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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 24 章(倒v開始)

    “他負傷未醒, 直接就將他丟進鎮妖塔,未免過于武斷!”

    “鐵證如山,還有什么好猶豫的, 難道等他醒來再逃一次!?”

    “他不相信他是那種人!你捫心自問, 他這輩子何時做過一件壞事!”

    “你以為我希望是他嗎,我現在的失望傷心不比你少!萬沒想到他平日里仁慈心軟的模樣竟都是偽裝!”

    慕朝雪遠遠地聽著,越發覺得不對勁,他們說的是誰?

    總之不太像是柳傾絕。

    柳傾絕和承瀾宗根本沒有什么往來,就算有人出面辯護, 也頂多是顧及昭城與承瀾宗的交情。

    而不是現在這樣一副被慘遭背叛又恨又痛的模樣。

    慕恒站在兩撥人中間,神色也有些焦躁:“諸位都先冷靜一下, 等容冽過來分辨了劍傷, 事情便可見分曉。”

    話音落下, 慕朝雪被容冽抓著,來到地面。

    容冽似乎比慕朝雪還要關心結果, 剛一碰面便問:“是誰?”

    “……華長老,華宜書。”

    慕朝雪默默跟在后面, 聽到這個名字,微微怔住。

    容冽忽然回過頭來, 瞧慕朝雪一眼。

    慕朝雪看不懂這個眼神背后的深意,低下頭盯著自己的腳尖。

    慕恒領著容冽進入塔中,慕朝雪本以為自己會被攔下,沒想到容冽低聲讓他跟上。

    剛走進去,一道清瘦的男子身影闖入視線, 周身被靈力所化的鎖鏈纏繞束縛在空中, 肩頭衣服被血浸透,滴落下來。

    那張臉蒼白到毫無血色, 一雙平日里滿含慈悲的眼睛此刻緊閉著,像死去一般,昏迷不醒。

    眾人已經述說完先前發生的事,搜捕的人先是在醫閣發現異常,正要暗中前去喊人幫忙,華宜書意識到自己暴露,情急之下試圖硬闖護山大陣逃離。

    其中還提及柳傾絕,說是這位待在醫閣治病的大小姐因為躲閃不及,被當做人質,威脅承瀾宗開啟出口,受了輕傷。

    慕恒道:“雖已分辨過他的劍傷,但欺霜是你的劍,由你最后再確認一遍,最為穩妥。”

    容冽并未立即上前,而是又一次偏過頭去看慕朝雪。

    慕朝雪心里正是一團亂麻,柳傾絕沒有死,也沒有被抓,這算是好消息嗎?

    至少慕朝雪不用擔心到時候沒人給他解藥了。

    他和華長老接觸不多,僅僅只在中毒那段時間見過,談論的也都是醫術上的內容,他大多聽不懂,但能感覺到這是個很純粹的人。

    華長老真的是壞人嗎?

    他親眼見過柳傾絕身上的劍傷,現在怎么又出現在華長老身上?

    他一回頭,就撞上容冽意味深長的眼神,從方才得知消息開始,容冽就頻頻用這樣的眼神看他,就好像有什么很重要的話想說。

    慕朝雪躲開容冽視線,朝昏迷中的華長老望去,想要看出點真相來。

    無論華宜書和柳傾絕之間是怎么回事,有哪些疑點,這些問題慕朝雪都只能自己一個人偷偷琢磨,一來他的命在柳傾絕手上,二來他在現實中已經死去,任務失敗同樣活不了。

    華宜書出了事有一群長老護著,慕朝雪這個被自己親爹常年忽略的炮灰可沒有。

    承瀾宗的禁物,或是華宜書的清白都很重要,但他也挺心疼自己這條小命的。

    他正在天人交戰,就見慕恒眉頭皺起朝他看過來。

    慕掌門好像這時候才剛發現他的存在,道:“你不在寒月峰待著,跟著跑到鎮妖塔來做什么?”

    慕朝雪心里正混亂著,想糊弄幾句,容冽替他開口:“既然人已抓到,師兄身上嫌疑也該消了。”

    緊接著,容冽轉身向他道歉:“這幾日委屈師兄了。”

    他詫異于容冽會說這句話。

    容冽望向他的眼神分明仍舊帶有疑慮。

    其余人也連忙出來打圓場,道:“掌門本就不必如此,我等從未對朝雪有過懷疑。”

    “正是,如此事發,犯事之人是華宜書,就更驗證朝雪師侄的清白,華宜書擔任長老多年,當年也參與過后山結界的設立,想要進入后山根本不必旁人。”

    慕恒緩了緩神色,在他頭頂輕拍了拍,聲音難得帶有一絲溫和慈愛,道:“這里煞氣太重,你身子弱,不要待得太久,看夠熱鬧了就回去歇息。”

    眾人你一言我一語地說話時,容冽已經走到華宜書身前。

    不過一會兒,手中的欺霜便像是受到感應一般,猛然飛出劍鞘,脫弦的箭一般飛射向空中,劍尖指向束縛在靈力陣中的華宜書,右肩殘留的劍氣似被引動,一時間涌出大量鮮血。

    就連昏迷之中的男人都皺緊眉頭,溢出輕哼。

    容冽道:“回來。”

    欺霜應聲入鞘,平息下來。

    慕恒道:“如何?”

    容冽抿緊薄唇,又看了慕朝雪一眼,似在猶疑。

    片刻后,沖慕恒點了下頭。

    慕恒及眾長老神色各異,就連方才恨恨叫罵華宜書是叛徒的人都忍不住露出痛心神色。

    慕恒道:“先關在鎮妖塔,等安撫好其他門派的人再說。”

    各門派已被關在承瀾宗多日,早已生出不滿,發生過數次沖突,現下塵埃落定,承瀾宗終于松了口氣,當務之急是打開出口,賠禮道歉放人離開,免得承瀾宗整日鬧哄哄。

    至于宗門大比,暫時是沒這個心思了。

    眾人表示同意這一安排,準備退出鎮妖塔,回去忙各自手頭上的事。

    慕朝雪猶猶豫豫地又看了華宜書一眼,小聲道:“不先找人治一治華長老的傷嗎?”

    不僅硬闖護山大陣時受了重傷,肩上的傷也因為引動劍氣再次復發。

    可惜依舊昏迷不醒,否則說不定會有其他轉機。

    慕恒說道:“不必擔心,我還想聽到他親口說明情況,自然不會讓他就此死去。”

    旁邊一人咬牙,臉上浮現痛苦神色,恨恨道:“墮為邪修,背叛宗門,欺瞞我們,我倒要聽聽,他是有什么非做不可的理由!”

    慕朝雪心里七上八下,跟著眾人匆匆走出來。

    慕恒準備讓人送他回自己的院子,容冽道:“師兄所中幻術仍未完全消失,還需照看幾日。”

    慕恒又迅速改變主意,一臉慎重地表示:“月夜幽蘭的幻術可不是兒戲,你恢復之前,和你師弟待在一起最為穩妥。”

    他總覺得容冽不是那么簡單地想要照看他的身體。

    見容冽又要抱他御劍回寒月峰了,連忙道:“我想去探望一下柳姑娘。”

    據說柳傾絕是受到波及,還負了傷,他一說要前去探望,慕恒沒有任何懷疑,擺手放他離開。

    華宜書身為長老,當然是修為不俗,又是困獸之爭,足足出動了五名長老才將其制服,醫閣因為打斗的動靜太大,已經一片狼藉。

    柳傾絕被轉移到宗中一名醫修那里,接受治療。

    容冽要順路送他過去,他不敢拒絕。

    到了門外,他才道:“我與傾絕說些體己話,勞煩師弟在外等等。”

    容冽像是想到他和柳傾絕之間是未婚夫妻的關系,臉色僵了一瞬,終于在房間門外止步。

    慕朝雪迅速開門進入,又連忙關上門,從里面鎖起來。

    上鎖的動靜不小,帳幔后傳來一聲戲謔的輕笑聲:“阿雪鎖了門,孤男寡女共處一室,是想同我做什么?”

    慕朝雪一時無語,沒有應這話。

    他大步上前掀開帳幔,柳傾絕正躺在里面,姿態閑適地看話本,絲毫瞧不出受傷的痕跡。

    柳傾絕并未受傷,這他倒是不算驚奇。

    再定睛一看,那話本竟是從他那里拿走的,不由再次感到無語。

    慕朝雪左右看了看,又回頭警覺地看向房門,怕容冽會動用神識偷聽到他們說的話,一肚子疑問憋在喉嚨口,只目不轉睛瞪著床上體態風流的人。

    柳傾絕一揮袖,為二人設下結界,道:“你想說什么?”

    “你是不是對華長老做了什么不該做的事?”

    慕朝雪的聲音有些著急,“華長老身上為什么也會出現和你一模一樣的劍傷,連我師弟也騙過去了!”

    柳傾絕放下話本,支起上半身,幻化出來的女兒形態極為柔軟嫵媚,貼上他胳膊,將他一把拉到床上,俯身壓上。

    他手忙腳亂地伸手去推。

    柳傾絕按住他手,眼中閃爍著一絲惱怒:“一個華宜書,就讓你心疼了?你怎么不心疼心疼我?”

    他推不動身上的人,躺在床上,一陣疲倦,語重心長地嘆氣:“你知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你竟然真的推華長老出去當你的替罪羊,你就那么確定不會被人發現?”

    “阿雪還挺聰明的,這么快就瞧出來了。”

    柳傾絕一邊調侃,一邊玩他的頭發。

    他被頭發撩得脖子發癢,又見對方毫無懼怕和緊張的神色,心情更加沉重。

    柳傾絕這副態度讓他心里迷茫,不知如何是好,華長老是無辜的,讓一個無辜善良的人替自己背鍋,這種事他既懶得去做,也做不出來。

    可是慕朝雪還想要順利走完劇情去仙山上躺平養老呢,柳傾絕能逃過一劫繼續活著,他應該感到高興才對。

    他將柳傾絕手腕往外推了推,制作對方的小動作,鄭重地警告道:“萬一被抓,你的待遇只會比現在的華長老更糟糕。你和宗門的掌門長老們可沒有什么深厚感情,他們說不定會直接把你殺了,連辯解的時間都不會留給你。”

    柳傾絕沒有被恐嚇到,松開他的頭發,側過身來,支著下巴目不轉睛地盯著他,眸中閃爍著愉悅的光芒,篤定道:“阿雪在關心我。”

    柳傾絕的重點抓得顯然不對,他只好順著柳傾絕的話往下說,“那你接不接受我的關心?”

    為了看清柳傾絕反應,他也側過身來,與他對視。

    柳傾絕嘴角翹起,沖他擠眉弄眼地笑,還伸手輕輕刮他的鼻尖,半真半假地感慨:“還以為你要將我供出去,害我擔驚受怕好久。”

    這“大小姐”真會演戲,他勉強陪他演了一把:“我怎么舍得出賣你。”

    柳傾絕一臉感動:“阿雪對我真好。”

    慕朝雪沒說話,心想哪有人一邊下藥威脅,一邊感嘆被威脅的人對自己好?換成任何一個人被捏著小命也不會做出“不好”的事。

    柳傾絕端量他片刻,又笑道:“我再告訴你一個秘密,如何?”

    “什么?”慕朝雪下意識地問,反應過來后,迅速拒絕,“別,你別說。”

    知道得越多,消失得越快,他不想再知道招惹上更多不必要的麻煩了。

    柳傾絕沖他眨眨眼,用蠱惑的語氣道:“這個秘密你一定很喜歡。它對你有很大的好處。”

    慕朝雪又生出一點好奇。

    柳傾絕真誠地望著他,說:“看在阿雪對我如此關心的份上,我便和你坦白了吧,其實那日喂你吃的只是一顆糖,我只是嚇唬你罷了。”

    慕朝雪反問:“現在告訴我,不怕我轉頭將你供出去了?”

    柳傾絕含情脈脈地看著他:“我相信阿雪。”

    慕朝雪卻無法信任柳傾絕,這樣不擇手段的人,沒什么事情做不出來。

    之所以又改口說那不是毒而是糖,怕不是仗著度過了最緊要的關頭,有了其他退路,于是順便試探他誠意。只怕他到時候剛一張嘴,那毒就發作令他當場沒命。

    他可沒有膽量拿自己的命去賭。

    柳傾絕的手又伸到他臉邊,要動手動腳。

    他抬起手臂擋住,思來想去,最后勸道:“柳傾絕,你以后不要再做壞事了,活著最重要。趁現在宗門防守松懈,你快點和其他門派的人一起離開吧。”

    只要人還在,憑他綁定的那個摸魚系統的糊弄敷衍程度,劇情完成得晚一點應該也沒什么問題。

    柳傾絕眨了眨眼,離開了床,站起身來,臉上恢復正色,望著窗外某處山脈,道:“東西沒到手之前,我不會走。”

    他擰緊了眉,順著柳傾絕視線望去,那處山脈正是承瀾宗封禁月夜幽蘭的地方。

    他從柳傾絕的眼神中看到了固執和瘋狂。

    這人是鐵了心要繼續犯險。

    他坐起來,一條小腿垂在床邊,垂著眼,有些泄氣,總感覺自己眼里的柳傾絕已經變成了一個死人,之后是原書劇情填補失敗,他的理想生活離他遠去。

    想到這里,不禁黯然神傷。

    柳傾絕不知何時又來到他跟前,掌心貼著他的頭發,慢悠悠地撫摸著,溫聲開口:“不必太為我擔心,我能做出這種決定,自然是留有后手,不算犯險。”

    慕朝雪忽然更煩了,揮開對方放在他頭頂的那只手,“隨便你好了。”

    破罐子破摔后,他悶悶地起身就往外走。

    第 25 章

    門剛從里面被打開, 慕朝雪就愣住。

    容冽正面對著他站在門口,臂彎里還抱著欺霜,一眼盯住了他身后追上來的柳傾絕, 眸中飛快閃過一絲殺意。

    慕朝雪以為自己看花了眼, 竟從一個未來正道魁首的眼中看到這樣的煞氣。

    再一瞧,連欺霜也像是感知到主人的心思,在臂彎處震顫不已,散發出來的靈壓使空氣都仿佛凝滯了幾分。

    容冽在劍身上輕拍兩下,劍才終止這激動的反應。

    望著容冽朝這邊走來, 慕朝雪忽然又后悔剛剛放棄柳傾絕的命,就算柳傾絕不想活, 那至少也要等到他走完劇情吧?

    他忙又不動聲色往柳傾絕前面擋了擋。

    容冽仍是繞過他看向后面的柳傾絕。

    慕朝雪提高了聲音開口, 明知故問道:“我們是要回寒月峰了嗎, 師弟?”

    容冽“嗯”了一聲,視線緩緩移到他身上, 眸色幽深。

    慕朝雪顧不上回頭看柳傾絕的模樣,迫不及待朝著師弟迎上去, “那我們快些走吧。”

    容冽當真就沒有再繼續停留,就像剛剛盯著柳傾絕看僅僅是出于無聊。

    御劍回寒月峰時, 峰頂的雪下得更大了,那棵花樹仍舊在雪夜中盛放著,鍍著一層清冷的月輝,樹下有搖椅,桌上有茶水點心, 一旁屋舍精致, 因為結界的存在,茶水還溫著, 好像有人長居與此。

    與第一天來寒月峰見到的景象迥然不同。

    容冽頻頻看向他,像是在思考些什么。

    慕朝雪現在也不知道要怎么辦,勸不動柳傾絕送死的決心,他也就失去了一定要離開寒月峰的執著,剛一回來,就主動乖乖進了屋子,默默躺了下來,閉著眼睛恢復精神。

    屋子里暖融融的,床鋪被收拾地干凈柔軟,慕朝雪本來很難得地想要思索一下對策,一不小心就睡了過去。

    睡夢中,總感覺有人在以極近的距離盯著自己看,脖子上時而傳來溫涼觸感。

    慕朝雪睜開一道眼縫,瞧見是容冽在床邊,出于對這位小師弟人品的信任,他甚至來不及細看對方到底是在做什么,又困得重新閉上眼睛。

    那只停在脖子上的手沒有拿開,而是伸進他領口。

    冰涼的指尖接觸到脖頸皮膚,瞬間將他刺激得睜大眼睛。

    他兩只手一起抱住了容冽的手臂,驚慌道:“你干什么?”

    容冽從他衣領下面拿出那塊玉,就著這個姿勢,觀察起來。

    一塊玉,還是容冽親自送給他的,又有什么需要再拿出來看的?

    手指不再接觸脖頸附近的皮膚,冷意消失,他又泛起困來。

    兩只抓住容冽手臂的手漸漸脫力,快要松開。

    容冽在他耳旁問:“師兄最近還與那名邪修見過面嗎?”

    他一個激靈,醒了過來,驚惶看向容冽。

    容冽若有所思地看著他的臉,他連忙調整著臉上神情,讓自己看起來沒那么做賊心虛。

    “什么邪修?”

    他故作不解地問。

    又義正言辭道:“我這輩子從未見過任何邪修!那等歪門邪道,我不屑為伍!”

    容冽道:“師兄記性不好。”

    他愣住:“啊?”

    容冽平靜地提醒道:“禹城不是剛見過一次?”

    慕朝雪白天剛見過柳傾絕后,容冽這個時候突然提起禹城,這讓慕朝雪根本難以安下心來,反倒更加驚疑不定。

    他避開容冽眼神,小聲道:“……對,我記性不好。”

    容冽又問:“那師兄還記不記得當時那邪修的長相?”

    慕朝雪立刻搖頭:“不記得。”

    “那師兄可還記得她穿的什么顏色的衣裙?”

    慕朝雪沒等對方話音落下,再次斬釘截鐵否認:“不記得。”

    容冽的聲音仍舊平靜,不緊不慢地繼續說:“師兄覺不覺得當日那人與柳家小姐有些相像?”

    他急忙否認:“哪里像了,一點也不像!穿紅色衣服的人多了去了!”

    說完他渾身一震,忙捂住了嘴。

    容冽道:“看來師兄并不擅長說謊。”

    慕朝雪不知道該怎樣來面對這一句評價,索性偏過頭,閉著嘴不再開口。

    “那師兄又是為什么要堅持不說實話呢?”

    容冽雖然在疑問,但語氣中的肯定十分明顯。冷冽的嗓音裹著外面呼嘯的風聲,模糊而又清晰地傳進他耳朵里,讓他忍不住打了個寒蟬。

    慕朝雪茫然無措地盯著床上的雪白絨毯。

    容冽手上還在把玩著他掛在領口的那塊玉,他想翻過身躲開對方視線也無法做到。

    “師兄當真要維護她到如此地步?”

    容冽的嗓音微微有些低沉,好似終于因為他的沉默而生出了惱意。

    慕朝雪用力掰開容冽手指,將那塊玉奪回來,“這是你自己送給我的,一直抓著不放是想再要回去嗎,送出去了就沒有再還給你的道理。”

    他稀里糊涂地說著,自己也沒留意自己具體說了些什么,只想蓋過容冽正在緊抓著不放的關于柳傾絕的話題。說完慌慌張張地翻過身去,背對著床邊的人。

    容冽卻沒有像往日一樣閉嘴,繼續說著:“柳傾絕便是那日在樹妖巢穴中奪取妖丹的邪修,師兄十分清楚他借機進入承瀾宗的目的,比起妖丹,她應該更想要封禁在承瀾宗后山的月夜幽蘭,師兄一直替她隱瞞,到底是為了什么。”

    慕朝雪心中那點極力隱瞞的事情被毫不留情地揭開,腦子里一團亂麻,躺也躺不住,翻身坐起,提高了嗓音喊:“你胡說,根本沒有這回事!”

    然而事實證明吵架時不是誰聲音大就能贏,何況他弱不禁風,孱弱得很,扯著嗓子喊,聲音也高不到哪里去。

    容冽絲毫沒有受他這副氣勢沖沖姿態的影響,接著說道:“師兄還是要堅持如此嗎?”

    慕朝雪揪緊了身下毛絨絨的毯子,垂死掙扎道:“你有什么證據嘛!”

    雖然問是這么問了,但他并不抱有問倒師弟的期望,師弟必然是有確切證據才會這樣說的。

    果不其然,容冽又從他衣領下拿出那塊玉,道:“這塊玉是能驅妖避邪沒錯,但是玉上附有追蹤之術,除了佩戴之人,與其接觸之人在一個月內無論躲藏在何處,都能被欺霜循著氣息找到。”

    慕朝雪瞪大了眼睛,錯愕望向容冽。原來在后山出事當晚,他就被容冽懷疑上了。

    容冽的聲音帶著一絲冷意:“師兄若是執意袒護,不如這就欺霜去找找看,它那晚真正見到的人是誰。”

    “你怎么能用這種狡猾可惡的辦法來對付我!”

    慕朝雪說不清是驚慌還是窘迫,著急地將那塊玉從脖子上取下,一把扔回容冽懷里,道:“把你的東西收回去,我不要了!”

    第 26 章

    容冽握住那塊玉, 沒有收回,也沒有再次遞回來,緩慢說道:“說起狡猾可惡, 有一種西域邪修創造的術法更擔得上這一評價, 名為替身術,只要選定一個神智潰散之人,就能任意將自身所負之傷及部分功法轉移給對方,并控制對方按照自己的想法行事。”

    這一刻他終于清楚為什么會在華長老身上看到一模一樣的劍傷,就連宗門長老都被騙過去。

    “你說, 華長老近日神思恍惚狀態不佳,又在醫閣被搜查時主動暴露, 是否就是先被迷惑了心神, 又被施加了這等狡猾可惡的術法?”

    他一時語塞, 偏又被一種莫名的羞恥感激得臉頰發燙,只能沖對方大喊:“我不知道!”

    容冽緊盯著他的眼睛, 一字一句反問他:“她的身份被拆穿,師兄就這樣生氣嗎?”

    “我……”

    他吞吞吐吐, 倒也沒有太生氣,而且也不是因為柳傾絕身份被拆穿, 他只是感覺自己被耍了,容冽這么久就一直默默看著他演戲,讓他回想起來就想找個地縫鉆進去。

    白忙活一場,結果從一開始就注定了。

    容冽欺身湊近他,緊盯著他的眼睛。

    他偏過臉, 避開對方的視線, 悶悶地說道:“你還要干什么?”

    容冽的聲音在他耳邊響起:“她能控制華長老,也就能同樣控制別人, 師兄是否也受制于她?”

    慕朝雪想著解藥的事情,有些走神,事情是容冽自己發現的,不算是他主動出賣,就是不知道柳傾絕認不認這個道理。

    他擰緊了眉,滿臉為難,支支吾吾地開口:“我……我不知道……我不能說。”

    容冽抓著他的手腕,探他的脈象,而后神色大變:“她果真給你下了毒。”

    慕朝雪心想,柳傾絕確實在騙他,幸好他沒上當。

    他可憐巴巴地問:“師弟,我是不是活不了幾天了?”

    “暫時沒有性命之憂,不過也沒有解毒之法,”容冽擰緊眉頭,“她是怎么跟你說的?”

    慕朝雪就知道這毒沒那么容易解開,否則柳傾絕不會那么自信。

    他回答道:“柳姑娘說,等她安全離開承瀾宗,就會將解藥給我。”

    緊接著又擔心地問:“你不會這就要去告知掌門等人真相,然后去把柳傾絕抓了吧?”

    容冽沉思片刻,道:“既然師兄是受了脅迫,我會告知掌門實情,相信掌門自有定奪。”

    慕朝雪試試探探地問:“你們會殺了他嗎?”

    容冽的眼神冷下來,盯著他說道:“難道師兄不是更應該關心自己身上的毒?”

    慕朝雪無奈道:“關不關心又有什么區別,事情也并非我能控制的。”

    容冽輕聲開口:“可師兄還是關心了。”不過關心的是柳傾絕,而不是他自己。

    慕朝雪往外走,被容冽伸手推了一把,跌回床上。

    等他試著再次起身,卻發現無論如何也起不來了,像是有層層無形的絲線將他綁縛在床上,無論他怎么拉扯掙扎,都脫不開身。

    他有些不滿地瞪著床邊的始作俑者。

    容冽在他的注視下神色平靜,道:“此事尚未作出定奪,還請師兄繼續在此歇息。”

    慕朝雪破罐子破摔地往床上一躺,“那我不問了。”

    他怔怔仰臉望著屋頂,心里也實在拿如今這情況沒轍,已經開始考慮要不要賄賂系統幫忙做個弊什么的……

    容冽走出幾步,又回頭看過來,見到他一動不動發著呆的樣子,有些奇怪,折返回床邊。

    慕朝雪不解地看著他朝自己靠近,仍舊保持一動不動躺倒在床的姿勢,既不想再開口,也不想動。

    容冽彎腰,將那塊玉石重新掛在他脖子上,然后將那把被沒收的匕首也放在床頭,似有若無地輕嘆一聲:“匕首是用來自保的,師兄下次不要再用它來做壞事了。”

    慕朝雪憂愁地看著他,回敬了他道:“師弟,你也沒有表面看起來那么好。”

    如果是真正恪守門規嫉惡如仇的正道之光,也就不會眼睜睜看著承瀾宗亂了這么些天,卻若無其事和他待在寒月峰上種樹造房子。

    容冽沒說話,將毯子拉到他身上蓋好,轉身往外走。

    外面忽然有弟子喊道:“師兄在嗎,容師兄,這次真的出大事了!”

    比起上次的傳音玉簡,這次親自來人通知具體情況,可見比起上次華宜書的暴露,這次的事情更加嚴重。

    容冽走出屋外,關上門。

    過了片刻,門外傳來一道驚慌失措的聲音,那聲音聽著年輕,大概是某個入門較晚的小弟子,一邊說著話,一邊差點哭出來:“大師兄、大師兄他在禹城南部的那片沼澤當中失蹤了!”

    伴隨著哭聲,話音停歇了數秒,小弟子又顫抖著道:“我僥幸被邱長老救下,才留下一條命。去禹城相助的一群弟子,兩名管事,還有大師兄,全都被那片沼澤給吞了,邱長老也受了重傷。禹城現在還在每天死人,老城主也在昨日調查中死在野外。”

    緊接著是一道冷冷清清的嗓音,問:“有何異常之處?”

    “原本一直以為是有道行高深的水妖藏匿在城中禍害百姓,昨夜循著老城主死前留下的行跡追查至南部的沼澤,才知那片沼澤已生出靈智,靠每日吞噬活人為食,幾乎一日一個樣。”

    歷來就有大川大澤生出靈智化出人形的說法,大川大澤多已存在多年,由天地自然萬物所化,受天道的偏愛,天生具有無比強大的力量,豈是由肉體凡胎所化的修士所能抵抗的。

    但是這些都只存在傳說中,修真界靈氣日益稀薄,能修煉出靈智的生靈越發稀少,更別說是這些占地寬廣底蘊深厚的大川大澤。

    禹城的沼澤幾乎占據正片南部的區域,先前樹妖躲盤踞在那里數年之久未被發覺,便已讓禹城百姓驚懼不已,白日里也不敢獨自外出。

    如今沼澤悄然生出靈智,開始作惡。

    禹城如今的情形要比先前糟糕數十倍。

    除了禹城,最為憂懼的便是承瀾宗了。

    承瀾宗距離禹城最近,禹城雖名義上是個主城,有城主統率,但是和昭城這樣真正獨立的主城有所區別,一只受承瀾宗庇護,受老城主所托,宗門先后派過去三撥人幫忙調差,結果死的死,失蹤的失蹤。

    一共七名長老,邱長老修為在七名長老中是為翹楚,原以為讓她過去之后必能令禹城的亂子了結,沒想到也負傷而歸。

    禹城亂了,接下來便是承瀾宗,生出靈智的沼澤經過這回,自然會發現比起吞噬普通百姓,有修為的宗門弟子是更豐盛的“晚餐”。

    這個消息足以令承瀾宗上下都坐立不安。

    慕朝雪甚至懷疑自己是不是在做夢,承瀾宗出現這樣的危機,原書中竟然都沒說?難道川澤成精的威脅還比不過后來從結界中出逃的妖皇?

    原書后期可是對容冽殺妖皇的過程大肆描繪了一番,烘托這位正道之光的強大和眾望所歸。

    他正胡亂想著,那名小弟子又傳進來:“容師兄,掌門與諸位長老聽完消息已經即刻出發趕往昭城,命我前來通知你此事。”

    容冽應道:“我會立刻趕過去。”

    慕朝雪一聽他要馬上走,生怕自己就這么被忘在床上,正要喊一聲,提醒一下師弟 ,門再次被打開。

    容冽走進來,那名小弟子候在外面,抹了把眼淚,忽然從打開的門中看見屋內景象,愣了愣,正按捺不住好奇往里探頭探腦,門又合上了。

    慕朝雪頭發散了,衣服也散了,眼圈紅紅蜷縮在床上,問走過來的容冽:“你不會要一直把我困在你的床上吧,我沒有修為,要吃飯的。”

    容冽看著他,眼中閃過一絲錯愕,好像看見了什么不該看的東西,不自在地撇過臉去,頓了頓,道:“不會。”

    他正低頭琢磨自己到底哪里不正常,讓一向冷靜的師弟露出這樣怪異的神情,再一動胳膊,發現纏繞在身上的靈力都消失了。

    試著下床,也沒有受到任何牽扯。

    他喜出望外,只差說一句“師弟好走不送”。

    容冽留下一個傳音玉簡,道:“我會去一趟禹城,這幾日師兄便待在寒月峰,有事可以通過傳音玉簡告知。”

    他點頭,“師弟慢走。”

    “不必想著弄開結界逃出去,不論逃去哪里,欺霜會找到你們。”

    他繼續點頭。

    容冽又上下看了看他,道:“離開屋子時穿好衣服,外面天寒。”

    他嫌煩了,低頭瞧了瞧,衣服是有些亂,但也不至于會受凍,何況他又不傻。

    再一抬頭,容冽已經悄無聲息地離開了,門應聲關上。

    四周一片寂靜,雖然容冽在時也不怎么會說話,但是好像一下冷寂許多。

    剛剛還想著離開床,現在不被束縛了,他卻又主動躺了上去。

    承瀾宗怕是要有點麻煩,但是原書沒有提,說明這場麻煩就是有驚無險,相反,他現在卻有了更多思索接下來該怎么辦的時間。

    柳傾絕看起來執意要一條路走到黑,現在承瀾宗無人鎮守,除了容冽,所有人都認為邪修已經落網,只怕是柳傾絕再一次行動的好時機。

    如果柳傾絕這次行動成功,那么接下來又會不會一直能成功躲掉承瀾宗的追捕呢?

    如果沒有成功,運氣比上回還差,后山沒了容冽,劍尊總不能還像上次一樣躲在山洞里袖手旁觀,一出手直接讓柳傾絕魂飛魄散,到時候該怎么辦?

    要是他能趁所有人不注意把柳傾絕打暈帶走,是不是能有效杜絕一些意外……不過他好像沒這個實力,現在修煉還來得及嗎?

    想來想去,反正這些人在書里都是比他重要的角色,應該沒那么容易掛,反正他被師弟困在這里也什么都做不了,不如先睡一覺再說。

    大約凌晨時分,他被一陣奇怪的動靜吵醒。

    好像某種玻璃制品正在一點一點碎裂。

    他睜開了眼睛,那種聲音還在繼續,從外面清晰地傳進屋子里。

    第 27 章

    推開門一看, 柳傾絕正一身紅衣站在雪地里,掌心靈力泛著青黑色的光芒。

    而他折騰許多想方設法要弄開的寒月峰峰頂結界,此刻裂開一道縫隙。

    柳家獨門功法

    “你——”

    他剛發出一個音節, 就被整個人裹挾至空中, 緊接著飛離了寒月峰。

    因為柳傾絕行進的速度太快,他以為自己隨時會從高空墜落,摔成肉泥,恐懼之下緊緊閉上眼睛。

    再一睜眼,人已經出現在寒池附近的竹林。

    冷意讓他打了個哆嗦, 沒等柳傾絕有下一步動作,他急忙一把抓住對方胳膊, 皺著眉頭問:“你說你留了后手, 就是指沼澤成精?”

    承瀾宗的人被迫趕赴禹城, 宗門無人鎮守,能在容冽手中逃走, 現在更是如入無人之境。

    柳傾絕能控制樹妖身旁早已生出靈智的妖藤,說不定也能對那片沼澤動手腳。

    但他還是抱有一絲期望, 或許柳傾絕的本事還沒有大到這種程度。

    “阿雪眼里的我這般無所不能嗎?我哪有那種點化川澤成精的本領。”柳傾絕露出無辜神色。

    慕朝雪心安一瞬,緊接著就聽柳傾絕又道, “我不過是稍微幫助了它一把,讓它長大的速度更快一些罷了。”

    慕朝雪的心又沉下去。

    原文中,大師兄虞問春時常外出歷練行走,和小師弟共同降過魔,除過妖, 遇險如同家常便飯, 別說是失蹤下落不明,就是命懸一線的險境也不是沒有經歷過。

    最后雖然沒有贏得小師弟的心, 但一直忠誠地追隨著小師弟,守護小師弟一路走上正道魁首仙門至尊的位置,直到結局也不曾表明心意。

    如果按照原文中的重要程度來排列,大師兄顯然比柳傾絕對師弟的影響更大,二人關系更親近。

    他原本以為虞問春這次的失蹤也是一次原文中一筆帶過的家常便飯。

    畢竟原文中提都沒提禹城還出過這樣的意外,除去劇情歪掉的可能,說明這件事根本就是虛驚一場,不會對劇情造成任何影響,不值一提。

    現在看柳傾絕這副一條路走到黑的姿態,他忽然有些不太確定了。

    柳傾絕亂來,興許還能讓劇情繼續沿著主線走下去。

    大師兄要是再出事,劇情可能真的沒救了。

    比起時常對小師弟出手相助且陪伴到最后的大師兄,柳傾絕只在原文前半部分作為一只狂蜂浪蝶圍著小師弟轉了幾圈,就因身體不適早早病逝。

    所幸還沒受到系統的任何提示,虞問春能像原文中無數次的冒險經歷一樣逢兇化吉也是有可能的。

    盯著柳傾絕那張不以為然的臉,他忍不住想要罵人:“我大師兄要被你害死了!還有禹城那么多無辜的生命!”

    “什么時候你也這樣心懷天下了?先顧好自己吧。”

    柳傾絕說著,伸手去抓他。

    他側身躲開,拽下脖子上那塊玉,玉石頓時化作一道凌厲劍氣,朝柳傾絕斬去。

    柳傾絕錯愕轉身,但來不及說話,只專心抵擋那道劍氣來勢洶洶的攻勢。

    竹林中喧嘩無比,慕朝雪探著脖子往劍尊所在的方向望,始終望不見動靜。

    容冽只說這玉中有欺霜的劍氣,卻沒說怎么控制,他現在只能從旁圍觀,心情復雜。

    系統忽然冒出來,一副狀況外的語氣:【咦,怎么打起來了?】

    “怎么辦,好像打不過,”他一臉糾結地和系統聊天,“要是劍尊出手就好了。”

    【!你終于打算打死他了嗎?】

    他仿佛發現新的解題思路,意外道:“打死也可以嗎?”

    【不可以。打死了誰來走劇情。】

    “那找個人來替代他呢,我不就是過來替原主填補劇情的嗎?”

    【你這種情況屬于系統失誤,原主本來就由穿書主系統程序產生,程序出錯導致角色空白,才會隨機抓取任務者過來幫忙,每個世界都有一些像原主這樣由程序產生的工具人,但是柳傾絕這種屬于土著,主系統沒有權利控制。】

    慕朝雪難得聽到系統用這么認真的態度介紹工作信息,但是帶來的卻不是什么好消息。

    他又試著問道:“那你給他洗腦一下可以嗎,讓他不要再這么亂來了,聽話一點按劇情來。”

    系統恐慌道:【這是侵犯土著人物人權的行為,性質極其惡劣,我會被主神關進小黑屋的!】

    他也很恐慌:“書里不都是紙片人嗎,紙片人也有人權?”

    系統除了提到被主神關小黑屋,其他時候都是相當樂觀的,深吸一口氣后,淡定地說:【總之不要慌,說不定他會因為愛上你的小師弟從而為愛金盆洗手,棄暗投明呢。】

    “看起來可能性不是很大。”

    慕朝雪看著那道劍氣被柳傾絕無情打散,消失得無影無蹤,連忙躲到一顆樹后。

    柳傾絕隨意擦掉臉頰上被劃傷的傷口流出的血,扯出點笑意,輕易將他從樹后拎出,一把扯下他領口那塊玉,徒手捏為齏粉,而后一言不發向月夜幽蘭所在的山洞瞬移過去。

    他被施了定身術,只能眼睜睜看著柳傾絕向禁物探出手。

    “不想死的話,立刻從這里滾出去!”

    一道低沉的嗓音隔空傳來,巨大的威壓讓空氣如同瞬間凝固,壓迫感讓慕朝雪有些呼吸困難。

    那道嗓音來自對面,無上劍尊閉關的洞府。

    終于坐不住要出手了嗎?

    他動不了,只能轉著眼珠留意對面情形。

    然而除了這股強烈的威壓,洞口始終沒有動靜。

    柳傾絕只在剛開始停頓了片刻,而后繼續堂而皇之地向幽蘭伸出手,有了上次經驗,這次連破開結界都更加輕松。

    而空氣中那股威壓卻是在逐漸衰弱,像是支撐不住一般,逐漸消退。

    他疑惑地望著對面洞口。

    柳傾絕也望過去,道:“誰能想到,曾讓魔主隕落的無上劍尊,當世最強者,如今只敢終日躲在山洞里當縮頭烏龜,虛張聲勢嚇一嚇人。”

    他聽出一絲不同尋常的味道。

    柳傾絕指尖接觸幽蘭之前,停下來看他,笑道:“你是不是也很想要阻止我?”

    他很誠懇地點了點頭。

    柳傾絕道:“與其放在這里當擺設,不如讓我物盡其用。”

    那棵曾惹出禍亂的禁物在月色下散發著馥郁芳香,花型精致小巧,看起來就像一朵普通的蘭花。

    話音剛落,周圍的結界中忽然化出千絲萬縷的蛛網狀細絲,從四面八方將柳傾絕困住,靈氣凝成實質一般,迅速向中心收攏,眨眼間將柳傾絕五花大綁。

    柳傾絕被蛛絲一樣的陣法束縛得無法動彈,嘗試調動體內靈力,竟是也被一起封印住。

    承瀾宗像是料到他會在此出手,早已提前在此設下埋伏。

    他詫異望向慕朝雪。

    “你告訴他們了?”

    到目前為止,知道他身份的只有慕朝雪,伴隨著華宜書被關進鎮妖塔,這一認識更是成為事實。

    如今有人在此設下圈套等他往里鉆,他第一反應因為被慕朝雪背叛感到怒火攻心,失去了應有的冷靜理智。

    轉念一想,他又覺得自己因為過于在意慕朝雪而犯蠢,說那顆藥是糖,其實是騙這個小病秧子的,那的的確確就是一顆用來控制對方的毒藥。

    之所以那樣說,不過是為了讓小病秧子放松戒備,最后再測試一次小病秧子對他的真心。

    如果他真被慕朝雪出賣,此刻見到的應該是慕朝雪的尸體。

    現在慕朝雪好端端站在他面前……

    他的心情莫名有些愉悅。

    真心維護他的人不多,如今輪到一個弱不禁風的小可憐。

    他掙了掙身體,忽然很想沖出去對這個不自量力的小可憐做些更瘋狂的事。

    慕朝雪見柳傾絕這時候還在笑,有些莫名其妙。

    柳傾絕被設下埋伏,慕朝雪并沒有太多意外。

    容冽既然在一開始就懷疑上了柳傾絕,之后自然不會傻乎乎坐以待斃,如果不是禹城又出了那樣的意外,柳傾絕早被抓了。

    此刻親自面對柳傾絕充滿懷疑的提問,他怕柳傾絕掙脫之后順手把自己滅了。

    畢竟他早在撞破柳傾絕好事的那一晚,柳傾絕就已經對他起了滅口的心思。

    要不是他的態度足夠“真誠”,墳頭草已經兩米高了。

    他一臉無辜地解釋道:“師弟他早就發現不對勁,只是沒有說出去,把我關在寒月峰,就是等我主動坦白。”

    頓了頓又鄭重補充了一句:“我還拼命央求他不要殺你。”

    雖然事實上沒有“拼命”,但是夸張一下也沒有壞處。

    “你這師弟,真會疼你。為了不讓你被承瀾宗問罪,竟等到此刻才出手。”

    柳傾絕低頭看了看身上纏繞的網,除了無法施展身手,的確不會再對他造成其他的傷害。

    慕朝雪死馬當作活馬醫,語重心長地勸:“你別再執迷不悟了,收手吧,你也看到了,我師弟是個善良正直的好人,承瀾宗也是名門正派,只要你現在及時收手,懸崖勒馬,就還有一線生機……”

    空氣中多了一絲水腥氣,腥味越來越濃郁,水汽凝成水珠,一團裹著水腥氣的黑霧巨浪般翻滾而來,其中還夾雜著淤泥和水草,將柳傾絕身上纏繞的網溶解得一干二凈。

    柳傾絕瞬間得了自由,干脆利落地將月夜幽蘭整顆取出。

    氣息有一瞬間的泄露,林中飛鳥被驚動。

    不過一瞬就被裝入一個特制的方盒當中,夜色中的最后一絲香氣也被盒子隔絕。

    林中重歸寂靜。

    慕朝雪仍是不能動彈,只能眼睜睜望著。即便能動,也根本不是柳傾絕對手。

    柳傾絕在黑霧籠罩中快步朝他走來,將他攔腰撈起,貼著他耳邊道:“怎么不繼續說了,多說點,我愛聽你的聲音。”

    伴隨這句調笑,他被柳傾絕以及一團沼澤中所化的黑霧裹挾著,迅速離開后山。

    第 28 章

    經過藏寶閣, 黑霧離開了一瞬,返回柳傾絕身邊后,其中多了一顆妖丹。

    柳傾絕取來看了看, 獎賞一般將那棵妖丹重新丟回黑霧中。黑霧飛快將這顆上佳的補品吸收, 體積以肉眼可見的速度膨脹壯大。

    慕朝雪身陷其中,眼見著快要飛出承瀾宗的地界,強忍著沼澤帶來的窒息,道:“你逃不掉的,師弟肯定會找到我們。”

    他沒敢想象失去了那塊玉之后, 容冽還能不能順著順著氣息找到他們,只能強裝淡定地警告了一句。

    柳傾絕反問他:“誰說我要逃了?”

    他抬眼遠眺, 柳傾絕是朝著昭城的方向移動的, 驚訝道:“你不會是想直接回家嗎?”

    柳傾絕默認他的猜想, 道:“有你在手里,承瀾宗敢輕舉妄動嗎?”

    終于知道柳傾絕為什么要把自己也一起帶走, 只是對方未免高看了他在承瀾宗的重要性,用他威脅承瀾宗, 只怕結果會令人失望。

    “費勁把我帶走,真的不值得。”

    “值不值得, 看看不就知道了。”

    風聲太大,柳傾絕將他拉到身前,附在他耳邊不急不緩說道:“從現在起,你就是我的人質。要聽話。”

    大概是因為知道他逃不了,柳傾絕說完便解除了他身上的術法。

    他揉了揉有些僵硬的關節, 色厲內荏地放狠話:“你會后悔的。”

    柳傾絕沒理會。

    路過鎮妖塔, 再次停下。

    這次他親自進入其中,朝里面走去。

    華宜書仍舊昏迷不醒, 承瀾宗為了治好華宜書的傷勢讓人及早醒來,著實花費一番心思,用了最好的藥,還有很多長老們私人名義送來的上品靈藥,打著讓華宜書盡早醒來接受審問的幌子,極力要留住這位好友性命。

    幾名負責照看的醫修前腳剛走,柳傾絕就瞬移到近前,在掌心升騰起青中泛黑的靈力,不由分說靠近昏迷之人的命門。

    慕朝雪看出柳傾絕意圖,驚愕之下,連忙前去阻攔。

    柳傾絕一時意外,收手的速度有些慢,慕朝雪的袖口斷了一截,手臂留下一小片傷痕,痛哼出聲。

    他不受痛,一小塊傷口便立刻被刺激得淚眼汪汪。

    柳傾絕微微一愣,當場收斂了身上釋放的靈壓,拉著他查看手腕傷勢。

    他趁機說道:“你都打算抓我當人質,直接和承瀾宗撕破臉了,華長老醒或不醒,又有什么關系。”

    柳傾絕在他傷口上涂藥,一邊包扎一邊道:“我又不是為了隱藏自己,就是單純想讓他死不行嗎。”

    他瞪著他。

    “怎么,感覺自己遇上瘋子了?”柳傾絕嗤笑一聲,又換上認真神色,“放心,我只是在說笑而已。”

    他剛松口氣,柳傾絕露出痛恨神色,一字一句開口:“我想讓他死,當然不是無緣無故。”

    所以還是想殺人。

    說話時包扎的動作粗心了些,他痛呼出聲,眼角溢出生理性的淚水,一邊哭一邊緊緊抓住柳傾絕衣袖,爭分奪秒地央求:“你別殺他,好不好?”

    柳傾絕緩緩松手,神色之間的戾氣一點一點消失不見,饒有興味地問:“你求容冽別殺我時,也是用這副表情嗎?”

    他哪里記得這種細節,而且為什么要問這種無關緊要的問題?

    柳傾絕朝昏迷中的華宜書瞥了一眼,做出惋惜神色,“今日算他運氣好,我便依你。”

    黑霧席卷而過,再次將他帶離地面,讓他沒機會思考更多。

    *

    昭城,城主府。

    柳家管理昭城已有數百年,數百年來族中人才輩出,直到近些年才稍顯黯淡。

    今日正逢家主壽辰,府中張燈結彩,只是不見任何熱鬧氣息,就連偶爾穿梭于門內的賓客臉上也是一副小心翼翼的神色。

    后院一處廂房內,一個單薄漂亮的年輕人正倚在一張美人榻上,有一搭沒一搭地翻看一本話本。

    那張臉透著病態的白,眸似秋水,好像隨時要化成一縷輕煙散開得無影無蹤。

    柳傾絕靠在門邊看了一會兒,見慕朝雪看著那話本沒過幾秒便眼神呆滯地走起神來,悄聲走到他面前,俯身湊近他耳畔:“想什么呢?”

    用的是十分溫柔嬌俏的語氣。

    盡管在柳家,柳傾絕依然用的是這副柔弱千金的打扮。

    慕朝雪觀察過,柳家并沒有什么人知曉柳傾絕的真實面孔,至于柳城主,他只在第一天被柳傾絕帶回來時去見過,所以不清楚身為柳傾絕親身父親的柳城主是否知道這一秘密。

    他微微側過頭,移開了話本,看到一張若無其事的笑臉,不是很想開口說話。

    柳傾絕把他當做人質擄回昭城已有兩天,昭城和禹城各自分布在大陸南北兩端,平時消息流動不算快。

    但是這回禹城那邊出了那樣數百年未聞的大事,消息也比往常遞得快,柳家也時常聽家養的修士的談起。

    總結起來就是禹城那邊情況不太妙。

    有了掌門和長老們親自在禹城坐鎮,傷亡減少,但是生出靈智的沼澤盤踞在整個南部,范圍寬廣,始終找不出命門所在。

    直到現在,承瀾宗那邊也沒個消息。

    不知道是依舊沒發覺柳傾絕干的好事,還是雖然發現了,但事有輕重緩解,不想此刻分出人手來管。

    柳傾絕像是什么也沒做過一樣,在昭城當他的“大小姐”,而他也同樣是以未婚夫的名義被帶回來。

    不一樣的是,私下里柳傾絕派人看住他,不讓他獨自出門。

    從來到這里之后,他很少見到柳傾絕在自己跟前露面。

    今天好不容易出現,他開口便說:“我要退婚。”

    柳傾絕怔了怔,在他身側緊挨著他坐下,委委屈屈地問:“為何?”

    他無視對方的惺惺作態,平靜道:“你是男人,這是欺騙。”

    “阿雪不是說了,我是男子或是女子,于你而言并沒有任何不同?”

    他支吾了一下,第一次看到柳傾絕真容,是在撞破柳傾絕擅闖禁地那晚,他光是想著怎么不被滅口,哪里顧得上女人或是女人。

    現在想退婚,也是系統和他這兩天討論出來的結果,按照劇情是柳傾絕先提退婚,但是正所謂殊途同歸,只要結果都是雙方婚約作罷,應該也能判定成功。

    這樣一來,他這邊的劇情就勉強算是填上了。

    之后柳傾絕是愛上容冽,像原文一樣圍著容冽轉,還是繼續亂來,就看運氣了,只要不影響原文的主要劇情發展,一切就都還有救。

    “……那是我亂說的,我的未婚妻怎么能是個男人。”

    這個理由用來退婚簡直理直氣壯,很難反駁。

    柳傾絕毫不猶豫道:“我也可以一輩子做旁人眼里的女子。”

    他一時語塞,然而擰緊了眉,為難道:“我不喜歡男人。”

    “我喜歡阿雪就行。”

    他預想中輕松完成退婚的場景沒有出現,柳傾絕的反應讓他意外。

    “……你要是覺得被退婚丟人,可以主動退婚。”

    柳傾絕支著下巴,眼神明亮,笑著盯著他看:“不可以。我就要和阿雪在一起。”

    他深感挫敗,背過身去,不想再理人。

    “怎么又不愿說話了?”

    “阿雪原來也是有脾氣的人,生我氣了?”

    “今日同我再說一句,我就走,可好?”

    “別不理我,你不是說過我們是一家人么。”

    他越是不理會,柳傾絕糾纏得越是起勁。

    乍一看完全無法和做出那種事情的人聯系上。

    他垂眸瞧一眼將腦袋靠在他身旁的男人,道:“不行,你做過的壞事太多了,在禹城的時候,你控制藤蔓劃傷我的手,讓我中毒,前天你又打傷了我。”

    那些傷早就好了,但是不妨礙此刻他拿出來挖苦人。

    柳傾絕坐直了身子,目不轉睛看他一會兒,認真道:“原來阿雪是在因為這些事生我氣。”

    他正要否認,他們的關系沒好到要用“生氣”這個詞。

    柳傾絕在他眼前拿出三把匕首,還有五個形狀顏色各異的瓶子,將它們一一擺放在他身旁的桌上。

    “阿雪在我身上傷回來,毒回來,今日之內,隨你怎么報復,我都不還手,只要你能消氣,別再不理我。怎么樣?”

    他猶疑地看了看桌上那些東西,又端詳著對方的神色。

    柳傾絕不像是開玩笑。

    他心中更加確定這是個不知死活的瘋子。

    “刀也可以用嗎?”

    他隨意選了一把,拿起來觀看。

    見他有所行動,柳傾絕的眼睛變得更加明亮,甚至有些亢奮,“我說了,只要阿雪能消氣,都隨你心意。”

    他將刀鞘退下,抵在柳傾絕喉嚨口,“萬一你還手怎么辦?”

    柳傾絕將上半身靠近他,光滑的脖頸緊貼上鋒利的刀刃,沖他眨了眨眼睛,輕笑一聲:“阿雪是舍不得下手了嗎?”

    他還是不太相信這是正常人表達歉意的方式。

    柳傾絕不是第一次試探他,寧愿用毒控制他,也不愿相信他說不會出賣的話。

    現在怕是這把刀再深入一絲一毫,就是柳傾絕反手擰斷他脖子的時候。

    他瞥了眼桌上放著的一排小瓶子,道:“這里既然有五瓶都是毒,那你都喝了吧。”

    柳傾絕的眼神從桌上淡淡掃過,沉默片刻后,將最右邊一瓶拿起來。

    慕朝雪在想,自己要不要再多問幾句,比如這些毒都是什么樣的,萬一只是那種不痛不癢根本造不成傷害的,那也太沒有誠意……

    一抬眸,柳傾絕已經將第一瓶倒入口中,無色無味的液體順著喉嚨下滑,緊接著是第二瓶。

    依次吞下五瓶藥,中間不作任何停頓,隨之,那張艷麗的臉上瞬間變了顏色,“砰”的一聲響,剛剛還在有說有笑的人直挺挺倒在地上。

    第 29 章

    大概是一口氣吞下去的毒太多, 柳傾絕的狀況看起來十分復雜,時而抱住自己痛苦地滾作一團,時而緊閉雙眼渾身顫栗。

    上一刻還因失去血色而面色蒼白如同白紙, 下一秒又臉色漲紅滿頭大汗, 沾濕的發絲黏在臉頰上,不知是疼痛產生的淚水還是汗水沿著眼尾落下。

    隨后,裸露在外的皮膚上青筋暴起,仿佛會隨時經脈爆裂,嘴唇變得烏紫, 嘴里也吐出一口血來,隨之, 眼尾的水變得鮮紅。

    因為過于詫異, 慕朝雪片刻后才反應過來, 地上的人從眼尾流出的同樣是血水。

    他坐在一旁,看得目瞪口呆。

    就算是要道歉, 這樣的方式是不是也太奇怪了一些。

    他訥訥地問出聲:“你、你在做什么?”

    柳傾絕艱難地仰起上半身,青筋暴起的右手攀住床沿, 靠近他身邊氣若游絲地說道:“半個時辰,我的命在你手上。”

    說著, 又將一個瓶子塞到他手里,“這是能救我的解藥。”

    做完這些,又氣力不支地重新倒在地面上。

    他捏著手里的解藥,半信半疑,還有些摸不著頭腦, 真的有正常人會用這么離譜的方式道歉嗎?

    柳傾絕是不是對他的人品, 或者說,對他們的感情, 過于信任了一些?

    【噫,這是在干嘛?你終于忍不住向他下手了嗎?】

    突然冒出來的聲音讓他嚇了一跳,擰緊了眉頭:“說出來你可能不信,是他自己向自己下的手,我什么都沒干。”

    系統:【真的假的?】

    慕朝雪一臉篤定地說道:“一定是假的。”

    系統:【哈哈哈哈他真的好會演。】

    人和系統都顯然不太相信柳傾絕真的會把自己的命當游戲,一動不動地看著,等待著下文。

    慕朝雪始終很費解,眉頭越皺越緊,臉上的神色也變幻不定。

    地上的人不斷發出極力忍耐的悶哼聲,如果屋外有人經過,怕是以為里面有人正在經歷某種酷刑的長久折磨。

    慕朝雪猶猶豫豫地站了起來,在窗邊徘徊,不時地扭頭深深望向地上的人。

    不知道過了多久,腦海中忽然警鈴大作。

    【任務失敗警告!】

    一行加粗紅字在他眼前閃爍。

    右上角還有個規律跳動的倒計時:60,59,58……

    他徘徊的腳步猛然頓住:“怎么突然彈出失敗警告了?倒計時是怎么回事?”

    正在看熱鬧的系統也被這彈出來的警示驚了一下,忙忙亂亂地檢查了一下信息,【我算了一下時間,距離半個時辰剛好只剩一分鐘。】

    他又一次目瞪口呆,“竟然是來真的嗎?”

    眼看倒計時的數字越來越小,他來不及多想,用從未有過的速度沖過去,將瓶子里的解藥倒進柳傾絕的嘴里。

    咽下去后,倒計時的數字剛好停在了0。

    怕系統抽風導致計時出錯,他蹲在旁邊緊張觀察著柳傾絕的狀態。

    剛才飽受折磨的人現在安靜下來,像是陷入昏迷一樣。

    他伸出一根手指,試著去探對方鼻息。

    剛把手伸過去,手指就被抓住,柳傾絕睜開眼,看起來仍有些虛弱,不過抓著他的手沒有放開,保持著仰躺在地上的姿勢,一言不發地看著他。

    “你沒事了?”

    “嗯。”

    柳傾絕的聲音沙啞,但嘴角逐漸浮現出笑意。

    他困惑地看著。

    柳傾絕抓住他手腕,拽了他一把,他一時不慎,跌倒下去,壓在對方身上。

    他準備爬起來,又被柳傾絕攬住肩膀牢牢困在懷里。

    柳傾絕剛經歷過一次在死亡邊緣的游走,不知道哪里來的這么大力氣,單手將他扣在胸前,他便再也爬不起來。

    他只好將身體的重量壓在對方身上,偶爾試圖掙扎幾下,又被按回去。

    “別動,讓我抱一下。”

    柳傾絕在他耳邊再次開口。

    從聲音看來,狀態已經恢復了不少,不像是剛剛那副瀕死的虛弱,仔細聽心臟的跳動也逐漸有力。

    他不耐煩地動了動胳膊,道:“就不能先起來嗎?”

    柳傾絕翻身將他壓在身下,“我就知道,阿雪舍不得我死。”

    柳傾絕對他的誤解好像有點深。剛剛折騰那么久,就是為了看看他舍不舍得眼睜睜看著他死在眼前?萬一他真的無動于衷呢?

    看著對方眼里流露出一種近乎癲狂的亢奮和欣喜,他有了不好的猜測:“你是不是已經把月夜幽蘭給吃下去了?怎么看起來不太正常的樣子。”

    月夜幽蘭被服用后的一大副作用就是使人神智混亂,變成瘋子的話,做什么就都一點也不奇怪了。

    不過柳傾絕真的服用了的話,就更加不好控制劇情按照原文發展了。

    比起這個副作用,壽命只剩十年什么的倒是對劇情影響不大了,因為柳傾絕在原文中沒活多久就因病亡故。

    至于是什么病,書中并沒有細說,慕朝雪猜想可能是柳家祖傳的基因不好,柳家不少人都挺短命的。

    比如現在,府中這個低迷的氣氛就是因為柳傾絕的二叔已經時日無多,不到天命之年便命數將盡。

    柳城主與這二弟自小感情甚篤,就連今日壽辰也無心理睬,一心陪伴在二弟身邊。

    柳傾絕沉默了一會兒,問他:“你覺得我要吃嗎?”

    他感到一陣莫名其妙,“你是在猶豫嗎?你從承瀾宗手里搶它的時候怎么不知道猶豫?”

    柳傾絕輕笑一聲,仿佛自言自語:“也是,好端端的,我為什么開始猶豫?”

    說著,從他身上離開。

    他趁機也迅速坐起身來。

    望著柳傾絕搖搖欲墜的背影,他忽然有種緊迫感,柳傾絕在原文中會比柳家二叔還要短命,如果他沒能趁柳傾絕病逝前完成退婚,極有可能會再次出現剛剛那樣的情況,導致填補劇情失敗。

    柳傾絕轉身看他,臉色依舊蒼白,聲音依舊虛弱,不過表情很是愉悅,道:“話說回來,阿雪給了我解藥,是不再生我氣的意思嗎?”

    他沒好氣地說道:“我只是怕你死了我沒辦法向你家人解釋,被當成兇手償命。”

    “那你再想想,要我做什么才肯消氣。”柳傾絕一副好脾氣的姿態。

    他趁機便說:“不用想,你答應解除婚約就行。”

    柳傾絕受傷地看著他,說出來的話卻絲毫不見讓步:“除了這個,什么都行。”

    他不想浪費口舌,坐在那里保持沉默。

    柳傾絕緊挨著他坐下來,道:“我保證,以后不會再與承瀾宗作對,也不會再傷你師門的任何人。”

    他錯愕地望著他:“難不成你本來還有其他更過分的打算?”

    “那倒也沒有,我只要月夜幽蘭,現在東西已經到手,你也被我帶回柳家,我別無所求。”

    他沒有對此發表意見。

    柳傾絕一個人也不會冷場,抓著他的手,道:“先前毀了你一塊玉,如今我再還你一個。”

    說著,手上多了個鐲子。

    那是一個盈潤清透的玉鐲,看起來比當初小師弟拿出來的那塊玉墜子還要普通正常。

    慕朝雪吃一塹長一智,絕不相信修真界的任何所謂的“禮物”,這絕對不會是一個純粹的飾物。鐲子上說不定又附著什么術法,設下了什么禁制。

    但是柳傾絕沒有給他拒絕的機會,抓著他手,將玉鐲直接戴在他手腕上。

    玉鐲接觸到手腕上的皮膚時,觸感溫涼,存在感不強。

    他問:“這是什么?”

    柳傾絕的表情堪稱深情款款:“我給阿雪準備的定情信物。”

    “你知道,我想聽的不是這個。”

    柳傾絕像沒有聽懂他的意思,繼續喃喃地開口:“阿雪會一直和我在一起。”

    他警惕地挪了挪位置,距離對方遠一點。

    第 30 章

    柳傾絕卻不以為意地黏上來, 道:“今日我得了空閑,不如陪阿雪出去走走?”

    今天是柳城主生辰,雖因擔心自家二弟而無心過問, 但府中也來了些親友, 說不定能碰見什么熟人。

    他終于能借機出門,點頭答應。

    柳傾絕顯然并不擔心他在遇見外人之后亂說話,立刻就帶著他出門了。

    這次第二次看柳家的宅院形貌,柳家身為一城之主,府邸占地寬廣, 光是后院就像迷宮。

    所經之處無不井然有序,處處體現著規矩森嚴。

    作為一個握有強大獨門修煉功法的修真世家, 家主采取這樣嚴苛的治家之道也在情理之中。

    不過走動片刻后, 他就確認一個上次沒來得及確認的事實, 柳傾絕的父親作為昭城城主,以及柳家家主, 所居住的院子卻是十分偏遠和冷清,看不見身為家主和城主應有的風光。

    而越往柳家其他幾房所住的區域靠近, 景象越是繁榮。

    尤其是柳傾絕嘴里說的三叔,也就是柳城主一母同胞的三弟。

    他大致瀏覽完柳府風景, 在兩片院落之間的一個涼亭中停下來,不愿再繼續走。

    柳傾絕揮了揮手,立刻有人端上點心蜜餞茶水等一應物什。

    那些人態度恭順,全程低垂著頭,一眼也不敢多看, 似乎很懼怕這位大小姐。

    看起來, 柳傾絕在仆人面前積威甚重,并不像是一個體弱多病大小姐應有的境遇。

    尤其是一直跟隨柳傾絕身側的那名護衛, 可以說是亦步亦趨,柳傾絕不需要開口,一個眼神便能讓護衛忙上忙下,其余時間便安靜得像個提線木偶,沉默而恭敬地站在亭子外面。

    柳傾絕順著他的眼神望向亭子外面,隨口說道:“這些都是我親手培養的下人,會比其他人更聽話,阿雪需不需要挑一個?”

    他搖了搖頭,對這個沒有需要。

    “柳城主為什么住得那么偏,是不愛熱鬧嗎?”

    左右無事,他隨口閑聊起來,柳傾絕的行為已經夠讓人捉摸不透了,現在來柳家一看,也處處透著難以言說的怪異。

    比如剛剛路過一個院子,有個衣著打扮都很體面的美婦人正抱著個五六歲的男孩抹眼淚,邊哭邊念叨著:“為何你要投生到柳家,又為何要投生成柳家的少爺……”

    其他的話他沒怎么聽清楚,柳傾絕就拉著他去別處了。

    柳傾絕聽到他的問題,飛快地皺了下眉,然后冷笑了一聲,幽幽地說道:“柳城主是個好哥哥,很會疼愛他的兩個弟弟,柳壤說府中南邊的院子更適合他的功法修煉,柳城主自然要成全。”

    柳傾絕的語氣很平靜,表情也很淡漠,但對親生父親和三叔的稱呼相當生疏。

    他不明情況,便順著他的話說道:“那柳城主的確很大方。”

    慕恒也曾說柳傾絕的父親良善仁厚,現在看來,倒是接近于無私奉獻了。

    只是他怎么感覺柳城主這個三弟有些蹬鼻子上臉。

    “阿雪呢,以后也想住這樣華麗的大宅子,還是其他什么地方?”

    柳傾絕支著下巴,姿態頗為悠閑,仿佛真的是在與他隨口說些閑話,“讓我想想,能不能滿足阿雪的這個心愿,陪阿雪一起去住。”

    慕朝雪本來想說這事不用你操心,轉念一想,不由地陰陽怪氣起來:“我怕你的命太短,根本活不到那個時候。”

    柳傾絕略作沉思,指尖輕敲著桌面,忽然抬眼,目光如炬地盯著他,輕笑道:“無妨,活著的時候我可以讓阿雪陪我,死后也可以。”

    他毛骨悚然地往遠處挪了挪。

    柳傾絕似乎確實沒有把命放在心上,對生命的長度也毫無追求。

    他陰陽怪氣的警告顯得白費心機。

    不僅多此一舉,還反被對方笑著說出來的話給嚇住了。

    甚至十分懷疑柳傾絕到時候會說到做到。

    幸好他那時候應該差不多填補完屬于自己的劇情,已經過上了無人打擾的養老生活。

    兩人正說著話,亭外傳來一道高亢的嗓音:“喲,這不是我那柔弱不能修煉的堂妹嘛,怎么這么巧,竟在這里遇見。”

    只聽聲音,就感覺到來人的囂張和做作。

    慕朝雪扭頭望去,一個通身氣派的青年,一身金銀首飾晃的人眼花,外貌和柳傾絕有幾分相似,身后跟著一大群柳府仆從,正鼻孔朝天地走到亭子外面。

    準備進來時,柳傾絕那個守在外面的護衛伸手要攔,被青年一腳踹翻。

    之后一行人趾高氣揚地走進來。

    青年身后的仆從搬來一把厚重華貴的椅子,放下去時發出一聲沉悶的巨響。

    青年并不在意柳傾絕態度,自顧自慢悠悠落座在一旁,倒了杯桌上的茶水,剛喝一口,就無比嫌棄地吐掉,還夸張地朝地上啐了一口唾沫。

    緊接著又去嘗桌上的糕點,剛吃進嘴里,又露出一副難以容忍的樣子,做出難以下咽的神態。

    慕朝雪看著柳傾絕這位堂哥的夸張反應,想了半天,沒想出來原文有這號人物,于是當猴戲看。

    “這是人吃的東西嗎,本少爺這輩子都沒吃過這么難吃的玩意兒!”

    柳傾絕面無表情地看著對方吵吵鬧鬧,既不開口阻止,也不出聲應和。

    慕朝雪淡定地想,這柳少爺真沒禮貌,上趕著搶別人吃,吃完了還罵街。

    柳少爺看了他和柳傾絕一眼,緩了緩神色,嘆道:“哎,堂妹這日子過的,怎么說也是大伯的親生女兒,城主府的千金大小姐,就吃這些,大伯竟如此落魄了嗎。”

    眼神轉了一圈后,落在他身上,目不轉睛道:“大伯還將你許給這么個病秧子,想到柳家還有昭城將來可能交到你們手上,本少爺就擔憂得夜不能寐。”

    柳傾絕不動聲色瞧向自己的堂哥,“你如此在意,是想替我代勞嗎?”

    柳少爺眼中飛快劃過一抹暗色,落在慕朝雪身上的眼神也變了味:“堂妹若執意如此,我也不好推讓,別說是家主和城主的位置,就連堂妹的枕邊人,我也可以勉強一并笑納。”

    柳傾絕若有所思地看向對方,面對昭然若揭的挑釁,并不激動,不緊不慢地說道:“你如此熱心,真讓人意外。”

    對方眼神在慕朝雪身上打轉,笑道:“誰讓我向來會憐惜美人。”

    慕朝雪被這眼神盯得莫名有些犯惡心,連手邊吃到一半的點心都不香了,默默抬手將它們推開。

    對方順勢就要過來握住他那只手。

    柳傾絕將一壺熱茶倒下,將對方伸過來的手臂淋濕,那身晃眼的錦繡華服轉身變得一片狼藉。

    柳少爺尖叫一聲,騰地站起來,甩掉袖子上的茶水,怒罵道:“柳傾絕你想干什么!”

    “這話該我問你才對,當著我的面,對我的人動手動腳,換成旁人,今日就不止濕了袖子這樣簡單。”

    柳傾絕說完,就要領著慕朝雪離開。

    身后傳來柳少爺咬牙切齒的罵聲:“一個不能修煉的廢物,也敢這樣對本少爺說話,真當自己是柳家未來的主人了?做什么美夢。”

    緊接著又意有所指地笑起來:“我勸你還是趁早清醒,因為你這夢做不長久了。”

    柳傾絕仍舊置若罔聞,握著慕朝雪的手腕往亭子外面走。

    慕朝雪也對這種家宅之爭沒什么興趣,一邊試著把柳傾絕扣在自己手腕上的五根手指頭掰開,一邊腳步不停,恨不得立刻就回房間去躲清靜。

    身后卻傳來柳少爺不屈不撓的聲音,柳少爺直接從亭子里追了出來,高聲說道:“早知道你比你姐姐還要廢物,對柳家毫無用處,當初就該讓那名醫修將你姐姐救回來,也好過年紀輕輕就不治而亡,你說是吧堂妹?”

    柳傾絕停在原地。

    慕朝雪好奇地回過頭,看到柳少爺假惺惺做惋惜狀,眼里透露出直白的惡意和幸災樂禍。

    柳傾絕側面對著他,面色緊繃,眼中泛著深重的寒意。

    不知是不是錯覺,他還看到那雙眼里一閃而過的殺氣。

    再一眨眼,柳傾絕恢復常色,興致缺缺地回頭,幽幽開口:“堂哥還是先擔心擔心自己的問題吧,柳家重子嗣血脈傳承,你又沒有修煉玄天心法的天賦,能為柳家開枝散葉也就罷了,偏你左擁右抱多年卻一無所出,于柳家而言,你也與廢物無異。”

    剛剛還在洋洋得意的柳少爺表情一點點陰沉下去,臉上青一陣紅一陣,張了張嘴半天不能言語,不知是氣惱還是羞愧。

    慕朝雪聽出了八卦的味道,直接去瞄這位柳少爺的下半身。

    大約和修煉的玄天心法有關系,柳家每代擁有修煉玄天心法天賦的人都很短命,相對的,柳家以防血脈斷絕,都早早地生下自己的孩子。

    柳少爺這反應,不知道身上出的問題是不是他想的那樣。

    柳傾絕滿足了他的好奇心,繼續不緊不慢地開口:“外面傳言你不能人道,不會是真的吧?”

    對方被刺激得不輕,拔出護衛手中的劍,火冒三丈地殺了過來。

    柳傾絕拉著慕朝雪后撤,對方窮追不舍,劍刃每一次劈下都傾注靈力,將附近草木攔腰砍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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