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1章
方才的那個紅衣黑靴的男子好像他。
可一轉眼那人便消失在人群中,一身紅衣像是在雪地里怒放的花,妖艷刺眼。
薛雁出了仙鳳樓,匆匆追著那人的背影而去,想要揭開他臉上的銀色面具,看那面具之下是否是那張熟悉的臉。
可仙鳳樓門前擠滿了人,有報名選婿之人,也有圍觀看熱鬧的人群,那些人將仙鳳樓圍得水泄不通,薛雁急忙追出去,卻被人群擠了回來,而那人的身影很快便消失不見。
只差一點就能見到他了。只差一點便能確定他到底是不是霍鈺。但若真是他,他又怎會將滾落腳邊的繡球交到了了他人的手上。
心中燃起的那一絲希望徹底破滅,薛雁甚至覺得自己看到的那紅衣男子根本就是她的錯覺。
她怔怔地望向遠處,淚水濕了眼眶。
許遠舟搶到了繡球高興極了,生怕被人奪走,將繡球緊緊抱在懷中。
見薛雁像是追著什么人,他趕緊抱著繡球追了出去,他想提醒薛雁是他搶到了繡球,提醒薛雁他終于能娶她為妻了。
他欣喜道:“雁兒妹妹。”
可還未碰到薛雁的一片衣角,薛況卻不知何時已經走到了他的身后,一掌拍在他的肩頭,低聲警告,“我勸你最好老實一點,二妹妹不喜歡,也不會嫁給你,我勸你死了一條心。”
許遠舟急忙辯駁,“她既然不想成婚,那她為什么要選婿,又為什么要拋繡球。她既然選中了我,那我便是她的夫君。”
見許遠舟強詞狡辯,薛況怒道:“總之你休要自作多情,二妹妹是有苦衷,迫不得已才拋繡球選婿,以你這副德行,雁兒又怎會看上你,盧州城里多的是才貌雙如全的男子。許遠舟,我奉勸你有點自知之明,早點知難而退。”
“這門婚事,你們薛家賴不掉的。”許遠舟低聲說道,說完便將繡球抱在懷里,失望極了,可他卻不敢與薛況起沖突,他看了一眼不遠處的薛雁,握緊了拳頭,轉身離開。
薛況皺眉道:“這人還蹬鼻子上臉了。還甩臉色。”
薛籍一把將薛況拉了出來,“我知你不愿二妹妹嫁給他,但也要好好說,畢竟他是二妹妹的義兄,即便婚事不能成,也不可鬧得太難看。咱們兄弟好久沒一起喝酒了,走,咱們仙鳳樓喝一杯。”
“我就不去了,今天晚上是我當值,喝酒誤事,不能影響差事。”
薛籍輕拍在薛況的背上,“三弟提醒了我,今晚我還要給張員外家的公子講學,你我就此告別。”
許遠舟出了仙鳳樓便打算去綢緞莊,有人攔住了他的去路,“許公子,大人讓你過去一趟,”
許遠舟四下回顧無人,與那人來到仙鳳樓隔壁茶肆的雅間。
對對面的人躬身行禮,恭敬道:“參見大人。”
那人手捧茶盞,輕抬眼皮看了一眼許遠舟,“你既已搶到了繡球,便盡快迎娶薛二小姐吧!”
許遠舟憤憤不平道:“可他們反悔了,還打算賴掉婚事,請大人明鑒。”
那人冷冷一笑,“難道你就不會想辦法促成這樁婚事嗎?莫要忘了你答應過本官的事,倘若辦不成此事,你知道會有什么后果!”
許遠舟臉色一白,握緊了手里的繡球,出了茶肆,他差點跌倒在雪地里,在雪里癡癡的站了許久,直到渾身冰冷,頂著一頭雪回到了許家。
*
見薛雁回來后,便一直魂不守舍,薛況以為她是擔心自己要嫁給許遠舟一事,于是他寬慰薛雁道:“妹妹別擔心,你若不想嫁,有三哥在沒人敢強迫了你。”
薛雁似并未聽到他的話,而是緊緊抓住薛況的手,急切地道:“放才三哥哥看到了那身穿紅衣,戴著銀色面具的男子了嗎?”
薛況點了點頭,“那人雪中一襲紅衣實在顯眼,雖看不清那人的相貌模樣,但那人實是狂放不羈,但卻不似寧王從戰場上磨練出的殺伐決斷。”
“三哥哥覺得那紅衣男子真的不是他嗎!”
可那人的背影實在太熟悉,自從她看到那個人的那一刻起,她的心便不可抑制的緊張起來,那戴著面具的男子的背影實在太像他了。
“三哥哥能替我查一查那個人嗎?盧州突然出現了那一號人,那便不會毫無痕跡可尋,那人實在太像他了,若不去查,我實在不甘心。”
而這時,薛燃回了許宅,在屋外聽到妹妹要查什么人,便問道:“二妹妹,到底發生什么事了?”
薛況將今日仙鳳樓選婿發生的事告知薛燃,又將那紅衣男子的模樣特征告知薛燃,道:“二妹妹懷疑那人便是寧王。”
薛燃卻搖了搖頭,道:“絕無可能,三弟說的那人便是衛凌,便是我此番參軍要投靠之人。”
薛況欣喜道:“如此說來,大哥已經成了衛凌麾下的將士?”
“不錯,不僅如此,衛將軍還很賞識我,前幾日已經提拔我為軍中校尉。”
薛況由衷的為兄長感到高興,便感嘆道:“真好。定是衛將軍看中了大哥有將帥之才,日后大哥跟著衛將軍上陣殺敵,一定能闖出一番事業,定能當上那威風凜凜的大將軍。”
“是啊,那衛將軍攻下揚州后,卻不似中山王那般的強盜行徑,他下了軍令,不許將士們擾民,更不許將士們拿百姓一物,取消在揚州征重稅,真是一位為國為民賢明之主,依我看,當今天下便缺少像衛將軍這般的賢明之君。”
薛況驚得一把捂住了薛燃的嘴,“大哥,你小點聲,這是在盧州,若是被人聽去,你不要命了?”
薛雁仔細聽著薛燃說著衛凌的事跡,突然問了一句,“大哥在衛將軍麾下,見過衛將軍的真正模樣嗎?”
薛燃搖了搖頭,“從未見他取下那張銀色面具。衛將軍雖看上去狂放不羈,但只有與他接觸過那的人才知他性子極冷,只讓華裳一人近身伺候,從不許旁人近他的身。”
“華裳?”
薛雁想到在寧王府中,霍鈺只許周全近身伺候,府中下人也多為男子,傳言霍鈺不近女色。她也從未見過他的身邊出現過什么女子。
薛燃點頭道:“是啊,衛將軍只信任華裳一人,也只讓華裳一人伺候。恐怕也只有華裳姑娘才知道衛將軍到底生得是何模樣,我們曾私下議論過,只怕是因為衛將軍實在生得太過俊美,這才總是用面具遮住面容。免得在戰場上被人輕視,被當成了小白臉。”
“如此看來那名叫華裳的女子應該對衛凌很重要了?”
薛雁覺得心中酸楚難耐,雖然她還確定衛凌就是霍鈺,但她總覺得看到那人有一種莫名的熟悉感。
突然,一陣叩門聲傳來。
“雁兒妹妹,我給你帶了信豐齋的糖心酥,劉師傅親手所做,是你最喜歡吃的點心。”
薛雁低聲囑咐道:“大哥哥,你在衛將軍麾下之事不可對任何人說起,如今這盧州是中山王的地盤,為了避免夜長夢多,大哥哥還是要低調行事,小心方為上策啊。”
薛況聽到許遠舟的聲音,不禁皺起了眉頭,“這么晚了他還敢來妹妹的房間,我讓他趕緊走。”
薛雁卻攔住了薛況,“不管怎樣,遠舟哥哥也是我的義兄,是義父的親人,三哥哥也待他客氣些,不要讓義父難做。”
“好,那我便看在妹妹的份上,不與他計較便是。不過看到他我便心煩,我便先走了。妹妹也早點將他打發了。”
薛雁點了點頭,趕緊去給許遠舟開門,“這么晚了,還勞煩遠舟哥哥替我買點心。”
許遠舟將食盒放下,對薛況和薛燃打招呼,“這么巧,兩位薛兄都在啊!”
薛況見到許遠舟不禁皺了皺眉頭,“記得我對你說過的話,倘若你敢動那不還有的心思,我定饒不了你。”
他攙扶著薛燃出去了屋子。
見薛燃腳步踉蹌,許遠舟疑惑地看了薛燃一眼,“薛大哥這是?”
薛雁笑道:“讓遠舟哥哥看笑話了,大哥哥和三哥哥多喝了幾杯,醉的連站都站不穩了。”
又對薛況使眼色,薛況故意高聲道:“大哥,咱們今夜不醉不歸!”
薛雁對許遠舟做了個邀請的姿勢,“遠舟哥哥,請坐。”
“好。”許遠舟將食盒中的糕點放在桌上,“雁兒妹妹嘗一塊試試。”
薛雁拿了一塊點心咬了一口,“的確不錯。還是當年熟悉的那個味道。”
許遠舟笑道:“我聽義父說起雁兒妹妹喜歡信豐齋劉師傅做的點心,可劉師傅已經回鄉多年,不再做點心了,好在上個月,我聽說劉師傅攜孫女來探親,我便想去碰碰運氣,好在劉師傅終于肯答應再做一盒糖心酥。”
“遠舟哥哥有心了。”
許遠舟一把握住薛雁的手,急切道:“雁兒妹妹,義父臨走時囑咐讓我照顧你,他老人家是想讓我們成婚。我仰慕雁兒妹妹已久,如今又接了繡球,是否有資格娶雁兒妹妹為妻?”
薛雁掙脫了許遠舟的手掌,“遠舟哥哥,實在抱歉,張榜選婿是權宜之計,只為拖延時間,我其實并沒有成婚的打算,而我對遠舟哥哥并沒有男女之情,只將你當成兄長對待,此番是我對不住遠舟哥哥,小妹這就給遠舟哥哥賠罪。”
“可我愛你入骨。你怎會如此不知好歹。”許遠舟變了臉色,起身去將門關上,“若你肯乖乖服從,肯與我成婚,你我本可相敬如賓。可你偏偏不知好歹,竟看不上我,如今我好不容易才拿到了繡球,你竟然想要賴掉這門婚事,既然如此,那我便只能用些手段讓你服從于我。”
“義兄,你……”
薛雁見許遠舟終于露出了真面目,怒道:“你到底替何人做事?你背后之人是盧州刺史盧裕還是中山王?”
放才薛況來告知她,說是有人混進了選婿的人群中,渾水摸魚的,而這繡球最終落到了許遠舟的手里,恐怕并非是意外,而是有人在暗中促成她和許遠舟的婚事。
許遠舟道:“你果然聰慧,不過現在明白也已經晚了,讓你成婚你不愿,便休怪我不客氣,只要今夜你從了我,明日盧州城所有人都會知道薛二小姐失身于我許遠舟,到那時你不想嫁也只能乖乖嫁給我。”
“義父對你那么好,許遠舟你這樣做對得起義父嗎?”
許遠舟冷笑道:“世人誰不愛權勢地位,我不過是想娶了你,順利接管許家的生意罷了。義父原本已經說好了要將許家的所有鋪子都交給我,可自從你們薛家來了盧州之后,義父就變了,他說要將最大的許氏綢緞莊留給你,還說讓我娶你,我只有娶了你才能接管許家的生意。我不過是按義父的吩咐娶你為妻,這些年是我在他身邊,替他料理生意,我費盡心思助許家度過每一次難關,我才是他嫡的侄兒,可義父他老糊涂了,竟然只想著你這個外人。”
許遠舟面色猙獰,好似變了一個人似的。眼神瘋狂而貪婪,步步緊逼。他每進一步,薛雁便往后退一步,她跑到窗邊,打開窗子,大喊道:“大哥哥,三哥哥,快來救我!”
“哈哈哈”許遠舟大笑著逼近,“我勸你不要再白費力氣了,便是叫破喉嚨也沒人來救你。他們自己喝的亂醉,被下人抬回了屋子,我讓人在屋子里下了迷香,沒有我的解藥,兩位會安然睡上一整夜。”
原來許遠舟早就控制了許家,已經暗中將許家的人都換成了自己的人,為奪家業,只怕是什么事都做的出來,原來義父已經看錯了,養在身邊十多年的養子竟然恩將仇報,想要獨吞許家。
“綢緞莊出事,是不是你所為?”倘若許氏綢緞莊出事是許遠舟所為,那只怕義父在揚州會有危險。
許遠舟笑道:“平日義父總是夸你,你的確聰慧,都被你猜對了。可惜一切都已經晚了,當今天下大亂,許家的這些鋪子肯定是保不住的,只有將金銀握在手里才最重要。不跟你廢話了。還是先辦正事要緊。”
這屋子本就不大,薛雁已經無路可退,見許遠舟就要朝自己撲過來,薛雁摸出藏在袖中的匕首,指向許遠舟,道:“你別過來。”
許遠舟卻絲毫不懼怕薛雁手里的匕首,唇角勾著冷笑,“殺我?你敢嗎?倘若你若真有這個本事,我讓你殺!來啊!”
薛雁沒殺過人,見許遠舟不退反進,她反而緊張起來。握著匕首的手心已經滿滿都是汗水,強撐著不讓自己的手發抖。
“你再過來,再過來我真的動手了!”
“哈哈哈……我讓你動手!”
“啊!”薛雁握緊那匕首用力刺向許遠舟,卻被他握住了手腕,用力一捏,一陣劇痛襲來,薛雁被迫松了手,手中的匕首哐當一聲落了地。
疼得緊緊蹙著眉頭。
原來這許遠舟習過武藝,為了得到許懷山的信任,他故意隱藏得很深,他一把拉住薛雁的手腕,一把將她拽進懷中,將她壓在墻上,便去撕扯她的衣裳。
薛雁不停地掙扎,“你放手,你放開我!”
“吵死了。”一道清冷的聲音傳來,聲音隱愛著慵懶和不耐煩。
薛雁抬頭往上看,只見房梁上垂下一片紅色的衣擺,那熟悉的紅衣黑靴讓薛雁想到了那個名字衛凌。
“衛將軍。”
那人輕盈躍下,銀色面具之下的薄唇緩緩勾起,那雙冷眸看向薛雁,卻沒有半分溫度。“你認識本將軍?”
“聽過將軍的威名,小女子十分敬佩將軍為人。”
平白無故屋里藏著一個人,許遠舟嚇了一跳,他停了手上的動作。
薛雁則趕緊攏緊衣裳,將自己緊緊裹住,只是身子仍在不停抖動。
許遠舟覺得心中忐忑不安。那男子一直藏身房梁上,他竟然毫無察覺,可見那人武藝高強,遠在他之上,他不是這人的對手。
但今夜是他最后的機會,他原本是打算奪了薛雁的清白,讓她不得不嫁給自己。可無緣無故出現了這個姓衛的,竟然還是什么將軍,眼見著自己的好事被人破壞,許遠舟惱怒不已,趕緊掐住薛雁的脖子,怒道:“你別過來,不然我掐死她。”
衛凌冷看了許遠舟一眼,冷笑道:“你們吵著我睡覺了,我沒興趣管你們的事。我換個地方睡覺。你們繼續便是。”
他看了薛雁一眼,嘴角的弧度漸漸壓了下來。周身似籠罩著一抹冷意,大步轉身離開。
“衛將軍,等一下。”
衛凌笑道:“怎么?薛二小姐想要本將軍救你嗎?”
薛雁急切地道:“聽說衛將軍治軍甚嚴,約束手下的將士,吩咐他們善待百姓,救濟災民,不拿百姓一物,衛將軍賢名在外,必定不會見死不救,袖手旁觀。”
衛凌走向薛雁,那黑沉的冷眸綻出冷厲的光,薄唇微張,緩緩說道:“求我!”
薛雁抿了抿唇,看著他的眼睛,似要透過他臉上的銀色面具看清他的面容。
“怎么,不愿意嗎?不要以為你說兩句恭維的話,本將軍便會救你,我諸事繁忙,為這點小事浪費時間實在不值當,再說我不喜多管閑事。若我記得沒錯,薛二小姐滿城張榜招婿,是這位許公子接到了薛二小姐所拋的繡球,如此看來,你和許公子已有婚約。這事早晚要成,你們的事我不想管。”
見薛雁紅了眼圈,衛凌似被什么燙了一下,趕緊避開與她直視。
薛雁卻道:“你吃醋了嗎?”
半截面具之下露出的薄唇微微抿著,她看不清他面上的神色,只能看他那雙黑沉如寒潭的眼睛。
衛凌冷冷一笑,“吃醋?若我沒記錯的話,我與薛二小姐僅一面之緣,薛二小姐不會以為自己真的有如此魅力能讓我吃醋吧?不,如此倒顯得我說話過于刻薄了些。或許我該問問二小姐我們關系?薛二小姐是否值得我救。”
薛雁不理會他的嘲諷,仍是看著他的眼睛道:“你是我的夫君。”
衛凌挑了挑眉,忽而笑了,“薛二小姐還真是居心不良,心懷叵測!”
許遠舟不可思議的看著薛雁,顯然也被她那夫君兩個字震驚不已。
衛凌卻是冷冷道:“這是隨便一個人都可當薛二小姐的夫君嗎?薛二小姐故計重施,是覺得本將軍很好騙,會上薛二小姐的當嗎?”
聽了衛凌的話,薛雁突然笑了,笑著笑著已是淚流滿面,是他,他就是霍鈺。
她們曾經第一次見面,在蘭桂坊被歹人抓為人質時,她為了激霍鈺想救,她便假意喚他夫君。
他說自己故技重施,便是承認自己層喚他為夫君了嗎?
她早該想到的,他化名為衛凌,他名叫霍鈺,字子凌,霍鈺便是衛凌。
一顆淚直臉側墜下,她紅了眼圈,眼淚不可抑制地往下掉,“夫君,求你,救我。”
衛凌突然上前,許遠舟正要出手,卻被隨手一掌劈倒在地。
他一把捏住薛雁的下頜,“薛二小姐,你以為對本將軍說幾句假話,哄騙本將軍幾句,本將軍便會上你的當嗎?”
他用指腹捏住她的下巴,迫使她抬頭看著自己,“惹我的代價,你償還不起。”
薛雁直視他的眼睛,“將軍想要什么?”
“那你的身體來償還。”
償還她對自己的虧欠。
第72章
薛雁上前勾住他的脖頸,親吻在他的唇上,“好,我還。”
沒想到她竟然親他,衛凌突然往后退了一步,“你”
薛雁笑道:“不是將軍說要償還的嗎?雁兒如此償還,將軍可還喜歡?”
薛雁將唇從他那涼涼的薄唇上移開,輕撫著他的臉頰,打算趁機揭開他臉上的面具,卻被衛凌按住她的手,將她的手握在掌心,環在他的腰后,緊貼彼此。
霍鈺則掐著薛雁的后腰,將她抱坐在窗臺上,低頭親吻著那飽滿的紅唇,彼此鼻尖相觸,呼吸交織,暗啞的聲音自薛雁的耳邊傳來,“這可是你引誘我的,可不許反悔。更不許逃!”
薛雁的指尖用力,緊緊地抱著他的后背。就像他們曾經那般的親密無間,她的雙腿架在他腰側,用腰腹的力量負擔著他的身體的重量,隨著那一個個吻覆蓋下,薛雁忘情輕喚道:“王爺,這面具能揭掉嗎?涼。”
每當他親吻時,那半截銀色的面具便摩擦著頸間的肌膚,被他撩撥著,灼燙的身體碰到那冰冷的面具,時冷時熱的,那般的感覺太過敏感,她險些承受不住。
突然,他一口咬在薛雁的唇上,一把將她推開,似突然生氣發怒。
他帶著面具,雖然看不清臉上的神色,但語氣卻帶著怒氣,他一把捏住她的下頜,冷笑道:“與本將軍做著親密之事,口中卻喚著情郎的名字,薛二小姐到底將本將軍當成什么人了?本將軍現在沒有興致了。”
薛雁用指尖輕輕拭去唇上的血跡,將滑至肩側的衣裳輕輕往上拉,堪堪遮擋紅痕。
他雖然不承認自己就是霍鈺,還故意在說話時尾音微微上揚,但他曾是她的枕邊人,他的習慣和他親密時的惡趣味都不會變,他的吻一慣霸道,喜歡自己占據主導地位,情到濃時,與其說是吻,更像是啃咬,倘若他生氣還總愛弄出些痕跡,此番她身上的紅痕便是他的杰作。
見霍鈺的那雙幽深的眼眸正盯著她半露在外的香肩,喉結上下滾動。
她輕輕抿唇一笑,明白他只是口不對心,并非不想,他分明對她的親近并不抗拒。
于是,薛雁的手指輕點他的胸口,勾住他腰間的玉帶,再用力將他拽至自己懷中,赤著的玉足輕輕踩在他的腳上,輕輕勾住他的腿側。
“現在呢,衛將軍可還有興致嗎?”
又學著那晚在清霄宮他教她的那樣,嘗試替他寬衣,她雙手環至他的腰側,在他的脖頸間吐氣如蘭,“難道衛將軍不想要我嗎?”
他既然不愿承認自己就是霍鈺,既然他繼續扮演衛凌,那她便不拆穿,繼續試探,陪他繼續演戲。
霍鈺哪里受得住,在她不斷的撩撥下漸漸淪陷,身體里邪火亂竄,已經忘了該如何思考,滿腦子只想狠狠欺負。
躺在地上的許遠舟似有轉醒的跡象,他摸了摸被打痛的脖頸,痛苦呻/吟了幾聲。
薛雁指著地上躺著的許遠舟,湊近在衛凌的耳邊道:“可能要換個地方,他太吵!”紅唇輕輕掠過他的耳側,最后停在他的臉側,親吻在他的臉側,感受他的身體顫動,薛雁已經知道他已經被自己徹底拿捏了。
見許遠舟醒來壞他好事,衛凌又將許遠舟一掌劈暈了過去。
他急切地將薛雁抱在懷中,抱著她隔壁的一間廂房,又迫不及待地上了床,傾身壓下。
這一次,薛雁倒是主動迎合,回吻著他。
只是她的動作依然笨拙,拉扯了半天,竟然還未解開他的衣袍,衛凌急切地道:“我教你,就像這樣。”
耐心教她如何寬衣。
其實薛雁替他寬衣,是想要檢查他背后的那道傷口。
那日在仙緣橋上,薛凝手中的匕首刺進了他的后腰,重傷了他,如今已過月余,那刀傷應該已經結痂但并未脫落才是。
可衛凌似知曉她心中所想,他緊緊扣住她的雙手手腕,與她十指相扣,壓在床上。
那帶著涼意印在她的唇上。
汗水自臉側落下,滴落在胸口,灼燙無比,那木床不勘重負嘎吱作響,薛雁忍不住從齒間擠出幾聲破碎的嚶/嚀。
以前,他都很注重她的感受,也很克制,可今夜他卻好似變了一個人似的。
外面風聲甚急,疾風亂卷著雪珠子打在窗棱之上,沙沙作響。
屋內,衣裳被扔在地上,凌亂不堪,只聽到屋內的呼吸聲越來越沉重。
屋內的動靜幾個時辰不歇。
后半夜,風聲越來越急,就像有人在低聲地嗚咽著。
薛雁的眼圈紅了,臉頰上的淚痕未干,他像是不要命了一般。
全身力氣好像被人抽干了,雙手雙腿顫抖不已,腰酸的要命。
她累極了便也發了狠,狠狠咬在他的肩頭撒氣,今夜她怕是要死在床上。
為了不許她碰后背的傷,全程緊扣著她的手腕,到最后,他發了狠用披帛緊緊捆住她的雙手,直到她耗盡最后一絲力氣,無力再掙扎。
而他也滿身大汗,累的精疲力竭,躺在床上。呼吸也變得越來越重。
薛雁累的渾身的骨頭快要散架,見他閉上眼眸,似已經熟睡,她用被子裹緊身體,在他的臉側輕吻了一下,指尖描繪著他薄唇的輪廓。
指尖在他凸起的喉結上畫圈,“子凌,喜歡我這樣對你嗎?”
大掌環過她的側腰,身側之人翻身將她壓在身下。
“看來方才還未喂飽你啊!”
薛雁顫抖著撫上他的臉側,紅紅的眼尾溢出了眼淚,聲音也逐漸顫抖失去控制,“我就知道是你,王爺,我早知道是你。”
霍鈺見她眼中盈滿了淚水,面具之下的眼眸瞬間冷了下來,難怪今日她竟如此配合,竟然去主動迎合他,便是趁著他疲累之時,趁著他毫無防備之時,試探他。
“薛二小姐真是好心計,好算計啊!竟然在床笫間,假意同本將軍歡好之時,卻只想著設下圈套,來算計本將軍?嗯?”
薛雁強忍著內心的酸楚,“讓我看看你的傷好嗎?那天你傷得很重,聽說你命懸一線,還疼嗎?”
“夠了!”
不提起他的傷還好,提起他的傷,便是再次提醒當日他滿心歡喜的在仙緣橋等了整整一日,她卻沒有來,那日是她將他無情拋下的。
他唇角勾起一抹冷笑,想到自己身受受重傷,命懸一線,卻得知她連夜逃往盧州的消息,他死里逃生,身心俱痛,心灰意冷之時,他竟然得知她大張旗鼓滿城張榜選婿。
他恨她在上元那日爽約,恨她在情最濃之時,卻給了他當頭一盆冷水。更恨她在自己的“死訊”傳出去之后不足一個月,便要急著將自己嫁出去。
她如此無情,在她歡天喜地要嫁人之時,她半點都不在乎他到底承受了怎樣的痛苦。
可笑的是他還不死心,無一刻不在想著她念著她,見她被欺負,仍然忍不住心軟救下她。
可她卻再次騙他,給他下套,她既然狠心拋下他,如今卻又來假惺惺的關心他!
從一開始她便是如此,她慣于偽裝欺騙,對他有所求時便時刻想著欺騙他,對他沒有一句真話,她一慣心硬如鐵,見他沒有利用價值,再將他一腳踹開。
于是,霍鈺披上外衣,避開她的觸碰,冷笑道:“今夜種種都是你自愿償還,你我之間也不過是場露水情緣,都是你情我愿,逢場作戲罷了,薛二娘子當不得真!”
薛雁抓住他的衣袖,握住他的手掌,“你知道我一直在等你來,我滿城選婿也只為引你前來,如今你不認我也就算了,便打算欺負了我走人嗎?”
霍鈺看了薛雁一眼,眼神逐漸冷卻,見她唇瓣紅腫,面色坨紅,像是浸滿了雨露的花瓣,嬌艷欲滴,格外迷人。
“怎么薛二娘子也同那些女人那般,糾纏著本將軍,要本將軍負責嗎?你我只能算是一場公平交易。我方才救了你,而你也自愿用身體償還,死纏爛打就沒意思了。”
薛雁微微蹙眉,委屈得紅了眼,淚水又要往下墜,霍鈺最見不得她落淚撒嬌的模樣,可他心里還怨著,此刻只覺得心里發堵,煩躁不已。
“本將軍曾發過誓,這輩子只有我娘子一人,絕不納妾。”
薛雁怔怔地看著他,心痛如絞,“衛將軍竟然娶妻了?”
聽薛燃說他只準華裳一人伺候,也只信任華裳一人,難道他的娘子竟然是華裳?
“那位華娘子當真好福氣,竟能嫁將軍為妻,得將軍疼愛,實在令人艷羨。”
“你認識華裳?”
他原本只為報復,卻見薛雁紅了眼圈,眼下掛著晶瑩的珠淚,那些報復譏諷之言,他竟一句話也說不出口。
看到她難過,他卻高興不起來,心更像是被針刺一般難受,一陣密密麻麻的疼痛從心口蔓延開,他雙手緊握成拳,隱忍不發,嘴里卻說著傷人的話,“本將軍與娘子并未辦婚宴,他日成婚,也請薛二小姐來喝一杯喜酒!”
薛雁抿了抿唇,忍住淚意,深吸一口氣,卻覺得心口像針刺一般疼。良久才道:“好。”
見她想也不想便答應了,霍鈺心中更是憤怒至極,冷著臉穿衣起身,“好啊!好得很!”
這時,有人輕扣著窗子,女子的聲音傳來,低聲提醒道:“衛將軍,此地不可久留,中山王的人已經發現了將軍來了盧州城,此刻正在全城搜捕將軍的下落,今夜咱們就得坐船離開。”
霍鈺冷聲道:“好。”
霍鈺打開房門,頭也不回地出了那間廂房。一陣冷意襲來,那股風帶著刺骨的寒意,凍得人遍體生涼,他覺得喉嚨阻塞,滿口都是血腥味,他強忍著將那股血腥味咽下去,疼痛蔓延至四肢百骸。
薛雁趕緊追了出去,她好不容易找到他,又怎能眼睜睜地看著他走掉,但他方才說他要娶妻了,他要娶華裳,見他消失在大雪中,卻喉嚨發澀,一句挽留的話也說不出。
方才的那女子的聲音應該就是華裳,她怔怔地站在冷風里,心里想著不知是怎樣的女子能被霍鈺看中,又成為霍鈺的妻子。
冬日寒風刺骨,她覺得渾身冰冷,就像是身處一處極冷的冰窖之中。
突然一位身穿紅衣的女子出現在她面前,朝她揮了揮手,“薛二娘子?久聞其名,今日終于能得本人,人比我想象中更美,不過薛娘子穿的如此單薄,娘子不冷嗎?”
她趕緊脫下披風,將披風裹在薛雁的身上,看著霍鈺遠去的背影,口中念叨著:“真不會疼人,讓人家小娘子獨自站在雪地里,若是凍病了可怎么好!”
薛雁回過神來,看向眼前的女子,那女子只用一根紅色發帶高束長發,一身紅衣,容貌清秀,一雙鳳眼,眉微微上揚,更顯英氣。袖口和領口的刺繡精致好看,只是薛雁從未見過這種花紋,那女子的語速很快,給人一種干脆利落的感覺。
“你是華裳娘子?”
那女子只是抽動了一下嘴角,象征性笑了一下,臉上卻沒什么表情,“沒想到薛二娘子認識我。”她突然對薛雁張開手臂,“來,抱一個?”
“啊?”薛雁驚訝地看著她。
華裳見她表情呆呆的,那懵懂可愛的模樣,便越發喜歡這位薛二小姐,將她抱在懷中。
華裳笑道:“衛將軍脾氣雖然太差,但也算是眼光不錯,他竟然估摸得竟然分毫不差。”
薛雁問道:“什么分毫不差?”
華裳神秘笑道:“保密。等薛二娘子來揚州城便告訴你。”
“我不去揚州。”難道她真的要去揚州去他們的婚宴之上喝喜酒嗎?薛雁扯了扯嘴角,心中一片苦澀,她又何必前去自討其辱。
華裳不知她心中所想,笑道:“咱們衛將軍在揚州,難道薛二小姐不想去找衛將軍嗎?若是有薛二小姐在衛將軍的身邊勸著他,衛將軍也不至于在戰場上跟不要命似的,只怕是對人生沒什么眷戀了。但若是薛娘子勸他就不一樣了,薛娘子真的不考慮隨我們去揚州嗎?”
薛雁反問道:“難道華裳娘子不幫著勸勸嗎?”她心里有些煩,這位華裳娘子才是將來的將軍夫人,她又為何故意裝作大度,勸說自己去揚州。
再說霍鈺本就身受重傷,還如此拼命,這般全然不顧惜自己的身體,華裳為什么看上去一點都不關心他。
霍鈺突然回頭,冷聲道:“華裳,放開她!”
那聲音冷漠又嫌棄,華裳撇了撇嘴,小聲嘀咕道:“脾氣這么臭,將來又誰能受得了他!”
薛雁問道:“華裳娘子說什么?”
華裳趕緊搖頭,“沒什么,我要回揚州了。”又低聲對薛雁道:“若是薛二娘子來了揚州,定要告知于我,我為薛二娘子準備了驚喜。”
薛雁微微蹙眉。
突然,那大樹后傳來一陣窸窸窣窣的響動,枝頭的積雪也盡數抖落在地。
華裳突然沉著臉,冷聲道:“不好,有賊人偷聽咱們說話。”
只見她指尖夾著幾根繡花針,朝那藏匿在暗處之人擲去。
只聽聲聲慘叫傳來,“是誰敢暗算老子,哎喲!痛死我了。”
薛雁見三兄薛況狼狽的從那暗處爬了出來,面色發黑,嘴唇烏紫,那五根繡花針分別扎在薛況的右手手臂和右腿上,他無法行走,只能一步步在雪地里往前挪,艱難的對薛雁伸出手,“這針上有毒。”
然后口吐白沫,暈死了過去。
薛雁趕緊對華裳道:“他是我的三哥哥,并不是什么對衛將軍不利的賊人,請華娘子賜解藥。”
華裳將一個白色瓷瓶交到薛雁的手上,對薛雁拱手道歉,“抱歉,誤傷了薛二娘子的兄長。”
薛雁趕緊將兄長攙扶起身,替他喂了一顆解藥,薛況幽幽轉醒,咬著牙,忍痛將那插在腿上的繡花針拔出,“這毒針可真歹毒啊!”
華裳一把從薛況的手中奪下毒針,用帕子拭去血跡,包在帕子里,睨了薛況一眼,搖了搖頭,“看上去不像好人,武藝也不行。”
“你說什么?你再說一遍!”薛況每日勤奮習武,近日來進步很大,可沒想到被一女子偷襲,還如此輕視,頓時便暴跳如雷,“方才你只是靠偷襲取勝,不算數,咱們好好切磋一番,分一分勝負。”
“比試就比試,誰怕誰,就你那三腳貓的功夫,根本就不是華裳的對手。”華裳已經擺好了招式。
可身后卻傳來那陰沉的聲音,“華裳,不許胡鬧,走了!”
華裳遺憾地看了薛況一眼,又上前捏了一下薛雁的臉頰,笑道:“好軟,好舒服。薛二娘子,咱們在揚州再見。”
霍鈺忍無可忍,怒道:“華裳!”
華裳不耐煩地應了聲,“來了。”臨走還不忘對薛雁道:“薛娘子一定要來揚州哦!”
*
見衛凌和華裳已經走遠了,薛況低聲道:“妹妹,他真的是寧王殿下嗎?那他為何不肯揭下面具,還改名為衛凌。”
“他重傷墜崖,死里逃生,又被奪了兵權,只有以義軍的名義想辦法截斷陸梟的后路,每當陸梟拿下一座城池,他便再奪下一城,這樣一來,陸梟便是白費功夫。”
薛況笑道:“這一招妙啊!如此一來,陸梟不得安寧,他不可能每拿下一座城池,便派出大量的兵力守城,手中所剩的兵力就不多,寧王殿下在,他便永無寧日,若他拿不下京城,也沒了退路。寧王殿下不愧是大燕的戰神,那陸梟白忙一場,給他人做嫁衣。”
薛雁笑道:“是啊,他總能絕處逢生,戰神并非浪得虛名。”
薛況道:“依我看,寧王來趕來盧州肯定是來看妹妹的,那妹妹打算去揚州嗎?”
薛雁搖了搖頭,對薛況說道:“去審許遠舟吧!看看他到底與誰勾結,還有義父可能會有危險。”
她話音未落,許宅的管家來報,“二小姐,不好了,方才羅一刀飛鴿傳信,說是許老爺在揚州出事了。”
第73章
薛況將那許遠舟五花大綁帶到薛雁的面前,“多虧了妹妹早有準備,察覺了這許遠舟不對勁,讓我和大哥防著他,若非如此,只怕今夜我們都著了這小子的道了。沒想到這小子還有武藝在身,隱藏得如此深,之前還真是小瞧他了。”
方才他假意醉酒攙扶大哥離開薛雁的房間時,薛雁便沖他使眼色暗示他和大哥,于是他便和大哥裝作醉酒,騙得許遠舟放下戒心。
果然許遠舟接了繡球,為了和薛雁成婚,竟然動了歪心思,還趁著他們“醉酒”,收買了府里的下人對他們下藥,不過好在他事先有所防備,這才并未中招。
薛況在杯中倒滿茶水,將茶水猛地潑到許遠舟的臉上,許遠舟睜開眼睛,見自己被捆得結實,對薛家兄妹苦苦哀求:“二小姐饒了我吧!我再也不敢了。是我鬼迷心竅,一時誤入歧途,才會對雁兒妹妹做出那種事,我是身不由己,是被人利用了。”
薛雁一把揪住許遠舟的衣襟,狠狠地盯著他:“義父此去揚州遇險,是與你有關對不對?倘若義父有什么三長兩短,我活刮了你。”
聽說許懷山出事,薛雁心急如焚,知許遠舟一直算計著義父,算計許家,更是氣得渾身發抖。
一想到義父為了她一直不肯成婚,孤零零的一個人,他辛苦一輩子,不知吃了多少苦,到老還要擔驚受怕。
早年間做生意時,擔心貨物積壓賣不出去,擔心替人做工辛苦攢下的血汗錢打了水漂,便用攢下的錢財,開了一間鋪子,他日夜守在鋪子里,沒日沒夜熬著,絞盡腦汁想著將貨物賣出去。
瓷器的生意不好做,他甚至挑著貨擔挨家挨戶去叫賣,因此落下了腿疼腰疼的毛病。到了淡季,貨物積壓,他又急白了頭發。如今終于有了起色,也能卸下了肩頭的重擔,頤養天年,可沒想到被自己信任之人背叛。
薛雁拿出匕首,用力扎在桌上,“倘若你還敢隱瞞,我廢了你!”
薛況知道妹妹是因為許老爺出事實在氣極了,這才撂下狠話。
許遠舟見薛雁動了真格,哪里還敢再隱瞞,只得說出了實情。
原來三年前,他正在替許懷山打理茶葉鋪子和瓷器鋪子的生意,隔壁搬來了一個年輕的俏寡婦,經常光顧鋪子里的生意,有一次晚上,他關了鋪子打算回許宅,卻見那小寡婦被一群惡棍欺負,那群惡棍說那小寡婦的夫君生前欠了五百兩銀子的賭債,她男人死了,自然那債得由她來還。
還要將她拉去青樓抵債。許遠舟從那群惡棍的手上救下那小寡婦,見她家里被搶劫一空,屋中所有的擺設全都被砸壞了,他便替她修好了被破壞的東西,軟語寬慰她。
后來,那小寡婦便每日都來鋪子給許遠舟送親手做的飯菜。有一日,她邀請許遠舟去家里做客,為他準備了酒菜,彈琵琶助興,那夜許遠舟便多喝了幾杯,就和那小寡婦春風一度,本來也是你情我愿之事,可半夜那小寡婦的父兄帶人來捉奸,硬說是他偷偷潛入家宅,玷污了那女子的清白,還說要扭送官府。
而那小寡婦也改口說是被強迫的。被人抓奸在床,百口莫辨,聽說還要報官,許遠舟嚇壞了,只得同意用銀子解決,那寡婦的父兄張口要一萬兩銀子,還讓他立下字據,限他在三日內還錢。
許遠舟懊悔不已,“我到哪里去弄那么多銀子,我也不敢向義父開口,為了不被送到官府,為了能還上這些銀子,我便去了賭坊,心想若是手氣好,說不定能贏些銀子。”
薛雁冷笑道:“你不但沒贏到銀子,還染上了賭癮,欠了賭債,對嗎?”
每當他情緒激動之時,他的手習慣性的發抖,這便是賭癮發作的征兆,薛雁曾經和義父外出做生意之時,曾與形形色色的人打過交代,也曾見過那染了賭癮之人,他們沖動易怒,因為長期焦慮緊張,手會習慣性的發抖。許遠舟便是如此,因此她曾讓薛況悄悄查過他,果然見他經常去地下賭坊賭錢。
今日只是她布局試探他,當時許遠舟朝她撲過來之時,若是霍鈺不出現,兩位兄長也會沖過來救下她。
許遠舟長嘆一口氣,“是,一開始我手氣的確很好,贏了上千兩銀子,心想只要能還上那筆錢,我便不賭了。可沒想到……”
不但贏的那一千兩輸了,還欠了大筆賭債。
“我輸光了銀子,被逼上了絕路,我便去酒樓大醉了一場,借醉酒壯膽,打算跳河自盡,徹底了結了自己。是那個人救了我,說會幫我還清賭債,但條件是我替他做事。”
薛雁氣憤不已,“那人是誰?”
許遠舟道:“盧州刺史盧裕。”
薛雁追問道:“盧裕的目的是為了得到許家的鋪子和許家的家產吧!所以你才在義父的面前表現出想要娶我,今日在仙鳳樓也是盧裕的人助你得到繡球,你娶我是為得到許家的鋪子和家產,對吧!”
“是。”許遠舟點了點頭,“只是我不明白我到底是什么時候露出了破綻?”
薛雁道:“那天你來接我回許宅,路途中卻遇到了盧照。你急切地想要維護我,卻不小心用竹篙打到了自己的頭,你雖然做出為我出頭的動作,但你的腳卻擺出回撤的動作,隨時打算開溜。”
許遠舟笑道:“義父常夸你聰慧,今日令我心服口服,可惜我沒有早點認識你,你也不喜歡我。”
薛雁冷笑道:“我倒是不覺得可惜,我寧愿不認識你。寧愿義父沒將你收養在許家。”想到義父將許遠舟視為親子,卻慘遭背叛,如今深陷險境,她便心疼不已。
“那個寡婦也是盧裕的人吧?這件事從頭到尾都是盧裕的圈套。”
許家是盧州城內數一數二的富商,義父許懷山這些年腳踏實地做生意掙錢,又頗有善心。
抓不到義父的把柄,盧裕只有通過這種辦法,控制了許遠舟,才能想辦設法奪了許家的家產。
如今雖然趙文軒已經接任盧州刺史,但盧裕卻成了中山王的幕僚,前幾日薛況便在仙鳳樓的現場發現了盧裕在仙鳳樓宴請薛凝,只怕如今他在中山王的面前得了臉,替薛凝鞍前馬后,比以前更風光。
中山王不顧百姓的死活,為了早日攻下京城,加重賦稅,用來養兵。加之盧裕是最早投靠他的那批官員,他為了安撫人心,也不會真的處置了盧裕。
許遠舟道:“只可惜我當初不知道,直到后來盧州城又出現了幾起寡婦騙人訛錢的案件后,我后來才知道那寡婦柳萍兒也是他的人,賭坊也是他名下的產業,他在盧州任刺史期間貪得無厭,肆意盤剝百姓,他用這種法子不知騙了多少人,以那些女子誘餌,借此得到盧州城的鋪子和商人手里的錢財。”
薛雁道:“那批生絲又是怎么回事?”
她直覺那批生絲應該不只是未按期發貨,應是許遠舟和盧裕的一場陰謀,是他們聯合起來陷害義父。
許遠舟道:“我猜應該是盧裕扣下了。”
薛雁心想既然盧裕扣下了那一船生絲,又設計讓許遠舟娶薛雁借此得到許家。
而華裳臨走時幾番提及讓她來揚州,或許霍鈺已經知道了義父有危險,知道她早晚要去揚州城。
“不管怎樣,我也要去揚州救義父。”
聽說妹妹要前往揚州城,薛況憂心不已,“以羅大哥的武藝都無法脫身,妹妹此番一個人前去太危險了,還是我陪妹妹一起去。”
他一掌拍在桌案,怒道:“長了這么大,第一次被一個女人瞧不起,我實在咽不下這口氣,我定要試試是我的刀快,還是她的針快。”
薛雁抬手扶額,“三哥哥最近的勝負欲也過重了些,未免也太過上進了些。”
“二妹妹過獎。妹妹等我去收拾一下。”
薛雁點頭道:“好,今夜便出發。”
她又看向許遠舟,道:“如今這許宅也該清理了,來人,將許遠舟關進柴房,等義父他老人家回來后親自處置!”
她將許管家叫到跟前,當眾揪出了那些被許遠舟收買的下人,將其發賣了,再挑選了幾個手腳勤快的進宅子。
一盞茶的功夫,薛況便扛著包袱前來,“二妹妹,我已經準備好了,咱們可以出發了。”
薛雁點了點頭,似突然想到了什么,“我總覺得義父遇險之事恐沒這么簡單,咱們需留一手。此番坐船去揚州,請三哥哥雇三只船先后出發,或許便可以混淆視聽,另外我和三哥哥還需得喬裝易容,混進那些貨船之中。”
“好,都聽妹妹的。”
天還未亮,薛況扮成搬貨的長工,薛雁扮成他生病的妹妹,上了其中一只貨船。
他們才坐上前往揚州的船,就見到盧裕帶人前來搜查盤問。
好在薛雁事先喬裝過,盧裕的手下并未認出他們兄妹。
三日后,薛雁順利到達揚州城,找了一處落腳的客棧,便去打聽那家生絲行的消息。
可見那生絲行已在三個月前換了掌柜,如今的掌柜是盧裕妾室的堂兄,名叫李安,薛雁使了銀子,好不容易才打聽到,在一個月前,許老板確實到過揚州,可在五天前便已經找人將那批生絲搬運上了貨船,隨著那那運絲的船離開了揚州。
薛況收買了李宅好幾個下人都是如此說,問過好幾個人都是如此說,顯然是李安吩咐過只對外方宣稱是許懷山已經回了往盧州。
見打探不到許懷山的下落,薛況打算夜探李宅,卻發現李宅外一直有人在暗中守著,有人密切關注著李宅中的一舉一動。
他不敢打草驚蛇,便又回了客棧,換了夜行衣,對薛雁道:“二妹妹,現在可怎么辦?”
薛雁擰著眉,沉思了片刻,便道:“去驛站找到羅大哥送信的所在,看能否打聽到羅大哥的下落。”
“好主意。我這就去打聽。”
許懷山下落不明,薛雁很擔心他的安危,加之連夜坐船,沒什么胃口,從早到晚,她竟連口粥都咽不下,端了碗便又放下了。
她焦急地等著,直到三更天已過,終于等到薛況帶著身受重傷的羅一刀進了客棧。
羅一刀渾身是血,身上卻只是胡亂裹了傷,傷口不停地往外滲出血跡,一進門,羅一刀便跪在薛雁的面前,“二小姐,對不住,是我沒護好許老爺,讓許老爺落入那賊人手中。”
薛雁將羅一刀扶起身來,“羅大哥護為義父受傷,拼死才帶出義父的消息,我感激不盡,又怎會怪羅大哥呢!義父并未回到盧州,他還在李安的手里,對不對?”
羅一刀點了點頭,急切道:“二小姐快去救許老爺,他被關在李家絲行在城外的一處倉庫中。”
原來自從許懷山被李安的人抓走后,羅一刀死里逃生,便躲在一間破廟里,便是為了打聽許懷山的消息,他在李宅蹲守了大半個月,跟著李安前往郊外一處囤放貨品的倉庫,終于讓他發現許懷山被關在何處。
他想救人,卻受了重傷險些喪命,后來撐著最后一口氣去了驛站,尋信鴿給薛雁送信,好在他命大,有個好心的老乞丐救了他,替他包扎了傷口,他便一直等薛雁來揚州城。
“只是那倉庫的附近有許多武藝高強之人把守,我不是他們的對手,還打草驚蛇。如今李安又增派了一倍的人手,我不是他們的對手。”羅一刀羞愧的低下頭,“是我有負二小姐所托,未能護許老爺周全,請二小姐責罰。”
薛雁卻感激道:“羅大哥不必自責,那些人是一早就設下圈套對義父下手的。恐怕我們剛來盧州時,那盧裕便已經安排抓住義父,只為讓我們入局。”
薛雁對薛況道:“如今羅大哥受傷,咱們人手不夠。只怕憑借我們的力量根本救不出義父。”
羅一刀似想到了什么,急切地道:“我觀察過那些人不像是普通的家宅護院,他們訓練有素,進攻時下盤極穩,他們的招式沉穩有力,進退頗具章法,我猜他們是軍人。”
薛雁聽了羅一刀的話不禁蹙了蹙眉,只有中山王才有能力從軍營中調遣那么多訓練有素的軍人前來,原來他從一開始的目的便是利用許家,利用她引出霍鈺,可義父從小將她撫養長大,對她恩重如山,她不能不救,看來也只有開口向霍鈺求救這一個法子了。
薛況見妹妹心急,便道:“妹妹怕是忘了,寧王殿下已經占據了揚州城,若是他能相助,定能救下許老爺。”
“是啊,也沒有更好的辦法了。只是他不肯認我。如今又要娶妻了,我擔心他不肯見我。”
薛況疑惑道:“寧王殿下娶妻?難道不是娶二妹妹嗎?”
“是華裳娘子。”
薛況聽了忽然大笑了起來:“開什么玩笑,寧王會喜歡華裳那般靠毒針偷襲心狠手辣的女修羅?我瞧著那華裳應該只是寧王的手下。”
可那晚霍鈺分明對她說自己要娶妻了。
只聽門外一道女子的聲音傳來,“在背后說人壞話,也不怕遭雷劈。”
說話之時,華裳的指尖已經夾了幾根銀針,眼中寒光一閃,幾根銀針飛速地朝薛況襲來,薛況快速拔刀擋住飛來的毒針,正得意自己終于能應對,哪知華裳竟然雙手齊發,饒是薛況將那刀法練得再快,也無法抵擋她雙手齊發,從四面八方射來的毒針。
薛況身中毒針,應聲倒地。
見薛況被針刺中,薛雁著急道:“華裳娘子手下留情,請給三哥哥解藥。”
華裳笑道:“薛娘子不必著急,這針上無毒,只是抹了些許麻沸散,睡上一個時辰便會轉醒。”
她拍了拍手掌,兩名女子端著托盤進了屋子,華裳笑道:“這是我為薛娘子做的兩件衣裳,薛娘子可選一件換上隨我見衛將軍。”
饒是薛雁見過無數珍品,見過無數精致的刺繡,也沒有眼前衣裳那般精美的刺繡,花鳥蟲魚栩栩如生,就像是被賜予了靈魂,下一刻便要活過來一般。
她抬手輕輕撫摸著衣裳袖口的刺繡,驚嘆道:“沒想到這世間竟有如此精細的手藝,簡直驚為天人,嘆為觀止。”
華裳驕傲地昂起頭,笑道:“薛二娘子果然好眼光,那日我為薛娘子量過尺寸,便做了這件衣裳,看來薛娘子應該很滿意。”
薛雁驚訝不已,原來那天她抱了自己是為她量尺寸,沒想到這拿毒針傷人的女子,竟有如此繡工。
華裳似看穿了薛雁的疑惑,“刺繡才是我的愛好,因為我擅長刺繡,才順手練就了這般的毒針傷人的本事。”華裳看向托盤中的衣裳,對薛雁溫和笑道:“薛娘子挑一件吧。”
薛雁點了點頭。
見薛雁換了衣裳出來,那衣裳是掐腰的樣式,緊貼著她的腰肢,分毫也不差,“薛娘子真是玲瓏身段,令人羨慕不已。”
薛雁輕撫著袖口和領口的梨花,用銀白的絲線繡成,卻綻出瑩潤的光澤,也不知是用了什么的針法。
“這般的刺繡實是稀罕,想必價值不菲吧?”
華裳笑道:“千金難尋。”
她親手所繡的繡品,京城和揚州的錦繡坊也不過十件。
“但某人讓我做了十件嫁衣。”
簡直喪心病狂到令人發指的地步,讓錦繡坊關門半年,竟然讓她為繡嫁衣,白白損失了幾萬兩銀子。
聽了華裳的話,薛雁的眼神瞬間暗了下來,他都已經讓華裳做嫁衣,他們的婚期應該近了吧!
一路上,她腹部心思,隨著華裳入了軍營,華裳將她帶進了主帥的營帳,對薛雁說道:“你先在這里等一會,將軍去了練武場,很快便會回來。”
“好。”
薛雁見那營中只有一張桌案,只有一張床,床上只有一條薄被,如今雖然已經開春,卻仍是春寒料峭,比冬日更冷。
風從營帳的縫隙中不停地往里灌,冷得她不停的搓手取暖。
從午時等到天黑,那道熟悉的身影終于掀帳而入。
他臉上仍是帶著那半截銀色面具,見到她突然冷了臉,語氣帶著薄薄的怒意,“軍營重地女子不得擅入,薛二娘子好大的膽子。”
“那華裳娘子也是女子…是她帶我來的。”
霍鈺打斷了她的話:“薛雁。”
不知是試探,還是心中酸楚難耐,薛雁卻鬼神差使地說了一句:“聽說衛將軍要成婚了,特來道聲恭喜,討杯喜酒來喝。”
第74章
“夠了!”
霍鈺氣得要吐血,強壓著滿腔怒意,難道她千里迢迢從盧州而來,便是來賀他成婚,特地來喝喜酒的?
難道她的心里竟然半分都沒有他的位置嗎?霍鈺氣得發出一聲冷笑,也對,她便是如此狠心將他拋下,又在他命懸一線之時,竟然滿城選婿。
他冷著臉道:“若是薛娘子是為此事而來,那你可以走了。”
霍鈺按住胸口,那里一陣陣悶疼,若是因此他短命死了,只怕也是被她氣死的!
薛雁也察覺到他生氣了,心想難道不是他在盧州的那個晚上對她說要成婚,還讓她來喝喜酒的嗎?
如今又發的哪門子火。
但她可不能被趕走,若是被趕走了,那義父可怎么辦?
她試探著捏住他的衣擺,輕輕地往里拽一下,“將軍,我錯了。將軍別氣了,好不好?”
霍鈺挑了挑眉,見她肯軟語哄他,氣也消了大半。“那你說錯在哪里了?”
薛雁想了想便道:“我錯在不該在將軍成婚之際,還出現在將軍面前。”
霍鈺覺得心中滯塞酸痛,堵得慌。“你…”
他揚起手掌,卻屈指落在她的眉間,“簡直無可救藥了。”
薛雁吃痛的揉了揉眉心,輕呼道:“好痛。”
她悄悄覷著霍鈺的臉色,見他皺著眉頭,緊抿著唇,這好像不但沒哄好,他還更生氣了。但分明她已經認了錯,難道還不夠嗎?
難道還要她對他下跪嗎?
見薛雁正在發怔,霍鈺輕抬眼皮看了她一眼,“說吧!這次又是什么事?”
薛雁硬著頭皮開口,“求將軍助我去李家絲行在城外的倉庫中救義父。”
“哼,又有事相求。”霍鈺又走近了幾步,一手捏著她的下巴,“本將軍說過的,求人要有誠意,更要有求人的姿態。”
薛雁抿了抿唇,“明白的。”
她脫下披風,解開衣帶,外裙滑下,走到霍鈺的面前,突然環住了他的腰側,只是那屋子實在太冷,他方才自雪地而來,身上的銀甲冷若寒冰。
細膩的肌膚碰到那堅硬冰冷的甲胄,磨得有些疼,她冷得打了個寒戰。
“薛二娘子是打算對本將軍故技重施嗎?對本將軍施展美人計嗎?”
她踮起腳尖想去親吻他的唇,可他太高了,她夠了半天,也只是蹭到了他的脖頸,“不管是什么計,有用就行。”
薛雁笑道:“至少我知道將軍還并未膩了我這身子。”
因為她發現當她環住他腰側之時,他的手掌已經很自然地搭在她的腰側,眸色幽深,喉結微微滾動,甚至在她主動去親吻他時,他主動低頭回應,這些都是他的本能反應,是他情不自禁。
“不要以為你能拿捏了本將軍。”
薛雁冷得發抖,牙關打著顫兒,“雁兒自是不敢。”
觸碰到她手臂的肌膚,碰到她冰涼的身體,她竟是那般的涼,霍鈺不禁蹙眉,“本將軍還有公務要忙,你便先去替本將軍暖床。”
霍鈺伏案坐了一會,見她將自己包裹得嚴實,只從被褥中露出的小臉凍得通紅,就連鼻尖也凍的紅紅的。
他掀帳出去,對屬下吩咐道:“去準備碳盆來。”
營帳太冷,他的被褥太薄,不忍心看她受凍。
薛雁沒了外衣,渾身發冷,凍得發抖,那條薄薄的被褥似冷硬如冰。心里著急又沮喪,她都已經脫了衣,他竟然無動于衷,可方才他的身體分明已經有了反應了,可卻只是伏案看書,書又她好看么?
不一會兒,營中抬進來一個碳盆,霍鈺吩咐將那炭盆放在了床邊。只是這營帳中冰涼,想要盡快暖和,也并非是一時半刻能做到的。
薛雁看向坐在案前翻看兵書的男人,道:“實在太冷了,這床怕是一時半會暖不了。”
霍鈺緩緩抬眼,“薛娘子這是一刻都等不及要邀本將軍上榻嗎?”
薛雁又冷又累,腹中空空如也,這幾日都在船上,船上顛簸,她也不曾睡好,到了揚州,也是日夜為義父憂心,輾轉難眠,如今挨著床,便覺困意襲來,只想睡覺。
但又想著他一向精力旺盛,自己有求于人,不能掃他的興致,她不能惹惱了他,再被趕出去。
她便是再累也不能睡,不僅不能睡,還要照顧他鬧別扭的情緒。
“將軍,我好冷,想將軍替我暖暖。”
霍鈺大步冷著臉坐在床榻之上,褪去外衫躺下,碰到她的肌膚時仍覺得冰冷若鐵,不禁皺了皺眉頭,“怎的這樣涼?”
將她拉入懷中,讓她枕著自己的手臂。
薛雁等了一會,見他還沒動靜,心想或許他是等自己主動,于是主動摟住他的脖頸,壓了上來。
換了個姿勢,這次她在上面。
柔軟的唇瓣吻著他的鼻尖,眼睛,再含吻著他的唇。
霍鈺被撩得呼吸灼熱,喘息聲越來越重。
他本就無法抗拒她的誘惑,方才她當著他的面寬衣之時,早就心神蕩漾,不過是在嘴硬強撐罷了,早已不能自持,天知道他有多想將她壓在床上,又怎經得住她如此主動引誘。
只需她勾勾手指,他便會搖著尾巴上前,甘愿對她俯首稱臣。
她親吻著那上下滾動著的喉結,柔軟的小手覆在他的掌上,抓住他的手掌環住她腰側。傾身在他的耳畔輕輕吹了一口氣,唇附在他的耳邊,同他咬耳朵,悄聲說道:“想要。”
霍鈺覺得骨頭都酥軟了,明知自己會被她拿捏,心里還恨她將自己拋下,此刻心里的怨全都忘到九霄云外,心中只有一個念頭,迎合她,滿足她的要求,讓她愉悅。
“今夜你主動。”
半個時辰后,薛雁揉著酸痛的發抖的腿肚子,后悔方才不知死活去主動引誘他,精疲力竭地爬下來,躺在床上,不停的喘氣。
見某人那饜足的眼神,唇角微微勾著笑,她便氣不打一處來,可也不敢真的惹惱了他,不然今夜的虧就白吃了。
她默默地攏緊被子,去摸自己的衣裳。
卻被霍鈺一把按住手腕,“別穿。”
他從身后抱著她,“還主動勾引本將軍呢,就這點能耐。這才一回就不行了?”
薛雁拼命搖頭,卻被壓在身下,指腹捏住下頜,“沒有人教你,做事要有始有終嗎?你方才撩起了本將軍的欲/火,現在便由你負責泄火。”
“方才不是已經…”
他從后握住她的腰,薛雁顫抖的聲音,將“做過”那兩個詞咽了進去。
她早該想到的,他那般旺盛的精力又怎會只有一次,還是她太天真了。
她睜開眼睛,茫然看著帳頂,那種感覺直沖天靈蓋,太強烈了。
指尖用力,在他的背上抓撓出一條條深深的劃痕。
直到意識混沌,兩眼一黑,徹底撅了過去。
似乎她在迷迷糊糊中聽到一陣陣急切的喊聲,“雁兒。”
當她再次睜開眼睛時,映入眼簾的是華裳的臉,而霍鈺卻是隨意裹著衣裳,似將外衣都穿反了,坐在床邊,見她醒來,好似松了一口氣。
薛雁啞著嗓音虛弱地問道:“我這是怎么了?”
華裳摸著她蒼白的小臉,心疼地說道:“竟被禽獸折磨成這樣的,瞧著細胳膊細腿的,折騰了大半夜,哪能受的住啊!”
她看著薛雁從脖頸處一直延伸胸口的痕跡,再次唉聲嘆氣。
霍鈺皺眉怒道:“沒事就滾出去。”
華裳撤了撤嘴,不知是誰,大半夜抱著薛娘子,心急如焚,讓她去喊軍醫前來。
她小聲嘀咕道:“脾氣這么臭,真是難為薛娘子了。對了,薛娘子想吃什么,我讓人給你做。”又很是難為情地道:“我本來想親自給你做,但我經常碰毒的,怕將毒藥當成了佐料下到菜里。”
薛雁虛弱的笑道:“多謝華裳娘子。”
華裳捏了捏薛雁的臉蛋,“小可憐,我去給你抓只雞,放心,這次針上無毒的。”
霍鈺怒道:“華裳。”
華裳敷衍道:“知道了,不能偷,咱們義軍不能拿百姓一物,半夜三更不能去擾民,那我去獵只山雞來總行了吧!”
“但愿這么冷的天山雞沒凍死吧!”
華裳去而折返,滿臉擔憂地看著霍鈺,誰讓她是替王爺做事的,雖然不能直接開罵,但還是得提醒他。
好好的一個小娘子竟然被他折磨成這樣,若非她是霍鈺的手下,她暴脾氣一上頭,非得罵他個狗血噴頭不可,但他是主子,看到那張不高興的冷臉,她就慫了,“將軍,您看薛娘子都瘦成什么樣了,她為了許老爺,茶飯不思,日夜懸心,多可憐啊!將軍可不能再這般折磨薛娘子了。
“滾滾滾……本將軍又不是禽獸,倘若早知道她病了,本將軍也不會…”
見薛雁還看著自己,他又恢復了那張冷臉,吩咐手下去準備了一碗熱粥來,抬眸看向薛雁:“連飯也不好好吃,是小命不想要了嗎?”
薛雁掙扎著起身,從他手里接過碗,手不停的顫抖著,
“罷了,連碗都握不住,倘若這粥灑了,還得本王去再給你熬一碗。”
又從她手里接過碗,默默地將勺中的粥喂到薛雁的嘴邊,見薛雁怔怔的不張嘴,他軟語道:“看著本將軍做什么?”
薛雁問道:“這粥是將軍親手熬的?”
霍鈺輕嗯了一聲,避開與薛雁的眼神接觸。
“這粥味道不錯。”
“閉嘴,好吃就多吃點,不是要去救你義父嗎?不吃沒力氣走路。”
不知是不是薛雁是腦子餓暈了,竟然說道:“嗯,走不動了,將軍抱。”
霍鈺一愣,正色道:“這里是軍營,營中將士都看著。”
薛雁失望的垂下眼眸,遮住眸底的一片暗色。
霍鈺卻突然起身,將她抱坐在腿上,“不過現在無人看著。”
薛雁勾住他脖頸,在他的臉側飛快地吻了一下,“謝王…將軍。”
她乖乖的在他懷里用完了一碗粥,霍鈺將她放在床上,替她掖好被子。
便伏案看李家絲行倉庫的地形圖。
那處倉庫在城外十里的一處山坳中,那里四面都是荒山,倉庫附近又武藝高強之人日夜把守著,荒山上林木繁茂,雜草叢生,最是適合藏人。
陸梟為防有人救走許懷山,定然已經在那處倉庫的四周布下了天羅地網,倘若不能一舉救出許懷山,陸梟以許懷山性命相要挾,讓他以揚州城來換,就更加被動了。
他皺眉沉思著,苦思救出許懷山的萬全之策。
薛雁見他時而擰眉沉思,時而憂心忡忡。
她便隨意拿了件衣裳披在身上,下了床,取下快要燭臺上已經燃盡了蠟燭,重新點燃了燭火,輕手輕腳的走到霍鈺的身邊,看著桌案的地圖,見到那倉庫的位置,她便明白了霍鈺的擔憂。
“那陸梟綁走義父,是為了誘將軍前去,今夜的營救,將軍便不能出現。”
“不行。”霍鈺搖頭,“事關你的義父的安危,我交給旁人不放心,再說若不能一舉成功,必定會后患無窮,陸梟這次是將許懷山關進倉庫誘他前去,他也沒把握本將軍是否會前去營救,選擇自投羅網。他也不清楚自己手中的這顆棋子到底有沒有份量!但倘若本將軍今夜前去卻不能救出許懷山,陸梟便會知道這許懷山的重要性。倘若將他綁于兩軍交戰的陣前,那本將軍到底是手下留情,還是置許懷山的性命于不顧?所以只有這一次機會。此舉只許成功不許失敗。”
薛雁看向桌案上的另一張地形圖,手執朱筆,在地圖中圈出陸梟的營帳,“這里。”
霍鈺笑著點頭:“這是最好的辦法,本將軍帶兵去救,同時派人突襲他在城外五十里的軍營。讓他首尾不能相顧,不能派援兵前來,如此才有機會救出許懷山。”
薛雁道:“還有一個人,或許可以助咱們一臂之力。”
薛雁在霍鈺的耳邊說了一個名字。
霍鈺帶著贊許的目光。薛雁卻從身后環住他的頸側,臉貼在他的臉側,有他在,她便總能化險為夷,而他們這一路相伴,早已默契十足。
霍鈺一把扣住她的腰,將她抱在懷中,低頭索吻。
只聽一陣響聲傳來,地上落下了一物,薛雁趕緊推開他,從他腿上起身,“筆掉到了桌子底下。”
不等霍鈺阻止,薛雁已經鉆進了桌子底下,拾起了那支筆,從桌子底下爬出來,趴在他的兩腿之間。
與他對視的那一眼,薛雁的臉卻瞬間紅透了。
霍鈺再也忍不住,緊握著她的腰,將她抱上桌,扯去她的鞋襪,緊握住她的腳踝。
“這里還沒試過。”
霍鈺用巾帕擦了擦嘴唇,見薛雁的臉比方才更紅了,甚至躲在他的懷中不敢看他。
霍鈺勾唇道:“雁兒便在此好好回味,本將軍便先出去了。”
薛雁低聲道:“將軍是去救義父嗎?我同將軍一起去。”
“戰場危險,乖,等本將軍回來。”
“好。”
薛雁替他穿上銀甲,送他出了營帳。
小聲道:“王爺一切小心。”
霍鈺已經大步遠去,不知是隔了太遠沒聽清,還是外頭風聲太大掩蓋了薛雁的說話聲。霍鈺只是對她點了點頭。
徒留雪地里頎長的背影。
出了帥帳,霍鈺對守帳的將士吩咐道:“來人,將薛校尉給本將軍叫來。”
自從霍鈺拿下揚州城,薛燃被提拔為校尉,便一直負責訓練新招募入伍的新兵,他一直以來的夢想便是有個立功的機會,此刻聽說霍將軍喚他,趕緊起床換上銀甲匆匆前來,見到霍鈺,他恭敬地拱手道:“見過衛將軍。”
霍鈺微微頷首,看向他受傷的那條腿。
薛燃眸色微微暗淡,他也曾自告奮勇上戰場,可霍鈺卻因為他的腿曾經傷,多次拒絕了他,難道這一次他便要因為這受傷的腿,還是不能上戰場嗎?
他恨不得重重捶打在那條腿上。
霍鈺卻道:“聽華裳說你最近日夜不停的訓練,她教你的輕功可學會了?”
他的腿有陳年舊傷,永遠落下可殘疾,若是專注于穩扎穩打,與營中將士那般練下盤的辦法,受傷的腿會影響騎馬,而在戰場上戰馬便是將士們的命。
但若有輕功輔助,將訓練關注上半身,或許便能彌補腿部的缺陷。
薛燃點了點頭。
他學了一個月,感覺自己的身體越來越輕盈,當初他還不知自己學這功夫有什么用,看來這是衛將軍對他的良苦用心。
霍鈺輕拍在他的肩頭,笑道:“本將軍派你夜襲中山王的軍營,你需拖得一個時辰,便快速撤離,你有信心嗎?”
薛燃激動得熱淚盈眶,他等這一天等得太久了,今日終于讓他等到了,他跪在地上,激動得聲音都在顫抖,高聲道:“末將愿立軍令狀,保證能完成任務。”
*
到了夜間,寒風冰涼刺骨,尤其是江面上,薛凝感覺自己的臉被那冷風吹得快要凍僵了。見到碼頭上焦急等待的那個身影,薛凝感覺自己的心暖暖的,趕緊吩咐船家靠岸,急忙下船,撲進陸梟的懷中。
“夫君,是凝兒不好。不但讓妹妹連夜逃到了揚州城,也沒能勸得父親改變心意,都是我的錯,我真沒用。”
陸梟脫下大氅,裹在她的身上。搓了搓她凍得麻木的臉頰,笑道:“本王自有打算。王妃連夜趕路辛苦,先去李宅歇息一晚。”
“好。”
得知發現大批人馬匆匆出城前往李家的絲行倉庫,陸梟那雙深邃的眼睛冒著興奮的光,道:終于魚兒咬鉤了。”
之后陸梟便出了李宅,前往城外的軍營,打算今夜便抓住霍鈺,一舉擊殺。
薛凝回了房中,覺得如今的自己很幸福,雖然父親至今不曾原諒她,但她有疼愛她的夫君,以后還會屬于他們有孩子。
但一想到孩子,薛凝便焦急難安,她和陸梟成婚已經半年了,肚子卻一直沒有動靜,什么藥方偏方都試過了,卻都沒用。
在盧州時,幾乎每一處寺廟她都供奉了送子觀音,定要一舉得男。
如今來了揚州,聽說霞光寺的香火靈驗,她便對慧兒吩咐道:“明日一早,我想去霞山寺。”
次日,天還未亮,為了讓菩薩看到自己心誠,薛凝便早早坐馬車出發前往云霞寺。
但尋到半路,那李府的車夫道:“王妃,咱們好像被人跟蹤了。”
第75章
等到陸梟趕到之時,謝玄早已在山上擺上了棋盤,身后站著蘇越和蘇衡兩兄弟。
蘇越抓起桌案之上盛放黑子的棋罐,朝蘇衡扔過去,蘇衡拔出長劍,劍至頭頂掠過,那棋罐卻穩穩落在劍刃之上。
蘇衡將劍上的棋罐遞給陸梟,道:“先生讓中山王執黑子。”
陸梟驚訝不已,因為蘇衡手中的劍是柄軟劍。竟然能穩穩地承載著棋罐而劍身不晃,可見其武藝高深莫測,劍法及其高強。
他曾只聽說謝玄的身邊有兩個高手,但卻從未露面,倘若有意圖不軌之人靠近謝玄三寸之地,這兄弟倆變會將那人擊斃。
蘇越和蘇衡是一對孿生兄弟,他們模樣生得一模一樣,難以從外形上分辨,蘇越使弓弩,蘇衡使一把輕巧靈便的軟劍。
謝玄曾被燕帝關了整整十年,受盡了非人的折磨和摧殘,留下了嚴重的陰影,每到夜間,噩夢和疼痛折磨著他,甚至出現了癔癥,只有這兩兄弟守在身邊,他才能安心。
不知怎的這兩兄弟竟然出現在人前,陸梟從劍上取下那裝黑子的棋罐,坐于謝玄對面,手執黑子落于棋盤之上。
陸梟攻得猛,謝玄暫時落于下風,但其實是在布局,每走一步都有一定的章法,他誘陸梟一步步地落入布局之中,最后將他困于死局,以致于最終走投無路,徹底落敗。他再步步圍剿之中,再吞下大片的黑子。
“謝先生又贏了,先生從無敗績,我不是謝先生的對手。陸某自愧不如。”
謝玄笑了笑,道:“中山王的棋下的太急,可你也該明白一個道理,想要成事,欲速則不達。”
陸梟拱手道:“謝先生賜教。”
陸梟此刻卻并沒有什么心思在棋盤上,像他沒耐心再同謝玄下棋,他接到消息,衛凌已經出城前往李家的絲行倉庫,守了大半個月,今夜終于到了要收網的時候了。
謝玄也看穿了陸梟的心思,搖了搖頭,輕捻著手里的白子,心想此人性子頗為急躁,終究難成大事。
這時,一陣清晰的馬蹄聲傳來,回音響徹山坳,只見那人單槍匹馬前來,等到那人進入山坳,陸梟也終于看清這身騎高頭大馬的是衛凌,手中的那柄烏黑詭異的利劍綻出幽冷的寒光。
陸梟將棋子一把扔進棋盒之中,大笑道:“他未免太狂妄了吧!竟然單槍匹馬前來。先生,我這便去會一會他!”
謝玄并未說話,而是抬頭觀天上的星象,突然掐指算了算,又看向遠方。
突然面色變得格外凝重,“不可情敵,一切小心為上。”
陸梟卻不屑一顧,他覺得謝玄從前的遭遇導致他謹慎過了頭,但卻也不敢冒犯了他,只是笑道:“我早已布下天羅地網,今日他既敢來,我便叫他有來無還。”
還有一件事他需弄清楚,他設下這個陷阱是為了利用許懷山是薛雁義父的這層身份,想引得寧王出現,再將他一舉擊殺,可沒想到卻引來了衛凌。
難道組織義軍在短短半月內便拿下揚州,那驍勇善戰的衛凌便是大燕的戰神霍鈺。
陸梟突然覺得心情興奮又激動,只要他擊殺了霍鈺,那便再無后顧之憂,他日便可暢通無阻地攻進京城,
他手握長戟,策馬飛奔下山,號令手下的一眾將士,“來人,誅殺衛凌,賞千金,封萬戶侯!”
回音陣陣,響徹整個山谷,綿延至遠方。
只聽喊聲四起,藏在荒山之中的上千人朝四面八方涌入山坳。
只見霍鈺勒馬,手握弓箭,嗖嗖幾聲,數箭齊發,沖在前排的幾個人應聲倒地,他突然策馬往前,手執長劍站在馬背上,飛躍至陸梟的戰馬上,刺向陸梟的胸膛。
那劍太快,他手中那烏黑的利劍好似怪蛇亂舞,陸梟用手中的長戟抵擋,可還是被他的快劍刺破了胸膛,劍尖染血,綻出詭異的紅光。
利器相撞,發出錚錚的聲響,陸梟驚出了一身汗,這般的力道和快劍,倘若他方才慢的片刻,只怕早就被那劍捅得對穿。
幾個回合下來,陸梟才知他戰□□號并非浪得虛傳,而是絕對的碾壓地位,原來當初那連斬北狄十員猛將的寧王并非只是傳說。
一道道劍光閃過,陸梟狼狽抵擋,已是滿頭大汗,毫無還手的余地,只聽“噗哧”一聲響,劍割破了手臂,他的右臂之上已經裂開了一道寸長的口子。
陸梟手下的將士手持長□□向霍鈺。霍鈺飛躍至半空中,他們手中的長□□了個空。
霍鈺再次穩穩落在馬背,與此同時,他一掌擊于馬背之上,那馬受驚沖了出去。
眼看著要刺傷了中山王,那些兵士只得快速散開,戰馬受驚,像閃電般沖了出去。
見到在馬背上打斗的寧王和陸梟,眾將士都驚呆了。如此立于馬背上打斗的場景簡直聞所未聞,因霍鈺和陸梟糾纏得太緊,速度之快,無人敢靠近,更是無人敢放箭,以免傷到了中山王。
人多反而更被動。
馬兒吃痛地狂奔,無法承擔兩個人的重量,終于前腿跪倒在地上,終于再也站不起來了。
霍鈺趁機一劍將陸梟擊落馬下,陸梟在地上一滾,以手中的長戟支撐,這才堪堪站穩。
可身上已受了多處劍傷,衣裳染血,血滴落在雪地里,綻出妖艷的紅。
霍鈺長劍直指他的咽喉,冷笑道:“還打嗎?”
陸梟半跪在地上,手顫得連兵器都握不住了,他明白自己無論是武藝還是力道,他都不是霍鈺的對手,再打下去也討不到半點好處。
見陸梟不敵衛凌,就要被擒住,原本在與自己對弈的謝玄發話了。他對身后的兩個少年說道:“你們去助中山王一臂之力。”
那兩個少年施展輕功從山頂飛身而下,軟劍襲來,弩箭也飛速而至。
霍鈺用袖袍卷了兩支弩箭,執長劍去接那柄軟劍。
軟劍碰到嗜血劍后回彈,突然由左變至右,直襲霍鈺的側腰。霍鈺將手中的兩支弩箭擲出,蘇越驚得往地上一滾,這才躲過了那那支弩箭。
陸梟趁著霍鈺專心對付蘇氏兩兄弟的空隙狼狽逃走。
蘇衡和霍鈺打斗,蘇越則射出弩箭,一弩三支箭,配合偷襲。
蘇衡和蘇越是孿生兄弟,彼此心意相通,從小一起練武,配合默契,弩箭能彌補軟劍的破綻,軟劍輕便靈活,劍招也有百般變化。
霍鈺既要防著那柄詭異的軟劍,又要防備蘇衡偷襲。
幾個回合的交手,竟也無法在短時間之內無法取勝。
而蘇氏兄弟也無法傷到他。
謝玄站在高處,兜帽遮擋住半張臉,同時也遮住了臉上那駭人的傷疤,見與蘇氏兄弟纏斗的霍鈺,神色復雜。
他緊緊盯著霍鈺,見他臉上雖然戴著半截銀色面具,但面具之下露出的那雙眼睛和長公主一般無二。
謝玄好似透出那雙美麗的眼眸看到了風華絕代的長公主霍敏,想起了他們一起在鹿鳴別院中度過的一段難忘時光。
那年夏日,格外炎熱,已經連續一個月都未下雨,連日的干旱天氣,暑熱難當,蟬鳴聲日夜不歇,長公主已懷有身孕,最是怕熱。
剛躺下便又是滿身大汗,又被樹上的蟬聲吵得睡不著。
為了讓妻子睡一個安穩覺,謝玄每日早起上朝之前,下朝歸來的第一件事爬樹上捉蟬。
總被路過的小孩子笑話,還給他取了個捕蟬帝師的雅號,他卻是樂在其中。
有了身孕之人難免貪涼喜食涼物,他怕長公主食冰會傷害身體,他便每日出門將新鮮的果子鎮在井中,待到長公主晨起時,便能吃到新鮮的清涼的果子解渴解饞。
長公主怕熱,他便將軟榻放在清涼的池水邊,替她搖扇擋蚊蟲,如此一扇便是扇一夜,第二日上朝之時,他手抖得連芴板都握不住。
他還親自開墾了后院,種下了長公主喜歡的花,為她搭了秋千架,和她一起養了一只雪白的貓兒,給她畫了無數小像。
親吻在她隆起的小腹上,共同期盼著這個孩子出生。
日子平淡如水,他卻覺得是上天對他的恩愛,他是這世間最幸福也是最幸運之人。他們一起前往寺廟為他們未出生的孩兒求平安符,期待著這個孩子的出生。甚至還給這個孩子取了名字。
可旱災一直持續到八月,田地里莊稼都干死了,百姓沒有余糧,北方的百姓深受其害,餓死者不計其數。
那是新皇登基的第一年,燕帝下令開倉放糧,派他將糧食運送黃河以北受災最嚴重的幾個地區,防止災民暴動。
還有五個月孩子就出生了。
臨別前,他親吻著懷里美麗的妻子,說是再過幾個月棗樹上結的棗兒便該熟了,到那時,他便回回來做她最喜歡的金絲棗,可沒想到,自此一別,再見已經是十年后了。
他終究是沒能見到那個孩子出生。
他想起臨行前他將妻子圈在懷中時,她說過的話,“咱們的孩子的乳名就叫玉兒吧!同夫君一樣白璧無瑕,將來也是個端方無暇的君子。”
他低頭在她眉間的花鈿上落下一吻,寵溺的點頭,“都依娘子的。”
謝玄心想若是那個孩子還在的話…
往事如同潮水般席卷而來,他用力捶打著胸口,只因他覺得太痛了,心中陣陣絞痛,那種悶堵疼痛的感覺,要將他逼瘋了。
陸梟見謝玄眼中似有淚光,擔心他因為霍鈺是長公主的孩子而心軟下不去手。
今夜是除去霍鈺最好的機會,若是放他回了城,與他手下的十萬將士匯合,再想要除去他可就更難了。
他手挽弓,趁霍鈺與蘇氏兩兄弟打斗之時,一箭射出,霍鈺眉眼一凝,側身躲過那支利箭,可終究還是慢了一步,那支箭從他的臉側擦過,射落了他臉上的銀色面具。
見到那張冷峻俊美的臉,陸梟高聲道:“就知道你是寧王。寧王殿下,今日你孤身前來,休想再逃!”
霍鈺冷笑道:“是嗎?那就看你有沒有本事將我留下。”
陸梟拍了拍手掌,他的兩個屬下將許懷山從倉庫中帶出,許懷山嘴里塞著破布,發不出聲音,他嚇得拼命搖頭,跌跪在地上。
那刀便架在許懷山的脖子上。
“這樣的卑賤商人,還需堂堂寧王殿下來救?此番寧王還真是因小失大。得不償失啊!”
霍鈺冷哼一聲道:“本王要救的不僅僅是一個許懷山,本王要救的還有當今天下飽受戰亂之苦,救那些因為苛捐雜稅,被逼得沒了活路的百姓。”
“哈哈哈…”山坳中回蕩著陸梟的笑聲,那笑聲帶著嘲諷,帶著不屑,“只可惜寧王一死,本王即刻變會攻進皇宮,大燕的江山就要保不住了。”
“本王不會死。”
霍鈺看向東南方陸梟軍營的方向,那里已經是火光一天,將那片天空都照亮了。
他看向陸梟,笑道:“中山王,你難道從來都沒有懷疑,本王為何敢獨自前來嗎?若是本王沒有萬全之策,獨自前來豈不是愚蠢至極,自投羅網嗎?”
只聽一陣陣殺喊聲傳來,陸梟頓時變了臉色,
而正在這是,原本駐守在軍營中的將士負傷前來,匆匆稟告,“回稟中山王,衛凌派兵來襲,將士們來不及抵抗,死傷過半。”
陸梟氣極了,一巴掌打在那兵士的臉上,指向霍鈺,“睜大你的狗眼仔細看看,到底誰才是衛凌。”
那兵士被打得嘴角出血,神色委屈道:“那主將帶著銀色面具,著銀甲,是衛凌平日的打扮。”
陸梟一拳捶打在地上,難怪霍鈺敢孤身前來,原來他早就有了準備,趁他在此處設下埋伏之時,竟然帶兵偷襲。
聲東擊西,李代桃僵之計便都使上了,霍鈺表面上為救許懷山,將他引來此處,卻使暗中偷襲的計策。
原本他在城外駐扎是打算趁機進攻,要一舉滅了他三十萬大軍。
“上當了。”
陸梟怒目看向霍鈺,目眥欲裂。今夜他的手下將士死傷慘重,以慘重的代價換霍鈺一條命,陸梟苦笑不止,不知這買賣到底劃不劃算。
今夜他不惜一切代價也要殺了衛凌,殺了霍鈺,只有霍鈺死了,那義軍便為了主帥,便成不了氣候。
“寧王果然妙計,派人突襲本王在城外的軍營,但寧王自己能全身而退嗎?今日,本王要用你的命來祭奠那些死去的將士。來人,點火。”
原來,陸梟早已在山中埋了火藥,只需點燃引線,即便不能將寧王當場炸死,火藥被點燃,炸垮兩側的山體,到時候無數亂石自山頂墜落,寧王一定會長埋于這些亂石之下。
無論如何,寧王都只能是死路一條。
“陸梟,你竟然全然不顧那些跟著你出生入死的將士們。竟然用他們的尸骨為你鋪路,成為你不斷往上爬的梯子。”
陸梟卻笑道:“他們便是死,也死得其所,他們的家人都會得到一筆豐厚的補償,他們都是心甘情愿為本王去死。”
他抬起手臂,高聲道:“點火。”
“慢著!”
只見一輛馬車飛速朝山坳駛來,架車的是薛況。
等到馬車停穩了,薛雁推門出了馬車,高聲道:“中山王不在乎那些跟你出生入死的將士們的死活,也不在乎中山王妃的死活嗎
薛凝雙手被縛住出了馬車,而薛雁手中的匕首正抵在薛凝的脖頸處。
見到陸梟,薛凝紅了眼圈落下淚來。喃喃地道:“夫君。”
當真是我見猶憐,令人心疼。陸梟皺眉看向薛凝,冷著臉,看不出到底在想什么。
“凝兒別怕。”
薛凝聽到陸梟的寬慰,凄然說道:“夫君放心,凝兒一定不會拖累了夫君。”
薛凝一把握住薛雁的刀刃,便要抹了脖子,幸虧薛況眼疾手快,一把奪過她手里的匕首,怒道:“薛凝,你有病嗎?他幾句話便哄得你連命都不要,你睜大眼睛看看他到底是不是真的憐惜你。”
薛雁氣得恨不得給薛凝一巴掌,中山王不過是嘴上說說,卻并不見有任何舉動,薛凝竟然對他死心塌地,竟然還要為他去死。
“聽說中山王素有寵妻之名,難道姐姐不想知道你在中山王心中的地位嗎?”
薛凝怒道:“夫君自然是愛我的,是你們卑鄙無恥。”
原來薛凝一早去上香,便覺得不對勁,遭遇了一伙山賊下山劫財,中山王緊張薛凝,派了不少武藝高強的好手護著她。
但那些山賊的人數實在太多,手下之人便護著薛凝逃到了那云霞寺中,薛凝以為那寺中安全,可沒想到薛況和薛雁早就等在那寺中,只等著抓住她。
等薛凝進了寺,便將她抓住,還給她換了一身男子的衣裳,一路趕往李家絲行的這座倉庫。
薛雁冷笑道:“倘若不是中山王殺孽太深,又將千萬百姓逼得落草為寇,如今的揚州又怎會有如此多的山賊,我只是將中山王的王妃去寺廟供奉觀音的消息傳出去,他們痛恨中山王,自然想找機會報仇。便會將對中山王的仇恨全都轉移到你的身上。薛凝,你仔細睜大眼睛看看,你到底嫁了一個怎樣的人,若是現在后悔還來得及!”
薛雁高聲道:“只要中山王肯放了許老爺,肯撤兵,我便會放了你的王妃。”
陸梟握緊了手中的拳頭。他雖然對薛凝是真心的。但在江山大業面前,他也不免在心中衡量江山和美人到底孰輕孰重。
“凝兒,本王會救你出去的。乖,聽話,閉上眼睛。”
薛凝心中感動不已,便越是痛恨綁走她的薛雁和薛況。
她不怕死,但她也想知道自己在夫君心中的份量。
于是,她聽話閉上眼睛,嘴角含著微笑。
心想夫君說什么她都會照做的。
可薛雁分明看到在薛凝閉上眼睛的那一瞬間,陸梟手中的箭對準了薛凝。
第76章
“不要!”
眼看著陸梟竟要放箭將薛凝射殺,情急之下,薛況趕緊上前撲倒薛凝,護著她躲過那支利箭。
那支箭擦過薛凝的手臂,牢牢釘在她身后的馬車上,倘若方才慢得片刻,那支箭怕是要將薛凝當場射殺。
薛凝嚇得呆住了。
她怔怔地坐在地上,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不可置信地看向陸梟。
她不敢相信,這便是與她朝夕相處的夫君,更不敢相信陸梟要殺她。
難道他對自己從來都是虛情假意,并無半點真心?
手臂上的傷還在,一陣陣劇痛襲來,傷口鮮血淋漓,由不得她不承認,由不得她不認清現實,陸梟方才那一箭對她下了死手。他想要她的命!
她感覺渾身冰涼,像是身處冰窖之中,只是喃喃道:“為什么。為什么夫君要殺我?”
她并非是傻子,她和陸梟成婚后的半年,陸梟很疼愛她,包容她,從未與她拌嘴,他們彼此相愛。可如今她的枕邊人竟然要殺她。
薛凝覺得心寒至極,也覺得心痛至極。
她感覺天都要塌了,甚至沒有勇氣去問陸梟到底是為什么?只是不停的流淚。
而陸梟只是冷淡地看了她一眼,那陌生的冷漠眼神從她的身上移開。
此刻的薛凝對他而言就像是一顆廢棄了的棋子,既然已經廢了,那便棄得徹底。
既然已經挑明了,那便沒什么好偽裝了。手自半空揮下,陸梟對下屬吩咐道:“來人,點火!”
便勒馬掉頭,轉身離開。
薛凝看著他的背影,眼睛酸脹無比,若說她方才還不死心,仍然對陸梟有所期待。而此刻陸梟已經下令要將他們一起炸死在這里。
薛凝渾渾噩噩地看著薛雁,怔怔的道:“現在你高興了?也滿意了?為什么你總要奪走我的一切!我恨你,我恨死你了!”
薛凝用力地掐住薛雁的手臂,發泄著心里的怨恨。
薛雁一把推開薛凝,怒道:“薛凝,你振作一點!沒有男人你就活不下去了嗎!現在看清他的真面目也不算晚!總好過將來被他吞得骨頭渣子都不剩。”
見薛凝撒潑發瘋,薛況一巴掌打在薛凝的臉上,“薛凝,你清醒一點,從小到大,你輕易便擁有了旁人羨慕不來的一切,稍微不順心,遇到一點挫折便覺得天都要塌了。我告訴你,你的性子不改,你永遠都不配得到他人的尊重,不配得到他人的愛。”
薛凝捂著臉跌坐在地上,感覺身體里的力氣都抽干了。
薛雁低聲道:“眼下咱們都被困在這里,倘若姐姐不想死,便乖乖配合,我有辦法帶三哥哥和姐姐出去。還有,姐姐雖一再行差踏錯,但此事錯不在姐姐,難道姐姐要用他人的過錯一直里來懲罰自己嗎?竟要選擇逆來順受,忍耐那些真正傷害你的人?”
“可他要將我們都炸死在這里,你又有什么辦法?”薛凝緊握成拳,不知是薛雁的哪句話觸動了她,還是覺得不該在那不值得的人身上浪費眼淚。
哭過鬧過之后,她也總算是徹底冷靜了下來。
“待會你聽我的便是。”
見霍鈺被兩個少年纏住,薛雁便對華裳道:“華裳娘子,請你前去相助衛將軍。娘子的銀針若是能射中那放弩箭的少年,以衛將軍的武藝,不必防備有人暗中偷襲,那持劍的少年也根本就不是他的對手。
華裳便觀察那名叫蘇越的少年,少年的左右手腕上幫著小弩,每個小弩齊發三支箭,兩個小弩發完箭時,蘇越便會在蘇衡的掩護下換箭。
她唯一的機會便是在蘇越的弩箭用完之時動手。
六只弩射出,華裳趁著蘇衡掩護蘇越之時,失展輕功飛身而至,同時,她十指間繡花針也急速射出。
蘇越沒了弩箭,而蘇衡和寧王纏斗無法脫身,華裳的毒針射中了蘇越的雙手手腕,他瞬間無法動彈,蘇衡心急去救弟弟,劍法露出了破綻,霍鈺挺劍一刺。
蘇衡臂上一痛,他手中的劍落地。
“你們輸了,不必再打了。”謝玄惜才,怕蘇氏兄弟折在霍鈺的手上,趕緊阻止。
蘇衡落了劍,覺得從未輸得這樣慘過,他從袖中摸出一把匕首,打算當場自刎。
而謝玄卻急切阻止道:“蘇衡,想想你的弟弟,再想想你的家人。”
蘇氏兄弟負責保護謝玄的安危,謝玄的性命都交到他們兄弟的手里。自然他們兄弟的軟肋也掌握在謝玄的手中。
蘇越抹了抹眼淚,虛弱地睜開眼睛,“哥哥,不要啊!”
原來蘇衡落敗又以為弟弟死了,如今見弟弟還活著。蘇衡攙扶著蘇越飛身來到謝玄的跟前,跪下懇求,“蘇衡違背先生的命令,罪該萬死,但請先生救弟弟性命。”
謝玄將蘇衡扶了起來,道:“扶你弟弟下去休息吧!這一次你們兄弟失利,謝某不會追究!”
“多謝謝先生。”
謝玄仍是坐在棋盤前和自己對弈,一手執黑子,一手執白子。不知是在思考下一步該怎么走,還是暗暗觀察著如今的局面。
只聽霍鈺高聲道:“中山王罔顧百姓,視人命如同草芥,每攻占一座城池,便肆意掠奪,屠殺百姓,你們這些人真的愿意替這種人效力嗎?他草菅人命,加重賦稅,導致盧州青州和朔州的百姓沒了活路。百姓餓死冤死的不計其數。這種人連妻子都會殺害,難道你們覺得這種人會在你們死后善待你們的家人和妻兒?”
身逢亂世,那些跟著陸梟賣命的將士們不過是想要為自己和家人尋求一個活命的機會,誰會愿意點燃了炸藥,落得個尸骨無存,長埋此處的下場呢?
那些將士們聽了霍鈺的話,有些人已經開始猶豫,心里打起了退堂鼓,那些將士們不是不怕死,而是看為什么而死,他們會為了自己的信仰,為國捐軀,舍生取義,也會為了自己的家人,拼死一搏。
但為陸梟那種人賣命,實在不值得。
陸梟見手下的人被霍鈺煽動蠱惑,已是面色鐵青,憤怒不已,“若有不遵本王命令者,死!”
橫豎都是死,一樣沒有活路,倘若去點燃炸藥,立了功,或許可為家人贏得一條生路。
甚至陸梟彎弓射箭,射殺了幾個正在打退堂鼓,想要逃走的兵士。
要見著那些將士就要震懾住了,薛雁高聲道:“中山王,你不顧惜你的王妃,難道你連自己孩子也不顧了嗎?”
陸梟震驚不已,趕緊讓手下的住手,在山上居高臨下看向薛凝,道:“凝兒,你當真有了身孕?”
這些年他一直想要個孩子,可卻總不能如愿,前任夫人身體病弱,不能懷有身孕,但姐姐死了,陸家只剩他一人,他需要一個孩子傳宗接代,延續香火。
他又擺出往常的深情面孔,軟語哄道:“你可不許騙我,凝兒,你如實回答我,是否懷有身孕。”
他越是如此說,前后態度反差越大,薛凝的心里便越涼。她剛要否認,卻被薛雁一把抓握住手腕,對她搖了搖頭。
“中山王,倘若你連自己的妻子和兒子都不顧,還配當人嗎?”
陸梟手握成拳,一時陷入兩難的境地,他一直想要個孩子,但也極有可能是薛雁的陰謀,薛凝被他們控制,為了活命,自是不敢說出真相的。
他在心里幾番權衡,心想要成大業,有些事必須舍棄,他不是寧王的對手,他日兵鋒相對,他也沒有把握能取勝。故他在心念流轉之間,也很快做了決定。
孩子還會再有,但誅殺寧王的機會只有這一個。
于是,他高聲道:“這不過是你的詭計,根本就不可信。凝兒是我中山王的王妃。她并非是為了茍且偷生的貪生怕死之輩。”
言外之意,倘若薛凝為了求生而背叛他,便是貪生怕死,他便可親手殺了她。
薛雁低聲對薛凝道:“姐姐現在看清他的真面目也不遲,一個舍得連自己孩子都能下手的人,心還有多狠啊!”
這一次薛凝沒有哭。而是捏緊了拳頭,一副痛心疾首的模樣。
薛雁嘆了一口氣,也不知她的話,薛凝到底有沒有聽進去,她到底能不能勸說薛凝放下陸梟,早些醒悟。
薛雁高聲道:“中山王想知道妻子是否懷孕,不應該去找郎中為妻子診治嗎?竟然連請郎中都不愿,便要迫不及待殺人滅口,中山王能堵得住天下悠悠眾口嗎?能掩蓋你殺妻殺子的禽獸行徑嗎?”
“你住口!”陸梟被徹底惹惱了,拉緊弓弦,箭離弦而發,飛速朝薛雁射去。
同時,霍鈺挽弓搭箭,利箭破空,直接劈開了陸梟的那支箭,利箭直逼陸梟的臉側,陸梟為躲避那支箭,狼狽滾落馬下。
而原本已經哭得天昏地暗的薛凝,卻感到一陣陣反胃,狂吐不已。
而陸梟從地上狼狽爬起來,咬牙切齒道:“給本王殺了他們!”
而謝玄將手中的棋子扔進棋罐之中,卻開了口,“罷了!既然中山王妃已經懷有身孕,那便不可再造殺孽,你還是快快放人,將中山王妃換回來吧。”
他看到薛凝嘔吐的模樣,便想到當年長公主懷了他的孩子,也是這般每日吐。
既然謝玄都已經發了話,陸梟自然不敢違背,只得恭敬地道:“是,謹遵先生命令。”
突然,山坳中傳來一陣陣馬蹄聲,一位身穿銀甲的將軍帶兵入山坳,回音響徹山谷,地動山搖。見領頭的將領,右腿有輕微的殘疾,卻絲毫不影響他在馬上的颯爽英姿。
見到大哥哥帶兵前來支援,薛雁總算是松了一口氣,她激動的握住薛況的手。大哥哥他終于做到了!”
帶兵突襲,火燒軍營,如今凱旋而來,再帶兵前來馳援。雖然那銀甲上滿是血污,他身上也似受了傷,但薛雁為大哥感到高興,感到自豪,她高聲道:“大哥哥,你真的做到了,你是最棒的!”
為了能爭取這次上陣殺敵的機會,薛燃日夜苦練刀法和輕功,苦讀兵法,從不敢松懈怠慢。雖然他已經做了十足的準備,但真正上了戰場之時,他見那些手持刀槍劍戟沖他而來的敵人,好幾次生死一線之時,他也覺得緊張害怕,但他知道自己做到了,今夜他帶兵殺了陸梟將近一萬人,此戰大捷。
薛燃濕了眼眶,翻身下馬,跪在霍鈺的面前,熱血沸騰,心中激動,久久無法平靜,“回稟將軍,末將幸不辱命!”
霍鈺親自扶他起身,“你做的很好,自今日起,擢提拔薛校尉為副將。”輕拍在薛燃的肩頭,笑道:“往后本王還需多仰仗薛將軍。”
薛燃哽咽了:“末將遵命。”
他高舉手中的寶劍,將士們高聲歡呼:“薛將軍,薛將軍!”
聲音振聾發聵,聲聲吶喊聲響徹山谷,聽了讓人熱血沸騰。
薛雁用力握著薛況的手,將他的手背掐得紅腫不堪。薛況齜牙咧嘴的一陣叫喚,心里卻為大哥哥感到高興不已。也很是羨慕大哥哥終于實現了心中所愿。
他也想有一天能像大哥哥這樣,實現自己的心中抱負。
薛雁心想大哥一直以來的愿望便是成為一名行俠仗義的大俠,如今也終于找到了自己心中的俠義之道。
眼見著寧王的人馬已經到了,再也沒有獲勝的可能。即便陸梟再不甘心便也只能狼狽撤離。
這時,謝玄高聲道:“素聞寧王殿下勇猛無敵,智勇雙全,今日一見果然名不虛傳。咱們后會有期,告辭!”
霍鈺見那人披一件黑袍,身穿黑色披風,頭戴兜帽,兜帽遮住了半張臉,兜帽之下垂下縷縷銀發,但聲音卻聽起來并不蒼老。
而陸梟對此人頗為敬重,似聽命于此人,霍鈺心想這京城什么時候來了這樣的一個厲害角色。
“敢問先生尊姓大名?”
謝玄笑道:“在下很快便會與寧王殿下見面了。到時候殿下自然就會知道。”
而后,陸梟的人撤出山坳,謝玄也盡快撤離,去為蘇越尋郎中。
原本雪已經停了,此刻竟然天色突變,彤云密布,疾風陣陣,飛雪肆虐。
薛燃請求帶兵追擊,卻被霍鈺阻止,“此人深不可測,你看這里的地形。”
薛燃仔細看向四周的地形,只見四面環山,荒山上樹林茂密,雜草叢生,“殿下的意思是謝玄恐留有后手。”
他話音未落,卻見山上草叢中發出窸窸窣窣的響動。
只見那些埋伏在山中的那些弓箭手已經漸漸撤離。
薛燃捏了一把冷汗,倘若他冒然追擊,只怕早已被那些埋伏的弓箭手射成了篩子。
霍鈺心想此人心思詭譎縝密,決不能輕看了他。
策馬道:“回營。”
薛雁也救出了許懷山,將他扶上馬車,關切地道:“義父這些天受驚了。”
許懷山此番死里逃生,心中激動不已,緊握著薛雁的手,“雁兒受苦了,是義父對不住你,是我拖累了你。”
薛雁搖了搖頭,“若不是當初義父收養了女兒,就不會有女兒的今天。義父這幾日肯定沒有睡好,您先好好休息,您的那船生絲,趙刺史已經幫您找到了。”
趁著霍鈺前來救人之際,薛雁已經讓人抓到了那李安,審出了他和盧裕勾結,共同吞了許懷山的銀兩,而那船生絲也早就被盧裕扣下,另賣了他人。
薛雁拿到了證詞和李安與盧裕往來的書信,派人飛鴿傳信給趙文軒。
趙文軒已經去盧裕抓人,將盧裕父子抓起來審問,證據確鑿,也容不得盧裕抵賴,并在盧家的后院挖出了大量的金銀。用刑之后,盧裕就全都招了。
趙文軒也很有魄力,連夜審案,結了案。當場便宣布了盧裕貪污魚肉百姓的罪名,而盧照則強槍民女,當街毆打朝廷命官。宣布了父子倆的罪名之后,依照律令,盧裕貪污的銀錢高達四十萬兩,其中還昧下了不少朝廷為了治理水患的銀兩,克扣百姓的工錢,數罪并罰,判了斬刑。盧照當街強搶民女,判了流放三千里。
薛雁將許遠舟的事告訴了許懷山,許懷山痛心疾首,“沒想到他竟是那般的心術不正之人,他又怎對得起他死去的父母。”
如今許遠舟也為自己的所謂付出了代價,被關在盧州衙門的牢里,等到出來已經是幾年后的事了。
薛雁知道許懷山當初收養他是為了給自己養老的。此刻定是痛心難過,便寬慰許懷山道:“義父別難過,今后雁兒給義父養老。陪義父在許宅安穩過一輩子。”
許懷山笑道:“雖然張榜選婿這事兒沒能成,但義父還是希望雁兒能選一個好夫婿,能有一個好歸宿,對了,不知雁兒的可有了心儀之人?若是看中了哪家的兒郎,義父可替雁兒做主,替雁兒向那兒郎的父母打聽打聽。”
薛雁搖了搖頭,紅著道:“沒有。”
只聽外面馬蹄陣陣,薛雁掀開車簾,正好身騎戰馬的霍鈺經過,卻沒看她。
方才她說的話,霍鈺只怕也已經聽到的,薛雁急切地道:“王爺請留步。”
她追著下了馬車,對霍鈺恭敬行禮,“此番能救出王義父,多虧了王爺。謝王爺!”
霍鈺抬眼看了薛雁一眼,“本王與薛娘子之間不過是一場交易,既然是交易,又何必謝,再說本王在二小姐的心里也不算什么重要之人。”他咬牙切齒,特意加重了“重要之人”那幾個字。
“王爺!”
霍鈺怒道:“二小姐還需要本王再提醒你嗎?既然交易已經完成,那薛二小姐與本王便再無瓜葛。”
說完,霍鈺便策馬離開。
華裳舍不得薛雁,上前握著薛雁的手道:“我沒抓到山雞,但這個時節,河里的魚兒最是鮮美,我去給你抓幾條魚燉魚湯補補身體。”
薛況在旁陰陽怪氣道:“你慣常用毒的,你抓的那魚能吃嗎?”
“我看你是找打!”
見華裳亮出毒針,薛況已經反射性開始拔刀。
只聽寧王那冷沉的聲音傳來,“華裳。”
華裳嚇得脖子一縮,趕緊施展輕功跟上。
突然,遠處一人策馬而來,攔住了薛雁的馬車,見到薛雁欣喜地道:“此番終于找到了二表妹,雁兒,好久不見,你還好嗎?”
薛雁也震驚不已,“是二表哥?”
自從她離開京城,謝玉卿也成了三公主的駙馬都尉,她便再也沒見過謝玉卿了。
沒想到竟然能在揚州城外重逢。
“二表哥又怎會在此?”
謝玉卿上前握住薛雁的手,急切道:“我是為了雁兒而來。”
第77章
薛雁記得離開京城的那日,三公主出降,花車游行,喜樂聲聲聲不歇。
她遠遠看了一眼坐在花車上的狀元郎和三公主,那時謝玉卿正執一朵牡丹,替三公主簪花。郎才女貌,言笑晏晏,看上去很般配,她又聽說他們在婚后舉案齊眉,很恩愛,只是后來薛雁去了盧州,便再也不曾聽到謝玉卿和三公主的任何消息了。
“那三公主殿下可曾一道來了揚州城?”
叛軍曾多次攻打京城,京城許多官宦之家慘遭滅門,更是限制了城中百姓出入自由,尤其是在朝堂中為官者,想要出城更是難于登天。
也不知謝玉卿又如何出得京城。
提起三公主,謝玉卿的眼神有幾分不自然,似不愿意提起往事,便道:“總之再次見到二表妹,我真的很高興。”
而原本要策馬回營的霍鈺卻突然停下,華裳見霍鈺沉著臉,隱隱有幾分不耐煩,臉上還染了幾分怒色,“去查一查謝玉卿為何會突然出現在揚州城?”
華裳心想寧王分明就很在乎薛娘子,卻裝作不在意的別扭模樣,無奈嘆氣,道:“屬下領命。”
這謝玉卿看薛雁的眼神可不清白,寧王分明都已經邁不動步伐,是生怕薛二娘子被人奪走了吧。
只是心里別扭不肯回頭看薛雁,但也不說離開。
華裳早就已經看穿了寧王的心思,故意問道:“殿下就不想知道薛二娘子和武德候說了什么嗎?”
自從董菀獲罪被關押,謝玉卿尚公主,之后便入了禮部,任禮部侍郎,承襲了侯爵之位。
霍鈺冷哼了一聲,“他們說什么,與本在無關。”
華裳低頭暗自撇了撇嘴,“看來殿下是不想知道了?
她看向薛雁和謝玉卿的方向,見兩人有說有笑,不禁感慨道:“這謝二公子不愧是玉面潘郎,果然生得俊美如雙,溫潤如玉,說話更是輕聲細語,聽起來就讓人覺得心中舒坦,看來他對薛二娘子也很體貼細致,而某些人張口便是諷刺,還未靠近將人冷也冷死了。一個是冬日暖陽,另一個是冬日霜雪,就是不知薛二娘子會如何選!”
霍鈺皺了皺眉頭,“他們到底說了什么?”
華裳抿唇偷笑,“太遠了,聽不見。不若殿下再靠近些,自己去聽便是。”
霍鈺覺得自己被戲耍了,怒道:“那你怎么知道薛雁會選他?”
華裳攤了攤手,“我不知道啊!但我知道若是殿下仍不把握機會,仍舊對薛二娘子甩臉色,怕是將來會后悔。”
若是還再端著,您挑中的王妃就要跑啦!
華裳又故意高聲道:“沒想到謝二公子竟如此尊老愛幼,聽說謝二公子年幼喪父,那許老爺也沒兒子,或許許老爺就想找一個像謝玉卿那般的女婿。而薛雁一向孝順父親,有許老爺在薛二娘子的面前說好話,那薛二娘子便會對謝二公子更有好感。那男子溫和孝順的美德的確更容易討人喜歡。那謝二公子在許老爺面前那般殷勤,看來是對薛二娘癡心一片,這才會愛屋及烏。真好!怎么看怎么般配,都說烈女怕纏郎,只怕尋常女子也難以抵擋謝二郎的體貼溫柔啊!”
而薛況腦袋子都想贏華裳,一路都在琢磨華裳的銀針暗器。
見華裳并未離開,他趕緊策馬追上華裳,他的是一匹黑馬,而華裳的是一匹白馬,那馬一雄一雌,薛況追上華裳便勒馬停下,卻不曾想,他騎的那匹公馬卻見機撲了上去。去蹭那匹白色母馬的頭。
華裳怒道:“薛況,你個禽獸,竟然連我的馬的都不放過。”
薛況好生尷尬,趕緊賠笑道:“此言差矣,并非是在下不放過你的馬,而是我的馬不放過你的馬。在下覺得有必要糾正一下華裳娘子所言。”
華裳氣得趕緊將自己的馬往回拉,薛況也尷尬得趕緊勒馬。
他和華裳使了好大的勁才將這兩匹馬給拉開。
華裳沒好氣地道:“薛三公子是有什么事嗎?”
薛況拱手對華裳行禮,恭敬地道:“可否請華娘子賜教?在下想再試試華裳娘子的銀針。”
華裳微微擰眉,心想這人真是不怕死,也真是不死心。雖然她用來和薛況比試的暗器都是無毒的,但被暗器刺中之后卻是劇痛無比。
他竟幾次三番地尋她比試武藝。難道他真的不怕痛嗎?
“你不是我的對手。”
這門暗器她練了十幾年,只要出手便針無虛發,她的暗器又豈非是薛況回去練幾次便能破了她的暗器。
再說她急于看熱鬧,根本就不想搭理薛況。
薛況認真道:“那可不一定。這一次我一定要贏你。”
“你煩不煩啊!”華裳亮出手中的銀針,出其不意,擲毒針朝薛況襲來。
這一次,薛況并未應聲倒地。只聽幾聲“叮叮”聲響,那些銀針皆被薛況手中的刀擋落在地。
華裳著實大吃一驚,沒想到她和薛況僅僅才交手三次,他便能盡數抵擋她的銀針,更沒想到自己苦練多年的暗器竟然都被他破了。薛況的進步神速,實在令人刮目相看。
此人天賦異稟,當真不簡單。
“今日暫且算你贏了一回。”
薛況笑道:“什么叫算我贏了?本來就是我贏了。”
華裳笑道:“今日我不想打。不想和人比武。”
薛況卻道:“沒想到華裳娘子敢比卻不敢認啊!”
華裳怒極了,她一掌拍在薛況的肩上,薛況瞬間軟了身子,一頭從馬上栽了下去,冷哼道:“要贏我,可沒那么容易。”
既然能接住她的毒針又如何,她用毒于無形,最后薛況還不是被她藥翻了。
都怪薛況前來攪局,讓她錯過了一場好戲,她心中不爽。
而霍鈺冷著臉道:“回營。”
華裳遺憾跺腳,恨不得還踢薛況兩腳解氣,同時又覺得好生失望,難道霍鈺真的不管了,要將薛二娘子拱手讓人嗎?
情急之下,她手指間捏著一顆小石子,趁人不備,猛地將那石子彈出,石子擊打在謝玉卿的膝蓋之上,謝玉卿的身體便不受控制地往前摔了出去。
就這樣毫無防備地往薛雁跌去,眼看著謝玉卿快要跌在她身上,薛雁趕緊上前攙扶著他,助他站穩。
謝玉卿吃痛的揉了揉膝蓋窩。
薛雁問道:“二表哥這是怎么了?”
謝玉卿笑道:“無妨,應是方才地上太滑,沒站穩的緣故。”
又見他們的舉止如此親密,霍鈺終于坐不住了,他徹底黑了臉,策馬折返。
“上來!”
薛雁微微蹙眉,道:“王爺是有什么事嗎?”
霍鈺又耐著性子說了一遍,只不過這一次語氣更重了些,“本王讓你上來!”
薛雁終于對他伸出了手,霍鈺握住她的手腕,往懷中一帶,握住她的腰,將她拉上了馬背之上,穩穩坐在自己的懷中。
“坐穩了。”
“哦。”薛雁微微揚起唇角,小聲問道:“王爺這是吃醋了?”
霍鈺并未回答她,而是策馬揚鞭,回城前往軍營。
“雁兒。我在春萊閣等你。”謝玉卿失魂落魄地站在原地,好不容易再見到薛雁,這一次,他定要再為自己爭取一回,以此來彌補當日在瓊林宴上求娶失敗的遺憾。
霍鈺更是心煩,趕緊加快速度離開。
她沒騎過馬,不知該抓住什么地方來保持平衡,霍鈺加速策馬,薛雁的身體便失去了平衡,眼看著就要跌下馬背。好在她跌出去之前,霍鈺單手握韁繩,一手將她環在懷里。
“本王會為你吃醋?”霍鈺心里不痛快,冷哼了一聲,道:“薛二小姐還真是自作多情。不是說要謝嗎?你打算怎么謝本王?”
薛雁低頭看著他環在自己腰上的手,彎了彎唇角,“方才王爺不是說我們之間只是一場交易嗎?還說交易完成從此再無瓜葛!二表哥突然出現在揚州,或許是遇到了什么難處。他找我或許是有什么要緊事。”
如今京城大亂,他是三公主的駙馬都尉,屬于皇族,倘若落到陸梟的手上,后果不堪設想。他又是如何通層層關隘,孤身來到揚州城的。
“啊!”薛雁突然發出一聲驚呼。
哪知霍鈺竟然突然咬在她的耳垂之上。
聽到他提起謝玉卿,霍鈺更覺得心中不虞。
“薛雁!你口口聲聲都是謝玉卿,謝玉卿到底是你什么人?難道他便是你中意之人!”
薛雁聽他的話語中飽含著怒氣,知她方才在馬車上對義父說的話,他全都聽見了,這是在生她的悶氣。
她小聲解釋道:“武德候府和薛家沾著親,他是我的表哥。”
霍鈺怒道:“又不是親哥!薛雁,你還有三位親兄長,你不覺得自己的關心太過了嗎!薛二娘子還是想想該如何謝本王吧!若是想不出來,今夜便別回去了。”
一轉眼的功夫,便已經到了軍營,霍鈺迫不及待抱著薛雁進了營帳,又將守在帳外的將士全都趕走了。
他急切地將桌上的書全都拂落在地,將薛雁壓在桌案之上,又似發了狠一般重重地吻她的唇。
唇被吻得紅腫不堪,磨得生疼。
“王爺是想說讓我不要去關心謝玉卿,應該多關心王爺對嗎?”
果然,霍鈺聽了她的話,動作也變得輕柔。
“若是王爺不說,事事都憋在心中,我又怎能猜得到?倘若王爺心中有怨,那便一并都說出來。若是只一味藏在心里,便是感情再好的摯友,便也會心生嫌隙。”
霍鈺連連冷笑,“你對本王做過什么,你竟不知嗎?薛雁,你到底還要玩弄本王到幾時?”
不等薛雁說話,他便順勢堵住她的唇,此刻他的心里堵著一團火急需發泄。
她狡炸多變,對他也從來沒有幾句真話,她的話不可信,還不如直接索取。
一想到她心里沒有他的位置,一想到她總是被人覬覦,霍鈺便覺得心煩。
他一把撕了那礙眼的衣裙,傾身壓下。
“唔,好冷。”
霍鈺含吻住她的唇,“冷就抱緊本王,待會就不冷了。”
他的身體滾燙就像個火爐一般,似要將人熱化了。
過不了多久,薛雁便不僅不覺得熱,竟還覺得香汗淋漓。
半個時辰后,她的雙腿顫竟也抖個不停。
她箍緊了他的后背,去探他背后的傷。前兩次霍鈺同她做那種事,他身上的衣裳也總是完好到一絲不茍。除了衣裳微顯凌亂之外,身上的衣裳卻是一件不少。她想看到他背后的傷可不容易。
或許是今日他動情吃醋的緣故,他褪了外衣,只穿了一件里衣。她終于在霍鈺的后腰處摸到了那道傷疤,那道傷疤足有一寸長。
可見當初薛凝下手極狠,摸到那處傷疤,薛雁的手也顫抖不已。
當初他受了那么重的傷,還被死士圍攻,最后被打落了山崖,他到底承受了多少痛苦?
思及比,薛雁紅了眼圈,“王爺還疼嗎?”
霍鈺冷笑著抓住她的手,將她的手放在胸前的那道箭傷處,那里離心臟只有一寸的距離,若再近的半分,他早已當場喪命,“薛雁,你有什么資格來問我!”
“你可知那日薛凝扮做你的模樣,來仙緣橋來見我時,本王有多高興,心中多么歡喜。本王以為你終于肯答應與我成婚!你可知本王在身受重傷,被打落山崖之時,本王得到的是你已經出了京城的消息。是你讓本王覺得自己就是個蠢貨,一個被人算計,深陷你的謊言而不查,還被你欺騙,被你無情拋棄的蠢貨!”
“不是的。”薛雁想抓住霍鈺的手臂,卻撲了個空,他已然起身,掀了營帳,大步離開。
只留下薛雁一人,抱膝坐在床榻之上。
也不知過了多久,華裳進了營帳,讓人架了屏風,將浴桶抬了進來,扶著渾身顫抖的薛雁進屏風后沐浴,“薛二娘子,先洗洗,沐浴之后便能減緩疲憊。”
薛雁突然抓住了華裳的手,問道:“我想知道當初寧王殿下是如何從懸崖脫身的?”
華裳往桶里加熱水,浴桶中熱氣升騰,問道:“薛娘子需要人伺候嗎?”
薛雁搖了搖頭,華裳見她眼眸通紅,知她的狀態不太好,難免覺得擔心不已,便守在屏風外面,并未離去,直到她聽到屏風里面傳來的水聲,她才放心。
“那日,陸梟派來的死士足有百余人,寧王殿下挨了薛凝一刀,他身受重傷,又重傷中了一箭,卻還是假死重傷了陸梟。后來那些死士緊追著寧王殿下的馬車,他們的人實在太多了,辛榮將車驅至空曠之地,馬車被射成了篩子,他們便使用絆馬索,馬倒了,馬車也墜入山崖,辛榮艱難地背負著寧王,手抓握著懸崖邊上一棵樹,命懸一線,艱難支撐。”
薛雁聽聞呼吸一滯,心也跟著懸了起來,想象著當時的情景,霍鈺身受重傷,被逼至懸崖,前面是那些武藝高強的死士,后面是萬丈深淵。
那時,他該有多絕望啊!
薛雁抱膝坐在浴桶中,感覺胸口窒塞,難受極了。
“后來怎么樣了?”薛雁的聲音已經漸漸顫抖了起來,甚至帶著幾分哽咽。
只聽華裳那聲音從身后傳來,“那些人用鐵索套住了辛榮的雙手,想將他拽上來,寧王殿下嗜血長劍一出,削斷了鐵索,他們墜入懸崖。”
薛雁的心緊緊揪住,急切追問道:“寧王殿下真的掉下去了?”
“那懸崖底下都是堅硬的石塊,倘若真的掉下去必定也是死路一條。寧王殿下的身體極速下墜,最后攀住了崖壁之上的一塊凸起的石塊,這才停止繼續墜落。而辛榮抓住了寧王的一條腿,就這樣他們在懸崖上吊了一天一夜。那些人朝懸崖底下放箭,總共來了三波人。直到第二天夜里,等到那這人走了。寧王殿下才得以脫險。”
薛雁顫聲道:“吊了一天一夜?”
身子懸空,全靠臂力支撐著,抓握著懸崖邊上凸起的巖石整整一日一夜。他到底是如何撐下來的。
薛雁的齒緊緊咬著唇,咬的沒了一絲血色,甚至她的口腔中彌漫著一股濃重的血腥味。
華裳像是得知了薛雁的心思,道:“為寧王殿下治傷的郎中說他的手上腿上全都是密密麻麻的細小傷口,就像是被什么東西扎成了那樣。”
薛雁哽咽道:“怎么會這樣!”
“雖然我沒在現場,可那時我聽辛榮說,寧王殿下是為了保持清醒,不讓自己暈過去,他用一支銀簪刺傷了自己。而當郎中掰開他的手時,他掌心緊握著一根銀簪,簪上全都是血。”
華裳又道:“我猜這支銀簪是對殿下很重要之物。”
華裳似想到了什么,看向屏風上映出的女子孤零零的身影,道:“那是一支舊簪子,色澤陳舊,尾端只有一個鈴鐺墜飾,我猜那支銀簪應該是薛娘子的吧?”
那是義父送給她的簪子,沒想到他竟然一直貼身帶著。
浴桶里沒了動靜,薛雁仍然將頭埋在膝上,雖說桶里的水很溫暖,但她卻覺得渾身冷得發抖。
華裳知她心里難受,想等她出來,再寬慰她幾句。
“薛二娘子應當知道寧王殿下是戰神,總能所向披靡,他是大燕的守護神,既然是神嘛,又怎會輕易便死了。好在殿下死里逃生,逢兇化吉了。薛二娘子,水快涼了吧?還是趕緊出來,換好衣裳,我讓人給娘子燉魚湯喝。”
薛雁將頭埋進浴桶中,盡量讓自己冷靜下來。沉默了半響才道:“好。”
華裳的刺繡天下無雙,又偏愛鮮艷的色彩,她親手為薛雁做的一件桃紅色的裙衫,裙擺處的花樣獨特,令人眼前一亮。
“這般的顏色真的太艷了,她這身衣裙走到大街上,只怕大伙必定都會回頭看她。”
華裳笑道:“穿在薛二娘子身上最是合適,這件衣裳是我的得意之作,只是覺得這顏色太過鮮艷,自己不敢穿,如今有薛娘子在,正好替我試試。”
薛雁苦笑,華裳自己也覺得這衣裳太過鮮艷,卻還拿給她穿。
華裳為了梳了妝,猛地夸了薛雁幾句。便將她推了出去。
霍鈺正在用膳,見薛雁前來,朝她身上的衣裙看了一眼,卻將眼神移開,放下筷子,起身抓住了華裳道:“隨本王去試嫁衣。”
華裳擰眉。
薛雁則抿緊了唇,雙手緊掐著掌心,將雙手掌心都掐得紅腫一片。
唇也被咬出了血。
第78章
眼睜睜看著霍鈺拉著華裳出了營帳,還要試穿嫁衣,薛雁覺得自己的心像是被什么猛擊了一下,一陣陣鈍痛襲來,見他頭也不回地走掉,薛雁心中酸澀難耐,也不知過了多久,她掖了掖眼角的淚,走出了營帳。
她原本不辨方向,只是默默往前走,不知是不是她今日運氣太好的緣故,她竟然順利找到了出軍營的路,只想趕緊逃離這里。
“你放開我!”
華裳的聲音傳來,薛雁猛地回頭,發現霍鈺正拉著華裳進了帥帳,薛雁的嘴角勾出一抹苦笑。
這一次他們是要試穿大婚的喜服,那下一次,他們是不是應該就要舉行大婚了。
她恨自己會回頭,恨自己見到了這一幕。掌心已經被掐得紅腫不堪,還出了血,她苦笑著,似游魂一般。
心想再留在這里不過是自討沒趣吧了!霍鈺討厭她,不愿再見她,沒什么好留戀的。
可剛出了軍營,她卻突然改變了主意,再次去而折返。
*
主帥的營帳中,華裳一把甩開霍鈺的手,氣得直皺眉頭,怒道:“寧王殿下這是想做什么?我與薛二娘子一見如故,更將她視為知己好友,寧王殿下是想讓薛二小姐誤會我與寧王殿下的關系?我不過是聽命殿下,為殿下做事罷了!寧王殿下是想讓我和薛二小姐之間生了嫌隙,害得我們的友情破滅嗎?”
霍鈺沒想到華裳竟然如此直白地指責他破壞她和薛雁的友情。
沒想到自己的屬下竟然也那般向著薛雁,他氣得嘴角抽搐,“好,你好得很!”
華裳比霍鈺更氣憤,“嫁衣是我親手給寧王妃做的,自然也該由寧王妃試穿才是。不該由我來試,但我聽命于殿下,我并未服從殿下的命令,是我之過。”
霍鈺冷笑道:“你還知道自己聽命于誰啊?”
華裳跪在霍鈺的面前,“屬下這般去領軍棍!”
霍鈺怒道:“快滾。”
華裳摔帳出去,不就是十軍棍嗎!總好過被寧王算計利用,再被薛二娘子誤會的強。華裳領了罰之后,便去醫館探望辛榮,她得想辦法趕緊治好辛榮的斷腿,她一天都在寧王的身邊呆不下去了。
她要回到錦繡坊,和言觀那個奸商都比留在寧王身邊被逼瘋的強。
見華裳怒氣匆匆出了營帳,方才華裳對霍鈺的話她都聽到了。方才她便是覺得不對勁,華裳看寧王的眼神沒有愛慕,只有恭敬,可見華裳并不喜歡寧王帳外,果然,霍鈺是因為她并未赴約之事氣她。
她早就猜到,華裳擅長刺繡,那嫁衣定是華裳親手所繡。
她原本一臉的喪氣,如今得知真相之后,便徹底放心了,若是與霍鈺當面對峙,他那般口是心非的模樣,便一定不會承認,不過她已經有辦法讓霍鈺抓心撓肝的法子。將心事都放下后,她的腳步也輕快了許多。
回到歇腳的客棧之后,她好好睡了一覺,決定這幾日都不見霍鈺,等他主動找上門來。
今日天一亮,薛雁便將許懷山送上了前往盧州的船。
便想著也是時候處理了薛凝的事。
自從昨日起,薛凝便將自己關在客棧中一日一夜未出。
她讓人送去的飯菜也沒動。心想薛凝接受不了陸梟想殺她的現實。可她好不容易才死里逃生保住了一條命,可沒想到她竟然鬧絕食。
再放任不管,薛凝只怕會將自己餓死在房中。薛雁用力敲打在門,“薛凝,你給我滾出來!堂堂相府千金,難道你就這點能耐?為了一個男人便要死要活,是不是沒有男人你就活不下去了!男人不要你了,你便要去死!可你對得起父母的養育之恩嗎?你對得起母親無時無刻不在擔心你,牽掛你嗎!你死了倒是簡單,可你要母親怎么辦!你快給我出來!”
“咚咚咚……”
薛雁心中憤怒,門被她敲的震顫不已。這間客棧年歲已久,被她一頓猛敲,灰塵紛紛落下,薛雁捂住鼻尖,嗆咳不已。
薛凝卻終于打開了門,皺眉道:“你又在發什么瘋,我不過是想睡一覺,不覺便睡得久了一些。你跟催命似了。薛雁你就是個災星,自從你來了薛家,我便一直倒霉。”
薛雁剛要開口,卻被薛凝阻止,“那些說教的話你別說了,一直在嘮嘮叨叨的煩不煩啊!你派人送來的那些飯菜都涼了,我睡了一天一夜,這會肚子也覺得餓了,讓人去替我熱一熱,我要吃飯了。”
薛雁一陣無語,她知道自己為什么那么討厭薛凝了,為什么她們姐妹總是看對方不順眼了,薛凝總是有辦法一開口便惹怒了自己,都說雙生姐妹彼此心靈相通,會有旁人沒有的默契,但她和薛凝只怕是前世冤孽。
見薛凝臉上早已不見悲痛之色,倒是有一種沉靜自若的氣度,薛雁懷疑她在使詐,便試探般的問道:“我可送姐姐去盧州見父親和母親,當初父親不肯見你,是因為你嫁給了陸梟,如今既然你與中山王再無關系,父親應該不會再像從前那般排斥你。”
薛凝垂眸遮擋眼底的一片暗色,她只是專注吃飯,像是餓了許久,饑不擇食,她將接連添了幾碗,卻仍在不停地吃。
看著桌上吃得干凈的飯菜,薛雁吃驚地看著薛凝,皺緊了眉頭,心想她到底又在耍什么花招。而薛凝在連續吃了三碗之后,她終于放下了碗筷,用帕子慢條斯理地擦拭著唇角,笑道:“我不去盧州,我要去見中山王。”
薛雁還以為自己聽錯了,險些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一掌拍在桌案上,怒道:“薛凝,你真是沒救了!之前我挾持了你,中山王只怕早就認為你和我們勾結,你這時候還去見他,你就不怕自己小命不保?”
“這就不勞你操心,我自有辦法讓他信我。”
薛況聽到兩姐妹的談話,他趕緊將薛雁拉到一旁,道:“二妹妹別跟她廢話,她已經病入膏肓,無藥可救了。你就讓她去,讓她被那中山王吃得連骨頭渣子也不剩。就當咱們薛家沒有她這個女兒,你也沒這個姐姐。”
薛凝像是沒聽到薛況的話,她仍是無動于衷,她回屋收拾了行禮,便打算離開,走到客棧的門前,薛凝停下,她并未回頭,而是說道:“母親患有頭疾,一遇到心煩之事,她便會犯頭痛。父親在刑部大牢受過刑罰,一遇到陰雨天氣,便會全身疼痛。請妹妹和兄長替我好好孝順父親母親。”
“薛凝,你當真要拋下父母,拋下薛家,跟著那個狠起來連自己妻兒都殺的男人嗎?”
“薛雁,你還說我,那你自己呢!我既已和寧王和離,而你呢?卻仍然沒能嫁給寧王,那日我見寧王也對你不理不睬,看來你自己的感情也是一團亂麻,你也比我好不了多少啊?”
薛雁怒道:“薛凝,你真的很討厭。”
“你也不怎么討喜。”薛凝沒再說話,而是出了門,便雇了馬車出了城,按照之前的計劃,今夜陸梟便會坐船離開,為他進攻京城做打算。
她急忙追了出去,匆匆趕往碼頭,果然見陸梟已經登上了一只船,正準備坐船離開,她趕緊追上那只船,哭喊道:“王爺,凝兒錯了,求王爺帶凝兒走,王爺不要拋下凝兒。”
陸梟立在船頭,只看了她一眼,皺了皺眉頭,對手下吩咐道:“開船。”
眼見那船離了岸邊,她一面跑一面哭,淚水像斷了線的珠子般往下掉,“王爺不要拋下凝兒。”
她哭得嗓音沙啞,眼睛紅腫若桃兒,圍觀看熱鬧的人群同情她哭的如此傷心,心中動容,圍著薛凝指指點點。
薛凝不知追著那只船跑了多久,最后一跤重重地跌了出去,她的手掌和雙膝被地上的碎石子磨損破,破皮出了血,她疼得直皺眉頭,絕望號啕大哭起來。
直到她見到那熟悉的身影出現在她面前,薛凝是既欣喜又委屈,抬頭見是陸梟,她破涕為笑,欣喜若狂,“凝兒還以為王爺再也不理凝兒了。”
陸梟居高臨下看向薛凝,對她伸出手,薛凝則抓住陸梟的手,艱難起身,膝蓋上的傷卻痛得連站都站不起來,還險些跌跪了下去。
陸梟一把將她抱在懷中,抱著她走上了船。
入了船艙,陸梟勾住她的下巴,迫使她抬頭看向自己,“那時本王要殺你,你不恨本王嗎?”
薛凝眼中含著淚,一副我見猶憐的模樣,她搖了搖頭,“凝兒的命都是夫君所救,凝兒知夫君是為了江山大業,不得已為之,凝兒也知夫君當日的打算只是為了除掉寧王,并不是想要凝兒去死。凝兒只記得夫君對我的好,其它的,凝兒什么都忘了。”
陸梟輕撫著薛凝的脖頸,重重地吻在她的唇上。
等到陸梟睡著了,薛凝推門出去,她讓慧兒為她備水沐浴,入了屏風后的浴桶,她狠狠搓洗著身上的痕跡。直到肌膚被她搓得通紅,她也并未停下。
往常,每一次圓房之后,她便會吩咐慧兒為她準備了助子的湯藥,趁機懷上孩子。
方才圓房之時,慧兒早就為她熬好了助孕的湯藥,“王妃快趁熱喝了,聽說這藥圓房后喝效果最好,最好能一舉得男。王爺必定大喜。”
薛凝卻并未喝藥,而是端著那碗藥走到窗邊,將藥盡數倒進了湖水里。
此刻天已經黑透了,船正在緩緩而行,風從窗子里往屋內灌,透骨的寒涼。
她曾因為懷不上孩子而苦惱,后來請了無數郎中替她診脈。那些郎中都說她雖然在冬日落水傷了身體,但只需好好調養些時日。定能懷有身孕,可她成婚半年卻仍然懷不上。她一直按郎中開的藥調理身體,可仍然沒能懷有身孕。她便懷疑問題出在陸梟身上。后來,她為了不讓陸梟懷疑,為了不讓陸梟難堪,不傷陸梟的自尊和面子,她便讓那郎中扮成府里的下人,趁著陸梟沐浴之時,悄悄進去伺候,順便找機會替他診脈。
果然,問題出現在陸梟的身上。陸梟年輕時為了立功,上陣殺敵時不要命的拼殺,小腹和雙腿都曾受了箭傷,應該是在那時,他因為傷得太重,傷了根本,不能有孩子了。
薛凝看著窗外黑沉的天空,看著風吹動湖面蕩起了層層波紋。
“沒有孩子也是好事。倘若孩子知道自己有那樣的父親母親,他說不定會恨我,恨我當初將他生出來。”
她從頭上取下簪子,用力地刺進自己手掌和膝蓋處。
慧兒驚訝道:“王妃這是做什么?”
薛凝咬著牙,忍著疼,額頭上卻滿是汗水,顫聲說道:“陸梟此人多疑,若要他信任我,就必須要如此做。”
她覺得仍然不夠,便又對慧兒道:“你去找根棍子來,狠狠打我幾下!”
慧兒紅了眼圈,心疼不已,“即便想得到霍鈺的王妃也不必對自己如此恨吧!您的身子本就虛弱,又怎能經受得住打。”
薛雁疼得顫抖,咬緊牙關道:“讓你去你就去。”
慧兒抹去了眼淚,找來了棍子,按薛凝的吩咐打在她的背上。
“再打重一些。”
*
次日,天亮了,陸梟喚見薛凝仍未起床,便讓人去請薛凝前去用飯,慧兒卻紅著眼圈,眼下都是烏青,前來告知他薛凝病了。
陸梟卻道:“既然病了,那便去找太醫,本王又不會治病。”
慧兒跪在地上苦苦哀求,求陸梟去看看薛凝,陸梟終于答應前來看她。
入了房間,見薛凝蜷縮著身子躺在床上,臉色蒼白,皺著眉頭,疼出了一聲汗,陸梟趕緊坐在床邊,去探薛凝的額頭,發現她額頭滾燙,已然滿是汗水,薛凝虛弱的睜開眼睛,她的眼淚也在眼眶中打著轉兒,淚水不斷地溢出眼眶,“妾身只是身子有些不適,郎中方才看過,吃過藥便會好,慧兒,是你說不出的對不對?王爺日理萬機,又要為軍務操勞,你為何還要添亂。”
她強撐著起身,卻虛弱地倒在床上。
見她手上包著紗布,紗布上透出的血跡似要被鮮血染紅了。
陸梟趕緊將她的手握在掌中,薛凝卻疼得抽搐,趕緊將她的手從他手掌中移開。“不就是跌了一跤嗎?又怎會如此嚴重!”
慧兒跪在地上,哭哭啼啼地道:“王妃是被人打傷的,王妃身上全都是傷,她傷得很重。
“本王看看她的傷。”
慧兒一面哭,一面跪著上前,撩開薛凝將身上的衣裳。
碰到傷處,薛凝疼得倒吸一口涼氣,只見她背上全都是淤痕,背上傷痕累累,布滿了紅腫淤青,她的確傷得很嚴重。
方才薛凝苦苦支撐,此刻更是虛弱得疼暈了過去。
陸梟氣憤不已:“這到底是怎么回事?誰敢傷了中山王妃!”
慧兒哭訴道:“王妃那日去云霞寺為王爺祈福遇到了山匪,后來便被薛二娘子和薛三公子打暈綁走了,王妃便是那時受傷的。”
陸梟冷笑道:“薛凝是薛家的嫡長女,在地位好貴,父母寵愛,薛雁一直流落在外,在家中的地位根本就不及凝兒,你不要告訴本王是薛雁和薛況將她打傷的!”
慧兒搖了搖頭,她想起薛凝在昏迷前說過的話,薛凝說她身上的傷不能推在薛家人的身上,要想得到陸梟的信任,她便只能提被山匪所傷,正好之前那些護衛薛凝的人全都已經死了,死無對證。
于是,慧兒用薛凝教她的話說道:“是被山匪所傷的。但那些山匪是薛二小姐放出的消息,說是王妃上山為中山王祈福,驚動了幾個山頭的山匪,他們那些痛恨王爺,將綁了王妃威脅王爺,王妃奮力反抗,寧死不屈,可沒想到薛二娘子和薛三公子早已藏身云霞寺中,將王妃打暈在地。
昏迷中,薛凝眉頭緊鎖,蹙眉低喃:“好疼,你們不許傷害夫君!”
陸梟見狀,更是心疼不已,難怪方才在同房時,薛凝堅持要滅了燈燭,難怪他一碰到她便顫抖個不停,原來她被傷成了這樣,她是不想讓他發現了擔心,他一把將薛凝攬入懷中,“以后無論發生什么事,本王都不會再丟下凝兒,更不會讓凝兒再受到一絲一毫的傷害。”
*
只見一道黑影翻入了院墻,悄悄進了客棧的后院,再偷偷溜進房中,薛況悄聲關上門,回頭卻見薛雁就坐在房中悠然喝茶,他嚇得一聲尖叫。
他撫了撫砰砰直跳的胸口,“二妹妹,你嚇死我了,你為什么不出聲?還有這么晚了,你怎么不回自己的房間?”
薛雁抿了一口茶,看著薛況,掩唇偷笑道:“三哥哥這是做虧心事了?被嚇成這樣!”
“妹妹胡說。”
薛雁笑道:“三哥哥是去見華裳娘子了吧?”
“你怎會知道?不過,不是你想的這樣!華裳娘子喝醉了!”
薛況覺得越解釋越是會讓人覺誤會,他自己倒是鬧得滿臉通紅。
他干脆坐下,也給自己倒了一盞茶,覷著薛雁的臉色,道:“是華裳抱著酒壺過來找我喝酒,她喝醉了,還將寧王殿下罵了一頓。”
“華裳娘子罵了寧王殿下?”
薛況嘆了口氣,“沒想到這華裳娘子也是性情中人,不過這事的確是寧王做的不對,華裳說嫁衣對女子很重要,她又不喜歡寧王,更不會嫁他,說她不愿為寧王試嫁衣,她說更難過的是寧王當著你的面將她拉走了,她不想失去你這個朋友,卻不知該如何對你解釋。她還說她討厭男人,她的師父和同門師兄弟都是那種出手陰毒的男人,她說這世間的男人沒一個好東西。”
薛況又自言自語道:“可分明也有那種手段光明磊落的男子。”
薛雁表示贊同,點了點頭,“對,就比如三哥哥,聰明上進,光明磊落,是個頂天立地,堂堂正正的好男兒。”
薛況被夸得臉紅了,“我也沒有妹妹說的那般好。華裳是寧王的手下,她聽命于寧王,她都是不得已的,妹妹不要怪她。”
“嗯,不會的。我早就知道了。”薛雁搖了搖頭。“華裳是個好姑娘,三哥哥今后對人家好一些,不要只想著和她比試,她是女孩子,三哥哥要讓著她一些。”
薛況紅著臉,不好意思地搓了搓手。似想起一件事,便道:“我猜寧王殿下也只是為了試探你,這才讓華裳去試穿嫁衣。他心里有你。”
“我知道。”薛雁彎了彎唇角。
“那妹妹便打算如何做?難道便打算一直和他僵持下去?”
薛雁神秘一笑,“我同二表哥約好,明日在春萊閣一敘。”
“只怕寧王殿下要氣瘋了…”
薛雁笑道:“逼他承認。”她實在看不慣某人別扭的樣子。
第79章
自從那日薛雁離開了軍營,便再也沒來過,一大早,練武場上哀嚎聲一片。
薛燃帶兵出城訓練,當他策馬回到軍營之時,只見幾名副將從練武臺上飛了出去,跌在地上,摔得鼻青臉腫,慘叫聲此起彼伏。
一陣低吼聲傳來,“你們就這點能耐嗎?一起上。”
幾名副將臉上掛了彩,用求救的眼神看向辛榮,坐在輪椅上的辛榮側過臉去,假裝看不見,若是同情他們,自己就該遭殃了。
薛燃取下頭上的盔甲,抱在懷中,大步上前,問道:“殿下這是心情不好?”
辛榮嘆氣,“是啊!一早上,全都被打趴下了。”
他之前便很懷疑華裳怎會突然那般好心去看他,為了快些治好他的腿,幾乎將全程的郎中都找來給他治腿,如今見到這等場面,辛榮總算是明白了。原來是因為殿下心情差,想找人出氣,她怕殃及到自己身上,便提前遁得遠遠的。
不過還好他現在坐輪椅,不必被叫上練武場比試,否則以寧王的武藝,只怕他和那些被打得慘叫連連的副將一樣。
只見霍鈺手中的嗜血長劍一出,張副將手腕一麻,那一雙鐵錘重重落地,揚起一地灰塵。
張副將被一腳踹飛了出去,臉著地,摔得紅腫不堪。
見張副將如此慘狀,辛榮突然覺得躺在病床上也挺舒服的。至少不必像他們一樣承受了太多,嘗盡心酸痛楚。
辛榮看向薛燃,問道:“薛二小姐這幾日怎么沒來看殿下?”
薛燃突然明白寧王為何心情不好了,他想了想便決定如實說道:“這不是謝玉卿不是來了揚州嗎?昨日約了妹妹去聽戲,今日約了妹妹去春萊閣吃飯。表兄妹多日未見,一起敘敘舊。”
原來殿下是覺得自己被冷落,生悶氣。
辛榮突然對練武場上之人高聲喊道:“薛將軍說謝玉卿昨日約了薛二娘子去看戲,今日又約了薛二娘子在春萊閣相見,聽說是表兄妹許久未見,謝玉卿對薛二娘子訴衷腸!”
薛燃趕緊捂住辛榮的嘴,可已經來不及了,辛榮不但說了,竟還添油加醋。
“你這不是害我嗎?方才我分明不是這般說的。”
只聽幾聲慘叫聲傳來,辛榮趕緊捂住了眼睛,看向薛燃,笑道:“薛將軍應該不會同我這個身患殘疾的人計較吧!再說薛將軍是薛二娘子的長兄,寧王殿下應該能給薛將軍幾分薄面,不會遷怒于你。”
辛榮話音未落,只聽霍鈺的聲音傳來,“薛燃。”
薛燃趕緊上前,拱手道:“末將在。”
“你負責帶他們綁沙袋圍著練武場跑三十圈,不跑完都不許吃飯。”
薛燃瞪了辛榮一眼,“這就是你說的寧王會給我幾分薄面,不會難為我!”
“呵呵,我也沒想到殿下發起瘋來會六親不認。”
身后一道冷沉的聲音傳來,“辛榮滾過來!”
辛榮臉上的笑瞬間消失?
利劍入鞘,霍鈺抬眼,“華裳呢?這幾天怎么也不見人影?”
辛榮心想華裳有先見之明,知道寧王要發瘋,現在不知躲在何處逍遙自在,“回稟殿下,應是錦繡坊來了生意,需華裳親自處理。”
華裳是寧王的隨從,也是錦繡坊的掌柜,因一手出神入化的繡工,經營著揚州的錦繡坊。而京城的錦繡坊由言觀打理。
軍營中四萬義軍的糧草都來自京城的錦繡坊和揚州錦繡坊的盈利所得,還有寧王的其它產業。
故陸梟只能靠攻下一城,便大肆掠奪,用掠奪的錢財養兵馬,而他卻可以不拿百姓一物,故義軍在百姓中的聲望極高。
霍鈺冷哼一聲,進了營帳洗了個冷水澡,再次從帳中出來時,他罕見地換了一身白袍,用玉冠束發,一身矜貴公子的模樣。
辛榮上前問道:“殿下可是要去春萊閣。”
霍鈺冷聲道:“外出打獵。”
外出打獵不應該穿勁裝嗎?這般華服看上去也不是很方便吧。
霍鈺突然道:“你的腿已經好了吧?”
辛榮一愣,低頭垂眸,道:“郎中說需再過幾日,便會恢復如初。”
他話音未落,霍鈺便拔出長劍,一劍刺向辛榮的心口刺去,辛榮狼狽跌落輪椅。霍鈺收了劍,輪椅頓時四分五裂,變成了一地的碎木板。他看了辛榮一眼,“起來吧!別裝了。”
沒想到他想多裝兩天都不能,什么事都瞞不過寧王的眼睛。
辛榮詫異問道:“殿下是如何察覺我已經好了。”
“你方才跌落在地,起來之時習慣用腿支撐。”那便說明他的腿傷早就好了。
辛榮跪在地上,“請殿下恕罪!”
霍鈺冷冷道:“你的腿傷初愈,這十軍棍便先記著,到時候一并算。”
辛榮重重地嘆了一口氣,心想他果然應該多躺一陣的,他甚至希望腿好得沒那么快。
而原本要出城打獵的霍鈺選了最熱鬧的永安街出城,分明有其他出城的近路,寧王非要繞路。無非是因為春萊閣就在永安街。
當寧王策馬經過永安街時,正好可透過窗子,見到坐在樓上雅間的薛雁,而一身白袍,溫潤儒雅的謝玉卿就坐在薛雁的對面。
兩人似相談甚歡,謝玉卿的眼中只看得到薛雁,而薛雁聽到窗外的馬蹄聲,便外望去,見到馬背上的寧王,與他對視之后,又扭過頭,與謝玉卿說話。
謝玉卿起身為薛雁夾菜,并為她倒了一盞酒。霍鈺想起那日在瓊林宴上,薛雁醉酒后那般的黏人模樣,他面色一凜,攥緊了手里的韁繩,手指被勒出了兩道血印子。
她和謝玉卿相談甚歡,哪里還記得來軍營。
而他分明應該恨她那天不辭而別,恨她從不將自己放在心上,為何會眼巴巴地跟來,見她和旁人說笑,他心里又覺得堵的慌。
更是氣她分明已經看見了自己,卻裝作沒看見。
只見薛雁起身對謝玉卿敬酒,卻不小心將酒灑在謝玉卿的身上,又趕緊拿出帕子替他擦拭,見他們如此親密,霍鈺將拳頭捏的咔嚓作響。
辛榮見霍鈺要殺人的眼神,又見他勒馬停在原地一動也不動,便小聲問道:“殿下還要出城去打獵嗎?”
霍鈺一抬眼,見他眸中一片猩紅,眼神冷若冰霜。
辛榮脖子一縮,他不敢再問了。他揚起手打了自己一巴掌,都怪自己多嘴犯蠢,寧王哪里是想去打獵,分明是巴巴敢來阻止薛二娘子與謝玉卿相見的,見了只怕比不見更難受。
霍鈺道:“山雞味美,這酒樓中的菜肴稀松平常,辛榮,你說對嗎?”
辛榮也咽了咽口水,“那是自然,山雞最是鮮嫩美味,若是放在火上炙烤,配以佐料,便饞得人直流口水了!”
辛榮心想這都能忍,難道寧王真的要去打獵?
“這可是你說的。”霍鈺看了一眼坐在雅間中的薛雁和謝玉卿,唇角勾著一抹諷笑,“既然如此,她便不必吃著難吃的食物,見著討厭的人,在春萊閣中受折磨。”
辛榮心想,這春萊閣是揚州城最有名的酒樓,也是最貴的酒樓,多少人想吃還吃不起呢,在這里吃飯,也不算是受折磨吧?
他長嘆了一口氣,心想搞了半天不就是想去阻止薛二娘子和謝玉卿見面嗎?這么多彎彎繞繞的,殿下不嫌不累嗎?
“是,殿下說的都對,屬下也看那謝玉卿今日一身竹葉白袍,貌若仙人,他分明就是蓄意勾引。不過他這身打扮,確實是小娘子們都喜歡的模樣。”
經辛榮一提醒,霍鈺這才今日發現春萊閣來了不少的女客,她們一進門都去了二樓,還對這謝玉卿和薛雁所在的雅間指指點點,竊竊私語。
謝玉卿一身書卷氣,看人時眼神溫柔,桃花眸顯得深情。而寧王卻【看小說公眾號:這本小說也太好看了】給人一種生人勿近的威壓,莫說是靠近,便是將人嚇也嚇死了。
霍鈺卻冷哼一聲,不屑一顧,可又想起了曾在蘇州時,薛雁夸過他俊美如玉,美譽名滿京城。
辛榮仍在觀察霍鈺的深情舉止,卻見霍鈺三步并做兩步,匆匆上了二樓的雅間,心想這觀察了半天,也終于還是忍不住了。
突然,他想到自己忘了一件事要對主子回稟,便趕緊跟了上去,“屬下已經查到謝玉卿為何會出現在揚州城。”
可他話音未落,便在門外聽謝玉卿說道:“一個月前,叛軍攻城,攻入了公主府,三公主死在了那些叛軍的手里。”
真是令人唏噓感嘆,沒想到謝玉卿成婚才僅僅三個月,他便成了鰥夫,堂堂大燕的公主竟然死在了那些叛軍之手。
傳言叛軍攻打京城,城中不少官宦之家都被判軍所殺,薛雁也沒想到連自己身邊的人也深受其害,堂堂一國公主竟然也死在那場劫難之中。
“二表哥請節哀。”
謝玉卿苦澀笑道:“當初我與三公主的婚事并非我所愿。二表妹知道我當初真正想娶的人其實是你。我知你到了揚州,便盼著能見你一面,好在皇天不負有心人,我到了揚州之后,便尋人打聽了你的下落,終于讓我找到你了。”
他急切地握著薛雁的手,“不知寧王殿下使了什么手段,三公主這才選中了我,這門親事,我是身不由己,表妹可明白?”
薛雁看著門外的那片雪白的衣擺,薛雁趕緊將手從謝玉卿的手中抽離出來,她也沒想到短短三個月京城竟然發生了如此變化,傳言謝玉卿在成婚后和三公主琴瑟和鳴,夫妻恩愛,可沒想到他仍然未放下當初的事。
見薛雁如此抗拒他的接近,謝玉卿垂眸遮住眸底的暗色,“雁兒是嫌棄我曾娶過喪過妻,覺得我配不上你嗎?”
一陣冷笑聲傳來,霍鈺冷笑道:“看來謝公子還有點自知之明,知道自己配不上。”
見到霍鈺,謝玉卿更是氣憤不已,“若非寧王殿下當初使了手段,讓我不得已娶了三公主,如今我也不會成了鰥夫!”
“看來這門親事是有人拿刀架在你的脖子上,逼著你去娶了霍朝朝嗎?”
謝玉卿身體一震,臉色蒼白,“雖然沒人拿刀相逼,但…”
霍鈺毫不留情地打斷了謝玉卿的話,“還是你舍不得功名利祿,舍不得高官俸祿?聽說三公主和狀元郎成婚后琴瑟和鳴,舉案齊眉,敢問這傳言可是假的?”
霍鈺雖然說話咄咄逼人,但他說的話也是實情,
謝玉卿雖然娶三公主并非本意,三公主從小養尊處優,性子也嬌縱了些,但她對自己卻是一片真心,漸漸地謝玉卿也死了心,接受了三公主,可三公主死了,他也重燃希望,決定再為自己爭取一回。
“不是這樣的。我始終想娶的只有雁兒一個,我喜歡她!這一次寧王殿下休想再阻攔!”
見謝玉卿如此篤定,霍鈺大笑不止,他從哪里來的信心,覺得能和自己爭。
霍鈺冷笑道:“你這深情戲碼,還是留著演給你自己看吧!”
他懶得再同謝玉卿廢話,他一把握住薛雁的手腕,拉著她出了酒樓。
出了春萊閣,薛雁掙脫霍鈺的束縛,“之前王爺不是不認我嗎?不是要和華裳成婚嗎?還試穿了嫁衣。那我便恭祝王爺和華裳娘子夫妻和睦……”
她話還未說話,便被霍鈺發狠吻住了唇,堵住她后面想說的話,“本王根本不喜歡她,那嫁衣也不是為她準備的。本王是氣你!”
雖然薛雁早就知道,但聽到他親口說出,薛雁還是不可抑制地揚起了唇角。卻還是壓著嘴角的笑,克制住自己的情緒起伏,故意氣他,他不說,那她便逼他承認,“就算不是為華裳娘子準備的,那也是為旁人準備的。”
“是…”霍鈺將想說的話咽了進去,若說他方才被謝玉卿氣得失去了理智,如今也冷靜了下來,察覺她是在激他,知她一慣狡猾,慣會騙人,堅決不上當。
“你想知道?想知道的話就跟本王來。”
薛雁不想順著他的話,讓他覺得自己被輕易拿捏,笑道:“王爺方才說春萊閣的飯菜不好吃,是要帶我去吃好吃的飯菜嗎?”
她知道霍鈺的意圖,偏不說自己想知道,再說她從未見過寧王的身邊出現什么女子,既然不是華裳,他短時間內要從哪里找來個女子騙她。
她便是不問,他自己會憋不住說出來。
霍鈺已經翻身上馬,坐在馬背上居高臨下地看著她,“薛二娘子,上來吧!”
薛雁則毫不客氣地對他伸出手臂,“抱我。我上不去。”
她知道自己的這一招對寧王很管用,霍鈺攬住她的腰,將抱她上馬,他們共騎一匹馬,一路策馬一路出城。
今日風大,初春的風冰涼刺骨,昨夜又下了一場雪,空氣中更是彌漫著冰冷的氣息。
騎馬可就更冷了,疾風吹刮著臉上的肌膚,薛雁的臉頰和鼻尖都凍得通紅,她縮著脖子,想挨得霍鈺再近一些,只因他的胸膛如火般炙熱溫暖,可霍鈺哪里受得住那柔軟的身體往懷里鉆去,他一手拎住她的頸后,將她裹進自己的大氅之中,緊緊地將她圈在懷中。
“再動的話,本王便不保證自己會對你做什么。難道薛娘子又想在馬背上?”
那暖和的毛絨絨的觸感很舒服,溫熱的呼吸輕拂過脖頸,她覺得又酥又麻,想躲也躲不開,又聽到霍鈺如此說,更是一聲也不敢吭,低頭裝鵪鶉。
見那紅透的耳朵,霍鈺緩緩勾起了唇角。
終于到了一處荒山,霍鈺見山中樹木茂盛,時有鳥鳴聲傳來,想必林中藏了不少獵物,便將打獵的地點遠在此處,勒馬停下,“到了。”
薛雁困惑地看向霍鈺,“這是荒郊野外,積雪還未融化,只怕是連吃食也找不到。哪里有什么好吃的?”
霍鈺卻只是笑了笑,拿出弓箭,瞄準天空中的飛鳥,只聽嗖的一聲,一箭命中目標,那只飛鳥便直直地往下墜落。
“想找吃食,這不就找到了嗎?再等本王獵只山雞來為你補補身子。”
雖然這荒山上的雪并未完全融化,哈氣成冰,薛雁卻覺得心里暖暖的。原來他心里一直記得華裳的話,那日她因為義父的事擔心,一日未進食,后來因他要的太狠,終于還是暈倒了。
今日,他果然帶她獵山雞。
于是霍鈺一手牽著馬,握著薛雁的手,往深山里走去。
不一會兒功夫,他們便已經收獲了幾只飛鳥和山雞,又來到一處溪水旁,霍鈺用石塊砸開結冰的水面,抓了幾條魚,將魚和打來的獵物都處理了,尋到一處避風的山洞,霍鈺用火石生了火,將山雞和魚用樹枝串上,架在火上烤。
薛雁一手撐著臉頰,望著他,笑道:“沒想到王爺還會這個?”
霍鈺將一面烤得金黃的山雞翻了過來,“行軍打仗便是這般,每到一處,就地扎營造飯,這些是最基本的生存技能。再說這些本就簡單,還需要學嗎?”
薛雁從小隨義父做生意,她的一雙眼睛練就了鑒別珍寶的能力,學了識人的本領,唯獨不會廚藝,她總是想做一些新的嘗試,義父吃過幾次,便吃壞了肚子,有一次還吃了有毒的菌子,義父出現了幻覺,說看到許多小人跳舞,把薛雁給嚇壞了,若非救治及時,義父只怕已經英年早逝了。從那以后,義父便再也沒許她再進廚房。
聞到那山雞散發的陣陣香味,薛雁是真的餓了,方才凈聽謝玉卿說話了,那些菜,她是一口沒吃,她睜大眼睛,滿是期待地望著霍鈺,“熟了嗎?可以吃了嗎?”
霍鈺快速轉動著手里的山雞,灑上佐料,遞給薛雁,緩緩勾唇。
薛雁迫不及待咬著手中的山雞,卻被辣得滿臉通紅,嗆得眼淚都掉出來,“啊!好吃…好辣啊!”
怎會這樣辣,快要辣死了!
薛雁正要去找水喝,卻被霍鈺一把扣住手腕,不許她去。
見她的唇都辣紅了,他的手指慢條斯理地按在她柔軟的唇上,“辣嗎?”
薛雁辣得眼淚都要流出來,可憐兮兮地望著霍鈺,“辣,王爺給我水。”
“今日只是薛娘子一點小小的懲罰,好讓你知道算計本王,背著本王去見別的男人的后果。”
薛雁辣的說不出話,“我要喝水。”
見她辣的唇紅腫不堪,霍鈺拿起水壺猛地灌了一口,指著自己的唇。
薛雁拼命搖頭,去奪霍鈺手中的水壺。
霍鈺卻將那水壺舉高到,她怎么也夠不到,便只能屈服,主動去吻他的唇。
霍鈺一把按住她的腦后,將水一點點地渡入她的唇中。
又將大氅鋪在地上的草堆上,傾身壓下,要去解她的衣帶,“在這里,同本王試試嗎?”
荒郊野外,在這處山洞中,同他做那種事,霍鈺不會是瘋了吧!
“我肚子餓了,讓我吃點東西。”薛雁借口想吃東西,想找機會趕緊開溜。
“急什么,待會等你真正餓了再吃也不遲!再說這些山雞都太辣,根本就吃不了了,只有埋在火堆里的叫花雞能吃。”
薛雁怒道:“全都是辣的?若是方才我不答應,你是想辣死我嗎?”
霍鈺勾唇,熟練寬衣解帶,“莫急,你死了,本王為你殉葬!”
真是瘋了。
*
陸梟的船終于抵達了盧州,此番非但沒能拿下揚州,還吃了敗仗,損兵折將,陸梟苦惱不堪,六神無主,趕緊尋謝玄拿主意。
謝玄用袖袍卷了琴,笑道:“急什么,謝某自有主意應對,此番只需除去寧王,一舉拿下京城,中山王大業可成!”
陸梟躬身行禮,“請先生指點。”
謝玄將一封信交給陸梟,囑咐道:“將這封信拿給你安插在揚州的那顆棋子,他一定會知道該如何做。事到如今,那顆棋子也該起作用了。”
只見有人焦急地等在碼頭,眼巴巴望著那些靠岸的船只,謝玄道:“謝某要見一位,相信京城中應該有消息傳來了。”
他下了船,對那人道:“蕭世子,好久不見!”
第80章
薛雁終于知道了霍鈺說的后半夜會餓是什么意思。
她捧著紅得發燙的臉頰,不敢相信自己竟然真的被霍鈺癡纏,在山洞中過夜。
而霍鈺卻喪心病狂地折騰了大半夜,她的嗓子啞了,腿酸得顫個不停,體力消耗殆盡,饑腸轆轆,果然,后半夜她便餓了。
餓的兩眼發黑,她紅著眼求饒,霍鈺才終于肯放過她。但令人難以置信的是,她胃口大開,她竟然吃了一整只山雞,也是因為霍鈺的廚藝當真是極好的。
山雞味道鮮嫩帶著樹葉的清香,而魚湯鮮美,回味無窮。
薛雁摸著肚皮,心滿意足的躺下,心想方才的那只叫花雞都被她吃了,連根骨頭都沒留下,瓦甕中只剩下一點魚湯。
“王爺也餓了吧?”
“嗯,都是你的。”聲音是迷迷糊糊間發出的,帶著困意和疲憊。
薛雁看向身側之人,他應是累極了,傳來了一陣陣均勻的呼吸聲,閉著眼睛便能感覺到她就在身邊,一把將她攬入懷中,讓她枕在自己的手臂下。
又順手抓起大氅將她緊緊裹住,下巴抵住她的額頭,將她緊緊抱在懷中。
“王爺?”
“嗯。”聲音暗啞,他根本就沒醒。
原來這只是他的本能反應,薛雁覺得心中暖暖的,沒想到他在睡夢中也在乎她有沒有受凍,也要將她緊緊抱在懷中,她抱住他勁瘦的腰,往他懷中蹭了蹭。
次日,薛雁是被一陣香味饞醒的,只見柴堆上架著一個瓦甕,瓦甕中已經熬好了新鮮的魚片粥,霍鈺將兩個烤山雞蛋遞給薛雁,“嘗嘗,比雞蛋好吃。”
薛雁將山雞蛋放在手里滾了一圈,等到雞蛋沒有那般燙了,她才將雞蛋剝開,輕輕咬了一口,“嗯,真香。”
她連喝了兩碗魚片粥,吃了兩個山雞蛋,滿意地摸著肚子。
霍鈺見她那心滿意足的模樣,暗暗勾唇,“好吃嗎?”
薛雁心滿意足地點頭,“太好吃了,沒想到王爺的廚藝竟然那般好。”
“每天都想吃嗎?”
薛雁一臉期待,“可以嗎?”
霍鈺勾唇笑道:“日后,你每天都來王府,本王每天都給你做,什么魚片粥、山雞燉菌菇、烤鮮魚、炸鵪鶉…本王可保證每天都不重樣。”
薛雁聽著他說細數著那些可口的美食,心中充滿了向往,想也沒想便點頭道:“好。”
可是她很快反應過來,他讓她每天來王府到底是什么意思?難道他要…
薛雁不禁浮想聯翩,心臟也緊張得一陣陣狂跳不已,可霍鈺卻沒繼續往下說,而是整理了行囊,故作神秘道:“已經天亮了,準備回城了。”
他將薛雁抱上馬背,見薛雁不停地回頭看,眼神似萬般留戀,他便一手環住她的腰肢,笑道:“等回到京城,以后本王還帶你出去狩獵。”
她偏頭躲過他印在耳垂上的那個吻,問道:“是陸梟要再次進攻京城?”
霍鈺點了點頭。
昨夜接到的消息,陸梟打算帶兵北上,兵分兩路,分別從青州和洛陽進發,直取京城。
兩路共計四十萬兵馬,此番陸梟是打算傾巢而出,集結了所有兵馬,想一舉拿下京城了。
“本王也打算出征了,一舉從揚州北上,偷襲他占據的北方城池,截斷他的退路,配合韓世昭守住京城。”
見霍鈺神色凝重,薛雁問道:“王爺,可是發生了什么事了?”
霍鈺搖了搖頭,“父皇下令韓世昭出城迎敵,奪回被占領的城池,如今負責守城的是母妃。”
薛雁驚訝道:“怎會是月妃娘娘?”
霍鈺面色微凝,面帶擔憂,道:“韓家世代都是武將,現任的國公爺善于鉆研,之前便打著皇長兄的旗號,結黨營私,把控朝政,以保韓家的地位,后來,皇長兄被陷害自盡在詔獄之中。韓家便扶持肅王霍殤,哪只霍殤是個扶不起的阿斗,被圈禁死在地牢之,韓國公和母妃的兩位嫡兄都是庸才,韓家能用之人只有韓世昭。如今韓世昭出城迎敵,便只剩下母妃,母妃是被老國公帶大的,出身將門,未入宮之前,也曾上陣殺敵。韓家無人可用,那守衛皇城的責任自然便交落到了母妃的肩上。”
薛雁覺得心中悲涼,韓家的男兒無用,便要將一個女子推出去,為他們避難遮擋風雨。
“可死守不出不才是最好的法子嗎?”
霍鈺凝眉頷首。
連薛雁都知道的道理,皇帝竟然一意孤行。
京城歷經兩次進攻,算上老弱病殘,京城的守軍加起來也不過五到六萬人,即便將所有的將士都派去攻打陸梟四十萬大軍,那便是以卵擊石,絕無取勝的把握。
不知不覺便離開了那座山,霍鈺已經策馬進了城,薛雁將手覆在霍鈺的手上,“王爺別擔心,只要王爺想辦法拖住陸梟,月妃娘娘便不會有危險。”
可寧王的手里只有四萬大軍,對戰陸梟的四十萬大軍,是不可能做到的事。但寧王是大燕的戰神,即便是處于絕境,也能置之死地而后生,薛雁覺得旁人絕無可能做到的事,那四萬將士在寧王的手里未必沒有奇跡發生。
到了軍營,霍鈺將她抱下馬,與她十指相扣,和她一同入了帥帳。
他輕擊手掌,只見張副將帶著九名手下將士進了營帳,他們手中的托盤內,都放著一件朱紅的喜服,那些喜服上的花樣并非是尋常的牡丹海棠之類的花朵圖案,而是一些從未見過的清新淡雅的花草圖案,并以魚類和鳥類的紋樣裝飾,領口和袖口點綴著珍珠,華而不俗,喜服之上的刺繡更是栩栩如生,出神入化。
突然,那些將士全都單膝跪在地上,齊聲道:“末將參見王妃。”
他們聲音響亮,薛雁嚇了一跳,臉瞬間也紅透了。
“你們不要亂說,我不是…”
卻見他們異口同聲道:“殿下之前一直在外征戰,從未接觸過任何女子,在殿下身邊的都是我們這些目不識丁的武夫,殿下不懂得如何討女子歡心,分明一日不見王妃便茶飯不思,渾身都不得勁,可偏偏嘴上什么都不說,王妃可千萬不要聽他說了什么,而是看他做了什么…”
見霍鈺瞪了過來,張副將嚇得脖子一縮,“總之,求王妃如論如何都不要拋下殿下,因為王妃幾日沒來軍營,殿下便深夜獨自喝酒到天亮,末將見滿地都是空酒壇子,也覺得殿下其實很可憐的,求王妃垂憐!”
“張副將,你話太多了。還不快滾!”
張副將趕緊放下手中的嫁衣,帶領手下出了營帳。臨走還不忘說了一句,“王妃記得常來軍營看殿下。”
薛雁疑惑地問道:“軍營中不是禁止女子進入嗎?”
張副將小聲嘀咕道:“王妃若是不來,遭殃的便是我們。”
可張副將也只敢小聲的抱怨,畢竟王爺是借此考驗他們的武藝可有進步,并非是為了泄憤,其實他們都知道是因為王妃不來,寧王心情不好,想要發泄出氣。
薛雁這才注意到的張副將和其他的幾員副將的臉上都有不同程度的擦傷,
便問道:“最近可有敵人來襲?”
幾員將領不約而同地搖頭。
薛雁便疑惑問道:“既然如此,你們怎么都受傷了?”
他們異口同聲道:“摔傷的。”
薛雁可不信,“看來你們是在同一個地方摔傷的嗎?”
“對。”張副將和一干手下睜著眼睛,覷著霍鈺的神色,說著瞎話。
霍鈺眼神如刀,“還不快滾。”
張副將趕緊閉嘴,帶著一幫手下溜出了營帳。
而這時,薛燃掀開營帳而入,“回稟寧王殿下,末將已經按照寧王殿下的吩咐帶營中的將士跑完了四十圈。”
見大哥的腿上仍然綁著沙袋,雙腿被勒出了幾條極深的血痕。
薛雁徹底怒了,“大哥哥的腿曾經被打斷過,你怎能因為自己心情不好便遷怒大哥哥,還讓他綁著沙袋跑四十圈。這四十圈跑完大哥哥的腿恐怕也要廢了。”
薛燃曾被打斷了腿,已經落下殘疾,又怎能被如此殘酷對待。
“薛燃,你會希望因為曾經受過傷便要本王特殊對待嗎?因為你腿上的殘疾,希望本王處處照顧你,安排最輕松的任務給你嗎?”
薛燃對霍鈺行了個軍禮,朗聲道:“末將不愿!末將愿與營中的將士一同訓練,不必受到任何優待。”
他走到薛雁的跟前,“多謝妹妹關心,但我不想因為自己身患殘疾便得到他人的同情,不想一輩子碌碌無為,活的像一具行尸走肉。我只是身殘了,但心還未殘,只要我還有一口氣在,我便要為自己拼一拼。妹妹你知道嗎?直到現在,我才覺得我前二十八年都白活了,入軍營的這一年我才覺得自己的人生活出了意義,活出了價值。”
“妹妹不是曾說過嗎?當大俠不一定是拿一把劍四處闖蕩,耍幾套花拳繡腿,劫幾個為富不仁的富戶便是行俠仗義。俠之大者,為國為民,是為天下的百姓免于戰亂之苦,每個人都有自己心中的道,而我已經找到自己想要選擇的道。”
薛雁聽了覺得心中動容,比起當初那個不靠譜的愣頭青,薛燃真是發生了翻天覆地的變化,他的一番話令她感觸頗深,熱血沸騰。
突然,轟隆隆幾聲雷響,緊接著天空電閃雷鳴,暴雨傾盆,似瓢潑一般。
暴雨沖刷著薛燃的盔甲,沖刷著他俊朗的側臉,大哥瘦了不少,臉上棱角分明,卻雙眸炯炯,眸底透著光。
見他走上了練武場,立于臺上與張副將較量武藝,被摔進了泥水中,弄得滿身臟污,他們卻笑得恣意,笑得灑脫。
薛雁突然就明白了,明白了營中將士有他們的信仰,有他們真正在乎想要守護的人。
她剛要出去,卻被霍鈺一把抓住手腕,拉了回來,“別生氣。”
“我沒生氣,是我僭越了,王爺的手下都是精兵良將,王爺自有一套訓練他們的法子。不過,王爺承認自己也遷怒了他們嗎?還深夜借酒消愁,還有那些將士根本就不是摔傷的,是被王爺揍的,對嗎?”
霍鈺笑道:“當真什么都瞞不過你。但本王并未借酒消愁,也沒有深夜喝悶酒,那一大堆空酒壇子,是華裳的杰作。”
那日他讓華裳試穿嫁衣,華裳不愿意,領了軍棍便摔帳離去,那滿地的空酒壇子是華裳發瘋,半夜喝得大醉。
這些人為了讓薛雁多來軍營,竟然隨口編造這些離譜的情節,
“本王帶兵打仗之時,從來都是滴酒不沾。”
薛雁顯然不肯相信。
霍鈺一把將薛雁推到鏡子前,“過來,先試試看這些嫁衣。”
薛雁卻不肯,這幾日她因為霍鈺不理睬而心中有氣,“這些嫁衣不是王爺為華裳娘子準備的嗎?我若是記得沒錯,王爺那天也讓華裳娘子去試穿了嫁衣。”
“華裳是本王的手下,這些年一直替本王打理錦繡坊的生意,再說本王又不想娶她,讓她試什么嫁衣!這些嫁衣一直都是為你準備的,從瓊林宴之后便為你備著的,這些嫁衣也是你的尺寸。”
華裳身材又高又瘦,足足比她高了半個頭,她自然知道那些嫁衣不是華裳的尺寸,只是不想輕易便答應了他,不想輕易讓他如愿。
突然,霍鈺單膝跪地,跪在了薛雁的面前,“本王想娶你為妻,本王一直要娶之人也只有你。倘若上元夜那日你去見了本王,那個晚上,本王便會讓你試穿這些嫁衣的。”
“其實那個夜晚,我本來要去的…”
霍鈺起身,吻住了她的唇,“那些都不重要了。本王只知道,當時本王氣你不來,但本王又慶幸你沒來,比起你不來,本王更怕你出事。而至于上元夜的燈會,往后的每一年燈會,本王都會陪你和孩子一起去看。”
薛雁嗔怒道:“誰要為你生孩子!”
“本王年幼喪母,被父皇不喜,且至今仍是至今孤家寡人一個,王妃就體恤本王。”
霍鈺彎曲她的雙膝,薛雁抱在懷中,向床邊走去。
薛雁驚訝道:“王爺要做什么?”
霍鈺貼著她的耳廓,笑道:“試穿嫁衣,同王妃生個娃娃。”
他看向床上放著的十套嫁衣,笑道:“今夜,王妃便在床上換上這些嫁衣,同本王一一試過。”
*
在前往洛陽的船上,謝玄正立于船頭悠然撫琴,蕭炎卻焦躁地在甲板上來回踱步。他知道謝玄在撫琴之時不喜被人打擾,便始不敢說一句話,耐心等著。
終于等到一曲罷。
蕭炎道:“謝先生,你曾經許諾只要我們聯手合作,你便承諾救出清泱,聽說她被那個賤人折磨得瞎了一雙眼睛,再等下去,只怕她便會被折磨致死的。謝先生,求你一定要想辦法將她救出來啊!她已經不是柔妃了,在宮里無人能庇佑她,而燕帝卻只當她是替身,可她如今沒了眼睛,便再也不像那死去的長公主,大燕皇帝連唯一留下他的理由都沒了。再耽擱下去,她會死的!”
幾天前,韓世昭出征,月妃守衛皇城,月妃接受皇城巡防的第一件事便是去了慎刑司地牢。將那只餓了三日的鷹和清泱關在了一處。
待燕帝趕到之時,那只鷹已經生生啄瞎了清泱的一雙眼睛。
可自從清泱沒了那雙酷似長公主的眼睛后,燕帝卻一次都沒來過了,再耽擱下去,她會被月妃折磨致死。
“別急。”謝玄輕輕地撥弄著琴弦,閉上眼睛,似在仔細地聆聽,一根根地慢慢捻弄,試聽琴弦發出的聲音。
“世子稍安勿躁,先喝盞茶降降火。”
蕭炎只差給謝玄跪下了,“都火燒眉毛了,還不急啊!”
謝玄反復撥弄著一根琴弦,覺得這音不夠準,于是他又試了幾次,才終于滿意了,“就像這根弦,音不對,整首曲子便都毀了。進攻京城萬事俱備,只欠東風,謝某做了萬全的準備,但還得仰仗蕭世子。敢問蕭世子,貴國的援兵什么時候到?”
提起此事,蕭世子更加焦躁不安,“應該就在這幾日了。”
只聽“錚”地一聲響,只聽那一聲尖銳刺耳的聲音傳來,蕭炎趕緊捂住了耳朵。
謝玄將手按在琴弦上,止住了琴弦的顫動,又習慣性的在琴身雕刻的那個敏字上輕輕撫摸了幾下。
“蕭世子可是遇到了什么難處?”
蕭炎覺得頭痛不已,“王上將領兵進攻大燕之事交給了王上的胞妹撻拔長憶。”
那撻拔長憶嬌蠻任性,一條軟鞭更是隨意打人泄憤,誰的面子都不給,蕭炎已經寫了百余封飛鴿傳書,可全都石沉大海,沒有回音也就算了,可原本在十日前約定入幽州的北狄援兵,卻遲遲未到。
可偏偏撻拔長憶的母親蕭太后為了扶持撻拔擢登上王位,為他擋箭,死在了那場宮變之中,撻拔擢對這個妹妹無有不依,以至于她的脾氣也越來越驕縱。
謝玄冷聲道:“你可知倘若沒有援兵,中山王的四十萬大軍一但入京,若是被寧王截斷了退路,便會一敗涂地。”
蕭炎按了按突突直跳的太陽穴,“我親自去一趟幽州,說服撻拔長憶帶援兵入關。”
“最好是這樣。那謝某便靜待蕭世子的好消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