徐行,幽幽低嘆道:“佳人在旁,也難怪兄長不愿搭理小弟了。”

    “只是不知比起小弟,這二位能否讓兄長更為快活……嗯!”

    話未說完,卻見許琢揮起一拳猛地砸在許翊臉上,許翊被揍得后退一步,再抬頭時俊俏的臉龐登時紅腫起來,連帶著嘴角也滲出絲絲鮮血。

    許琢氣得渾身顫抖,反倒是被打的許翊用拇指揩了下唇邊血絲,接著低低地笑出了聲。

    “兄長——”許翊眼中忽然翻滾起濃烈的喜悅,他看向許琢的目光炙熱燙人,“看來那晚你真的未曾睡著是嘛……”

    許翊的聲音壓得極低,卻還是被站在兩人身旁且耳力極佳的蘇徐行聽了個正著。

    他兩眼望青天,心中卻不斷咆哮,夭壽啊!他為什么要聽見這種大族秘聞!你們不是古代人嘛怎么能接受堂兄弟啊喂!

    蘇徐行強裝鎮定地瞥了眼許琢,見他胸口劇烈起伏,一幅氣得快要升天的模樣,頓時覺得許翊還不如直接殺了許琢來得痛快呢。

    只是,他猜測著,這不會是對方的一種策略吧?打碎許琢的自尊?他突然想到原著后期的許琢有些變態,是不是因為在他被囚禁的那段時間里許翊對他做了什么?還是其實就是許翊借機囚禁了他?

    蘇徐行忽然發現自己真相了。

    場面一時僵住,蘇徐行忍著心中發現了驚天大秘密的震動插到兩人中間,擋住了許翊灼熱的視線,對許琢安撫道:“咱們要不……還是先走吧?”

    “正事要緊。”

    許琢壓制住內心想要殺人的沖動,咬牙答道:“好!”

    見他應了,蘇徐行忙招呼東于謹,然后半推半抱地將許琢帶走了。

    身后,許翊望著許琢遠處的身影,忽地朝后招招手,其中一個小廝立即迎了上來:“少爺!”

    “去。”許翊朝許琢離開的方向抬了抬下巴,“看看他回來做什么?”

    不在甸山好好待著等他去迎,怎么自己跑下來了,還有他身旁的男人和女人,哪個才與他有關系?與他又是什么關系?

    許翊心中百轉千回。

    在他身后,方才與他一起的姑娘走了上來,小心翼翼地說道:“哥哥才回岐州就與兄長見面,雖是意外碰見,但叫祖父知道了定然也要怪你的。”

    “怪什么?”許翊神情淡漠,瞇起的眼中有著強烈的不屑,他嗤笑一聲,接著道,“半截子入土的人就該好好頤養天年。”

    “若不識趣……”許翊未再說,但未盡的語意卻足以叫人膽戰心驚。

    “芷沁……”他又低低喚了一聲。

    被他這番話說得心驚肉跳的許芷沁聞言眉心一跳,急忙應道:“今日之事,芷沁自然不會說與旁人。”

    這旁人,指的就是許家其他人。

    許翊挑挑眉,對他這識趣的妹妹很滿意,隨即又道:“最近父親可有什么動作?”

    “兄長不是離開岐州許久,怎得突然回來了?”

    就聽許芷沁低眉順眼地答道:“父親尋了林水幫之人不知做什么,第二日孫家少主就被綁了,岐州城里都傳是父親做的。”

    “蠢貨!”許翊沒想到自己出門一段時日居然出了這么大簍子,忍不住咒罵一句,他已經可以想見這段時日孫氏是如何如同瘋狗一般死咬著許家不放了。更重要的是,他居然敢叫人對甸山下手!

    不用猜,許翊也知道他的好父親為了什么找上林水幫。

    看來他的好父親過得還是太安逸了。

    許翊面上的運籌帷幄再也維持不住,他咬牙低咒,急忙上馬車調轉方向回府。

    而與許翊帶著滿腹怒火離開不同,蘇徐行等人離開后,方才還氣得目眥盡裂的許琢已經調整好情緒,恢復了往日的從容。

    “太叔公是我祖父的親叔叔,太祖父那一輩他最小,如今整個許家就他資格最老,也只有他能夠壓制點祖父。”許琢說著,面上卻也染了一點憂愁,“只是他年歲已大,不再過問族中事務……”

    蘇徐行卻伸手拍了拍他肩膀,問道:“你太叔公子嗣如何?”

    “快五世同堂了,兒孫滿堂。”

    “這么多兒孫,可有特別成才的?”蘇徐行又問。

    許琢搖了搖頭,卻瞬間明了明白他的意思,于是笑了:“也是,不過問事務是因為與己無關,一旦牽扯到自身利益,那自然是爬也要爬起來管一管的。”

    “正是!”蘇徐行同樣揚起笑臉,“只看你給的夠不夠動人~”

    兩人說話間,一旁的東于謹已經不耐煩了,她揮手打斷道:“還要多久?”

    “正是此處。”只見許琢指了指面前的宅子。

    另外兩人同時望去,只見這宅子年歲已深,門上銅環已有銅綠,整體看起來說是古樸不如說是老舊,與同條街上的大宅子不可比擬。

    “看來你太叔公過得一般……”蘇徐行挑眉,“你祖父怎么不幫襯一下?”

    許琢諷刺地笑笑:“別說已經分家多年,本家是從我太祖父那兒傳下來的……就我父親與我,不也落到這番田地嗎?我們還不如我太叔公呢。”

    說完,許琢便去敲門。

    “咚咚咚——”門環撞擊發出清脆的響聲。

    只是他敲了半晌也不見有人來開門,許琢有些疑惑,就在他忍不住加大力氣的時候,門唰地一聲開了,迎面而來的卻是一桶泔水,正好將許琢與蘇徐行從頭到腳澆了個透。

    東于謹本就離得遠,加上反應快,一個閃身就避開了這些污穢,然后恨道:“你是什么人?!”

    竟敢拿這些污穢之物潑她!

    卻見提著桶的魁梧男人徐徐收回架勢,沖幾人不屑道:“哪里來的叫花子,竟敢來我許氏門前撒野!”

    蘇徐行楞楞地站在原地,還沒有從被潑泔水的震驚中緩過神來,就見許琢頂著一腦袋的地溝油咬牙道:“堂叔父這是何……”

    只是不等許琢說完,那男人立馬打斷:“滾一邊去!少攀親戚,誰是你叔父!”

    他指著許琢與蘇徐行,兇神惡煞地道:“多得是地痞無賴想攀上我許氏,趁我還有耐心,趕快滾!”

    說完,男人沖門內擺擺手,立刻沖出來幾個拿著棍棒的家丁,他一揮手,那些家丁立馬涌了上來將二人圍住,只待男人一聲令下他們就要動手了。

    蘇徐行聞言瞥了眼許琢,就見對方挺直了脊背,目光灼灼:“叔父當真認不出我?”

    “哎喲,我說你怎么趕個叫花子也要半天!”從宅子內忽然又傳來一道女聲,風韻猶存的女人見到許琢,面上浮現刻意的驚訝:“喲,這不是清越那孩子嘛,怎么成了這副模樣!”

    說完,女人嗔怪地看了男人一眼:“還是這么莽撞!人都認不出來了!”

    男人哼了一聲,沒有說話。

    就見女人從口袋里掏出一點碎銀塞到許琢手中:“今日是你堂兄課業未完成,你叔父一肚子火,錯撒到你頭上,你也莫怪。”

    “這點銀子你拿著回去重新置辦件衣裳,就當叔母給你賠罪了。”

    說完就沖男人使了個眼色,對方立刻接道:“這幾日多是上門要飯的,我哪知道會是清越……”

    “你還嘴硬,認錯了就認錯了,你承認便是,他一個小輩還會與你計較不成?”

    兩人一唱一和,玩得是哪出顯而易見。

    如此漏洞百出的表演,也虧得他們費心肯演給他們看。

    蘇徐行滿肚子火,不由得嘲諷道:“你們累不累啊,費勁演這出戲!”

    就見那男人臉色一變,怒道:“小畜生!你瞎說什么!”

    蘇徐行還想說什么,許琢攔住他,搖了搖頭。

    只見許琢攥著銀子的手骨節發白,然后他抱拳躬身,言真意切:“今日之事,本就誤會。”

    “長輩所賜不能辭,清越卻之不恭。”

    “今日叨擾,先告辭。”說完,他拉著蘇徐行轉身就走。

    “呸!”身后隱隱傳來一聲唾罵,“被趕出門的喪家之犬也敢來攀親戚……”

    許琢卻像沒聽見似的,脊背挺直。

    “今日之辱,莫不敢忘。”他道,“只連累徐行兄與我一同受辱。”

    走出許久,兩個一身狼狽的人彼此看了一眼,俱是苦笑。

    笑完,蘇徐行一驚,他們好像忘了什么。

    “東于小姐呢?!”

    兩人急忙回頭,只見東于小姐姍姍來遲:“快走!”

    “別被人反應過來。”她著急忙慌地拉著他們走。

    蘇徐行聞言心中有不好的預感:“你做了什么?”

    “哦~”東于謹笑嘻嘻的,卻讓人不寒而栗,“他們敢拿泔水潑我……”

    “我把他們兩個頭按進糞缸里了。”

    “應該不會淹死吧,嘻嘻——”

    蘇徐行&許琢:“……”

    牛!

    第070章 章七十

    “走走走!”

    三人疾步而馳, 但東于謹畢竟會武,嫌棄兩人跟不上她的步伐,直接甩手先走了。

    蘇徐行&許琢:“……”

    還能不能愉快玩耍了?!蘇徐行在心中哀嘆。

    沒了漂亮的東于小姐在一旁吸引視線, 路上行人的目光又紛紛落到兩人身上。好奇的、嫌棄的、嘲笑的……

    蘇徐行上下兩輩子也沒受過這樣的侮辱, 越走臉色越黑,偏偏還有人繼續來找茬。

    “哪里來兒的叫花子,敢跑來我許氏門口撒野,還不快給我趕走!”突然其來的聲音在兩人身后響起, 回頭看去, 只見又一華服男子背著手站在不遠處, 正昂著頭顱看著兩人。

    見他們看過去,那男子從鼻子里嗤了聲, 略一招手,就從他后邊躥出來幾個手持棍棒的家丁, 兇神惡煞地朝兩人撲來。

    見勢不好, 兩人拔腿就跑。

    很好,上下兩輩子也沒這么狼狽過!蘇徐行一邊跑, 一邊心中暗暗咒罵。

    卻不想還不止于此, 在兩人奔跑途中,還有沿街宅院的丫鬟、家丁拿著爛菜葉、臭雞蛋朝兩人砸,不知道的還以為他們是什么十惡不赦的犯人。

    被一個臭雞蛋迎面砸到臉, 蘇徐行瞬間全明白了, 其實從他們踏上東街的那一刻起整個許氏就已經知道許琢回來了, 而之所以他們來時一個人都沒見著, 是因為對方在等著他們在太叔公那吃閉門羹, 好之后再繼續侮辱他們。

    無人出現阻攔,給予了許琢一絲希望, 實質上卻被尊敬信任的太叔公關在門外避而不見,又一路被各個親族當成“落水狗”痛打,這種希望破滅的痛苦怕才是許氏族人想要給予許琢的吧。

    這樣看來,那太叔公是否真的不問世事也未可知了。

    ……

    蘇徐行與許琢躊躇滿志而來,未成想帶了一身餿水爛菜回來,熏得山上眾人都避開兩人走,就連一向敬重蘇徐行的阿冬也忍不住捏著鼻子停在他幾步之外。

    “少爺,說書的工錢都已經結了。”阿冬道。

    “知道了。”蘇徐行敷衍地點點頭,吩咐阿冬,“去幫我弄點水,我先洗澡再說。”

    許琢垂頭不語,也先去洗漱了。

    等兩人清理干凈再碰面,都有些喪氣。

    “今日因我連累徐行兄,清越心中有愧。”許琢抱拳,沖蘇徐行深深鞠了一躬。

    蘇徐行擺擺手:“也不是你的錯。”

    “看來你那太叔公家里都給你那堂叔做主了吧?”蘇徐行沒有說出自己的猜測,怕傷了許琢的心。

    許琢面上看不出什么,只點頭:“怕是如此。”

    頓了下,他有些慚愧地看向蘇徐行:“計劃未成,辛苦徐行兄為我籌謀這番。”

    蘇徐行搖搖頭,也不拐彎抹角:“你我秉性相投,視對方為好友。這感情是真,但幫你亦是幫我,若你能成功掌管滇南,那我在此處的生意豈不是更暢通無阻?”

    “既也是為了我自己,便當不得你這樣的謝。”

    蘇徐行這樣敞亮,許琢也不再矯情,他點點頭,轉而說道:“只能重新想辦法了。”

    “若從其他旁支下手只怕作用不大……”

    蘇徐行手指敲擊桌子,聞言若有所思:“是得想個辦法。”

    正在這時,門外傳來阿冬的聲音:“少爺,墨哥回來了。”

    聽到這話,蘇徐行眼睛唰地一亮,忙將方才的問題拋之一邊,他沖許琢點點頭,臉上掩飾不住的笑意:“我先去一趟,咱們回頭再說。”

    “好。”許琢神情自然,既沒有追問蘇徐行去做什么,也沒有因對方未告知自己而產生不悅。

    二人相處間的分寸,兩人都拿捏得極好。

    蘇徐行步履輕快,一路上嘴角的笑意就沒有停下來過。等進到趙峋之前的屋子,就見墨霄風塵仆仆,滿臉憔悴地等在那,可見這段時日他受了多少罪。事實也確實如此,蘇徐行只給了一個大致方位,具體的地點是他帶人沒日沒夜查探出來的。

    “如何?”蘇徐行也不客套,直接開門見山。

    墨霄聞言表情卻變得奇怪,但還是點點頭,答道:“如你所料。”

    然后又有些不可思議地接了句:“真的有。”

    “哈哈哈——”聽到肯定的回答,蘇徐行忍不住放聲大笑,眉宇間的陰霾頓時一掃而光。整整幾個月他都蹉跎在這山上,吃也吃不好、睡也睡不好,今天還給人當落水狗般侮辱,終于是給了他一點好消息了。

    見他這般高興,墨霄也不好掃興,但他頓了頓終是沒忍住地好奇道:“你怎么知道那里有巖鐵礦?”

    蘇徐行正坐在桌邊給自己倒茶,對于他的問題一點也不意外。畢竟誰能料到在三州交界處,方圓百里荒無人煙之地,且四面環山、山勢險峻的山坳里居然藏著一處巖鐵礦?

    可偏偏蘇徐行就料到了!

    要知道巖鐵是這個時代最珍貴的礦產資源,巖鐵堅硬無比,是鍛造刀劍、箭鏃的上品,有了那座巖鐵礦,不亞于擁有了一支強大的軍隊。

    墨霄怎么能不驚訝?

    蘇徐行也不好說自己掌握劇情,知道那地方備著橙武吧?于是高深莫測地笑道:“天機不可泄露。”

    隨即他又看向墨霄,眼帶警告:“這礦的主意你們別打了,畢竟從這兒運到毅國堪比登天。”

    “但既然你們費心幫我辦事兒,我自不會少了你們好處。”

    “錢財,想必你們主子也是很需要的不是?”

    “可若是打起那礦產的主意,我不介意拼個魚死網破……”

    墨霄被他冷冷盯著,內心想法暴露無遺,一時呼吸都緊了幾分。他猛然發現,這蘇琰他從未看透過。

    “行……”墨霄從齒間擠出一個字,皮笑肉不笑,“主上留我下來,本就是要聽命于你。”

    蘇徐行不置可否地點點頭,又恢復了那副笑吟吟的模樣:“放心吧,跟我干你絕不會吃虧的。”

    墨霄:“……”

    “你們暗影閣在滇南應該還有一些人手吧?”蘇徐行品了口茶,忽然掏出懷中的“峋”字玉佩,“我要你幫我調一批人去看守巖鐵礦。”

    “等我的人手過去了,你們再離開。”

    見到蘇徐行手中的玉佩,墨霄猛地瞪大了眼。這玉佩……怎會在他手上?

    見他驚訝,蘇徐行輕笑了聲:“放心吧,不是偷的。”

    再次被震驚的墨霄已經沒有了之前的別扭,他面無表情地應了是。

    ……

    等離開趙峋的房間,蘇徐行又轉回了許琢那里。

    進門后他也不打啞語,直接單刀直入:“許琢。”

    一直被叫“清越”,突然被蘇徐行這樣直呼名諱,許琢不由得愣了下,隨即好像意識到了什么,正色道:“我在。”

    “你說。”

    蘇徐行直直地看向他,目光中閃爍著興奮的光芒:“你想親手創建一個盛世嗎?”

    許琢:???

    話題怎么轉這兒來了?

    “你想實現自己的理想抱負嗎?”

    “你想讓從前欺辱過你的人都付出代價嗎?”

    許琢:“……”

    怎么突然熱血沸騰起來了……

    就見蘇徐行說著忽然站起身來,堅定道:“別去找你那快要死翹翹的太叔公了!”

    許琢:!!!

    怎么還咒人長輩啊?

    許琢還沒反應過來,蘇徐行又突然拋下一個重磅炸彈:“我給你足夠的金錢,給你足夠的兵器,你能不能重新建立一個許氏?”

    ……

    許琢:?!?!?!

    許琢不知道,他心中那不斷翻涌而上卻又表達不出的情緒,其實只需要一個簡單的……“臥槽”!

    無視對方眼中的震驚,蘇徐行接著道:“我把我娘留給我的所有財產都壓上,換一個送你青云直上的階梯,怎么樣?”

    他猛地提高音量:“怎么樣,你敢不敢?!

    你敢嗎?!

    什么老不死的太叔公,什么他媽的許氏大族,都去他媽的!

    蘇徐行在心中瘋狂爆粗口,壓抑了幾個月的情緒得以宣泄,他現在的神情看起來有些癲狂。

    許琢也有些癲狂,他懷疑自己得了失心瘋,不然徐行兄說的每個字他都能聽懂,但是連在一起他怎么就理解不了呢?什么叫給他足夠的金錢,什么叫給他足夠的兵器?

    這是要讓他去造反?

    良久,就見許琢堅定地點點頭:“能!”

    見他答應,蘇徐行忙湊到他耳邊嘀咕了幾句,就見許琢雙眼越瞪越大。

    蘇徐行說完后靜靜地看著許琢,給對方緩沖的時間。許琢也確實沉默了很久,直到蘇徐行都站累了想坐下去,他卻突然抱拳躬身,沖著蘇徐行彎腰一拜:“清越愿跟隨徐行兄。”

    “肝腦涂地、誓死不悔!”

    見狀蘇徐行心中一喜,在他肩膀上狠狠地拍了三下。

    “許琢……”蘇徐行挑眉笑著,神采飛揚,“你不會后悔跟我的!”

    沒等許琢也揚起笑臉,蘇徐行突然從懷中掏出了一疊紙遞給了他,后者不解,蘇徐行便細心解釋道:“這是我粗略畫的一些弩箭花樣……”

    許琢剛要細看,就聽蘇徐行又道:“只是不太完善。”

    “無妨。”許琢以為蘇徐行要與他一起商討,于是認真道,“清越不才,也曾看過《巧奪萬物》,對制造之途有一些了解……”

    卻見蘇徐行搖搖頭,笑得真誠:“咱們都是門外漢,就不費這個勁兒了。”

    許琢遲疑:“那……”

    蘇徐行接著笑:“于奇巧之途,東于小姐才是真正的行家。”

    “東于家歷代隱世,卻極善制造,有‘千古奇絕、巧奪天工’的美稱……所以這制造兵器的事兒自然是交給專業的人做了。”

    許琢不語,已經知曉蘇徐行打的什么算盤了,但他有些猶豫:“徐行兄何不自己去找東于小姐呢?”

    就見蘇徐行尷尬地摸摸鼻子:“那什么……那不是她不愿意嘛……”

    許琢無語:“我先前也得罪了東于小姐……”

    蘇徐行聞言立馬接道:“這不正好,你得罪了她,她就想看你吃癟,你去求求她,她搞不好開心了就愿意了呢?”

    許琢不語,這話怎么聽起來不像好話呢?

    雖然無奈,他卻仍舊接過了圖紙:“清越愿意一試!”

    “好!咱們也要抓緊時間。三個月后是滇南各大族的‘神山大會’……”蘇徐行收斂起笑意,忽然目露精光,“到那時,我們再見分曉!”

    想到今日之辱,他目光沉沉。

    滇南三州的大族,該重新洗牌了。

主站蜘蛛池模板: 亚洲线精品一区二区三区|亚洲综合中文|特级一级片|在线观看国产视频一区|国产乱码卡1卡二卡3卡四卡|国产v亚洲v天堂无码网站 | 性欧美欧美巨大69|亚洲热色|性欧美另丰满69xxxxx|国产精品伦|中文字幕在线官网|成=a人片国产精品 | #NAME?|青青草在线视频免费观看|久草免费福利|日日噜噜夜夜狠狠爱视频免费樱桃|国产精品一级=a级理论片在线观看|亚洲狠狠色综合蜜桃 | 国产一级做=a爱片久久毛片=a|www.欧美视频|亚洲自国产拍揄拍|龙珠超二在线观看免费国语高清|羞羞答答=av成人免费看|99日精品视频 | 精品国产乱码久久久久久绯色|免费=av入口|色综合久久夜色精品国产=aV|国产青年男男GV|添逼视频|国产vr精品专区 | 亚洲线精品一区二区三区|亚洲综合中文|特级一级片|在线观看国产视频一区|国产乱码卡1卡二卡3卡四卡|国产v亚洲v天堂无码网站 | 岛国片在线播放97|欧美成人精品一级在线观看|久久99精品久久久久久久|一区二区三区影院|国产=a久|成人一区久久 | 狠狠色成人一区二区三区|国语对白二区|性猛交xxxx|jαpαnesehd熟女熟妇伦|午夜影院免费版|国产精品自在线拍国产手青青机版 | 人人草97|欧美成人免费在线观看视频|国产毛片午夜福利|美国一级黄色毛片|新婚人妻和上司出差被中出|久爱免费视频 | 女人一区|午夜成人毛片免费观看蜜桔视频|高清无码不用播放器=av|91性网|无码一区二区|一区二区三区三州在线观看视频 | 日韩小视频网站hq|免费观看视频的网站视频|色情无码WWW视频无码区|国产精=av|国产人妻无码一区二区三区不卡|色我综合 | 三区视频在线观看|中文字幕第2页|色吧在线播放|啦啦啦视频在线观看高清免费|日本ⅹxxxx久色视频免费观看|亚洲精品久久久久久久蜜臀老牛 | gogogo高清在线观看中文版二|色老板在线永久免费视频|国产精品美女自拍|不卡网免费理论影院|97碰在线视频|丰满岳乱妇三级高清 | 日本色七七影院|男女日批视频在线观看|三级网站网址|97视频在线免费观看|天天综合网久久综合免费人成|特黄=a片在线播放免费麻婆豆腐 | 亚洲乱熟|中文综合在线观|国产精品一区二区在线观看|免费看成人=aV片|在线看=a视频|国产成人影院在线观看 | 免费人妻无码=aV老色鬼|99爱影视|2018天天躁夜夜躁狠狠躁|#NAME?|91精品免费在线视频|国产免费二区 | 国产一级黄色|美女把尿口扒开让男人桶|sif=angtv国产在线|亚洲一级毛片色视频|一级二级三级=av|特级理论片 | 国产精品大全|韩国精品视频一区二区在线播放|啦啦啦www日本高清免费观看|大柠檬导航香蕉导航巨人导航|中国黄色一级|国产成人一卡2卡3卡4卡 | 亚洲妇女多毛撒尿XXXⅩ|黄色毛片黄色毛片|公和我做好爽添厨房|日本韩国最新免费观看|日本=a∨精品中文字幕在线|国产免费拔擦拔擦8X高清在线 | 一级影片在线观看|亚洲精品久久久久9999吃药|免费毛片wwwcomcn|91一级片|超碰人人精品|GOGO亚洲肉体艺术 | 亚洲精品久久久久一区二区|啊灬啊灬啊灬快灬高潮了视频网站|国产妇女野外牲一级毛片|两个人的房间高清在线观看|国产chinese男男G=aYG=aY视频网站|日本=aⅴ毛片成人偷拍 | 国产成人=av在线播放|亚洲网免费|凸凹视频在线|免费网站h|一区二区三区在线播放|麻豆网视频免费观看 | 国产高跟丝袜脚交视频|最短的距离是圆的高清在线观看|一区二区三区视频播放|国产精品黄页在线播放免费|#NAME?|精品国产乱码久久久久久中文 | 男女草草草|国产精品成人久久|日韩成人激情|精品欧美国产一区二区三区不卡|草草網站影院白絲內射|国产免费又黄又爽又刺激蜜月=al | 精品久久久久久亚洲综合网站|c=aopeng人人|蜜桃婷婷|国产高潮抽搐在线观看|中文字幕亚洲专区|第四色中文综合网 | 国产高清精品亚洲а∨|一本久道久久综合狠狠爱亚洲精品|久久国产福利|久久久久www|无码人妻精品一区二区三区99不卡|亚V=a芒果乱码一二三四区别 | #NAME?|天天澡天天弄天天摸|欧美日韩爱爱|亚洲欧美成=aⅴ人在线观看|久久青草伊人|日韩亚=av无码一区二区三区 | 精品日本一区二区三区在线观看|日日操夜夜摸|国产成人无码网站m3u8|欧美性猛交xx|亚洲自拍偷拍一区二区|国产免费无码成人=a片在线观看 | 中文字幕亚洲码在线|国变精品美女久久久久=av爽|一区在线免费观看|精品91久久|国产精品成人=a片在线播放免费|小12萝裸乳无码 | 久久污视频|无码人妻精品中文字幕免费时间|日产无码精品一区二区三区|四虎最新免费网站|亚洲大尺度吃奶做爰|chinese叫床videos | 日韩性生活一级|日韩久久无码一区二区|欧美胖老太一级毛片|欧美精品一区二区精品久久|国产精品日韩在线观看|亚洲=av线=av无码=av岛国片 | 亚洲=av不卡一区二区三区|日本精品久久无码影院|亚洲福利视频二区|#NAME?|毛片一级做=a爰片性色仙踪林|人妻少妇精品视频一区二区三区 | 日韩国产一区二区三区四区|国产午夜精品一区二区三区免费|超碰人摸人操人摸人操|午夜影院免费在线观看|亚洲国线自产第六页|农村欧美丰满熟妇xxxx | 久久网国产|国产精品久99|国产hsck在线亚洲|性导航唐人社区|久久精品国产亚洲=aV高清色欲|久久99精品久久久久久久夜夜爽 | 午夜福利免费院|久草成色在线|一区二区国产高清视频在线|哪里有免费的黄色网址|亚洲久久在线观看|人妻中文无码就熟专区 | 91美女视频|c=aoporm在线|狠狠色噜噜狠狠米奇777|欧美一级做一级爱=a做片性|亚洲=aV噜噜狠狠网址蜜桃|亚洲v=a一区二区 | 久久亚色|久99久精品免费视频热|欧美人伦禁忌DVD放荡欲情|幻女free性俄罗斯毛片|国产精品一区二区三区免费观看|亚洲精品乱码久久久久久中文字幕 | 播放黄色一级片|国产精品久久久久久久久免费软件|国产XXXXXX农村野外|午夜网址|成人无高清96免费|精品高清视频 | 伊人网视频在线|久久免费看少妇=a高潮一片黄特|99国产精品自在自在久久|久久国产最新|一级片网址|无码天堂亚洲国产=aV久久 | 丝袜美腿一区二区三区在线观看|91手机在线视频|无套内内射视频网站|亚洲国产精久久久久久久|午夜丰满少妇性开放视频|性大毛片视频 | 精品国产一区二区三区久久久蜜臀|亚洲中文字幕无码一区在线|女同福利|国产一级视频在线观看|久久人妻公开中文字幕|#NAME? 午夜特片|中文久久久久|亚洲精品美女色诱在线播放|大地资源在线观看视频在线|99久久婷婷国产综合精品免费|豪放女大兵免费观看bd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