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1章
柔妃看向刻漏上的時辰,午時三刻。
她攏了攏身上的狐毛斗篷,凝香怕凍著柔妃,便讓人搬來了炭盆,柔妃坐的離炭火近了些,將手伸向炭盆,那凍得冰冷的手也終于感受到了一陣冷意。
她輕抬眼皮看向寧王,提醒道:“午時三刻已到,可不能再拖了,再拖延下去,可就是抗旨了。”
行刑官孫大人看了看奉命監刑的寧王,未得到寧王的命令,他也不敢輕舉妄動。
薛雁緊緊抓住父親的手不放,急切地道:“女兒一定會救出父親和兄長,一定不會讓父親和兄長有事的。”
她之前已經讓羅一刀藏在人群中,便是打算等到了時辰,若是人依然沒有出現,那羅一刀和他手下的那些弟兄們便會不惜一切代價攔住刀斧手,去劫了刑場,先救下父兄再說。
只聽薛雁心急如焚,高聲道:“再等一等,孫大人,請再等等。”
她看向城門的方向,期待那個人能及時出現,在最后的關頭能救父兄于危難。
柔妃將手搭在凝香的手臂上,起身走到孫大人的面前,道:“孫大人,時辰已到卻仍不宣布行刑,是想抗旨嗎?
孫大人趕緊起身,跪在柔妃的面前,行叩拜大禮,“微臣不敢。”
“那就請孫大人行刑吧!”
孫大人擦了擦額頭上的冷汗,顫抖地舉起手中的行刑令,高聲道:“行刑的時辰已到,將薛遠及薛家父子三人斬首示眾。”
霍鈺將手負于身后,手中捏著石子,只等那刀斧手的刀落下,若是到了時辰,那人并未及時趕到,他便擲出石子,打落了刀斧手手中的刀再說。
屆時辛榮會安排一場意外,想辦法先救下薛家人。
圍觀看熱鬧的百姓全都涌向刑場。曾經的薛府如此富貴顯赫,卻沒想到一朝從高臺跌落,薛遠父子竟然連性命也保不住。
甚至有滔天的權勢,富貴榮華隨著那快刀的落下,一切也隨著落地的人頭,化為塵泥。
“斬——”
那行刑令被擲出,人群霎那間變得安靜,落針可聞。
他們摒住氣息,等到懸在薛家父子頭上的快刀落下。
“駕——”
一輛馬車飛速地駛入城內,徑直駛入刑場。
架車之人高聲道:“薛家父子謀害皇太子一案另有隱情,事關皇太子之死,肅州刺史秦世杰之女秦宓有要事要面見圣上。”
原本擁擠的人群被藏在人群中的羅一刀和辛榮快速將人群分開至一條大道,讓馬車先行,同時也防著柔妃的人藏身人群中,對秦宓出手,拼盡全力護秦宓周全。
薛雁看到秦宓所在的馬車,也終于松了一口氣,欣喜地主動握住霍鈺的手,道:“王爺,秦娘子果然來了,父親和兄長有救了。”
霍鈺也緊緊的回握著薛雁的手,同樣也是松了一口氣,環住她的腰,在她唇上啄了一下,“都說了,無論任何時候,你都可以試著去信任依賴本王。”
薛雁紅著臉掙脫他的懷抱,“都看著呢。輕浮,孟浪。”
“好久沒聽到你叫夫君了,想聽。”
即便在溫泉池中,她哭著求饒之時,也不肯叫他夫君。
等到這一切都塵埃落定,等到將薛家父子救出,他便會著手準備大婚。
馬車緩緩停下,秦宓在侍女的文竹的攙扶下走下馬車,對霍鈺行禮叩拜,道:“當年太子殿下一案,與薛相無關,薛相是被冤枉的,皇太子之死另有隱情,請寧王殿下準臣女面圣,”
柔妃看到秦宓頓時變了臉色,更是沒想到原來寧王竟然能請得秦宓前來,自蘇州一行,秦宓病得不輕,即便是在清醒時,也時常看到幻覺,更何況秦家若是知道當年到底發生了什么,又怎會等到現在,只怕早就找到證據,替太子翻案了。
秦宓不足為懼,但霍鈺讓秦宓這個時候入京,難道當初寧王在蘇州當真查到了什么?
柔妃冷笑道:“圣上給的兩日的期限已到,已過了午時三刻,若是沒有圣上的旨意,那薛家父子便還是死罪,至于是否冤屈,需得圣上定奪!”
只聽一陣馬蹄聲由遠及近,月妃策馬匆匆趕到,高舉手中的圣旨道:“事關皇太子殿下一案,圣上有旨傳秦宓和薛家父子入宮覲見。”
原來這寧王和月妃早就算好了時辰,秦宓入京,月妃便那早就求得的圣旨阻攔行刑。
薛雁撲在父親的懷里,喜極而泣,父兄暫時無恙,終于死里逃生,等到入宮面圣,找出皇太子謀逆案的真相,父兄便也能得救了。
薛遠將女兒緊緊抱在懷中,老淚縱橫,霍鈺見了不禁皺了皺眉頭。
薛家的三兄弟也要上前抱妹妹,卻被霍鈺的劍柄攔著。
“你們就免了罷!”
薛遠是他的岳父,得給他那未來的岳父大人一點面子,可這薛家三兄弟竟然已經抱薛雁,寧王眉頭皺得更緊了,想著等薛家洗清冤屈,便趕緊為他們派差事,以免他們三個成天無所事事,在薛雁的身邊晃悠。
薛雁偷偷抹去眼淚,看向霍鈺,心想當初若不是他想辦法請來了秦宓,父兄的性命可就保不住了。
霍鈺張開手臂,以為薛雁也要主動與他相擁,心情激動不已,可薛雁只是對他福身一拜,“多謝王爺,若非王爺,父兄性命不保。”
他驕傲地昂起頭來,指了指自己的臉側,示意她主動親吻自己。
薛雁故作不懂的低下頭,霍鈺知道她面皮薄,只是湊近在她耳畔說道:“過兩日便是上元夜了,那天本王在仙緣橋上等雁兒。到時候本王給雁兒一個驚喜。等到那日,連這個吻,本王要一并討回。”
薛雁嗔怒道:“父兄的案子還未查清,府中還有諸多事務還需要料理,我還要助母妃料理祖母的喪事,看到時候能否得空再說。”
“本王一定會等到雁兒來為止,雁兒若是不來,一定會后悔的。”
薛雁怔怔地看著霍鈺,她好像知道他想做什么,紅著臉,點了點頭。
薛況被寧王攔開后很識趣的去抱了一旁的長兄,順便在他的背后重重拍了一巴掌。
直到今日,在地牢中被關了大半個月,雖然有寧王暗中關照著,他和父兄也并未受苦,可卻擔心身上背負大案,總有一天被推往行刑臺,到時候連命都保不住,此刻他才覺得有一種劫后余生的輕松解脫的感覺,雖然還不知他和父親的結局到底如何,可有薛雁在,他相信妹妹一定能助薛家度過難關。
薛遠雖然才年過五十,但被關在牢中的這一個月以來,仿佛已經老了十歲,兩鬢斑白,憔悴不堪。方才被囚車押送刑場,跪了好幾個時辰,已經腿麻腰痛,他捶了捶自己的后腰,又捶了捶自己酸麻的腿,薛雁趕緊到父親的身側,攙扶他,“父親,孩兒扶著您。”
薛遠看著薛雁,有些不好意思的問道:“你母親她還好嗎?”
薛雁笑道:“父親就放心吧,母親只是昏睡一會,很快便沒事了。不過您和母親的感情真好,若是母親知道父親如此關心她,她一定會很高興的,父親寫下那封休書,見母親般悲痛的模樣,您可心疼壞了吧?”
“你竟敢取笑你的父親,真是沒大沒小。”
薛遠笑著握緊了薛雁的手,在她的手背上輕拍了幾下,“雁兒,你是父親的驕傲。”
說著便落下淚來,哽咽道:“這年紀大了,就容易傷感。”
用繡袍拭去眼角的淚,悄悄背過身去,不讓旁人看到他失態的樣子。
薛況跑了過來,將手搭到薛遠的背上,笑道:“老頭子還有如此煽情的時候。”
“又皮緊了是吧?信不信為父打斷打你!”
薛遠傷感地看向長子薛燃,他被打斷了腿,因被關進牢中,未能得到及時救治,右腿落下了輕微的殘疾,雖說已經不需要拄著拐杖,可卻終究是有些跛足。
這時,吳公公也趕來宣旨,見到薛遠,朗聲道:“圣上口諭,準許薛相著官服覲見。”
薛遠跪在地上,顫聲道:“謝圣上隆恩。”他顫抖著從吳公公的手里接過官服,去梳洗整理了一番,這才攜子入宮。
考慮到薛家父子在刑場上跪了許久,又恐薛遠跪傷了腿,燕帝特許薛遠父子乘坐馬車前往皇宮。
眼看著薛家人都要被施以斬刑,卻被及時救下,還被圣旨宣進了宮,柔妃眼看著自己的目的就要得逞。
可不知從哪里冒出個秦宓,皇上還要親自詔見,她憤怒至極,竟一把將那花梨木的椅子都抓出了幾道痕跡,還不小心抓斷了手指甲。
小指的指甲從中間斷開,指尖鮮血淋漓。
凝香心疼的上前替她包扎傷口,“娘娘怎可傷了自己,也可惜了娘娘蓄了這么久的指甲。”
手指的疼痛讓柔妃覺得心里更加煩躁,她低聲問凝香,“蕭炎到底是怎么回事?這秦宓到底是從哪里冒出來的,若是誤了本宮的大事,本王可饒不了他。真是廢物東西。”
原來就在薛家人被行刑前,霍鈺假借薛雁去獄中探望家人之名,卻暗中讓人頂替薛燃,而真正的薛燃趁機被送出城去。
只因幾天前,流云觀的青蓮真人來信,說是秦宓的病情已經穩定,但說她只想見薛燃,見到薛燃便會說出當年的真相。
霍鈺便將薛燃悄然送去蘇州,勸說秦宓回京,之后便單獨回京,讓秦宓隨后便到。
那日柔妃的人在容華宮聽到薛雁對霍鈺說的那些話,以為薛雁已經束手無策,只為行刑前去大牢中探望家人,卻怎么也沒想到他們已經有了應對之策。
秦宓已經在暗中進了京。
在蘇州城的大半年里,霍鈺一直暗中為秦宓尋訪名醫,想盡辦法為她尋來珍貴的藥草,加之清蓮真人醫術高明,秦宓的病已經逐漸好轉,青蓮真人鼓勵她試著說出當年和皇太子的往事,勸她將心思都說出,這樣也有利于秦宓的病情盡快好轉。
此番秦宓在進宮前已經服用寧神的藥丸,便是為了能回想說出當年之事時能夠保持冷靜。
入宮后,秦宓燕帝行跪拜大禮,叩首道:“事關皇太子,臣女這便將當年之事回稟陛下,絕不敢欺瞞陛下。”
秦宓掃視了周圍的人,回想當年大聲的事,將她所有有關太子的記憶都一一道來,“那一年,臣女將要嫁入東宮,那半年,臣女在家繡大婚的喜帕。太子殿下依然抽空來看臣女,可桂嬤嬤管的嚴,他便將約見的書信刻在樹葉上,刻在花瓣上,有時候刻在扇面上。”
霍鈺知道皇長兄喜歡雕刻,曾經將他親手雕刻的私印送了自己。
薛雁心想將這刻在樹葉和花瓣上,刻在扇面上,所為送信約見的信物送給心愛的女子,可見皇太子不僅溫柔還是個很浪漫的人。
不禁在腦海中勾勒皇太子的形象。
“可那段時間,臣女明顯感覺到太子殿下也很緊張……臣女。”秦宓紅著臉,覷向燕帝,說道:“他說宮里不太平,恐有大事發生,還派人前來保護臣女。”
秦宓想到往事,面色泛紅,情緒也漸漸變得激動。
薛雁知道她不能受刺激,趕緊上前握住她的手,寬慰她道:“秦娘子別怕,你將當年的真相說出,咱們一起將當年謀害太子殿下之人揪出來。”
秦宓看向薛燃,薛燃沖她笑著點了點頭,鼓勵她說出真相。
朋友們的鼓勵也為秦宓增加勇氣,她鼓足勇氣道:“太子殿下最后一次約見臣女,是在大婚前的三天,那天他將字刻在杏花的花瓣上,派東宮的趙常侍送來。”
秦宓將懷中的木匣子打開,那些杏花花瓣她收藏至今,她找人將那些花瓣熏干,避免花瓣腐爛發霉。
她將那些干掉的花瓣拿出來,撫摸著花瓣上的小字,再也忍不住落下淚來。
“他約臣女在杏林中相見,但那次臣女并未赴約,只有那一次臣女沒去,卻沒想到和殿下竟是天人永別。”
她緊緊捂住胸口,大口的喘息,一陣陣疼痛蔓延開來,那種揪心的痛,她快要窒息了。
薛雁也似看到了太子殿下焦急等在梅林中,卻苦苦等不到心上人出現。
直到紅日西沉,金燦燦的陽光將那些潔白如雪的杏花染成了金黃。他打開抱在懷中的匣子,輕輕撫摸著那顆顆飽滿的南珠。這些南珠難得,都是經歷艱辛所得的珍寶,他要將這世間最珍貴的寶貝送給他最美麗的新娘。
或許他早就知道自己會出事,怕自己來不及將禮物,這才冒著危險與秦宓見最后一面。
薛雁輕輕嘆了一口氣,替秦宓擦拭面上的淚水。
而薛燃也低聲道:“秦娘子做的很好,秦娘子很勇敢。”
說出憋在她心里很久,也折磨她很久的事之后,秦宓也覺得心里好受多了。
這時,柔妃似無意間說了一句,“太子與秦娘子情投意合,天造地設,你們的情意固然令人感動,但秦娘子說了這么多,似與先太子一案毫無關聯,更不能證明薛家就沒有謀害太子。”
秦宓看向寧王和薛雁,來京城前,薛燃對她說過,她只要將自己和太子相處的點滴都說清楚,剩下的都交給霍鈺和薛雁。
薛雁問道:“為何之前的每一次秦娘子都會前去赴約,可最后一次卻沒去?”
秦宓面露懼怕的神色,猶豫了片刻,才說道:“我害怕所以沒去。當我醒來之時,我發現府里所有池塘中的魚都死了。不,不止池塘里的魚,還有鳥雀,幾乎所有的活物都死了,除了人。當時我怕極了,便將自己關在府里,不敢出房門半步。”
她想起當時的情景,現在仍然覺得害怕極了,一夜之間,府里的魚死光了,全都漂浮在水面上,鳥也死了,全都掉在地上,就連花草也在一夜之間全都枯萎了。
府里負責灑掃的下人起床干活,發現整個秦府都是如此景象,嚇得大聲尖叫,還說是邪祟作怪。
“發生了這種事,莫說是秦娘子,便是全京城所有的娘子看到這種場景,只怕都會嚇得將自己關在府里不敢出門了。”
柔妃故作疑惑的問道:“難道秦娘子是想說這背后之人與太子的案子有關?”
薛雁整理衣裙的褶皺,跪在燕帝的面前,朗聲道:“這南珠頭面是皇太子殿下送給秦娘子的大婚之禮,秦娘子卻從未見過,臣女懇請陛下能讓秦娘子看看這件首飾。”
皇太子之死成了秦宓的心病,更是因為她沒有赴約,沒有見到皇太子最后一面,成了她此生最大的遺憾。
燕帝點頭道:“朕準了。”
吳公公將那南珠頭面遞給秦宓,這頭面是由精心挑選的小顆珍珠和十二顆飽滿的南珠串成,那些大小一致顆顆飽滿的南珠,便是連貢品也比不上,是罕見的稀世珍寶。
那些珠子自帶柔光,耀眼奪目。
秦宓將那些南珠捧在手中,眼淚無聲地墜下。
“子蘇哥哥宓兒好想你啊!“”
薛雁突然跪在秦宓的面前,眼含請求,道:“秦娘子,我有一個無禮的請求,這個請求會冒犯了先太子殿下,會對太子殿下不敬,也會冒犯你。可若非如此,便不能救我家人的性命,事后,我薛雁甘愿受罰。”
秦宓面露欣賞的眼神,笑看著薛雁,“薛娘子為了家人長跪雪地去告御狀的事打動了我,這才給了我進京的勇氣,薛娘子盡管說,我無有不應。”
“我要毀了這南珠頭面。”
在場所有的人都震驚不已,秦宓更是將手緊握成拳,苦苦忍耐著。
“薛娘子方才說什么?”
第62章
“倒也不必全都毀掉。”
霍鈺猜出了薛雁的心思,那時皇長兄在杏林中便是想見秦宓最后一面,但秦宓卻因為秦府出了怪事,她卻不敢赴約。皇長兄苦等心上人不得,皇長兄當初知道了自己會遇難,便將秘密藏在這南珠頭面之中。
薛雁笑看著霍鈺,知他已經猜到自己的心思,心中感到一陣甜蜜,沒想到這一路走來,他們竟然如此默契。
霍鈺道:“本王能請來最好的匠人替秦娘子將這南珠首飾恢復原狀。”
秦宓滿面憂傷,像是被人抽干了力氣,不舍太子送給她的大婚禮物剛到了她的手上,卻只能眼睜睜的看著那南珠頭面最終被損毀,但還是點了點頭,將南珠頭面交給了薛雁。
薛雁接過首飾,觸碰著那顆顆飽滿的珠子,像是要在這些南珠上找到什么線索,卻突然想到了什么,對霍鈺道:“勞煩殿下剪斷這串珠子的銅絲。”
“霍鈺點了點頭,道:“但為了避免破壞了證物,需找一位刀法極快之人將這銅絲切斷。”
柔妃饒有興致地看著他們故弄玄虛,這南珠頭面她既然敢交給薛家,自是讓人仔細檢查過,確認過沒有任何問題,這才放心將這首飾幾經輾轉,最后交到薛家的手里。
若是那南珠首飾能發現什么,她早就發現了,還能將證據送到他們的手上來拆穿自己。
不過看著霍鈺絞盡腦汁卻拿她無可奈何的樣子真是越來越好玩了!
柔妃的嘴角勾著一抹諷刺的笑意。她倒也不心急,等著看他們發現什么有用的證據。
薛燃看著薛雁手里的南珠首飾,便道:“二妹妹,讓我來吧!”
薛雁撫掌而笑,“是啊,大哥哥一定能成,大哥哥跟羅大哥學過刀法,羅大哥的刀又快又穩,一定能干凈利落切斷銅絲,不留下半點痕跡。”
薛雁仔細檢查那南珠首飾,確認從一處下手不會損毀一顆珠子,便對薛燃說道:“大哥哥,可從這里切斷銅絲。”
霍鈺交給薛燃一把匕首,只見他一刀挑斷了串珠子的銅絲,手法極快,就連斷口處也十分齊整,隨著銅絲被割斷,那些珠子全都散落在木匣子里。
眾人都以為那些珠子有什么玄機,可薛雁卻看向那根銅絲,道:“勞煩兄長將那根銅絲給我。”
那串珠子的銅絲極細,可看上去就是匠人們用來制首飾的銅絲,好像并沒有什么特別之處。
薛雁那那根銅絲握在手里,一段段仔細觸碰著細銅絲,終于讓她發現了線索,果然那銅絲上有幾次凹凸不平之處,她果然猜得不錯,皇太子在這銅絲上刻了字。
皇太子霍啟擅雕刻,能在輕薄的葉片和花瓣上刻字,自然也能將字刻在這些細銅絲上。
見薛雁如此聰慧,又能細致入微的觀察,霍鈺感到既欣喜又驕傲,心想果然他選的王妃果然便是最好的。
“雁兒可真聰明!來人,拿墨來。”
眾人只見薛雁擺弄著那根細銅絲,又見霍鈺用筆尖沾了墨,再找來了紙張將涂了墨跡的銅絲拓印在紙上,那紙上卻出現了幾個小字。
霍鈺將那張用來拓印的紙張交給吳公公,道:“勞煩吳公公將這張紙上的小字交給陛下。”
眾人都很好奇那銅絲上到底刻了什么,而柔妃也見到被霍鈺和薛雁找到了證據,也緊張得抓緊了身旁的凝香。
燕帝看了那紙上的字,面色卻變了。
薛雁看了一眼柔妃,見她似有些慌亂,緩緩開口,“臣女記得柔妃娘娘的名諱叫林月柔,曾在鹿鳴別院伺候過長公主殿下,之后長公主殿下病故,柔妃娘娘便被送進宮伴駕,但不知在進入鹿鳴別院前,娘娘曾做過什么?可有人知道娘娘的真實身份?”
嬪妃入宮前,宮里會有人專門調查她們的家世背景,以確保她們是清白人家的女子。
薛雁看著柔妃道:“還是說臣女應該喚娘娘為清泱大人。”
柔妃臉色驟變,那個名字已經很久沒被人提及了,久得她好像已經忘記了。
提前“清泱”這個名字,所有人都變了臉色,當年寧王協助太子掌管刑獄,在京中辦如意坊便是為了抓捕藏匿在京城的暗探,那北狄暗探的首領的名字便是清泱,只不過她一直帶著半截銀色面具,沒有人見過真正的清泱到底生的是什么模樣。
寧王讓如意坊查了大半年,終于查到了線索,得知清泱會帶人前往地下賭飯與朝中的一位重臣見面,他便帶了天字營的英武衛去抓捕,讓人掘了地道,讓英武衛藏身在暗道之中。
賭坊人多,魚龍混雜,還潛伏著不少暗探,稍有變故,清泱便會有所察覺,這便是她選擇藏在地下賭坊的原因,清泱在附近的鋪子和妓院中全都安排了眼線和暗樁,一旦發現可疑之人,發現不對經,她便趕緊撤離。
寧王帶人埋伏在地道中,只等那官員一出現,便將那人揪出,將埋伏在附近的北狄暗探全都一網打盡。
可不知為何,朝中的那名官員應是察覺了不對,并未前來,而清泱也得到消息,趕緊撤離。
寧王想抓活口,逼出那官員的身份和下落,他帶著天字營的將士殺進了地下賭坊,又讓辛榮帶人堵住了地下賭坊的所有的出口。要將這些北狄暗探一網打盡,眼見著清泱已經插翅難飛,手下的暗探折損了大半,就連她的腰上也中了一箭,眼見著她再難逃脫。
可那時任副使的榮王世子蕭炎出動了所有在大燕的暗探,舍了經營了十多年的暗中勢力,幾乎折了所有的人手,營救清泱。
為了助她逃脫,他最后替清泱擋了一箭,胸口中箭,假死逃脫。
當年的那一戰太過慘烈,整個地下賭坊幾乎血流成河,到處都是英武衛和北狄暗探的尸體,那些北狄的暗探多為女子,都是孤苦無依,從小被當成暗衛訓練長大,她們的后腰處都有一道火焰的標記,是被烙鐵生生烙印在肌膚之上的,她們也是北狄貴族和皇族的玩物,終身不能嫁人,長期被藥物控制,活不過三十歲。
霍鈺抓住了那些暗探,審問了三天三夜,最終熬不過刑罰,死在了牢里,卻始終沒有人透露關于清泱的相貌的半點消息。
從此以后,清泱便銷聲匿跡了,一直到今日,這個名字再次出現,清泱不僅身處皇宮,還成了柔妃,這些年在后宮頗得圣寵。
柔妃看向燕帝,只見他垂眸看著桌案之上白紙上拓印的小字,看不清面上的神色。
柔妃輕拍手掌,突然笑了,“寧王和薛娘子共同演的一出好戲實在太精彩了!但僅秦宓的幾句話,銅絲上刻的幾個字,便認定本宮是北狄暗探嗎?”
她突然上前,跪在燕帝的跟前,“求陛下為臣妾做主,臣妾雖然出生低微,但臣妾是伺候陛下的人,容不得他人如此污蔑陷害!陛下,臣妾是柔兒,不是什么卿泱。”
燕帝一把捏住柔妃的下頜,“林月柔,你到底是誰?”
“不僅如此,皇長兄還提到了一個人,東宮書吏石靖。”
霍鈺道:“此人官職低微,自皇太子出事后,東宮的大小官員全都被暗殺殆盡。”
石靖趁亂逃出東宮,進了一間茶坊,狠心一雙刺瞎了眼睛,裝聾作啞,三年來沒有開口說過一句話,靠在茶坊靠給人寫話本、抄書維持生計。
“事關皇長兄一案,兒臣懇求父皇準石靖入宮覲見!”
燕帝松開柔妃,那深邃的眼中綻著冷厲的光,冷聲道:“準。”
一盞茶的功夫,辛榮已經將在清風茶館找到了正在寫話本的石靖,將他帶入皇宮。
石靖自己刺瞎了眼睛,又裝聾作啞躲在清風茶館中,靠寫話本子,抄書掙來的幾錢銀子艱難度日,日子過得清苦不堪,身上竟沒有一件像樣的衣裳。便是身上的那件破舊布衣已經漿洗了多次,破舊不堪,那衣裳上面打滿了補丁,看得出這些年應該是過得窮困潦倒,極其艱難。
辛榮攙扶著石靖,走進大殿,將他引到皇帝的跟前,小聲提醒道:“石先生,已經到了。”
石靖趕緊撫平衣裳的褶皺,跪地叩首,“草民石靖叩見陛下。”
“起來吧!”龍椅之上那道涼涼的聲音傳來。
霍鈺上前扶起石靖,恭敬道:“先生這些年辛苦了。”
石靖緊緊抓住霍鈺的手,激動不已,“是寧王殿下。草民終于等到了殿下。草民茍且求生,便是等到真相昭雪的這一天,若能還太子殿下清白,草民死而無憾!”
他正要對霍鈺下跪,霍鈺拖著他的手臂將他扶起身來,“石先生受苦了。先生不必下跪,本王感念先生對太子殿下的忠誠。甚至敬重先生,日后先生見到本王可永不下跪。”
提起已故的皇太子,石靖不禁潸然淚下。
“太子殿下是難得的賢名主君。可卻不幸遇難。”石靖三年沒有開口說話,雖說喉嚨有些滯澀,但卻口齒清晰,說話鏗鏘有力。
他回憶著當年的往事,傷感地說道:“當年寧王殿下遠征,與北狄人交戰,戰況緊急,太子殿下擔心殿下的安危。更是擔心被北狄人竊取了燕國的軍情。當年清泱出逃之后,一直下落不明,還有那位蕭炎蕭世子的尸體卻突然失蹤,太子殿下憂心北狄的暗探勢力仍然在京城,果然不久后,邊關便傳來了寧王殿下在雁門關遇到伏擊的消息,太子殿下更是寢室難安,日夜難眠,一直讓如意坊在暗中調查。通過打聽當年清泱的身形特征,終于讓他鎖定了幾個懷疑的對象,其中便有那位曾經在鹿鳴別院伺候長公的柔妃娘娘。太子殿下便讓人暗中關注這幾個女子的動向,直到太子殿下發現宮里有不少人失蹤,便沿著線索一直追查到了摘星樓。”
石靖想起三年前的那天夜里,他隨著太子殿下入宮,等到了夜里,太子殿下悄悄前往摘星樓,便見到了那般血腥的一幕。
只聽得一陣凄厲的慘叫聲,有名宮女從高樓墜下,當場便死了,待霍啟走近一看,那宮女被人挖去了眼睛,全身都是傷痕,死狀極其恐怖。
太子殿下便找來仵作為那宮女驗尸,卻發現那宮女的那雙眼睛是被猛禽所啄,身上的傷痕也是被猛禽啄傷。
石靖想起那般血腥恐怖的場景,至今覺得心有余悸,“太醫說那啄傷宮女的猛禽應該是鷹。”
薛雁似想起那日入宮赴瓊林宴之時,皇宮的上空便是盤旋著的就是鷹。
難道柔妃竟能掌控鳥獸,這也太可怕了,她曾聽義父說過,有人懂獸語,能控鳥獸,利用天空飛行的鳥獸傳遞消息,若是柔妃真的能控制那些鷹,即便她不出皇宮半步,便也能知道天下之事,她突然想到當初她和寧王前往蘇州城,寧王雖然是暗中行事,可還是有人了如指掌,只怕是柔妃讓這些i鷹當成她的眼睛,得知了寧王去往蘇州的消息,這才聯合蕭世子安排了那場刺殺寧王的計劃。
石靖又道:“不僅如此,宮里經常有太醫告病歸家,而那些太醫都曾經給柔妃看過病。”
那些太醫為柔妃看病之后,不久便突染重疾辭官歸家了。太子覺得奇怪,便讓人追查那些太醫的下落,卻發現他們家中一切如常,并沒有收拾行李的跡象,可家中老小全都失蹤了。
太子殿下便讓人查找他們的下落,終于在他們宅院的后院的瓦甕中發現了太醫和家人的尸體,全都被剁成了塊狀裝于甕中。
“他們的死狀都是渾身烏黑發紫,在死前被人喂了劇毒。”
石靖想起那些太醫的死狀,驚駭不已,難以自控,高聲道:“柔妃身邊有一名來自苗疆的宮女,這名宮女擅毒,太子殿下曾派去去苗疆查探過,這名宮女就叫凝香。那苗疆女子隨身帶著毒草毒藥,只需派人搜查她的周身便可知真相。”
霍鈺厲聲道:“來人,將凝香拿下。”
突然一陣異香傳來,只見凝香的手指在半空中輕輕的舞動,指間香霧繚繞,石靖聞到那香氣,不禁大驚失色,高聲提醒道:“小心有毒。”
霍鈺趕緊捂住薛雁的口鼻,高聲道:“捉拿凝香。”
而殿中的宮女和守衛聞到那香氣,身子綿軟無力,守衛手中的刀都紛紛掉落在地。
眼見著凝香要藥倒那些守衛逃出去。
錦衣衛指揮使韓世昭突然出現,“砰”地一聲關上了門,一手用衣袖擋住袖口,一手持刀逼向凝香。
那凝香不僅擅長使毒,還習過武,她身形輕盈,像一只蝴蝶在半空中飛舞,但她身上帶毒,又隨身帶著不少毒草毒蟲,便是韓世昭也不敢輕易靠近她,不免讓她占盡了先機。
辛榮上前支援,只見他飛身至半空中,一腳踢中了凝香的后背,而凝香的手飛快的舞動,便要再放香煙之時,霍鈺從錦衣衛的手里接過弓箭,將她當場射殺。
之后,辛榮便從凝香隨身帶著的荷包中搜出了毒藥和毒草,隨身攜帶的琉璃瓶中還有不少渾身漆黑的毒蟲,在那些藥草中發現了一些失魂草,曾被薛凝放在香袋中,差點害了霍鈺。
石靖又道:“事到如今,柔妃娘娘還不承認是你當初害了太子殿下嗎?”
柔妃咳了幾聲,看了一眼被當場射殺的凝香,笑道:“凝香是鹿鳴別院的人,她曾隨本宮一起進宮,本宮實不知她的底細。”
柔妃看了一眼燕帝,從容說道:“若說她是誰的人,那極有可能是長公主的人,那道長公主也是北狄的細作不成?”
只聽“啪”地一聲響,燕帝重重地打了柔妃一巴掌,“你不配提她。”
柔妃捂著臉,落下委屈的眼淚。
石靖激動得高聲道:“即便柔妃娘娘不承認,柔妃娘娘擅長鳥獸之語,能控制鳥獸為她做事,什么天降異相,百鳥齊聚東宮,主天下異主的流言,根本就是她所為。她便是北狄的暗探卿泱,也是她害死了太子殿下啊!求陛下明鑒!太子殿下忠孝仁厚,他斷然不會謀逆!求陛下明鑒啊!”石靖以額觸地,重重地磕著地面,那一聲聲沉悶的響聲傳遍了大殿,他的額頭上已經鮮血淋漓,仍在不停的磕著。
在場的所有人無不為之震撼動容。
柔妃突然笑了起來,看向燕帝,突然脫外裙。
燕帝大怒:“林月柔,你到底要做什么?”
柔妃笑道:“僅憑在銅絲上刻的幾個字,和這個不知從哪里找出來的書吏的幾句毫無證據的推斷,皇上便疑心了臣妾,臣妾也對當年之事有所耳聞,得知當年寧王殿下的那一箭幾乎要了清泱的性命。敢問寧王殿下,中了那樣深的一箭可會留下傷疤?”
霍鈺道:“自是會留下極深的傷疤。”
隨著柔妃身上的衣裙被退下,身上只剩一件小衣,她轉過身去,只見后腰光潔如玉,別說是傷疤了,整個后背之上連一顆痣也無。
“如今陛下還認為臣妾是北狄暗探清泱嗎?”
燕帝對柔妃伸出手,脫下身上的大氅替柔妃披上,“柔兒怕冷,又何必如此!”
第63章
霍鈺卻一把扣住了柔妃的手腕,對辛榮道:“去趙府請一個人來,將那位為趙文軒治病的杜郎中請來。再讓人將那扁毛畜生捉來。”
如今天降大雪,天寒地凍,鳥獸不易捕食,倘若以食物相誘,便可抓住那只在皇宮的上空盤旋的那只獵鷹。
薛雁也提醒道:“鳥獸對氣味感知靈敏,可用柔妃娘娘平日所穿的衣物相誘。”
“多謝薛娘子提醒。”
辛榮便快速出了大殿,很快去請了杜郎中來,而辛榮也在摘星樓設下陷阱,按照薛雁的方法,讓一名宮女穿了柔妃的衣裳,再去喂食那鷹,那鷹果然聞到氣味俯沖而下,可那鷹也很警覺,離近了看到那宮女的相貌覺得不對,便飛身撲去。
多虧辛榮出手及時,救下那宮女,又一箭射中那只鷹的翅膀,這才順利將那鷹捉住。
他將那只獵鷹被關在籠中,帶進來大殿,那鷹依然兇猛,豎起羽毛,瘋狂地啄著鐵籠子,嘴里還發出一陣陣尖銳的叫聲。
直到辛榮將那只鷹帶到柔妃的面前,那鷹應是感受到主人的氣息,瘋狂撲打著翅膀,整個身子立了起來,對柔妃發出陣陣低沉的悲鳴聲。
杜郎中也請進了大殿,對燕帝和寧王行跪拜大禮。
霍鈺問杜郎中道:“請問杜郎中,不能用什么辦法可去除人身上的陳年傷疤?”
杜郎中仔細思考了片刻,便道:“回寧王殿下,或可用藥物涂在傷疤上,但既是陳年舊傷,那去疤的效果怕是不好。”
霍鈺道:“可那人身上卻了潔白無暇,肌膚完好無損,竟看不到一絲傷痕,又不知是何緣故。”
杜郎中輕輕捋了捋下巴的胡須,皺眉沉思著,突然,他開口道:“若是用匕首劃連帶著周圍的肌膚一起剝去,再輔助藥草,那新長出來的肌膚便可以像原來那般完好如初。可那般的疼痛非旁人能忍。”
薛雁看向柔妃,只見她唇角勾著淺笑,似毫不在意。霍鈺則冷笑道:“清泱從小當成暗探培養,被訓練為暗探之人,從小忍受著旁人不能忍受之痛苦,怕是連刮骨之痛也不怕,又何懼這般的痛苦。”
“本王還有一事想請教杜郎中。”
杜郎中道:“殿下但問便是,在下定會知無不言言無不盡。”
霍鈺道:“疤痕可以去除,肌膚可以再生,那被利箭從后腰穿過,洞穿脊骨的痛癥可能根除嗎?”
“不能。”杜郎中肯定答道。
他是陸梟遠赴北疆為姐姐陸氏尋來的絕世名醫,可人還未到京城,陸氏便死了,從此杜郎中便一直跟在趙文軒的身邊,趙文軒極其低調,杜郎中又很少出趙府,很多人都沒聽過他的名號。
只是那日寧王從青城山歸來,便去趙府搶親,見到趙文軒的身上有傷,而第二日他便已然恢復如初,就連傷痕也變淡了不少。他便讓辛榮去趙府打聽便知,趙文軒的府上藏著一位絕世名醫。
杜郎中醫術高明,能通過診脈診斷那人所患的病癥,便是陳年舊疾也能準確診斷出。
杜郎中對霍鈺恭敬地說道:“在下或可一試。”
柔妃知道若是讓杜郎中替她診脈,她受過重傷的事便再也無法隱瞞了。
她曾經讓凝香想辦法用匕首削去后背疤處的肌膚,佐以藥物,生出新的肌膚,后背上再未留下半點疤痕。
但因為當年被寧王所傷的那一箭實在太深,傷口雖然愈合,但留下了一道極深的傷疤。
削去肌膚又需承受極大的痛苦,而她從小被訓練為北狄暗探,身體曾受到過極致的摧殘,重傷落下病根,更是傷了根本。尤其是下雪之后,她變得畏寒怕冷,只要那杜郎中一把脈便知她的體質異于常人,受過箭傷,到時候她的身份必然暴露。
而正在這時,月妃也進了大殿,帶來薛雁的姨母余悠然和董菀的供詞。
供詞上寫著他們是受柔妃的指使,這才聯手指認薛家藏有南珠頭面,栽贓薛家參與薛貴妃謀害皇太子一案。
那余悠然母女都貪財,薛雁讓羅一刀拿到了地下賭坊的謝玉琦欠的賭債要挾,讓王念云將姨母余悠然灌醉后,輕易便套出了她的話,柔妃答應事成之后,給余悠然銀兩地契,還給她的夫君王耀祖升官,封她為一品誥命夫人。
而至于董菀,謝玉卿綁走了董菀視為命根子的兒子謝玉彥,還將人劫走的地點也選在了玉龍寺的楓林之中。
以幼弟謝玉彥的性命逼迫董菀半年前買兇殺人,陷害謝玉琦輕薄她,原來謝玉卿竟然喜歡了自己的庶母董菀,后來被董菀發現,在謝玉卿的酒里動了手腳,等他闖入她的房間,再喊人捉奸,賊喊捉賊,而她害謝玉卿兄弟的目的,便是為了奪取侯爵之位和私吞謝老侯爺留下的大量錢財。
她還招供了自己曾經因為精通藥理,曾經救過柔妃,之后便一直替柔妃做事,柔妃答應讓她的兒子當侯爺,讓她掌管謝家,有柔妃為她撐腰,她才敢買兇殺人,刺殺謝玉卿。那日,從薛府出來,謝玉卿去追薛凝,碰巧撞上了那眉心有刀疤的男人,那天也是凝香出宮,殺了那刀疤的男人,替董菀善后。
而從那時起,柔妃便已經在暗中策劃了這場陷害薛家的驚天大案。
余悠然和董菀將事情的經過全都招供了,柔妃知道有杜郎中在,只要杜郎中把了脈,她后腰處受過重傷之事便再想抵賴也賴不掉了,證據確鑿容不得她抵賴,她的身份已經徹底暴露了。
柔妃看向薛雁,心想她還真是小看了這位薛二小姐,沒想到自己潛伏在大燕皇宮多年,竟然栽在薛雁的手上,只能怪她之前太過輕敵了。
她笑看著霍鈺,道:“不必診脈了,我承認我便是清泱,曾經的北狄暗衛,十三年前被派往燕國,擔任指揮使,掌管燕國境內的所有北狄暗探。
眾人無不精駭異常,更是沒想到,整整三年,清泱竟然藏身皇宮中,更沒想到燕帝的寵妃竟然是兇狠嗜殺的北狄暗探清泱。
霍鈺拔劍直指她的胸口,“皇長兄是不是為你所殺?”
“不錯。”
既然被發現了,當年她做下的那樁大案,那是他的得意之作,逼死了皇太子,害了東宮三十多名官員,幾乎將皇太子的勢力連根拔起。
“誰讓他發現了我的秘密,還妄想替你掃清障礙。”
當年皇太子霍啟為了寧王查清泱,通過摘星樓墜下的那些宮女的尸體懷疑到柔妃的頭上,并暗中查到了那些告病回家的太醫的身上,順藤摸瓜查到了柔妃和宮女薛凝。
她便用鳥獸之語喚來那些鳥兒,將那些鳥兒養在摘星樓中,這摘星樓是燕帝為她所建,平日里除了她,不許任何后宮嬪妃靠近,她收買了欽天監的監正,動了手腳測出了那六字箴言,之后她讓凝香殺了欽天監的監正,偽造成懼怕太子而懸梁自盡的假象。
更是讓凝香下毒,毒死了秦府池中的魚兒,用毒藥浸泡的種子灑在地上讓鳥兒吃掉,澆灌花草的水里下毒,等到第二日,秦宓起來一看,發現府里的花草死了,鳥兒的尸體掉了一地,就連池塘中的魚兒也死了,只是害怕不已。
直到皇太子被關進了詔獄,眼看著她的目的已經達到。
秦宓便用秦宓和秦家的命要挾太子,而太子一倒,先前站在太子這邊的官員都被她暗殺清理殆盡。
而寧王與北狄的戰事陷入膠著,燕帝下令不許消息傳出京城,太子孤立無援,為了救下秦宓,不連累秦家人,最終自盡在詔獄之中。
柔妃見自己已然暴露了身份,便毫無保留的將當年之事全都道出。她看向龍椅之上的燕帝,見他始終擰眉不語,臉上未見半分情緒的起伏,他們說的什么皇太子,柔妃都似與他毫不相關。
直到霍鈺手中的劍刺進了柔妃的胸膛,燕帝突然道:“住手!”
燕帝走到柔妃的面前,眼神似有萬般不舍之意,他看著柔妃,一把捏住了柔妃的脖頸,冷笑著問道:“當年與你在地下賭場碰面的那個朝中大員到底是誰?”
柔妃抿著唇,緊牙忍著疼,她看著燕帝,笑道:“請陛下恕罪,臣妾無可奉告。”
清秧拒絕說出那朝中大員的名字,燕帝本應發怒,可他卻似松了一口氣,道:“即日起將清泱押入慎刑司大牢,直到審出當年與她見面的那位朝中大員為止。”
清泱的脖子上被掐住了一道極深的勒痕,因為她知道只要燕帝沒找到比她更像長公主的人,他便不舍得殺她。
霍鈺見燕帝似不打算處以極刑,急切地道:“父皇,倘若一日審不出呢?”
燕帝皺緊了眉頭,面色不悅,“那便一直審下去。”
“可她害死了皇長兄,謀害皇太子應該被處以極刑,該五馬分尸!”
燕帝怒拍桌案,冷聲道:“這是圣旨,你敢抗旨!”
霍鈺咬緊了牙關,極力忍受著內心的痛苦和憤怒。
卻聽燕帝道:“朕會將當年皇太子之死的真相昭告天下,讓霍啟葬入皇陵。恢復他皇太子的身份,并賜他封號。”
霍鈺憤怒至極,父皇是想以此同他做交易,倘若他不答應,父皇便會收回這一切。
皇長兄分明就是冤屈之死,他身為人父,理所應當還皇長兄清白,他卻以此作為交易,留住清泱的性命,這世上還有比他更涼薄的父親嗎?”
薛雁也明白燕帝的深意,不禁為霍鈺感到心酸難過,更是對他的感受感同身受。
燕帝是在拿皇太子的冤情和他談條件,若要替皇太子伸冤,那他便只能退一步。皇帝這是逼他做選擇,逼他退讓。
燕帝明明知道皇長兄在他心里有多重要,此舉無疑是用尖利的刀子剜他的心。
薛雁明白他心里有多痛,也明白他又有多恨,明白他想手刃仇人為兄長報仇,她將他的手握在掌心,提醒他不可沖撞了皇帝,報仇之事可徐緩圖之。
霍鈺回握著薛雁的手,看向跪在地上的薛遠父子,父皇不僅僅是以皇長兄逼他退讓,更是事關薛家,他們也是薛雁最在乎之人,為了薛家人,他也不得不退。
“兒臣遵旨!”
燕帝擺了擺手道:“朕乏了,至于薛家的事,朕就交給寧王處置。”
這算是打了個巴掌,再給個甜棗,也是以薛家人的安危,敲打寧王讓他適可而止。
此案歷時三個月,薛遠父子也被關在牢中三個月,此刻終于真相大白,薛家人被放出了地牢,薛遠官復原職,仍是大燕的丞相。
余悠然被押送刑部大牢,只不過她剛從京兆府大牢放出來,卻又被關了進去。但卻因為勾結北狄暗探構陷薛相的罪名,被判流放三千里,貶為奴籍,不久后出了刑部大牢,被押送西北,便得到了王耀祖的一張休書。
她歇斯底里的哭喊著,王耀祖拜謝了刑部張尚書,他因為為人老實一直被余悠然瞧不起,動輒打罵,終于擺脫了這個惡婦,覺得心中有一種說不出的舒坦。
而刑部也很快判了董菀的案子。
她因牽扯到買兇殺人的案子,被處以斬刑。
而至于原刑部尚書趙謙則被關在刑部大牢中,因牽扯構陷薛貴妃和薛家的案子,被罷了官,關在牢房中,等張尚書審理此案后,按律法秋后問斬。
趙文軒由鎮國將軍保下,張尚書也查清了此案,證明他并未參與構陷薛家和貴妃一案,也并非是為了趙家做事,而且之后趙文軒主動離開了兵部,主動申請調出京城,前往洛陽任洛州刺史。
而聽說昨晚趙文婕在謝府撞見了鬼,說是在府中見到了薛凝的鬼魂,幾乎嚇得去了半條命,錦衣衛奉旨查抄了趙家,去府中帶人之時,她嘴里一直嚷著:“我沒有殺她,薛凝不是我殺的,薛凝真的不是我殺的。你們相信我!”
可她越是如此說,旁人便越是不信,越發覺得薛凝落水至今找不到尸體,恐怕是被趙文婕所殺。
只是趙文婕關進大牢后便神智失常,看上去瘋瘋癲癲的,張尚書便暫時先將她關在牢里,只等找到薛凝的尸體,驗完尸體,再提審趙文婕。
真相終于水落石出,薛家人終于洗清了冤屈。
薛況激動不已,他握住薛雁的手,“多虧了二妹妹將我們救出來。”
其實他想抱薛雁,想告訴全世界,有薛雁這個妹妹是他一輩子的驕傲,可又暗暗覷向寧王霍鈺,只見他面色陰沉嚇人,又偷偷將手縮了回去。
薛燃將臉湊了過來,悄聲對薛況道:“三弟,我見寧王他眼神如刀,這會兒看上去心情極不好,咱們還是不要惹他為好。”
薛籍也點了點頭,鄭重說道:“大哥說的在理,不能惹他,所以咱們還是暫時離二妹妹遠些。”
薛況接過話頭,“對,寧王將二妹妹看得如同眼珠子般寶貝,便是連碰一下也不許,大哥二哥說的對,咱們遠離二妹妹,保命。”
辛榮準備好了出宮的馬車,上前恭敬的對薛家的三兄弟道:“在下送相爺和三位公子回府。三位公子請放心,寧王殿下已經為余夫人請了太醫,這會兒人應該已經服了藥,想必已經并無大礙了。請三位公子上馬車。”
三兄弟一齊搖頭,看了一眼馬車中的妹妹,“這個……我們還是去后面的那輛馬車。”
薛家三兄弟都為自己那機智的舉止暗中竊喜不已。
卻見秦宓手里抱著木匣打算與薛雁同坐一輛馬車。
薛況趕緊提醒薛燃,“你還不快去救秦娘子。”
薛燃震驚道:“不會吧!寧王竟然連女人的醋都吃嗎?”
也太可怕了吧!
寧王雖然曾經和薛凝奉旨成婚,但自成婚后薛凝便主動要求和薛雁換親,他們更是知道薛凝根本就不喜歡寧王,兩個沒有感情的人強行綁在一起,勢必會生怨懟。
如今寧王與薛凝和離,自是皆大歡喜,他們曾經在溫泉行宮,親眼目睹寧王甘愿受鞭刑,不顧違反皇帝的旨意,也要表明他想要薛雁的決心。
他們便覺得霍鈺應是要娶薛雁為妃,自是盼著他們能在一起。
果然薛燃回頭便見霍鈺冷著臉走進了馬車。
薛燃擔心秦宓那個傻丫頭會受到牽連,趕緊將人叫了下來,薛況便對薛籍使眼色,讓他趕緊下馬車,改騎馬。
霍鈺進了馬車,便將薛雁抵在馬車上,吻住了她的唇。
他的動作并不溫柔,眼含情/欲,帶著侵略的占有。
“王爺……”
他雙手握住薛雁的腰側,將她抱坐在自己的腿上,那堅實寬闊的胸膛將她圍在懷中。
薛雁的唇被他吻得又痛又麻,感受到那灼熱無比的胸膛,薛雁見他雙眸通紅似血,神色瘋狂狠戾,似要發狂。
“王爺這是怎么了?”
“撕拉”一聲,衣裙被撕碎了,裙衫墜地。
第64章
“王爺,你到底怎么了?”
他身上燙得嚇人,將自己的全部重量全都壓在她的身上,薛雁想要推開他,他抓緊她的手,與她十指緊緊交握在一處,不許她掙扎,更不由她反抗。
那深沉的黑眸被欲念覆蓋,冰冷似寒潭,眼中卻布滿了血絲,像是染了血色一般。
大掌撫過腰間,粗糲的指腹磨得她的肌膚生疼。
平日里與她親密時,他也不曾這般,還是很尊重她的感受。
但今日這般瘋狂的模樣,讓她感到害怕,他的眼眸也越來越紅,手上的力道越來越重,似要將她拆吃入腹。
薛雁剛要張嘴說話,卻被他含住了唇瓣,抵住她的舌,予取予奪,不容她抗拒。
馬車不堪重負,不停的發出嘎吱的聲響,薛雁更是驚慌失措。
父親和兄長都在后面的那輛馬車上,弄出那般大的聲響,只怕會被人聽見了。
薛雁感受他身子灼燙無比,此刻的霍鈺已經失去了理智,憤怒而瘋狂,他好似籠中獸,隨時會掙脫束縛,徹底爆發。
“唔……不要在這里。”她艱難從唇齒間擠出這幾個字,語調帶著嗔,聲音伴隨著輕微的喘息,那聲聲含糊不清的嬌吟,不聽的在他的耳邊刺激著他,讓霍鈺越發想要狠狠的欺負她。
他的身子重重壓下,將身體的重量都壓在她身上,她用力咬在他的肩頭,“霍鈺,你清醒一點,你弄疼我了。”
直到他的肩上被咬出了血,她的唇齒間彌漫著一股濃郁的血腥味,咬得她牙齒發酸,她才松開。
她用了全力,他的肩上出現了一道深深的牙印,還出了血。
疼痛終于讓他有了片刻的清醒,他的動作終于停了。
他的頭埋在她的頸間,聞到那股熟悉香氣,他身上的燥郁之氣終于慢慢退去。他的心也慢慢開始變得平靜。
薛雁感受到他停下下來,終于掙脫了他的束縛,用力將他推開,他狠狠地撞在馬車上,頭像針刺一樣疼。
霍鈺終于清醒,“對不起。本王也不知道自己怎么了?”
他方才竟然有那么一瞬控制不住自己。
只見她身上的外裙已經被撕開。只剩了一件可堪堪遮擋著身體的小衣,只見她那裸露在外的手臂和頸側都留下了不少極深的吻痕,她的唇脂暈開,唇上紅腫不堪,還留下了一些清晰的齒印,滲出點點血跡。
見她抱膝縮在墻角的模樣,霍鈺感到頭部一陣劇痛襲來,心也跟著抽痛著。
“方才本王竟傷了雁兒?”
他想伸手去碰她的臉頰,想要替她擦去唇上的血跡,薛雁卻拂開他的手,用力推開了他。
薛雁點了點頭,瞳孔微縮,顯然是在懼怕了他。
但見他眼中的血色漸漸退去,便知他應是已經恢復了理智,這才深吸了一口氣,她便趕緊去抓地上的衣裳,可衣裳已經被撕爛,不能再穿了。
霍鈺解開玉扣,脫下身上的月白錦袍。
薛雁驚呼道:“王爺,你還要做什么?”
難道他又像方才那般,又要發狂嗎?
霍鈺將衣袍遞給薛雁,“你的衣裳已經不能再穿了,還是穿本王的吧。”
沒有其他的辦法,只有先穿他的衣裳。畢竟也不能光著出去。薛雁換上了霍鈺的衣裳。
寧王身高八尺,比她高了許多,是以衣裳穿在她的身上又寬又大,于是她將衣袖卷起來,露出纖細的手臂,見到玉臂之上的那些吻痕,霍鈺的眸色又深了幾許。
薛雁見狀,趕緊將衣裳放了下來。
衣裳雖然不合身,但這衣裳上還殘留著那股熟悉的冷香,留有他的體溫,就像是被他輕撫過那般,薛雁不禁紅了臉。
“雁兒穿比本王穿著更好看。”
霍鈺覺得她穿著自己的衣裳,就像是在溫泉池中與他相貼。
想起在溫泉池中纏綿時,大掌撫過的那若絲緞般細膩的肌膚,他的眼中便出現了一抹濃重的欲色。
薛雁太熟悉他這般的眼神了。無論是在明月宮的清宵殿,還是在溫泉行宮的溫泉池中,他便是這般的眼神。
不過今日她可不想來累的下不了馬車,不想鬧出動靜引來了父兄。
關鍵是方才他們在馬車中鬧出了這般大的動靜,只怕已經驚動了馬車外的人。
她不禁往一側挪去,盡量坐的離霍鈺遠些。
霍鈺卻湊了過來,那無處安放的大長腿隨意伸向遠處。他輕聲哄她,在她的耳邊一遍一遍軟語道啊:“對不起啊,本王不該那般不知輕重,更不該那般用力傷了你。”
薛雁驚訝地看著他,他說的話怎的如此讓人浮想聯翩呢。
她抗拒般的往后退,霍鈺卻將她圈在懷中,只是用唇去蹭她的額頭,去吻她的眼睛,即便只是輕輕碰了她,他也覺得內心的邪火亂竄。
他已經迫不及待地將她娶回家,成為她名正言順的夫君。
“雁兒你打我,你咬我,只要你出了氣,你想對本王做什么都可以。”
薛雁瞪著他,突然笑了,“不咬了,牙酸。”她看向他肩上的傷,他褪下外袍后,牙印上滲出的血跡已經染紅了里衣。
在里衣上留下了兩道清晰的牙印,薛雁問道:“疼嗎?”
霍鈺搖頭,“不疼。”
他身上滿是傷痕,隨處一處刀傷,都遠比這小小的咬傷要重得多。
“本王甘之如飴。”他不但沒覺得疼,倒是覺得很喜歡也很享受,心想這便是閨房之樂吧。
他身上再多幾道咬痕也沒什么。
可薛雁卻似紅了眼,親吻在牙印上。
雖說是隔著衣衫,那種溫潤的觸感迅速傳遍全身,他的身體為之一震。
霍鈺動情地將她擁入懷中,親了一下她的唇,卻只敢親一下,生怕他像方才那般失去了控制,更怕他失去理智傷了她。
“雁兒這般親本王,本王會控制不住,就忍不住想……”
“不許想。”
他為何總對房事如此熱衷,青天白日,也不知道稍微收斂克制一點。
“連想也不準想嗎?那本王看到心愛之人卻無半點想法,那豈不是與玉龍寺的那些和尚無疑?”
提起玉龍寺,薛雁的臉更是紅透了,閉嘴不答他那些不正經的話。
“可若是……”
薛雁好奇問道:“若是什么?”
其實霍鈺是想說“若是成婚后也不行嗎?”可卻總覺得在此處說顯得過于輕浮孟浪,便想著找個合適的時機再正式求娶她為正妃。
“雁兒,明日便是上元夜了。明晚在仙緣橋,雁兒可一定要來。”
“我再考慮考慮。”
霍鈺不滿的道:“還要考慮啊!”
他湊近在她的耳邊,輕聲道:“方才本王弄疼雁兒哪里了?”
薛雁低著頭,紅著臉說道:“也就那幾處。”
脖頸處,胸脯還有大腿內側,應該都紅了,可這些都是私密部位,她羞于啟齒。
“那本王親親就不痛了。”
“想得美。”
薛雁氣鼓鼓的起身,“王爺,告辭!”
卻被霍鈺從身后抱住,“雁兒就打算這樣下馬車嗎?是想讓所有人都該知道你進馬車時穿著自己的衣裙,可出了馬車卻穿著本王的衣裳,怕是想要暗示他們你在馬車里與本王發生了什么嗎?”
經過霍鈺一提醒,薛雁氣鼓鼓的坐下,“都怪你。你得賠我衣裳。”
“賠,本王必須得賠。”
不只一件,便是十件大婚的吉服,他全都賠了。
霍鈺出了馬車,對辛榮吩咐道:“你去一趟成衣鋪。去選一件王妃穿的衣裳來。”
辛榮卻疑惑道:“王妃?”寧王不是已經和離了嗎?哪來的王妃。
霍鈺不禁皺了皺眉頭,“就是薛二小姐。”
他有些嫌棄的看向辛榮,在他身邊跟了這么多年,怎的他總是有一股呆傻氣,連個這點眼力見也沒有,心想辛榮呆呆的傻傻的,只怕他也不知道王妃的尺寸,又如何能指望他去買到合適的衣裳。
不過雁兒的尺寸他是清楚的。
他想起在溫泉池中,他托舉著她的后臀,與她緊貼在一處,自然對王妃的尺寸了如指掌。
于是他又將辛榮給叫了回來,“罷了,你還是去將通知織錦坊,讓他們這幾日不開門做生意,還有趕緊將華裳從揚州叫回來。”
辛榮不解道:“可江南的織錦坊離不開華裳姑娘。”
華裳是江南最好的繡娘,她的繡品千金難求,只要經她手的繡品,通常在市面上一搶而空,織錦坊是寧王的產業,霍鈺將江南的織錦坊都交給華裳打理,華裳已經很久沒有親自刺繡了,可大婚的喜服,只有交給華裳,他才能放心。
若將華裳叫了回來,江南那邊的織錦坊便要關門歇業了。
辛榮小聲嘀咕道:“關了織錦坊,一天可要損失幾千兩銀子呢!那便是王府三個月的開支啊,這多不劃算啊!言觀說的真對,王府沒有女主人就是不行,王爺也太不會勤儉持家了。”
霍鈺不禁皺眉道:“讓你平時少和言觀來往,身上沾染了奸商習氣。”
辛榮連自己也沒意識到開口閉口將“銀子”“持家”和“開支”之類的詞掛在了嘴邊,便是天天聽言觀念叨,不自覺便已經被他影響了。
不過他也覺得言觀說的沒錯,畢竟要賺銀子不易,花銀子可太容易了。
“好了,快去吧!”霍鈺抬手扶額,覺得頭有點疼。
“所以殿下為何要關了織錦坊?”
畢竟王爺名下的所有產業都是由言觀在打理,倘若言觀知道最賺錢的織錦坊關門,斷了他財路,他只怕會一怒之下沖進王府找寧王殿下理論不可。
霍鈺沒好氣道:“為王府找個女主人,這下行了吧?快滾。”
辛榮還是一知半解,不過他看寧王動了怒,便趕緊開溜,打算去問言觀。
織錦坊關門和王府的女主人有什么關系。
“回來!”
辛榮剛打算離開,卻又被叫了回來。
霍鈺想起自己方才突然失控,還傷了薛雁,他后悔極了。但后怕的是連他自己也控制不住發狂。
“將杜郎中請到府里來,本王有話要問他?”
怎的突然便要找郎中了?
辛榮焦急問道:“可是殿下哪里覺得不適嗎?”
“沒什么,一點小事罷了。對了,請杜郎中之事絕不可泄露出去分毫,尤其不能讓王妃知道。”
辛榮拱手道:“屬下領命。”
霍鈺再次推門進了馬車,見他手中空空如也,薛雁問道:“王爺賠給我的衣裳呢!”
霍鈺笑道:“辛榮不知你的尺寸,這差事交給他定要辦砸。而且本王覺得雁兒出了馬車無故換了身衣裳更顯得是在欲蓋彌彰,本王還是覺得換與不換并無區別。”
“那現在該怎么辦?”薛雁甚感苦惱,換衣裳惹人懷疑,不換也不行。
前面便是薛府,馬車緩緩停在薛府的門前。
霍鈺將薛雁橫抱在懷中,笑道:“本王親自將雁兒抱回薛府。若是雁兒覺害羞呢,便盡管將臉藏在本王的懷里,雁兒放心,有本王替你擋著。”
“擋著臉有什么用,父兄都知道是我。”
霍鈺大笑了一聲,道:“若是薛相和幾位薛公子問起,那本王便說舍不得雁兒多走一步路,硬要抱雁兒入府。雁兒便盡管將責任推到本王身上便是。”
這算起什么解釋嘛。
霍鈺執意要將薛雁抱回王府,薛家父子知道寧王對薛雁用情至深,只盼著他們的好事能成,也盼著薛雁能找到好歸宿。
薛府上下都為薛雁感到高興,唯獨一個人例外,那人便是薛雁的母親余氏。
正當霍鈺抱著薛雁回府之時,翠果正攙扶著夫人余氏走出屋子,得知夫君和兒子們歸家,余氏的病也好了,便特地來迎接,可當她看到寧王和自己的小女兒如此親密,臉色驟然變了,她取下頭上的簪子捏手中,恨得全身發抖。
翠果見余夫人捏著簪子,渾身都在發抖,見她那般憤怒兇狠的眼神,翠果也嚇得不輕。
“夫人這是要做什么?”
余氏看了看自己手里的簪子,趕緊將簪插回發間。回過神來,便趕緊去迎接夫君歸府。對翠果吩咐道:“趕緊去準備火盆和艾草,為夫君和三位公子去了晦氣。”
她也要去去晦氣,祈求上蒼保佑自己的小女兒不要再被寧王這個煞星纏上。
她因為這個煞星已經失去了一個女兒了,不能再失去薛雁了。
薛家人跨過火盆,余氏熏艾驅散了霉運和晦氣,薛家人便坐在一起用了晚飯。
到了入睡之時,一輛馬車飛快在夜色中穿行,停下了薛府門前,只見一位男子下了馬車,他將自己裹得嚴實,用兜帽遮擋著面容,僅露出一雙眼睛。
他一遍遍的叩門。
薛管家三更半夜便被那一聲聲急促的叩門聲驚醒,小聲咒罵了幾聲,打著呵欠去開門。
見到那人,他腿一軟,便跪了下去,“參見八皇子殿下。”
沒想到八皇子深夜來訪,還如此焦急。
薛管家不禁心中忐忑,薛家剛擺脫了厄運,可不要再被纏上了才好。
霍錚急切問道:“舅父呢!有人要殺我,我要見舅父。”
見八皇子驚惶不安,薛管家也嚇得不輕,趕緊將霍錚引進了書房。
霍錚嚇壞了,只是不停的對薛遠說他感覺到有人要殺他。
薛遠安撫了霍錚,柔妃已經被關進了慎刑司的地牢中,八皇子的也被解除了禁足,他目前的處境是安全的,只是可惜薛貴妃在冷宮已經瘋了。
薛遠親自將霍錚送進入宮的馬車。
就在霍錚入宮后,更鼓敲響了三聲。
三更天已過,慎刑司的地牢中卻發出一陣陣凄慘的叫聲。
清泱被鐵鏈縛住了手腳,單獨關押在一間牢房中,雖然環境還算干凈,但整夜回蕩的凄慘的叫聲惹得她心煩。
這里關押著犯了事的宮人,日日夜夜都有人鞭打著她們。
只聽一陣腳步聲傳來,那人走到清泱所在的牢房前,輕輕揭下披風的兜帽。
清泱無論見到那張俊美的容顏多少次,都會覺得惋惜,那般絕美的容顏真是世間少有,可唯有右頰上刺了字,真是白玉有瑕,令人覺得遺憾,覺得惋惜。
“謝先生,真是好久不見了。”
那人嘆道:“是啊!已經整整五年都沒見了。沒想到再次見面,你竟落得如此下場。”
清泱笑道:“既然謝先生能出現在皇宮,只怕這京城怕是要天翻地覆了吧!哈哈哈……”
“若是寧王知道太子之死的真正原因其實是因為他為謝先生鳴不平,只怕他們寧王便會生反目成仇,謝先生的目的也就達到了。”
真正殺了太子其實是燕帝,燕帝因太子為這位謝先生鳴不平,燕帝這才動了殺心。
清泱看著眼前的這個俊美男人,他的名字便是燕帝陛下永遠的禁忌。
——謝玄。
第65章
京城中人無論如何都想不到眼前之人便是當年在朝堂上叱咤風云的帝師謝玄。
他當年在迎娶了長公主為妻后,其寵妻程度可謂是聞名京城,長公主在懷有身孕后,胃口不好,他每日都去御膳房學點心。回到鹿鳴別院便親自給長公主下廚,長公主喜歡喝酒,可懷有身孕不能喝酒,他便用去向西域的商人學釀那不醉人,不會傷害身體的果子酒。長公主最喜歡他釀的葡萄酒。
而在他們成婚五年后,謝玄獲罪新帝,謝府一夜之間被抄家流放,而在流放的途中,謝家的人病的病,死的死。而謝玄也死在了流放途中。
而長公主悲痛欲絕,腹中的孩子也沒能保住。
隨著謝玄之死,京城第一名門謝家在一夜之間消聲匿跡。
就在十年前,謝玄再次出現在京中,卻被毀去了容貌,俊美如玉的臉上刺了字,不僅如此,他還受了宮刑,忍辱偷生,便是再回到京城再看一眼他的妻子。
當他趁夜偷偷前往鹿鳴別院之時,他卻見到了那一幕。
他的妻子被別的男人壓在身下,而那個男人便是當今圣上霍文紹。
他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他們是姐弟,燕帝又怎能亂/倫。
原來,燕帝覬覦長公主已久,但他隱藏的太好了,整整五年,他竟然從未發現霍文紹竟然覬覦他的妻子。想當初,霍文紹放低身段,求自己助他登上帝位,他曾以為霍文紹是明君,在幫他奪得帝位,霍文紹竟然奪了他的妻子。
而鹿鳴別院,再就成了燕帝為長公主打造的囚籠,“寡居”在家的長公主成了燕帝見不得光的外室。
他想過去死,但得知自己滿門在流放途中被殺后,他想救出妻子想復仇。
可他一無所有,死里逃生,容貌盡毀,還成了流放犯,但他對大燕朝堂的了如指掌,多年在朝堂的經營,他的門生遍布朝堂,他便選擇和北狄人合作,等到徹底覆滅了大燕,殺了龍椅上的那位,救出他的妻子。
他查得昌順商行是北狄暗探的據點,這些北狄人扮成皮貨商人,常年在黑市做皮貨生意,用以隱藏身份。
可昌順商行被寧王盯上了。
他便放出消息約見清泱,將約見的地點選在地下賭坊。
他們要見面的秘密還是寧王發現,寧王布下天羅地網抓北狄暗探,抓清泱。
那一戰,北狄暗探損失慘重,清泱也命玄一線,是蕭炎拼死救下她的性命,清泱才逃過一劫,而蕭炎也因此身受重傷差點就死了。
清泱雖然死里逃生逃過一劫,但培養了多年的人手幾乎全都被寧王拔除,她無處可躲,也是謝玄救她一命,為她治傷,他替她偽裝進了鹿鳴別院,讓她留在長公主的身邊。
謝玄讓清泱假扮長公主,將長公主救出,可卻被燕帝抓了回去,不久后,他便聽到了長公主葬身火海的消息。
他的妻子死了,他茍活在世上唯一的目標便是為了復仇。
長公主死后,燕帝便將與長公主長得相似的清泱帶盡宮,這些年給她寵愛,封她妃位,他想給長公主的一切都給了清泱,自欺欺人的以為長公主還活著。
而清泱這一躲便躲了整整十年。
謝玄冷笑道:“這十年間,你有無數機會能殺了他,拿到解藥,得獲自由,可沒想到你聰明一世,卻愛上了自己那個不該愛上的人。那人涼薄至斯,他又怎會真的憐惜你。清泱,謝某早就勸過你,你不該動情的。”
清泱自嘲笑道:“明知不能卻偏偏愛上了。這些年,他縱我寵我,什么都依我,他對我的恩寵超過了這后宮里所有的嬪妃,我與他做了十年的夫妻,又怎能獨善其身,又怎能不動心。我也只是個尋常的女人,也渴望能得到夫君的愛。他越是忘不掉她,我便越是不甘心,總想著有一天能徹底取代長公主在他心里的位置,真正得到他的心。他越是不愛我,我便越想得到,越是得不到,我便越放不下。”
“你已經深深陷進去了。”謝玄搖了搖頭,道:“這些年,你謀害嬪妃,謀害皇子,你以為他真的一點都不知道嗎?你這些年來都沒有子嗣,便是他動了手腳。他在你的飯菜中下了避子藥。他從來都不愛你。”
清泱大笑著,可笑著笑著卻掉下了眼淚。
“可即便如此,我也舍不得恨他。”
“他將我當成替身又如何。可他有我一個人就夠了。我既然得不到他的愛,那總該殺他幾個女人來發泄,我討厭他身邊那么多女人,更討厭她們能給他生孩子。我為了他親手廢了自己的武藝,為了他每月忍受著蠱毒發作的痛苦,他怎可負我。”
為了能留在燕帝的身邊,為了不被人發現她北狄暗探的身份,她親手廢了武藝,那時她中了寧王一箭,本就身受重傷,廢去武藝差點丟了性命。
北狄皇室多次讓蕭炎催促她刺殺燕帝,可她舍不得,便生生熬過體內蠱毒發作,無數個夜晚,她疼得在地上打滾,也舍不得傷他分毫。
她背叛了自己的國家,將自己毫無保留的給了他,可卻始終走不進他的內心。
他給她寵愛,給她妃位,準她后宮專寵卻唯獨不愛她。
“謝先生,難道我對他還不夠好嗎?我將心都可以剖出來給他,可他依然只想著她念著她……哈哈哈……”
謝玄沉默了,想起了他和長公主初次相見,她討厭他總是一副嚴肅的模樣,在學堂上點她的名害她出丑,趁他下朝出宮,爬上樹嚇他。可沒想到被纏繞在樹上的一條大花蛇嚇到,從樹上掉了下來。
謝玄急忙去接住她。兩個人便一起摔了出去,她壓斷了他的手臂。那時,她急哭了。還說讓他也折斷了她的手臂賠他。
他那時開玩笑說摔斷了手臂,需要人照顧,需要有人替他磨墨寫字,她便自告奮勇去照顧他。
她每天都去找他,照顧了他一個月。他們互生情愫,私定終生,直到后來,他去求賜婚,他們成了真正的夫妻。
那五年是他一生最快樂的時光。
她不忍阿弟受苦,便陪伴他入北狄為質十年,她不忍百姓受苦,捐出了自己所有的金銀錢財想為受災的百姓出一份力。
她這般胸懷天下,胸中有丘壑的女子,這世上無一人能及。
清泱有怎會懂。他的妻子便是這世上最好的。
謝玄覺得同她多說無益,便道:“蕭世子拜托謝某救你出去。”
清泱突然大聲笑了起來,笑得渾身亂顫,一動便牽扯著縛住手足的鐵鏈,鐵鏈碰撞,發出陣陣清脆的撞擊聲。
“我不出去。只要他一日不下旨殺我,我便一日不離開這間地牢。我等著他來找我。”
見清泱那般瘋魔的樣子,謝玄搖了搖頭,戴上兜帽,遮擋臉側的刺字,快步走出了地牢。
出了慎刑司,他便藏匿在黑處,只見幾個宮女太監提著宮燈出現,見到身后太監抬在轎輦之上人,他握緊了拳頭,手背上的青筋凸起,將掌心掐住了血來,鮮血順著掌心滴落,落在雪地里,像是冬日大雪中盛開的一朵朵妖艷的紅梅。
燕帝下了轎輦,便進入了地牢,不久后,地牢中傳來了陣陣絲樂聲,緊接著是鐵鏈碰撞發出的聲聲叮鈴。
清泱手腕和腳踝上被鎖上了鐵鏈,但卻并不影響她那絕美的舞姿。
一舞罷,燕帝掐住了她脖子,清泱的眼中卻并無一絲懼怕,而是直視那雙深邃的冷眸,笑道:“陛下來看妾了。”
“喚朕阿紹。”
燕帝將頭埋在她的脖頸間,一把撕開她的衣裙,感受到她的身子一陣陣戰栗不已。
“阿紹。”
燕帝將她抱在自己的腿上,很快那鐵鏈的撞擊聲傳遍了了地牢的每一個角落。
謝玄對身側之人說道:“蕭世子,她不想出去,謝某也無能為力。”
蕭炎的眼中閃過一絲失落,“她這一生從未體會過一絲真情,也從未嘗過一絲溫暖,一旦有人對她好,她便會毫無保留的付出。”
不知從何處飛來了一只蝴蝶,那只蝴蝶撲騰著翅膀飛向了一名宮女手中的燈籠,然后猛地往上撞上。
可是這冬天太過寒冷刺骨,那只蝴蝶苦苦在寒冬中尋找溫暖,感受到那燈籠發出的亮光和暖意,它便不顧一切的沖撞了上去。
卻最終也只有一個結局,那便只能死在這個寒冷的冬日。
蕭炎嘆了一口氣,覺得心口的疼漸漸蔓延,良久才道:“便只能由著她了,等到北狄大軍拿下青州和洛州,攻入京城之時,殺了燕帝,到那時我便帶她離開。”
“謝先生沒忘了我們之間的約定罷?”
謝玄笑道:“自然不敢忘,謝某之所以茍活于世,便是為了攻入京城,顛覆皇權,取他性命的那一日。”
他話鋒一轉,問道:“對于寧王,蕭世子可有應對之策了?”
寧王手里掌握這天字和玄字兩個營的軍權,有寧王在,北狄人想要攻破京城,簡直就是癡心妄想。
蕭炎愧疚得紅著臉,低著頭,“說來慚愧,先前幾番刺殺,都沒能得逞,寧王實在太強大了,強大到沒有弱點。本來在青城山是最有希望刺殺他的那一次,我聯合東夷國的人將他射落馬背,但他竟然還能詐死脫身,他受了重傷,渾身是血,可卻拼盡全力還差點一劍斷了我一臂。他實在太過強大了,太不好對付了啊。”
謝玄卻不以為然,冷笑道:“是人便會有弱點,既然蕭世子甘愿認輸,但便只能讓謝某來對付他了。”
顧不得謝玄滿臉嘲諷,蕭炎降低身段,恭敬說道:“請謝先生出手。”
只聽幾聲笑聲傳來,謝玄已經戴上兜帽,走進了大雪中,他邁上石階,前往高高的城墻。
陸梟早已等候多時,他見到謝玄,恭敬行禮,道:“感謝謝先生對文軒多加照拂。不知文軒在洛州可好?”
謝玄道:“陸將軍客氣了,趙文軒有將相之才,將來他才能自會在謝某之上,他何須謝某來照拂。”
聽謝玄如此夸贊趙文軒,陸梟自是心中高興。
“只要他跟著先生歷練,將來能學到先生一半的本事,我便心滿意足了,也算是對我那死去的阿姐有所交代。”
謝玄輕拍在陸梟的肩頭,“將軍放心!謝某定會用心教他,但謝某有一事想請將軍相助。”
“先生盡管吩咐便是。”
耳畔的風聲甚急,此刻風雪甚急,滿天飛舞的雪花絮絮而落,雪也下得越發大了。
謝玄為陸梟拂去肩頭的雪花,“聽說在瓊林宴那晚有名女子落水,最后被將軍所救,那人至今還養在陸將軍的丹霞別院中。”
陸梟笑道:“當真什么都瞞不過謝先生,先生說的是薛家娘子?”
謝玄點頭道:“謝某有一事想請薛家娘子助謝某一臂之力。”
陸梟道:“好,我去同凝兒說。”
*
大雪下了整整一夜,地面已經積了厚厚的一層雪,今日是上元節,一大早起,寧王府上下便開始著手忙碌了。
周全指揮著府里下人掃雪,又嫌府里那些光禿禿的枯枝太過難看,便指揮下人們在枯枝上掛滿了無數花燈。
凝雪院已經被從里到外重新布置了一番,換上了嶄新的被褥,周全盯著府中的下人搬花盆,時不時地叮囑幾聲,“都給我仔細點,今日是王爺的好日子,可不許出半點差錯。”
見辛榮從一棵樹上飛身而下,他趕緊將手里的燈籠交給辛榮,指著院中的那顆粗壯的歪脖樹,“勞煩辛將軍替我掛上去。”
辛榮接過花燈,飛身上樹,將花燈掛在了枝頭,再拍了拍手上的殘雪,穩穩落下。“好了。”
周全提醒他道:“今夜殿下會在仙緣橋約見薛二娘子,也是殿下第一次正經約會,辛將軍可要上心些。都準備好了嗎?”
辛榮拍了拍胸脯,“放心,都準備好了。”
只聽“啪”地一聲響,一個宮女腳底一滑,打碎了手里花盆。
周全抬手扶額,小碎步上前,皺眉道:“都說了小心點,快快收拾了……我說你們沒一個讓人省心的。”
這時,一身月白長袍的言觀飄然進了王府,一進門便直奔書房而去,對寧王報喜,“殿下,華裳說大婚的喜服這兩日便能大功告成,若今日王爺能順利求親,兩日后便可大婚了。”
霍鈺將懷中一個小盒子拿了出來,將那盒子打開,里面是一枚雕刻著梅花的鎏金鐲子。
“這是殿下的母親留給殿下的遺物吧?”
霍鈺微微頷首,他自出生便再也沒見過母親,這只鐲子便是母親留給他唯一的遺物。
言觀問道:“殿下是想將對您最重要的東西交給薛二小姐來表明您對她的真心嗎?真是太令人感動了。真是神仙愛情啊!”
他從袖中摸出了一張帕子,做了個擦拭眼淚的動作。
霍鈺抬頭睨了他一眼,“戲演得差不多得了。若沒什么事,你便可以滾了。本王也打算出發了。”
言觀驚訝道:“這才早上,燈會要等到天黑才開始。”
“本王不能讓王妃多等一刻。”
言觀心想今后成婚后,誰的地位高簡直一目了然,他得趕緊想辦法去巴結王妃才行。
霍鈺推門出去,見府里空曠,從前他常年在外征戰,很少歸家,府里也沒幾個伺候的下人。
冬日花木凋零,樹上也是光禿禿的,看上去很是單調,但好在周全已經讓人掛了花燈,看上去也有了些過節的氣氛。
可他仍然覺得府里既空曠又無趣,于是他看向言觀,說道:“你覺得將小世子和小郡主的房間安排在哪里合適?”
言觀驚訝的張大了嘴巴,“難道說薛二小姐已經有了身孕了。”
霍鈺蹙了蹙眉,不滿言觀這副表情,認真地道:“以本王的能力,那也是遲早的事。不過若是安排在凝雪院,恐怕會黏著王妃,那王妃陪本王的時間就少了,那還是安排在碧春閣吧!”
言觀順著霍鈺的手指的方向望去,那碧春閣離凝雪院足足隔了兩個院子。言觀輕嘆了一聲,可想而知,攤上王爺這個父親,小世子和小郡主又多可憐。
言觀看著被攏在大雪中的王府,想象著小世子和小郡主在府里打雪仗的情景,便覺得這般的畫面很溫馨。
“還愣著做什么,走了。”
與王府相臨永安街,薛雁躺在貴妃榻上,吃著剛從炭盆里烤的橘子,她剝開橘子,將橘瓣放進嘴里,一陣暖意傳遍全身。
眼看著天色漸漸暗了,福寶見主子還沒有動身的打算,急得坐立不安,隔半個時辰便催促一次,“二小姐,您和寧王殿下約定的時辰就要到了,今日是上元節,各府小姐都出來賞燈約會,若去遲了,路上擁堵,便要誤了時辰了。”
“等我吃完了這些橘子再說。”
“您就別吃了。”福寶急得將薛雁了出去。
“我的橘子。”
*
霍鈺在仙緣橋頭足足等了大半日,他撐傘立在橋頭,每當有個女子踏上橋頭,他便握緊了傘,心中越來越緊張急切。
眼見著天已經黑了,他趕緊吩咐辛榮在橋頭掛上花燈,這些花燈都是他親手所做,打算送給薛雁的禮物。
數百盞花燈掛于橋頭,照得那橋緣橋上亮若白皺。
橋上的男女相約賞雪賞燈,甚至互贈荷包香袋,結伴離去。
橋上的人也越來越少,他卻仍然未等來薛雁,等得越久,他的面色便陰沉幾分,他一把扔了傘。
霍鈺怒道:“本王如此精心準備,她竟真的不來。去薛府。”
他剛要離開,卻見橋上站著的薛雁,可薛雁只看了他一眼,便轉身離開。
霍鈺趕緊追了上去,想問她到底為什么現在才來,為什么來了便要走。
第66章
薛雁被福寶拉出去,她嘴里咬著橘子,含糊不清的說道:“還沒梳妝呢!”
福寶愣了一瞬,捂嘴偷笑,心想雖然二小姐表面看上去不急,但恐怕心卻早就飛到了仙緣橋去和寧王相會了。
“奴婢就知道二小姐只是表面看上去不急,其實心里還是盼著趕緊去仙緣橋和殿下赴約呢!奴婢這就給二小姐梳妝。”
薛雁掰下一片橘瓣塞進福寶的嘴里,沖著鏡中的福寶道:“這橘子真甜,福寶也嘗嘗。”
“呀,真酸。”福寶酸得齜牙咧嘴。
她知道二小姐害羞了,那橘子堵她的嘴,便不再打趣二小姐,專注替她梳發上妝,為她點涂了胭脂,看著她眼下那顆殷紅的淚痣,白凈的臉龐之上的那顆淚痣,更添一抹媚態。
福寶心想大小姐是那種高貴輕冷的氣質,而二小姐則看上去聰慧狡黠,這顆痣也更添調皮之感。
二小姐雖然與大小姐相貌生的相似,但因為這顆痣的區別,氣質卻截然不同,但倘若她們不說話也不做任何動作,便只能通過這顆痣來分辨這對孿生姐妹了。
最后,福寶在那淺紛色櫻唇之上點涂了一點朱紅的唇脂,讓鏡中的美人變得更加光彩照人。
福寶眼光好,為搭配今日的妝容,她為薛雁挑了一件胭脂色的狐貍毛斗篷,為薛雁裝扮得美麗又不失俏皮可愛之感,更加明艷動人,美得讓人移不開眼。
“若是王爺見到二小姐這般模樣,只怕歡喜得連魂兒都被勾去了。奴婢聽說今夜王爺要給二小姐一個大大的驚喜,不會是王爺想對二小姐當場求親吧?”
福寶雙眸放光,想象著二小姐赴約的情景,仙緣橋上花燈璀璨如星,一身錦衣的寧王殿下撐傘翹首以盼,苦苦等著佳人。
這時,一身緋紅衣裳的薛雁直奔入情郎的懷中,兩人在大雪中緊緊相擁。
王爺便拿出早就準備好的定情信物贈給二小姐,對薛雁表明心意,再說出一番感人肺腑的告白之言。
薛雁輕點著福寶的額頭,笑道:“還愣著做什么呢!”
福寶笑了笑,“奴婢話本子看多了,不禁想得有點多了,出府的馬車薛管家已經安排好了,二小姐,咱們也快快出發吧!莫讓殿下等久了。”
她已經迫不及待想看寧王對二小姐表明心意,修成正果。
外頭北風正緊,風雪甚急,大雪若紛飛的柳絮,在天空中飛舞。
余氏在門外聽到福寶的那番話,緊握住手里的帕子,咳嗽了幾聲。
薛雁聽到咳嗽聲,見翠果攙扶著母親前來,趕緊迎上前去,關切地問道:“外面天冷,母親的風寒未愈,不能吹風的,還請母親趕緊進屋避避風。”
“好。”余氏進了屋坐下,薛雁親自替余氏沏了盞茶。
余氏捧茶輕抿了一口,看向薛雁,“雁兒可是急著出門?”
薛雁臉一紅,低聲說道:“今日是上元節,我想出去看看,便讓福寶套了車,想去看燈會賞花燈。”
“是去赴約嗎?寧王今晚約了雁兒吧?”余氏捂著嘴,咳嗽了幾聲,臉上也染上了幾分怒色。
“聽說這幾日寧王府正在大張旗鼓的準備,對外說是要辦喜事了,雁兒,寧王再次娶妻,不會又與咱們薛家有關吧?”
余氏明知故問,是為試探薛雁。
昨夜月妃竟然親自登門拜訪,應該也是為了寧王的婚事而來,可長女死了,她又怎能眼睜睜的看著寧王再娶她的小女兒,她昨夜稱病并未見月妃。
“雁兒不會是忘了,寧王是你的姐夫,你若與寧王相好,旁人會如何看待你,又會如何議論凝兒?凝兒已經死了,難道要她到死都要忍受非議,在地下都不得安寧嗎?”
余氏這番話說得極重,帶著質問的語氣,當她以為一家人終于得以度過難關之時,卻得知長女投河自盡的消息,她受不住痛苦,大病了一場,纏綿病榻,一病就是十多日。
那天,寧王親自抱著薛雁回府,薛雁的身上還穿著寧王的衣裳,沒想到他們竟然已經如此親密,那誰又會在乎那個已經沉入那冰冷的湖里,再也無法醒過來的長女,得知長女的死訊她心痛如絞。但無論如何,她都不會眼睜睜地看著薛雁一再錯下去,她要阻止薛雁和寧王再有任何牽扯。
她將薛雁的手握在掌心,強忍著心里的怒火,氣得發抖。
見母親面帶病容,憔悴的臉上更添一抹憂慮,薛雁明白母親出生名門,最看重規矩禮數,也知母親因為姐姐之死,心中有怨。她理解母親的心情,只怕她因為薛凝之死遷怒了霍鈺。
但薛凝跳湖一事與霍鈺無關,薛凝鬼迷心竅被柔妃利用去害霍鈺,霍鈺對她高抬貴手,并未追究她謀害皇子之罪。
“母親忘了嗎?我曾隨義父四處行商,也曾被人指指點點說身為女子不該拋頭露面,更不該與男子同桌喝酒談論生意,但女兒覺得規矩禮數遠沒有一家子的生計重要。”
余氏氣得摔了手里的茶盞,渾身發抖,“你……你這是執意要嫁給他了?難道你就一點也不在乎你姐姐的死?”
余氏紅了眼圈,滾下淚來,內心既失望又絕望,“那般冷的天,她掉進冰湖里,該有多痛苦絕望啊!而她走到今天這一步,都是被寧王逼的,你當真要嫁給殺害你姐姐的兇手嗎?”
幾天前,有人來找她,說出了寧王為了娶薛雁為妻,如何逼得薛凝和離,最終逼得長女投河自盡。
福寶聽到屋里的動靜不對,便想著趕緊去找薛況想辦法,謊稱肚子疼要去茅房,卻被守在門外的翠果給攔住,“夫人說了,今日你和二小姐哪里都不許去。”
“來人!”
只見兩個身形高大的護院出現在福寶的面前,福寶剛要跑卻被抓了回來,被綁得嚴實,還被堵住了嘴。
福寶瞪著翠果,嘴里發出嗚嗚嗚的聲音,翠果對那兩個護院道:“將她帶上馬車,夫人說過,今夜便出發離開京城。”
福寶拼命搖頭,想要發出聲音提醒薛雁,卻被那兩個護院拖走了。
余氏強壓著心里的怒火,握住薛雁的手,柔聲勸道:“這個世上還有很多比寧王好太多的男人,為何你偏偏選中了他。算母親求你,這輩子都不再見他好不好?”
薛雁道:“若說逼死姐姐,那也是我而非寧王,姐姐被貴妃利用,用失魂草害寧王殿下,是我找到薛凝,讓她離開京城。”
可沒想到薛凝接受不了現實,竟會選擇投河自盡。
“若非要說她是誰害死的,那也是我害死的。”
余氏氣的一巴掌打在薛雁的臉上,可見到薛雁臉上瞬間腫起的五道指印,她發泄了心里的怒火和痛苦,漸漸冷靜下來后,才徹底意識自己失控竟然打了小女兒。
她只是無法接受那個她付出了精力和心血,呵護了一輩子的女兒竟然已經死去的事實,可打完之后,她又便后悔了。她知道薛凝任性要換親的事,也知曉了薛凝為了不離開王府,被柔妃利用,對寧王下毒之事,更是知道薛凝之死根本怪不到薛雁的頭上,相反一直受委屈的是她這個懂事的小女兒。
可她就是沒辦法接受,沒法接受薛凝就這樣白白死了,她恨寧王,恨寧王苦苦逼迫。
她心疼的輕撫薛雁被打腫的臉頰,“對不起,母親不該打你。母親知道你為了救薛家吃了很多苦,更是知道凝兒的死怪不到你的頭上,我只是接受不了你和寧王,和凝兒的夫君在一起。”
她將薛雁摟在懷中,面色凄苦,哽咽道:“雁兒,母親就只剩你一個女兒了,就當母親求你,求你別去見他。就你為你死去的姐姐留最后的體面。”
薛雁卻道:“母親……我不能答應你。從小義父便教我人應該為自己活著,要為自己的人生負責。雖然我從小離家,并未養在母親的身邊,但我敬重父親母親的心思卻一點不比姐姐的少,但即便如此,我的人生也只能由我自己做主,我的選擇都只能是深思熟慮之后才作出的認為對的選擇,因此,我不能答應母親。”
“好好好……”余氏捧著茶輕抿了一口,長嘆了一口氣,“這些年你雖沒有養在我的身邊,但我也能看出來你是一個極有主意的人,我知道自己勸不了你。”
“謝母親理解。”薛雁起身,對著余氏躬身一拜,正打算轉身出去。
可余氏卻道:“雁兒你知道嗎?昨夜八皇子深夜來求你的父親,晚上回宮便遭遇了刺客,八皇子遇刺身亡,薛貴妃也失足掉進了井里淹死了。不僅如此肅王也被人活活勒死在牢里。可柔妃已經被關進了慎刑司,那還有誰做得如此狠絕,還要對貴妃和八皇子趕盡殺絕呢?”
薛雁震驚不已,聽說自從薛貴妃被打入冷宮后,人就已經瘋了,八皇子斷腿落下了終生殘疾,沒想到有人卻仍不肯放過薛貴妃和八皇子。
“母親懷疑是寧王所為?”
余氏皺起眉頭,“放眼天下,皇太子死了,最有資格繼承皇位的八皇子和三皇子被殺,圣上僅剩下三位皇子,四皇子有眼疾,早已無緣儲君之位,而五皇子只醉心吃喝玩樂,早早便去了封地。八皇子和三皇子死了,那唯一的得益之人便是寧王。薛貴妃是你的姑母,八皇子是你堂兄,他如此心黑手狠狠,絕非良配啊。”
“母親,此事斷然不會是寧王所為。就算是他為了皇位,薛貴妃和八皇子已經對他構不成任何威脅了,他又何故再多此一舉呢!”
余氏怒道:“他或許就是生性兇殘之人,你別忘了薛貴妃曾經派人刺殺過寧王,或許他早就懷恨在心,利用柔妃的身份被拆穿,眾人毫無防備之時,再下毒手殺人滅口!雁兒,你的父親已經遞了折子,提前致仕歸鄉,咱們一家人今夜便離開京城。”
薛家經歷了被人構陷,薛老夫人身死,薛家闔府遇難,差點冤死在獄中,經過這件事之后,薛遠更是明白只有一家人的平安才最重要,京城中爭斗不休,危機四伏,倘若再留在京中,被卷入爭斗,只怕就沒有先前的那般好運氣了。
薛遠此舉也是為了保護家人。
余氏看著薛雁說道:“今夜便走。”
“這么快嗎?”她和霍鈺約好今夜在仙緣橋相會,她看向窗外,只見天色漸暗,大雪紛飛,寒風怒號,只怕他早就已經等得不耐煩了,也不知道他會不會因此生氣發怒?
薛雁心想父親突然決定舉家離開京城,除了擔心薛家被卷入風波之中,只怕也有躲著寧王的意思。
余氏說道:“你不是一直想去盧州見你義父嗎?老爺已經和許老爺通了書信,咱們便先去盧州后再做打算。”
薛雁點了點頭,“好,母親準我去和寧王告個別,再和父親母親一道前去盧州。”
其實她也擔心自己不去的話,寧王會一直等下去,這外面天寒地凍的,在大雪中久等數個時辰,便是鐵打的身體也吃不消。
余氏看了一眼香爐中緩緩飄出的香煙,說道:“寧王是什么人?他若想得到便會不擇手段也要將你留下,但那時你還走的掉嗎?不僅如此,只怕是薛家也走不掉。”
薛雁順著母親的目光,看向那香爐中飄出的香煙,突然感到有些頭暈,虛弱說道:“母親對這熏香動了手腳。”
是她忘了,薛凝那一手出神入畫的調香手段便是跟母親余氏所學,余氏也是真正的調香高手,她身子一軟,倒在了地上。
余氏看著已經昏睡過去的薛雁,痛心的道:“我知自己無法說服你,但娘不能眼睜睜地看著你選了一條錯的路。”
她吩咐兩個婢女將薛雁扶上了馬車,等到出了城,到了盧州,再勸說她改變主意。
“夫人,準備好啟程了嗎?”
薛遠看著曾經曾經生活了大半輩子的府宅和高懸著的匾額,心中感慨萬千。
余氏嘆道:“突然要離開了,還真是舍不得啊!”
薛遠將她擁在懷中,看著府里的下人們正在忙碌著,他們將收拾好的箱籠抬上了馬車。
他已經將府里值錢的物件都換成了銀錢,除了那些視為寶貝的字畫,其他的能賣的都賣了,便是為了更方便帶走,留些銀錢,也好為孩子們找些出路。
“但為了孩子們,還是要盡快離開京城這是非之地。”
薛遠握著余氏的手,一起坐上了去往盧州的馬車,對薛管家吩咐道:“出發吧!”
車夫趕著馬車,匆匆前往城門,為了不驚動寧王府,趁夜匆匆出城。
薛遠看著薛府門前的匾額,直到徹底看不見了,他才放下簾子。
以他朝中為官多年的敏銳,他嗅到了一絲不對勁,啟明殿他進出十多年,可最近宮門的守衛頻繁換人,還都是一些陌生面孔,他總有預感有大事要發生。
他心中愧疚自責,高居相位多年,竟然沒有能力保住妹妹和八皇子的性命。
出了城門后,他才徹底松了一口氣。
風雪肆虐,像是一團迷霧般讓人分不清方向。
前路未卜,可出了京城,薛遠心想不管怎樣,前方的路也不會像在京城那般舉步艱難,布滿了荊棘。
薛況察覺到一絲不對勁,父親突然舉家離京也就罷了。可薛雁卻并未對寧王打聲招呼,便突然離開京城,他覺得薛雁分明和寧王心意相通,盼著妹妹和寧王得婚事能成,可沒想到薛雁竟然走的毫無留戀。
他趕緊策馬上前查看,想問薛雁到底是怎么想的。
卻見母親一直守著妹妹,只說是薛雁累得睡著了,讓他不要打擾了妹妹休息。
他眼見著馬車就要出城南下,便對薛燃說道:“我這便去一趟寧王府,大哥護送父親母親出城,晚一點我再追上你們。”
寧王和二妹妹這一路走來不容易,他不想他們就此錯過,便想著趕緊去尋寧王前來,至少也該說幾句送別的話。
*
霍鈺在仙緣橋上等了大半天,立在橋上,像是一尊雕塑,久等不到薛雁來赴約,他的耐心已經耗盡了,他氣得扔了傘,怒氣沖沖地走下仙緣橋。
他知薛雁喜歡看他穿白色,今日他特地換了一身月白繡云紋的錦袍,帶玉冠,扮成矜貴公子的模樣與薛雁共度佳節,賞雪賞花燈。
但上元夜的燈會已經結束了,橋上相會的男女也已經散了,卻仍然不見薛雁的影子。
正當他怒氣匆匆離開,卻見到站在橋頭的薛雁,怒道:“怎么現在才來?知不知道本王等了你多久!”
薛雁沒有說話,轉身就走。
霍鈺趕緊上前,氣的抓住她的手腕,來遲了也就算了,何故竟然轉身就要走,可見到她卻舍不得對她生氣發怒。
“本王也并不是怪你的意思,本王是擔心你會出事。你雖然來遲了,但本王不怪你,雖然燈會沒了,但本王另有驚喜。本王為你準備了煙花。”
那些他親手為她做的花燈都已經燃盡了,他拉著薛雁走上了仙緣橋,此刻,數道煙花一齊綻放,火樹銀花,璀璨奪目。
煙花綻放的那一瞬間,霍鈺握住薛雁的手,拿出那只藏在心口的鐲子,深情說道:“雁兒,從在大雅琴行第一見到你,本王便再也無法忘記你,那時本王將你認成了薛凝,得知母妃要請旨賜婚,本王便順水推舟娶你為妃,哪知竟是本王認錯了,后來在蘇州時,本王認出了你的身份,從那時起,本王每天都盼著能與薛凝和離,能娶你為妻,這只鐲子是本王生母的遺物,是本王最重要之物,本王現在將它送給你,雁兒,嫁給本王好不好?”
薛雁并未回答,而是看向仙緣湖的對岸,對隱藏在黑暗中的那個人微微點了點頭。
突然,一道冷箭裹挾著風雪的冷意迎面襲來。
為了不讓薛雁受到傷害,霍鈺一把將她拉到身后,拔出長劍,劈開那道冷箭。
緊接著數十道暗箭射出,霍鈺手執嗜血長劍飛快抵擋飛來的冷箭。
霍鈺緊盯著河的對岸,那些射箭之人手上的力道驚人,箭法極準,王府的守衛被那些飛來的冷箭射殺,這些人像是軍中才有的神箭手。
他對辛榮道:“有埋伏,你先架馬車帶雁兒離開。本王來對付他們。”
“雁兒,此地危險,本王先送你離開。”
霍鈺一面抵抗飛來的箭雨,一面護著薛雁離開,可沒曾想薛雁從袖中莫出一把匕首,對準霍鈺的后腰猛地刺了進去。
而緊接著埋伏在黑暗中的那個人手里的箭對準了霍鈺的胸口。只聽嗖的一聲,冷箭射入霍鈺的胸口。
霍鈺不敢置信地看著薛雁,“為什么?”
他胸口中箭重重地倒在雪地里,血染衣袍,鮮血自他的身下彌漫開來。
薛雁看了一眼他手里緊握著的鎏金鐲子,轉身大步離開。
上了馬車,她抹去了眼角點上去的那顆殷紅淚痣。
第67章
她正打算走上馬車,突然一劍自身后刺來,陸梟趕緊抱著她側身躲過,手臂劍刺傷,頓時鮮血淋漓。
只見霍鈺手上抓握住他胸口的那一箭,手中的嗜血長劍正在滴血,他看著陸梟道:“原來竟是你。”
看來當初肅王能調動軍營的黑甲騎兵也是得到了陸梟的相助,“敢問陸將軍背后之人是?到底有什么目的陰謀。”
陸梟冷笑道:“自是要你的命。”
霍鈺抹去嘴角的血跡,笑道:“想要本王的命?那你背后之人是志在皇城了?”
陸梟是鎮國大將軍,手里握著地字營的兵力,他暗中設局殺自己,便是為了他手里的天字營和玄字營的兵力,只怕那人的目的是為了皇城。
只是他受傷太重,方才刺出那一劍用盡了全力,已經精疲力竭,手中的嗜血長劍被插進了松軟的雪地里,用來支撐身體的力量,方才他奮力刺向薛凝,便是為了引出設局之人,果然那人為護薛凝挺身而出。
“轟隆隆——”
聲聲驚雷傳來,沒想到雪天竟然打起了雷,一道閃電劈下,照亮了霍鈺的那雙染血的眼眸,他正在苦苦支撐,那把匕首還插進他的后腰,方才奮力一擊,傷口劇痛難忍,血流如柱。
薛凝焦急扶著道:“將軍的傷如何了?”
陸梟搖頭,“并無大礙。凝兒別擔心。”
他看向那身白袍幾乎被血染的鮮紅的霍鈺,道:“不愧是寧王,即便傷成這樣也能傷了本將軍。”
雪夜里,霍鈺發出一聲冷笑:“陸將軍的過獎,但陸將軍的布局更高明。”
這怕這局從薛雁落水失蹤便開始準備了,只為今日的行刺。
陸梟拱手道:“不過寧王是從什么時候認出她不是薛雁,分明她們姐妹生得一模一樣,薛凝還在眼下點了一顆痣,旁人難以分辨。”
只見霍鈺一劍削斷胸口所中的箭,牽動了傷口吐出了一口鮮血,冷笑道:“因為雁兒不會殺本王,她也沒有那么蠢,一再當成棋子被人利用。”
“你”薛凝氣的咬牙切齒。
陸梟又道:“不過,即便你故意避開冷箭,躲過要害,后腰處卻是實打實的中了一刀。即便你本事再大,也難以抵擋這百余位箭法高強的死士。今日你必死。”
霍鈺輕蔑的抬眼,“想殺本王,那便就試試看!”
他一口血噴在劍上,他持劍飛身而上,只見身影形似鬼魅,長劍所到之處,那些死士被嗜血劍一劍封喉。
而正在這時,辛榮駕著馬車沖了進來,高聲道:“我來助王爺突圍。王爺快上馬車。”
霍鈺長劍殺出一條血路,數十位身受敏捷死士全都葬身在他的劍下,霍鈺從窗戶躍進馬車,身后的冷箭緊追而至,馬車也幾乎被扎成了篩子。
辛榮飛快架馬車穿過街巷出城,擔心霍鈺的傷勢,焦急問道:“殿下的傷勢如何了?”
他推開車門,只見霍鈺伏低在馬車里,而馬車中已經密密麻麻的插滿了利箭。
霍鈺面冷若寒冰,一言不發,突然他嘔出大口鮮血,面色已是蒼白若雪,虛弱的問道:“薛雁在何處?她可有危險。”
辛榮見霍鈺身受重傷,渾身失血幾乎連命都沒了,他卻仍然關心著薛家娘子。
他忍住淚意,氣憤說道:“薛家舉家離京,薛雁同薛家人早就已經出了京城。再說她根本就不在乎殿下,竟然連聲招呼都不打。還走得那樣決絕,她不配殿下對她那樣!殿下巴巴地等了她一整天,就連大婚的喜服和聘禮都已經準備好了,可她呢!竟讓爽約不來,若非遲遲不來,殿下又怎會遭了薛凝的暗算,依屬下看,她們薛氏姐妹都是災星。”
他從未見過寧王殿下受如此重傷,都說寧王殿下是戰神下凡,即便孤身沖入敵營,也能有辦法全身而退,可如今寧王渾身失血,就連嘴唇也慘白無一絲血色,還不停的吐血,也不知道這一次殿下能不能熬過去,辛榮擔心主子,聲音也逐漸哽咽了。
霍鈺一口鮮血噴了出來,冷沉的眼眸中似染了血,似一只嗜血的猛獸。
身后馬蹄聲震耳欲聾。
辛榮大驚失色,“殿下,他們追來了。”
那些人的戰馬快如閃電,很快追上了寧王所在的馬車,辛榮拼命地揚鞭打著馬背,想要擺脫身后的那些追兵,只見兩人突然從馬背上躍起,飛身越過馬車,落于馬車的前面。
霍鈺急忙提醒道:“小心絆馬索。”
可已經遲了,那馬的速度太快,根本不受辛榮的控制,只見那兩名死士手握鐵鏈,絆倒了馬腿,馬栽倒在地上,馬車則不受控制地往前沖了出去,車身發出劇烈的震動,霍鈺重重地撞在馬車上,又吐出了一口鮮血。
可前面是懸崖,那輛失控的馬車飛快地沖了出去,“砰”的一聲,瞬間墜入山崖,霍鈺所在的那馬車頓時摔得四分五裂。
“走,追上去。”
那些死士互相看了對方一眼,飛身躍至懸崖邊上,只見辛榮正負著身受重傷的寧王,抓住懸崖邊的一棵樹正在往上攀爬。
而寧王應是重傷吐血,又因馬車的震蕩,傷勢加重,奄奄一息。
“抓住他,抓住寧王,對先生交差!”那些死士以手中的鐵鏈衛武器,纏住辛榮的雙手雙腳,手持利刃飛身襲來。
辛榮顧著寧王,只能盡力招架,卻難擋四個高手的同時襲擊。
領頭的人高聲道:“放箭!”
辛榮終是難敵對手,跌落山崖,那些黑衣死士在山崖邊站了一會,又朝崖地射了幾箭,見這山崖深不見底,這般摔下去非得粉身碎骨不可,久等不到動靜,便回去對主人復命。
城郊的梨花別院。
陸梟接到寧王墜崖的消息,便推門進了書房,原本正在撫琴的謝玄,突然琴聲嘎然而止,陸梟恭敬地對謝玄道:“先生,寧王已經傷重墜崖而亡,此次先生大獲全勝,恭喜先生大功告成,先生等這一天已經等了整整十年,如今終于能得償所愿。”
謝玄問道:“可曾找到他的尸體?”
陸梟搖頭,“還沒有,但寧王受了那么重的傷,又中箭墜崖,只怕是活不成了。”
謝玄輕撫著琴弦,那古樸陳舊,已經變色的琴身雕刻著一個敏字,他細細撫摸著琴聲上的刻字,神色傷感凄苦。
“生要見人,死要見尸。記得要抓活口。”
畢竟寧王是她的孩子,寧王身上有她的一半血,若非寧王阻攔了他的大事,他也不會走到設局刺殺這一步。
謝玄心中傷感自責,心道:“他日我去地下見你,再向你負荊請罪。”
他將琴抱在懷中,似抱著這世間最珍貴的寶貝,“寧王不在,通知天字營的陳景明和玄字營的夏弘秋,讓他們今夜便開始行動。”
這陳景明和夏弘秋一個貪酒好賭,另一個貪財好色。
京城最大的地下賭坊銷金坊和青樓蘭桂坊其實是謝玄的產業。開青樓和賭坊最賺錢,謝玄在暗中蟄伏了整整十年,暗中招募兵馬,培養死士,收買賄賂朝中官員和軍營中的重要將領,若沒有大量的銀錢,便是寸步難行。
而那陳景明和夏弘秋是賭坊和青樓的常客,是謝玄讓人抹去了陳景明多年的賭債,那夏弘秋娶了個母夜叉,管他管的緊,每次來青樓捉奸,都是謝玄派人暗中提前通知他徹底。
“偽造兵符,調動玄字營和地字營將士,趁著燕帝毫無防備,今夜便攻入皇城。”
陸梟問道:“謝先生準我帶兵攻進皇宮!為我死去的阿姐報仇。”
當初她的姐姐陸明鴛被趙家逼死,趙妃也出了不少力,而他那時候只是宮里的一名小小護衛,若非被下朝路過的謝玄所救,他怕是早就死在了趙妃的手里。
后來他便被謝玄送到了軍營,這些年不停的上陣拼殺,暗中替謝玄做事,終于成了掌握一方勢力的大將軍。
謝玄卻道:“不急,陸將軍此番受了傷,還是先在別院中休養幾日,謝某自然有需要將軍的地方。”
“好,都聽先生的。”
這時,書房傳來一陣叩門聲,只聽女子的聲音傳來,“陸將軍還未上過藥吧?凝兒想為陸將軍包扎上藥可好?”
陸梟看向謝玄,謝玄則笑道:“算起來,陸將軍的夫人已經過世整整十年了吧,將軍對先夫人的情意實在令人敬佩感動,不過,既然將軍已有了心儀之人,便也可考慮續弦的事。”
“讓先生看笑話了。”
謝玄抿唇一笑,拿起桌上的那張銀色的面具戴到臉上,搬了琴,出了書房,走進雪地里,尋了涼亭的石凳坐下,輕撫著琴弦,那琴聲甚是凄婉哀怨,薛凝聽了好一會,不禁也為他的琴聲打動,落下淚來。
“這位先生的琴技出神入化,聞之令人動容,謝先生的琴好生厲害。只怕便是在京城中,無人能超越他。只是這琴音實在哀傷,就像是承受過極大的痛苦,聞者為之落淚啊!”她擦拭眼角的淚,想到她和謝玉卿分道揚鑣,也不禁淚下凄苦的淚水。
陸梟笑道:“外面太冷,自打你上次落水后,身體一直十分虛弱,絕不可再吹風感染了風寒,這種上藥包扎的小事,讓權叔來做就行,可別累著自個兒。”
“將軍為救我而受傷,又怎會是小事。”
薛凝紅著臉,想起那晚在瓊林宴上,趙文婕來威脅她要去圣上面前揭穿對寧王下毒的事,她和趙文婕在拉扯間墜入冰湖,那時她大喊救命,可趙文婕卻嚇得頭也不回的走掉。
她在冰湖中不停的掙扎,卻越來越絕望,最后只能沉入湖底。
她感到渾身冰冷刺骨,快要窒息時,是陸梟救了她。
若非陸梟那晚也去了瓊林宴,又碰巧路過,跳進湖中將她救起來,她便早就已經死了。
之后,她便被陸梟帶進這梨花別院中靜養,直到幾天前,她偷偷潛入趙家,入了趙文婕的閨房,趙文婕見到薛凝,以為是女鬼索命,差點嚇瘋了。
聽說趙文婕如今被關在地牢里,至今還神智不清,總說自己見了鬼。
薛凝覺得當鬼比當人更方便行動,便一直藏著不露面。
直到陸梟求她出面,扮成薛雁去見寧王。即便今日薛雁會出現,陸梟也會派人阻攔薛雁和寧王見面。
當初是寧王步步緊逼要將她趕出王府,逼著她簽下和離書,害得她被趙文婕羞辱威逼,害她落水,險些死了,如今她捅寧王一刀,同他也算是恩怨相抵。尤其她聽到寧王對薛雁表明心意的話,得知當初是他將她們姐妹認錯了,這才順水推舟,默許月妃去求賜婚。
見到到他手里的打算送給薛雁的鎏金鐲子,那一瞬間,她憤怒至極。
薛柔臉紅了,低聲道:“凝兒想看看陸將軍的傷勢,當初若非陸將軍相救,凝兒早就已經死了,今日將軍又為救凝兒受傷,凝兒說什么也要來看看。”
陸梟褪去身上的衣衫,赤著上半身,“既然如此,那便有勞凝兒替我上藥。”
薛凝從未見過男子赤身,羞得臉也紅透了。
“這……這。”實在讓人覺得難為情。
陸梟笑道:“凝兒若是不便就算了,我讓權叔來替我上藥便好。”
薛凝緊張得連說話都結巴了,“我,我方便。”
她輕柔地將藥粉倒在陸梟手臂的傷口上,替他用紗布一圈圈的包裹著傷口。
包扎完他手臂的傷口,她輕輕拂去額頭的汗珠,長長的呼出了一口氣,“好了。”
她正打算離開書房,卻不料被陸梟將她抱在懷中,“凝兒,從我第一次見你,我便喜歡你。我將你帶回別院,每日見你愁思難解,只將自己關在屋子里嘆氣,我便想讓你高興,想讓你多笑笑。后來,我見你每天都要出門。便以為你終于肯邁出屋子,肯與人打交道。后來我聽伺候你的婢女說你每日都會去永夜巷的買胭脂,釵環。今日謝玉卿和三公主成親,這幾凝兒每天都出去,其實是去看謝玉卿的吧?我心悅你,但若是凝兒仍然忘不了謝玉卿,我不會勉強。”
薛凝不禁紅了眼圈,落下淚來,“他已經成婚了,從前是我執迷不悟,總是想著從前發生的那些事,可今日之后我不會在執著了。”
陸梟的指腹摩挲著她的下巴,吻住了她的唇,“凝兒別哭,見到凝兒哭,我便會心疼的。凝兒,我知自己年紀比你大了八歲,還成過婚,但我是真心想娶你為妻,凝兒,你愿意嫁給我嗎?”
薛凝心中既驚又喜,同陸梟在梨花別院相處的這一個月,心中也對他生了情,但她出生名門,做不出同私定終身的事。
“可婚姻之事都是父母做主,我需先問過父親母親的意思。聽說我的父親和母親已經離開了京城,也不知他們現在身在何處?也不知家人是否平安?”
“凝兒別擔心,我會派人去打聽你家人的下落,等謝先生攻破京城,到那時這天下盡掌握在謝先生手中,我再求謝先生讓岳父大人官復原職。這樣凝兒也能很快和家人團聚了。”
薛凝與陸梟緊緊相擁,點了點頭。
*
薛家的馬車出城后便一路南下,薛雁一直昏昏沉沉的睡著。
她做了一個很長的夢,夢里她好像到了仙緣橋,見霍鈺的頭上和身上都落滿了白雪,儼然凍成了一尊雕塑,他板著臉,面沉似水。
見他黑著臉,神色不耐煩的模樣,她趕緊跑上前去,想對他解釋,并非是她不愿赴約,而是因母親阻攔,她不能前來。
可當她走近一看,只見霍鈺那雙眼眸中似染上一片濃郁的血色,以為他又發了狂癥,便想要去喚醒他,可卻連他的胸口插著一把匕首,衣袍幾乎已經被鮮血染成了鮮紅色。
鮮血自胸口蔓延開,霍鈺倒進了血泊中,他流了好多血,那些血一直從她的腳底下蔓延開。
“王爺!”
薛雁口中喚著王爺,她突然睜開眼睛,已是滿頭冷汗。
心想她為什么會這般可怕的夢,又想著定是自己思慮過重所致。寧王是戰神,斷然不會被人所殺。
她揉了揉太陽穴,覺得頭昏昏沉沉的,頭疼得緊,見薛況正滿腹心思的看著自己。
她扯了扯嘴角,對三兄擠出一絲笑,“三哥哥這是怎么了,怎的竟是這副表情。”
薛況嘆了一口氣,心疼的看著二妹妹,“妹妹可要撐住,切不可悲傷過度,傷了身體。”
薛雁緊緊抓住薛況的衣袖,焦急問道:“是不是他出事了?”
難不成方才那個夢是在告訴她,他真的遇難了。
只聽薛況苦著臉,臉帶憂傷,“寧王在仙緣橋遇刺,身受重傷后,被人追殺,最后跌落身崖,粉身碎骨。”
薛雁只是怔怔看著薛況,面無表情,也沒有半分情緒的起伏。
薛況嚇壞了,急切地道:“妹妹別嚇我,你要是覺得難過便哭出來,別憋在心里將自己憋壞了。”
“三哥哥是騙我的對不對,定是三哥哥又對我開玩笑了。他是戰神,是大燕的戰神,他不會死!他又怎會死!”
“呵呵……定是三哥哥騙我,我不信。”
薛雁推開門,看向白茫茫的雪地。
見薛雁要跳下馬車,薛況嚇壞了,他趕緊吩咐馬車停下。
薛雁下了馬車,往回京城的方向走去,可因為身中迷香,手腳發軟,往前摔了出去。
薛況見狀,趕緊追了上去,“妹妹,京城大亂,叛軍攻入京城,城中無辜百姓慘遭屠戮,京城官眷的府邸被洗劫一空,叛軍見人就殺,多少官員和其子女都慘遭殺害,多虧咱們父親有先見之明帶著全家逃離京城,逃過一劫,只怕咱們薛府也已經遇難了。妹妹昨晚是沒看到,京城起了大火,燒了整整一夜。這個時候,咱們不能回京。”
薛雁看著薛況,眼淚沿著臉頰往下流,吐出一口鮮血,往后倒在了地上。
“二妹妹!”
自從薛雁悲痛吐血后便病了,病怏怏地躺在床上,足足養了一個月才徹底好起來。
只是自那以后,她除了去看許懷山交給打理的鋪子,便是關在房中算賬,看上去神色平靜,就像是不在意寧王已經遇刺身亡的消息。
薛家人安置在許宅之中,這天,余氏正和幾個隔壁的幾個中年婦人做針線女紅,幾個婦人便圍著她打聽薛雁的情況,見薛雁這般能干,都想讓自己的兒子娶她為妻。
到了晚上,余氏叩開了薛雁的房門,“雁兒,你的年紀也不小了,母親知道你為了那件事心中難過,但人死不能復生,不如走出去看看有沒有更適合自己的男子。”
薛雁怔了一瞬,“母親是想為我說親事嗎?”
第68章
薛雁將門打開,讓余氏進屋。
余氏滿面憂愁說道:“我知雁兒怨我將你帶走,也知寧王死了,你心中難受,但你難道一輩子都不嫁人了嗎?你才十八歲,往后還會遇到很多比寧王更好的人。”
余氏輕輕嘆了一口氣,道:“就算是雁兒恨我,我也要不后悔將你帶走。”
若當時讓薛雁去了仙緣橋,只怕薛雁也難逃那場劫難,只怕如今也聽到薛雁的噩耗了。
薛雁卻很平靜,“母親,我要今日還要去鋪子。議親之事還是往后再說吧。”
她拒絕了余氏,讓福寶準備馬車,去許家的鋪子。
如此天下大亂,叛軍南下攻占了盧州和荊州,半個月前由中山王陸梟帶兵拿下了江浙一帶,只待一舉攻破京城,便可拿下大燕。
遭逢戰亂,受苦的是黎明百姓,中山王四處征兵征重稅,商人們更是首當其沖。地方州府征重稅,收繳大量的銀兩購買軍餉上交至軍中,商人們不僅面臨州府的盤剝,還要防著流民和劫匪搶劫鋪子。
自叛軍攻占盧州城以來,街上大量鋪子都紛紛關門。
鋪子少了,地方州府能征稅的稅額也就少了,為了對上頭有所交代,他們便對剩下的鋪子加倍征稅,再按名下所有的鋪子數量征戶頭稅,不給盧州城的商戶留活路。
許懷山在盧州經營多年,辛苦行商了大半輩子才掙得這份家業,許家共有十余間鋪子,共有伙計約百余人,層層重稅之下,許家的鋪子幾乎無半點盈利,就指望著許家織布坊送往宮里的那批布所得的銀子,用于年底進貨發工錢,維持鋪子的正常運轉。
許家是盧州城最大的商戶,許家暫且如此,那其他商人更是不用說,鋪子倒了,店鋪的伙計們紛紛找到許府,希望善良寬厚的許老爺能收留他們,給他們一個生存下去的機會。
許懷山自己也只是勉強能維持鋪子的運轉,實在無力再請人,只得給他們一些銀錢,客氣地將他們送離了許家。
可今日許懷山的義子許遠舟回家后便一直唉聲嘆氣,一問才知如今揚州正在打仗,原來約定十日前便坐送到盧州的那批生絲卻遲遲未到,織坊無絲可織,鋪子里再沒有多余的銀錢進生絲。
許遠舟心急如焚,“再這樣下去,不但織布坊要關門,約定的期限無法交貨,到時候宮里問責便是死罪。”
許懷山做了多年生意,為人熱情隨和,加之店鋪的貨物品質過硬,積累了多年的好名聲,多年前得遇貴人關照,許家織布坊也被選做皇商,為宮里供貨,倘若沒有織布的生絲,按期交不出貨來,不但許家的織布坊難以維系,許家上下都難逃一死。
許懷山怎會不心急,當即便下了決定,“我親自去一趟揚州將那批生絲帶回來。”
可如今陸梟自立為王,糾集兵馬和糧草攻占了揚州城,打算再次攻入京城。
如今京城由月妃的弟弟韓世昭帶兵守城,但韓世昭和陸梟的兵力懸殊,京城僅剩負責城防的神策營,僅有不到五萬的兵力,歷經兩次進攻后,城墻破損嚴重,將士們死傷慘重,恐支撐不了不久,叛軍便會攻入皇城。
許遠舟擔心義父的安危,勸道:“如今揚州戰亂,義父這個時候去揚州也太危險了。”
許懷山看向薛雁,慈愛的笑道:“那雁兒覺得呢?”
薛雁點了點頭,“若是家中已經沒了退路,去揚州或可博得一線生機,我贊成義父去揚州,我將羅大哥留給義父,羅大哥有出海的經驗,此番坐船前往揚州,他也能護義父周全。”
許懷山道:“不愧是我的女……”如此聰慧決斷,但他想著如今薛雁的身份,覺得叫女兒不合適。
薛雁知道許懷山心思,像往常一樣,親密地挽著許懷山的手臂,“義父對我有養育之恩,在我的心里義父就是我的親生父親,我是薛家的女兒,但更是義父的女兒,這一點永遠都不會變。”
許懷山激動地握住薛雁的手,淚盈眼眶,“好。”
薛雁笑道:“義父就放心去吧,家中的生意交給我和遠舟哥哥打理。”
當天夜里,薛雁便送走了許懷山,許懷山坐船前往揚州,他原本打算聘請一些搬運貨物的伙計一同前往,可那些曾經受過許懷山恩惠之人都紛紛自告奮勇要隨許懷山前往揚州,且分文不取,都愿意助許家渡過難關。
許懷山年輕時將從人販子手里買下薛雁,便一直將她當成親生女兒養在身邊。恐擔心她受到委屈,便一直未成婚,后來他漸漸掙得了這份家業,但隨著年紀大了,便也沒心思再成婚。
后來因為侄兒許遠舟的父母出海做生意被流寇所殺,見許遠舟年幼喪父喪母實在可憐,便將許遠舟撫養長大,情同父子,而許遠舟也改口喚父親,這些年幫許懷山打理生意,他也沒讓許懷山的失望,他性情溫和,為人謙和知禮,對許懷山也很孝順。
這幾年,許懷山的身體每況愈下,暗中也透露過打算將家中所有的生意都慢慢交給許遠舟接管。
臨走前,他還特意問過許遠舟對薛雁的心思,見這個孩子從小養在自己身邊,也算是知根知底,想為薛雁找個真心疼愛她的人,便打算撮合薛雁和許遠舟。
他原本還擔心薛雁是相國的千金,薛府的門第太高,許遠舟商賈出身高攀不上薛家。可如今薛遠已經辭官歸鄉,他也暗暗向薛雁的母親余氏打聽過,只說是家世門第都不重要,重要的是人品和性情,要待薛雁好。
如此許懷山就放心了,那許遠舟的性情最是溫和老實,且擅長勤儉持家,從不奢靡浪費,臨走時他叮囑了許遠舟,告訴了他關于薛雁得喜好習慣,希望他能討得薛雁喜歡,成了好事。
故每日許懷山都去鋪子給薛雁送飯,變著花樣做她喜歡吃的點心,早晚一次,風雨無阻。
南方的冬天雖然沒有北方的寒冷,但空氣濕冷,寒意浸骨,這幾日還下起了冷雨,南方的冷雨天氣甚至比北方的大雪天還要難熬。
這天,天色驟變,許遠舟冒雨前來,去了瓷器鋪子,為薛雁送來了保暖的護膝和銅手爐,等她盤完貨,再一道回許家。
不僅如此,許遠舟對薛家人也是關懷備至,余氏的頭痛癥犯了,許遠舟便忙前忙后替余氏請郎中,去藥鋪抓藥。
但余氏的頭痛癥是頑疾,根本無法根治,許遠舟為了替余氏緩解痛苦,有一次他得知了一種治頭痛的偏方,便前往深山替余氏采藥,那草藥十分稀罕,生長在懸崖邊上,他差點跌下懸崖,摔得鼻輕臉腫,回來后不顧身上的傷痛,又忙前忙后給余氏煎藥熬藥,余氏見了好生感動,
之后余氏便對許遠舟贊不絕口,平日里同她一起做刺繡的好姐妹都說余氏好福氣,能得許遠舟做女婿。
許遠舟儀表堂堂,溫柔體貼,性情溫和老實,是盧州城的女子最想嫁的如意郎君。
薛遠與許遠舟接觸了幾次,見他謙遜有禮,待人寬和,對長輩仁孝,也對他很滿意,便總是在薛雁面前提起他。盼著他們的婚事能成。
薛家上下只有薛況不喜歡他,總是阻攔許遠舟,不許薛雁和許遠舟單獨相處。
還見到許遠舟時總是陰陽怪氣,對他冷嘲熱諷一番,薛雁曾在私底下問過薛況,問他為何如此針對許遠舟,薛況皺了皺眉頭說道:“我總覺得那小子看你的眼神,就像是旺財看著盆里的肉骨頭。”
旺財是許府養的那條狗,薛雁氣得捶了薛況幾拳。
見許遠舟再次出現,薛況瞬間垮了臉,冷笑道:“不知道的還以為是老頭子又生了個兒子。許兄干脆改姓薛如何?”
許遠舟臉一紅,低聲道:“薛兄說笑了。”
薛雁瞪了一眼薛況,提醒道:“你今夜要當值吧,還不快去,要遲到了。”
“哦,我差點忘了。”薛況匆匆出門,換了官服,腰掛佩刀,便去衙門上值。
來了盧州后,為了替家里分擔,薛況憑借著一身好武藝去衙門尋了個衙役的差事,每月雖然只有二兩銀子的俸祿,錢少事還多,還要夜里當值,今日的任務是巡街,直到天亮才能歸家。雖然辛苦,但他卻干勁滿滿,就像當初他在錦衣衛當值之時那般,總覺得至少憑自己的能力謀得一門差事,便離自己的夢想更近了一步。
但他不放心薛雁和許遠舟獨自相處,便央大哥薛燃送薛雁回去。
薛雁等人出了鋪子,便鎖門打算去往許家。
見秦宓手中提著燈籠,焦急等在門前,發髻被風吹得凌亂,裙擺也被冷雨淋濕,見她在雨中凍得瑟瑟發抖,薛雁轉頭對薛燃道:“秦娘子像有話對大哥哥說。”
見未婚夫慕容澈就在秦宓的身邊,薛燃便裝作不在意,道:“在京城時,我便已經和她都說清楚了,讓她回蘇州,安心和慕容澈成婚,如今我和她已經沒什么好說的。”
又對秦宓道:“秦娘子請回吧!”
秦宓卻一直不肯走,倔強的等著,臉色蒼白,冷的直發抖,卻一直不肯接受慕容澈手里的披風。
薛雁見薛燃神色別扭,明白他心里的顧慮,知他是擔心自己的腿留下殘疾,又未尋到差事,心里難免覺得自卑,覺得自己配不上秦宓。
薛雁握住薛燃的手,眼神中滿是鼓勵,“大哥哥,既然秦娘子能追到盧州來,便表明大哥哥在秦娘子的心里很重要,說明她根本不在乎大哥哥心中憂慮的那些事。如果大哥心里有秦娘子,便舍得將秦娘子白白讓給那慕容澈嗎?”
薛燃怔怔地望著秦宓,見她抱臂在寒風中瑟瑟發抖,實在可憐又心疼,便似下定了決心,道:“那我去見她。”
薛雁心想那秦娘子也是個可憐之人,此番終于傷痛中走出來,主動邁出這一步需要多大的勇氣啊!她也希望大哥哥和秦娘子的好事能成。
“既然雁兒妹妹能勸得薛家長兄,那雁兒妹妹自己呢?就不愿給自己一個機會嗎?一個對人打開心扉,重新開始的機會。”原本撐傘站在薛雁身后的許遠舟,走到了薛雁的身側,與她并肩同行。
“家里的鋪子急需處理,再說我現在并不想成婚。”她不信霍鈺已經死了,他是大燕的戰神,曾在雁門關外一舉擊殺了北狄十員猛將,他如此強悍,又怎會輕易便死了。
其實她是打算等許家的織布坊交貨,她便親自送那批貨回京城打聽霍鈺的下落。
這間瓷器鋪子離許家不遠,只需穿過永夜巷便能到許家大門。
此刻三更天已過,盧州城不如京城繁華,到了夜間,街上清冷寂寥,如今流民流寇橫行,街上更是人跡罕至,只聞幾聲犬吠。
許遠舟將傘往身側偏了偏,為她遮擋斜飛而來的冷雨,自己的袖袍卻已經被雨淋濕,雨天風大,薛雁手中的燈籠被風刮得時明時暗。
只見那昏暗的巷道中出現了一個身穿華服的貴公子,那貴公子的身后是幾個手握棍棒的隨從。
貴公子搖著手中的折扇,看向薛雁,笑道:“都說盧州城來了一位絕世美人,如今一見果然名不虛傳,這丞相的千金就是與眾不同,這般的姿色在盧州城可找不出第二個,你們說對嗎?”
隨從們齊聲附和,“對,公子說得甚是。”
“那般絕色的美人,也只有像公子這般才貌雙全,風流倜儻的俊俏郎君才能與之相配。”那些隨從爭相對那錦衣公子一頓夸贊。
那錦衣公子對那些溜須拍馬之言自是信以為真,哈哈大笑。
許遠舟低聲道:“這是盧州刺史盧大人獨子盧照,已經娶了十八房小妾,為人霸道蠻橫,只要被他看上的,便會強行搶入府中。”
如今天下大亂,地方州府官員無人管束,仗著自己掌管著一州之地,自然更是毫無忌憚,為所欲為,當起了地頭蛇。
皇城被圍,中山王不日便會攻入京城,已經有不少地方州府的官員投靠了中山王,盧刺史便是最先投靠中山王的那批州府官員。
盧照搖著手中的折扇,笑道:“薛相經世治國之才,可由家父引薦去見中山王,那中山王是個愛才之人,勢必能助薛相國重握權柄,一人之下,萬人之上。”
盧照看了一眼身旁的許遠舟,輕蔑笑道:“一介商賈白衣又怎能配得上薛二小姐?只有我盧州刺史之子的身份才能配得上二小姐這般的才貌。”
薛雁笑道:“請問盧公子冷嗎?”
大冬天拿扇子,怕不是腦子不太正常,也不怕得風寒。
盧照突然被打斷,心中有些不滿,裹緊了身上得白色狐裘披風,打了個噴嚏,“你管我!”又繼續醞釀情緒,說道:“不知二小姐意下如何?”
薛雁道:“盧公子想娶我?”
盧照皺眉思考了一瞬,便道:“正是。”還仔細想了一下,強搶回府中應該也算娶吧?
“那我有兩個問題想請教盧公子,還請盧公子替小女子解惑。”
盧照收了手里的折扇,饒有興致的看著薛雁,一般當他當街強搶民女之時,那些女子都會嚇得不停地尖叫反抗,可像薛雁這般的沉著冷靜的他還是第一次見,心想不愧是他盧照看上的女人,這薛二小姐果然與眾不同。
于是盧照笑道:“二小姐請說。”
“第一個問題,盧公子說遠舟哥哥是商賈布衣,那敢問盧公子可曾考取功名,可有官職在身?”
盧照如實答道:“沒有。”
沒等盧照說完,薛雁便開口打斷了他的話,“那敢問公子正在做何差事?”
盧照道:“未領差事。”
薛雁冷笑道:“那便是說盧公子既沒打算考功名,又沒有做差事,那便是管家中父母要錢啰?如此說來,盧公子還不如腳踏實地,依靠自己雙手掙錢的遠舟哥哥了?”
盧照臉一白,狡辯道:“你……還真是伶牙俐齒啊!”
見手下的隨從用鄙夷的眼神看著他,盧照一把抽打在那些隨從的頭頂,“你們也敢瞧不起本公子,找死嗎?”
薛雁繼續問道:“那盧公子是打算娶我為妻,還是納我為妾?”
盧照面露難色,對手下的隨從說道:“夫人對我一往情深,又如此賢惠大度,從不管我納妾,我實在不忍心休妻再娶。”
隨從擔心被打,紛紛點頭,“公子對夫人一往情深,是在令人感動。”
盧照更為難了,“我見薛二小姐對我一往情深,要嫁我為妻,這該如何是好?既然夫人毫無過錯,我卻要休妻,女子被休棄,無異于讓她去死,那本公子豈不成了禽獸了嗎?豈不是遭世人唾罵!”
于是,他好生在心里思索一番,“若二小姐嫁過來,便只能先委屈二小姐做妾,等三五年之后,再抬為平妻,如何?”
薛雁冷笑道:“我堂堂薛家嫡女,怎可嫁與你這種無賴草包為妾。如此請盧公子回府照照銅鏡,看看自己的臉到底有多大呢?”
盧照雖然不學無術,胸無點墨,但總算也是聽明白了,薛雁是在拐著彎兒的罵他不要臉。
見自己被戲耍了,他當即暴怒:“本公子為什么要同她浪費口舌!就像本公子那十八房小妾那般,先搶過來再說。”
隨從附和道:“是啊,為什么?”
盧照揮了揮手,道:“給本公子上,搶過來,今夜便安排洞房,只要洞了房,保證她對本公子服服帖帖的。”
突然,許遠舟拿起一旁的竹篙,高聲道:“你們不許欺負雁兒妹妹。”
他手持竹篙向那些人沖了出去,可沒想到腳下一滑,手中竹篙便打到了自個的頭,打的頭破血流,當即便暈倒在地。
盧照招呼手下都圍了過來,打算將薛雁搶入府里,今夜便洞房。
薛雁看著躺在地上的許遠舟,眼見著要被人拉入馬車。
她盼著那個人能突然出現,就像那日她被肅王欺負,他如同天神下凡,救她于水火。
“住手!”身后一道清冷的聲音傳來。
薛雁心中激動,心臟也砰砰直跳,眼眸酸脹,淚水一涌而出,“王爺。”
她欣喜回頭,見到那永夜巷的盡頭站著之人,當那人漸漸走進,她的心也像被人提了起來,待她看了那人的相貌,心中失望至極。
不是他。
她多么希望是他。
盧照不耐煩了,剛倒了一個不自量力的,又來了個一個柔弱書生,那些人怎么都來壞他的好事。
“來人,給我打!”
趙文軒不顧將薛雁護在懷中,那一根根粗大棍子打在他的身上,打在他的背上。他強忍著疼,忍受著棍棒落在他的身上。
薛雁怔愣了一瞬,突然推開了趙文軒,一把抓住了盧照的手腕,將他用力往后摔去,藏在袖中的匕首已經抵在盧照的脖子上。
方才她只是在賭,賭霍鈺會來。
她賭輸了,他沒有來。
她怒吼道:“再不滾,我宰了他!”
盧照嚇得渾身發抖,對隨從吩咐道:“你們還不快走!本公子出事,你們擔得起嗎!”
見那些人都走后,薛雁一手抓住他的衣領,刀尖往下,“再讓我碰到你,我廢了你。讓你當太監!可聽懂了?”
盧照趕緊嚇得兩股戰戰,抖若篩糠,“姑奶奶饒命,我再也不敢了。”
“滾。”
盧照嚇得連滾帶爬逃走了,而薛雁也吐出一口鮮血,直直往下倒去。
第69章
經歷那次肅王下藥后,薛雁便跟羅一刀學過一些簡單的防身術,何況如今遭逢亂世,若是不懂得自保,她一個女子要在盧州城里做生意開鋪子,那些流民和流寇會將她活剝了去。
所以今日便是趙文軒不出現,她又等不到寧王,也會找準時機反擊。
趙文軒見薛雁吐了血,趕緊將她抱在懷中,見她這般傷心難過,心也跟著揪痛不已,“雁兒又何必這般自傷自苦,看著叫人心疼。”
“我沒事。”可薛雁已然十分虛弱,兩眼一黑,徹底昏死了過去。
他將薛雁打橫抱在懷中,送往附近的醫館,卻不放心讓那些民間的郎中替她醫治,便著急將杜郎中喚來替她診脈。
此番卻牽動了背上的傷,疼得直皺眉頭,杜郎中看了他一眼,冷笑道:“公子這是連苦肉計都使上了,公子生得這般俊朗如玉,放著好好的美人計不用,偏偏要用苦肉計,白瞎了這張臉。”
趙文軒無視杜郎中的嘲諷,焦急問道:“她的病到底嚴不嚴重?那盧照膽敢傷她,我便要他的命!”
杜郎中替薛雁把脈,“并無外傷,只是連日郁結在心,悲痛過度導致吐血昏迷,但將那些淤血吐了出來,反而于她的身體有好處。倒是你,得知她來了盧州,便巴巴的趕來盧州赴任,為了使苦肉計,挨了一打,公子的手是不想要了嗎?手若是被廢,今后要如何握筆寫字,要如何披閱公文,公子如此癡情,連老夫都感動不已。”
趙文軒怔怔地看著薛雁,見她雙眸緊閉著,鴉羽般的雙睫在皎潔的面容投下淺淺的陰影,面色蒼白,唇也不見血色,他想伸手去觸摸她的唇,看那唇是否如同自己夢中時的那般柔軟。
可還未碰到,見她痛苦地皺了皺眉頭,他便趕緊將手縮了回來,“能打動你,卻不能打動她。她為了那個人竟然將自己弄成了這般模樣,或許連她都不知道自己如此深愛著那個人。”
“既然如此,公子又何必如此自苦自傷,明知她心里有了別人,公子便應該放下。”
杜郎中更不能理解趙文軒一廂情愿的癡戀,趕緊替趙文軒上藥包扎,又重重嘆了一口氣,“自從公子認識了薛二娘子,受傷不斷,舊傷未好,再添新傷。公子為了她,是打算連命都不要了嗎?至少方才在面對盧照之時,公子便該亮出自己的身份,免得白白挨了這頓打。”
“知道是一回事,能不能放下又是另外一回事了。我明知她心里沒我,但還是想要試一試,想知道她會不會也有那么一丁點關心我。為了她一個關心的眼神,一句關切的話語,我便甘之如飴。”
杜郎中不停的搖頭,“我看你是病入膏肓,無藥可醫!那公子要喚醒她嗎?還是說你想趁她昏迷著再偷偷看一會?畢竟若是她醒了,便會離開這家醫館,公子便只能偷偷去看她的畫像了。”
他家公子又不是沒做過這種事,書房暗室的墻上掛滿了薛雁的畫像,將愛慕心思藏在心里,不讓人察覺。
趙文軒無奈苦笑:“請杜郎中救醒她。”
杜郎中為薛雁施針后,人終于轉醒,可薛雁看到眼前的趙文軒,又不禁皺了皺眉頭,“當初趙公子辭去兵部侍郎一職,主動申請調往洛陽,洛陽離盧州千里之遙。趙公子有怎會突然出現在盧州?”
當初趙文軒主動申請調往洛陽,前后不過一個月,陸梟便在上元夜行刺寧王,之后便在洛陽起事。看來趙文軒應該早就知道了陸梟要謀反的計劃,若她猜的不錯,而趙文軒去往洛陽便是為了替陸梟暗中招兵買馬的。
趙文軒道:“我來盧州上任的。”
“那可真是巧了!”薛雁嘴角掛著淡淡的諷笑。“趙公子舍棄中山王麾下的要職,來到這小小的盧州,不覺得太屈才了嗎?還是說中山王派趙公子前來是另有所圖。”
薛雁掙扎著從床上起身,冷冷看著趙文軒,“若我猜的沒錯,中山王是請趙公子當說客的吧?”
來說服她的父親入朝為官,等到陸梟拿下京城,再請薛遠出面穩住朝堂,壓住朝中那些反對的聲音。不僅如此,薛遠是文官之首,若他投靠中山王,往后中山王每占據一處,以薛遠在朝臣中的威望,一定能替他盡快收服那些不服從他的官員。
“不過恐怕要令趙公子失望了,父親無心仕途,只整日在家擺弄花草和字畫,安享晚年,若是趙公子因為此事而來,我勸你還是快快回去罷!”
趙文軒盯著她的眼眸說道:“我是為你而來。”
薛雁怔了一瞬,她沒想到趙文軒竟然如此直白。與他對視的那一眼,她仿佛被灼燙了一下,趕緊移開。
“舅舅確實有如此打算,不過被我拒絕了。”
謝玄志不在皇位,便將兵權都交給了陸梟,說他可相助陸梟當皇帝,條件便是他日攻破皇城,燕帝霍文紹交給他處置。
陸梟得到了天、地、玄三個營的兵力,徹底取代了寧王,手握重兵,自立為王,野心勃勃,志在當皇帝。
自從陸梟自立為王之后,眼里的野心再也藏不住了,為了讓天字營和玄字營的將士徹底服從他為他所用,他殺了營中將近一半的將領。
更是在攻下盧州荊州和江浙一帶后,將那些不愿投誠的州府官員當眾處以絞刑,
趙文軒沒想到人一旦手握權勢后就變了,變得狠辣無情,如今大燕的百姓苦不堪言,陸梟卻變本加厲對百姓征重稅,這一路從洛陽到盧州,趙文軒見了太多沿路乞討的流民,各州百姓凍死餓死的不計其數,他們被逼得沒了活路了,那些殺人搶奪財物的流寇更是肆意猖狂。
他勸過舅舅讓他善待百姓,讓他頒布政令安民,但陸梟一心只有大業,根本就不聽他的勸告,只是敷衍他,說是等他人登上龍椅,他再想辦法安撫百姓,當務之急是殺進皇城,抓住燕帝。
道不同不相為謀,趙文軒見勸說無果,便自請前去盧州當刺史,又聽說許家的鋪子出了事,他此番匆匆趕往盧州也為了助薛雁一臂之力。
薛雁見他言語真誠,不似欺瞞,便暫且信了他的話,問道:“趙公子傷勢如何了?可上過藥了?”
“謝二小姐關心,已經并無大礙了。”
見趙文軒如此畏首畏尾,連勇敢表明心意都不敢,杜郎中一掌拍在趙文軒的背上。
趙文軒疼得倒抽一口涼氣。
杜郎中卻笑道:“還以為我這藥真是仙丹靈藥,能讓人一夜回春,現在看來確實再尋常不過。公子為了不讓二小姐擔心,實在不必隱瞞傷勢,夸大其詞,委屈求全。”
薛雁面色一紅,趕緊轉移話題,“既然上過藥了,那趙公子便好好休息,如今夜已深,我不便再打擾,便先回去了。”
“那我送送雁兒。”
薛雁剛打算出去,想到有一處覺得不對勁,便問道:“不知盧州如今有什么官位空缺?”
趙文軒遲疑了片刻,便道:“盧州刺史。”
薛雁看著他,突然冷冷一笑,“是不是覺得耍我很好玩嗎?”
而后頭也不回,徑直出了醫館。
趙文軒急切追了出去,抓住她的手腕,卻被薛雁一把甩開了觸碰。
“我錯了。”趙文軒輕扯著薛雁的衣袖,低聲下氣地道:“我知你在氣什么,若今夜我表明身份,那盧照便不敢傷我,但我想查盧刺史,想找到他貪贓枉法的證據,但我需要一個契機,那盧照毆打朝廷命官,便是那個契機。借此契機,我便能查盧刺史,揭穿他欺上瞞下,縱子當街強搶民女的惡行!當今天下大亂,百姓飽受戰亂之苦,而像盧刺史這般的貪官污吏更是變本加厲趴在窮苦百姓身上吸血,再這樣下去,盧州的百姓都沒了活路了。”
他方才著急將薛雁拉回來,卻不小心牽動了傷口,疼得倒抽一口涼氣。
薛雁皺了皺眉頭,道:“讓我看看你的傷。”
趙文軒嘴角控制不住翹起,將外衣解開,薛雁見他傷得甚是嚴重,背上留下了幾道深深的淤痕,紅腫不堪,不禁皺了皺眉頭,“即便你要查那盧刺史,你也不必如此拼命,傷得這樣重,你這是連命也不想要了嗎?”
趙文軒卻彎起了嘴角,欣喜道:“雁兒是在為我擔心嗎?”
又低聲添上一句,“得你這句關心,便是被打得再狠,我也甘之如飴。許家鋪子的事我也聽說了,若你有什么難處,盡管對我開口便是。”
薛雁搖了搖頭,道:“義父已經去了揚州,只要能將那批生絲帶回來,許家的綢緞莊就能度過這次難關了。不過,我想問趙公子打聽一事。”
“你是想問寧王遇刺的經過吧?”
“是。”薛雁握緊了茶杯,雖面上不顯露聲色,但心卻緊張得砰砰直跳。
趙文軒起身為她添茶,“上元節那日,薛凝扮成你的模樣去見了寧王,那晚百余死士行刺,他被薛凝刺了一刀,以致重傷!”
原本她還抱有一絲希望,覺得霍鈺不會出事,但沒曾想他是被薛凝刺傷,他身受重傷,胸口中箭,又被打落懸崖,他還有生還的機會嗎?
薛雁強忍著心中的痛楚,已是渾身冰涼,如墜冰窖,連說話都在顫抖,“薛凝之前一直不出現,便是為了這次行刺吧?如此看來,在瓊林宴的那天夜里,她是被中山王所救。聽說中山王就要迎娶王妃了,那王妃應當就是薛凝,對嗎?”
趙文軒知她聰慧,沒想到她能通過一處細節便能推測出這一切,對她更是心生傾佩。
見她雙手緊握成拳,緊緊咬住牙關,神色痛苦不堪,趙文軒擔心她傷了自己,用力掰開她的手掌,見她的掌心已然被指甲掐破,鮮血淋漓,更是心疼不已,
“你何苦傷了自己,若你實在難受,咬我便是。”
趙文軒卷起衣袖,將手臂伸到她的面前,見薛雁臉色蒼白,緊咬著唇,眼神中滿是痛苦憤恨,唇已經被咬破,滲出了血珠。
見她不松口,趙文軒不顧一切掰開她的齒,將手指塞進她的口中。
被她死死咬住,“別咬傷了自己,咬我!若是難過便哭出來,別為難自己。”
兩行淚自臉頰流下,薛雁已是淚流滿面,終于松開了齒,趙文軒將她擁在懷中,見她這般自傷自苦的模樣,更覺心疼如絞。
“你若想出氣,便打我罵我,千萬別為難了自己。你心疼他,為他而傷,同樣也會有人心疼你,為你而傷。”
他緊緊地將薛雁擁在懷中,想要溫暖她冰冷的身體,感到她的身體微微發顫,那極低的壓抑的哭聲,讓趙文軒心口滯塞,一陣陣疼痛自心中蔓延開來。
哭過發泄過后,薛雁終于恢復了平靜。
“那中山王的人可有找到寧王的尸體?”
趙文軒搖了搖頭,“舅舅已經派人去山崖底下搜尋,并沒有收獲,但那山崖深不見底,底下都是亂石,那些死士親眼看著寧王墜崖,還朝崖底放了箭,除非寧王有飛天遁地的本領,否則他沒有生還的可能。”
沒找到尸體,中山王想必懷疑寧王還活著,他這個時候準趙文軒來盧州,必定也是將趙文軒當成一顆棋子安插在她的身邊,勢必為了逼寧王出現。
那她若是中山王,會如何做?
薛雁已經在心里仔細盤算了一番,“此番除了趙公子,還有何人來了盧州?”
趙文軒道:“王妃薛凝。”
*
永安巷,盧府。
盧裕一巴掌打在盧照的臉上,他已經接到消息,陸梟已經將侄兒趙文軒派來盧州接手刺史一職,古今他官位不保,偏偏在這個時候,盧照還闖了禍。
他派人去調查趙文軒,派去打聽的人回來告知他,才得知兒子盧照當街強搶民女,有個男子替薛家二小姐打抱不平,盧照出手打了那男子,而被打的男子便是趙文軒。
見兒子捅了馬蜂窩,盧裕更是氣得將盧照狠狠打了一頓,打算將盧照綁去趙文軒宅院負荊請罪。
府中的師爺宋橋曾是得陸梟手下一員副將的同鄉,得知趙文軒要來盧州,他便去打聽趙文軒的消息,得知趙文軒此番來盧州是為了查盧裕貪贓枉法一案,盧裕綁著兒子去負荊請罪根本就行不通。
宋師爺為盧裕出主意,只說是王妃今夜會到盧州,若是能想辦法見王妃一面,或許會有一線生機。
而此刻,王妃薛凝的船已經到了。
盧裕便馬不停蹄地趕往碼頭迎接中山王妃。
船已靠岸,陸梟替薛凝披上斗篷,囑咐道:“本王還有軍務要忙,現要趕回洛陽,此番不能隨凝兒去見岳父岳母,還請凝兒同岳父岳母說一聲,等他日拿下京城,本王定會風風光光的迎薛家人回京,等本王當了皇帝,便立凝兒為皇后,丞相之位還是岳父的。”
薛凝靠在他的懷里,“當不當皇后倒是無所謂,夫君已經在洛陽城給了妾身最隆重的大婚,妾身更擔心的是夫君的平安。”
她從荷包中取出一枚護身符,交到陸梟的手中,“希望這枚護身符能庇佑夫君平安無事。”
陸梟地頭親吻在薛凝的額頭上,“放心吧,凝兒等著本王攻破京城,迎娶你為皇后。還有,若是凝兒覺得那件事難辦便罷了,本王另想辦法,此番回到盧州是為凝兒和父母家人團聚,其他的都不重要。”
薛凝微微蹙眉,“不就是妹妹的婚事嗎?如今妾身已是王妃,自然也會讓她尋得一個如意郎君,風光出嫁。”
此刻,盧裕匆匆趕到,見到中山王和王妃,趕緊行禮跪拜,“下官參見王爺王妃。”
陸梟趕緊攙扶他起身,笑道:“盧大人有禮了,此番王妃到盧州探親,還請盧大人照拂一二,王妃心善,想為親妹妹尋一門好親事,若是盧州城有什么青年才俊,請盧大人多留心些。”
盧裕恭敬說道:“下官自當盡心竭力,為薛二小姐尋一門好親事,讓她盡快風光出嫁。”
見陸梟面色一沉,道:“本王不忍心見王妃時刻憂心,寢食難安……”
盧裕在官場混跡多年,當即便明白了陸梟的意思,三日之內,定會讓薛二小姐風光出嫁。”
“好。”陸梟滿意地點了點頭,同薛凝告別后,便坐船離開。
*
出了醫館,薛雁便回了許家。
薛況正焦急等在許家門前,他見到薛雁便焦急迎了上去,見妹妹毫發無傷,總算是松了一口氣,“沒想到妹妹竟然遇到了盧照那個惡棍,好在妹妹沒事,不然老子去剁了那個畜生。”
薛雁心中感到暖暖的,“三哥哥,我沒事,那盧照被我嚇得不輕,今后他要是見到我,只怕會饒道走,絕不會再敢招惹,再說我還有個那么厲害的三哥哥,為了保住他的小命,他也不敢再出現在我的面前。”
薛況嘆了一口氣,“就連妹妹也覺得我這個小小衙役沒什么前途吧?”
“怎么會呢!我覺得三哥哥很了不起。”她挽著薛況的手臂,“我還覺得終有一日,三哥哥定能干出一番大事業。就像那璞玉,歷經打磨雕琢,便能成為價值不菲的珍寶,我相信三哥哥有一天一定能做到的。”
“有妹妹這句話,我一定腳踏實地當差,做出一番大事業。對了,那許遠舟呢?不是他送你回來的嗎?怎的連人影都沒見到,果然不靠譜。”
薛雁將薛況悄悄拉到一旁,低聲道:“三哥哥能替我找兩個身手不錯的護衛嗎?”
薛況問道:“怎么?你也覺得許遠舟不對勁?想打他一頓?”
薛雁搖了搖頭,“還不知道,但我覺得義父不在,心里不踏實,總覺得鋪子會出事。”
她想起方才盧照帶人將她強搶進府里,許遠舟的舉動。
他雖然拿著竹篙沖上前,但腿卻分明在后退,而且許遠舟雖然看上去性子溫和老實,但他將鋪子打理得緊緊有條,其實是個極精明之人。
又怎會被自己手中的竹篙打到了頭,這未免顯得過于刻意愚蠢了些。
她搖了搖頭道:“但愿是我多想了。”遇到危難,難免優先想到自保,或許并非是他別有用心。
只聽一陣馬蹄聲傳來,薛燃策馬回府,滿臉喜色。
薛況笑道:“兄長見了秦娘子,便跟變了一個人似的,也不再垂頭喪氣?”
“不許取笑大哥。”
薛雁問道:“大哥哥可是有什么喜事?”
薛燃笑道:“都站在外面做什么,妹妹身體弱,不能吹風,還是進屋再說。”
兄妹三人進了屋子,薛燃得知喜訊,不停地趕路,此刻感到口干舌燥,飲盡了杯中茶水,“妹妹,我打算去參軍。”
薛雁詫異道:“那秦娘子呢?大哥哥怎么突然想去參軍。”
薛燃笑道:“我和她約定了三年之期,三年之后,我若能闖出一番事業,我便去蘇州城的慕容家提親。”
薛雁道:“所以,大哥哥是想當大將軍。”
薛燃點了點頭,“如今天下大亂,在民間出現了一支義軍,首領名叫衛凌,衛將軍英勇無敵,又肯善待百姓,每到一處,便為當地的百姓開倉放糧,如今衛將軍正在招募兵士,如此大義之士,我薛燃必定跟隨。”薛燃說話自帶一種豪氣,聽了薛燃的話令人覺得熱血沸騰。
“大哥哥一定能成。”
見長兄躊躇滿志,薛雁也深受鼓舞,又想到了自己的事,薛凝為了逼霍鈺現身,她會如何做呢?
她摩挲著衣角,突然腦中靈光一閃,對兩位兄長道:“見兩位兄長信心滿滿,躊躇滿志,我也不能再消沉下去,明日便勞煩兩位兄長替我張榜選婿。”
與其時刻被人惦記婚事,倒不如主動出擊,大張旗鼓遠夫婿,若是霍鈺還活著,他醋性那樣大,總不能眼睜睜看著她嫁人吧。
第70章
盧刺史連夜放出消息,說是中山王的王妃嫡親的妹妹要招婿,一夜之后,盧州城中人盡皆知,待那選婿的榜文往城中一貼,城中的貴公子們更是趨之若鶩,畢竟若是誰有福氣娶了薛雁,那便能和中山王攀上關系。
當今天下中山王占據南方,手中的兵力最多,韓世昭守衛皇城,衛凌算是新氣之秀,在民間招募組織的義軍,他的勢力最弱。
盧州城的那些貴公子除了看中薛雁的相貌模樣,他們更是看中王妃妹妹的這層身份,若是中山王當了皇帝,娶了中山王的妻妹,那他們便也是皇親。
張榜不出半日,報名選婿的便已高達兩百余人。薛雁讓人將那些人的畫像和家中情況都登記造冊,待到報名截止,再具體看報名的是何人。
今日,薛雁核對了賬本,清點了鋪子的現銀,便回到許家,見薛況和薛籍兩位兄長早早地來了房中等候。
“二哥哥和三哥哥找我有事?”
薛況和薛籍將手中那兩本厚厚那冊子放在桌上,“妹妹可知,報名的竟然有兩百多人。二哥在謄寫那些人名字的時候,人差點被擠出去了,妹妹是不知道,當時那場面可壯觀了,人山人海,正條長寧街擁堵不堪。”
“竟有這么多人報名?”
薛況坐下灌了一口茶,“還不止呢?足足有三百五十八人報名,三哥已經幫你把年紀太大的,手腳殘疾的,已經娶妻生子的全都一一排除在外,剩下這兩百人通過初選。妹妹是不知道你有多受歡迎,張榜已經截止了,仍有許多人家追趕著二哥的馬車,希望能將他們的名字添進去。”
薛雁冷笑道:“可不是因為我受歡迎,這其中大數人應該也是沖著中山王妻妹這個身份而來。”
“這些個貪圖榮華富貴的小人,依我看妹妹不選也罷。不過還好,趙文軒和許遠舟都報名了。”
薛雁抬手扶額,“趙文軒又來湊什么熱鬧。對了,薛凝可有出現?”
“沒有。但我見到了盧府的師爺宋橋和盧裕那個不成器的兒子盧照。”
薛雁疑惑道:“他們來什么?”
薛況搖了搖頭。
不管他們因何前來,只怕也沒好事。
“不管怎樣,還請三哥哥在選婿當天幫我留意盧家的人。”
盧家已經投靠了中山王,他們只怕也是受了中山王的指使,恐會對寧王不利。
薛況看著那兩本厚厚的冊子替薛雁犯了愁,“話說這么多人報名,妹妹要看到什么時候?”
兄妹三人正說著話,只聽到后院傳來一陣怒罵聲,薛雁與兩位兄長對視一眼,道:“看看去。”
三人來到后院,見父親薛遠面色鐵青,怒罵道:“我寧愿你死在外頭,我們薛家只當沒有你這個女兒。”
又見薛凝哭著跑了出去。
余氏緊追了出去,想要將女兒叫回來,卻被薛遠阻攔,“你不許去!”
余氏滿面淚痕,凄然說道:“老爺又何必這般疾言厲色,如此狠心,凝兒也是一片孝心,想來看看妾身和老爺,老爺竟然將她趕走。她在冬日墜湖,好不容易才撿回來一條命,難道老爺就不能心疼心疼她,也替她著想嗎?何苦剛見面就要趕她走!”
薛遠氣紅了眼,指著已經跑出了許家的薛凝,怒道:“那中山王陸梟是叛軍啊!從古至今,那些與叛軍勾結的能有什么好下場!陸梟心狠手辣,苛待百姓,民心盡失,她不與家里商量,嫁給了那種人,被人利用了卻不自知!我怎么生了那樣一個蠢貨,她也不想想陸梟娶她到底是為了什么?這樣大逆不道的殘暴之徒,難道還指望他能有真心嗎?”
余氏也跟著抹眼淚,“老爺,或許事情還沒到哪般糟糕的地步,我聽凝兒說中山王待她不錯,再說這天下落在誰的手上還不一定呢!”
“得道多助,失道寡助,他民心盡失,將來必敗!”
薛遠輕哼了一聲,“都怪你,縱她太過,平日里將她寵壞了。”
他背過身去,偷偷拭去眼角的淚。“你若真心疼她,便該去勸她與那陸梟和離,從此一刀兩斷。若她不答應,我便與她斷絕父女關系,從今往后,再也不必見面。”
薛況見父親低頭佝僂著背,默默走進了書房,不停地嘆氣,他平日里在家喜歡練字,可此刻他將桌案上的紙鋪開,筆沾了墨,卻遲遲不下筆,手不停的顫抖著,一塊塊墨團在紙上暈開,手抖得似是連筆也握不住。
薛況覺得眼睛酸脹不已,對薛雁說道:“妹妹有沒有覺得最近老頭子老了許多?”
薛雁道:“護住家人,父親舍棄了官位,離開京城便是為了護著我們平安,之前姐姐出事,父親將自己關在房中整整三日未出,他其實也很擔心姐姐,他只是心中越失望才越生氣。”
薛況怒道:“這個薛凝真是不知好歹。我這就去將她罵醒,讓她回來給父親認錯。”卻被薛雁拉了回來,“如今中山王寵妻的名聲在外,她連父親和母親的勸說都不肯聽,你覺得你去有用嗎?”
薛況無奈搖了搖頭。
“她喜歡一個人,便會毫無保留的付出,謝玉卿是這樣,如今的陸梟也是這樣,她寧可為了他人委屈了自己,可她不知道越是如此,那人珍愛她便罷了,若是貶低她輕視她,那人的一言一行都會成為傷她的利器,她若只是一味放低姿態,旁人又怎會珍惜她,尊重她。都說吃一塹長一智,可惜薛凝上過當,卻還是不明白。”
謝玉卿便是如此,倘若她再日發現謝玉卿并非良人,早早的放下,或許她也會有另外一番境遇。
薛況不懂情愛,不懂她這般彎彎繞繞的到底說了什么。
“那二妹妹的意思是?”
薛雁笑道:“愛一個人要有所保留,永遠不要讓對方覺得自己已經被那捏了,因為先動心的那個人就輸啦!”
薛況搖了搖頭,心想這談情說愛實在是太復雜,他可應付不來,還是當好差事,踏踏實實的過好每一天要緊。
只聽外面一陣吵鬧聲傳來,只見有不少男子擁堵在許府門前,想著能在選婿之前能見到薛雁,給她留一個好印象。
薛況見到他們那般狂熱瘋狂的模樣,頭痛得揉了揉太陽穴,“妹妹還是先說說該如何解決了他們吧?”
薛雁也沒想到會來那么多堵在許家門前,都是借著招婿的由頭前來相看的,許家被圍得水泄不通,就連出行都受到了阻礙,薛雁去鋪子也遭多人圍觀尾隨,這些已經對她造成了嚴重的困擾。
她的目的并非是為了招婿,而是為了引霍鈺前來。于是她下決定,對薛況說道:“三哥哥,我已經有了主意,此次招婿分為三日,第一日是文試,由二哥哥出題考考他們。”
薛況撫掌而笑,“我覺得妹妹這主意好啊,二哥學富五車,由他出面考察學問,免得某些不學無術的紈绔字弟混了進來。”
薛籍感嘆道:“沒想到如今三弟也瞧不上紈绔子弟了。”
薛況紅著臉,不好意思的笑道:“都是些陳年舊事,二哥可別再提了,可羞煞我也!”
薛雁抿嘴偷笑,趕緊替三兄爭回面子,“明日也要勞煩三哥哥幫忙,請三哥哥出面考驗那些人的武藝。文選和武選之后,應該便能篩選掉大部分人。”
薛雁低聲對薛況說道:“此番還請兄長試出那些人的真本事,倘若發現有武藝高強之人混在其中,三哥哥不要聲張,悄悄告訴我便好。”
薛況笑道:“我明白的。”
若有人混在那些報名之人當中,只要三哥哥薛況全力試探,一定能試出他們的真實水平,霍鈺武藝不凡,若混在那些報名之人中間,三哥哥一定能覺察出不對勁來。
兩日后,文選和武選的結果已出。
薛雁站在仙鳳樓上,看著經過文試和武試各選出的十五人。
當薛況看到那清一頭戴布巾著青衫,手捧書卷的文弱書生,這些人看上去呆頭呆腦的,似不太靈光,于是皺緊了眉頭,“這便是二哥哥選出來的十五人?”
薛籍笑道:“正是,他們所寫的策論觀點明確,針砭時弊,文章流暢,華而不俗,甚是不錯,他日金榜提名,朝堂之上定有他們的一席之地。”
薛況聽了直翻白眼,“我看二哥是為自己挑學生罷?”
薛籍曾在刑部大牢中受了拶刑,從此再也握不穩筆,此番來到盧州,見兩位兄弟都出去尋了差事,他便不愿閑在家中,那些富商得知他曾高中狀元,曾是翰林院修撰,便親自登門聘請他去當教書先生,好教自家的子弟成才。
原本薛雁覺得她這個二哥哥只醉心讀書,兩耳不聞窗外事,只怕是不愿教授學生。薛籍執意想去試一試,薛雁擔心他不喜與人接觸,只說若不喜歡便不必勉強。
但薛籍去過一次,他卻覺得能教書育人也不錯,將自己所學傳授給自己學生,也算是一種做學問的境界。
更何況自從他收了弟子后,便不再只知埋頭讀書,而是想著如何將書中所寫講的更生動透徹,能讓學生都能聽懂他的課。
幾日后,薛籍竟似改頭換面了一般。曾經的那股書呆子氣已經沒了,整個人看上去神采奕奕。
薛籍笑道:“也未嘗不可,以他們的才學,只等天下初定,朝廷恢復科舉考試后,他們一定能榜上有名。”
他指向臺上武選出來的那十五個人,“這便是三弟替二妹妹選出來的?起碼我挑選的至少五官端正,才華出眾,看上去也順眼,再看看三弟挑的那幾個歪瓜裂棗,還好意思說我。”
薛況不好意思的摸了摸頭,“人是不怎么樣,但武藝出眾,拳腳功夫一流,我實在不忍心將埋沒人才。”
薛雁看了看自家的兩個兄長,捏了捏眉頭,她算是看出來了,薛家的三位公子都有一股子癡勁,都一頭扎進了自己感興趣的領域,靠著這股子癡勁,有何愁不能成大事,他們早晚會發光發熱,只是需要打磨歷練罷了。
薛雁看著臺上的趙文軒和義兄許遠舟,這兩個人容貌俊朗,氣質出眾,在那幾個人的襯托之下,顯得鶴立雞群,格外與眾不同。
薛況和薛籍異口同聲道:“不如妹妹便從他們中間選一個吧。”
至少各有各的長處,已經遠遠超過了前來報名的所有人,有兩位公子在,其他人都顯得太過普通平庸。
薛雁低聲提醒兩位兄長,“你們別忘了我招婿的目的。”
“是為了寧王。”
*
仙鳳樓的暖閣中,慧兒替薛凝換了手爐中的碳,再將熱乎乎的銅手爐遞給她。
自從落水之中,薛凝便一直畏寒怕冷,郎中替她診脈,說是冬日落水,寒氣入體,傷了根本,以后不容易有身孕了。
可陸梟先頭的那位夫人身體弱,也沒給陸梟留下兒女,如今陸梟已經三十五歲了,膝下無子無女,他父母早亡,從小和姐姐相依為命,小時候吃了很多苦頭,如今膝下尤空,難免覺得孤單凄涼。
她想為陸梟生個孩子,想為陸家留后。
慧兒將那手爐套在狐貍毛縫制的口袋中,“王妃可用它來暖暖肚子。郎中說只要王妃調理好身子,將來定會有孩子的。”
薛凝嘆道:“但愿如此吧!”聽到外面的喧鬧聲,薛凝皺眉問道:“我倒要看看,她鬧出這般大的陣仗,到底想做什么?”
慧兒因為先前被薛雁打了耳光,因此事懷恨在心,心想不愿薛雁嫁得良人,便道:“王妃也太縱容她了,這都已經選了兩日了,鬧得盧州城人盡皆知,又是文試,又是武選,如今這外頭的人都說王妃的妹妹愛胡鬧,她自己丟臉,連累王妃也被人取笑。”
她將那補身體的人參養榮丸遞給薛凝,薛凝強忍著那股難聞的藥味,將那藥丸吞了進去,惠兒趕緊將一顆蜜餞遞給她,讓她壓下嘴里的苦味。
又調油加醋道:“中山王為了寧王的事日夜懸心,倘若一日未發現寧王的尸體,中山王便不能安心。”
薛凝微微蹙眉,“夫君也同我說過,說是不日便要北上,再次攻打皇城,倘若寧王帶兵截斷了退路,夫君怕是會一敗涂地。這打仗之事我也不懂,只是見夫君日夜憂心,我卻幫不上忙,我心里難受。”
慧兒道:“所以啊,王妃便要想辦法促成二小姐的親事,王爺說過,只要寧王出現,他必定會有辦法將寧王除之而后快!”
“嗯,那你替我去催催她,讓薛雁不許再胡鬧,今日便若是還選不出夫婿,我便隨意指一個,到那時,她嫁也得嫁,不嫁也得嫁了。我同她姐妹一場,讓她自己選,是給她留一絲體面。”
“是,奴婢這就去知會二小姐一聲。”
慧兒出了暖閣卻去見了盧裕,盧裕將一袋金珠交到慧兒的手上,恭敬道:“不知此番王妃有什么吩咐?”
慧兒在盧裕的耳邊說了幾句,“請盧大人將此事辦妥當了。”
“下官一定謹記王妃的吩咐。”
待慧兒走后,盧裕便對身旁的隨從吩咐道:“去準備罷。”
看來這王妃并非真心心疼妹妹,說什么想為妹妹找如意郎君的話也是一些維護自己名聲的場面話。
“你們想辦法混進那招婿的人當中,伺機而動,好助那個人當選。”
*
文選和武選的結果出來后,慧兒便帶著薛凝的命令前來,說是今日無論如何都要在這些男子中挑一個,如若不然,便由王妃便會為二小姐隨手指一個。
薛況見慧兒趾高氣揚,仗勢欺人,為妹妹打抱不平,便對著慧兒一頓冷嘲熱諷,將人罵哭了。
等慧兒走后,他看向薛雁,“妹妹,接下來該怎么辦啊?要不妹妹就選趙公子罷?至少趙公子對妹妹死心塌地,癡心一片。”
薛雁搖了搖頭,“自然是要選的,但我不選趙文軒。”霍鈺的醋性這般大,只怕會牽連了趙文軒,她已經負過他一次,不能再辜負他第二次了。
但她已經等了他整整兩日了,他仍然不肯出現,那便只剩下最后一個辦法。她看向仙鳳樓外來往的路人,下了決定,“拋繡球來決定。”
“這”薛況和薛籍面面相覷。
她讓福寶昨夜做了繡球,那可愛的紅色繡球上還縫了幾朵花,繡球上還掛了幾個小鈴鐺,看上去很喜慶。
薛況和薛籍都驚呆了,原來妹妹早就已經準備好要拋繡球選夫君了。
此刻薛雁已經抱著那繡球站在樓上,樓下那些入選的報名者頓時蜂擁而至,往仙鳳樓跟前擠。
他們好不容易文選和武選入選,此番終于見到了薛雁,心情激動澎湃,高聲歡呼,都想擠到最前面,希望這天大的好運砸自己的身上。
“薛二小姐,往這里扔!”
“我愛慕二小姐已久,二小姐便是我夢寐以求的妻子。選我!”
“我為二小姐做了一首詩,只便念給二小姐聽。”
薛家兄弟看得瞠目結舌,他們沒想到那人竟然當眾誦讀詩文來,聲情并茂,極度煽情。“什么天上的明月,池中鴛鴦”,薛籍聽了也不禁抽了抽眼角,恨不得沖下去將那日的嘴縫上。
不僅如此,薛雁還開口說道:“感謝大家前來捧場,今日不僅是入選之人,在場的每一個人都會有機會,只要接到繡球,我便嫁給他為妻。”
她將繡球捧在手中,看著樓下的眾人,心中緊張,再次掃向樓下眾人,希望能在人群中發現那人的身影,可還是沒能見到那個人的身影,她閉上眼睛,終于下定決心將手中的繡球用力拋出。
人群中一陣哄搶,盧裕的手下混在人群中,渾水摸魚,搶奪繡球。
幾番搶奪之下,這繡球一直被人奪來搶去,甚至有不少武藝高強之人為奪繡球打了起來。
薛況緊緊抓住薛籍的手,心中緊張極了。見那繡球一會飛向東邊,一會兒又飛往西邊,目不轉睛,生怕錯過了片刻,那繡球便會從他的視線消失。
在打斗之間,有人用球頂了一下,那繡球徑直朝一個人飛去,落在那人懷里,只見那人抱著繡球,高舉于頭頂,高聲歡呼道:“我搶到了,雁兒妹妹,是我搶到的。”
見是被許遠舟搶到了繡球,薛雁長長的呼出一口氣,看來他是真的不會再來了。
薛況見薛雁眼神失望又落寞,寬慰她道:“若是妹妹不想嫁,沒有人敢逼你出嫁。”
“謝謝三哥哥。”
許遠舟抱著繡球正要穿過人群,來到仙鳳樓的二樓尋薛雁,可卻樂極生悲,一跤跌了下去,繡球從手中滾了出去,一直滾到一人的腳邊。
那人紅衣黑靴,一張銀色面具遮擋面容,頭發高束腦后,雖看不輕面容,但給人一種狂放不羈的感覺。
那人拾起腳邊的繡球,在眾目睽睽之下,毫不猶豫將繡球塞進許遠舟的懷中,“你的繡球擋道了。”
見那紅衣身影逆著人群,漸漸遠去,薛雁死死盯著那人的背影,心口一滯,不管不顧朝那人跑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