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1章 修仙第一百五十一天
◎受害者無罪◎
令梨掌心傳來柔軟又冰涼的觸感, 柔軟的是少年的臉頰,冰涼的是細密的鱗片。
偏過頭來主動蹭蹭的乖貓貓,可愛, 要被狠狠親死!
假如伽野還是幼貓的模樣,令梨一定會這么干的。
看著眼前金眸漠然的真龍, 令梨不由得悲從中來。
嗚嗚, 她沒有貓了。
失去了毛絨絨的世界冰涼又冷酷。
龍脈之靈在令梨臉上看到十成十的惋惜和一絲幾不可察的嫌棄, 祂緩緩打出一個問號。
但比起質問令梨, 祂更想質問新奪來的這具身體。
怎么回事?堂堂真龍面對小小人類竟做出如此討好之態, 你沒有自尊心的嗎?
伽野:沒有。
這才哪到哪,令梨玩過他的耳朵,捋過他的尾巴, 埋過他的肚皮,閑來無事把黑貓模樣的他抱到被褥上,興致勃勃地指揮伽野打滾逗他玩, 勾著劍穗掃貓貓粉嫩的鼻尖。
她把手一伸出來, 黑貓的尾巴便習慣性繞住她的手腕, 牙齒咬住指尖磨一磨,印一排整齊的牙印。
一套又咬又舔的流程走完, 黑貓才施施然蜷縮身子窩在她掌心打呼嚕, 癱成一塊貓餅。
令梨有時把他托在胳膊上,有時放到肩頭, 偶爾也把小小一只黑貓塞進斗篷口袋, 左手探進口袋一搖一晃地逗貓, 被咬上好幾口也不在意。
伽野可以坦然地說, 他全身上下都被令梨狠狠玩弄過, 小貓咪在邪惡人類的攻勢下無處可逃。
令梨潛意識把人形的少主和貓咪模樣的伽野當成兩個生物, 她明明自小與妖修一起長大,卻學不會人形妖形本為一體的道理。
令桃在這方面缺乏教育。十里桃源庭院中遮天蔽日的桃樹是他本體,其余桃樹是他分神,分神被妹妹摘來摘去泡茶蒸餅,他起先還會教訓兩句,后來直接放任自流,擺爛式養崽。
失敗的教育造就了搞事的小孩,一切的起因是妖修,吞下惡果的還是妖修。
伽野偶爾覺得自己少主一職做得真是稱職,妖君教育失敗的代價皆是他一力扛起,感動妖族十大人物魁首頒給父皇不頒給他簡直沒有天理,一定是父皇濫用職權走了后門。
妖修本體為獸,化形于人,形態雖與人修無異,卻保留了獸的習性。
黑貓習慣了令梨伸手的動作,自發湊上去蹭蹭,喉嚨里冒出舒服的呼嚕聲。
他的身體記下了這套流程,獸性本能高于理智和思考,龍脈之靈固然可以用冰冷神情漠視令梨,卻敵不過這具本能親近她的軀殼。
現狀變得格外奇怪起來。
半龍半人的少年看令梨的眼神仿佛在看一個死人,充滿高高在上的冷淡,目空一切。
他的龍尾卻緊緊纏在令梨腰上,挨了一劍也不肯松開,他的臉頰貼在令梨掌心,任她指尖刮過細密的鱗片,癢也不躲。
這讓龍脈之靈看起來很像口嫌體正直的傲嬌,也像不得不委身于人、表面熱情內心拒絕的倔強小白蓮。
令梨的角色是欺男霸女、明知人家不樂意還故意動手動腳調戲小白蓮的流氓。
聯系真龍生而高貴的身份,這一幕堪稱話本經典情節:一朝落魄打落云端的少主為了生存不得不委身街頭小霸王,他隱忍、他克制,他表面笑語嫣然,內心臥薪嘗膽,忍辱負重。
“緊接著就是小霸王沉迷美色,被美色蒙蔽雙眼,落魄少主精心謀算終于翻盤,手握權柄腳踢流氓,制裁了膽敢調戲他的小霸王!
多么精彩的爽文故事,要是反派不是令梨就更好了。
等等,反派本來就不是她啊。
“好你一個龍脈之靈,竟如此陰險狡詐。”令梨反應過來,心有戚戚,“差點被你占據道德至高點。君為天生靈物,從哪里學來的人類無恥行徑?”
龍脈之靈:從你身上學來的。
饒是祂自持身份不愿與人類多費口舌,也滿腦子都是槽點,很想懟回去。
令梨很不喜歡擅自占據別人身體還試圖搶占道德至高點的龍脈之靈,他頂著伽野的臉一副高貴冷艷的模樣,她怎么看怎么不順眼。
“早知如此,我該帶些木天蓼來!绷罾嫣Я颂骂M,直視龍脈之靈,“它會讓你知道占據伽野的身體是個多么愚蠢錯誤的決定。”
木天蓼……是個什么東西?
龍脈之靈不理解,但不妨礙祂的身體本能一僵,似乎回想了很多不堪回首的過往。
龍脈之靈感到困惑:這具身體得以化龍,必然是血脈極高貴的龍裔,地位尊貴,他的生命里怎會有這么多不堪回首的過往?
還全都和眼前的少女有關。
這人生來克龍嗎?
“汝速速退去!饼埫}之靈冰冷道,“卑賤之人,不配直視龍靈!
令梨輕輕嘖了一聲。
要不是龍脈之靈占據了伽野的身體,打他等于打可憐貓貓,令梨早一劍招呼上去了。
砍三段,一龍三吃,紅燒醋蒸爆炒,多余的邊角料拿去油炸。
龍脈之靈由天地孕育,未染紅塵,不懂俗世,令梨覺得祂傻傻的,看不懂局面。
是,龍脈之靈確實壓制住了伽野的意識,連冒頭頂號的機會都不給他,一張嘴叭叭叭說得凈是些伽野這輩子都不可能對令梨說的話,百分百低情商。
然而,祂對這具身體的本能一無所知。
令梨撫摸伽野臉頰的手向下挪了挪,輕輕撓了撓他下頜的軟肉。
龍脈之靈瞇了瞇眼,下意識揚了揚頭。
令梨抬起另一只手,池水順著她的小臂滴落,一滴水珠顫顫巍巍地停在她手背上,少年不假思索地舔過水珠,非常小聲地咪了一聲。
令梨低低笑了笑。
她促狹且惡意地看見龍脈之靈僵住的金眸。
“你知道嗎?”令梨輕飄飄地說,“你看起來特別像小花!
小花是令梨從前喂過的一只野貓,它和別的蹭令梨小腿討食的貓貓不一樣,它很嫌棄令梨,不是一般的嫌棄。
每次令梨伸手摸它,小花都超大聲地逼逼賴賴,一副令梨強搶民喵的模樣。
但不管它嘴上罵罵咧咧罵得有多兇,它的身體都很不爭氣地拜倒在令梨高超的擼貓技巧下,一邊罵一邊呼嚕,仿佛嘴巴是它身上獨立的器官,天塌下來有小花的嘴頂著。
伽野本來是一只撒嬌小貓,龍脈之靈占據了他的軀體,變成了一只傲嬌小貓。
無所謂,反正都是貓,是貓就休想逃脫令梨的手掌心。
“汝是在故意戲弄吾嗎?”龍脈之靈無法忍受人類的冒犯,祂覺得這具身體臟了。
眼見龍脈之靈平靜的表情破了功,令梨心里道了聲有戲。
她又不是登徒子,沒有調戲良家少男的怪癖。擼貓是一回事,戲弄少年人是另一回事,令梨素來不做失禮之事,伽野又是她的朋友,更不會冒犯。
化龍池泉眼雖面上一片風平浪靜,令梨卻知道,一切只因龍脈之靈未能全然掌控伽野的身體。
一旦祂奪舍成功,化龍池皆為其領土,伽野和令梨無處可逃,必死無疑。
事態還未到最糟糕的那一步,卷在令梨腰間的龍尾提醒了她:伽野正在竭力抗爭龍脈之靈的侵入,她得做些什么幫助他!
奪舍是關乎意志力的較量,龍脈之靈龐大深厚天生地養,但伽野才是身體原本的主人,只要龍脈之靈維持不住理智顯露破綻,他必能一舉驅逐祂。
“祂不喜歡什么,我就要做什么!绷罾胬潇o地判斷,“要讓祂惱怒,讓祂失控,讓祂越來越無力掌控伽野的軀殼!
龍脈之靈自持高貴之身,最厭惡令梨的冒犯,更厭惡不得不與她親近的本能,渾身上下寫滿了別碰我。
令梨要再加一把火,給祂來點更刺激的。
只是被撓了撓下頜就氣成這樣,祂的養氣功夫不太行啊。
令梨心里道了聲冒犯,挑著少年下頜的手慢吞吞向下滑。
她天生體寒,處在化龍池里也沒升溫幾度,伽野胸膛炙.熱,溫差更加難耐,宛如寒冰滑過肌理。
令梨頭一次對人上下.其手,很沒經驗,指尖沒輕沒重的。
碰到軟.肉她就捏幾下,硬地方換成戳,時而輕得像一陣風,時而如暴虐的雷霆驟雨,和舒服兩個字一點兒不相關,近乎于折磨。
直到少年在她掌心扼制不住地微微顫.抖,喉嚨里的呼嚕聲變成小小的呃語,平靜的金眸被打碎,復雜的情緒晦澀難明。
暴怒,怨恨,氣惱,和一絲格格不入的羞意。
伽野的意志終于冒了頭,貓貓委委屈屈地縮在識海,纏在令梨腰間的龍尾小幅度拍打水面。
令梨心生憐惜:太慘了,少主太慘了。
他落水前明明好端端穿著上衣,半身化龍卻毀了他蔽體的衣物,利落的肌肉線條暴露在空氣中,波浪拍打他漂亮的人魚線,水痕錯亂。
非禮勿視,令梨盡量不偏移視線,但無法否認她用手丈量全程的行為。
等事后回想這一遭,令梨和伽野怕是尷尬得恨不得鉆進地底把自己埋了。
奈何形勢所逼,顧不了這么多,千錯萬錯都是龍脈之靈的錯,受害者無罪!
“雖然少主犧牲良多,我也略有犧牲,但效果顯著,再接再厲!”令梨給自己打氣,傲然直視龍脈之靈殺人的目光。
“君一副決意殺我,挫骨揚灰的陣勢!绷罾媛朴铺翎叺溃熬纳眢w可不是這個反應!
“哦,我忘了,這本不是君的身體!绷罾嬉荒樓敢獾卣f,“若是身體的主人呵斥我無禮,我當然認罪伏法,但既然不是……”
“再做得過分點,也沒關系吧?”
作者有話說:
小梨:我勸你及時下線,否則后果自負
第152章 修仙第一百五十二天
◎一點小小的震撼◎
令梨只想給龍脈之靈一點小小的震撼, 然而她高估了對方的城府。
她只是口嗨而已,龍脈之靈看起來卻好像要崩潰了。
令梨有點怕祂哇的一聲哭出聲,一來祂用著伽野的身體, 她不是很想看少主梨花帶雨哭哭啼啼,二來龍脈之靈按年齡算個千歲老人, 令梨自覺是個尊老愛幼的好人。
“祂才是反派, 我不是啊!绷罾嬉苫, “祂為什么要用看魔鬼的眼神看著我?”
是啊, 為什么呢?從不反思自己的令梨得不到答案。
她只是說想再做一點更過分的事, 還未細細闡述過分在哪里,龍脈之靈卻擅自腦補給令梨定了罪,祂真是個沒有容人氣度的龍靈, 不夠大氣。
何況祂根本沒有資格站在原告席!伽野身體的所有權當然是伽野自己,龍脈之靈一個外來奪舍者,憑什么處置伽野的私產?
“我們三個人當中, 只有君是外人。”令梨振振有詞, “少主擁有身體的所有權, 我是他的朋友,受他委托擁有分享權。我的一系列行為都處在法律許可的范圍內, 縱使于貞潔清白上有所不妥, 正當性和合理性也不容質疑!”
令梨絕不給龍脈之靈賊喊捉賊的機會!
圣靈波瀾不驚的金眸一去不回,祂在龍脈中沉睡了千百年, 從未見過如此厚顏無恥之輩。
龍脈之靈原本對伽野沒什么意見的。
祂只是需要一具軀體, 軀體本身的靈智泯滅虛無就好。伽野為人如何, 龍脈之靈根本不在意, 甚至因為對方真龍之身有幾分認可。
現在, 龍脈之靈決定收回前言。
祂對伽野太有意見了, 有意見到近乎仇恨的地步。
堂堂真龍,作甚和命中克龍之輩相交!
如果伽野不曾和她相識,就不會帶人來化龍池;不來化龍池,龍脈之靈就不會遇見令梨;不遇見令梨,祂千百年修煉的好涵養怎會一遭毀得渣都不剩!
一切都是伽野的錯!他為什么要認識這個魔鬼!
少年胸膛劇烈起伏——被氣的。
令梨的目光隨著起伏的線條移了移,她回憶了一下方才的手感,點了個贊。
看來少主平日修煉沒有懈怠,是日復一日打下的好底子。
令梨的贊美之意沒有過多收斂,龍脈之靈立刻察覺到了,更氣了。
祂不是沒見識的龍靈,祂從生起準備奪舍龍身念頭時便開始了謀算,知曉奪舍成敗的關鍵。
兩個意識爭奪同個軀體,外來者天生劣勢,然化龍池是祂棲息多年的地盤,地利在祂。
伽野一墜入化龍池,蟄伏的龍脈之靈瞬間占據了他的識海,拖著龍身游向泉眼。
泉眼初濃霧高熱,龍脈之靈知道伽野有同伴隨行,卻并不認為對方能尋到泉眼,將之無視。
……這是祂犯的第一個錯,祂沒能避開命運的第一個水桶,剩下的無數個水桶將無可避免地砸中他的腦門。
人來了,無比精準地朝著泉眼來了。龍尾拼著挨一劍的代價也要把人捆過來,龍脈之靈略微思量,猜測這兩人關系匪淺——至少有一方的單箭頭非常明顯。
……祂當時竟然放任了,打著以令梨性命威脅伽野放棄軀殼的主意,如今想來后悔不已,恨不得揪著過去自己的領子吼:你怎么敢!
龍脈之靈細想,祂其實是被令梨迷惑了。
年輕漂亮的女孩子,氣息純然清澈,對視間不卑不亢,氣度斐然。
以她的年齡對照修為,一看便知是天道青睞的天之驕子,驚才絕艷,華彩卓然,或可與日月同輝。
天才,天生被捧著慣著的人才,他們大多桀驁不馴或清冷難攀,偶有平易近人之輩,心中亦有溝壑。
這樣的人物應該做不出失禮之舉……吧?
想當然的龍脈之靈犯了經驗主義者的錯誤。
祂竟敢用凡人的思維揣測令梨,薄念慈都不敢干這種荒唐事。
一步錯,步步錯,轉眼間劍修已被龍尾拽下水,洗髓之痛下她面不改色,龍脈之靈更加高看一分。
被龍脈之靈冠以“絕世天才”、“風云人物”、“老成之輩”的黑發少女略一思量便看懂了此時的局面,她眉峰微皺,眼有擔心之意。
龍脈之靈覺得令梨接下來的行為很好猜:她定然要救慘遭奪舍的好友,但外界之力在意識爭奪中起到的作用微乎其微,年輕的劍修只能含怒拔劍守衛在旁邊,靜等龍脈之靈和伽野分出勝負。
祂一點不擔心令梨提劍割喉,這具身體是伽野的,身死魂消,她不敢冒險。
祂唯一擔心的是,萬一令梨是個腦子不好的一根筋劍修——不是職業歧視,但劍修大多腦子不好,執拗又難搞——選擇玉石俱焚,不肯讓奪走好友身軀的龍靈重回人間,不惜以殺死伽野的方式救他。
‘縱使保全不了你的人,我至少要保全你的尸身!’劍修含淚道,‘安息吧我的摯友,等我殺了你,世間便再無人可傷你分毫。’
奇葩又詭異的邏輯,充斥了龍脈之靈對劍修的刻板印象——雖然這的確是令梨能干出來的事情。
好消息是令梨沒有拔劍,她不僅收起了她的本命劍,臉上還頗有一些擔心劍鋒進水生銹的憂患意識,讓龍脈之靈不禁疑惑:都是元嬰老祖了,給你的劍拋光打磨做個保養是要了你的命嗎?
壞消息是,這位疑似貧窮又摳門的劍修看了看金燦燦的池水和金燦燦的真龍,朝祂伸出了手。
……她最初摩挲伽野臉頰的兩下,龍脈之靈真的誤會成令梨在掂量祂金價幾何,懷疑她是不是想偷偷摳掉龍鱗賣了換錢。
如今想來還不如被她摳掉龍鱗拿出去賣,起碼可以保全祂的清白之身。
龍脈之靈身處伴生的化龍池中,池水波浪起伏,祂卻覺得自己已經不干凈了。
罪魁禍首頂著一張正義凌然的臉,她衣衫完整,襯得少年才是圖謀不軌的元兇。
……龍脈之靈自詡思慮周全,連腦子不好的劍修會生出“只要我搶先殺了你就無人能傷害你,放心吧我的朋友”之念都考慮到了,愣是沒想到令梨解伽野困境的方式竟然是非禮他。
更令祂憤怒的是,這招有用極了!
趁祂心緒動蕩,被祂牢牢壓制的屬于伽野的意識瞬間活躍,歡欣鼓舞,龍脈之靈和伽野共用一個識海,清晰看見了他泉涌的思緒。
‘阿梨來得好快!池中水溫頗燙,不知她難受否?’
‘可惡!又用這種沒有貓了的眼神看我,早知道就遲些年歲化龍,一點兒生理優勢都沒了。’
‘不愧是我的身體,失去意識又如何,撒嬌是刻在我骨子里的本事。’
‘嘶……阿梨指尖怎還這般涼?真是,她也不知道動作輕點……’
‘等事情結束,我定要好好訴一訴苦。得虧平日里未曾懈怠修行,手感莫約還行?’
‘不知道能不能用今天的事訛她一次,起碼要對我負點責才行。’
‘更過分的事是什么?我雖不介意,但這兒還有個人呢……’
‘好礙事的東西,怎么還不快滾?想要我的軀殼,你怕是無福消受!’
委屈貓貓的聲音陡然變得凌厲生煞,雙標得猝不及防。龍脈之靈的意識一陣劇痛,疼痛也扼制不了祂滿心的問號。
龍脈之靈原以為在場不正常的人唯有令梨一個,如今恍然大悟:正常人竟然只有不是人的自己。
三個人的電影,祂確實不配有姓名。
伽野問的很對,這樣一具人際關系復雜到匪夷所思的身體,祂真的有福氣消受嗎?
但凡世界上有第二條龍,龍脈之靈二話不說直接把伽野和令梨踢出化龍池,沐浴焚香祈禱祂與他們永生不得再見。
“可惜,他是吾唯一的選擇!饼埫}之靈金眸泛光,識海內的斗爭寸土不讓。
化龍池是祂的主場,地利在祂!
剎那間,圍攏在泉眼邊的金色霧氣席卷而來,與之到來的還有濃郁逼人的異香。
“龍脈生異香,綿綿永不絕!鄙倌昀淠,“凡誤入化龍池者,呼吸皆被異香所奪,初聞沁鼻,再聞嗆喉,乃至呼吸艱難疼痛不已,直至溺水而亡。”
“世人多想象異香為龍涎香。”祂鼻尖微動,“這人聞到的竟是梨花香,不錯,于我有利!
龍脈之靈受限于伽野的軀體,同樣被異香影響,但祂一直呆在凈土般的泉眼,不像令梨一路過來,吸入了大量異香。
龍脈之靈猜測她已經到了“再聞嗆喉”的階段,過不了多久便會喉嚨赫赫難言,呼吸宛若吞咽石子泥沙的程度。
“香料最難熬,花香多少輕緩一些!钡k思量,“吾能堅持的時間約是她三倍有余,待她堅持不住,勝利便盡在吾手中了。”
化龍池,龍氣極盛,來此之人想象中的異香首選只會是龍涎香,眼見金霧極濃,想象中的異香皆是濃烈的焚火香料。
伽野自己是龍,聽到龍涎香的名字怕是覺得古怪,故而想象出的是梨花香,也算合理,但令梨的想象一定不會超出常理。
龍脈之靈左右盤算邏輯,自覺萬無一失。
祂金色的眼眸恢復漠然神態,冷眼旁觀令梨的痛苦。
令梨看起來確實痛苦。
金霧密不透風地圍繞著她,順著她的呼吸鉆入喉嚨,無孔不入。
高湯的香味又鮮又濃,令梨忍了又熱,還是沒忍住,抬起袖子擦了擦嘴角。
她和少年站得極近,龍脈之靈眼瞧著令梨抬起袖子遮住痛苦的面容,心下大定。
黑發少女呼吸起伏,平坦的小腹浸在池水中,龍脈之靈一愣,側耳細聽。
祂沒聽錯的話,這道突如其來的聲響是……
“咕咕咕——”
令梨腹鳴如鼓,鮮濃的高湯香味折磨得她唾沫滋生,再忍不住洶涌餓意。
好香,實在是太香了,她是不爭氣的學不會辟谷的沒用修士,她完全抵抗不了饑餓的力量。
“這不是我的錯!绷罾婷媛稛o奈,朝祂走近一寸,“我本來可以忍住的,可是太香了,金燦燦的高湯,誰能抵抗?”
“……什么湯?”龍脈之靈勝券在握的神情一僵,腦子嗡嗡。
這個人站在化龍池里,淹沒在龍氣中,她說她聞到的是什么香味?
高湯——是按字面意思解釋的高湯嗎?
“你聞不到嗎?”令梨笑起來,露出一口小白牙,泛著令人毛骨悚然的寒光,“很濃很濃的高湯味道。”
“龍肉湯的氣味!
她舔了舔唇,不知不覺間,令梨與少年之間的距離縮短得近乎于無。
剎那間,祂有了棄身而逃的沖動。
作者有話說:
小梨:肚子咕咕
第153章 修仙第一百五十三天
◎這波是雙向奔赴◎
修真界崇尚辟谷已經很多年了。
正道第一宗凌云劍宗讓宗門偶像以身作則, 激勵門下弟子朝五根清凈的方向的大步前進,足可見辟谷是時代潮流,大勢所趨。
令梨是被時代拋棄的人, 她做不了時代的弄潮兒,她是個劣跡斑斑的反辟谷丹戰士。
元嬰修士早已無需進食, 故而她腹中喊餓的咕咕聲聽起來尤為異常, 讓人毛骨悚然, 涌出許多恐怖的想象。
令梨有雙極為明亮的黑眸, 如星子閃爍燭火搖光, 她專注地盯著一人的時候,甚至會讓人生出你是她整個世界的恍惚念頭。
龍脈之靈依稀聽見了胸腔中劇烈的心跳聲,祂不知道自己該作何反應。
倘若掌握身體的是對這個魔鬼單箭頭極粗的原主人, 心跳加速是浪漫又熱烈的反應,哪怕小鹿亂撞剖開血淋淋的心,他大抵也是愿意的。
換成龍脈之靈, 祂純粹是被嚇出了陰影。
一個元嬰期的劍修眼睛放光牙齒發白站在你面前, 咕咕咕的聲音為她伴奏, 她看著你的眼神深情又專一,目光從柔軟的臉頰劃到結實的臂膀, 眼中仿佛出現了一張紅筆勾勒的解剖圖。
‘這里肉嫩, 片下來蘸醋生吃,也可以額外調個蘸料;那處涂蜂蜜香料大火炙烤, 提前在肉上劃上幾刀便于入味;熬好的高湯更不能浪費, 拿著勺子撈煮爛煮軟的大肉吃豈不快活?還能吮一吮骨頭棒子, 可有營養了!
一龍多吃, 安排得明明白白, 不浪費一星半點的邊角余料。
令梨和伽野站得太近, 金眸中清晰映出少女明媚的容顏。
她的臉頰被熱氣熏得紅透了,淺淡的梨花香縈繞身側,一雙眼無比專注地凝視著半龍半人的少年,喉嚨間傳來輕微的吞咽聲,唇瓣格外嫣紅。
活色生香,然而秀色可餐的卻是她眼中之人。
龍脈之靈喚來的金霧無差別侵占兩人的呼吸,龍脈之靈嗅到的梨花香有多濃郁,令梨聞到的高湯鮮香只會比祂更甚。
祂換位思考,幾欲窒息。
天底下怎么會有這般駭人的魔鬼!
龍池圣地,她竟滿腦子龍肉高湯,莫非上輩子是餓死鬼投胎嗎?!
伽野究竟是被下了何種蠱毒,他的交友水平已經不是遇人不淑可以形容的了,是赤.裸.裸的引狼入室、引賊入屋,是對自己人身安全極大的不負責任!
交友不慎!
“他結交劣友的惡果,為何要吾替他承擔?”龍脈之靈怨恨地想。
祂高高在上的心態被令梨毀滅得徹徹底底,到底是沒讀過書的輟學圣靈,不像從小請私教傾舉族之力培養的伽野,根本無力與讓人摸不著頭腦的令梨交鋒。
——龍脈之靈并不清楚,伽野最初和令梨做網友的那些時日,他喜歡的正是客服小梨一次又一次出人意料之舉。
龍脈之靈越是怨恨,越是想控制身體把令梨推開,祂對身體的掌握能力越被削弱。
伽野怎會抗拒令梨的靠近?這是違背本能的行為。
碎裂的金眸漣漪震蕩,兩道意識你來我往,竭力爭奪身體的掌控權。
伽野雖年少于龍脈之靈,意識不比對方深厚,但他終究是身體原本的主人,一朝抓住龍脈之靈心神動蕩之際,瞬間后來者居上,翻身壓制住了祂!
淡漠的眼眸碎金融融,伽野下意識露出笑顏:“阿梨……”
牙齒咬入側頸的疼痛打斷了伽野的話音,他可靠的朋友含咬住他的側頸肉,愉快地磨了磨牙。
“嗯?”令梨聽到自己的名字,用鼻音嗯了一聲,詢問伽野叫她有什么事。
鼻腔發音不影響牙齒和舌頭,令梨被高湯的鮮香饞得受不了,滿腦子只剩下口腹之欲,怎么說也要咬一塊肉打打牙祭。
為了避免食物跑掉,她未雨綢繆地環抱住伽野雙肩,指腹軟軟陷入皮膚,合攏扣緊。
令梨下口前目光掃過一輪,她覺得伽野緊實的小腹口感看上去不錯,結實的臂膀也很美味,哪哪都好吃,難以抉擇。
令梨是個愛惜食物的人,她糾結了一秒,決定從頭開始。
真·從頭開始。
水里不方便踮腳,令梨身高不夠,她啊嗚一口,咬在伽野側頸。
令梨張嘴的動作很快,但龍脈之靈下線的速度比她更快,伽野好不容易站到上風,迎面遭遇來自可靠隊友的暴擊。
龍脈之靈承受了本該伽野承受的精神污染,伽野又何嘗不是吞下了祂作死的苦果?
同為龍族,這波是屬于他們的雙向奔赴。
令梨的牙不是一般的牙,是元嬰老祖的牙。
修士的牙口好壞與修為成正相關,令梨的牙不一定比她的劍骨脆。
她一口下去,按理該見血的。
伽野好就好在,他不是人。
堅硬的龍鱗剎那間覆蓋皮膚,令梨的上牙床磕在龍鱗上,印下一排整齊的牙印。
她瞇了瞇眼,感覺像在啃一只沒去殼的龍蝦。
她挺喜歡海鮮,在金鱗城探店時很收藏了幾個風味獨特的店鋪,當地人吃龍蝦是怎么吃來著?
“當時我似乎不是一個人在吃。”令梨短暫地回憶片刻,“我旁邊還有個誰……想起來了,少主當時是只吃飯要我喂的柔弱貓貓,我給他剝了好幾只大蝦!
令梨懷念起曾經的飯搭子:“要是少主在這就好了,我們可以一起喝湯——咦,少主好像在這兒?”
她松開口,腦袋向后仰了仰,看了眼伽野。
原來如此,令梨恍然大悟:少主今日不是來陪她吃飯的,他是被吃的食物啊。
“真是讓人遺憾。”令梨搖了搖頭,又是啊嗚一口,重新咬上去。
伽野眼睜睜看著令梨找他——認出他——遺憾看一眼——繼續吃,她的臉紅撲撲上,一副被熱氣熏昏了頭慘遭失智的模樣。
伽野經歷過令梨不止一次醉酒后的慘案,他深深地明白令梨失智后能做出多少駭人聽聞之事——阿梨聰明得很,她醉酒后不怎么迫害自己,一個勁折騰別人。
他差不多快習慣被害人的身份了。
何況仔細想想伽野其實并不無辜,他在挖洞的時候開玩笑說:萬一我們墜入化龍池,豈不是正好煲個湯,要是自帶了勺子就更妙了——令梨真的帶了勺子,也真的聞到了濃濃的高湯香味,饞到失智。
“龍鱗堅硬。”伽野不敢刺激令梨,只敢徐徐圖之,他小聲道:“要不,你換個地方咬?”
令梨磨了磨牙,心想也是,她的食物好生貼心,居然出口諫言,好像生怕她吃不到嘴似的。
他定是個不出世的忠臣,明君小梨欣然納諫。
女孩子松開嘴,唇瓣亮晶晶的,仿佛覆上一層水膜。
伽野一邊壓制龍脈之靈的意志,一邊不太熟練地驅散金霧:快了,只要令梨聞不到想象中的高湯香味,她被饑餓占據的頭腦很快能恢復清明。
驅散金霧需要一段時間,伽野不欲生事,只要令梨別真咬下他一塊肉,被她啃兩口有什么要緊?
但龍鱗確實堅硬,伽野怕令梨倔勁上頭,磕斷了自己的牙。
脖頸是要害之處,防御的龍鱗格外堅硬,伽野心想若令梨再下口時咬的是胳膊、鎖骨一類,他就不出聲了。
伽野低估了令梨的智商,更低估了一個又餓又饞的反辟谷丹戰士對食物的渴求。
他沒吸到多少異香,梨花香又是無害的花香,不懂令梨肚子咕咕的難受。
一口下去沒咬出血只咬到了殼,令梨很有些不高興。
她的目光在伽野身上梭巡,什么地方又軟又沒有討厭的鱗片礙事?
令梨的目光凝在了一處。
啊,就是這里,她愉快地想。
薄薄的兩瓣,顏色偏淡,柔軟無害,龍鱗再如何覆蓋都不會覆蓋到這里,非常安全。
他都不防備自己的要害嗎?令梨迷茫地想,明明和她離得那樣近,竟然覺得此處能逃過一劫?
算了,不管那么多了,令梨咽了口唾沫,她真的快餓得不行了。
饑餓感火燒火燎,順著喉嚨抓撓進胃部,世人皆說餓死是最殘忍的死法,令梨悟了。
不管怎樣,就算神仙來了,她今天也非吃到這口不可!
少女明眸閃爍,按在伽野肩膀上的手緩緩施力,是進食前夕的征兆。
獸類的本能提醒了伽野,但他本就做好了給令梨咬兩口的準備,穩住沒動。
不知阿梨打算從哪里下口……希望她清醒后別太自責,龍脈之靈的錯,怪不得她……
她若是真的太餓,我放點兒血安撫她也無妨……伽野想著,突然嘗到濃郁的鐵銹味。
唇角傳來的,疼痛與血珠。
金色的獸瞳猝然緊縮,伽野喉嚨間溢出一道悶哼,更多的鮮血自他唇上滴落,被令梨一滴不留地卷入舌尖。
千挑萬選果然挑到不被龍鱗護著的軟肉,吮血入舌的少女看起來心情好極了。
輕微的滋滋聲攪動水漬,令梨起先用牙齒咬住獵物怕他亂動,下口后訝異地發現獵物比她想象的更不抵抗,少年整個人都麻麻呆呆的。
快被吞吃入腹卻不知抵抗,難怪淪為她口中食。
令梨心生憐憫,放輕了力道,只用舌尖舔掉他唇上鮮血,貼在傷口上慢慢地喝。
龍血靈氣充沛,她有些難受地揉了揉太陽穴,偏過頭歇了歇。
銀絲一拉即斷,令梨舔過水潤的唇瓣,她扣在伽野肩上的手力道未松,儼然只是在進食中途稍作歇息,沒有放過伽野的意思。
側過頭的令梨只感覺到伽野身體僵硬,她不知道的是,不死心的龍脈之靈本欲趁伽野不留意再度搶占軀殼,差一點被祂得手。
直到她神來一筆咬破伽野的唇角,龍脈之靈瞬間淪為喪家之犬,再不敢在識海里冒頭。
作者有話說:
龍脈之靈:嚇死吾了
第154章 修仙第一百五十四天
◎捷徑◎
水聲嘩嘩, 蕩漾的池水碎金閃爍,明晃晃照亮四方。
化龍池是溫暖濕熱的巢穴,過高的水溫熏得人頭腦暈暈, 無孔不入的異香更難讓人清醒,搖搖晃晃的水波仿佛催眠的掉擺, 越看越迷糊。
在化龍池呆的越久越容易產生我是誰我在哪里我要干嘛的哲學三問, 心機深沉者或許能找到一套邏輯, 隨心所欲的人連自己姓甚名誰都不關心了。
喉舌中嘖嘖的水聲連綿不絕, 令梨吃得開心。
她原本緊緊扣著她的獵物防止他逃走, 過了一段時間卻發現獵物乖順得不可思議,令梨心大地放松了桎梏。
“唔……”伽野趁令梨換氣的時候快速調整呼吸。
他下半張臉麻麻的,呼吸間清甜的梨花香和血腥的鐵銹味糾纏不清, 不知是疼痛更多還是快.感更多。
令梨在獵物面前是仁慈的暴君,她貪念靈氣充沛的龍血,汲取時半點不留情, 卻又憐惜不知反抗的獵物, 動作放得很輕, 呼吸溫軟。
少女的手慢慢撫摸著伽野的腦袋,柔軟的指腹畫著圈兒似的一點點按揉碎發, 像嘉賞小狗一樣, 鼓勵他再乖一點兒。
她進食時并不閉眼,明亮的黑眸因思維的混亂微微失神, 鴉羽似的眼睫上下翩飛。
天真又殘忍, 懵懂卻固執。
伽野粗糙的大掌握住令梨的腰肢, 她略微垂下眼瞥了瞥, 歪著頭思考獵物的用意。
只見過逃跑的獵物, 沒見過抓著捕食者不許她走的獵物, 好新奇。
不愧是她,連捉到手的獵物都如此與眾不同,符合她的氣質。
“真乖!绷罾婧磺宓卣f,她捧住伽野的臉,愉快道,“獎勵你一下!
少女舌尖卷著龍血,大方地喂給了伽野一點兒,她的拇指抹過伽野喉結,逼他做完吞咽的步驟。
“好滋味,是不是?”她樂滋滋地說。
自己吃自己的伽野:“……”
他喉嚨干渴,快要招架不住了。
周圍的金霧已經驅散得差不多了,伽野能嗅到的香味只有令梨本身的花香,淺淺淡淡的,存在感卻強于異香的總和。
“霧散了,阿梨怎么還沒醒?”
伽野看著在自己身上亂來的女孩子,她看起來愉悅得很,就是不知道清醒后還笑不笑得出來。
終于,貪婪的進食者臉上閃過一絲饜足,令梨好像吃累了,下頜擱在伽野肩頭慢慢呼吸。
她側過頭,湊在伽野耳邊小聲說:“熱!
令梨的手攀附在伽野肩上,不似之前的冰冷,反而比他的體溫更燙。
伽野腦海中突然閃過一個靈感,他明白令梨的異常從何而來了!
異香不過是個引子,化龍池擴寬經脈的疼痛和龍血旺盛的靈氣才是攪亂她理智的罪魁禍首。
又熱又疼,哪來的理智?
想讓令梨清醒過來,非得等她消化完龍脈的饋贈不可!
令梨喊了一聲“熱”,乖乖趴在伽野肩上,臉頰蹭著微涼的龍鱗降溫。
她混亂的腦子告訴她,伽野既是她的儲備糧,又是值得信賴的朋友,可以像個掛件一樣掛在他身上貪涼。
至于為什么信賴的朋友會和儲備糧劃上等號,失了智的令梨懶得思考,像她這般的奇女子做出什么事都不離奇。
伽野放慢呼吸,不敢驚擾安靜下來的少女。
他用力吞咽了幾次,勉強咽下喉嚨中的血氣,卻摸著唇角的傷口犯了難。
小小的傷口,靈氣一抹就痊愈了,但這是令梨親自咬出來的傷口,伽野不確定他是否有它的處置權。
萬一令梨只是面上安靜,實則警惕地觀察獵物的一舉一動,他剛抹去傷口,她立刻又給他來了一口,可怎么是好?
暫時先放著吧……伽野心累地想,他拿令梨是一點辦法都沒有。
肆意張揚的妖族少主在天敵面前是乖巧貓貓,私下里他很需要找個出氣包發泄怨氣。
這場三個人的電影里沒有名字的那一位就很適合拿來出氣,要不是龍脈之靈又奪舍又搞事,伽野何至于被令梨又咬又親又舔?
雖然某種角度上伽野很感謝祂,但這不妨礙他殺心漸起。
短發少年食指抵住眉心,一點微茫自他靈臺亮起。
一絲耀眼的金色被他強行抽出,金絲在伽野指尖扭動著,隱約匯聚成騰龍的形狀。
伽野冷笑一聲,指腹摩擦,生生碾死了這縷龍影。
存世千百年的龍脈之靈神魂俱滅,化龍池自此易主。
“好了!辟ひ翱聪驊阎械纳倥,“小麻煩解決了,大麻煩還等著我呢!
一百個龍脈之靈加起來也沒有一個令梨讓人頭疼,他們的傷害力根本不是一個級別的。
大麻煩無知無覺,小聲念叨著熱。
伽野伸手探了探令梨的額頭,溫度滾燙,她懨懨耷拉下的眼皮泛著不正常的紅,幾乎能看見皮膚下細小的血管。
仿佛在溫泉里把自己泡掉了一層皮,全身都泛著粉色紅色。
伽野皺起了眉頭。
令梨方才胡鬧的時候精神十足,喝完他的血卻顯得格外倦怠。
少女趴在他肩上不肯動彈,被摸額頭也只是象征性掀起眼皮,懶洋洋瞥伽野一眼。
她鬧得時候伽野頭疼,不鬧了他心慌,一時竟覺得令梨生來就是個討債的,不知道自己上輩子欠了她多少小魚干,這輩子天天被折騰。
“祖宗!辟ひ靶÷曊f,“我叫你聲祖宗,能不能告訴我,你哪兒不舒服?”
他說話時側頭看向令梨,令梨的目光落到少年唇角結痂的傷口上,她自然而然撐起身,湊上去咬住他的嘴唇。
熟悉的鐵銹味再一次蔓延開來,令梨慢吞吞地趴回伽野肩上,舔掉嘴角沾上的血。
——吃飽后的她一點兒也不餓,只是單純想給儲備糧開個口子。
用暴君一詞形容令梨并沒有錯,她偶爾會顯露出極不講理的一面。
伽野唇角刺刺的疼,他拇指抹過傷口,血痕鮮艷。
令梨還在喊熱,她小幅度踢著池水,只喊熱不喊疼。
浸泡在化龍池中改造經脈的人不止有令梨,伽野的龍尾時而因劇烈的疼痛抽搐,緊緊纏死在令梨腰上。
旁人被這么勒簡直要被勒斷骨頭,令梨倒是一副不介意的模樣,她的疼痛耐受力遠超常人。
“熱是因為你喝了我太多血。”伽野低聲說,“龍血的確大補,但你也不能無克制地喝啊!
令梨不高興地瞇眼,臉上寫著:你個儲備糧好大的膽子,我想就吃,還需要你準許嗎?
她看一眼纏在腰上的龍尾,再看一眼伽野唇角的傷口,意思明顯:我待你如此溫柔,你還有什么不滿意的?
可以勒斷骨頭的力道vs咬出來的傷口,伽野不得不承認是他更粗暴。
即使失智,令梨依然站在道德至高點。
“我的錯,我反省。”伽野一點兒不含糊地認了,他又很快揪起令梨的錯處,“可若你不貪嘴,哪會難受成這樣?”
令梨撇過頭不看他,一味地把臉蛋貼在龍鱗上降溫,逃避現實。
伽野的手順著令梨的袖袍摸進去,來回搓了搓她的胳膊,白嫩的肉粉紅一片,讓人疑心再用大點兒力氣便要搓破皮。
“這樣下去不行!辟ひ俺槌鍪,很快做出判斷,“你會爆體而亡的!
一次性容納大量靈氣仿佛往牛皮袋中灌入過量的水,一旦超過臨界點,袋子只有被撐破的命。
令梨脊椎中的瓊玉梨枝是吃靈氣大戶,它堪堪維持住了令梨經脈里靈氣掀起的狂風巨浪,而她由化龍池擴張的經脈也努力替主人消化著,同時沖擊修為的瓶頸。
靈氣風暴漫無章法地四處游蕩、沖擊,令梨體內細小的血管破了又修修了又破,她皮膚白皙,如今顯出淺淺的粉。
用不了多時,淺淺的粉就會變成可怖的紅。
元嬰修士即使爆體而亡也不意味真正的死去,她的身體將在毀滅和重組中不斷循環,直到尋到某個平衡點,再度復生。
復生的可能是一位新晉化神道君,也可能是個經脈俱損的廢人。
“短時間修為跨得太快可不是好事。”伽野低語,眼中隱有掙扎之色。
天下修士可分三類,普通人修、妖修、劍修。
妖修突破修為的難度與本體血脈有關,跟腳有時注定了其一生能攀登到的高度。
劍修不僅要修為突破,更要劍道突破,無心劍尊論修為積累早能飛升上界,他一直不渡雷劫,正是卡在了劍道門檻上。
令梨的情況和沈無相反。
她幾乎沒有遇見過劍道瓶頸,這條路在她腳下是一片浩蕩坦途,只要沿著自己的步伐向前,世界都為她讓路。
換句話說,令梨具備成為一位化神劍修的劍心,但她的修為積累只在元嬰中期。
元嬰中期絕對無法承受她體內的靈氣,伽野想保全令梨,不想她爆體而亡淪為一個廢人,除了賭概率之外只能借助外力強行拔高她的修為。
要帶她走哪條捷徑?秘法?傷身且隱患無窮。
“能短時間內提升大量修為,且幾乎沒有副作用的捷徑——”伽野深吸一口氣,金眸晃動波光粼粼。
他捂住臉,聲音泄出指縫。
“只有……雙修!
作者有話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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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5章 修仙第一百五十五天
◎紙上談兵技術一流◎
伽野一時間想了很多, 又仿佛什么都沒想。
他羨慕地看了令梨一眼,羨慕她大腦空空的快樂。
放棄思考可真好,焦頭爛額的總不是她。
“雙修……”伽野開口又住嘴, 仿佛這兩個字燙嘴。
他努力思索了片刻,想找個詞代替燙嘴的兩個字, 伽野思來想去, 又道:“……采補?”
伽野:怎么感覺越說越糟?
再說下去, 跳進黃河都洗不清了。
向來愛逞口舌之快的貓貓理智閉嘴, 頭疼地揉了揉太陽穴。
再想想, 再努力思考一會兒,去掉腦子里的黃色廢料,想點正經主意出來!
“一步從元嬰中期跨越到化神初期的秘法上哪兒找去?神仙轉世重修也沒有這么快!”伽野選擇放棄。
僅雙修還不夠, 雙修的另一方非得是正兒八經渡劫晉升的化神道君不可。
不巧,伽野完美符合條件。
只要他心甘情愿讓令梨采補,困境迎刃而解。
問題來了。
伽野戳了戳令梨臉頰上的軟肉, 誠懇道:“阿梨, 你想采補我嗎?”
趴在龍鱗上偷涼的令梨側了側耳朵, 她頂著一副我在聽的認真臉,牛頭不對馬嘴地說:“撐了, 等會兒再吃!
沒錯, 伽野微笑,他的心上人從不走尋常路, 話本里“拆吃入腹”是滿含深意的暗喻, 令梨口中的“拆吃入腹”是字面意思, 她真吃。
這讓伽野想到很久之前聽過的故事:螳螂一族化形的妖修認為雙修和謀殺是同義詞, 他們一族有雙修尾聲一方把另一方吃掉的習俗——通常是母螳螂吃掉公螳螂。
令梨有一口好牙, 伽野已經見識過了。
嘴角的刺痛存在感十足, 伽野甚至不能動它,因為一旦結痂,對獵物掌控欲十足的令梨會不假思索地湊過來,再一次咬出傷痕。
別的事不見她關心,非揪著這處不放,足可見她的不清醒。
雙修講究一個“雙”字,兩方都要出力,采補倒是只用一個人的力氣——但伽野才是要被采補的那個。
他不能在令梨完全不配合的情況下主導一切,有些事不能請代打,哪怕是游戲代打專業上分的客服小梨也不行。
當務之急是得讓令梨恢復清明,哪怕只是腦子短暫恢復清明也好。
伽野緩緩吐息,調息間忍不住看了眼現況。
半.裸.上身的少年倚靠在石壁上,龍尾緊緊纏著黑發少女,她毫無顧忌地趴在他肩上,細密的龍鱗如紋身般從少年的左肩蔓延至手臂,神圣又妖異。
少女黑色的長發水珠滴落,她隨意勾手將碎發挽到耳后,迷蒙的黑眸含著望不盡的霧氣,舌尖抵著上唇,神色饜足。
她的神情理直氣壯,置身化龍池仿佛置身家中庭院,她趴在伽野肩上貪涼,手臂環抱著他如惡龍看守食物。
占有欲,掌控欲,食欲。
欲.望使他們親昵得密不可分。
……伽野無法想象,令梨醒來后會崩潰成什么樣子。
她十有八九連夜扛起包袱就跑,移民另一個星球生活。
這修真界已經一天都呆不下去了。
有五成可能她將破罐子破摔,昂首挺胸道:失了智的我和現在的我有什么關系?你憑什么把她和我當成一個人?我警告你把我們分清楚一點,不要讓我跪下來求你。
……她說不定真的會抱著伽野的尾巴苦苦哀求,掏出手機里存的黑貓蠢照威逼利誘,誓要將此事埋葬在深淵,再不見天日。
伽野被逗笑了,心情放松了些。
他施了點力氣掰過令梨左肩,迷迷糊糊的小姑娘嗯了一聲,睜著眼睛看伽野一點點靠近。
額頭碰上額頭,伽野打開靈臺,冥冥中面容與他神似的元嬰睜開雙眼。
識海交融碰撞,撞出驚天的水花!
劇烈的異動震撼了令梨識海中起起伏伏的元嬰,小小的元嬰與主人一樣皮膚通紅,眼皮亂眨,似被驚動又似困得不愿睜眼。
化神道君的元嬰到底更強勢一些,識海被闖入的伽野鬧得一團混亂,令梨的元嬰不情不愿地睜開眼睛,回望過去。
只一眼,令梨的元嬰呆滯石化。
記憶的碎片卷入識海之中,一股腦灌進令梨的神智中,她想裝做看不見都不行。
高湯的鮮香從記憶中褪色,令梨眼睜睜看著黑眸迷蒙的少女環抱住她的儲備糧,張嘴咬上伽野肩頭堅硬的龍鱗。
……可以了,令梨心想,到這里就可以了!過去的我,前方可是地獄!不要去!
雙唇相接,鮮血打濕少年和少女的唇瓣,令梨緩緩閉眼,良心疼得她直不起腰。
……龍脈之靈當時一定很震撼吧,令梨游離神外地想,祂內心一定尖叫著:到底是從哪里來的狗男女,玷污神圣的化龍池!
令梨無悲無喜地看了下去,她的心像在東海邊殺了十年魚一樣冰冷,已經沒有什么可以震撼她的心靈了。
看到伽野嘴上的傷口結疤好轉,自己卻一臉不高興地湊過去又給人家咬破后,令梨回憶了一遍她的私產。
很好,都在乾坤袋里,一出化龍池她直接御劍飛行跑路,兄長大人親臨也休想找到她。
令梨點了點頭,視死如歸的她保持平靜微笑地看了下去,直到看見自己通紅的臉和皮膚,才微微皺眉。
怎么了,是她在化龍池里泡了太久,被煮熟了嗎?
伽野透過靈臺傳來的神識解答了令梨的疑問。
好消息是她還沒全熟,壞消息是已經七分熟了。
“爆體而亡?”令梨琢磨,“那豈不是連一具全尸都留不下?我若到了地府,陰差是拿鏟子把我一團團鏟起來,扔進鍋里抬著走嗎?”
別具創意的死法,正適合社會性死亡多次的她。
令梨覺得可以接受,但伽野覺得不可以。
豈止是不可以,他還把唯一的解決辦法傳音告訴了令梨。
少年的聲音很平靜很體貼,絲毫聽不出他之前燙嘴拙舌的忐忑心情。
他敘述的語氣客觀講理,又不失重量地告訴令梨雙修的確是唯一的解法——由元嬰期的令梨采補化神期的他,短時間內將她的修為強行抬一個大境界,解當下困境。
“我不能不詢問阿梨的意愿,即使沒有其他路可走!辟ひ暗溃扒逍训臅r間維持不了多久,阿梨要快一點做決定!
“采補不難的!彼参康,“我不會反抗,你只管從我身上掠奪就好。”
伽野仿佛即將被辣手摧花的小白蓮反過來安慰折花人:“步驟也由我一步步引導,不會讓你為難!
難……肯定不難,采補是三流修士都會的基礎操作,三流修士又被稱為下流修士,各種意義上的“下流”。
但被采補的人主動教人采補自己,伽野的舉動還是驚到了令梨。
這是何等巨大的犧牲!她瞳孔地震。
少主被自己上下其手不說,還又親又咬占盡便宜,令梨看見失了智的自己都要高呼一聲哪里來的登徒子!
可伽野不僅體諒了令梨身不由己的冒犯之舉,在她生死存亡的關鍵時候更是主動提出了犧牲自己的方法,只為保全令梨。
好偉大的友誼,令梨幾欲落淚,不愧是她的第一位友人,從線上走到線下,從網絡來到現實,金鱗城他們風雨同舟的日日.夜夜鑄造了這份情比金堅的感情!
令梨心神震蕩,越想越覺得自己不是個東西。
她怎么就沒有經受住誘惑呢?看看少主,弱小無助又可憐,連衣服都被龍脈之靈扒了,慘兮兮無蔽體之物。
反觀自己,衣服穿得整整齊齊,強勢且不講理,要親就親要咬就咬,人家反抗一星半點就瞇著眼生氣,指甲緊扣龍鱗。
“……等出了化龍池,我下跪寫血書給你賠罪吧!绷罾驵哉Z,“不然我原諒不了我自己!
倒也不必如此,伽野心想,能給我個名分就很好了。
他不自然地滾了滾喉結,有點唾棄自己趁人之危。
是,事情發展到這一步有一大半責任在令梨身上,畢竟除了她自己之外誰能把化龍池的異香幻嗅成高湯香味,且還真被迷惑,放開肚皮狠吃了一頓。
伽野忙著和龍脈之靈爭奪身體控制權,令梨咽下龍血,喝上了頭,釀成慘劇。
但令梨原本不必來化龍池的。
世間渴求龍脈饋贈的人很多,卻絕不包括她。
他不該太早碾碎龍脈之靈,伽野后悔了,他應該讓龍脈之靈當著令梨的面懺悔祂所有的罪過并背上三人份的黑鍋,再把祂碾碎在指腹間。
令梨的元嬰傳來了許可的信號,連帶著女孩子滿滿的愧疚和感動——如果可以,她定會把兩人的友誼裱在墻上,世世代代瞻仰感激。
修士以修為成果論得失,站在采補承受者和接受者的雙方立場上,令梨當然會覺得是她對不起伽野。
畢竟一場采補結束,她將邁入化神期的門檻,伽野卻有跌落境界的危險。
“決定了,由我來主導。”令梨有點忐忑,但她是個勇于扛起責任的人,她不能把所有事都丟給少主!
“雖然沒有經驗,但我看過很多話本,紙上談兵的技術絕對一流!
令梨一旦下定決心誰也勸不回來,她堅定地駁回了伽野想要主動權的要求,按在伽野肩上的手驟然施力,將他推到水中。
她保持清醒的時間即將結束,但沒關系,令梨已經記下了之后要做的事情,那些事與本能緊密相連,無需理智。
“別怕!泵悦芍鼗睾陧那耙幻耄罾娴拖骂^輕聲地說,“我會很溫柔的。”
她黑色的長發垂落在水中,攪亂了一池漣漪。
作者有話說:
小梨:看了這么多年的話本,到派上用場的時候了
第156章 修仙第一百五十六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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女人的嘴, 騙人的鬼。
伽野不該相信令梨的。
誠然,令梨沒有說謊。她飽覽群書,讀過的話本比伽野吃過的鹽都多, 理論知識豐富得令人瞠目結舌,打下的基礎異常扎實, 堪稱一代文學宗師。
令梨甚至還有現場教學的經驗, 她讀過薄辛的記憶, 不幸看完了薄辛和小情人的閨房之樂, 事后狠狠洗了兩把眼睛, 險些以為自己瞎了。
令梨不缺經驗,她的問題恰好是經驗過多。
花樣太多太雜,令梨一時間竟無法抉擇!
這門學問實在是太深奧了, 因人而異,因地制宜,她短時間拿不準主意, 套不了標準答案。
無法抉擇就不抉擇, 唯有理智的人需要做選擇, 只要她失了智,前路不就豁然開朗了嗎?
迷蒙的霧氣再次籠罩黑色雙眸, 少女低頭看了看被她推到池水里的少年, 眼眸彎彎地笑起來。
她笑得伽野心里好慌,空落落的沒底。
他試圖起身, 跨坐在他身上的令梨卻不滿的嘖了聲, 臉上明晃晃全是威脅。
‘別動!裏o聲警告。
“阿梨明明才說了會溫柔一點!必堌埼, 貓貓就要說出來, 伽野偏頭看向肩胛, 皮膚上留下的指痕清晰可見。
指痕的存在勾不起令梨的同情心, 但她捕捉到關鍵詞:溫柔。
她現在雖然暈暈乎乎腦子不怎么清醒,但令梨依稀記得自己給自己留下的指令:眼前這位模樣俊俏的少年是她的儲備糧,如今又有了爐鼎的作用。
她把他壓下身下,是要采補他。
但這人并非她強搶綁回來的儲備糧,而是非常乖巧柔順任她咬、任她吃的好糧食。
兩軍相爭厚待俘虜,身為一介劍修,她應該優待她的儲備糧。
儲備糧即將被采補也不反抗,金色的獸瞳流光溢彩,只問可以不可以溫柔一些。
小小要求,怎么不能滿足?
令梨大手一揮,準了!
以她淵博的知識,當然知道采補是怎么一回事。
若說雙修是兩人都得好處的逸事,采補便是單方面的挨打行為,極其不人道,為人不齒且下流。
‘我不是個清正光明的劍修嗎?為什么走了采補的路子?’失了智的令梨忍不住懷疑自己。
難道清醒的她遭遇了什么慘絕人寰的不測,心態大變逐漸變態,從勤勤懇懇打工人變為不擇手段資本家,如今更是一勞永逸,狠心奪走他人修為滋補自身?
‘好一個魔頭,我竟墮落至此?’令梨疑惑。
不,不對,她又想起來了,身下的少年是自愿讓她采補的,態度之積極堪比她每日練劍的勤懇,言辭懇懇生怕令梨拒絕。
一個愿打一個愿挨的事情,失了智的令梨腦袋空空,沒有找出邏輯漏洞。
她的眼睛失神了一會兒,重新看向伽野。
要采補他。
要溫柔地采補他。
被采補的一方得不到丁點兒好處,只能在感官上稍作彌補。
令梨伸出手,緩慢撫過伽野結疤的唇角。
好乖好乖,一直有乖乖忍耐著取悅她,如今依然好聽話。
這么乖,應該給他一點兒甜頭。
令梨想著,俯下身含住了伽野的喉結。
伽野頭皮發麻,下意識地吞咽唾液。
喉結滾動的細微動作在令梨的感官中被無限放大,她似是覺得有趣,很輕地舔了舔。
少年溢出細微的喘.息聲,像是討饒。
不明智的選擇,令梨想,他一點兒都不了解劍修的嗎?
劍修可不是聽到求饒便會住手的良善職業,他們最擅長的莫過于頂著敵人全家的痛罵哭喊聲漫不經心持劍而過,一劍殺一人,血濺臺階。
很多劍修嫌棄獵物太吵,往往專挑先開口的人下手,獵物的求饒聲落在她耳中仿佛開戰的信號,她逮到了草窩中瑟瑟發抖的兔子,正好一口叼住,玩弄在鼓掌間。
越求饒,她體內暗藏的劣性因子越蠢蠢欲動。
令梨心里道了聲可惜,她答應人家溫柔行事,不好暴露惡劣的念頭,怕把人嚇跑。
令梨啄了啄少年凸起的喉結,順著腹溝一路向下。
反應更大了。
大的讓令梨疑惑她對“溫柔”一詞的理解是不是出了什么錯,她的力道還不夠輕嗎?
堂堂化神道君,怕疼怕成這樣?
他真的是自愿被她采補的嗎?不是清醒的她用花言巧語騙來后又反悔的嗎?
令梨不知道,有時候力道越輕反而更折磨人。
比起被人砍上一刀,螞蟻啃指的麻癢能令人難耐。
令梨胡思亂想半天,心道箭在弦上不得不發,容不得伽野后悔。
令梨嘆息一聲,她挽了挽傾瀉的長發,學著話本里教的技巧安撫身體緊繃的少年,動作輕柔如游走的風。
她真的好努力,伽野看出了她的努力。
令梨按住他不許他動彈、起身的力道是實打實的,用力到伽野懷疑自己再掙扎的話,她很可能不耐煩地捏碎他的肩骨。
與之相反的是親吻的力道,耐心又溫和,輕柔中含著愛憐的安撫,其中還夾雜著生疏的技巧,一看就是紙上談兵學來的雜學,第一次用在人身上。
截然相反的作風仿佛一只狼用利爪按住兔子短短的尾巴,卻又藏起獠牙,低下頭用吻部輕輕拱兔子的肚皮。
狼覺得自己已經很溫柔了,兔子只想知道她到底什么時候下嘴,給人一個痛快吧。
伽野沒有等太久。
沸騰的靈氣在令梨經脈中橫沖直撞,不僅把她的理智全部撞飛,皮膚的高溫也不是做假,她熱得恨不得剮自己一層皮。
松松垮垮穿在身上的玄色外袍被令梨不耐煩地丟到旁邊,她看了看金碧輝煌的化龍池,覺得自己好奇怪:之前干嘛穿著衣服泡溫泉?
玄色外袍漂浮在池水上,嘩嘩的流聲中,令梨卸下了她從不離身的本命劍。
她彎腰吻了吻劍柄,無聲呢喃兩句,將令瓜劍壓在外袍上。
劍氣托著長劍浮于水面,不久后,劍身上又搭了一件中衣。
伽野略微閉了閉眼,再睜開時金色的獸瞳專注得近乎恐怖,直勾勾盯著眼前人。
令梨被漂亮的眼睛引誘了,金燦燦的,光彩奪目。
她情不自禁地抬起手摩挲伽野的眼角,呢喃道:“好喜歡!
“喜歡什么?”少年啞聲問。
“漂亮寶石!绷罾婊卮鸬。
野性的、充滿生命力的金色寶石,她在眸光的倒影中看見自己,仿佛這顆絕世的寶石只為讓她一人觀賞而存在。
與猛獸對視被視為挑釁,伽野從來只用這雙獸瞳注視獵物,伺機等待一個咬住咽喉撕扯血肉的機會。
能全然的純粹的欣賞獸瞳美麗光澤的人,只有令梨一人。
她的指甲刮過細密的龍鱗,金屬般的光澤熠熠生輝,令梨眼中喜愛之情更盛。
“這些。”她的指尖點在伽野側頸的金鱗。
“還有這些!彼闹讣鈶以诎肟眨嬒乱粋圓圈,圈住伽野的胸膛、腰腹上蔓延的龍鱗紋路。
令梨宣布道:“都是我的!
她的語氣理直氣壯,仿佛是再天經地義不過的事。
世間唯一的真龍被她私有化,當事龍舌尖抵了抵上顎,竟是默認了她的狂妄之語。
“好,都是你的!辟ひ把鲱^看她,“那,阿梨拿什么來換?”
“你答應溫柔地對待我,可不能空手套白狼!彼a充道。
都讓她采補了,強搶強賣有什么要緊?令梨嘀嘀咕咕。
但她不想被說是土匪,只得開動腦筋。
小金庫是不可能給出去的,本命劍更是想都別想,那是她的身家性命。
令梨左挑右選,猶疑不定。
見她糾結得很,伽野主動遞了個梯子,哄她:“等價交換好不好?”
令梨掃了眼金燦燦的龍鱗,眼里浮上拒絕兩個大字:她哪來的錢換?你一看就很貴。
“阿梨說了喜歡,上手便摸,找我討要,我也一要就給!辟ひ暗溃拔也磺髣e的,能有阿梨一半的待遇就成!
似乎不過分,令梨想了想,大方道:“行,你喜歡什么?”
伽野:“你!
“我喜歡你。”
他仰著頭,金色的獸瞳一片坦誠。
被他看著的人歪了歪頭,翹起的眼睫微微下垂,似在消化伽野話中的意思。
伽野沒指望得到回應。
他只是想到,眼下是個絕佳的坦白場合。
他們即將有肌膚之親,令梨是礙于形勢,伽野自知存了私心,縱使求得了令梨的許可,兩人的心意終究不同。
若是不坦言表明心意,反倒用“采補”的名義騙得令梨一腔愧疚感動之情,何等卑劣?
她突破化神,伽野則修為倒退,依令梨的性格,定會守在旁邊衣不解帶地照顧他,連天上的月亮都肯替他摘下來,抱一捧星子擲入河中討他高興,圍著他轉來轉去。
能和令梨親近的機會伽野自然不會放過,他只是不想……不想被她當成純善的受害者。
她應該知道,他是個對她別有用心的男人。
“你該知道,縱使修為倒退,我也并不吃虧。”伽野大掌扶住令梨細腰,凝脂般的軟肉被他握在手中。
僅僅一抬手的動作,令梨忽然發現主動權被人搶走了。
被她壓在身下的獵物露出了獠牙。
作者有話說:
貓貓牙齒尖得很
第157章 修仙第一百五十七天
◎不堪回首◎
國師府放了十幾天的假。
府中下人被遣散回家, 最得國師信重的白露姑娘也沒被留下。
年輕的國師以“帶薪假你們都不好好珍惜,這屆打工人有沒有覺悟”為由駁回了她加班的請求,拉著真龍化身的野男人快活去了。
國師神通了得, 白露不擔心大人的安慰,只擔心國師玩夠了回府沒人伺候, 便一直借住在門房, 翹首等待主人回府。
一天, 白露端著茶眺望府中清脆的綠竹, 忽地一陣凌厲氣勢掃來, 竹葉瑟瑟如凝霜雪。
白露一驚,險些摔了手中茶盞。
凌厲劍氣她再熟悉不過,不愧是自家神鬼莫測的國師大人, 來去如風不可預料。
“大人!您回來了嗎?”小婢女急匆匆跑進庭院,“我這就把其他人召回來,您可需要吃食和熱水?”
聽見人聲, 玄色外袍松松垮垮披在身上的黑發少女側過頭, 蹙起的眉峰看見白露時稍有舒緩:“不必, 守住府邸,不要讓人打擾我。”
白露恭恭敬敬地諾了一聲, 等主人腳步腳步漸遠才嘴巴微張地抬起腦袋。
如果、如果她沒看錯的話……小婢女內心尖叫。
一向衣著整齊的國師黑發凌亂, 渾身上下寫滿了匆匆忙忙四個字,領口皺成一團, 中衣正反不分, 連腳下的鞋襪都半穿半踩, 很不周正。
白露心中冒出一個大不敬的想法:自家國師活像是被人從青樓里趕出來一樣……
更如山的鐵證是國師懷里抱著的人!
前日雷云滾滾真龍降世的神跡仍歷歷在目, 短發金眸的少年突兀來訪國師府, 金色的龍鱗在他暗色的小臂上蔓延, 貴不可言。
向來不喜與皇子公主交際的國師對這人親近不已,兩人似是相交多年的摯友。
少年一來,國師遣散了府中下人,兩人歡歡喜喜說了會兒話,又一同消失在府中,只道攜手出游,歸期不定。
如今回府,自家主人衣衫不整,少年面容倦怠地倚靠在她懷中,似是元氣大傷之態。
兩位大人出游時到底遭遇了什么?白露心里好奇,面上十分克制地守禮退下,堅定道:
她一定要替主人守好府邸大門!就算天王老子來了,也不許打攪他們!
白露的氣息停留在門房,府中沒有其他人的氣息。令梨眼睛閉合又睜開,瞬息內神識掃過府邸角角落落,蚊蠅鼠蟲皆死于神識威懾之下。
她還不太適應化神期的力量,近期不宜見客。
令梨踢開寢殿的門,把伽野放到屋中柔軟溫暖的被褥上。
少年很低地唔了一聲,令梨把人往里頭推了推,給自己留出一塊躺著的位置。
結界封鎖,禁制設下,劍氣威懾……令梨接連掐了好幾個法訣,才呼出一口氣,只覺得腰肢酸軟得都不像長在自己身上的了。
她側躺在床上,背對伽野捂住了臉,終于抽出空閑回憶那段不堪回首的時光。
令梨理智回籠的時間是在一切結束之后。
她的身體適應了化龍池過高的水溫,半個身子浸沒在水里也僅如沐溫泉,熏得她懶怠不已,只想埋頭再睡個回籠覺。
是日復一日早起的生物鐘拯救了令梨,她迷迷糊糊但無比堅持地撐著枕頭直起了身。
不對,化龍池哪來的枕頭?
令梨目光緩緩下移,伽野緊實的小腹落入她眸中,再往下是線條漂亮的人魚線。
好,可以了,就此打住,令梨拍了一下自己的臉,強行冷靜。
不就是埋在人家腹肌上睡了一覺嗎,這只是小問題中的小問題,放在大環境中無足掛齒。
令梨小心探頭看了眼伽野:很好,昏迷中。
她稍微自在了一點,左顧右盼,找到搭著衣衫的本命劍。
不管怎樣穿上衣服總沒錯,令梨撈過中衣,下意識對著水面照了照自己。
她陷入沉默。
“伽野……到底屬龍還是屬狗?”令梨真心實意地疑問。
十幾處落雪紅梅斑斑點點,牙印上疊著指痕,青的紅的幾乎數不清。
她撈衣服時不覺得什么,抬手穿衣方知身體幾乎散架,超過她練劍三天三夜的強度,好幾處尤其酸軟。
令梨只得放棄嚴格的穿衣流程,用最省力氣的方法勉強把自己裹住了事。
穿衣途中記憶的碎片在她腦海中不斷閃爍,一些令人面紅耳赤的畫面遠勝令梨從前瀏覽過的話本——果然是紙上談來終覺淺,絕知此事要躬行。
她掬起一捧水潑到臉上給自己降降溫,奈何池水太燙,感覺起了反效果。
“來個人一棍子把我打失憶吧!绷罾嫘÷曀樗槟。
好恨自己的記憶力,失了智怎么還記得這么多?
令梨勉強收拾好自己,背好本命劍——中途她摸了摸劍柄,有那么一瞬間生起了自裁的想法,企圖用離開人世的方式逃避眼下的爛攤子。
奈何旁邊還昏迷了一個無法自理的人,令梨不能丟下伽野不管。
她深吸一口氣,拿出如臨大敵的態度看向雙眼緊閉的少年。
首先入眼的是他倦怠蒼白的面容,一眼能看出是精氣虧損之相。
令梨探了探伽野近乎枯竭的經脈,又探了探她體內活躍充盈的靈氣,表情更加復雜。
“我也太不是個東西了!绷罾驵哉Z,“第一次采補就把人采得這么狠!
簡直是往死里壓榨,換個沒有龍血在身的人,怕是已經進氣少出氣多了。
令梨心中的愧疚瞬間占據高地,縱使她腰酸腿疼,縱使伽野后期著實急切粗暴了一些,但就結果來看,她顯然不是更慘的那方。
伽野的龍尾已然化作人腿,令梨小心翼翼把人扶起來,讓他靠在自己身上。
一起身,伽野的后背暴露在令梨眼中。
十幾道抓痕交相疊錯,最兇的幾道隱隱結了血疤。
令梨:“……”
不用想,嫌疑人就一個,一看就是她干的好事。
“我回去修修指甲。”令梨心虛地撫了撫抓痕,輕輕吹了吹。
她給伽野診過脈,他體內的靈氣虧空到近乎于無,修為在跌落境界的邊緣搖搖欲墜,非得精心療養不可。
反觀令梨,除了身體的不適外健康得一拳能錘碎一座山,龍脈的饋贈被她整個吃入腹中,順順利利邁入化神期,還不如她結嬰時兇險。
令梨抹了把臉,從乾坤袋里拿出備用的衣服,努力給伽野穿上。
她七七八八收拾得差不多了,期間昏睡的少年一直乖乖倚靠在令梨身上,纖密的睫毛垂下,像可憐兮兮的小狗眼。
令梨抬手想揉一把伽野的頭發,余光瞥見手背上半月形的牙印,默了一瞬。
世上怎么會有這種又貓又狗的人……
“先把人帶回國師府再說。”令梨掐訣御劍,慶幸自己手握國師的編制。
拎包入住水電全免的編制可不多見,在成為國師之前令梨一直是睡橋洞專業戶,隨便找個山崖鑿開洞穴就算她的洞府。
她可以過苦日子,但少主不能跟著她過苦日子,特別是被采補后元氣大傷的少主。
令梨決定拿出坐月子的規格替他精心療養。
國師府里一切都是現成的,不用令梨額外操心床鋪被褥的問題。她忠心耿耿的小婢女白露特別善解人意,看見令梨衣衫不整抱人回來問也不問,張嘴便是:大人可要熱水?
令梨:不必了,化龍池的水已經夠熱了。
她被熏得通紅的肌膚逐漸變回凝脂般的白皙,靈氣充盈,溫和的氣流在四肢百骸中游走,緩解身子的不適。
令梨側著躺了一會兒,慢吞吞放下捂臉的雙手。
不能再想了,越想越羞恥,堂堂劍修應當勇敢向前看!
“當務之急是調養好伽野的身體!绷罾嫘》确藗身,面向伽野。
雖臉色蒼白,可伽野睡得很熟,眉眼十分放松,神色滿足。
……令梨不是很懂他的滿足,倘若這人稍有節制,如今她的腰不會這么酸,他自己的氣息也不至于如此慘淡。
說到底妖族骨子里的獸性實在難消,獠牙一旦亮出絕沒有回轉輕饒的余地。
令梨不記得她有沒有求饒,但伽野肯定沒聽。
“就算失了智的我莫約也不會求饒,恐怕是勸諫和威脅,勸他掂量一下輕重,免得事后后悔!绷罾驵哉Z。
她還挺挑釁的,雖說多少有些不合時宜。
“該!”她低聲道了聲,扯過被子把少年裹得嚴嚴實實,一絲風都不許漏進去。
大量的靈石突兀出現在令梨腳邊,聯通她事先埋在寢殿下的靈脈,空氣中靈氣濃稠如霧。
令梨一點兒沒吝嗇家底,若她再催發一批靈石,空中甚至可以下起靈雨。
人在屋里躺雨從天上來,令梨勾勾手指,靈氣化霧纏繞在她指尖,順著流入伽野抿緊的唇中。
靈氣落入少年體內,被吸收的卻近乎于無。
令梨眉頭微蹙,又很快松開。
如何給被采補的人補身子是門學問,特別當這人昏迷不醒的時候,更是難事。
令梨至今精通的醫術只有掏人金丹和換人金丹,但問題不大,蓋因她天生少一根骨頭。
吸收靈氣喂瓊玉梨枝,又以瓊玉梨枝凝聚出的靈氣精華反哺自身,這可是她練氣時便掌握的本領。
伽野吸收不了稀薄的靈氣,瓊玉梨枝里的靈氣精華就不一定了。
令梨指尖劃過脊椎骨,難耐的酥麻和泉涌的靈氣一起涌上,匯聚在她舌尖。
側躺在床上的黑發少女猶豫了一瞬,她掐住伽野下頜,強行撬開他唇關。
涌動的靈氣清冽入泉,緩緩淌入少年人干澀的喉嚨,滋潤枯竭的經脈。
令梨微闔著眼,直到一次悠長的呼吸走完,才退后一寸,抬袖擦了擦唇邊的水漬。
很好,此法有用,再來幾次伽野的經脈應該能充盈豐潤。
令梨以手為扇,扇了扇風,平緩微喘的呼吸。
她又拈起幾顆靈石攥在掌心,用瓊玉梨枝故技重施,甘霖涌沒舌尖。
她抬了抬頭欲再度湊近伽野薄唇,余光中忽然閃過一絲金茫。
令梨猛地掀開眼皮,將睜眼的伽野逮了個正著。
“沒裝睡!辟ひ皢≈ぷ诱f,“我剛醒!
他的體力比令梨更好,氣血虧損也不會比她太晚轉醒。
“一醒來就發現阿梨偷偷親我!辟ひ敖器锏匦α诵,惡意曲解令梨的用意。
靈氣精華涌在令梨舌尖,她要么咽下去要么渡出去,在此之前無法開口說話,更別提為自己辯解。
不如咽下,令梨想,看他精神這么好,補什么補。
她的情緒寫在眼睛里,很好懂,伽野及時示弱,慘白的小臉湊在令梨眼前,可憐巴巴的。
令梨又心軟了,她垂下眼眸不看他,慢吞吞靠近了一點兒。
伽野主動彌補了剩余的距離,卷走令梨舌尖的靈氣。
這是第一次兩人都清醒的吻。
作者有話說:
非常會示弱的心機貓貓
第158章 修仙第一百五十八天
◎喜歡狗都不要喜歡劍修◎
區別挺大, 伽野想。
近在咫尺的少女緊閉著眼,眼皮因用力微微顫抖,睫毛小扇子般撲閃。
她緩緩渡來舌尖含著的靈氣, 清涼的甘霖透著點兒甜味,一觸即離, 嚴謹地退回牙關。
待靈氣平歇, 她仰著頭向后退一退, 又拿起新的靈石。
至始至終令梨都不怎么看他, 偶爾停下來平緩呼吸, 抬起袖子擦一擦下頜的水漬。
同樣是主動的親吻,失去理智的令梨是另一種畫風。
她的眼睛會一眨不眨盯著伽野,饒有興趣地觀察他每個細微的表情, 眼中的興味毫不掩飾。
仿佛熱衷于玩弄掌下的獵物一般,為了讓伽野情緒起伏的波動更劇烈,少女時常故意啃咬、輕舔, 因他不自覺的迎合竊竊發笑。
惡劣十足, 不知憐惜, 非要咬出血才高興。
失去清明的理智,重欲的本能占據高地。
“你睜著眼睛做什么?”令梨低聲道。
伽野回過神, 無辜地看向她, 一臉貓貓不懂的模樣。
“把眼睛閉上!绷罾嫒嗔巳辔⒛[的唇瓣,語氣不太友好, “你現在需要靜養!
“不給看嗎?”伽野小聲道。
他的抗議落不進令梨耳中, 她本想著趁伽野昏迷悄咪咪給他補靈氣, 沒有目擊證人, 事后就當作無事發生, 免得大家尷尬。
誰知道伽野清醒得這么快, 他就不能再醒早一點嗎?也不至于讓令梨一個人面對化龍池不堪回首的記憶。
不,那個時候他還是不醒為妙,令梨很快推翻了自己的想法。
至少現在面面相覷的他們衣衫完整,若是在化龍池坦誠相見地對視,令梨不能保證她不會應激性地拔劍。
“讓你閉眼就閉眼!绷罾嬉徊蛔龆恍,伸手遮住伽野的眼睛,“專心吸納靈氣滋潤經脈,爭取等會兒能自己下床!
伽野眼前一片黑暗,只能從令梨指縫間窺見一絲微光。
少女柔軟的唇瓣又一次貼過來渡氣,伽野審視體內的經脈,的確是一副被榨干的枯涸樣子。
失去理智的令梨固然熱情,熱情之下可是明晃晃的死亡威脅。
短發少年安分地運轉功法修煉,令梨估摸著差不多了,松口氣般拉開距離。
她揮一揮手,小山似的靈石堆在伽野身上,幾乎把他淹沒。
險些被埋的伽野:“……”
令梨避開他控訴的目光,趴在枕頭上伸了個懶腰。
她身子乏得很,懶洋洋的不愿意動彈,又要守著氣息虛弱的伽野,不好小憩。
一張床總計只有那么多位置,令梨又不想半個身體懸空在床沿外面,她和伽野離得不遠,他余光看見無所事事的少女摸出手機。
令梨目標明確直奔母嬰論壇,查找關鍵詞:坐月子期間如何保養、身體虧空怎么補、過度采補對身體的危害有哪些……
她看得專注,一邊瀏覽一邊打開備忘錄寫寫畫畫,眉峰緊縮,仿佛一位憂心忡忡的老父親。
伽野不用問就知道,以上關鍵詞的指代對象全是他。
他一時竟不知道該不該感動,令梨不是吃了不認帳的渣女,她的售后服務遠超規格。
但也止步于此了。
她的關心只針對身體,半點沒有觸及情感的意思。
伽野突然想起了很早之前認識的一個狐族姑娘,她很早離開了族里在外游歷,某一天冷不丁回了家,眼睛腫的像核桃。
狐妖人緣一向好,姑娘一哭不少妖修心都碎了,紛紛搬著小板凳敲碗等她哭訴。
狐族姑娘抹著眼淚大罵,罵得又急又快,伽野豎著耳朵聽了好半天才聽明白她在罵誰。
原來這姑娘在外游歷時認識了一個男子,兩人相談甚歡,相約同行,一起闖秘境、游覽山山水水,彼此交付后背和性命。
姑娘心想都這樣了,我們怎么著也算半個道侶吧?狐妖生性大膽熱情,她尋了個月色很好的夜晚,把男子給睡了。
一晌歡愉,男子也很溫柔地照顧姑娘,事后與她相處也和從前一樣,體貼又默契,任誰看了都說是一對佳偶。
狐妖是縱欲系的,男子卻是禁欲系的。他和姑娘相處親昵但不冒犯,所以總是姑娘主動睡他,主動著主動著,狐族姑娘不爽了。
她找了個事后的早晨,把話挑明,問男子什么時候和她回族里成婚。
男子迷惑又茫然:我為何要和你成婚?
狐族姑娘一聽,心都涼了,聲音拔高:你想不負責任嗎?渣男!
男子和她關系確實好,被罵了也受著,但臉上的不解愈發濃厚:我做了什么對不起你的事嗎?還請姑娘明示。
狐族姑娘簡直覺得喉嚨里的話燙嘴,她連說帶比劃,憤怒地表達了自己的意思。
表達著表達著,她看著男子清澈的眼眸,沸騰的心一點點蔫巴。
好像,人家從來沒說過喜愛她……好像,每一次都是她主動他被迫配合……
姑娘深吸一口氣,換了種問法:我是你在這個世界上最重要的人嗎?
男子點頭,答了句是。
那你為什么不和我成婚!姑娘大怒。
“因為我還有要做的事!蹦凶犹拐\道,“沒有什么能阻止我劍道大成!
談戀愛只會妨礙他拔劍的速度!
狐族姑娘一口氣沒上來,破口大罵,連夜跑回族里,哭得像狗。
“不要喜歡劍修!”核桃眼姑娘抓著年幼少主的手聲嘶力竭,“喜歡狗都不要喜歡劍修,他們沒有心!”
狐族姑娘的哭聲震耳欲聾,伽野揉了揉敏感的耳垂,敷衍地點點頭。
年幼的他漫不經心地想:即使狐妖姐姐不提醒他也不會喜歡上劍修,冰冷冷的練劍狂魔,半點情趣不懂,有什么可喜歡的?
打臉就像天道輪回,該疼的你逃不過。
狐族姑娘當日哭得撕心裂肺的原因,伽野完全明白了。
她對男子不是不重要,人家也沒有對不起她和逃避責任,他們兩個只是腦電波對不準同個頻道。
戀愛腦和劍修腦,是兩個腦子。
信奉獨狼主義的劍修在攀登上足夠高的頂峰前,根本不會考慮劍道之外的事宜。
我們不是很要好的朋友嗎?大家不是我的翅膀嗎?我最喜歡的大寶貝是誰——當然是我的劍,這么簡單的問題還用問?
不要靠近劍修,會變得不幸。
狐族姐姐躲在族里哭了半年,實在割舍不下心中愛戀,頂著族人恨鐵不成鋼的眼神又去找了劍修男子。
男子待她一如往昔,仿佛他們之間從來沒鬧過不愉快,依然默契又親昵但死不開竅。
皇天不負有心人,終于有一天,男子挑戰了他的恩師,親口得到了師尊的認可,劍心大成。
男子溫情脈脈地撫摸他的本命劍,狐妖姑娘習慣了他對本命劍的溫柔似水,心想老娘不急,老娘溫水煮青蛙遲早能把你個呆子吃進嘴里。
誰曾想男人第一次主動拉住狐族姑娘的手,牽著她握住本命劍柄。
“從此,這把劍只為你出鞘!彼⑽⒁恍,“敢問娘子何時與我交換婚書?”
狐族姑娘大腦一片空白,只來回震響三個字:我贏了!
她哈哈大笑,麻溜地拒絕了男子,溫柔款款:追妻火葬場三年起步最高無期,輪到你痛哭流涕苦苦挽留我了。
狐族姑娘昂首挺胸回到族地,伽野后來聽說劍修男子果真追了她三年,兩人才圓圓滿滿走到一起。
這姑娘堪稱劍修伴侶戀愛史的楷模,每個被劍修負了心的可憐人都該拜她為師學上幾招,一舉拿捏沒有心的可惡劍修。
伽野初聽故事只覺有趣,再聽故事羨慕得嘴巴發酸。
他不奢望火葬場那一步,貓貓絕不恃寵而驕,他可會順坡下來了。
如何追求一個一心搞事業的劍修,答案只有一個:等她把事業搞完,或者,幫她把事業搞完。
伽野是知道的,令梨有件不得不做的事,有個不得不殺的人。
少年側過頭,看向懶洋洋趴在枕頭上刷論壇的女孩子。
她沒蓋錦被,衣服也不好好穿,背脊微弓,下陷的腰窩尤其明顯。
之前……她也如這般趴在他身上,伽野的指尖順著脊椎骨滑下去,指尖下的皮膚細細顫抖著。
令梨最見不得別人碰她脊椎,一碰就炸毛,眼尾紅紅地瞪過來,道歉沒用,要哄好半天。
伽野的手從被子里伸出來,輕輕戳了戳令梨的后背。
她頭也不回地拍開伽野的手,問了聲:“怎么啦?”
“能不能別再看母嬰論壇了?”伽野受不了令梨搜索的關鍵詞,“理理我!
令梨記下一份大補的藥膳食譜,抱著枕頭側過身,很好脾氣地等他說話。
“阿梨遠赴西漠王朝,可是為奪回劍骨謀算?”伽野試探性地問。
令梨做事具有高度目的性。
她此前一直為躲避魔域通緝奔走,如今通緝令事畢,她不在凌云劍宗和十里桃源呆著,反而千里迢迢來了西漠,只可能為了更重要的事。
駐守西漠王朝是凌云劍宗的外派任務,伽野來時猜測宿回云有九成可能也在這里,都做好了捏著鼻子和他相處,暗戳戳上他眼藥,悄咪咪排擠他的心機準備,誰知宿回云竟然不在。
反常得很。
伽野時時刻刻都想和令梨呆在一起,哪怕邊吃點心邊聽她講鬼故事也喜滋滋的,他不信宿回云沒這心思。
西漠王朝距離凌云劍宗太遠,宗門弟子戲稱來這里當國師等于發配邊疆。
令梨此時接替國師一職,既像放逐,又像躲禍。
連十里桃源都無法庇護的禍,又和凌云劍宗有關,伽野心念一轉,萌生出一個猜測。
無心劍尊沈無修無情道,是最最標準的冷血劍修,比狐族姑娘夫郎更狗的狗。
令梨若是他的女兒,子承父業,百分百是會說出“走開,男人只會影響我拔劍速度”的人物。
伽野在心里對比了一下兩位劍修狗的程度,驚愕:鐵證如山,誰敢說不是親生的?
已知沈無有天下第一劍修之稱,是渡劫期劍尊,令梨若想從他手中奪回劍骨,別的不說,修為最起碼要夠到渡劫期的門檻。
大仇得報之前,人家無心戀愛。
修煉越到后面越不是容易事,化龍池一行仔細算來是令梨的大機緣,伽野一舉將她送到了化神期。
倘若令梨采補的是一位大乘期尊者,豈不是更……
紅衣男人的身影自伽野腦海中閃過,少年嫌惡地皺眉,眉峰能夾死蒼蠅。
“多給我些時日,我也可以!彼粷M地嘟囔,一把抓住令梨的手。
“修仙無捷徑,采補可一不再二。”伽野嚴肅道,“阿梨,莫被主動送上門來的野男人蒙蔽雙眼!
作者有話說:
小梨:你在說你自己嗎?
第159章 修仙第一百五十九天
◎被拿捏了把柄◎
伽野并不知道, 國師府下人眼中主動送上門來的野男人正是他自己。
府邸中地位極高的白露姑娘又興奮又憂心忡忡。
興奮是因為她覺得自己嗑到了,憂心忡忡是因為她總感覺自家主人和送上門來的野男人的關系十分詭異,不似平常男女。
自打國師大人帶著真龍化身住進府中后, 兩人同吃同住,黑發少女在庭院中舞劍, 短發少年倚靠在廊柱上含笑而立, 真真是一對天賜佳偶。
可真龍化身的身子似乎有些弱, 偶爾抵著下唇咳嗽兩聲, 國師便慌慌張張跑過去, 眉眼有幾分愧疚。
白露小心翼翼捧著茶水和點心站在門外,正欲敲門時聽見屋里的交談聲。
“已經過了好些時日了!陛p快溫軟的語調,是國師在說話, 聲音好聽極了,“我把正殿讓給你,我去偏殿睡吧!
白露聽見一陣虛弱中夾雜著一絲絲做作的咳嗽聲, 少年嗓音沙啞, 聽著委委屈屈的:“不要, 你別不管我。”
“正殿和偏殿只隔了一面墻!弊约抑魅撕寐暫脷獾卣f,“你敲敲墻壁, 我幾步就過來了!
白露立刻聽見咚咚兩聲叩響, 少年耍賴似的:“我敲了,阿梨留下來吧!
國師似乎有點無語, 白露不確定自己是不是聽見了她深吸一口氣的動靜。
“你已經是一條成熟的龍了!绷罾嫜赞o懇切, “你可以自己睡, 我三歲都不要兄長大人陪!
“我不可以!闭纨埢硪稽c不以為恥地說, “我難受, 我下不來床。”
“夠了啊!卑茁堵犚妵鴰熌托母娼莸穆曇, “腰酸腿軟的人明明是我,我第二天都能下地舞劍,你不要這么嬌氣!
少年嘀咕了兩句劍修,職業歧視和刻板印象的味道隔著門板白露都嗅到了,但他只敢小小聲說,很微弱地抱怨。
“陪陪我。”他軟著語調,勾著令梨尾指輕輕地晃,“我還得要大半個月才好全呢!
白露覺得自家主人像是被拿捏了把柄,她默然一會兒應了一聲,于是今天分房睡的計劃又一次慘遭折戟。
為什么說又一次,因為白露不是第一次聽到以上對話。
平均每三天一輪,都是自家主人想搬到側殿去,把采光最好的主殿讓給養傷的真龍化身,但他死不愿意,一定要把人叼回窩里。
“白露嗎?別站著了,進來吧!蔽輧扰晢镜。
白露低眉順眼地推門進屋,動作很輕地放下茶盞和茶點,余光飛快地掃了一眼。
寬大的床鋪,自家主人半坐在床沿邊,衣袖被人拽著不放,里頭的錦被翻開了一半,兩只枕頭略微褶皺。
短發少年像只懶洋洋趴窩的大貓,耍賴本領一流,不知從哪兒學來的黏人勁。
白露送完茶,體貼地關上了門。
小婢女往后廚走,路上便聞到了紅棗烏雞湯的濃香,她嘴角一抽。
最近國師府采買了不少補血補氣的食材,還命太醫送來了藥膳方子,甚至多了幾個會坐月子的婦人伺候。
國師親自接待了她們,仔細叮囑,能用多好的食材藥草就用多好的,一定要替人把身子補起來。
“否則我良心不安啊。”國師大人幽幽地說。
白露膽戰心驚,不知自家主人對真龍化身做了什么慘絕人寰的事,讓她事后竭力彌補。
彌補的方法還如此令人遐想,太醫看國師府的眼神都變得不對勁起來。
小婢女走后,伽野就著令梨的手喝了口溫茶。
恃寵而驕、得寸進尺是大貓的本能,伽野的手搭在錦被上任令梨診脈,毛絨絨的腦袋一點點挪著,不客氣地枕到她腿上。
令梨仔細探了探伽野的經脈,松了口氣。
“再過一些時日就無礙了!彼虏裳a會留下后遺癥,少主是妖族的大寶貝,有個三長兩短令梨實在賠不起。
得虧兄長大人閉關,事先說過最近不必給他寄信,不然令梨真不知道該怎么交代。
步入化神期的事肯定要說,一說兄長大人肯定萬分驚訝:怎么會這么快?
令梨瞞也瞞不住,采補兩個字一出來,兄長大人當場就要臉色鐵青,折斷桃枝打妹妹。
……被打的可能不止有令梨,但她肯定要替伽野受著,瞧他小臉虛的,哪里遭得住令桃的毒打?
閉關好,閉關就不必寫家書,待令梨用春秋筆法描摹一番,定能將兄長大人蒙在鼓里。
令梨在心里打了個腹稿,滿意點頭。
兄長大人好應付,可師兄怎么辦?
令梨發愁。
“怎么了?”一點也不貼心的小棉襖察覺到令梨的情緒,咬著點心含含糊糊地問。
令梨瞥了眼枕在她腿上的腦袋,懷疑伽野故意啃點心掉她一身渣,好在她的道袍全是批發價很便宜,也不怕貓禍禍。
“在想這事怎么和師兄說。”令梨道。
聽見宿回云的名字,伽野下意識撇撇嘴,緊接著一愣:“什么事要和他講?”
“我晉升化神期的事!绷罾婊卮。
“師兄是參與了我結嬰大典的。”她頭疼道,“我該怎么解釋修為瘋漲這回事?編個人設,騙他說我其實是轉世重修的某位上古大能,遭賊人暗害打落云端,今日轉世重修誓報當日之仇,紅包發我五十靈石聽我詳細復仇大計?”
嘶,是個商機啊。
令梨有點點心動。
伽野:“轉世重修也沒有這么快吧……”
這個速度一看就是走了某條歪門邪道,得多不諳世事內心純白無暇的人才想不到雙修采補啊?
宿回云是高嶺之花沒錯,但除了令梨真沒人敢用人美心善形容他,最崇拜他的凌云劍宗弟子都沒這么盲目。
“為什么要告訴他?”伽野吃味,“又不是親傳師兄,何必事事回稟?”
阿梨在金鱗城碰到宿回云還披了層馬甲裝作不認識他呢,一口一句“宿道友”稱呼疏離。
“我和師兄有個約定。”令梨指尖無意識繞著一縷黑發,眼睛看向虛空,“等我到了化神期,師兄任何事都不瞞我。”
令梨言語晦澀,伽野卻瞬間了然。
他是從小作為儲君培養的天之驕子,思維活絡膽大心細,敢于猜測,僅從令梨孤身來西漠王朝任職國師便把真相猜了個七七八八。
令梨此話一出,直接蓋棺定論。
‘宿回云是無心劍尊唯一的親傳弟子,他竟然察覺到了自家師尊和阿梨的血仇?’伽野思量。
站在宿回云的角度上,伽野完全能理解他的痛苦和掙扎。
一邊是如師如父的長輩,拜其門下受其恩澤,一邊是心生愛慕的小師妹,天生劍骨被奪仍才華耀耀,令人心折不已。
修仙之人重視師門勝過血親,欺師滅祖是重罪中的重罪,薄念慈殺薄家滿門的罪孽都比不過親傳弟子背叛師尊。
宿回云能忍受著極大的煎熬,決定告訴令梨真相,不可謂不用情。
但……‘阿梨已經猜到了啊。’伽野想。
她主動接下外派任務遠赴西漠,未嘗沒有不希望宿回云為難的意思。
好一出師兄妹情深的戲碼,伽野不是很愛看。
他用腳趾頭想都知道接下來的發展。
宿回云內心煎熬又掙扎,既不忍隱瞞師妹,又不能辜負師尊的恩澤。再加之令梨和沈無修為差距太大,他還得防著師妹頭腦一熱沖上去送死,可謂焦頭爛額。
宿回云的糾結碰見令梨就像火碰上冰。
女孩子早早知道了真相,她看向宿回云的眼神一定寬容極了,說不定還很感動,想著師兄大義滅親站在光明和正義這邊,不愧是人美心善受人敬仰的大師兄。
青年劍修帶著令梨或許會怨懟他、和他反目成仇的心理預期,卻收獲師妹體貼的理解和灑脫的體諒,少女笑吟吟地說:“他是他,師兄是師兄,無論結果如何,我和師兄的情誼不會變。”
一個等待鍘刀落下的人偏偏得到了寬恕和理解,宿回云素日再怎樣冷漠自持,怕都要失態片刻。
“他若是當著我的面把阿梨抱進懷里,我絕不輕饒。”伽野暗自磨牙,肚子泛酸水。
抱一下又不會少塊肉,令梨一向大方。她只會覺得師兄是太激動了,都是沈無的錯,狗男人不是個東西,從而愈發憐惜宿回云,懷住他的后背哄人似的拍拍。
伽野想象了一下那番場景:個子矮矮的黑發少女被白衣劍修抱在懷里,她仰著頭安撫地拍青年的后背,宿回云下頜擱在她的肩上,忽然抬起一雙黑沉的眼眸。
伽野站在令梨背后,金色的獸瞳對上暗沉的墨瞳,兩個男人彼此冷笑,又在令梨回頭時垂下眼簾。
“大好的勢頭豈能被他奪了去?”伽野嗤笑,他有意蹭了蹭令梨的手,女孩子習慣性輕輕揉了揉大貓的腦袋。
“阿梨如今的修為告知宿道友一聲也好。”
伽野笑瞇瞇地說:“身正不怕影子斜,正兒八經的修為境界,有什么不能說的?”
令梨:“那我該怎么解釋……”
“何必解釋。”伽野勾住令梨尾指,歪了歪頭,“他管天管地,還管得了你房中事嗎?”
作者有話說:
貓貓:開始掰頭
第160章 修仙第一百六十天
◎這口黑鍋他不背也得背◎
宿回云在令梨心中的形象十分正面。
高嶺之花, 冰清玉潔,人美心善,令梨為數不多的褒義詞都用在了他身上, 足以彰顯她對師兄濃濃的崇敬之情。
師兄上有冷血無情殺妻棄子的恐怖師尊,下有生命不息搞事不止的離譜師妹, 中間還夾著一個以壓榨弟子剩余價值為己任的黑心資本家宗主——可以說, 凌云劍宗良心共八斗, 宿回云獨占一石, 沈無倒扣兩斗。
修真界的良心一共才多少!令梨不忍心摧殘可憐的師兄。
“太快了, 師兄一點兒心理準備都沒有!绷罾孢駠u道。
她代入宿回云視角,滿心同情:
他受邀參加師妹結嬰大喜,師妹出息又懂事, 宿回云很是欣慰,備下厚禮欣然前往。
臨近出發,他詫異地看見走出洞府的無心劍尊。黑衣男人平平淡淡地對弟子點了點頭, 道一聲“同去”。
宿回云不疑有他, 只當師尊偶爾出門散心, 兩人一起來到青石雅致的小鎮。
十里桃源入口開在小鎮一處不起眼的院落里,沈無的目光落在墻角濕冷的青苔上, 輕輕嘆息一聲。
“師尊?”宿回云側過頭, “師尊何故嘆息?”
“想起了一些舊事。”沈無淡淡道,“只覺世事無常!
很尋常的感嘆, 是個修士九個哲學家, 宿回云的目光在青苔上停了一瞬, 模糊的影子閃過他的腦海。
他沒能抓住一閃而逝的靈感, 跟在沈無身后步入十里桃源。
仙境一樣的地方, 處處有令梨生活過的痕跡, 宿回云一一細看,余光瞥見同樣興致盎然的師尊。
奇怪,師尊何時會關注這些瑣事?
疑心一起,處處鬼祟。
宿回云剝繭抽絲,一點點理清十里桃源結嬰大典下涌動的暗流。
令桃的謀算,令梨的意圖,沈無的異!龗唛_迷霧,窺見霧中積年糾纏的黑繭。
持劍的黑衣男人與披著斗篷的黑發少女相向而立,仔細端詳二人的面孔,他們著實是相像的。
無論容貌,還是驚世駭俗的劍道天賦。
山呼水嘯般的波浪自頭頂打來,一聲又一聲輕快的“師兄”在宿回云耳邊響起,月下竹林的初見、被人為難的御劍、遭人排擠的小師妹……
另外一邊,不同聲調的“師兄”吞涌而來,看不清面孔的同門師弟師妹崇拜地看著他,滿心贊嘆和憧憬,他們竊竊私語:看啊,是無心劍尊唯一的親傳弟子,是我們的首席大師兄。
兩道截然相反的洪流沖刷他的意志,宿回云勉強維持平衡,搖搖欲墜地站立,只覺靈魂在撕裂邊緣徘徊。
距離真相只剩一層比糯米紙還薄的距離,脆弱得讓人不敢觸碰。
平衡還能保持多久?
宿回云大可讓一切秘密胎死腹中,他的神情宛如積年不化的霜雪,旁人看不出異樣,宿回云不是多話的人,言語分辨不出他暗流的洶涌。
沉甸甸的壓力中,他看見少女清澈明亮的眼眸。
宿回云做出了抉擇。
“我能理解師兄!绷罾嬲f,“元嬰劍修對上渡劫尊者堪稱以卵擊石,師兄擔心我怒急攻心,不管不顧沖上去報仇,反倒害了我性命。”
“雖然化神道君打無心劍尊也是必死的局面,但好歹存活率高了那么一絲絲!绷罾姹瘸鲋讣咨w那么小的距離。
前者是神魂俱滅,后者保留了轉世重修的可能性。
“除此之外,師兄也希望多一點緩沖時間吧!绷罾婧芾斫獾貒@息,“我和沈無的關系對師兄來說太刺激了,刺激程度直逼真假千金話本!
是令梨很早前看的話本了,講述了一個修真世家的豪門宅斗故事:家主入珠似玉呵護在掌心里的其實是假千金,真千金懷揣信物上門認親,誓要奪回屬于自己的一切。
角色對應,令梨拿的正是流落在外、千辛萬苦回到家還不得渣爹喜愛、一無所有的真千金劇本。
唯一的區別是她回家不是為了爭寵,而是為了滅門。
單是倫理關系就夠宿回云消化許久,他想法是好的:令梨一時半會兒哪里突破得了化神期?他得以在夾縫中呼吸,慢慢尋求走出困境的方法。
令梨:“然后我一封傳書,毀了師兄的心態。”
慘無人道,慘絕人寰,元嬰劍修一遭突破化神,神速之下是人性的扭曲還是道德的淪喪?
令梨已經霸占修真界第一八卦周刊頭版頭條很久了,她累了,想下來歇一歇。
“可這事能瞞多久?”伽野不贊同,“他遲早要知道的。”
“可以瞞的。”令梨堅持道,“我最喜歡的扮豬吃老虎話本男主,頂著練氣期的馬甲暗中瘋狂內卷,一直卷到了大乘期,人家還以為他是個練氣小輩。”
伽野:“……他圖什么?”
“圖快樂!绷罾胬侠蠈崒嵉卣f,“元嬰期的敵人在他面前大放厥詞瘋狂輸出,他施施然脫掉馬甲,一道威壓壓得元嬰老祖吐血十升,跪地俯首!
扮豬吃老虎當然快樂,不然歷代皇帝怎么各個都愛微服私訪呢?
私訪不是重點,重點是遇見不長眼的小人時揭露馬甲的極致爽感,快樂起飛。
伽野挑了挑眉,改口道:“好,阿梨瞞吧,百年之后再回宗!
令梨愣。骸鞍倌?”
“嗯。”伽野歪了歪頭,“阿梨以為突破化神需要多久?只需百年已是天才中的天才了。”
西漠王朝上一任國師,令梨的出差師姐就職了百年,剛回宗門,按宗主的黑心,來替換令梨的下一任怕也是百年后上崗。
令梨一個恍惚,想到了出差師姐見她來時如狼似虎的眼神。
她緊緊抓著令梨的手,哭喊道:一百年啊!你知道這一百年我是怎么過的嗎?上網都快上吐了,宮斗文學看書都要會背了,西漠風沙又大,你看我的皮膚嗚嗚嗚……
令梨向出差師姐推薦了妙青仙子代言的美容產品,妙青仙子說過,帶貨給提成。
一百年說短不短,說長也算不上長。
修士的時間單位往往是凡人的十倍有余,這導致了一個讓令梨深痛惡絕的現象。
修真界第一八卦周刊,雖然是“周刊”,但它的時效性往往十年起步,即十年前的頭版頭條今天依舊打得火熱。
令梨想從頂流變成過氣頂流,至少要百余年的時間洗刷,且中途她不能再為人民群眾提供丁點兒喜聞樂見的八卦。
西漠王朝遠離修真界,是個避世的好去處。
令梨:“若我傳書給師兄,宗主又恰好在師兄旁邊一起讀了信,宗主又恰好被凌云劍宗招生辦的負責人抓住衣領寫宣傳語……你覺得一位新晉化神道君的噱頭,夠招生辦狂喜亂舞多久?”
正道第一宗,流量大得很,修真界第一八卦周刊還不像嗅到血的鯊魚一樣圍攏過來,把令梨過往的經歷查得水落石出?
單客服小梨創業的艱苦歷程就夠他們大書特書,無數散修看后痛哭流涕,同感生活的不易。
“太可怕了。”令梨呢喃,“太可怕了,我決不能被宗主抓到把柄!
不就是一百年的國師嗎,裝神弄鬼之事還能難得倒她?
“何況……”令梨若有所思,“我想到一個好主意,一個絕妙的借口!
小明師兄痛斥未滿金丹修士保護法,毅然決然棄仙修魔,叛離上清仙宗投身魔域。
上清仙宗明面發布了對他的討伐令,但弟子們私下卻支持小明師兄,認為他是為金丹以下修士抗爭謀福祉的有志之士。
同樣的操作,令梨可不可以模仿一下?
沈無在凌云劍宗的地位至高無上,令梨和他敵對等于和宗門敵對,即使正義和公理站在她這邊,人心卻難辨。
留在凌云劍宗對她并無好處。
可叛宗是重罪,令梨清清白白一個人,憑什么為了渣男變成罪人?
她需要一個理由,一個正大光明離開凌云劍宗卻不被人唾棄,反而遭人同情的理由。
令梨想到了。
“百年之后,人們提到我會這樣說!
“一位天賦精彩絕艷的劍修,一個了不起的化神道君,一個被凌云劍宗辜負的堅強女人!
“她元嬰期時慘遭宗門放逐,遠赴風沙滾滾的西漠,接替人人避之不及的國師一職。凡俗世間,她不忘初心艱苦修煉,一朝突破化神,驚世駭俗!
“她不驕不躁,向宗門提出回歸申請,誰曾想凌云劍宗宗主厚顏無恥,冷言冷語,在不知道她突破化神期時惡語相向逼她繼續就職,而后得知其乃化神道君,大喜,翻臉命其速回宗門配合今年招生工作!
“堂堂化神道君,召之即來揮之即去,竟淪為黑心資本家的搖錢樹!何其不堪!何其可悲!”
“被放逐百年的她忍不下這口惡氣,悲從中來,細想自外門弟子一步步走到如今的種種,宗門不幫她挺她,反而害她逼迫她,這樣的宗門不要也罷!”
“他日我被魔域通緝,宗門在何處?今日我成就大道,宗門又在何處?原是我不配!
令梨幽幽嘆息,在這一刻她不是一個人在戰斗,所有忍受過黑心資本家宗主摧殘的凌云劍宗弟子與她同在。
“這……”伽野遲疑,“你們宗主不會公關嗎?不會解釋說是阿梨自愿來西漠嗎?”
“當然會。”令梨悠哉悠哉地說,“但他不敢!
“比起宗門支柱無心劍尊殺子抽骨的惡劣事跡被曝光的負面影響,宗主個人的名聲清譽不值一提!
令梨眼中沒有笑意地說:“這口黑鍋他不背也得背,宗主說不定還要跪下來求我,搶著背過去呢!
作者有話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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