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利箭被斬斷的那一刻,薛雁呆住了,她怔怔看著一片火光中,寧王手握長劍飛身而下,他身后是熊熊燃燒的火焰,宛若天神下凡。
薛雁眼眸中印出烈焰之光,隨著那頎長身影落在她的身邊,那微微縮緊的眼眸中溢出了一層晶瑩淚花。
在島上的一日一夜像是經歷了一場可怕的噩夢,她為了不被那些海盜發現她女子的身份,時刻提心吊膽,不敢有半點松懈。
薛燃和秦宓都落在那些海盜的手里,他們還指望著她救出去,她必須堅強,不能退縮。但她在面對那些殺人如麻的海盜時也會害怕,她也盼著救兵能及時趕到。
如今霍鈺終于來了,她時刻繃緊的心弦也終于得以松懈。
她激動的朝霍鈺跑過去,見他對自己張開雙臂,她主動投入霍鈺的懷抱。
這一刻她忘了自己是薛雁,忘了寧王是她的姐夫。只當眼前的這個男人是唯一能讓她依靠信任之人。
欣喜、驚懼、委屈等種種情緒交織在一處,她終于哭了起來,眉眼含嗔,“我方才差點撐不住了,王爺怎么才來了!”
霍鈺見她這般紅著眼睛,語氣帶著責備,但更多是對他的依賴,他愛極了她這般模樣,溫柔說道:“是本王的錯,任王妃責罰打罵。”
薛雁毫不客氣,一拳捶在霍鈺的胸口,卻被他捉住,“本王皮糙肉厚,沒的傷了王妃的手。”
他俯身去親吻她的唇,親吻她美麗的眼睛,將她臉頰上的淚水都親吻的干凈,“凝兒,你先和他們離開,這里的一切都交給我。”
霍鈺的那一聲“凝兒”突然讓薛雁徹底清醒,提醒著她是薛雁而不是薛凝,寧王是姐姐的夫君,待到回京,十日已過,她需和姐姐換回。
再說倘若等到真相大白的那天,寧王發現自己騙了他,必定恨死了她。
思及此,她垂眸斂去眼底失落的情緒,“王爺一切小心。”
霍鈺卻對羅一刀吩咐道:“開船,先帶王妃他們先走。”
“老子這飛鷹寨,豈是你們想來便來,想走便走的。”
武文才話音未落,霍鈺一個眼神看過來,犀利的眼神中帶著一股濃郁的殺氣,武文才瞬間覺得脖頸發涼,當了十多年的海盜,執掌飛鷹寨多年,他從未見過這般可怕的眼神,就好像那眼神能殺人。
手下的人說道:“大當家,方才他自稱是王爺,咱們若是得罪皇親國戚,可就再也沒有安生日子了。”
阿猛冷哼一聲道:“你懂什么,就算他是王爺,但若是放走了他,等到他帶兵前來,咱們便有安寧日子了?大當家,咱們不如一不做二不休,先殺他,便不會有人知道這位王爺曾上過島。”
武文才點頭,“對,咱們既然當了海盜,哪天不是過著刀口舔血的日子。貪生怕死,畏首畏尾又算什么!不管他是王爺還是天王老子,他燒了咱們的船,斷老子活路,老子也不會放過他。”
沒了船,再想離開這座島又談何容易,若等到再伐木搭船離開,也非一日之功。
若是官府帶兵來圍,他們便是死路一條,因此武文才今日無論如何都不打算放過霍鈺。
更何況他舍不得那兩個貌美如花的小娘子。
“也不能放他們任何人離島。至于那兩個小娘子,老子都娶了來當壓寨夫人。
霍鈺卻冷笑道:“敢攔本王,簡直笑話。敢覬覦本王的女人,找死!”
武文才冷笑了一聲,對阿猛吩咐道:“去通知海上巡邏的兄弟們靠岸。”
隨著一支響箭射向天空,海盜們紛紛吹響著手里的海螺,這是他們海盜間傳訊的方式。
突然,霍鈺持劍飛身而上,飛速刺向武文才,那劍實在太快,一道疾風迎面而來,劍氣逼人,武文才躲避不及,那柄烏黑的利劍就要穿喉而過,武文才頓覺一陣涼意傳遍全身,嚇得心臟都快要停止了跳動。
情急之下,他隨手抓過身旁的一名手下,那柄烏黑的劍便直接刺穿了那名海盜的胸膛。
那名海盜被一擊斃命。
而武文才嚇得腿一軟,跌倒在地上,待他回過神來,往自己的脖頸處摸去,手上全都是鮮紅血跡,倘若他再慢得片刻,被刺死的便是他了。
阿猛趕緊將武文才攙扶起身,問道:“大當家沒事吧?”
武文才嚇得三魂丟了七魄,已是滿頭冷汗。
“大當家,讓我來對付他。”
武文才這才稍稍松一口氣,阿猛在海盜中的武藝最高,有他出手拖住霍鈺,而自己則在旁偷襲,這樣一來,勝算便更大。
阿猛趕緊揮刀抵擋霍鈺的快劍,勉強接住霍鈺的劍。
武文才便趁阿猛與霍鈺打斗時,趁機放暗箭。
見阿猛手中的雙刀竟然能接住霍鈺的劍,薛雁也頗感吃驚,沒想到飛鷹寨居然還有這樣的高手。
但她發現寧王竟然是獨自一人上島的。
方才她以為是寧王的手下燒毀了船只,可寧王同那些海盜打了半天,見這寬廣荒涼的海島并不見寧王的人前來支援,這才知他竟是獨自前來。
也對,這次前往蘇州,隨行之人只有辛榮和幾個手下,而這些海盜如此厲害,那昨夜辛榮助她脫險,應是受了傷,這才無法前往。
就連武藝高強的辛榮都受了傷,那寧王身邊就更加沒有什么可用之人了。寧王如今的處境很危險。
而寧王燒毀船只只為了讓她先離開,海盜沒了船,自然便不能再追她。
此番前來營救,他卻并未給自己留活路,但他們若是先走,寧王沒了船,他要如何才能離開,固然寧王武藝高強,那也防不住武文才暗箭偷襲啊。
只見眼前一道劍光閃過,那些妄想靠近霍鈺的海盜全都命喪他的劍下,只見他周身帶著一股強大的殺氣,薛雁從未見過這般的霍鈺,仿佛不把人命當回事,就像是砍瓜切菜,就像那些海盜在他的眼里根本就不像是一個個活生生的人。
那把綻著森冷寒光的劍更像是嗜血的怪獸,割開那些人的脖子,飲盡了鮮血,黑沉的冷光伴隨著染了鮮血的妖異紅光。
而霍鈺也好似不要命一般,用最快最兇狠的打法,一人對付島上的圍攻他的百余名海盜。
但同時,他還要應付阿猛手中那詭譎的雙刀,眼見著那把彎刀離霍鈺的側腰和后背只有一寸的距離,霍鈺便要被彎刀割傷,霍鈺趕緊躍至半空,身側躲過,但武文才卻趁機放箭,利箭割破了霍鈺的衣袖,將他的手臂割開了一道口子,鮮血很快滲出。
見場面兇險,霍鈺也受了傷,薛雁的心也跟著懸了起來。因霍鈺要同時躲避武文才放的暗箭,還要應付阿猛手中的那詭異雙刀,不得已由進攻改為防守。
薛雁不禁大罵一句無恥。
武文才武藝雖然不如阿猛,但箭法卻精準,加之其他海盜輪番進攻,即便霍鈺再能打,終究會受重傷。
薛雁對羅一刀和長兄薛燃道:“你們先走,我去想辦法助寧王。”
秦宓見霍鈺的情勢十分兇險,便急切問道:“寧王妃可有什么辦法能救出子蘇?”
那日在蓮花山,秦宓見到霍鈺便將他認做已故的先太子,可如今她竟再次將霍鈺認錯,見她眼神炙熱,眼中情意綿綿,薛雁覺得秦宓有些奇怪。
但薛雁擔心霍鈺的安危,也沒空去想這其中的緣由。
而薛燃見秦宓似乎對寧王生了情,心中極為不滿,寧王是他的妹夫,秦宓竟也覬覦寧王,他得為妹妹出頭,趁早讓秦宓斷了歪心思。
“寧王如何,自有寧王妃去關心,我妹妹都沒說話,怎輪到你來關心!”
秦宓怔怔地看著薛燃,突然低下頭,落下淚來。
薛燃惱怒非常,“你哭什么,難道我說的不對嗎?難道是我欺負你了?”
這種人滿腹心機的女人就該無情拆穿她,定逼出她的原形,使她無法再偽裝。
薛雁見兄長總是和秦宓爭鋒相對,便勸道:“長兄,你也少說幾句。我去幫寧王,秦娘子的安危就交給你了。”
薛燃還要再勸,薛雁卻卷了裙子跳下船,回頭對羅一刀笑道:“羅大哥,長兄和秦娘子就托付給你了。”
于是,她頭也不回地奔向霍鈺。
霍鈺正在與海盜們纏斗,見薛雁突然去而復返,怒道:“胡鬧,你不要命了。”
薛雁卻笑道:“王爺不是說過會護著我的,我不會有事,王爺也不許出事。”
話音未落,霍鈺將她攬握在懷中,俯身用力親吻著她的唇,只是那個吻一點也不溫柔,像是狂風驟雨,在海上激起千層海浪,驅使著海浪用力地拍打著海岸。
霸道,不容人抗拒,吻得薛雁快要喘不過氣來。
薛雁用力推著他的胸口,想要將他推開,卻難撼動他分毫,直到她面色漲紅,張嘴呼吸,放他的舌強勢侵入,他便越發放縱,肆意掠奪,就像要將她拆吃入腹。
良久,霍鈺才肯放開她,在她的耳邊說道:“怎的如此生澀,還不會嗎?等出了海島,本王教你。”
“誰要你教。”
霍鈺捧著薛雁的臉頰,與她鼻尖相觸,珍而重之地親吻在她的唇上,“你不顧性命安危來找我,那是不是說明在你的心里也有一丁點本王的位置?”
薛雁抿了抿唇,怔怔地看著他那冷沉的眼眸,并未回答他的話,其實她也不知道自己到底是怎么了,她害怕他會受傷,生怕那些箭稍有不慎便會刺進他的胸膛,害怕看到他身染鮮血,害怕他會死。
見薛雁并未回答,霍鈺還以為她心里依然放不下謝玉卿,心中悵然。
“倘若今夜王爺能取勝,我便告訴你答案。”
霍鈺心中大喜,他定要讓王妃忘掉謝玉卿,心里只有他一人。
武文才見手下已經死傷過半,又見薛雁和寧王在自己面前摟摟抱抱,他更是氣得七竅生煙,隨著死傷的人手越來越多,他便越是沒了勝算,便暗自挽弓,將弓上之箭對準薛雁,想著只等霍鈺來救,他便趁機偷襲。
只聽“嗖”的一聲響,那支箭朝薛雁疾飛而來,卻被霍鈺一把握在手上。
他扔了手中的箭,捂住薛雁的眼睛,一劍劈在手持大刀偷襲他的海盜身上,與此同時他輕抬衣袖,為她遮擋飛濺來的血跡。
便只剩一具斷了手臂,倒在地上的尸體。
但那群海盜常年靠搶劫殺人為生,個個兇狠擅斗,根本不好對付,拖的越久,霍鈺的處境便越危險。
而薛雁并不會武藝,強行留在他的身邊也只能拖累了他,她得想辦法助他。
薛雁暗中觀察這荒島的環境,這里四面環海,只有船只才能抵達。但這荒島應該是海盜們臨時停歇的所在,島上雜草叢生,荒草植被茂盛,并未清理過。
薛雁心中有了主意,對霍鈺道:“我想到辦法去搬救兵了。”
“這座荒島四面臨海,離蘇州城只怕有百里之遙,哪來的救兵。”
薛雁神秘一笑,“山人自有妙計。”
她此前和那些海盜一起喝酒,趁著他們喝醉了套話,便將此處的地形摸得透透的,知這些海盜將錢財藏在荒島的地窖中,這座海島還有一處藏酒的酒窖。
她便是知道這藏酒的地窖。
霍鈺知道她一向主意多,只是囑咐她主意安全,替她攔住那些兇狠的海盜。
在危難之際,他們彼此信任,配合默契。
薛雁很快找到了藏酒的地窖所在,島上所有海盜都被武文才派去對付霍鈺,酒窖無人把守。薛雁順利進入酒窖,她搬了一壇酒,用事先偷藏的火折子,尋了一處荒草叢生的茂密之處,將酒灑在茂盛的荒草上,又跑到海邊用空酒壇盛了滿滿一壇子海水。
她點燃一堆荒草,等到火苗竄起,火勢兇猛之際,薛雁便將那壇中準備的海水潑在火堆上,和那些正在燃燒的荒草上。
大火熊熊燃燒著,并沒有那般容易撲滅,那些被淋濕的荒草也被點燃,卻冒出大量的濃煙,海風一起,島上濃煙滾滾,籠罩著整座海島上空。
和先前的放火燒屋不同,這座島離蘇州城少說也有百里之遙,只有將整座島點燃,并放出大量濃煙,以此告知蘇州官府關于那些海盜的行蹤。
見到島上起火,霍鈺也明白薛雁是想用濃煙求救,畢竟這處荒島是海盜們好不容易尋來的避難場所,再想在這片廣大的海域中尋到這處避難之所又談何容易,船只被燒毀,海盜們更是無處可逃。見到島上起火,那些海盜定會亂了陣腳。
霍鈺越來越覺得自己選的王妃當真聰慧,他瞇著雙眼,微微勾唇,眼神中不自覺流露出對薛雁的欣賞和愛意。
只聽薛雁高聲對武文才說道:“現下我已經放了信號通知了官府,相信過不了多久,官府便會派兵尋著這片濃煙的方向找到這座海島,倘若你們再繼續糾纏下去,便只有死路一條。”
薛雁一面轉移武文才的注意,不停地對霍鈺使眼色。
那些海盜聽了薛雁的話,更是心急如焚,寧王武藝高強,已有大半兄弟都死在他的手上。
再打下去他們必然都會丟了性命。
只見海島上空都飄著大量濃煙,他們的位置也暴露了。
官府曾經派人圍剿過他們,卻因為他們常年都在船上,位置飄忽不定,即便上岸,也能尋些荒島藏身,只要想辦法永遠避開官府的追蹤,官府的人便很難抓住他們。
可如今他們的船已經被燒毀了,火藥和火炮都在船上,他們此番又折損了眾多的兄弟,如何敢和官府硬拼。
海盜們開始在心里打起了退堂鼓,果然有不少人表露出退縮之意。
“大當家,咱們再不撤退,朝廷那邊可就要派人圍剿咱們了。”
“是啊!大當家,別打了,咱們快逃吧!”
“他是大燕的王爺,得罪了他,咱們都要被誅九族的。”
薛雁見機會來了,那些海盜們已經自亂了陣腳,于是高聲說道:“刺史大人在城中張貼告示,說只要有人捉住武文才,可賞萬金。”
此刻那些海盜心中慌張,又被那萬金賞金吸引,自是心中各懷鬼胎,見霍鈺長劍無敵,難免生了退縮的心思。
而薛雁又說道:“武文才,你的手下已經生了異心,只等你落敗,取下你的人頭去換官府的重賞。”
那武文才本就多疑,見手下生了退縮的心思,不但不敢再前進一步,反而步步退縮,便怒道:“都愣著做什么,還不快上。”
見同伴死在霍鈺劍下,海盜們非但不敢進攻,反而嚇得手軟丟了刀。
“誰他娘的敢后退,老子先剁了他。”
此刻天色已經徹底黑了,只聽見海浪拍擊巖石發出的陣陣嘩啦啦的聲響,好在今夜明月當空,天上的星辰閃爍,那刀劍碰撞的打斗聲,驚動了藏匿在茂密荒草中的點點螢火。
漫天的火光照得海島的上空亮若白晝,只有海面上覆蓋著一片濃重陰影,那片陰影一直延伸至遙遠的遠方。
可薛雁卻無心欣賞眼前的美景,是否成功,此刻便是關鍵。
武文才心已亂,薛雁再生一計,高聲道:“武文才,你快看,那些被你殺害的人化作厲鬼來找你了!你聽到他們的哭聲了嗎?嗚嗚嗚,還我命來。”
她裝作發出聲聲凄厲哭聲,“武文才,快快還我命來!”
薛雁解下身后的白色綢紗披帛,對著風中一揚,那陣風將那披帛送到遠方,往武文才的方向飄去。
一道白影從身后飄過,武文才還以為真是那白衣女鬼來索命,嚇出了一身冷汗。
他揮刀砍向那塊綢布,幾近瘋狂。
那并非什么索命的惡鬼,只是薛雁用來戲弄他的把戲。
但射箭之人最忌諱無法集中精力,最忌諱分心,接下來,他放的幾支箭都偏了十萬八千里。
只聽“哐當”一聲響,嗜血長劍猛地撞上阿猛手腕,右手的彎刀便脫手飛了出去,
霍鈺尋到破綻,快速出劍,直接斷了阿猛一條手臂。
又趁武文才慌亂之際,飛身朝武文才襲來,一手鉗住他的脖頸,威脅他道:“讓他們退下。”
薛雁見霍鈺終于制住了武文才,這才松了一口氣,“武文才,你的結發妻子和十歲的女兒都來向你索命了,他們就在你的身后。”
與羅一刀被迫落草為寇不同的是,武文才本就是個惡棍賭徒,將家里的銀子輸的精光后,便將妻兒都賣了抵賭債,可憐他的妻子為了守住名節,當場撞墻而死,年僅十歲的女兒被賣入青樓,沒過多久便跳河尋了短見。
后來,他因偷盜財物入獄,在獄中結識了一群犯了事的惡人,后來他們一同被判流放嶺南,與那伙惡人密謀殺了衙役后,當了海盜,因他心狠手辣,又擅長使詭計,將原本飛鷹寨中的大當家和二當家暗殺后,坐上了第一把交椅。
可就因為生平惡事做的太多,總是擔心身邊的人會來害他,為人極為多疑,方才薛雁設計說出城中張貼了懸賞的告示,他便懷疑自己的手下已經起了異心,便開始疑神疑鬼,薛雁又借他死去的妻兒索命來嚇他,他早就嚇得魂飛魄散,還未出手便敗了。
擒賊先擒王,霍鈺抓住了武文才,逼退了那些圍攻的海盜,脅迫武文才上船,便趕緊坐船離開這座海島。
羅一刀護送薛燃和秦宓坐船離島。
武文才常年在海上打劫商船,自是最合適當引路人,霍鈺便命他來開船。
此前薛雁已經放火發出了信號,相信蘇州官府很快會派人來追捕島上的剩余海盜。
今夜,總算是逃了出來,薛雁終于松了一口氣,她此番已經找到了兄長,等回到京城,十日之期也已到,她便能順利和姐姐換回。
她這一路上都在為別人考慮,擔心長兄,擔心祖母的病情,根本無暇欣賞這沿途的風景。如今她心里緊繃的弦松了,見明月當空,群星閃耀,海浪拍打著礁石發出清脆悅耳的聲響,海鳥發出聲聲鳴叫,這海上的風景當真美極了。
她坐在船頭,吹著海風,欣賞美麗的風景,唇角微微揚起,笑時嘴邊出現兩個淺淺的梨渦。
霍鈺抱臂倚靠在桅桿上,靜靜的看著她,連眼睛都不眨一下。
就這樣看著她笑,他的心也變得柔軟。
初見時,他只是發現她有趣,后來幾次相遇,發現她狡黠多變,想著娶她為王妃也不錯,可相處的時間越久,他越是發現他的王妃總能帶給他不同的驚喜。
她能與自己并肩作戰,她堅強勇敢,她是如此的與眾不同。
風揚起她的長發,如海藻般的墨色發絲在空中飛揚,她為了偽裝男子將臉涂黑了,此刻像只臟兮兮的小貓,可霍鈺覺得此刻的她是自己見過的最美的樣子。
于是,他俯身,用指腹輕輕擦拭她的臉側,露出原本白皙的肌膚,寵溺說道:“像只小臟貓。”
薛雁抬眼看著他。
那雙美麗的眼睛像是夜空中的星辰,璀璨奪目,讓人移不開眼。
他忍不住親吻在她的眼睛上。
薛雁驚得往后退,霍鈺卻攬著她的腰,迫使她不能退縮。
“別動,眼下好像有臟東西。”
他便要抬手去擦拭她的右眼下。
那帶著涼意的指尖已經觸碰到她眼下的肌膚。
只有薛雁自己知道,那是她為了替姐姐入王府,用香粉遮蓋住了眼下的那顆朱砂淚痣。
第32章
為了避免被他擦掉痣上的香粉,薛雁猛的推開霍鈺,“王爺,不要。”
霍鈺冷不丁被她猛地往外推,見她臉色蒼白,眼神慌亂焦慮,以為她出了什么事,著急問道:“發生什么事了?”
薛雁也不知眼下的痣是否被他看到,趕緊將臉側過去,笑道:“沒什么,只是不知羅大哥是否已經將長兄和秦娘子平安送上岸,希望他們不要遇到危險就好。”
又趁著霍鈺不注意,偷偷從隨身戴的荷包中拿了一盒胭脂,以指尖輕點在那顆痣上。
只要不沾水,這胭脂便會牢牢遮蓋那顆痣,便不會露餡。
薛雁遮了痣,便暗暗觀察著霍鈺的神色,見他面色如常,這才稍稍放寬了心。
突然,一支冷箭破空而來,霍鈺察覺危險,抱著薛雁側身躲過,卻沒想到那支箭從他們身側而過,一箭將武文才穿喉而過。
武文才沒法避開這突如其來的暗箭,當場斃命,身體跌進海里,很快便沉入海底。
“轟隆”一聲巨響傳來,船尾突然被擊中,頓時破了一個大窟窿,海水不停地往里灌。
就在離他們的所在船的不遠處,出現了一艘大船。
那大船上裝有火炮,火炮漆黑的洞口正對準著他們所在的位置。
船身被火炮擊中,發出劇烈的搖晃,薛雁身子不穩,差點跌了出去,幸得霍鈺牢牢抓住她的手腕,穩住她的身子,將她護在懷中,可船搖晃得實在太過劇烈,根本就站不穩,甚至能感覺船正在不斷地往下沉。
薛雁發現那驅使著大船正在追蹤他們的便是阿猛。
但阿猛斷了一條手臂,傷得不輕,更何況他獨臂斷然難以射出方才那一箭。
隨著那只大船越靠越近,薛雁看到從船艙中走出了一個頭戴斗笠的男子,男子的手中握著一張弓,應該這男子將武文才一箭射殺。只是那斗笠半遮著臉,看不清男子的面容,只見他舉手投足間頗顯貴氣。
眼看著那大船越來越近,只需再次點燃火炮,再來一輪炮火的攻擊,他們的船便會被直接擊沉,船毀人亡。
即便船未被火炮擊中,這船漏水,很快就會沉了。
風雨欲來,霍鈺將薛雁緊緊摟入懷中,“別怕,有本王在。”
薛雁卻道:“王爺,跳海吧。”
只剩這唯一的出路了。
但她不會水,跳進海里也只有死路一條,但霍鈺卻有生的機會。
“王爺先走,不用管我。”
霍鈺卻不想聽她說下去,解開她腰間的綢帶,將她外衫褪下,等到了水里,她身上本就寬大的男子衣袍泡了海水之后,衣袍的重量便會加倍,甚至還會拖著她的身子往下墜。
他又將自己的袍角和薛雁里衣打了個結,為的是不讓她不會被海水沖走。
最后,他又在自己的手腕上狠狠劃了一道。
薛雁心中大為驚訝,著急問道:“王爺這是做什么?”
霍鈺這向幽深黑沉的海底,“海底看似平靜,但在這深海中卻不知藏著什么可怕的怪獸。”
薛雁問道:“王爺是想將鯊魚都吸引至王爺的身邊,讓我能免于葬身鯊魚魚腹。”
霍鈺竟如此待她,幾次三番愿意為她付出性命,可到底是因為她,還是因為她替了姐姐王妃的身份?
她到底在想些什么,船沒了,他們被迫跳海,也不知還有沒有機會活下去。
薛雁撕開自己里衣的衣擺,替他裹好傷口,“難道王爺若出事,妾身還能獨活嗎?就當是為了護住妾身,王爺也要平安無恙。”
他將自己當成他的王妃,當成姐姐薛凝,對她尊重疼愛有加,但倘若有一天他發現自己欺騙了他,估計想殺了她的心都有了。
薛雁又覺得自己這般的念頭實在可笑,即使他們都能活下去,等到再次回到京城,她便早已和姐姐神不知鬼不覺的換回。
屆時她逃離京城,遠遁盧州,他便再也不會知道曾經與他相處的是她而非姐姐。
再說,他正在查皇太子一案,倘若他心中已經有了復仇的打算,必然也會奪儲君之位,而薛家扶持的是薛貴妃所出的八皇子,那便注定了將來寧王和薛家會走向對立面。
海風時而柔和,時而甚急,薛雁也不知怎的覺得心亂如麻,越想越覺得心中悲涼。
眼前的困境還未解決,將來之事,自然也輪不到她來操心。
可她總有一種預感,宮里風雨來襲,而薛家正如裹挾在疾風驟雨中的船只,稍有不慎便會船毀人亡。
直到霍鈺那帶著涼意的聲音從她的耳邊傳來,“閉上眼睛,別害怕,抓緊本王,本王會牢牢抓住你,絕不會將你丟下。”
方才一輪炮火的進攻后,后面的船稍作休整,應該是再次填裝炮彈,準備來第二輪的進攻,可霍鈺的所在的船已經被火炮擊中,船艙已經開始漏水,迅速下沉,等不了多久,船也要沉了。
霍鈺抱著薛雁縱身跳入大海。
由于事先霍鈺已經將他們的衣裳系在一起,從船上跳下去時,海水帶來的沖擊并未將他們沖散,霍鈺一手攬著薛雁的腰肢,吻著她的唇,為她渡氣,指引她呼吸。
薛雁本就只穿了一件輕薄的里衣,如今渾身濕透,衣裳也近乎透明,又被他緊緊抱在懷中,被迫與他肌膚相貼,盡管此刻還未脫離危險,但她能感受那濃烈的男子氣息和他深重的呼吸,甚至能感受那烈火一般炙熱的胸膛。
她被那種濃烈的氣息包裹著,感到從未有過的一種安全感。
薛雁又不禁感到心中懊惱,她和霍鈺真是前世冤孽,數次與他肌膚相親,自從她入了王府,來到蘇州,竟幾乎與他做了所有夫妻間的親密之事,她只盼著再次回京,便能和姐姐換回,從此逃的遠遠的,以免夜長夢多。
終于他們離原來的小船越來越遠。突然一聲巨響傳來,他們方才所在的船只被炸毀,火光滔天,海上漂浮著無數斷裂的木頭。
船被炸毀后的火光竄上半空,薛雁心想要是方才他們并未跳海,或者有片刻的猶豫,便會同這船一般,被炸得四分五裂。
霍鈺順手抓住一片漂浮在水面的一塊木頭,托著她的身體,讓她浮出水面,讓薛雁抓住浮木,得到片刻喘氣的機會。
可正在這時,水底似乎傳來了一陣動靜,像是有人在水底不停的攪動著,發出一陣陣輕微的震動,隨著那震動越來越強烈,幾只鯊魚正在飛快地游向他們。
薛雁心中駭然,很快他們的周圍全都是鯊魚,她從未見過這么多的鯊魚。那些鯊魚像是嗅著什么東西而來。
一股濃郁的血腥味傳來,她遠遠見到那只船的甲板上,阿猛正按照頭戴斗笠的男子吩咐,將一桶桶彌漫著血腥氣的魚倒進大海中。
那些魚都被開膛破肚,被倒入海中,海面彌漫著一股濃重的血腥氣,引得深海里鯊魚都來爭相搶奪。
而那些鯊魚很快吃完這桶魚,下一個目標就是她和寧王。
那人竟如此惡毒,竟然想出了這種方法將鯊魚引過來對付他們。
或許那人也早已想到,在火炮的猛烈攻擊下,跳船是唯一的選擇,為了斷他們唯一的生機,這些鯊魚便成了那人的武器。
果然那些鯊魚吃完了魚,便將他們當成了攻擊目標。
薛雁趕緊提醒水下的霍鈺,“王爺,快上來,那些鯊魚都朝這邊游過來了。”
可那木頭的承重有限,無法同時容下兩個人的重量,霍鈺對薛雁道:“別擔心,小小鯊魚,本王還不放在眼里。”
只見一條鯊魚跳出水面,張嘴要將霍鈺吞進腹中。
與此同時,霍鈺揮劍至半空中,長劍貫穿魚腹,鯊魚被一劍刺死,緊接著霍鈺揮劍,橫掃一片,周圍的鯊魚無一幸免。
霍鈺劍法固然高強,但情況卻十分兇險,那些鯊魚見無法靠近霍鈺,便轉而攻擊薛雁,薛雁只得拿著匕首防守。好不容易刺中一條鯊魚的腹部,她也累得大口喘息。
而那些被殺死的鯊魚很快引來周圍更多的鯊魚來分食,深海里的鯊魚是殺不盡的。
薛雁和霍鈺同時想到了這一點,不約而同看向阿猛所在的那條船,道:“奪那條船。”
霍鈺對薛雁道:“王妃先伏低身子,我托著你,游過去。”
薛雁提醒霍鈺道:“一般船只的周圍都會備有當遇到意外時用來逃生的小船,王爺可先奪小船。”
霍鈺靜靜看著薛雁,這幾日在蘇州的相處,每一次薛雁都會帶給他不同的驚喜,讓他覺得他的王妃的見多識廣,智計無雙,這般的女人又怎會是那久居閨中的女子。
她有著超越了尋常男子的勇氣和堅韌,而傳聞中的薛家大小姐卻是足不出戶,溫柔守禮的大家閨秀,薛大小姐當真有如此卓越的遠見和見識嗎?
薛雁著急想助霍鈺脫困,卻沒想到說話又露出了破綻,她深感懊惱,只想攪盡腦汁再為自己找借口。
卻聽霍鈺笑道:“這又是王妃隨岳父外出游歷的所聞所見嗎?”
薛雁垂眸遮擋眼底的慌亂,點頭道:“是。”
霍鈺卻冷笑道:“本王竟然不知薛相非但博學多才,還見識廣博,薛相教女有方,實在令本王傾佩。原以為薛相只看重官位,平日里忙得于鉆研,更沒想到他在子女教育上竟能有如此高明的見解。”
薛雁呵呵一笑,趕緊低頭轉移話題,“王爺,此地不宜久留。耽擱越久,那些鯊魚便會越來越多。
霍鈺看著薛雁微垂著的眼眸,若有所思。
他一劍刺向正游向他的鯊魚,往阿猛所在的那只船游去。
果然見那船的一側綁著一只小船。
霍鈺囑咐薛雁小心,卻以長劍刺進水面上漂浮的木頭上,以此為借力,飛身躍至懸掛著的小船。
然后割斷繩子,將船輕輕放了下來,讓薛雁先上了小船,對薛雁說道:“本王先上去看看,你在這里等一會。”
“好,王爺一切小心。”
單單靠這只小船,難以抵達岸邊,海上風浪大,隨時會有覆滅的危險。
更何況此刻天快要亮了,只待天一亮,這廣闊的海面上便再無藏身之所。
船上那人定會發現他們就在小船上。
眼下唯一的辦法是再奪大船。
薛雁覺得有件事很奇怪,便將心中的懷疑告知霍鈺,“阿猛事先藏了這只船,得知官府來人,應該立刻想著逃生便是。”他又怎會對他們窮追不舍,甚至不惜下狠手追殺他們。
海盜們靠打劫海上的貨船,搶奪財物為生,除非,薛雁將自己心里的疑惑說道:“除非阿猛和那人的真實身份并不是海盜。”
薛雁能想到的事,霍鈺早就想到了,冷笑道:“看來是有人不想讓本王查太子皇兄的案子,更不想讓本王再回京城。”
“王爺的意思是宮里的人所為?”薛雁覺得心中忐忑,擔心是姑母薛貴妃派出的人手,便問道:“王爺可有懷疑的人選?”
霍鈺道:“并無證據。”
薛雁又問道:“那王爺心中已經有了猜測,是嗎?”
霍鈺卻并未回答。
他當初暗示母妃請旨賜婚,的確是為了接近薛凝,好以此順藤摸瓜查薛家和薛貴妃,好找到薛貴妃謀害皇長兄的證據,薛貴妃的人得知他來蘇州,為了阻止他查案,必定會下殺手,從一開始那群海盜便是沖他和秦宓來的。
正在這時,甲板上傳來說話聲。
薛雁聽出其中一人是阿猛的聲音,只聽他說道:“世子爺,您請放心,這火炮的威力無窮,根本無人生還,說不定寧王的船已經被火炮擊中,寧王和寧王妃早就船毀人亡了。更可況,您用這開腸破肚的魚引來了深海里的鯊魚,即便寧王能僥幸逃脫,大難不死,也必定早已葬身這些鯊魚的腹中。”
被稱為世子爺的男子冷笑了一聲,反問道:“你了解寧王嗎?”
阿猛好似被問得一愣,一時不知該如何回答。
只聽那人道:“寧王是最可怕的敵人,也是最不可輕視的敵人。一旦你了解的寧王這個人,知曉此人的手段,便不會覺得他輕易便死了,因為他會讓你生不如死!哈哈……”
能說出這種話的,應該是非常熟悉寧王之人,雖說那人言語中充滿了對寧王的敵意,也有將他視為對手的惺惺相惜和傾佩。
薛雁小聲道:“看來阿猛果然是受人指使,來殺殿下的。可說話的那位世子像是將王爺視為生死仇敵。王爺認識那位世子嗎?”
霍鈺笑道:“原來是他。”
他遇見的,能夠算的上是對手的,確實有一位故人,只是那位故人在三年前已經被他當街射殺。
北狄汝陽王世子蕭炎。
當時他那一箭分明已經命中了要害,難道已死之人,竟然死而復生了。
還是鬼魂作祟。
正好他手中這滿是邪氣的嗜血劍,用來斬殺那作祟的鬼魂。
他將嗜血插進船身木板的縫隙中,飛躍至甲板上,朗聲道:“本王到要看看平陽王世子到底是人還是鬼?”
平陽王世子名叫蕭炎,為北狄暗探之首,長年居住在大燕,只為竊取大雁的軍報,在大燕的數十年,他培養了幾百名暗探,用金錢珍寶和美人收買朝中官員,獲取有用的消息。
當年他的人手遍布整個大燕,大到朝廷官員,小到街頭凡夫走卒都藏有北狄暗探。
甚至他的勢力竟然延伸到大燕的皇宮內。
那天,如意坊探得消息,北狄細作暗通朝中的一位重要官員,約在一處地下賭坊見面。
那賭坊人多,約在那樣的地方,魚龍混雜,本來不易察覺,如意坊好不容易打探的消息,霍鈺便親自帶人前往揪出藏在宮里的北狄暗探。
但卻沒想到有人事先泄露了消息,導致北狄暗探提前撤離地下賭坊。
原本那北狄暗探能順利撤離,只需將事先安排的人手攔截寧王便可,可沒想到的是,那天賭坊發生人命案,死的是平安伯的兒子。為了追捕兇手,大理寺和錦衣衛全都出動抓捕犯人。
錦衣衛帶人封了地下賭場,防止任何人出入,抓捕兇手。
蕭炎被迫出動所有人手,派出全部暗探襲擊錦衣衛和大理寺的人,助那人和那位朝廷官員暗中撤離。
也因此暴露了蕭炎自己和好不容易培養了多年的手下。
寧王早有準備,從天字營中抽調了一千精銳對他的人圍追堵截,殺了他的手下所有的人,一箭射中了他的心口。
霍鈺親眼看著蕭炎被一箭射殺,可沒想到今日蕭炎竟然活生生站在自己面前。
霍鈺一劍刺向阿猛,原本雙臂完好的阿猛都不是霍鈺的對手,何況他已斷一臂。
嗜血劍刺向阿猛的手腕,彎刀脫手飛了出去,霍鈺再一劍本可輕易斬下阿猛另外一條手臂。
那劍卻從阿猛的肩膀處生生劈下,連肉帶骨都被深深劈開。阿猛痛得大聲慘叫。
傷口必定痛徹骨髓,可霍鈺卻并未要他性命。
阿猛疼得渾身抽搐,用盡全身力氣爬到蕭炎的腿邊,“求世子救我……”
蕭炎卻大笑道:“本世子方才同你說了什么?任何人都不該小瞧了寧王,這是你咎由自取啊。”
阿猛疼得連話也說不出來了,那傷雖不至于當場便要了性命,但卻若是傷重不治,便會失血過多而亡,更何況他已經成了殘廢。
阿猛拼命想要用力去抓蕭炎的衣袍,卻沒想到蕭炎從袖中抓了一把匕首,對準阿猛背部猛地刺了進去。
如此反復數刀,直到阿猛徹底斷了氣,他才扔了匕首,慢悠悠地用巾帕擦拭手上和濺在臉上的鮮血。
直到擦干凈了最后一絲血跡,他才扔了帕子。
而霍鈺的劍便已經刺向他的咽喉,“三年前讓你僥幸逃脫,今日本王遇人殺人,遇鬼誅鬼。”
蕭炎卻突然大笑起來,“寧王難道不想知道北狄安插在你們大燕的最重要的一顆棋子是誰嗎?有她在,我們北狄便永遠不會敗。”
也難怪當初為了那個人,蕭炎不惜出動全部的暗探,甚至不惜以身涉險。
蕭炎不惜用命護著的人,那人不只對北狄跟重要,對大燕也同樣重要,有那人在,大燕永不得安寧。
“倘若本王猜的沒錯,那人便是父皇身邊的某位妃嬪吧?”
宮里受寵的妃嬪就那么幾個,薛貴妃,趙婕妤還是那位風一吹便倒的柔妃娘娘呢?
“她很重要,是因為她深受父皇的寵愛,甚至在某種程度上能左右父皇的旨意,不是嗎?蕭世子。”
蕭炎大聲笑了起來,“不愧是寧王,想必這三年來寧王一刻都不曾閑著吧,不如本世子便等著寧王慢慢揭開謎底,挖掘真相的那一刻,本世子再陪寧王玩玩?”
霍鈺將手中的劍往前送去,“你沒機會了。”
蕭炎卻道:“寧王這一劍可要慎重,這一劍刺來,可要想好后果啊!難道寧王覺得本世子孤身前來,敢沒有任何準備嗎?”
“你到底想做什么?”
蕭炎卻大笑不止。
霍鈺眼神一凜,“你要對她做什么?”
“寧王果然聰慧。”
霍鈺沒讓薛凝上船,便是擔心這船上有埋伏,蕭炎素來奸詐,詭計多端,這船上必定危機四伏。
可如今的情勢看來,將王妃留在小船上也同樣被他算計了。
“嘖嘖嘖,果然堂堂寧王殿下有了軟肋,有了把柄,便不再是當年那個無所畏懼的寧王殿下了。不過只要寧王的劍再往前一寸,你的王妃便會尸骨無存。”
第33章
霍鈺心中一凜,對蕭炎說道:“你竟在那小船上裝了火藥。”
他趕緊挾持蕭炎,自甲板上飛身而下,落在薛雁所在的那只小船上。
果然,海面上不知何時竟然出現了三四只小船,小船將薛雁所在的小船圍住,而薛雁拿出了匕首防守。
原來蕭炎早有準備。
霍鈺用劍柄敲擊小船的木板,果然發現有塊木板比其他的木板都要厚得多,他撬開那塊木板,果然發現里面藏有火藥。
霍鈺心有余悸,心中大駭,趕緊將薛雁護在懷中,“你沒事就好。”
薛雁茫然看著霍鈺,看向那些遠去的小船,“他們并未動手,王爺別擔心,我沒事。”
正在這時,那些船上的人突然開始放箭,霍鈺快速舞動著手中長劍,抵擋飛來的箭雨,將薛雁緊緊護在懷中。
而蕭炎則趁機縱身跳入海中,被小船上的那些人接走了。
蕭炎站在船上,對霍鈺躬身行禮,大聲笑道:“本世子與殿下再次重逢,需得備上一份厚禮,還請殿下笑納。”
霍鈺一劍劈碎了小船,那些藏在小船夾層的火藥也盡數落進了海里。
他則抱著薛雁登上大船,又總覺得蕭炎話中有話,心想蕭炎口中所說的賀禮只怕不只在小船上藏火藥那般簡單。
他趕緊跑到船艙去查看,在最底層的儲存酒的船艙中發現了十幾根引線和混在酒壇中的火藥罐子。
薛雁見狀,大驚失色,“看來那位蕭世子已經猜到我們事先會奪小船,然后登船,這才在小船和船艙中都埋了火藥。”
霍鈺道:“是啊,這位蕭世子不好對付,一人可抵千軍萬馬。”
當然不是說他的武藝有多厲害,而是說他詭計多端,狡詐多變可勝過千軍萬馬。
可如今蕭炎竟然還活著,留這般禍害在世上,今后又不知又會掀起多少腥風血雨。
霍鈺將所有的火藥都倒進大海里。
突然,蕭炎手挽弓箭,朝霍鈺所在的船上射來了一支燃燒著的火箭,那火箭綁著一張字條。
霍鈺拔出釘在船上的箭,取下字條,只見那字條上寫著:寧王殿下,可喜歡我獻上的那份大禮?咱們后會有期。
而正在這時,一支煙花升上天空,緊接著數十只煙花一齊綻放,有不少煙花的余燼落在這船的甲板之上。
甚至有不少正在燃燒著的火星子。
隨著那數十支火箭射向天空,蕭炎同那些漂浮在海面的小船都瞬間不見了蹤影。
薛雁感慨道:“這人果然厲害,走一步便算了十步。先是算準了王爺一定能脫離危險。又料定咱們定會先奪小船,他便提前將火藥藏在小船上和這船的船艙中,還有他事先準備好的火箭和煙花,倘若王爺并未發現他在船艙中藏了火藥,此刻那火箭和煙花便會引爆了這只船,炸毀船只,咱們可就要尸骨無存了。”
只要想起這種種后果,便覺得心有余悸,此人心思詭譎,將來必定為一大禍患。
霍鈺將薛雁擁在懷中,笑道:“別怕,這一切都結束了。”
可有一件事,薛雁無論如何都想不通,問道:“可妾身曾記得王爺曾經說過,那位平陽侯世子蕭炎早就已經死在王爺箭下,他竟為何生而復生,難道這世間真的有什么起死回生的仙藥嗎嗎?”
霍鈺搖了搖頭,“當然沒有起死回生的藥,這蕭世子也不是什么仙人轉世,只是普通凡人罷了。”
這世間當然沒有什么起死回生的仙藥,這蕭世子固然詭計多端,卻只是肉體凡胎。
唯一的解釋便是蕭炎的心臟的位置應該與常人的不同。
霍鈺道:“本王曾聽軍醫說過正常人的心臟在左側的位置,而極少數人的心臟和常人的位置不同,甚至還有天生在右側的,本王想那蕭炎便是那個例外。”
心口中箭卻不死,是不幸中的萬幸,那蕭炎便是更是萬中挑一的那一個。
但蕭炎此刻出現在蘇州,便是有人一早知霍鈺來蘇州的消息,宮里的那個人將消息遞給了蕭炎。
想必這一切都是那蕭世子的手筆,還有宮里的那位娘娘,蕭炎若是不死,勢必又是一場血雨腥風。
不過,三年前他能將他一箭射殺,三年后,他同樣可讓他再死一回。
“不過這一切結束了,明日便可啟程回京了。”
薛雁點了點頭,她此番尋回了長兄,祖母的病應該能快點好起來。
而且十日期限已到,她應該能和姐姐順利換回。
思及此,薛雁終于暗暗松了一口氣。
一陣海風吹來,她抱臂打了個寒顫。為了不被沉入海里,方才霍鈺替她褪去外袍,如今她的身上只穿著一件輕薄的里衣,又全都濕透了,海風一吹,便感覺渾身冰冷,如墜冰窖。
可那本就輕薄的里衣濕透之后,變得近乎透明。
衣裳緊貼著身體,不僅黏黏濕濕的很不舒服,那薄透的衣裙還透出內里小衣的刺繡和花樣,緊緊貼著胸脯,勾勒出圓潤飽滿的胸脯輪廓。
纖細的腰身,筆直修長的腿,身段婀娜。
可霍鈺方才一直將她護在懷中,此刻他的手還握在她的腰上,因只隔了一層薄薄的衣衫,掌中仍能感到那細膩的肌膚如同上好的羊脂美玉,令人心蕩神馳,心中欲/火難捱。
“王妃還記得對本王的承諾嗎?”
薛雁抬眼問道:“什么承諾?”
她答應的事可多了,但那都是被情勢所逼,哄騙他的話,那些話違背本心,自然都不能當真。
“真的不記得了?”
霍鈺的手掌已經熟練繞到她的背后,他曾在謝家董姨娘所在的玉蘭院見過她裸著后背的模樣。
也記得在她的后腰處有兩個腰窩,便將指腹放在她的后腰處,有一搭無一搭地輕點著那淺淺的腰窩處。
又緩緩繞到她的頸后,指尖已經勾纏住了那纏在脖頸之上的細帶。
只需輕輕一拉,衣袍盡褪,春光乍泄。
薛雁往后退了幾步,那股從后腰處傳來的密密麻麻的癢意,薛雁的心尖顫了顫,抗拒般地往外挪。
霍鈺卻步步逼近,一把將她抱坐在腿上,將唇貼在她的耳垂,輕咬了一下。“當真需要本王來替你回想嗎?”
薛雁驚呼出聲,用力抓住霍鈺的衣襟,卻扶著自己的額頭,“唔,頭好痛。”
又是一副虛弱的模樣,“許是方才吹了風,著涼了。”
明知她在裝,但見她渾身濕透,仍是擔心她會著涼,霍鈺趕緊去解身上的衣袍,薛雁滿臉防備地看著他,“王爺何故竟寬衣解帶?妾身病了,難道王爺還想竟然趁著妾身生病,要對妾身做那種事嗎?”
霍鈺屈指輕輕落在她的眉心。
他本意只想懲罰她總是對自己沒一句真話,手指卻在她的眉心停了一瞬。
“王爺怎么了?”
霍鈺朝她眼下看了一眼,緩緩勾唇道:“沒事。本王只是突然想到了一件事。”
他將微微發顫的指尖收回,“本王想到自己曾在王府見過薛二小姐一面,見她和王妃竟然生得十分相似,她與王妃是雙生姐妹,旁人斷難分辨。本王聽說那位薛二小姐身世可憐,從小流落在外,養在商賈之家,性子跳脫,但很少有人見過她,有關她的傳言也極少。”
聽到霍鈺突然提起自己,薛雁吃驚的望向霍鈺,卻強裝鎮定,掩飾眼中慌亂的神色,“王爺此番無故提起妹妹做什么?”
霍鈺笑道:“不過隨口提一句罷了,王妃怎生如此緊張?”
薛雁心中忐忑不安,卻緊張得掌心冒汗,連忙說道:“沒有。”
突然,霍鈺話鋒一轉,說道:“本王心想倘若王妃和妻妹同在一處,本王會不會認不出?”
薛雁心猛地一跳,攥緊了裙擺,心想他是不發現了什么,難道他已經發現是自己替姐姐入王府?
可沒理由他發現了真相,還如此淡定,不應該是惱羞成怒,大發雷霆嗎?
霍鈺暗暗觀察著薛雁的神色,突然笑道:“王妃可是也擔心本王會認不出你們姐妹嗎?”
他俯身,緩緩湊到她的耳邊,輕輕地說道:“王妃請放心,即使有那樣一天,本王也絕不會認錯。再說連王妃都認錯,本王豈不是這天底下最糊涂的男人了?王妃覺得本王說得對嗎?”
薛雁更緊張了,硬著頭皮點頭,心里卻覺得今夜的霍鈺當真是古怪極了,沒來由提起她和姐姐,還說什么會認錯。
霍鈺又突然問了一句,“那王妃覺得本王糊涂嗎?”
薛雁嚇出了身冷汗,她勉強扯了扯嘴角,笑道:“怎么會呢?王爺慧眼,可一點也不糊涂。”
他如此多疑又如此精明,他又怎會糊涂。
薛雁方才差點站不住,緊張得心都快要跳出了嗓子眼,甚至覺得身上冷汗涔涔,像是被抽干了力氣,身子也跟著搖搖欲墜。
她在心里不停地告訴自己,一定是她多心了,她偽裝得這樣好,霍鈺肯定什么都沒發現,也說不定因為這一路上,她露出了一些破綻,霍鈺故意試探,想讓她自亂陣腳。
若是被發現她和姐姐換親,寧王勃然大怒,勢必會牽連薛家。
突然,霍鈺抬起了手,朝她伸過來,薛雁情急之下用力將他的手拂開,“王爺想做什么?”
方才他們被迫跳海,薛雁不知自己臉上的臟污已經被海水洗得干凈,露出原本白皙的面容,膚白勝雪。
霍鈺只是盯著她看,唇邊漾起了一抹笑,手從她的臉頰掠過,輕輕拂去她鬢角的碎發,“今夜王妃看上去好像格外緊張,倒不如平日和本王相處時那般自在。”
霍鈺盯著那雙略露出驚恐的眼睛,唇邊勾起了一抹似有若無的笑。
“王妃可是有什么心思,不妨同本王說說?還是心中有何擔憂,本王可為王妃解惑?”
薛雁趕緊說道:“都沒有。”
“那王妃可有什么事騙了本王?”
薛雁笑道:“妾身怎敢。”
“那王妃可敢起誓?”
薛雁顫巍巍地舉起手,心中卻是緊張又膽怯,甚至不敢去看他。
霍鈺卻將她的手握在手心,“瞧王妃緊張的,本王是同王妃說笑的。”
他走到她的身側,褪下外袍,將袍子披在薛雁的身上,“天色已晚,當心著涼,王妃先進船艙歇息吧!”
“好。”
突然,海上有道聲音傳來,“妹妹,我是大哥啊。”
薛燃見到薛雁和寧王,心中大喜,“妹妹和王爺沒事可真是太好了!”
本來薛燃所在的那艘船先行一步,羅一刀開船護送薛燃和秦宓靠岸,便前往蘇州城。
可行到途中,他們遠遠聽到了一陣巨響,不禁大驚失色,薛燃擔心妹妹妹夫會出事,便讓羅一刀將船開去那發出聲響之處查案,順便找尋寧王和妹妹的下落。
見妹妹乘坐的小船被毀,他便以為妹妹已經遭遇不測,頓時失聲痛哭。倒是秦宓不信寧王會遭遇不測,便安慰他,或許船毀了,人說不定還在海里,薛燃這才止住哭聲,讓羅一刀趕緊順著這片海域去找人。
他們往前找了許久,終于見到見不遠處有只船,便想著去碰碰運氣,還真的讓他誤打誤撞找到了薛雁和寧王。
羅一刀將船靠近霍鈺所在的船,便攙扶著秦宓和薛燃上船,薛燃見妹妹沒事,只是看上去臉色有些蒼白,便急著詢問方才聽到的爆炸聲到底是怎么回事。
卻沒曾想秦宓再見霍鈺,難掩欣喜激動,歡喜上前,撲進霍鈺懷中,再也控制不住,激動大哭,“子蘇哥哥,還好你沒事,我還以為,還以為”
薛燃原本和薛雁正說著話,聽她說到海中都是鯊魚,聽說她和寧王的奇遇,不禁心中激動不已。
可見秦宓竟然激動撲向霍鈺的懷中,頓時暴跳如雷,氣憤不已。
剛打算去罵秦宓為妹妹出氣,卻見霍鈺一把將秦宓推開,秦宓本就身中迷藥,又并未服用解藥,本就渾身無力,卻被霍鈺猛地一推,便重重跌在地上。
只見她雙眸通紅,滿臉委屈的哭道:“子蘇,你為何對我如此冷淡,可是因為那天我沒來赴約的緣故。對不起……對不起。子蘇,是我太過軟弱,我害怕你不要怪我。”
霍鈺怒道:“秦宓,你到底在搞什么鬼,你再裝神弄鬼,便休怪本王對你不客氣!”
秦宓卻仍然執迷不悟,牢牢抓住寧王的衣擺:“子蘇哥哥,難道你喜歡了她,才對突然對我如此冷淡?你不是說選我當太子妃,這輩子只和我一生一世一雙人嗎?”
突然她仿佛魔怔了一般,痛苦地抱著頭,哭得幾乎暈厥,“他們說你死了,他們都是騙我的對不對?子蘇,你說下個月的杏花開了,你便來娶我,我等啊等啊,等了好久,從天亮等到天黑,再等到天亮,我一直在等你,可你為什么都不來?子蘇,你是生我的氣了,躲起來,不愿再見我了對不對?”
“子蘇,求求你再看我一眼啊,看看你的宓兒呀,宓兒真的好想你。”
秦宓沉浸在悲痛中,仿佛又恢復了片刻的清醒,“子蘇,宓兒等著你來娶我”
秦宓跌坐地地上,已經哭得上氣不接下氣,看上去悲痛欲絕,像是承受了極大的痛苦。
在場的所有的人,都被她的哭聲動容。
最后,她竟然伏倒在地上,仿佛被抽干了所有力氣。
霍鈺卻冷著臉,皺著眉頭,“你不是早已和慕容澈定了親,你不必在本王面前做戲。”
薛燃越聽越不對勁,霍鈺是被皇上賜婚才娶了妹妹,又怎會答應去娶秦宓,又聽她說什么人死了,寧王好好站在他的面前,又怎會死了。
她到底在癲三倒四說些什么。
只見秦宓掙扎著從地上爬起來,苦苦哀求,“我下次都聽你的話,在我們常去的地方等你,好不好?”
可終是悲傷過度,秦宓嘔出一口鮮血,暈死過去。
薛燃一臉茫然看著秦宓,但又怕寧王會心軟,便飛快將秦宓抱起來,對寧王說道:“秦娘子暈過去了,我先將她送回船艙休息。殿下告辭!妹妹也告辭!長兄不打擾你們了。”
說完,他趕緊抱著秦宓消失在薛雁的面前,生怕寧王動了側隱之心去照顧秦宓。又看著暈過去的秦宓,嘀嘀咕咕道:“這么會裝,這么會演,咋不去唱戲呢?還敢對妹夫動手動腳,他們看不穿你的真面目,看我怎么收拾你。”
為了避免秦宓像方才那般見到寧王便湊上去,他便主動將照顧秦宓攬到自己身上。
薛雁叫住薛燃,叮囑道:“長兄,秦娘子也是個可憐之人,請照顧好她。”
她還未說完,身子卻軟了下去,還好霍鈺及時扶住了她,關切問道:“王妃怎么了?”
這是不想和他單獨相處,便又演上了。
薛雁倒在霍鈺的懷中,卻抓住他的衣袍,避免與他貼靠得太近,“王爺,我沒事,只是頭有點暈,睡一覺就好了。”
霍鈺見她臉紅得有些不正常,便以手覆在她的額頭上,見她額頭的溫度燙得灼人,趕緊將她抱到船艙中。
“方才在海里泡了許久,又受了驚嚇,應該是著涼了。先睡一會,先想辦法退了燒再說。”
可這船上并無藥物,且這海域有幾百里,少說也得數個時辰才能到蘇州城內。
可霍鈺見她燒得渾身滾燙,頭腦渾沉,甚至連說話也有氣無力的,擔心她倘若再耽誤下去,怕是會有性命危險。得趕緊想辦法先退燒才行。
霍鈺趕緊去解她的衣裳,先將那身濕衣裳換下來再說。
薛雁迷迷糊糊感到有人在脫她的衣裳,強撐著睜開眼睛,一把抓住霍鈺正在解玉扣的手,“王爺,不行。”
霍鈺冷冷一笑,“為什么不行?你我是夫妻,不過是脫幾件衣裳,便是床笫間的事那也是天經地義,王妃為何對本王如此抗拒?”
見薛雁皺著眉頭,霍鈺冷笑道:“難道王妃雖然嫁給本王,但卻至今難忘謝玉卿?”
第34章
薛雁感到渾身乏力,頭痛欲裂,有氣無力的說道:“不是……”
“那又是為什么?如今薛燃已經被找回了,薛老夫人也必定無恙,如今你還想拿什么借口來唬弄本王呢?”
“王爺,妾身答應過您等到回京,妾身會……”
不等她說完,霍鈺便將她抱到床上,用力撕開衣裙。
傾身壓下,薄唇貼吻那紅若春櫻的唇,唇貼在她的耳邊,含吻那小巧耳垂,“你還在騙本王……本王是你的夫君,你是本王明媒正娶的妻,為何不行!”
霍鈺根本不給她喘息的機會,只聽到一聲聲布帛撕碎的聲音,她已然裸身。
薛雁想要掙扎,卻因病著使不上力氣。
衣裳被撕開的那一瞬,她驚趕緊用被褥蓋住自己,卻被霍鈺奪去被褥,丟在地上。
被他壓在身下,無法動彈。
他的手緊緊纏著她柔軟纖細的腰肢,她想抬腿踢他,卻被壓住雙腿,一動也不能動了。
她情急之下,她用力去推他,卻怎么也推不開,薛雁氣極了,拉扯間不小心在他的臉側抓了一道,指甲劃破肌膚,臉側頓時出現了一道傷口,還滲出血珠子。
“對不起,妾身不是故意的,王爺快放開我。”
薛雁的反抗更是激起了霍鈺的戰斗欲,不過他都是用巧勁,不會真的弄傷她。
霍鈺一把抓住她的手腕,緊扣在掌中,手已經伸進她的裙底,正要扯下猥褲。
薛雁卻急的快要哭了,好像她越是反抗,霍鈺便越是不肯放過她。
“無妨,本王更喜歡王妃的小情趣。”
薛雁咬緊唇,雙腿被壓住了,卻無法動彈,只得苦苦懇求道:“夫君,求你,你不能這樣做。”
霍鈺是姐姐的夫君,倘若她和霍鈺有了夫妻之實,她有何顏面去面對姐姐。
她本就因為生病身體虛弱,使不上力氣,更可況霍鈺身體強健有力,力氣大她數倍,將她牢牢制住,她哪里還有反抗的余地。
薛雁見反抗不成,便想著智取。
薛雁因被壓著無法動彈,她被吻得快要喘不過氣來,胸膛也隨著急促的呼吸不停地起伏。
“夫君,我好痛。”
渾身都在痛,頭痛,咽喉中像是塞了一塊火炭,灼痛無比。
偏偏霍鈺卻毫不憐惜,將身體的重量全都壓在她的身上,此刻渾身的骨頭都快要散架。
她本就生病了,又害怕被他強要了身體,不停地掙扎,更是精疲力竭。霍鈺其實并未用力,但因她過于掙扎用力,反而弄疼了自己,氣惱得漲紅了臉,惱恨霍鈺是一介武夫,總有使不完的蠻力。
倘若他不想讓她掙扎,她便連動都不能動。
只能用裝可憐這一招。
“原來夫君說過心疼我,疼惜我,竟全都是假的。”
她一面軟語哄他,卻毫不客氣一口咬在霍鈺的唇上,佯裝擠出幾滴眼淚,“王爺非但不憐惜妾,還趁著我生病來欺負我,王爺如此行徑,又與當日在謝府妄圖欺辱我的趙文普有什么區別?”
霍鈺雖然并未放開她,但也并未有進一步的動作,靜靜看著她演。
見方法有了成效,薛雁心想果然這寧王吃軟不吃硬啊。
“夫君當日出現救我于水火,我至今都還記得夫君那英勇神武的模樣,猶如天神下凡,是人人仰慕的大英雄。我那時便想能嫁得如此夫君,是我三生有幸。”
霍鈺冷笑道:“繼續說下去。”
“能遇到夫君,是妾身的幸運,妾身盼著能與夫君長長久久。”
“嗯。”霍鈺輕嗯了一聲,哄騙他的話說得多了,他倒想要看看她又能玩出什么新花樣。
他靜靜欣賞身下的美人,手指百無聊賴的纏繞她胸前的長發。
指尖無意間劃過頸側的肌膚,感受著她的身子陣陣輕顫。
“王妃放心,定能如王妃所愿,本王與王妃必定能長長久久,至死也不會分開。”
薛雁趁機找點什么遮擋身子,可衣裳碎了,被子被扔了,床上的那幾塊破布,想遮也遮不住,只好理了理長發,用長發遮擋面前的春光,將那把玩著她發絲的手指撥開,轉過身子,背對著他。
剛打算趕人,大掌卻從背后撫上她那不盈一握的腰肢,指尖輕點著腰窩,霍鈺的聲音從背后傳來:“那王妃可記得那日本王穿的是什么顏色的衣裳?戴的是哪種冠?”
“這……”
薛雁不過是說想幾句甜言蜜語恭維他,想讓他今夜放過自己,只要回到京城,她便同姐姐換回,便再也不用應付難纏的寧王。
那天他雖說救了自己,但她也被看光了,他們被迫藏身在柜中時,他卻將手搭在她的腰上,分明是占了她的便宜。那時她惱他都來不及,永遠不愿再想起自己那天窘迫的那一幕,她為何還會記得他到底穿了什么顏色的衣裳,戴了什么冠。
“那日的夫君應是穿著黑色錦袍,戴白玉冠的矜貴公子模樣。”
身后傳來兩聲冷笑,薛雁又趕緊改口,“想必是玄色衣袍,墨玉冠。”
傳來身后之人冷哼聲,手指的力道加重了些,那種感覺不痛,但身體似過了電,一陣陣酥麻的癢意傳遍全身,薛雁咬著牙,默默忍著,暗暗挪動著身體。
心想這件事已過去了半月有余,她哪里還記得,霍鈺定是存心刁難。
猜自然是猜不出了。
“哎喲,夫君,我的頭又開始痛了。”
裝可憐裝病她卻擅長。
霍鈺卻無動于衷,只是連連冷笑,看著她繼續演戲。
還得寸近尺的從身后環抱著她,甚至還將唇貼了上來。
她快要瘋了!
薛雁覺得今日的霍鈺似乎格外難哄,更難忍受他的撩撥,突然煩躁坐起身來,順手抓了塊破布擋在胸前,避免春光乍泄,適時擠出幾滴眼淚,“夫君不是說護著妾身,疼惜妾身。可夫君你看,這里,還有這里,全都紅了。”
不但紅了,還留下了清晰的齒印。
她指著手臂和胸前的那些紅痕和齒印,控訴他的行徑,“被王爺弄成這樣,妾身還要不要去見人了。秦娘子和兄長都在,他們見到妾身脖頸上那些紅印子,指不定如何笑話妾身呢?還會說妾身白日宣淫,不像好人家的姑娘。”
起初她只是哭聲大,并無幾點眼淚,到后來,許是想起了什么難過之事,便淚如雨下,泛紅的眼尾,晶瑩的淚珠兒掛在濃密的睫毛上,楚楚可憐。
他從未見她哭過,見她這般珠淚泛濫的模樣,心中又喜愛又憐惜,他本就對她撒嬌沒有抵抗力。此刻更是心中軟成一片,連語氣也溫和了許多,“方才本王其實并未用力。”
只是她那細膩如玉的肌膚太過嬌貴。
他不禁在想,倘若真與她同房,她這般虛弱的身子骨,真的能受得住嗎?
一次定是不夠的,他自個兒都不止疏解一次,倘若多次,她能受得住嗎?
一想到那種事,他便覺得心馳神往,想到她那嬌喘微微,含淚帶喘的模樣,他便覺得難以自持,心里像是燒起了一團火,差點把持不住,將她摁在床上,將那事兒給辦了。
但她還病著,正在發燒,身體本就虛弱,哪里還能經得起折騰。其實他本來也沒打算折騰她,只是惱她對自己有所隱瞞,對她小小懲戒一番罷了。
如今她將身上的紅印給他看,他更是喜愛憐惜她,哪里還舍得再去折騰她。
薛雁艱難擠出幾滴眼淚,氣惱的瞪他。
霍鈺笑道:“是王妃慣常給本王畫餅,本王難道不該先討些甜頭嗎?”
薛雁臉一紅,趕緊打斷他的話,小聲嘀咕,“夫君不該如此急色,又如此魯莽。夫君弄疼我了。”
“看來是本王錯了?”
“自然是夫君的錯,還不止一樁錯處。”
霍鈺笑道:“那你說說看,本王還錯在哪里了?”
薛雁擦拭眼淚,試探般地拾起被褥,快速蓋住身體。
好在他這次并未獸性大發,也并未再對她做什么浪蕩之舉,薛雁這才暗暗松了一口氣。
她從被褥中伸出手臂,勾纏著他的脖子,大膽在他的薄唇上親了一下,紅著臉說道:“妾身知王爺曾對我和二表哥有些誤會,薛家和謝家沾著親,因小時候二表哥對妾身頗為照顧,親如兄長,旁人亂傳的閑話,那也信得?如今二表哥與妹妹定了親,他是妹妹的未婚夫君,妾身也時刻記著與二表哥避閑,王爺卻句句不離謝玉卿,旁人會如何想妾身?定會誤會妾身真的與那謝玉卿有什么不清不楚之事!流言能傷人,更能殺人,夫君這般做,真真是要冤死妾身了!再說若夫君當真如此介意妾身與二表哥。當初又為何答應賜婚?夫君娶了妾身,卻不信任妾身,不若便賜妾身一紙休書,將妾身趕出王府好了。”
霍鈺早就見識過她的伶牙俐齒,如今更是無法反駁一句,唇角勾著笑,“那依王妃所言,是本王小人之心了?”
薛雁道:“妾身不敢,但妾身希望夫君莫要在妾身面前提二表哥的名字。”
雖說她已經徹底放下謝玉卿,但姐姐卻并非如此,待回京后換回,霍鈺總是提起謝玉卿時,姐姐方寸大亂,必定會惹的霍鈺生疑,霍鈺多疑善變,又如此介意姐姐與謝玉卿的過往,說不定會惹來禍事,連累薛家和謝家。
畢竟將來同霍鈺過日子,朝夕相處的是姐姐,思及此,她輕嘆了一口氣。
此番離開京城已經好幾天了,也不知謝家到底如何了,姐姐和謝玉卿是否已經和好?祖母的病好些了嗎?
“既然王妃心中沒有謝玉卿,那怎會如此抗拒同本王親近?”
薛雁主動握住霍鈺的手,“并非妾身抗拒同王爺親近,而是妾身還未準備好。”
可她本想著擠出幾滴眼淚,讓寧王對她心軟,好不再纏著與她圓房。
可因為她在海水里泡得太久,又吹了海風,又擔心霍鈺不顧一切強要了她,最終鬧得無法收場。又與霍鈺周旋,難免耗費心傷神,此刻更是頭痛欲裂,兩眼一黑,暈了過去。
睡夢中,她好像聽到了水聲,感到有人正替她溫柔擦拭著身體,身體涼涼的,也不再感到灼燙得厲害。
船上沒有藥,為了幫薛雁退燒,霍鈺原本也只是想脫了她身上的濕衣裳,替她擦拭退燒,他想同她親近,也并非要選擇她生病之時。
薛雁迷迷糊糊的什么也不知,更不知霍鈺忍得辛苦,一碰到那柔軟的身體,他便來覺得心中像是憋著一團火,又何況是用帕子擦遍全身。
可總不能趁她病了,再去欺負她,正如她所說,他這般行為又與那禽獸何異,方才他不過是對她小施懲戒,教她不敢再騙自己罷了。
薛雁漸漸地感覺呼吸也沒有那般的灼熱滾燙,便沉沉睡去。
不知過了多久,她艱難睜開眼睛,見霍鈺正在用打濕了涼水的巾帕替她擦拭脖頸、臉頰和額頭降溫,可因為頭實在太暈太痛,身體太過虛弱,她剛睜開的眼睛又閉上了。
熱得難受之時,她迷迷糊糊中抓住霍鈺的手,用滾燙的身子去蹭他。
直到她覺得身上不再火熱滾燙,覺得喉嚨也不再灼痛難受,等到她睜開眼睛,發現自己正睡在霍鈺的懷里。
巾帕擦拭著肌膚,帶著絲絲涼意。
被他看光了身子,又被他擦拭過,薛雁更絕望了。
但當她看到衣裳褪至腰側,赤著上身的霍鈺,嚇得大聲尖叫起來,“王爺,你昨夜趁我昏迷,到底對我做了什么?”
霍鈺冷笑道:“與其問本王對你做了什么,倒不如問問王妃自己對本王做了什么?”
難道寧王的衣裳竟是她在睡夢中扒下的?
不過他的身材倒是極好,寬肩窄腰,肌肉緊實,無一絲贅肉。
不過他腰腹上留有一些紅印子,就像是吻痕。
天啦!不會是她扒了他的衣裳,竟然還占了他的便宜吧?
薛雁不禁開始胡思亂想,臉更是紅得發燙。
霍鈺是常年習武,帶兵打仗的,是穿衣顯瘦,脫衣有肉的絕佳身材。只見他胸腹的肌肉緊實飽滿,好似雕刻而成,她不禁又多看了一眼。
她仔細回想昨晚,難道真的是自己把持不住,扒了他的衣裳,又因他這一身肌肉太過誘人,忍不住還親了上去。
薛雁咽了咽口水,盯著他腰腹肌肉的紅印子,臉像是被架在火上炙烤著,“好熱,好燙啊!”
霍鈺突然俯身,以自己的額頭貼上她的前額,“燒退了,不燙了。”
薛雁不好意思的笑了笑,“妾身大概是方才燒糊涂了。”
他的額頭與自己相觸,高挺的鼻尖觸著自己的鼻尖,彼此氣息交織在一處,呼吸可聞,低頭又看見他那飽滿的胸腹的肌肉,薛雁雙頰緋紅,覺得呼吸都要停滯了,心臟不可抑制的一陣狂跳。
霍鈺微微彎起嘴角,“王妃可還覺得哪里不舒服?”
薛雁趕緊搖頭,“妾身感到好多了。”
霍鈺笑問道:“王妃想摸摸嗎?”
“啊?”
霍鈺輕握住薛雁的手,輕放自己的腰腹間。
“感覺如何?”
薛雁點了點頭,“不錯,就是有點硬硬的。”
可手感當真好極了,肌肉完美如雕琢,再配上這張舉世無雙的臉,簡直堪稱完美。
這寧王也太會長了吧,俊美無雙,再配上完美的身材,不會是哪里來的男妖精吧。
不過,她退了燒后,便覺得身上不再滾燙,反而覺得海風灌進船艙中,覺得有些涼,這寧王卻赤著上半身,難道他不怕冷嗎?還是是為了炫耀他的身材。”
“雖說有些硬硬的,但觸感卻是極好。”薛雁如實說道。
薛雁不知不覺將心里的話說了出來,心想不知捏一下會是什么感覺。
她心里如此想,卻情不自禁在霍鈺的腹上肌肉之上捏了一把,尤覺得不滿足,便再抓了幾下。
“王妃捏夠了嗎?”
“還沒……”對上那雙幽深黑沉的眼眸,薛雁趕緊改口,“夠了。”
又趕緊為自己找借口,“定是方才燒得太久了,以至于突然神志失常,并不是我真的想摸。王爺不必介懷。”
霍鈺似笑非笑地看著薛雁,“嗯,摸都摸了,借口還不是隨便王妃找。”
霍鈺隨手抓住衣裳,披在自己身上,薛雁看到這件衣裳徹底驚呆了。
領口的玉扣被扯掉了,胸口處被撕開,不用想都知道他胸口的紅印子到底是怎么回事。
她趕緊側過臉去,仔細回想,想的頭痛也想不出,她昨夜到底對寧王做了什么,為何她都想不起來了。
回想起昨夜的事,霍鈺也覺得頭痛得緊。
昨夜替她擦拭身體降溫,但效果卻并不明顯。
于是,他便將自己浸泡在涼水中,將她抱進浴桶,想用這種辦法為她降溫。
可當他半褪衣裳,將她抱在懷中時,薛雁卻突然睜開眼,將他當成了登徒子,那些紅印子便是被她抓出來的,胸口的那道印子,是同他拉扯間,不小心親上去的。
在拉扯間,她將他的衣袍也扯壞了。
聽他說完她昨夜做下的那些事,薛雁羞愧的低下頭,心虛地道:“只是有些頭痛,胸悶,呼吸困難,哎喲,定是燒了太久,腦子都燒糊涂了。”
她趕緊躺下裝病,時不時地發出幾聲輕哼。
又暗暗拿眼神覷向霍鈺。
霍鈺自然知曉她在裝,勾唇笑道:“既然王妃病了,那今夜勢必不便再與本王同房。”
薛雁欣喜若狂,“王爺說的甚是有道理。”
“圓房之事自然應當推遲到……”
薛雁豎起耳朵聽他說要推遲,頓時心中大喜,急著追問,“推遲到何時?”
霍鈺問道:“待回京后如何?”
薛雁頓時松了一口氣,“自是極好的。”
“既然本王妥協了,王妃是不是也應該有所表示,表現出你的誠意?”
薛雁臉一紅,裹著被子起身,飛快親吻在霍鈺的臉側,“夫君,可以了嗎?”
霍鈺笑道:“自然可以。”
“不過本王要王妃立下白紙黑字為憑據,承諾回王府后,不可再與本王分榻而臥。本王還要王妃寫下,此生要同本王夫妻恩愛,白首偕老。”
見薛雁有些為難,霍鈺又循循善誘,“王妃不愿意嗎?難道昨夜王妃曾對本王說過的話都是假的,難道是為了拖延時間,隨便哄弄本王的吧?”
薛雁趕緊道:“自然都是真的。”心想不過是以姐姐的名字立字據,但姐姐和寧王本就是夫妻,回京后,她也能很快和姐姐換回了,寧王也不會察覺。
霍鈺拿來紙筆,薛雁便按寧王的意思寫下字據,便打算簽下姐姐的名字,但卻被霍鈺阻止,“還是簽“寧王妃立”這幾個字吧。”
薛雁想了想,便順從霍鈺的意思寫下字據,霍鈺又讓她按了手印。
薛雁道:“這樣可以了嗎?”
霍鈺將紙折疊后貼身收好,對薛雁叮囑道:“船快要靠岸了,王妃還可再歇息片刻。等到船靠岸,再收拾行禮,明日便要啟程回京了。”
待她躺下,霍鈺替她掖好被褥,俯身親吻在她眼下的紅痣上。
第35章
船已靠岸,辛榮已經架馬車來接,“屬下來遲,還請殿下恕罪。”
霍鈺抬手示意他起身,只對他說了一句話,“去查一查薛氏姐妹,將她們的容貌特征,她們的性格、喜歡和習慣,本王都要知道,越詳細越好。”
他已經可以確定,那晚與他拜堂的薛凝和他所遇見的薛凝絕非同一個人。或許從一開始他遇見的就不是薛凝。
或許從一開始就錯了。
“還有此事吩咐下去,決不能讓王妃知道。”
辛榮問道:“難道王爺是擔心有人假冒王妃。”
霍鈺勾唇笑道:“本王的王妃從來只有一個。”
辛榮有些看不懂主子的心思了。
只聽霍鈺說道:“有沒有辦法可留住一個人?”
辛容心想,王爺應該是想得到王妃的歡心,又想起臨走前桂嬤嬤叮囑他促成王爺王妃圓房之事,于是他鬼使神差的說道:“生米煮成熟飯?”
霍鈺若有所思,頓時豁然開朗。
*
今日剛好是第十天,也是姐姐同薛雁約定換回的日子,待到回京還需幾日,薛雁心想此番來蘇州耽擱了十多天,也不知姐姐是否和她一樣,等得心急了。
于是,她坐在桌前,寫了一封信,去城中尋了信鴿,送信給姐姐,信中說了她在蘇州城的遭遇,同姐姐解釋,她絕非有意拖延,實則心中十分迫切想與姐姐換回。
京城中,謝府,凝輝院中。
謝玉卿親手熬了湯藥,端到薛凝的面前,關切地說道:“凝兒,快把藥趁熱喝了。”
薛凝笑道:“我要表哥像往常那般喂我。”
“好。”
謝玉卿先是將藥放在嘴邊吹涼,再用勺子將藥喂到薛凝的嘴邊,“藥已經不燙了,凝兒喝了藥,身體很快便能好起來了。”
薛凝卻并未張嘴,而是迫切問道:“若是凝兒好了,二表哥會將凝兒送回去嗎?”
見謝玉卿有些遲疑,薛凝便紅了眼圈,“二表哥是不是嫌棄了凝兒,那天凝兒久等不到二表哥,才會被……被那人給欺負了……”
再次抬眼時,薛凝早已淚水漣漣,“凝兒自知再也配不上二表哥,二表哥不必再管凝兒,讓凝兒死了算了……”
薛凝一把打翻了藥碗,抱膝坐在床上,縮成一團,哭得上氣不接下氣。
謝玉卿見她這般模樣,想起那日在薛家,薛凝負氣跑了出去,他急于去追那日在玉龍寺刺殺他的可疑之人,卻不知薛凝已經被壞人擄走。
等到他尋到人,薛凝已經被那壞人輕薄了。
之后,薛凝便病了,病了整整十日了,湯藥不斷,但這病非但不見好,她還日漸消瘦了。
謝玉卿又心疼又后悔,倘若當時他去追薛凝,便不會讓她受到驚嚇,薛凝便不會出事。
他將薛凝抱在懷中,“對不起,都是我的錯,是我沒保護好凝兒,我向凝兒保證,今后一定不再離開凝兒半步,絕不會讓凝兒受到半點傷害。”
薛凝抽噎著說,“二表哥說的是真的?二表哥當真不離開凝兒?”
謝玉卿點了點頭。
“那凝兒同寧王和離,二表哥也同妹妹退婚,咱們就像以前那樣好,好不好?反正二表哥當初想娶之人是我,二表哥就當我從未嫁給寧王。”
謝玉卿震驚不已,他沒想到薛凝的心中竟然存了如此想法,“這……寧王會答應嗎?更何況是圣上賜婚,萬一圣上怪罪下來,薛家和謝家定會受到牽連。”
薛凝笑道:“我同二表哥說笑呢!瞧把二表哥給嚇壞了。”
謝玉卿這才松了一口氣,他端起那碗湯藥,將勺中湯藥喂薛凝喝下,“凝兒什么都不要想,先養好病要緊。”
薛凝并未抗拒喝藥,喝完了藥,她便乖乖躺下了,說道:“二表哥先出去吧,我想睡一會。”
謝玉卿點了點頭,出了屋子,他便去了琴室,那里放著薛雁送給他的焦尾古琴,他細細擦拭撫摸琴身,想起同薛雁相處的過往,他覺得心中甜蜜。
但卻又想到薛凝因他而生病,不免覺得心中滿是愁苦。
他知薛雁和薛凝約定的十日之期便換回,他夜里偷偷去過幾次寧王府,卻得知寧王和薛雁已經前往蘇州,不禁覺得心中悵然,昨夜他再去寧王府,打聽到這幾日,寧王和王妃便要回京,一想到再次見到薛雁,他覺得欣喜若狂。
他每日都會王府外等一會,想著等到薛雁回京,他便能見到她,哪怕只是遠遠地看一眼也好。
又想著薛雁喜歡他撫琴的模樣,他便以指腹輕輕撥弄琴弦,可斷了一截小指,實在不成曲調,便氣得棄了琴,在琴室坐到半夜,嘆了大半宿,這才回房休息。
而等到謝玉卿離開后,慧兒便進了薛凝的房間,“王妃,這是二小姐的來信,奴婢聽說二小姐過幾日便會回京,謝天謝地,您總算能同二小姐換回了。奴婢成日提心吊膽,懸著的心也終于能放下了。”
薛凝二話沒說便撕了信,“誰說我要同她換回了。”
“那大小姐的意思是?”
薛凝對鏡梳頭,“你沒看到二表哥對我很好嗎?跟以前一樣好。再說薛雁和寧王已有夫妻之實,卻將我蒙在鼓里,憑什么我便不能和表哥……”
慧兒震驚不已,原來大小姐根本就沒打算和二小姐換回。
“可那晚分明什么事都沒有發生,若是謝公子知曉大小姐騙他,只怕……”
薛凝抬眼看向鏡中的慧兒,說道:“只要你不說,別人便不會知道。慧兒,你不會也想背叛我吧?”
慧兒嚇得跪在地上,“奴婢不敢,奴婢對大小姐忠心不二,絕不會背叛大小姐。”
薛凝吩咐道:“那就好,以后薛雁再來信,你便替我燒了。倘若她尋來,你便說我病了,不便見客。”
薛凝說完,從妝匣的最底層,取出一個烏木盒子,將盒中的藥丸服下。
服下藥丸后,她覺得心口一陣絞痛,趕緊躺在床上。
*
霍鈺不再纏著同她圓房,薛雁覺得渾身輕松,所謂病來如山倒,病如如抽絲,她身上還是感到有些乏力,便躺在馬車里休息,直到薛燃策馬行到馬車旁,說道:“妹妹,你可好些了嗎?”
霍鈺撕碎她的衣裳,也賠了一件他的衣裳,此刻她穿著霍鈺的衣裳,簡單用發簪綰了發,慵懶地躺在馬車里。就像一個容貌清秀的小相公。
薛燃關心妹妹的病情,昨夜便想來探望,卻在門外聽到了一些曖昧不明的聲音,瞬間臉紅了。
又見秦宓不知從哪里弄了一碗湯,借口送湯接近寧王。
薛燃為了妹妹的幸福著想,自然幫他們盯著秦宓。不許她再靠近薛雁和寧王的房間半步。
秦宓見無法見到寧王,又被薛燃冷嘲熱諷了幾句,便神色怏怏回去了。
薛雁打起車簾,此刻薛燃見到薛雁,更像是見了鬼一般,盯著她眼下的朱砂淚痣,“怎么會是你!你是薛雁,但寧王又怎會喚你王妃,你頂替薛凝入王府,到底有何目的?”
長兄又怎會知她是薛雁,又見薛燃指著她眼下的淚痣,薛雁瞬間便明白了。
小船被炸毀,她和霍鈺不得已跳海求生,那用胭脂易容遮住的淚痣早就已經遇水則化,而后突然意識到自己的偽裝恐怕早就已經被拆穿了。
當時情況危急,差點性命不保,后來因在冰冷的海水中泡了許久,感染風寒,燒的滾燙,頭腦昏沉,渾身使不上勁,性命關頭,哪里還能想到易容改裝。
她回想起霍鈺的反應,想起他方才的怪異眼神和反常的舉止,甚至在她昏睡時,他好幾次輕吻她的眼下,她應該有所警覺才是。
她燒的迷糊,睡夢中感覺到霍鈺用濕手巾擦拭她臉頰,想必也是察覺了她的偽裝,表面上是為她擦拭退燒,實際上霍鈺早已察覺出不對勁。
替她洗去臉上的妝容,并非只是為了退燒,霍鈺應該是想再三確認她眼下的痣是否也是畫上去的。
她和姐姐是雙生姐妹,模樣生得十分相似,唯眼下的這顆痣最容易分辨,他只需隨便找個薛府的人打聽便知眼下有痣的是薛雁而非薛凝。
霍鈺早就發現了,卻隱忍不發,他到底打的是什么主意,此人心機城府極深,霍鈺這廝當真狡詐至極!
薛雁一掌拍在桌案,想起他昨夜所為,明知她是薛雁而非薛凝,竟還同她那般癡纏,纏著要和她圓房,他到底是何居心!
他求娶姐姐必定另有圖謀,如今被他抓住把柄,只怕他會對薛家不利。
果然此人的城府算計極深,眼下她最重要是趕緊回京同姐姐換回,原本同他成婚的是姐姐而不是她,即便寧王以此為借口向薛家發難,她再來個抵死不認,寧王也沒有辦法。
“二妹妹,你到底怎么了?可是出什么事了?”
薛雁在心里幾番盤算,已經打定了主意,回京便去和姐姐換回,便裝作和霍鈺從未見過,即便霍鈺心中懷疑,也沒有證據。
“薛燃,事關薛家和姐姐,這件事你不可對外透露半句,你可能做到?”
薛燃點了點頭,寧王妃換人之事本就非比尋常,他自是知曉分寸,“二妹妹未免小瞧了我,我知你不是莽撞之人,換親的事是薛凝求你這樣做的吧?她從小喜歡謝玉卿,又怎會甘心出嫁。旁人都以為她性子溫和,可我這個做兄長最是知道她的性子倔強固執,是那不撞南墻不回頭的性子。可她這樣的性子遲早會吃虧的。”
薛燃默默嘆了口氣。
那天在島上,薛雁和那些海盜周旋時,表現出的勇氣和智慧,只怕一百個薛凝也比不上的,他其實早該覺得不對勁了。薛雁的智計遠勝薛凝,是他自己糊涂沒認出來。
薛雁見薛燃經此一事后,舉止沉穩得當,與往日更是大不同。便道:“妹妹要向兄長坦白一件事。長兄的銀子是我指使他人偷的,為的是讓兄長吃些苦頭,乖乖回到薛家。”
倘若是從前的薛燃得知真相必定會暴跳如雷,可他卻一笑而過,“妹妹做的對。”
“我見到兄長躺在破廟中,竟然隨遇而安,同乞丐們混在一起,便想將兄長揍一頓,長兄不顧一切離家出走后,可知家里亂成一團?就連祖母也病了。”
薛燃嘆了一口氣,“我這個做兄長的竟連妹妹也不如,非但不知為家里分擔,卻闖了大禍。原該被妹妹打一頓。是妹妹讓我看清那些所謂好友的真面目,讓我意識到當初的自己是多么混賬。”
薛雁笑了,她原本就計劃將兄長打一頓出氣的。
“兄長已經改過自新,等到回到薛府,自然也能獨當一面了。可不知兄長今后有什么打算?”總不能像以前那樣混時度日,整日無所事事,游手好閑吧。
薛燃確實沒想過今后的打算,他不如二弟薛籍會讀書,也不如薛況武藝高強,以前成日做夢當大俠,如今終于明白自己曾經的夢想是多么荒唐可笑,是多么幼稚。可往后有什么打算,他卻深感茫然。
“兄長也不必如此沮喪,雖說不能當大俠,但想要行俠仗義,為國為民卻未必不能實現,兄長或許可以換個角度再想想。”
薛燃笑道:“妹妹說的有道理,只要不是虛度時光,混時度日,日后不再心存妄想,我總會想到自己真正想做之事。”
出了房間,薛燃腦中一直想著薛燃的話,行俠仗義,為國為民。
他來到甲板上,站在船頭,看著廣闊的大海,大海浩瀚無邊,波濤洶涌,可包容一切。
他怔怔地看著波瀾壯闊的大海,心中也覺得豪氣萬丈,而一旁羅一刀正抱著自己慣常使的那把鋒利的大刀,仔細擦拭著懷中锃亮的刀刃,薛燃想著薛雁說的話,說他的夢想本沒有錯,便明白行俠仗義,為國為民,并非是一時心血來潮。拋下一切去闖蕩江湖,而是要為國家,為黎明百姓做些有意義的事。
他想到自己想要做什么了。
他走到羅一刀的身邊,“羅大哥,我能跟你學習刀法嗎?”
羅一大刀看了薛燃一眼,以為薛燃的心中又憋了什么天馬行空的幻想,以為他又計劃著離家出走,他便果斷搖頭,“不行。你們這些貴公子平日里養尊處優慣了的,哪能吃得了這般苦,我看還是算了吧,還不如你早些回去,過你那富貴公子的安穩享樂的日子。還有,聽說你之前整日做白日夢,整日想著當大俠,如今又覺得耍大刀威風,便又做起了你那大俠夢?”
羅一刀起身,將刀抗在肩上,“薛公子,羅一刀也奉勸你一句,莫兄弟歷經千辛萬苦才將你找回,你也要體諒她一個女子千里迢迢,歷經艱辛來尋你的苦心和難過。”
羅一刀說話耿直,此刻更是毫不留情情面的當面指責,“若我有薛公子這般的混賬哥哥,老子一定將他狠狠揍一頓出氣。薛公子有關心你的父母家人,日后便別再胡鬧了。好好安心過你的日子吧。”
薛燃臉色青白交加,臉上青一陣白一陣,遠比被人打了一頓還要難受得多。
“薛公子,告辭!有莫兄弟這樣的妹妹,是薛公子的福氣。”
羅一刀咧嘴笑了起來,遇到薛雁又何嘗不是他的幸運,他不必再做那人人痛恨的海盜,他也能光明正大投入寧王麾下,成為一名軍中將士,守衛國家,建功立業。
以前母親問他在哪里做事,從哪里弄來那么多銀子,他都支支吾吾不答,而母親卻不停嘆氣,他只能撒謊騙母親,從不敢告訴母親他便是蘇州城中百姓人人痛恨的海盜。
如今他的這身武藝終于能得到施展,為守護國家和大燕的百姓出力。若母親和小妹知道這個好消息,一定會為他感到高興的。
他的腳步不覺輕快了許多,薛雁對他恩同再造,今后若是誰不聽王妃的話,他手中的這把刀定饒不了他。
羅一刀那帶著敵意的眼神看向他時,薛燃不禁縮了縮脖子,他只不過是想跟羅一刀學習刀法,實在不知到底是哪里得罪了他。
羅一刀輕哼了一聲,抱著刀離開,薛燃卻突然抱住羅一刀的腿,跪在他面前,“羅大哥,我知自己之前做了許多混賬事,偷賣了父親的字畫,找母親要錢,要不到錢便一走了之,錯信那幫狐朋狗友,還不知天高地厚去指責殺人不眨眼的海盜,將自己置身險境。不過,當然不是說羅大哥,羅大哥已經改邪歸正,回歸正途,是大英雄,大豪杰。今后我一定痛改前非,求羅大哥教我刀法,我想去從軍。”
“哈哈哈……薛公子在說笑嗎?上戰場那搞不好是要丟性命的,又豈是你這種貴公子能去的?莫要說笑了。”
薛燃卻極認真解釋道:“我是真心想跟羅大哥學武藝,妹妹方才一語將我點破,她說我想當大俠的夢本沒有錯,可俠這個字,還有更深的含義,俠之大者,更應當為國為民。我已經決定了,將來上了戰場,守護一方百姓。羅大哥,你愿意助我嗎?”
羅一刀見他說得真誠,心中頗為動容,便點了點頭,笑道:“到時候可別喊苦喊累。”
“絕對不會。”
在回京城的馬車上,薛雁總是聽到一陣鬼哭狼嚎。
只聽羅一刀的聲音傳來,“再蹲三十個馬步,還能堅持嗎?”
薛燃咬緊牙關,“我能,我還能再蹲四十個。”
薛雁以為長兄是一時興起,根本吃不了練武的苦頭,可這一路上,長兄用實際證明他已經改過自新,重新找到了人生理想。
那天在海島上,薛雁放了一把火,加之辛榮去通知蘇州官府帶兵出海,最終那幫海盜一網打盡。
從此蘇州城的百姓和在經過這片海域的商人不再擔心被那些兇殘的海盜打劫行兇,甚至丟了性命。
寧王煞□□號更是聲明遠播。
慕容家得知寧王將慕容澈綁走后,辭官多年的慕容朗向朝廷遞了折子,參寧王任意妄為,挾私報復,綁架朝廷命官,舉止和土匪無異。
皇帝得知寧王綁了慕容澈,頓時勃然大怒,斥責的圣旨已經抵達寧王府。
皇帝好不容易將這個礙眼的兒子送上戰場,可沒想到他竟如此有本事,竟連斬十名北狄大將,打得北狄不敢再帶兵來犯,派出使臣求和,主動送上北狄大皇子為質子,還派出了一名和親公主。
皇帝將那和親公主納入后宮,封了個婕妤的位份。接連寵幸了三日,聽說那位一向獨得專寵的柔妃娘娘也閉門病了三日。
后宮中人覺得解氣,柔妃專寵的記錄終于被打破,但又擔心那位北狄來的公主又會成為柔妃第二,成為像柔妃那樣的禍國妖妃,獨占皇帝。
既然如今無仗可打,自然用不著安撫霍鈺,皇帝毫不留情下旨申斥,還罰了寧王半年的俸祿,令寧王趕緊放了慕容澈,并給慕容澈和慕容家道歉。
月妃聽說寧王去了蘇州,還去見了秦宓,便知他是為了查當年皇太子一案,便派人關注著宮里的動向,擔心有人像當初害她的兒子那樣謀害寧王。
此番得到消息,聽說慕容朗因為孫子被綁走一事上折子參寧王,她便讓人去攔截慕容朗,卻沒想到碰到了自己的父親韓國公。
自從先太子死后,他們父女便再也沒見過面。
一年多未見,韓國公韓章卻是為了阻攔她去攔著慕容朗而入宮。
“娘娘應當知道后宮不得干政,當年下令抓捕太子的是陛下,娘娘難道還不明白,此番寧王查太子的案子,便是公然挑釁陛下,于他于娘娘并無好處。”
月妃冷笑道:“是啊!父親時刻都在權衡利弊,計算得失和好處,自然沒有寧王那般有情有義的慈悲心腸。”
“你……下官好心來勸娘娘,寧王素來不得圣心,行事張揚,不計后果,四處樹敵,又無故得罪了慕容家,難道娘娘想扶持寧王當儲君?此事萬萬不可。太子尚有韓家的庇佑,卻還是出了事,更何況寧王。”
月妃一把扯斷手腕上的珊瑚手串,忍無可忍,“庇佑?韓國公還有臉說庇佑,分明是我兒庇佑韓家,太子出事后,韓家急于撇清關系,父親和兄長竟去勸太子為了大局承認謀反之罪。國公大人不要以為我不知道你和韓尚書到底做了什么。如今我兒不在了,本宮也成了你們韓家的一顆廢棋,你們便悄悄送了本王那好侄女入宮,好再得龍子,鞏固你們韓家在朝廷之上的權利和地位,不是嗎?”
韓國公這六十年來,從未被人這般指責,老臉頓時掛不住,臉色鐵青,氣得渾身發抖。
“你不明白老夫為韓家的謀劃。再說你不爭,自然有人會去爭。一朝天子一朝臣,無論圣上的哪一位皇子繼位,韓家在朝中便再無地位可言。與其這樣,韓家不如也扶持一位皇子上位。如此老夫才能保住韓家百年的地位名望。”
月妃連連冷笑,“可惜韓貴人生不出孩子,國公大人的大計便落空了。”
韓國公突然明白韓貴人生不出孩子應該是月妃動了手腳。
韓國公頓時長嘆了一口氣,“韓貴人是娘娘的親侄女,娘娘又何必做事做絕。倘若她將來生下孩兒,自然也會孝敬娘娘。”
月妃冷笑道:“她已經沒有機會了,本宮已經在她的飲食中下了絕育藥,本宮不想看著她將來生下孩子,也如本宮這般,無力保住自己的孩兒,痛苦一輩子。再說,她一個不受寵的貴人,在宮里連自保都難,皇后、薛貴妃、趙婕妤還有柔妃,她們會容忍她生下孩子嗎?本宮勸韓大人趁早斷了此種心思,免得一個不慎,殃及自身,禍連家族。”
“哼!”韓國公鐵青著臉色,“娘娘若沒有韓家撐腰,在后宮會如此順遂嗎?娘娘可別忘了根本,將來后悔。”
韓國公氣得拂袖而去。
月妃身邊的宮女紫蘇問道:“娘娘還要去見圣上嗎?”
月妃冷笑道:“那老狐貍說的對,圣上素來不喜阿鈺,本宮前去,非但不能勸得圣上改變心意,說不定還會惹得圣上疑心本宮干政,如今鈺兒風頭正盛,已經惹得多方勢力的忌憚,聽說他在蘇州遇險,他要差先太子一案,勢必會有人視他為眼中釘。本宮能為他做的,便是替他看著宮里,讓他盡可能少受傷害,對了近日宮中可有什么不尋常之事?薛貴妃的宮里可有什么動作?”
紫蘇低聲道:“薛貴妃和八皇子出事了。”
第36章
“幾天前,圣上考查八皇子的功課,對八皇子大為夸贊,說他天姿聰穎,最像圣上。”
月妃冷笑道:“八皇子資質平庸,在眾皇子中未必是最拔尖的。此番應該下了苦功夫吧。”
紫蘇不覺便脫口而出,“若論天資聰穎,誰又能比得過咱們太子殿下。”
又很快意識到提及已故的皇太子,月妃娘娘必定會傷心難過,便趕緊跪在月妃面前請罪,“是奴婢的錯。”
月妃將紫蘇扶起來,“無妨,我兒是這世間最好最孝順之人,更難得的是他有一顆仁慈之心。”
紫蘇鼻尖酸澀,紅了眼圈,提起太子殿下,誰人不說一句皇太子仁善孝順,是難得的明君,只可惜他卻蒙受不白之冤,自刎而死。
“但您還有寧王殿下,寧王殿下視您若親生母親,他對您也很孝順。”
提起寧王,月妃卻面露慈愛的目光,又想起他小時候剛來明月宮時那別扭的樣子,就像只小刺猬,不許任何人靠近他,也從不對人敞開心扉。
“他呀,從小就口是心非,小時候就是個很別扭的孩子。對了,桂嬤嬤那邊可有消息傳來,寧王和王妃可曾圓房?”
紫蘇說道:“聽說寧王和王妃這兩日便回京了,桂嬤嬤一定有辦法讓寧王和王妃早日圓房,讓您抱上孫子。”
“好。如此甚好。這宮里啊,太寂寞了,有了孫兒,本王這明月宮可就熱鬧了。”
月妃一想到今后孫兒承歡膝下,她便對未來的日子有了憧憬。寧王不得圣寵,就當一個富貴閑王,和王妃夫妻恩愛,兒孫滿堂,便是最大的幸福。
如同八皇子一樣,費盡心機想要得到圣上的寵愛,勢必會成為眾矢之的。
“景和宮出了什么事?”
“奴婢聽說今日馬場上,八皇子的馬發了狂,八皇子從馬背上摔下,傷了腿。薛貴妃便哭到圣上跟前,說是有人要害八皇子,圣上便派人去查,可結果卻是因為薛貴妃爭寵心切,急于讓八皇子在行宮射柳比賽上拔得頭籌,便讓八皇子日夜練習騎馬,八皇子為了得到圣上的夸贊,挑燈夜讀,夜以繼日的勤奮讀書,每日只睡三個時辰,又要練習騎馬,如此一來,便每日只睡兩個時辰,此番墜馬,原是因為太過疲累導致他摔下馬。圣上狠狠訓斥了薛貴妃一番。”
紫蘇嘆道:“幸好太醫說八皇子沒傷到筋骨,只要臥床休息一個月便會好。若是摔斷了腿,落下殘疾,再也無緣儲君之位,薛貴妃便是后悔也來不及了。奴婢覺得為了討圣上的歡心,薛貴妃未免對八皇子太過嚴苛了些,八皇子才十四歲。”
前面是一片杏林,這個季節,杏樹上掛滿了黃澄澄的果子,看上去格外惹人喜愛。
“去前面摘一籃杏子,放到啟兒的寢宮去,啟兒生前常來這杏林中。”
她摘下一個杏子,道:“在這宮里從來都沒有簡單的事,看上去越是簡單之事,越是暗藏兇險,此番八皇子冒了尖,這宮里頭的其他的皇子和娘娘便再也坐不住了。不過,八皇子出事,薛貴妃定然沒有心思去對付寧王,那寧王在蘇州遇險,必定不是薛貴妃所為。”
月妃壓低聲音道:“繼續盯著宮中動向,一有消息,即刻來報。”
她將那光滑的杏子握在手心里,心里卻想著柔妃病了,閉門三日未出,難道是趙婕妤所為?趙家曾和四皇子在暗中有過來往,難道是趙家為了上四皇子上位,這才選擇對寧王出手?
月妃總覺得宮里危機四伏,寧王的處境危險。
約莫一炷香的時間,月妃身邊的小太監來福也前來回話,“奴才按娘娘的吩咐一直跟著韓國公大人,國公大人出宮后的一個時辰,三皇子也出了宮,約莫日落時分,國公大人在春江樓和三皇子見了面。”
月妃冷笑道:“就知道這老狐貍不會死心,眼看著韓貴人不得寵,生不出兒子,便轉而去巴結三皇子。也對,三皇子霍殤的生母麗妃不得圣寵,又只是個小官家的女兒,三皇子若有韓家在背后支持,自然求之不得。”
月妃又對來福叮囑道:“去盯著韓國公和韓尚書,若有動向立刻來報。”
父親和兄長都是為了權勢和地位不擇手段之人,此番已經選擇三皇子,便會不遺余力幫他掃清障礙,那威名赫赫的寧王便是被除去的對象。
只怕從今往后,她和韓家定要站到對立面了。
她已經失去了一個孩子,她不能再失去另外一個了。
*
蘇州城外。
辛榮策馬護送薛雁的馬車先走一步,次日,寧王騎馬追上了馬車,翻身下馬,便鉆進馬車中。
他的樣子看上去很疲倦,像是一夜沒睡,臉色也不太好看。
薛雁風寒已經痊愈,但趕路本就枯燥,坐久了又覺得腰酸背痛,躺了沒多久,便在馬車一搖一晃中迷迷糊糊睡著了。
卻不料寧王卻長臂一伸,將她撈進懷中,便抵著她的鼻尖,低頭親她。
親她的唇,親她眼下的淚痣。
薛雁癢的不行,扭著身子,轉過身去,他便去親她的耳垂,她被纏得沒辦法,毫無睡意。
她突然坐起身來,瞪大雙眼,“我不困了,王爺睡吧,我下馬車散散心。”
哪知她剛出馬車,霍鈺卻單手將她撈了回來,抱在懷中,“王妃陪本王睡一會,本王一夜沒睡。”
他的確滿臉風霜之色,面色疲倦,就連胡茬也長出來了。
“讓本王再抱一會。”
他雙手握住她的細腰,將她抱坐在腿上,手指把玩著她胸前的綢帶,“圓房之期將至,王妃可還記得?”
薛雁感到有些煩,在心里罵他一句老狐貍,她分明知道她是假冒的,竟然還說什么與她圓房的話。
“妾身自然記得,王爺倒不用時刻來提醒妾身。”
反正回到京城,她就開溜,想圓房,他想得美。
她從霍鈺的手中抽出她胸前的綢帶,生怕他用力一扯,便將她的衣裳撕開,再獸性大發。
“不如本王和王妃先練習一下?”
薛雁瞪圓雙眼,練習什么?練習圓房,絕不可能。
“妾身覺得不……不必了。妾身不需要練習。”
霍鈺笑道:“那王妃都懂了?”
薛雁點頭,“懂……懂了。”
可她卻在心中腹誹,她又沒成親,她怎么會懂?再說她為什么要想什么圓房的事,她這輩子都不會和霍鈺圓房,他是姐夫,又不是她的夫君。
“那圓房的第一步是什么?”
薛雁又羞又怒,“閉嘴。”
又強壓著心里的怒火,耐著性子說道:“妾身的意思是王爺不要再說了。”說到最后,語調越重,甚至變得咬牙切齒。
霍鈺卻勾著唇,笑道:“王妃其實不知道吧?這第一步,本王便來教王妃如何接吻吧?”
薛雁頓時羞紅了臉,小聲道:“我會。”
卻被霍鈺扣著腦后,親了上去。
“唔……”
吻了一會,薛雁憋得臉頰通紅,霍鈺便松開她,“要換氣。”
“看來王妃果然還不會,再來一次。”
薛雁便又被他壓在角落里,含吻著她的唇,按照他說了,吻了一會便張嘴換氣,卻沒想到霍鈺趁虛而入,唇舌抵入,肆意攪弄。
吻得她身體綿軟無力,最后只能倒在他的懷中,微微喘息,只是面紅耳赤,眼中似蒙了一層水霧,更加嫵媚動人。
“王妃學得不錯,王妃便按方才的辦法來吻本王,看王妃學會了嗎?”
“……”
天啦!這人怎的如此不要臉。
“還不會嗎?那本王便再來教你一次。”
為了避免寧王無休止的糾纏下去,她只得去主動吻住他的唇,學著他的樣子,含吻住他的唇瓣,輕輕吮吸,唇瓣與他的薄唇緊貼,不留一絲縫隙,甚至學著他的樣子,用柔軟的舌撬開他唇,舌尖描著他唇的輪廓。
吻得認真忘我。
霍鈺卻是心尖顫抖,渾身一顫,心神蕩漾,血液翻涌如隨時都要噴發的火山。
薛雁是學會了,可他卻受不住了,見她閉著雙眼,濃密的睫毛微微顫動,像是蝶兒輕盈的翅膀,面色白里透紅,雙頰透著粉,嬌媚動人,嬌喘微微,他如何還能把持得住,主動將她抵靠在馬車上,自是狠狠欺負一番。
突然,薛雁渾身一顫,怒睜雙眼,滿面通紅,“王爺做了什么?”
胸口的綢帶松了,裙袍隨之脫落,隨著一聲驚呼,薛雁氣紅了眼,他居然趁機脫她衣裳。
她分明是按他教的親他,為何他要言而無信要脫她衣裙。
“王爺已經失去了我對你的信任。騙子。”
這時突然馬車猛地一晃,她情急之下一把抓住霍鈺的衣裳,兩人同時往前摔去,卻一把將他的衣裳給扒了下來,還因為重心不穩,親在他的喉結上,將他壓在身下。
霍鈺笑道:“這下扯平了,本王還多讓你親了一下。若是不夠再讓王妃親個夠,如何?”
薛雁不自然地笑了笑,見寧王已經紅透的耳朵,原來男子的喉結是很敏感的地方,她方才好像還摸到了什么?
頓時臉像煮熟的蝦,紅得徹底。
薛雁趕緊整理衣衫起身,對架馬的車夫道:“能將車架得平穩些嗎?”
“好勒!”
辛容也聽到了馬車里的劇烈動靜,與羅一刀對視了一眼,大聲道:“這路可真難走,怎的突然出現了這么多大石頭!”
羅一刀接過話頭,“是啊,辛將軍,咱們先上前去將這些石頭清理了。”
緊接著,一道道馬蹄聲傳來,羅一刀和辛榮策馬已經駛出了很遠。
“他們是不是都聽見什么了?都怪王爺,他們方才肯定誤會了。”
霍鈺從身后環著她,“怕什么,咱們是夫妻,本王與王妃夫妻恩愛,他們只會為本王感到高興。”
可他分明知道她不是薛凝,也不是寧王妃,他到底想做什么?他偽裝得如此深,到底又有什么目的嗎?是為了抓到她和姐姐換親的把柄,以此對付薛家嗎?
“王妃在想什么?”
薛雁搖了搖頭,“明日便能到京城了,想到能見到家人,心里高興。”
明日便能與姐姐換回,她自是高興的,等和姐姐換回,她便去向謝玉卿討回婚書,正式與謝玉卿退親,她便帶上福寶回盧州探望義父。她已經很久沒有隨義父出去談生意了。
想起她獨自外出談生意時,人人都叫她許老板,她便覺得很驕傲,很神氣。
雖然在薛府,每月都能領月例銀子,但遠沒有自己親手掙來的銀子更踏實。
霍鈺道:“再睡一會,很快便天亮了,本王陪你回薛家。
“多謝王爺。”
其實薛雁根本不想他陪自己回去,她得找機會偷偷溜出去和姐姐換回來。
霍鈺將薛雁擁在懷中,像往常那樣親她,薛雁實在不適應睡覺時身邊多了一個人,擔心他言而無信,纏著要同她圓房。
馬車行駛過山路,涼風從窗子的縫隙中往里灌,不知不覺已經深秋了。
今夜注定是個難眠的夜晚,想起昨夜寧王定是送秦宓去了慕容家,便問道:“王爺,我總覺得秦娘子有些不對勁,她是不是病了?”
霍鈺閉上眼睛,頷首道:“本王才知道她生了很嚴重的病,思念成疾,以致出現幻覺,只要遇到危險,受到刺激便會犯病。”
那日,寧王已經收到皇帝下旨斥責的消息,卻并未立刻放了慕容澈,慕容朗騎虎難下,最后舍了老臉求到寧王面前,寧王雖然看慕容家不順眼,但只是給慕容家一些教訓,卻非真的想對慕容澈做什么。
最后慕容朗終于妥協,答應推遲慕容澈和秦宓的婚事,將兩家的親事改在兩年后,寧王這才準許慕容朗去蓮花山接人。
而秦宓自從回到蘇州城,便病倒了,這一次與以往任何時候都要病得兇險。
她始終昏迷著,夢魘,說胡話,可無論如何也無法喚醒她。
慕容家的人沒辦法,只好請得流云觀的青蓮真人再為秦宓醫治,這次秦宓病得棘手,就連青蓮真人也沒把握將她立刻喚醒。
青蓮真人詢問霍鈺關于這幾日在島上發生的事,才知秦宓受了刺激患病,因霍鈺和先太子生的像,秦宓發病后,便將他當成了先太子,又因霍鈺對她格外冷淡,她見霍鈺和薛雁感情深厚,在外人面前從不加掩飾,秦宓深受打擊,導致神志失常,犯了病。
青蓮真人說道:“這秦娘子是位極癡情之人,三年了,她將自己關在這流云觀中,不見外人,也將自己的心徹底封閉起來,心思從不對外人說,殿下試想,倘若她真的不在乎,為何將自己弄成這般模樣,從前的秀林居士是那般的恣意灑脫。”
原來外表看上去沒事不是真的沒事,秦宓遠比想象中病得更嚴重。
這些年秦宓的性情變了許多,那般富于才情,那般灑脫的奇女子,竟然因為思念過度,以至神志失常。
霍鈺這才想起來,她看自己的眼神,的確是想通過自己看到另一個人,是看愛人才會有的深情眼神,她是將自己當成了皇長兄。
想起秦宓病得昏沉,昏迷不醒,也不知哪天才能醒過來。思及此,他便將薛雁摟在懷中,親吻她的額頭和鼻尖,“王妃曾說過,要與本王長長久久的在一處,今后,無論發生什么事,本王定會護著你,出了任何事都絕不會讓王妃一個人面對。絕不會讓你變成第二個秦娘子。”
薛雁聽了秦宓的事,心中感慨萬千,“原來她竟從未忘了皇太子。皇太子真的是一個很好很好的人。愛上了那般好的人,放下才是最難的。”
余下的一生,她只怕要在痛苦和悲傷中度過了。
原來外面的傳言非虛,秦宓因先太子之死,對她的打擊太大,她時常出現幻覺,久而久之便分不清到底什么是幻覺,什么是現實,這才將寧王當成了先太子,說話顛三倒四,舉止失常。
秦宓昏迷不醒,便只能繼續留在流云觀養病。
只是霍鈺臨走前,青蓮真人將先太子與秦宓來往的信件都交給了霍鈺,希望他能從這些信中找到一些有用的線索。
薛雁問道:“王爺可曾在那些信中發現什么不尋常之處?”
霍鈺搖了搖頭,那些信都是再尋常不過了,在大婚前,皇長兄曾被派往雷州,他為了替秦宓備一份大婚禮物,和漁民一道出海,親自前往深海下海取珠。
那些信中的貝殼,應該皇長兄在雷州寫信,一道送來的,
信中寫了他在海上的遭遇,出海遇到過暴雨天氣,船駛入深海時,還遇到了巨大的漩渦,差點命喪大海。
可以想象到秦宓看到這些信時,她心里的緊張和擔心。
皇太子卻從未在信中提起那南珠首飾,霍鈺看完了最后一封信,便從折疊好的信箋中發現了兩朵小花。
只不過放了太久,這花朵已經干了。
薛雁道:“這是杏花。我記得那日秦娘子說過,太子殿下生前約她去杏林相見,她卻并未赴約,難道在那時,她便已經知道皇太子會出事?”
倘若皇太子之死與薛家和薛貴妃有關,秦宓或許知道真相,可眼下她卻昏迷不醒,倘若真是薛家所為,霍鈺會如何對付薛家,又會如何對付她的家人?
她一定要想辦法問清楚真相,等到她和姐姐換回,她也要提醒姐姐,一定要小心寧王。
正在這時,辛榮策馬前來,對馬車里的寧王說道:“王爺,宮里有消息傳來。”
霍鈺出了馬車,薛雁等了許久都不見他回來,便昏昏沉沉睡去。
直到次日馬車進城,寧王便匆匆進宮。
薛雁終于擺脫了寧王,正好找機會去薛府探望祖母,早在蘇州時,薛雁便已經將長兄被尋回的消息傳信給家里,祖母得知兄長回來的消息便已經蘇醒,全家上下都是一片喜色,唯獨父親面色鐵青,說要打死薛燃不孝子,薛雁心想有母親攔著,想必也不會出事。
薛雁本來已經和姐姐在信中約好于今日換回,可如今天色暗沉,卻仍不見姐姐的身影,她等得有些心急了,便去問慧兒。
慧兒卻陰陽怪氣的說:“大小姐病了,二小姐有什么事等大小姐的病好了再說。”
“姐姐竟然病了,可病得嚴重?”
慧兒瞪了薛雁一眼,“還不都是因為你,大小姐才會……”
慧兒想起薛凝的吩咐,趕緊閉嘴,只是憤憤不平地說道:“二小姐也管好自個兒的行為舉止,畢竟你和大小姐只是暫時換親,真正的王妃是大小姐而不是你,你需牢牢記住這一點,不要逾矩才是。王爺是你的姐夫,而非你的夫君。”
這些話,她憋在心里已久,如今為大小姐打抱不平,說了這番話之后,心里頭覺得爽快多了。
她心想應該是大小姐介意二小姐和寧王有了夫妻之實,這才不愿和二小姐換回。
薛雁不解地問道:“你這是何意?”
“二小姐做了什么你自己心里清楚,非得讓奴婢說破嗎?大小姐求你換親,也是為了救謝二公子的性命,她和謝二公子發乎情止乎禮,但二小姐竟真的去和寧王圓房!”
薛雁并未辯解,而是擼起袖子,露出手臂之上的守宮砂。
慧兒頓時啞口無言,“可分明那天,我親眼見到床上的血跡……”
薛雁笑道:“是我忘了和你說了,那是我為了掩護桂嬤嬤,同寧王演戲。慧兒,現在姐姐肯見我了嗎?”
薛雁以為姐姐是因為這件事生她的氣,如今都解釋清楚了,姐姐應該會答應和她換回來了吧,更何況寧王已經知道了真相,若是被他抓住把柄,恐會對薛家不利。
“大小姐不想見你,有什么事,等她好了再說吧。”
見慧兒態度堅決,薛雁只得先回王府,又擔心姐姐始終因為這件事生她的氣,她又去而折返,擔心姐姐借口不見她。
可她又始終不放心,便瞞著桂嬤嬤,偷偷打算翻墻去謝府找姐姐。
*
從月妃宮出來,霍鈺便騎馬回王府,他問向辛榮,“那件事可查清楚了?”
辛榮答道:“都查清楚了,薛家長女薛凝擅撫琴吟詩,是聞名京城的才女,與趙文婕稱京城雙姝。”
“擅撫琴?”
霍鈺想起那日在大雅琴行與她初見時,她同言觀討價還價,顯然她根本不懂琴,也不懂音律,更不會彈琴。
她到底是誰,答案不言而喻。
“那薛家次女呢?”
辛榮道:“薛家次女薛雁,眼下一點朱砂痣,擅長經商算賬,曾隨義父許懷山外出做生意,見多識廣,聰慧機敏,但于琴棋書畫卻一竅不通。”
霍鈺笑道:“好,果然是她。”果然驗證了心中的猜測。原來從一開始他遇見的便是薛雁,他真正想娶的王妃也是薛雁。
既然弄錯了,那便應該及時糾正。
薛凝喜歡謝玉卿,待他與薛凝說明這一切,與她和離,再促成她和謝玉卿的婚事,正式娶薛雁為王妃。
她騙得他好苦啊!原來從一開始他想娶的便是薛雁。
“哈哈哈!”
徹底弄清楚這一切后,霍鈺心情大好。
辛榮卻不知為何方才主子進宮還一臉沉重,可今日竟然如此高興,便當頭一盆冷水潑下,“但屬下還打探到,三年前謝玉卿對薛二小姐有救命之恩,從此薛二小姐對謝二公子一見鐘情,情根深種。”
辛榮的話猶如利箭穿心,霍鈺猛一抬眼,便見到薛雁已經翻墻出了王府,而謝玉卿則抱著琴癡癡的等在王府門外,儼然望妻石一般。
霍鈺咬牙切齒道:“好一個一見鐘情,情根深種。”
第37章
薛雁四顧無人之后,便要從墻頭往下跳,卻突然見到謝玉卿正抱著琴出現在王府外,她震驚了一瞬,卻忘了往下跳。
心想天都已經黑了,竟在王府外遇到謝玉卿,若是被人撞見,還以為她頂著寧王妃的名號和謝玉卿幽會。再者三更半夜,她和謝玉卿見面,被人看到,怕是有口說不清。
她便打算先返回到王府,再找機會去謝府找姐姐。
這幾天,謝玉卿每晚都受在寧王府外,聽說寧王和寧王妃已經回府,便想來碰碰運氣,看能否見到薛雁。
此番卻正好抬眼看到了打算翻墻出府的薛雁,“雁兒這是?”
薛雁抬頭看天,坐在院墻上,晃蕩著雙腿,說道:“今夜的風景不錯啊,月亮又圓又大,正是賞月的好時機。”
謝玉卿望天空望去,只見天空黑沉,灰蒙蒙的一片,不禁撲哧一笑,“哪來的美景可賞,雁兒小心摔著,先下來吧,我接住你。”
說著,他便對薛雁伸出手。
薛雁怔怔地望著謝玉卿那深情溫柔的眼眸,當初她便是被這般好看的眉眼吸引,曾經無數次望向月亮時,想到的也是這雙含情的桃花眸。
見謝玉卿深情望著她時,嘴角勾起了好看的弧度,薛雁有一瞬間的失神,這般溫柔儒雅的少年郎,眼神中帶著溫柔寵溺,也難怪當初她會被表哥深深吸引,被他看得久了,薛雁也紅了臉。
“雁兒放心,我這次一定接住你的。”
倘若換做以前,心心念念的二表哥對她說出那番話,她必定心花怒放,可當她徹底放下對謝玉卿的感情,再次面對他時,心中再無波瀾。
她和謝玉卿就像是多日未見的好友,薛雁尷尬的打招呼:“二表哥,好久不見,不過我自己可以下來。請二表哥站遠些。”
王府的院墻并不高,畢竟這是寧王的府邸,沒人膽敢去翻寧王府的墻。而且小時候,她和鄰居家的小孩一起玩耍時,也曾爬樹摘果子,那桃樹就比寧王府的院墻高多了。
薛雁輕盈從墻頭躍下,謝玉卿擔心她會傷害,便想上前接住她,可卻因為右腳跛足,難免覺得行動不便,她終究是快了一步。謝玉卿見她已經跳了下去,穩穩落地。他心里竟然微微感到有些失落。
薛雁拍了拍手上的灰塵,問道:“二表哥這么晚前來,是有什么事嗎?”
謝玉卿遲遲不進王府,且他和寧王并無交情,應該不是來找寧王的。
“難道是謝府又出了事?”
謝玉卿趕緊搖頭,“不是,謝府沒有出事,我只是想來看看你。”
謝玉卿像是在心里猶豫了良久,最后終于鼓起勇氣說出了心里話。
“其實我每天都會來。你離開京城的這十多天,我在府中度日如年,甚至我每天都在后悔,后悔當初為什么如此糊涂,竟答應你替凝兒去王府。若非你入了王府,承諾和凝兒換十日,你便早已入謝府,成了我謝玉卿的妻。”
薛雁卻打斷了他的話,“二表哥別再說了……”
而王府轉角的不遠處的暗巷中,辛榮看向面色鐵青的寧王,更覺得不可思議的是王妃竟然如此膽大,敢趁王爺進宮,深夜夜會外男,更何況,她還曾與謝玉卿有過一段情。
他大氣也不敢出,見寧王盯著謝玉卿緊握著薛雁的手,他頓時面沉如水,握緊了拳頭,似乎就要謝玉卿血濺當場,他不禁為謝玉卿捏了一把冷汗。
王妃竟敢偷偷翻墻與謝玉卿約會,竟然還被主子抓了現場,她竟一點也不會謝玉卿考慮的嗎?謝玉卿也是個不怕死的,膽敢得罪王爺。
嘖嘖嘖……今夜怕是會鬧出人命來。
“屬下聽說府中下人說,謝玉卿每日都會來,每一次站了好個時辰都不肯離去。”
辛榮也很討厭謝玉卿,竟敢公然勾引王妃,自從寧王娶了王妃,他臉上的笑也多了,對王府中人也變得和顏悅色,他也盼著王爺王妃能長長久久的。
霍鈺嘴角勾起涼涼的笑意,“是嗎?你說謝玉卿與薛凝兩情相悅,他來找本王的王妃做什么?”
辛榮趕緊糾正霍鈺的話,“王妃是薛家長女薛凝,姐妹兩人換了親,可咱們府里的是薛家二小姐,并非是寧王妃。”
霍鈺只看了辛榮一眼,辛榮嚇得趕緊閉嘴。
“本王不用你來提醒。在本王的心里,王妃永遠只有一個,便是薛雁。倒是這謝玉卿,朝秦慕楚,見異思遷,實在是討厭又礙眼!”
薛氏姐妹換親,那此刻在武德侯府的便是薛凝,謝玉卿應該也是知道的。既然謝玉卿和薛凝兩情相悅,此番深夜前來找他的王妃做甚?
他正要上前阻止,卻遠遠的聽見謝玉卿道:“雁兒,你送我這把焦葉古琴,我一直珍藏著,你不是最喜歡聽我撫琴嗎?我新作了一首曲子,名為念卿入夢,我這便撫琴給你聽。”
原來,這把琴是被她送給了謝玉卿。由此可見,她果然心里極在乎謝玉卿。那日她在船上說不愿他再提及謝玉卿,其實是心中在意的吧?面對他會心虛,擔心自己露出破綻。
只見謝玉卿坐在一塊大青石上,將琴放在腿上,盡管他練習了無數次,右手小指已經被琴弦割得鮮血淋漓,琴技卻還是大不如前,艱難地撫完一曲,已是疼出了一身冷汗,小指血流如注,鮮血不停地從指尖滴落下來,臉色煞白。
一曲畢,他忐忑不安地看向薛雁,“對不起,彈的并不好。”
終究是傷了手指,盡管這一曲在這之前他練習了千百遍,卻仍然不能讓他滿意,比起以前,還是差遠了。
還因為他急于表現自己,竟然彈錯了一個音,就像他這個人一樣,白玉生了瑕疵,怎么做都不夠好,怎么做都不夠完美。
“二表哥的手指還在流血。”
鮮血不停地從指尖滴落,謝玉卿將手藏于袖中,可鮮血卻不斷的沿著指尖滴落在地上。
“方才彈得不好,我再為雁兒撫琴一次,這一次一定不會再出錯。”
薛雁不忍再看了,總覺得他在自殘自傷,趕緊阻止他再繼續撫琴。
“都說十指連心,二表哥的手指受傷,那該有多疼啊!我來替二表哥抱扎吧?”
謝玉卿心中大喜,將手伸到薛雁的面前,薛雁拿出帕子替他裹傷,卻被他反握著手,急切說道:“雁兒還是很關心我的,對不對?雁兒的心里還是有我的,對嗎?我曾經傷害了你,那是我混賬,那時我不知你有多好。可如今我已然明白了自己的內心,往后我會用一生去彌補自己去補償你。雁兒,不要離開我,好不好?”
他將薛雁緊緊擁在懷中,“給我一次機會,讓我們重新開始,好不好?”
霍鈺終于忍無可忍,大步走了出去,想一把抓住謝玉卿,將他狠狠丟出去。
此人當真找死,敢在王府外勾搭他王妃。
卻見薛雁一把推開謝玉卿,“二表哥知道我喜歡什么嗎?又知道我最想做的事情又是什么嗎?”
謝玉卿被問得一愣,他只知道薛雁喜歡看他撫琴,曾說過喜歡聽他撫琴,看他作畫,每一次他撫琴,她總是用欣賞崇拜的眼神望著他,那時的她眼中也只有自己。
而當薛雁問她喜歡什么,問她最想做的事,還真的把他問住了。
薛雁見他答不出,便笑道:“其實我于琴棋書畫一竅不通,從前只知道二表哥撫琴好聽,卻不懂這曲中深意,二表哥同我聊詩詞歌賦,聊點茶作畫,我卻是一竅不通,也不喜歡。好幾次,我試著勉強自己去翻看那些琴譜,想著下次見到二表哥,能和你多說幾句話,可卻因為看不懂而睡著了。”
謝玉卿笑道:“沒關系,若是雁兒不喜歡,以后我便做雁兒喜歡的事。我和雁兒也可以不談詩文,不聊音律。”
薛雁搖了搖頭,“我是個商人,今后終有一日,我會隨義父走遍中原,去見識各種奇珍異寶,將南方的茶葉、刺繡和絲綢賣到北方,再將北方的戰馬,皮貨賣到江南,還有東夷國的葡萄美酒,北狄的刀箭,我都想去見識,想到中原各地走走,這便是屬于我的廣闊天地。而屬于二表哥的天地則是施展才華抱負,入朝為官,造福百姓。”
謝玉卿想要說些什么,卻又不知該如何說起。
薛雁笑道:“從前我習慣仰望二表哥,事事都以二表哥為中心,每天都想著如何才能和二表哥見面,如何才能有機會同二表哥多說幾句。可那時二表哥也并未喜歡我,不是嗎?”
那時謝玉卿的眼中只能看到耀眼的薛凝,哪能看得到不起眼的她。
那時的他定是覺得找妻子就應該找姐姐那般美麗且才華出眾的。
只是謝府出事,謝玉卿受傷,謝玉卿碰巧需要她罷了。
薛雁又道:“其實二表哥也沒見得有多喜歡我。從前,姐姐才藝雙全,耀眼如明珠,二表哥便喜歡姐姐,可如今謝府出事,我替謝府料理府中事物,照顧謝伯母,二表哥便覺得我也很好,可二表哥真的知道自己想要什么嗎?或者我該問問二表哥,人不能什么都想要,不是嗎?”
謝玉卿急著解釋,“不是的,我對雁兒是真心的,我每天都想著你,念著你,每天都盼著十日之期快快到來,這樣你便能同凝兒換回。”
他激動的握住薛雁的手,情深說道:“我會永遠等你,等到雁兒真正原諒我,再次接受我的那一天。我向你保證,我對你的真心,天地可鑒。”
突然,從遠處傳來一陣腳步聲,薛雁猛地回頭,見霍鈺突然出現,面色陰沉似水,臉色看上去極不太友善,像是要找人打架。
只見他涼涼一笑,目光盯著謝玉卿,“深更半夜,謝二公子與本王的王妃聊些什么呢?不如說出來,讓本王也聽聽。”
謝玉卿不禁脫口而出,“她不是……”
霍鈺追問道:“她不是什么?”
謝玉卿原本想說薛雁不是什么寧王妃,而是他謝玉卿的未婚妻子。
可又想到此事會牽連薛家和謝家,便再也沒有勇氣說出,而是抿緊了唇,一言不發。
“本王問你她是誰?”霍鈺一把攬握著薛雁的雙肩,捏住她的下頜,卻眼含挑釁,看向謝玉卿。
謝玉卿則雙拳緊握,臉色卻越發蒼白,迫于寧王的威壓,說道:“她是寧王妃。”
霍鈺冷哼了兩聲,這才滿意的笑了。
薛雁擔心霍鈺會對謝玉卿發難,鬧得難以收場,便軟語哄著他,“夫君,天色已經不早了,夫君也已經累了一天了,趕緊回府歇息吧。”
聽到薛雁喚霍鈺夫君,謝玉卿深受打擊,失落極了。
和薛雁定親的人是他,她該喚他夫君才是,如今他的未婚妻子竟然喚別人夫君,他的一顆心像是在滾油中煎過,甚是煎熬難受。見他們如此親密的模樣,他內心既失落又嫉妒。
霍鈺則輕哼了一聲,傲嬌地抬頭,臉朝薛雁湊了過去,薛雁無奈之下,只得在他的臉側親了一下,又偷偷看了謝玉卿一眼,只見謝玉卿身體一僵,手有些顫抖,那俊美如玉的臉已然慘白,他用力將手握成拳,鮮血則順著指縫滴落。
當初是他同意薛凝和薛雁換親的,甚至因此感到竊喜,可沒想到如今看到自己心愛之人和旁人如此親熱,他只覺得心痛如絞,渾身發顫,竟連腿都邁不動了。
偏偏霍鈺繼續扎心,他睨了一眼謝玉卿,冷笑道:“既然她是寧王妃,難道謝二郎不該對王妃行禮拜見嗎?”
謝玉卿險些忍不住要找霍鈺理論,想對寧王說他和薛雁已經簽下婚書,她才是自己的未婚妻子。
但這時,薛雁說話了,“武德侯府和薛家素來有來往,兩家又沾著親,二表哥不必如此拘禮。”
謝玉卿卻整理衣袍,躬身對薛雁攏手作揖,“在下拜見寧王妃,問寧王妃安。”
他要永遠記住今日,記住今日之辱,更是在心中暗暗發誓,將來定要薛雁兌現承諾,嫁她為妻。
薛雁見謝玉卿臉色都變了,擔心寧王逼得太急,謝玉卿會不計后果說出她和姐姐換親的事來,雖然霍鈺已經知道了真相,但霍鈺不說,她便裝不知,畢竟霍鈺也沒有任何證據。
她扯了扯霍鈺的袍角,低聲道:“夫君就別難為二表哥了,好不好?”
她總是用這一招,但偏偏面對她的撒嬌,霍鈺卻毫無抵抗力。
霍鈺寵溺地看著她,低頭親吻她的唇,“看在你的面子上,本王可以不再追究。不過,謝玉卿你記住,任何人休要覬覦本王的女人。”
“謝二郎還有什么事嗎?”霍鈺言語不善,見謝玉卿仍然不走,他的耐心也漸漸耗盡了。
見他們如此恩愛,謝玉卿終于失魂落魄地走了,他將薛雁送給他的那把焦葉古琴緊緊的抱在懷中,就好像那個他曾經不屑一顧,失去后才覺得重若珍寶的薛雁。
不知過了多久,他回到謝府,見薛凝焦急的等在門外,“二表哥,這么晚了,你去了哪里?我在府里找不到你,很擔心你。”說完,她又咳嗽了幾聲。
謝玉卿呆呆的看著薛凝,心想自己當初為什么要同意他們姐妹換親,為何當初自己錯過了這么好的薛雁。
十日之期已到,她們為什么還沒換回,謝玉卿不免覺得有些煩躁。
可他見到薛凝一副病怏怏的模樣,還是沒忍心說出口,只是說道:“去了一趟趙兄府上,凝兒的病可好些了?”
薛凝帕子掩唇咳嗽了幾聲,說話也是有氣無力的,“謝二表哥關心,已經好多了。”
謝玉卿道:“下次別站在外面吹風了,先進去吧。”
薛凝已經病了十多日了,日日服用湯藥卻絲毫不見好轉,郎中說只是偶感風寒,可分明見她的癥狀越來越嚴重。
“我看凝兒的病非但沒好,反而卻越來越嚴重了,不如我替凝兒換個郎中吧。這般拖下去,凝兒也總是不見好,雖說只是感染風寒,但恐會久病成疾。”
薛凝驚訝道:“為什么要突然換郎中?”又覺得自己的反應太大,怕惹得謝玉卿生疑,便趕緊改口,“李郎中是專門為母親治病的郎中,外頭找的那些郎中,醫術也并不比李郎中的高明,不過是小小風寒,二表哥不用擔心,我只是身子弱一些,好得慢了一些罷了。”
謝玉卿原是為薛凝的身體考慮,怕庸醫害人,可沒想到薛凝竟然如此大的反應,不禁起了疑心,多留了個心眼。
他將薛凝送回房后,便對清竹吩咐道:“你拿著我的信去請趙兄府上的杜郎中,杜郎中醫術高明,用藥溫和,凝兒的身體弱,他最適合為凝兒看病。”
清竹剛要拿著信去趙府,可謝玉卿又將他喚回,“從側門出去,莫要驚動凝兒。更不可對任何人提起。”
謝玉卿隱隱覺得有些不對勁。
待清竹將杜郎中請來府里后,他便引著杜郎中去薛凝的房中瞧病,因為事發突然,薛凝來不及提前準備,只得讓杜郎中為她診脈。
謝玉卿讓人送走杜郎中,便獨自去了書房呆坐了一會,果然如他所料,薛凝的病有古怪,杜郎中醫術高明,很快便診斷出薛凝原本只是感染了風寒,可卻服用了相沖相克的藥物,藥不對癥,是以服用的湯藥才遲遲不見效果。杜郎中還說,倘若長此服用那阻礙病癥的藥物,恐會傷及根本。
至于薛凝為什么要騙他,應該是不愿和薛雁換回,在他的印象中薛凝單純善良,性子也軟,何時有這般的心機城府。
他將那把蕉葉古琴取出來,細細擦拭,睹物思人。他表面上不動聲色,心里卻埋下了懷疑的種子。
一陣敲門聲傳來,薛凝帶著親手為謝玉卿熬的羹湯。
謝玉卿抬眼看向薛凝,“凝兒這么晚還沒睡嗎?”
這時,慧兒突然跪在謝玉卿的面前,“都怪奴婢粗心大意,連藥被人換了也不知道,還差點害了小姐。”
薛凝則站在一旁,只是紅著眼圈,不停地抹著眼淚,一副受了委屈的模樣。
“藥被人換了?”
謝玉卿很快便想到了董菀,可薛雁臨去蘇州前,便已經讓三兄薛況尋了不少武藝高強的好手為謝府看家護院,而如今謝府是福寶替薛凝管家,福寶得了薛雁的吩咐,處處防備董菀的人,又將那些愛好打聽的下人都派去了外院伺候,如今凝輝堂里伺候下人都是謝玉卿信得過的人。
他知道這藥根本就沒被換過,而是薛凝偷偷服用了不對癥的藥,導致她的病一直不見好。
方才,他將杜郎中請來府上為薛凝治病,便留了個心眼,杜郎中走后,他便讓人悄悄守在薛凝的屋外。
派去的人見慧兒先是扔了藥丸,將薛凝平日里喝剩的藥物殘渣都倒進了小花園里,銷毀證據。
除此之外,他的人還探聽到薛凝所謂的被人輕薄,只是王念云的兄長王念宗找人做的一場戲,薛凝還是完璧之身。
謝玉卿將慧兒扶起身來,卻看向薛凝,“凝兒,我全都知道了,你并未失去清白,你故意借口生病閉門不出,拖延時間,其實是不愿和雁兒換回,對嗎?”
他搖了搖頭,感到很失望,“凝兒,你變了。”
薛凝卻用帕子拭去眼淚,既然謝玉卿早就懷疑了她,她便不必再繼續裝下去。“那表哥就沒變嗎?表哥根本就沒去趙府,而是每晚都去了寧王府等妹妹。表哥覺得我變了,可我依然像從前那樣愛著表哥,可表哥你呢!你卻移情別戀,喜歡上我的親妹妹。”
謝玉卿痛苦的跌坐在椅子上,“你竟然跟蹤我!你已經嫁給了寧王,已經是寧王妃,我們永遠都沒有可能了。”
他付出了太多,也承受了太多,他斷了手指,落下殘疾,還要照顧生病的母親,挽救謝府如今的局面,這一切都不允許他只做一個碌碌無為的庸才。
他不只有花前月下的浪漫,還需支撐起整個謝家的重擔。
他需要一個像薛雁那樣的妻子,替他打理府中的事務,在身邊助他。更何況,在他最困難的時候,是薛雁陪在他的身邊照顧他,在母親快要支撐不住時,也是薛雁寬慰母親,攬下謝府的所有,替他撐起一片天。
這些話他藏在心里太久了,他早就想對薛凝說清楚,可薛凝卻一直病著,他沒有機會說出,如今他終于鼓起勇氣站起來,“凝兒,對不起,我們都放下吧,放下這一切,接受現實!還有,對不起你,對不起我們的誓言的是我。你不要怪雁兒,如今雁兒的處境很危險,十日期限已到,求你同雁兒換回來吧!只當我求你了。”
沒想到謝玉卿真的跪在她的面前,薛凝惱恨難過,哭著跑了出去。
*
自從謝玉卿走后,霍鈺的臉也垮了,他并未理會薛雁,便自顧自進了王府。
薛雁卻有些心不在焉,她原本只是想著偷偷溜出去府去找姐姐,可沒想到竟然遇到二表哥,原本也沒什么,可卻被寧王抓了現形,就像是妻子外出約會情郎,卻被自己夫君捉奸。
可她和二表哥根本就什么也沒發生,甚至她還拒絕了謝玉卿,他到底生的哪門子的氣。
無法同姐姐換回,又被困在王府,薛雁心情也不好,也不想搭理他,便早早回了寢房睡下了。
三更天已過,霍鈺都未回房,因這十幾日在蘇州時,她總是被霍鈺抱在懷中,如今枕邊沒人,她感覺心里像是少了什么似的,空落落的。正是輾轉難眠之際,突然門好像被風吹開了,一道黑影閃身進來。
薛雁剛要起身點燈,卻被那人捂著嘴,沉重的身子壓了上來。
那人一身的酒味,混著冷香卻并不難聞。
“唔……王爺,你要做什么……快放開我。”
霍鈺一聲不吭,分別握住她的腿,將她整個身體托舉起來,雙腿被迫分開至他的腰側。
薛雁的身體突然騰空,驚得趕緊勾住他的勁后,雙腿纏住他的勁腰。
他就這樣抱著她,起身走出屋外,走向幽暗的花園中,將她抱坐在涼亭的石桌上,一面傾身壓下,一面解自己的玉帶。
第38章
深秋的夜里的風帶著陣陣涼意,花樹上的露珠都凝成了霜,園子里的秋海棠開得正繁茂,花枝蜿蜒,枝葉繁茂,郁郁蔥蔥。
秋風颯颯,落花隨風抖落,落紅紛飛,帶著涼意的花瓣落在發間,落在薛雁的臉頰上。
落在半褪在腰間的衣裙上。
涼亭里的石桌很涼,裸著的后背肌膚貼著桌面,涼得輕輕顫抖。
但被大掌撫過的肌膚卻變得滾燙灼熱,這種冷熱交加的感覺薛雁受不住,身體一陣輕顫,一聲嬌吟從唇齒間溢出。
“涼。”
被霍鈺吻過的唇間帶著一股酒香,酒香從舌尖蔓延,薛雁覺得自己快要醉了,整個人被吻得發懵,大掌撫過腰間,她快被撩撥得燃燒起來。
“涼就抓緊本王,再靠近些。”
可薛雁支起上半身,剛碰到男子的身體,卻被那滾燙的溫度灼了一下,耳邊那溫熱而濃重的氣息,像要將她熱化了。
幾片帶著涼意的花瓣飄落在身上,落在肌膚上,帶來了絲絲涼感。
而霍鈺則俯身銜住花瓣,引得她陣陣嬌顫。
那種濡濕溫潤的感覺,像是喝醉了酒一般,有一瞬間的迷離和眩暈之感。
她抗拒般地阻止霍鈺靠近,手撐在那堅硬的胸膛處,感受到他那飽滿有力的胸腹肌肉,差點淪陷。
那一刻,她差點繳械投降,任由霍鈺予取予求,直到霍鈺在她的耳邊喚了一聲,“本王想要你。”
寧王妃是姐姐薛凝,寧王是她的姐夫,她到底在做什么。
她堅定地對自己說,“不可以。”
霍鈺手上的動作不停,灼燙的吻一個接一個的覆下。
這里并不在寢房,而是在王府的后花園中,她被壓在石桌上。
而耳邊傳來府中下人的腳步聲,腳步紛雜,雖然離得較遠,但卻像是踩在緊繃的心弦之上,真是緊張又刺激。
“王爺,還是先回房吧,會被人發現的。”
霍鈺不滿地用齒輕輕剮蹭著她的唇,薛雁差點尖叫出聲,卻被霍鈺的唇堵住。
只有從齒間發出的幾聲極細的哼聲和輕輕的喘息聲。
霍鈺不滿地將她摁在桌上,輕咬著她的耳垂,在她的耳邊道:“王妃喜歡謝玉卿?”
“沒有。”薛雁果斷否認,她才不傻,她頂著姐姐的身份,倘若承認自己喜歡謝玉卿,日后她和姐姐換回,她是可以一走了之,但姐姐可要吃苦頭的。霍鈺不像是個心胸寬廣的,他定會介意姐姐和謝玉卿的過往。
再說她喜歡誰是她的事,與任何人無關,但無論她喜歡誰,都絕不可能是霍鈺。
可否認的后果,便是那吻變成了含著怨氣的啃咬。
她那般嬌嫩的肌膚如何能受得住,被狠狠折騰一番,薛雁欲哭無淚,只好軟語求饒。
“夫君輕點。”
霍鈺卻仍不肯放過她,手上的力度又重了些,“本王和謝玉卿,你更喜歡誰?”
此刻,她的裙子已經堆疊在腰間,她的姿勢已經非常危險,心想霍鈺今夜受了謝玉卿的刺激,又誤會她和謝玉卿深夜幽會,那個男人能容忍自己的妻子夜會別的男人,盡管她是假的寧王妃。
他雖然并未多說什么,但應該是介意的。此刻不遠處又傳來了說話聲,她擔心被人看見,會議論她輕浮放蕩,她只想盡快擺脫這煞神的魔掌。
于是便哄騙他道:“我喜歡夫君,最喜歡夫君了。
見她羞紅了臉頰的迷人模樣,這聲夫君更是叫得他心神蕩漾,便抬起了她的腿。
薛雁發出一聲驚呼,又怕引得府中下人來圍觀,想叫又不敢叫,憋屈極了。
又聽到幾聲腳步聲越來越近,有人往后花園過來了。薛雁嚇得主動抱住了寧王的后腰,藏在寧王的懷里,“王爺,咱們快回去吧,有人過來了。”
興致正高之時卻突然被人打斷,霍鈺停了動作,側身擋住了薛雁的身體,果然聽到那腳步聲已經越來越近,有兩個人朝王府的后花園過來了。
只是這后花園中種了不少花木,涼亭的周圍鮮花盛開,加之天色已晚,根本沒有人留意這涼亭中是寧王和王妃。
薛雁拉了拉他身上的衣裳,為了避免她走光被人發覺,他趕緊將她攏在懷中。
好在那兩個人應該是尋個僻靜之處方便說話的,儼然那說話風趣幽默的是言觀,而那沉默寡言,十句話回不了三句話的是辛榮。
只聽言觀說道:“那天我拿給你的那本冊子,你看了嗎?”
辛榮不想回答言觀這個無聊的問題,他以為言觀不知從哪里搜羅來的志怪話本,可沒想到竟是那種春宮圖,辛榮瞬間紅了臉,道:“你別說了。”
見辛榮臉紅了,言觀便越是想要逗他,纏著他繼續問道:“有什么可害羞的,多看看,今后對你成婚了有好處。也不知道寧王殿下看過那圖冊之后,可有和王妃順利圓房。”
言觀嘆了一口氣,道:“你說王妃都已經嫁過來這么多天了,可我聽桂嬤嬤說王爺和王妃一直沒圓房,你說會不會王爺有什么難言之隱吧?”
辛榮差點驚掉了下巴,道:“應該不會吧?王爺英勇無敵,獨自殺得那些北狄人四處逃竄,看上去不像在那方面不行啊?”
言觀將雙手攏進袖袍中,坐在園子里的大石頭上,“圖冊我也拿給王爺看過,也暗示過王爺要在床上討得王妃關心,他卻遲遲不見動靜,到底不是患有隱疾,在那方面不行嗎?”
辛榮沉思道:“你說的好像有點道理。”
霍鈺聽了是既好氣又好笑,這兩人三更半夜來后花園,原來是偷偷議論自己在床上行不行。
而這時薛雁也幽幽的看了他一眼,再往下看了一眼。
眼神中滿是疑惑,心想難道這只是霍鈺的虛張聲勢,其實他只是看上去身體強健,實際上卻十分虛弱。
但看著也不像是不行的樣子。
霍鈺看穿了她的心思,頓時臉黑如鍋底,氣得在她腰上捏了一把,“小壞蛋,看什么?又在想什么呢?”
她這是懷疑他的那方面的能力,今夜他一定要讓她知道自己的厲害,一定要在證明自己展現自己“很行”。
他想當場將她給辦了。
可那兩人實在礙眼,半夜不睡,竟然跑到后花園中閑聊,還聊的是自己那方面的能力到底行不行,兩人絮絮叨叨,實在惹人厭煩。還嚴重打擾了他的興致,破壞了他的好事,實在可惡至極。
他定要將辛榮發配邊關苦寒之地歷練,再將言觀送去如意坊讓紅袖關門訓練三個月,好教他學會多做事,少說話,學會閉嘴。
如意坊除了賣消息,還專門訓練了大量暗衛,紅袖便是暗衛頭領,一個冷面無情的女將軍,將言觀交給紅袖,不死也要脫一層皮。
將這礙眼的兩人送走后,讓他們再也不能來打擾他和王妃的好事。
見懷中的美人正在偷笑,霍鈺俯身輕咬住她的耳朵。“王妃也不信本王?看來本王得用實際行動來證明給王妃看看。”
“唔,好癢啊。”
屬于男子粗重的氣息就在耳邊,像是有人拿著一片輕柔的羽毛,輕輕掃過她敏感的耳廓,輕輕撥弄著她敏感的耳垂。
薛雁被他磨的沒了辦法,“妾身自然相信王爺,信王爺英明神武,勇猛無敵。”又在心里添上一句,“或許只是表面看上去很強,也有可能是外強中干。患有什么隱疾。”
于是她攏了攏霍鈺的衣袍,“王爺,快回去吧!冷死了。”
不行也很好,至少她不必日夜憂心自己哪天會被他吃干抹凈。
即便是不行,他貴為王爺,也沒有人會敢嫌棄他。
“真的好困,早點回房睡吧。”
薛雁那敷衍的態度更是惹怒了霍鈺,他的臉色微沉,心里卻想著如何懲罰這小女子。
實際上,薛雁卻在心里暗暗松了一口氣,方才真的差點嚇死了,她被霍鈺抱來這涼亭中,還要對她做那種事,這是在花園中啊!天知道她有多怕自己被人看見,更擔心被他吃干抹凈,奪了清白。
霍鈺本就強勢霸道,又被謝玉卿刺激,喝了不少酒,只怕她再使什么緩兵之計都沒有用,此刻他還握住她的腳踝,她的小腳還踩在他的胸膛。
今夜她這樣真的很危險。
霍鈺卻急于在王妃的面前證明自己“很行”,心想若是放了她回去,今后她會如何想他,尤其是言觀嘴上沒個把門的到處亂說,怕是明日王府里每個人都知道他不行。他的一世英明都將毀于一旦。
可偏偏言觀繼續作死,高聲道:“也不是沒有辦法,我聽說黑市里住著一位專門治腎虛的江湖郎中,明日你將寧王殿下騙過去,讓那位葉郎中看看。記住千萬不要直說,寧王殿下那方面出了問題,事關男人的面子,寧王若是礙于面子不去,到時候錯過了醫治的機會可就糟了。若是因此王爺和王妃不能順利圓房,咱們不好同月妃娘娘交差啊!”
可言觀話還未說完,突然不知從哪里飛來了一顆石子,直接打中了他的額頭。
“哎喲,好痛。”
辛榮見他額頭上竟然紅腫一片,瞬間被砸出一個大包,不禁幸災樂禍,笑道:“這就是報應,誰讓你膽敢在背后議論王爺。”
可他話音未落卻被一顆石子打中了腹部,辛榮疼的躬下身子,面部扭曲,彎腰捧腹。
言觀指著他,哈哈大笑。
辛榮卻面色一凜,低聲對言觀道:“快跑,王爺就在附近。”
可他們還未往前邁得半步路,卻被飛來那兩個小石子打中膝蓋,兩人同時跌跪在地上。
而霍鈺則趁機用外袍將薛雁一裹,將她抱在懷中,飛身至屋頂上。
此刻明月高掛樹梢,抬頭便見那輪月亮高懸頭頂,漫天星辰似伸手可摘。
清冷的月輝灑在屋頂上,揮灑在王府的花樹繁茂的凝雪院中。
薛雁突然被帶上屋頂,驚得緊緊樓住霍鈺的脖頸,臉都白了,她最怕高,現在屋頂往下一望,腿肚子都在打顫。
卻聽霍鈺道:“這里清凈,再也不會有人打擾本王和王妃。”
寢房外有人守著,桂嬤嬤帶著柳兒聽墻角。小花園也有言觀和辛榮兩個憨憨,只有屋頂上最是清凈,根本不會有人打擾。
此刻夜已深,起了一陣薄霧,像是輕紗籠月,覆蓋著屋頂上的琉璃瓦上。
站在屋頂上,就像是位于云端一般,那縷清冷柔和的月桂映照著薛雁皎潔的面容,清麗脫俗,美艷不可方物。
霍鈺用指尖抹去她下的胭脂,露出那顆胭紅的小痣,手繞到她的腦后,勾住她的脖頸,迫使她貼靠著自己,忘情地親吻著她。
唇漸漸地往下移至她的耳側,輕輕含吻著,王妃,本王憋的好難受,今夜給我好不好?”
薛雁被吻的頭腦發懵,她剛想逃,卻被他雙手緊緊握住腰側。將她按坐在自己懷中,“小心別掉下去。”
隨著薛雁一聲驚呼,被霍鈺一把扯下她身上裹著的男子衣袍。
薛雁趕緊抱臂遮擋住面前,還緊張的四下張望,這里是高高的王府屋頂,加之在深夜,根本不會被人發現,也無法像霍鈺一樣飛上屋頂。
可她總是擔心被人看見。
霍鈺將扯下的衣袍鋪在琉璃瓦上,抱著她的側腰躺下,他也傾身壓了下來,隨之是綿密的吻印在飽滿的唇上。
“別遮,王妃好美。”
就著柔和的月光,他看著身下的人兒,肌膚雪白,膚若凝脂,肌膚白得像是透明的一般。
他將她擋著的手移開,眼前的人兒嫵媚動人,像是白玉精心雕琢一般。
霍鈺低頭親吻著她,“今夜就圓房好不好?”
薛雁暗暗叫苦,她并非真的寧王妃,只是替姐姐入王府的冒牌貨,她之前也的確霍鈺約好的回京便圓房。
但前提是十日之期已過,她已經和姐姐換回,那此刻在王府的便是姐姐和姐夫。
她原本想翻墻去謝府找姐姐換回,可姐姐卻因病不出。
今夜霍鈺一直糾纏,要奪去她的清白。這可如何是好啊?
她怎能和自己的姐夫圓房。再說她還未查到寧王到底有何居心,今后會不會對薛家發難,她又怎能再和他糾纏不清,可今夜逃是逃不掉了,與其被他拿捏,最后被他吃干抹凈,倒不如主動出擊。
只可惜床笫間的那些事,她也不懂,更不知道該如何做。
但她想起方才在小花園中,言觀對辛榮說過的話,他說給了寧王一本小冊子,那冊子上應該是關于夫妻間圓房的那些事,于是她主動勾住霍鈺的脖子,仰頭親在他的喉結上。
她記得自己上次親他這里,他便很喜歡,也很激動。
可等到霍鈺欣喜萬分,要回吻她時,薛雁卻將手指放在他的唇上,笑道:“夫君能讓妾身也看看那冊子嗎?聽說上面記錄了許多新花樣,我想……”
聲音越說越低,甚至到最后徹底聽不見了,臉紅得不成樣子。
霍鈺自然是欣喜非常,趕緊將隨身帶著的圖冊拿出來,這些天他時常翻看,想著如何討得薛雁歡心,又想著他比尋常人在這方面的需求更強烈一些,倘若初次再沒個輕重弄疼了她,只怕她以后不會答應他進寢房。
可翻看圖冊也只是紙上談兵,他并無經驗,這才想拉著薛雁嘗試。
“本王和王妃一起看。”
剛翻開第一頁,看到那交頸而臥的男女,薛雁便險些將那冊子扔了。
她更沒想到圓房的事居然還會有這么多的花樣。
她硬著頭皮快速翻看了冊子,心里也有了數,于是,便對霍鈺說道:“夫君,妾身想給你一個驚喜。”
“好,本王喜歡驚喜。”
薛雁紅著臉,含羞地說道:“夫君先閉上眼睛,不許偷看。”
“好。”
等到霍鈺閉上眼睛,薛雁先用帕子蒙住他的雙眼。
他不再盯著自己,薛雁便不會覺得緊張,不會覺得那般的羞恥。
她閉著眼睛,硬著頭皮,輕輕環住他的側腰,小手試探性的勾住他腰間的玉帶。
“王妃這是……”霍鈺渾身一顫,可被蒙上眼睛中,感覺就更強烈了。
“夫君別說話。”
他一說話,她便無法再繼續下去了。
半個時辰后,薛雁趕緊催促霍鈺,“夫君好了嗎?”
那言觀的話真的不可信,寧王哪有什么隱疾,也根本沒有不行。
“快了。”
隨著耳邊的越來越急促的呼吸聲,薛雁也快瀕臨崩潰了。
終于,她深深呼出一口氣,疲憊無力地靠在霍鈺的懷中。
哪知霍鈺竟然又湊了上來,“王妃是想先給本王一些甜頭嗎?本王很喜歡,這次只當是圓房前的練習。明晚這個時候,在北苑的溫泉池中,本王與王妃不見不散。”
“什么,明晚還要在溫泉池……”
方才真的累死她了,一想到明晚這個時候,他還要纏著他圓房,薛雁更覺得崩潰。
薛雁將手伸到他面前,同他撒嬌,“不要,明晚我要好好休息。”
霍鈺也學著她的語氣,“王妃也疼疼我。就像今夜這般的驚喜,本王還要。”
“揉揉,有點酸。”
霍鈺寵溺道:“王妃辛苦。本王替你揉。”
薛雁嗔怒道:“都怪你。”
“好好好,怪我。”霍鈺將她圈在懷中,去親吻她已經紅透的臉頰。
他這般強悍,若來折騰她,她如何能受得住,她要趕緊開溜,她一定要想辦法離開。
薛雁想不通為何寧王竟然對那種事如此熱衷。關鍵是方才居然整整半個時辰。
若是在床上,只怕她小命休矣。
不行,不能再這樣繼續下去了,明日她一定要回薛府,說什么也要見到姐姐,趕緊同姐姐換回。
為了自己的小命著想,她一刻都不能再留在王府了。
“夫君,我累了,想睡覺了。”
霍鈺將她攬握在懷中,輕盈從屋頂躍下,回到寢房,薛雁便睡下了,可夢中的霍鈺竟然變成了一只狼,她變成狼嘴里的小兔子,薛雁嚇得驚醒過來,默默掙脫霍鈺的懷抱,往一側挪去。
*
杜郎中出了謝府便回到趙府,按照大公子的吩咐去書房回話。
趙文軒正坐在桌案前研磨書寫,見到杜郎中前來,趕緊屏退左右,對杜郎中道:“關門。”
“是。”
趙文軒抬眼問道:“這一趟可有發現?”
“在下寫了藥方,便讓徒弟童生留在謝府煎藥,童生為薛大小姐送藥,便聽到謝家二郎和薛家大小姐在書房里大吵了一架,據說是薛氏姐妹換親約定期限已到,薛凝卻反悔了,不愿同身在王府的親妹妹換回來。”
趙文軒冷哼一聲,筆尖沾了朱砂,輕點在畫中美人的唇上,想起那日他在謝府與薛雁的初見,彎起了嘴角。
后來得知薛雁和謝玉卿已經定親,難免覺得遺憾可以,以為自己再也沒了機會。
可后來謝玉卿因為謝府出事,心情愁悶難當,便邀請他過府一敘,喝酒談詩文,那時,他見到薛凝的第一眼便知她是冒充的。
薛雁沒有薛凝那般矯揉造作,也沒有那種出身高門的嬌氣和優越感,他瞬間便明白這薛家大小姐竟然如此大膽,為了謝玉卿竟然和薛雁換親。
“這謝玉卿倒是見異思遷,這么快就移情別戀了,愛上薛家二小姐。薛凝則執迷不悟,為了一個男人不顧家人的死活,甚至為了留在謝玉卿的身邊不惜對自己下藥。”
杜郎中道:“兩位薛家小姐真是天壤之別,比起薛家二小姐在謝家出事時,一個人撐起謝家,在蘇州時表現出的智慧和勇敢,薛大姐可真是差得遠了!難怪公子自從見了薛二小姐之后,便將她放在心上,每天去寧王府等著,但大公子行事穩重,不似那謝家二郎,恨不得全天下的人都知道他的癡情,知道他對薛二小姐的用心。”
趙文軒擱了筆,看著畫中的美人像頗為滿意。等到畫干了,想將這畫掛在暗室之中,但仔細看了一會,又覺得差了點什么,將筆上沾了墨,在畫紙上涂改。
“她那般好,自然不乏男子喜歡,謝玉卿會喜歡上她,我一點都不覺得意外,只不過謝玉卿已經錯過她一次,他這輩子再也不會有機會了。”
杜郎中似想到了什么,心中有些疑惑,便問道:“難道寧王就沒有發現薛氏姐姐互換了身份嗎?”
趙文軒提筆的手一頓,這正是他擔心之事。謝玉卿不足未慮,可寧王卻不好對付。
寧王那般心機深沉之人,又怎會沒發現薛氏姐妹換親的事。正是因為薛雁還在寧王府,他不好下手,才苦等薛氏姐妹換回,他要娶薛雁之事可就容易多了。
姑母的布局已經差不多了,薛凝不想換也由不得她,他自有辦法逼迫薛氏姐妹換回。
他終于將那幅畫改的滿意了,將畫晾干后,便打開了暗室的機關,走進了暗室中。
當杜郎中看到這滿室薛家二小姐的畫像,心中大為震撼,畫像中的女子或喜或嗔,惟妙惟肖,猶如真人一般。
趙文軒則癡癡地看著那些畫像,將手中剛繪好的薛雁的畫像掛在暗室唯一那塊空的墻壁上,笑著對畫像上的人說道:“薛二小姐,相信我們跟快就能再見面了。”
第39章
天才剛亮,薛雁應付完桂嬤嬤便往薛家趕,每日早晚,桂嬤嬤都會要求各訓練一個時辰,訓練基本的坐姿和行姿,再教些夫妻間床笫間的那些事。薛雁聽到“圓房”這兩個字便頭大如斗,但多虧了昨夜那圖冊的功勞,她分明只囫圇翻看了一遍,卻將那些動作全都記在腦中,想忘也忘不掉。
記住的那圖冊的唯一好處便是在桂嬤嬤考她關于夫妻間同房之事,她都能對答如流。
還能說出男子的耳朵和喉結是敏感部位,薛雁雖被問得面紅耳赤。但好歹已經蒙混過關了。
薛雁出了王府才終于松了一口氣,而今日一早,霍鈺便被月妃娘娘叫進宮去。
只因那位北狄公主進宮后頗為受寵,一夜承寵后便被封為林妃,前幾日竟然還燙傷了柔妃,燕帝也只是不痛不癢的說了她幾句,晚上卻照常去了林妃宮里。
林妃已經入宮一個月了,驕縱跋扈,目中無人,但燕帝都縱著她寵著她,前幾日她說想家,燕帝便準她會北狄探親。
可從大燕至北狄千里之遙,至少得十天半個月才能到,且要經過東夷國境內,燕帝擔心愛妃會遇到危險,思來想去都找不到合適的人選護送她回國。便挑選寧王護送公主回國。
另外,為了表示兩國交好的誠意,燕帝將二公主霍佳穎遠嫁北狄王。北狄的皇后突然惡疾去世,霍佳潁此番遠嫁,入北狄為繼后。
薛雁得知霍鈺護送林妃入宮,護送二公主出嫁的消息時,她正在前往薛家的馬車上。
辛榮遞給她一張字條,上面寫著:等本王回來,記得與本王的圓房之約。
薛雁一把將字條揉成了團,他想得美,等他回來,她早就和姐姐換回了。
她已經提前派人去謝府告知福寶,讓福寶趕緊回薛府一趟,她也可以借機打聽姐姐的病情,找機會解釋清楚,順利和姐姐換回。
可她剛到府里,便聽到從前廳傳來一陣怒吼聲,緊接著是一陣哭天搶地的哭喊聲。只聽父親怒吼道:“給我狠狠打這個不孝子,往死里打,打斷他的腿!”
在薛雁的印象中,父親身為當朝丞相,他每天都很忙,白天上朝,下朝之后還要忙于同僚之間的應酬。
他唯一的愛好,便是回到府里,獨自坐在書房中,將他平日里珍藏的字畫都拿出來細細鑒賞一番。
可這唯一的愛好都被長子剝奪了,薛燃雖然已經被尋回,但那些字畫已經全都賣了,銀子也已經花了大半,那些他珍藏的一輩子珍品和孤品便已經流落在外,再也找不回來了。
遠遠傳來一陣陣打板子的聲音,那聲嘶力竭的哭喊聲,薛雁眼皮直跳,心想這下手可真狠,只怕被打之人是長兄。
果然,她一進前廳,便見屋中下人跪了一地,母親余氏跪伏在薛燃的身上,哭得撕心裂肺。
而薛燃的背后已經鮮血淋漓,一身青衫被鮮血染紅,臉色慘白,咬著牙,已經疼得說不出話來。
余氏哭著跪在地上為長子求情,“老爺,燃兒已經知錯了,他也已經改過自新,再也不會闖禍了,求老爺饒了燃兒這一回吧。”
這滿屋子的哭聲中,卻突兀的混合著一陣的讀書聲,只見二哥薛籍手捧書卷正在低聲默念著,就好像這屋子里發生了什么都不關他的事。
甚至還從他的臉上隱隱看出了幾分冷漠和不耐煩。
薛雁很佩服二哥的自制力和忍耐力,平時極少看見她這位二哥走出萬卷閣,她自從入府也沒和他說過幾句話,許是覺得這滿屋子的哭聲甚是吵鬧,只見他終于起身,放下書卷,薛雁以為他會為薛燃求情,可沒想到他卻將書卷卷進袖中,大步往外走。
薛雁看得目瞪口呆,薛況也實在看不下去了,他趕緊上前攔住薛籍,“長兄被打成這樣,二哥難道都不為長兄求情嗎?”
薛籍看了薛況一眼,說道:“倘若他沒錯,父親自不會錯怪他,既然父親打他板子,那便表明他做了極大的錯事,無論挨多少板子,那都是他應得的。”
薛況又道:“話雖如此,可有二哥替大哥求情,他便能少挨幾下打。”
哪知薛籍卻只是看了薛況一眼,正色道:“三弟,對便是對,錯便是錯。長兄已經年滿二十四歲,已是一名成年男子,成年男子應該要知道做錯事便要承擔相應的后果。三弟,需知一寸光陰一寸金,人生在世需用功讀書,專心做學問,才不會辜負這大好時光,切忌虛度光陰,浪費生命。”
薛況最不喜聽人嘮叨,更怕有人勸他讀書,他趕緊為薛籍讓路,甚至非常恭敬地說道:“二哥,您請回萬卷閣。”
總覺得二哥雖然說的有理,但未免不近人情。
可無論眾人如何為薛燃求情,薛遠都似鐵了心要狠狠責打懲罰他。
等到三十板子打完了,薛燃也終于承受不住,暈死過去。
余氏也跌坐在地上,哭成了淚人,“老爺,燃兒他已經知道錯了,你為何還如此狠心。那些字畫他說過會想辦法替老爺找回來的,老爺就放過他吧。”
薛遠卻不為所動,冷哼一聲,怒道:“那是我收藏了一世的心血,他竟然都偷出去賣了,我,我打死這個畜生。”
薛遠怒不可揭,奪過家丁手中的棍棒,狠狠地打在薛燃的腿上,只聽一聲慘叫,余氏已然暈了過去,而屋里的所有人都沒料到薛遠竟然真的打斷了薛燃的腿。
原本已經昏迷的薛燃已經痛得轉醒,卻兩眼一黑,再次疼暈了過去。
直到薛老夫人拄著拐杖趕到,得以阻止了兒子再繼續打下去。
“你何苦下狠心如此打他,罰過了便夠了,我記得你并非如此狠心之人,今日是非要打死他嗎?雖說薛燃的確犯了大錯,可你打斷了他一條腿,日后還如何考功名,又如何習武?你是毀了他的前程啊!”
薛遠對薛老夫人躬賠禮,“是兒子的錯,是兒子下手不知分寸,求母親原諒。”
“哼。”薛老夫人吩咐道:“還愣著做什么,快去請郎中來。”
薛雁見長兄滿身是血,還被打斷了一條腿,深感震驚之余,也很是同情長兄的遭遇。見薛燃被人抬走了,眾人也陸續離開了薛府前廳。
她便拉住薛況,問道:“你覺不覺得父親今日有些古怪?為了幾張字畫,竟然真的下狠手打斷了長兄一條腿。”
薛況也道:“是啊!我也覺得奇怪,老頭子平日里也不是那般嚴厲的人,雖說每一次都是喊著要打斷我的腿,可也只是嘴上說說,并未真的動手過,長兄卷了銀子離家出走的確是他的錯,但也不至于真的打斷腿吧!薛燃從蘇州回來是真的改變了許多,他已經痛改前非,跟羅大哥專心學刀法,也不再胡鬧了。老頭子這次是真的做的太過分了。”
薛雁問道:“在我去蘇州的那十多日,府里可發生了什么大事?”
薛況想了想,便搖了搖頭,“除了你和薛凝換親,再沒什么大事。”
“那宮里呢?”
一經薛雁提醒,薛況便想起宮發生的一件事來,“宮里的那件大事便是八皇子摔傷了腿,薛貴妃被牽連禁足,皇子間的帝位之爭,難道這件事也與薛家有關?”
薛雁心中暗暗覺得有些不妙,心想這件事只怕沒這么簡單,貴妃多半出事了,倘若貴妃出事,薛家還能獨善其身嗎?
這時壽安堂的陳媽媽前來,來請薛雁,道:“老祖宗請二小姐過去一趟。”
薛雁欣喜道:“從蘇州回京,我便沒見過祖母,正想去看看祖母呢。”
陳媽媽笑道:“薛老夫人也很想二小姐。”
薛雁對三兄薛況說道:“咱們一道去看看祖母吧?”
薛況趕緊搖頭,“祖母不喜歡我,她老人家身體本來就不好,只怕看到我便會病得更厲害了。我去看看長兄,二妹妹自己去吧!”
陳媽媽也笑道:“老祖宗看到你們這些愛闖禍的便覺得頭痛,也只有二小姐能替老祖宗分憂,也算三公子有自知自明。”
薛況做了個鬼臉,趕緊溜之大吉,老祖宗規矩甚多,見到他便會開口斥責,他又何必去壽安堂找罵。
他出了薛府,便上了馬,握緊腰間的繡春刀,打算去辦差,今日的任務便是巡街。
當他策馬路過蘭桂坊時,突然被一群同僚攔住,“況哥,聽說寶兒姑娘出了新曲子,咱們也去聽聽曲,喝兩杯?”
自從上次蘭桂坊出事之后,薛況便已經痛改前非,再也不入青樓賭坊。每天努力做好上頭派下的差事。還得了指揮使的夸贊,有望晉升千戶的職位。
他更是盡心盡力,積極上進,不再與人鬼混,改變了那些紈绔子弟的習慣。
從前他覺得日子過的極其無聊,成日里無所事事,混吃等死。可如今卻覺得每一天都過得很充實,每天努力做好上頭交辦的差事,便覺得離心里的目標又近了一步。
前幾日,他又協助上級破了幾起偷盜大案,想必年底升官指日可待。
這些人都是平日里與他交往密切的好兄弟。薛況幾番推脫不掉,被幾個同僚硬拉進了蘭桂坊。
那金寶兒是蘭桂坊的花魁娘子,彈得一手好琵琶,人也生得嫵媚多情,極富才情,是京城的貴公子爭相追捧的對象。那些富家公子豪擲千金,只為聽她一曲琵琶,為博美人一笑。久而久之,金寶兒便仗著自己有幾分才藝,養出了幾分傲氣,只要她不高興,無論客人出多少錢都難見她一面。
聽說今天她肯出來接客。那些客人自然是爭先恐后都涌入蘭桂坊,只等那金寶兒將手中的珠花一拋,珠花落在誰的手中,誰便有機會和金寶兒共度良宵。
偏偏薛況便是這個幸運兒,當他被好兄弟的拉進蘭桂坊之時,金寶兒手中的珠花便砸在他的身上。
兄弟們都在起哄,“況哥好福氣啊,都說春宵一刻值千金,像金寶兒這般的人間尤物,京城中多少富家子弟都夢寐以求,求之不得呢!”
薛況從前雖然胡鬧,但為人卻很有原則,吃喝嫖賭中的“嫖”他是不沾的。
只因他的生母茉姨娘本就是余氏的洗腳丫鬟,出身低微,因為父親薛遠酒后寵幸了一夜,便有了他。
可薛遠并不喜愛茉姨娘,甚至在抬了她的位份之后,便再也沒來過茉姨娘的房中。
茉姨娘沒讀過書,也不識字,只會做些女紅刺繡,成日悶在房中大門不出,二門不邁,又因愛慕相貌俊朗的相爺,只知每日在房中苦等,又見不到薛遠,便只能為薛遠做些衣裳和鞋襪寄托相思。
茉姨娘性子膽小怕事,從不敢送出,只是不停的做衣裳。薛遠根本就不知她的心思,加之她出身低,在府里也沒有什么存在感,性子沉悶,每日只是在房中唉聲嘆氣,倒也不與人結怨。
但府中的下人見風使舵,從不將茉姨娘當成主子,言語中也頗為輕視。
而薛況是府里唯一的庶子,處處被上頭兩位嫡出的兄長壓了一頭也就罷了,還經常受府里下人的冷眼,于是他便只能用闖禍來引起父親的注意,每一次闖禍,雖說都會被父親責罰打罵,但父親也來茉姨娘的茉香院坐一會,茉姨娘的臉上便會出現久違的幸福笑容。
可父親根本就不喜歡茉姨娘,即便偶爾來茉香院小坐一會,兩人便也是相顧無言,薛遠很快便會找個借口匆匆離去。
薛況從小目睹生母茉姨娘的不幸,便發誓今后一定要和自己真正喜歡的人在一起,更是告誡自己若是要了女子的清白,也會負責到底。發誓只娶妻,絕不納妾。
故他和同僚喝酒賭錢,卻從不碰女人。
于是他將手里的珠花扔給同僚,“這好福氣讓給你,你們知道的,老子對女兒沒興趣。走!趕緊上樓聽曲,喝幾杯,兄弟我還有差事在身,不能耽誤了正事。”
說著薛況和幾個素日要好的幾個好兄弟一起入了二樓的雅間。
那支珠花他隨之往上一拋,又丟還給了金寶兒。金寶兒覺得詫異震驚不已,從來只有她拒絕男人,還是第一次被男人拒絕。
她見那拋還給他的少年,少年眉清目秀,高束長發,風流不羈,自是對他生出了幾分好感。更難得的是那少年與眾不同,同那些富家子弟不一樣,旁人都是色瞇瞇的看著她,可少年卻連都不看他,不是那般風流好色之輩,便暗暗生出了幾分傾慕心思。
于是在薛況進入雅間中喝酒,她也抱著琵琶進了房中。
在一樓名叫雀橋仙的雅間中,屋中幾名富貴公子正在飲酒作樂,那些打扮得妖嬈的舞姬仿佛柔弱無骨依偎在幾位貴公子的懷中,其中一個人道:“三公子今日好雅興,在下讓蘭桂坊的姑娘陪您多喝幾杯。”
說話的是崔九爺,也是蘭桂坊的老板,只見他起身親自為趙文普斟滿了酒,再雙手捧著酒盞遞到趙文普的面前,“在下讓風、花、雪、月四位姑娘來陪三公子,如何?”
趙文普輕蔑抬眼掃過屋中的幾位歌姬舞姬,神色輕蔑的說道:“都是些庸脂俗粉,比起薛凝可差遠了。”
自從那日在謝府壽宴上,他將薛雁當成薛凝,還差點輕薄了她,雖然沒有得手,但他卻仍是念念不忘薛凝。
區區青樓妓女,他又如何放在眼里,可那日他被寧王扭斷了手腕,養了整整大半個月才痊愈,又因薛凝已經嫁入寧王府,他自是有賊心沒賊膽,絕不敢再在薛凝身上打主意,也只敢想想罷了,可不免覺得失落,覺得不甘心。
“將你們這里最好看的姑娘都叫過來,好好伺候著,貴客很快就到。”
趙文普的隨從李安進了雅間,對趙文普說道:“人到了。”
趙文普趕緊起身出了蘭桂坊去迎接貴客,蘭桂坊外已經停了一輛馬車,趙文普躬身對馬車上的人說道:“下官參見肅王殿下,都已經安排好了,請肅王殿下進雅間說話。”
肅王霍殤,是燕帝的三皇子,生母麗美人只是小官家的女兒,出身卑微,性子也不討喜,可霍殤卻長袖善舞,善于拉攏朝臣。
麗美人靠巴結趙婕妤在宮里得以安身立命,霍殤也極為尊重趙婕妤,將她視為親生母親般尊敬,趙婕妤進宮多年也難有身孕,為了長遠考慮,便在燕帝的八位皇子中選擇了生母最好拿捏的霍殤。
“三公子客氣了。出門在外,還是不要過于張揚,一切低調行事。”
趙文普附和道:“肅王殿下說的是,都已經安排好了,肅王殿下請進。”
霍殤微微頷首,進了雅間后,趙文普便讓風花雪月四位姑娘進去相陪,他卻退了出來,關上了門,在門外親自替霍殤守著,霍殤雖然貴為皇子,但為人好色,尤其喜愛那些知曉人事、懂得取悅伺候人的青樓女子。
李安悄聲道:“沒想到堂堂三皇子竟然喜歡逛青樓。”
趙文普眉頭一皺,一巴掌拍在李安的頭上,“小點聲,你不要命了?”
緊接著從房中傳來一陣激烈的響動,粗重的呼吸聲中夾雜著女子的驚叫聲。
趙文普心想,這肅王好色成性,竟然同時讓四個女人伺候,玩得還挺花。
他又突然想起了薛凝,不禁一陣心癢難耐,又聽到樓上傳來一陣喝酒行酒令的歡呼聲,他覺得那聲音好生熟悉,便皺起眉頭問道李安道:“樓上是誰?竟那般喧鬧。”
李安道:“是薛三公子薛況。”
趙文普先前好幾次栽在薛況的手里,之前在武德侯府還被他打落了一顆門牙,自是懷恨在心,但又找不到合適的機會報復,如今薛貴妃失勢,他又攀上了肅王,薛家的后臺都倒了,只是再不必顧及薛家。
他自然要狠狠報復一番。
妹妹趙文婕對他說過,做事切不可再沖動冒進,一定要做的滴水不漏,父親已經決定對薛家出手了,他正好借此機會狠狠報復薛況,最好能一舉要了他的性命。
他在李安的耳邊說了幾句。
李安點了點頭,“公子放心,我一定做的滴水不漏。定要取了那薛況的性命。”
*
薛燃被打了三十板子,又被薛遠親手打斷了腿,府里的郎中忙了大半夜,又是止血又是上藥,全府上下都不得安寧,余氏則守在長子的床前,眼淚都要流干了。
分明深秋的風帶著陣陣透骨的涼意,薛雁卻覺得府里悶悶的,因為父親突打斷了長兄的腿,府里的氣氛也覺得壓抑非常。
薛雁總有預感府里會出事,在前往壽安堂的途中,見姐姐薛凝也被祖母一道請來,見薛凝面帶病容,看上去的確病的不輕,便關切問道:“姐姐的身體可好些了嗎?”
薛凝卻態度冷冷的,只是看了薛雁一眼,“妹妹春風得意,又怎會真的關心我好不好?”
就連她心心念念的二表哥也喜歡薛雁,聽慧兒說寧王也對她寵愛有加,可自己呢?二表哥喜歡上了她的親妹妹,就連對她冷漠夫君也只喜歡妹妹。
不知從何時起,府里所有人都對妹妹贊賞有加,而原本喜歡她的人全都偏向薛雁,原本屬于她的一切也被妹妹輕易得到。
“姐姐誤會了,我和寧王殿下其實并未圓房……”
薛凝卻打斷了薛雁的話,“我不想知道你和他之間的事,他只是因為我薛家嫡長女的身份娶我,而我也根本就不想嫁給他。”
不等薛雁解釋,薛凝便頭也不回的先走了。
一進壽安堂,薛老夫人便道:“你們都跪下。”
薛雁見祖母動怒,心想祖母恐怕已經知道了她和姐姐換親的事,反觀姐姐倒像是知道自己被拆穿,神色冷漠,一臉淡然地跪在祖母面前。
薛雁不敢違逆祖母,和姐姐并排跪在一處。
薛老夫人一掌拍在桌案上,“你們好大的膽子,膽敢做出這樣的事來,你們可有為薛家考慮半分!”
薛凝卻道:“都是我做的,但我不后悔。”
“你……”薛老夫人揚起手掌,正要一巴掌打在薛凝的臉側,卻被薛雁拉住,低聲求祖母,“祖母,換親之事,孫女也有份。我和姐姐應當一起受罰!”
薛老夫人嘆了一口氣,看向薛凝,“圣上賜婚,你心中有氣,不愿意嫁給自己不喜歡的人,但這世間之事,也并未事事都能如你心愿。”
她對薛老夫人嗑了一個頭,道:“我做錯了事,甘愿受罰,任祖母處置!”
薛老夫人卻嘆了一口氣,手掌終是沒忍心落下。
“你們姐妹換親之事,暫且不論,但今日叫你們姐妹前來,是關薛府存亡的大事。”
薛凝驚訝道:“家出事了?”
薛雁心想果真出了大事,還真讓她猜中了。
薛老夫人道:“宮里出事了,圣上已經下旨將貴妃娘娘打入冷宮,八皇子幽禁宮中,薛府仰仗的是貴妃,如今一榮俱榮,一損俱損,薛府怕是也保不住了。今日你們父親下狠手打了薛燃,便是想保他性命,你們的父親雖貴為宰相,但在朝中樹敵眾多,若是你們的父親倒了,首當其沖的便是你們的長兄!”
昨夜薛燃提出要去參軍,原本一家人都因為他變得上進而高興,可沒想到貴妃和八皇子出事,薛家難保,若是薛燃出頭冒尖,但便是必死無疑。只有先折他羽翼,或可保全了他。
“你們都過來。”
薛老夫人將兩個孫女攬入懷中,“你們也別怕,你們的父親會上書圣上,一人攬下所有,求圣上不牽連子孫。”
“凝兒是寧王妃,圣上會看在寧王的面上對她網開一面。”薛老夫人嘆道:“至于雁兒,你和謝家二郎有婚約在身,我會和二郎的母親商議,讓你們盡快完婚,倘若圣上不肯放過薛家,但薛家之罪,不會牽連出嫁女,這便是你們唯一的出路!”
第40章
薛凝聽說薛雁要和謝玉卿完婚,她眉尖輕輕一蹙,心里一陣鈍痛襲來,她最不想看到的事還是要發生了,雖她心中不虞,但表面并未顯露聲色。
她跪在地上,對薛老夫人磕了一個響頭,“祖母,孫女也不是貪生怕死之輩,孫女愿與薛家共存亡,絕不會茍且偷生,這便回到寧王府自請下堂便是。”
薛凝少有決斷之時,見她態度如此堅決,薛老夫人也頗感詫異,畢竟薛凝性子一向柔弱,遇事只知哭哭啼啼,今日似與往常有所不同。
關于謝府之事,她也派人打聽過,薛凝非要和薛雁換親,只為去謝府照顧謝玉卿,此事的確荒唐。但經此一遭,并未對薛凝全無好處,謝府接連出事,謝玉卿要收拾爛攤子,哪有心思再和她花前月下,談情說愛,也好教她明白成婚不只有兩個人的濃情蜜意,更多的是理不完的瑣事,和后宅的風波,謝府更是如此。
謝府更需要的是薛雁這樣的當家主母,懂的管家理賬,約束下人,才能在混亂中求存。謝府遭此巨變,謝玉卿的心態也有所轉變,自然也懂得權衡利弊,心中明白到底該選擇何人當妻子。
相比單純柔弱的薛凝,聰慧善謀算的薛雁才是謝府女主人的最佳人選。
換親也算是對薛凝的一種歷練,薛凝從小過的順風順水,此次在謝府碰壁,不再執著于謝玉卿,徹底放下過往,將來也能在王府安心過自己的日子。
“胡鬧!圣旨賜婚,在這個節骨眼上,你竟要去寧王和離?還嫌薛家的麻煩不夠大嗎?”
可薛凝執迷不悟,還放不下謝玉卿,這哪里是想和薛家共進退,分明是不想去寧王府。
但薛老夫人是真心疼愛孫女,無論是薛雁還是薛凝,都希望她們能平平安安,能夠獨善其身,于是,她又苦口婆心勸道:“若薛家真到了無力自保的那一天,以你寧王妃的身份也能照拂你的幾個兄弟姊妹。”
薛凝抿了抿唇,若她再不愿回寧王府,倒顯得自己自私自利,不顧家人。
見祖母神色凝重,薛雁便知這一次薛家只怕真的難逃一劫。不過眼下還需了解到底宮里發生了什么,或許有什么可應對化解的辦法。
薛雁問道:“不知貴妃娘娘因何打入冷宮,宮里的形勢又到底如何了?”
薛老夫人將薛雁姐妹都扶起身來,獨自內堂點了三柱香,對著桌案上供奉的佛像跪拜祈福,“求菩薩保佑薛家的子孫,助他們順利逃過這一劫,就讓老婆子獨自承擔一切,只求菩薩保佑薛家的子孫平平安安。”
薛雁和薛凝也跪在佛像面前,為家人祈福,等薛老夫人拜完,她們將老夫人攙扶起身,薛老夫人握著扶手坐下,嘆道:“娘娘當初進宮時,我便勸她一定要謹小慎微,宮里兇險,絕不可行差踏錯一步,一朝不慎,那便是萬劫不復,禍連家族。可皇太子一死,她的野心再也藏不住了,為了讓八皇子當太子,她處心積慮,步步算計,可終究是害人害已。”
薛老夫人擦去眼角的淚痕,唯一的女兒進宮已經二十多年,宮門之隔,身份和尊卑之別,母女情親都拋到一邊,薛貴妃入宮這么多年,連見面都難。
入了皇家便再無親情。入了宮,便是爭斗不休,爭與不爭都是萬劫不復。
這二十多年來,她無有一日不擔心,無一日不盼著她和八皇子能平安。
“貴妃娘娘得勢之時,自然人人都來巴結奉承,就連薛家也跟著沾光,你們的父親高居右相,看似權勢滔天,實則是腳懸于刀尖上,前朝連著后宮,有薛貴妃在,薛家自然能榮華富貴,你們的父親也能平步青云。你們的父親和貴妃彼此依存,有你的父親在朝中支撐,貴妃在后宮便能安然無恙,兩者缺一不可,相互依存。可若一到涉及國儲,那便是生死之爭,貴妃想要八皇子當太子,薛家即便什么也不做,便也被劃為八皇子一黨。可朝中除了八皇子黨之外,還有三皇子、四皇子、五皇子等等。”
薛雁道:“所以涉及儲位之爭,爭也得爭,不爭也得爭,爭還有贏的機會,不爭便是輸,便是死,是嗎?”
薛老夫人點了點頭,“雁兒果然聰慧,一點就透。”
毫無疑問,薛貴妃在這場儲位之爭中徹底輸了,然而薛貴妃一倒,皇子黨也會將薛遠從相位上拉下來。
薛老夫人道:“八皇子墜馬之后,傷口一直不見好轉,反而流膿潰爛,乃至整條腿奇癢無比,貴妃急得不得了,便讓宮女去請太醫。可貴妃被禁足,宮里見貴妃出事,宮中之人見風使舵,加之平日她樹敵太多,都想在這個時候拉她下水,那夜宮中本來有十位太醫當值,但全都被叫走了。貴妃禁足在景和宮中出不去,便只能哭喊著叫皇上、叫太醫,她喊了整整一夜,傷了嗓子,卻沒有一個人來幫她。”
她想起女兒在宮里孤單無依,不禁老淚縱橫,聲音也逐漸哽咽。
薛雁上前替祖母輕輕拍背,想要安撫這個為薛家操心了一輩子,半截身體入土之時,卻還要遭受如此打擊的七旬老人。
薛雁輕輕擁著祖母,聽她靜靜說道:“她終于等到天亮了,頭發也急白了。是平日里不怎么和她來往的柔妃為八皇子請來了太醫醫治。可終究因為耽擱了太久,八皇子右腿傷口潰爛得太厲害,人高燒不退,太醫救治了整整三天三夜才終于撿回了一條命,如今人雖然已經脫離了危險,但腿卻永遠留下殘疾。而貴妃娘娘哭啞了嗓子,再也不能唱出動聽的歌謠。”
薛老夫人記得女兒從小最喜歡唱歌,那優美的嗓音如同黃鸝一般,嗓音便是女兒的驕傲,圣上最喜歡聽她唱歌,可經此一事,再也無法恢復,嗓音沙啞,永遠都不能唱歌了。
而八皇子落下殘疾,再無緣儲君之位。
直到此刻,薛貴妃才明白八皇子墜馬只是個開始,是有人醞釀著一場陰謀。
有人在八皇子的傷藥中動了手腳,才導致他的傷口潰爛,那夜后宮的嬪妃們落井下石,叫走了所有的太醫,八皇子來不及醫治,落下終身殘疾。
薛雁心想發生了這種事,薛貴妃又如何甘心八皇子被害,勢必會狠狠報復。
甚至她這些年為助八皇子上位,也在暗中做了不少的事。那皇太子一案到底是不是貴妃所為?
她不忍見祖母傷心痛苦,終是沒忍心問出口。
而這些年父親為了幫助貴妃和八皇子,在朝中樹敵不少,如今薛貴妃出事,父親又怎能獨善其身。父親在朝中的那些政敵都不會放過他。
薛雁問道:“這宮中之人,未必人人手上干凈,那真正讓皇上決心廢黜貴妃的封號,將她幽禁冷宮的到底是什么事?”
若是些許小事,必不會惹得皇帝震怒,還將薛貴妃打入冷宮,將八皇子終身幽禁。
薛老夫人沉默了半響,才道:“趙婕妤首告娘娘謀害先皇太子,而當初寧王回京,貴妃便安排了一場刺殺,趙婕妤抓到了受貴妃指使殺人后私逃出宮的小太監。趙婕妤拿到了小太監的供詞,從他身上搜出了七日毒。而昨夜肅王也中了毒,他所中之毒又是七日毒,只不過肅王被發現及時,及時請來太醫救治,因此逃過了一劫。”
薛雁問道:“那祖母相信是貴妃娘娘所為嗎?”
薛老夫人搖了搖頭,“我雖不信,但娘娘入宮多年,早已不再是當初不諳世事的薛家小姐了,人心易變,人也是會變的。”
“不過你們的父親會想盡一切辦法保全你們。”
薛雁臉色卻越來越凝重,貴妃出事,父親只怕也不能獨善其身。倘若薛家一倒,父親的那些對頭,會放過薛家人嗎?
薛雁總覺得還會出大事。
她正心中忐忑,突然薛府的管家來報,陳媽媽得知消息后,匆匆前來,對薛老夫人道:“老夫人,不好了,三公子出事了。”
沒想到事情來得那樣快。
薛雁急切問道:“三哥哥到底怎么了?”
薛老夫人也緊張得雙手發顫,問道:“到底出什么事了?”
陳媽媽道:“聽說三個個時辰前,三公子在蘭桂坊喝醉了,便……便宿在花魁金寶兒的房中,可一個時辰前有人在鎏金河發現了金寶兒的尸體。”
不知不覺一夜過去,此刻天已經漸漸亮了。
到了夜晚,鎏金河上飄蕩著無數招攬客人的畫舫,蘭桂坊的妓子便都出來接客了,利用才藝招攬客人前來捧場,尋歡作樂,一直到次日天亮。
有名歌姬正坐在船頭撫琴歌唱,畫舫上的客人同歌姬舞姬尋歡作樂,突然船上有名歌姬見到水面漂浮著一物,便讓人將船靠近些,定睛看去,竟發現河面上飄著一具女子的尸體。
畫舫上的歌姬舞姬嚇得大聲尖叫,紛紛嚷著要上岸,而因為發生了人命案,驚動了京兆府,京兆府尹派人將尸體打撈了上來,發現那具女尸正是將珠花彩頭拋給了薛況,今夜要與薛況同度良宵的金寶兒。
經仵作查驗尸體后發現金寶兒渾身都是傷,是被人侵犯,悶死后,拋尸鎏金河。
可金寶兒生前只和薛況在一處,京兆府便帶人去蘭桂坊二樓的雅間拿嫌犯薛況。
薛況醉酒后正在酣睡,突然被一陣嘈雜的腳步聲吵醒,聽到門外有人在議論丞相的三公子殺人,又有官差前來拿人。
他便驚得從床上坐起來,見自己不著寸縷,頓時慌了,他只記得自己和同僚喝醉了酒,便睡了過去,哪知道自己醒來卻成了殺人犯,而地上分明還丟了一地他和金寶兒的衣裳。
他來不及多想,又不想被人抓住,便趕緊卷了衣裳,跳窗逃走。
想著先回薛家找二妹妹薛雁想辦法。
但到底發生了什么,他怎么也想不起來了,只知和幾個同僚行酒令,還記得自己昨夜手氣不好,還總是輸,接連幾杯酒下肚,便醉得不醒人事。
但實在記不起自己為何會睡在金寶兒的房中,也記不起昨夜到底發生了什么。
他正打算向往常一樣,翻墻入府,求妹妹幫他出主意。
哪知剛到薛府門外,便見到有人帶兵前來,還圍了院子,那領頭之人倒不是京兆府的戚大人,而是刑部尚書趙謙。
趙謙正手捧圣旨。
只見趙謙讓人砸開薛府的大門,氣勢洶洶闖了進去。
薛況不知該如何是好,更害怕自己此舉牽連家人,他便翻墻跳進了一處小院中,將門打開了一條縫隙,暗中觀察著薛府的一舉一動。
此刻突然狂風大作,勁風吹得廊檐的燈籠不停的晃動,只聽轟隆隆幾聲雷響,黑沉壓抑的天色將要暴雨傾盆。
一陣急促的腳步聲傳來,薛管家連滾帶爬去壽安堂回稟。
“老夫人,不好了,刑部尚書大人趙派人來宣旨,還帶兵包圍了丞相府。”
來得可真快啊!
薛老夫人聽聞身子涼了半截,直接跌坐在椅子上。真是風雨欲來,一波未平,一波又起。
黑沉的天空馬上就要暴雨傾盆,而等待薛家的又不知是怎樣的風雨暗夜。
薛老夫人問薛管家,“外面的情況到底如何了?”
即便是在薛府幾十年的薛管家,從未見過相府被圍的陣仗,也難免會覺得心中恐懼害怕,他哆嗦著說道:“趙大人已經派人將薛府團團圍住,說是薛府上下都去接旨。”
“怎會是他來宣旨?”
偏偏是趙謙帶著圣旨前來,薛老夫人面露驚慌的神色,若圣上派他人前來,薛家至少還有轉圜的機會,可卻派了趙謙,那表明圣上已經放棄了薛家,決定嚴查嚴懲了。
暴雨忽至,驚雷陣陣,只聽趙謙的聲音從遠處傳來,“圣上有旨,薛遠及家眷下跪接旨。”
“轟隆隆——”
薛老夫人被那雷聲嚇了一跳,差點站不穩,摔在地上。薛雁則趕緊上前攙扶著祖母,薛凝則拿了一件披風替祖母披上。
薛雁柔聲安撫祖母,“不管發生什么,我們一家人一定可以攜手度過這場暴風雨,祖母,你慢點走,我扶著您。”
薛雁和薛凝攙扶著祖母走出了壽安堂,外頭的雨實在太大,暴風雨打在傘面噼啪作響,稍有不慎,狂風將薛雁手中的傘刮向遠處,薛雁便要去追那被風吹走的傘,可那青石板卻甚是濕滑,她腳下一滑,險些一跤摔了出去,卻被人一把抓住手臂,及時攙扶著她,那人將手中的傘朝她偏了過去,替她遮擋不斷從頭澆下的暴雨。
“薛二小姐,小心。”
薛雁抬頭一看,見是趙文軒,可又想到此刻趙家的人前來,都是要與薛家發難的,她下意識掙脫了趙文軒,客氣而疏遠的說道:“多謝趙公子。”
趙文軒笑道:“兩次見到薛二小姐被雨淋濕,上一次薛二小姐接了在下的傘,可這一次卻說什么也要拒絕了嗎?”
薛雁只是客氣地對他行禮,“抱歉,令尊趙大人帶著圣旨前來,薛府中人需趕緊前去接旨,告辭了。”
說完,薛雁便提著濕漉漉的裙擺,跑向祖母。
趙文軒也并不惱,只是笑看著薛雁攙扶著薛老夫人離去。
眾人來到前廳,只見趙謙手捧圣旨,滿臉幸災樂禍,他和薛遠斗了幾十年,從未占過上風,薛遠一路爬到丞相的位置,他便只能屈居薛遠之下,做夢都想將薛遠拉下去,這次機會終于來了。
薛貴妃和八皇子出事,牽連了薛家,他便能借此機會報仇,一舉搬到薛遠。
趙謙高聲道:“薛遠,有人舉告你結黨營私,在朝中迫害同僚下屬,與薛貴妃勾結,密謀殺害皇子,構陷皇太子!”
薛遠冷冷一笑,“趙謙,你個卑鄙小人,你公報私仇,落井下石,還要再為本官多安幾條罪名嗎?”
趙謙發出一陣大笑,“薛遠,你有今日的下場,都是你的報應。多年來,你仗著薛貴妃在朝堂上只手遮天,從不將本官看在眼里,可有想到今日的下場!”
他走到薛遠的跟前,笑道:“對了,有一事忘了告訴你,就在兩個時辰前,薛三公子薛況夜宿青樓,殺人潛逃!本官親自來宣旨,順便帶人將犯人抓捕歸案。”
薛遠聽聞似深受打擊,嘴里喃喃念道:“這不可能,況兒絕不會做出這樣的事來,他只能愛胡鬧了些,但他不會殺人的。”
趙謙冷笑道:“薛遠你教子無方,縱子行兇殺人,本官限你早些交出薛況,倘若膽敢窩藏朝廷欽犯,以你們薛家如今的處境,便是罪上一等!”
“放肆!”薛府上下都沒想到竟是薛凝出手。
只聽薛凝說道:“本宮看誰敢來相府抓人,趙大人得先問問寧王答不答應!圣上并未下旨罷了父親官職,父親仍是丞相,圣上只說嚴查,并未對薛家處決,尚書大人也不能隨便對薛家動手罷?”
“寧王妃也在啊!下官拜見寧王妃!”趙謙雖然不屑,但還是對薛凝躬身行禮。
“寧王妃已經嫁入寧王府,自然便算不得是薛家的人,王妃放心,今日下官奉旨是為抓薛家人。”
趙謙高舉手中的圣旨,高聲道:“圣上有旨,將薛家上下關押候審。來人,將薛家人全都帶走!”
趙謙帶來的那些兵將薛府的人都圍了起來,正要將薛家上下和所有的女眷全都帶走關押,薛老夫人卻道:“慢著,薛家二小姐薛雁和武德侯府的二公子已經定了親,今日謝二郎會親自來迎親。”
聽了祖母的話,薛雁覺得震驚不已,沒想到祖母早已派人去找了謝玉卿,為了她不被薛家牽連,竟然昨夜便為了想好退路,讓謝玉卿上門迎親。
這時,一輛馬車停在薛府門前,一身白衣的謝玉卿及時趕到,得知成婚的消息,他自是心情激動又緊張。
他終于能娶薛雁為妻,母親和薛老夫人商議過,還將大婚之日定在了今日。
只是大婚所需準備之事甚多,他不愿委屈了薛雁,想著將薛雁先接回府中,等過兩日選定吉日后再正式成婚。
薛凝看向滿面欣喜的謝玉卿,黯然低下頭。
那日同謝玉卿吵了一架后,她便跑出了謝家,之后便一直住在薛家,而謝玉卿也并未像往常那般追來哄她,今日又見謝玉卿上門迎娶妹妹,他竟毫不掩飾心里的喜悅,她才明白曾經那個和他山盟海誓的男人,早已死在白龍寺的那場刺殺中,他已經一點都不在乎她了。
薛凝緊緊捏著手中的帕子,強忍著眼中快要墜下的眼淚。唇抿得緊緊的,看向謝玉卿,只見他眼中含情脈脈,卻只是看向薛雁。嘴角勾起了一抹諷笑。
她為了得到謝玉卿的愛,去和妹妹換親,強行留在他的身邊,甚至不惜對自己下藥傷害自己,最終謝玉卿竟然連一個多余的眼神都不給她。
如今他就要和妹妹成親了。
可她不甘心,也放不下。
只聽謝玉卿意氣風發,朗聲說道:“武德侯府謝玉卿迎吾婦歸家。”
謝玉卿進了薛府,來到薛雁的身邊,握住她的手,“是我來遲了,雁兒別怕,我來接雁兒回府。”
薛雁緊緊抓著薛老夫人的手不放,“祖母,我不走。”
薛老夫人卻拍了拍她的手,笑道:“到了侯府,和玉卿好好過日子,你們一起孝順玉卿的母親,不要再管薛家的事,你和凝兒都要照顧自己,如今這情形,能多救一個便算一個吧。
如今薛家舉家獲罪,唯有這種辦法才能保住她。
謝玉卿正要帶人出去,卻被趙謙的人阻攔,“慢著,涉及先太子一案,當年武德侯帶兵圍了東宮,搜出了龍袍,焉知不是武德侯事先與薛家串通,共同謀害太子?武德侯府自身難保,竟還想救走薛家的人。”
“來人,將薛家的人都帶走,關進刑部大牢。”
“慢著!”趙文軒大步走上前,對趙謙躬身行禮。
趙謙不禁皺起眉頭,“你想做什么?”
“父親,您不能帶走薛二小姐。”
趙謙怒道:“你說什么?”
趙文軒卻道:“兒子想娶薛二小姐為妻。”
在場所有的人都震驚了,就連薛雁也驚訝不已,趙文軒到底在說什么,他竟然說想娶她為妻。
“混賬東西!”趙謙氣得一巴掌狠狠扇了過去,“知不知道你在說什么,趕緊給老子閉嘴!”
那一巴掌打得極重,趙文軒的臉側瞬間便腫起了五個手指印,嘴角也溢出了鮮血,趙謙竟然對自己親兒子也下手如此之狠,在場所有人都震驚不已。
趙文軒卻只是抹去嘴角的血跡,卻并無反駁,而是彬彬有禮,恭敬對父親說道:“兒子對薛二小姐一片癡心,昨夜已經稟明圣上,并求得婕妤娘娘的應允指婚,婕妤娘娘應已經稟明陛下為兒子做主,兒子娶定了薛二小姐。”
這是拿皇帝來壓他,即便趙謙再大膽,也不敢忤逆圣上。
“你……你,”趙謙氣得面色鐵青,一句話也說不出。
他瞪了趙文軒一眼,氣得拂袖而去,吩咐手下的人將薛家上下都抓了。
有趙文軒出面維護薛雁,薛雁終于還是逃過一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