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
眼見著心愿達成,謝玉卿就要娶薛雁為妻。可沒想到趙文軒橫插一腳,若趙婕妤真的求得賜婚的圣旨,他便只能眼睜睜地看著薛雁嫁給趙文軒。
他怎么不知道趙文軒竟然如此卑鄙,竟然暗中使手段,奪他妻子。
謝玉卿惱羞成怒,憤怒不已,“趙文軒,你分明知道我喜歡雁兒,我與雁兒已有婚約,你竟然卑鄙無恥,使那下做手段,奪我妻子!”
趙文軒卻笑道:“有句話,我需再提醒一下謝兄,你雖與二小姐有婚約,但卻并未成婚,她便不是你謝兄之妻。”
謝玉卿氣得一拳打在趙文軒原本已經紅腫的臉側,
但他不會武藝,又曾受過傷,那輕飄飄的一拳,即使他用盡了全身的力氣,卻并未有多大的力道。趙文軒也可輕巧躲過,可趙文軒卻選擇硬生生挨下這一拳。
他抹去嘴角的血跡,笑道:“這一拳讓謝兄出了氣,謝兄可覺得心里好受些了?不知趙兄可還記得我當初說過什么?”
“你說了什么!”謝玉卿正在氣頭上,滿腔怒火無從發泄,此刻他已經失去理智,只知曾經與他相交的好友竟然背叛了他,是趙文軒對不起他。
他日夜期盼著薛凝能和薛雁換回,便能履行婚約,娶薛雁為妻。好不容易等到薛老夫人定下婚期,他還是差了一步,為什么命運便是如此捉弄人!
趙文軒是刑部尚書的長子,是趙妃的侄兒,趙婕妤去求有圣上賜婚,他要如何與趙文軒爭。
他好恨。
趙文軒冷笑道:“謝兄,我曾對你說過薛家二小姐是個好姑娘,你將來錯過便一定會后悔。可那時你聽不進我的忠告,一門心思撲在薛凝的身上。她與寧王的賜婚,你便消沉度日,還曾一度放棄了你的理想,還曾傷害了二小姐,我說錯了嗎?”
謝玉卿頓時無言以對,他想起來了,在他出事之后,趙文軒的確曾上門勸過他,勸他珍惜眼前人,勸他放棄薛凝。可他卻沉浸在與愛人分離的痛苦之中。
甚至為了氣惱薛凝違背他們的誓言,轉而賭氣求娶薛雁,那時他想著薛凝要嫁別人,他便娶別人,他還要娶薛凝的親妹妹。
他何曾不是想借此報復薛凝,報復她狠心拋棄了自己。
見謝玉卿不說話,趙文軒繼續勸說道:“你既然已經主動求娶薛二小姐,便該放下過往,一心一意的對她好,可你又是如何做的?”
見謝玉卿漲紅了臉色,無法反駁。
趙文軒繼續說道:“你無視她對你的感情,無視她對你的付出,你在和她的定親宴上跑去找薛凝,被重傷抬回,奄奄一息。是二小姐日夜不休,衣不解帶的照顧你,若非如此,你性命不保。可你卻依然執迷不悟,你非但看不到她的付出,還遷怒她傷害她。”
“我,”謝玉卿怔怔望著薛雁,見她低垂著雙眸,眼中似有淚光,他的心也跟著揪痛著,滿是苦澀。
“不僅如此,你還在薛凝提出換親時,竟然默許薛二小姐代替薛凝入王府。如此看來,你根本不喜歡她,也從未真心對待她,更沒有像一個男人那樣珍惜呵護她。”
謝玉卿用力攥緊拳頭,想起往事,他追悔莫及,恨不得狠狠抽自己一記耳光。心中更是懊悔不已,“從前是我傷害了她,是我有眼無珠,總是糾結過往,沉溺過去的傷痛無可自拔,是我辜負了她的一片真心。我已經知道錯了,我會盡拼盡全力去彌補……”
“哼。”趙文軒一聲冷哼,打斷了謝玉的話,“謝玉卿你自恃才華出眾,什么都要最好的。倘若不是謝府出事,你需要有人助你度過難關,你又如何看得起從小流落在外,養于商賈之家的薛二小姐。你一再利用她,利用她的喜歡,不過是想要薛凝后悔回頭。可你發現薛凝并非你想象中的模樣,你便又朝三暮四,轉而去追二小姐。你不過是仗著薛雁對你的喜歡,覺得她永遠不會離開你罷了。”
謝玉卿不停的搖頭,“不是這樣的。”他已經意識到自己錯了,錯了便該去挽回去彌補,他已經發誓,以后一定會對薛雁好的。
“沒有人會一直付出,即便再愛你的人,也會有累的時候,薛二小姐那么好,你憑什么覺得她會一直站在原地等你。”
謝玉卿只覺得趙文軒性子沉悶,什么事都藏在心里,從不曾為任何人出頭,他看向薛雁時眼神溫柔,似藏著無盡的柔情。
薛雁雖然只見過趙文軒兩次,對他也沒什么好感,但聽了他的話,卻莫名覺得心酸。
雖然她已經放下過往,但每每想起曾經那個努力付出,卻得不到回應的自己,她也想要抱抱過去的那個自己。
她也曾懷疑自己,是不是自己不夠好,這才不被喜歡,才不被善待。
直到現在,從趙文軒的口中說出,她才真正的明白,不是她不夠好,而是謝玉卿左右搖擺,害人害已。
她甚至有些同情姐姐,姐姐執著謝玉卿,何嘗不是當初的那個自己。
趙文軒道:“我曾對謝兄說過,薛二小姐值得被人真正喜歡呵護。既然謝兄不去珍惜,那便會有珍惜她的人。從那時起,我便已經決定倘若我能得薛二小姐青睞,我會去用一生去珍惜她,愛護她,絕不讓她受到半點委屈。”
謝玉卿失魂落魄,喃喃道:“原來你早從謝府壽宴那天便喜歡上了雁兒,原本你從那天開始便籌謀得到她。”
“得到?趙文軒冷笑道:“看來謝玉卿你是一點都不懂得尊重他人,我珍愛她都來不及,又怎會使手段,耍花招,我趙文軒有的只是一顆真心罷了。”
見謝玉卿那失魂落魄,身受打擊的模樣,趙文軒的嘴角勾起了一抹諷笑,“以武德侯府如今的處境,就憑謝兄,真的能護她周全嗎?倘若我遲來一步,她便已經被關進刑部大牢。但這些暫且不論,她若是嫁入謝府,整日后宅爭斗,明槍暗箭,你真的能護住她嗎?又能護她一世無虞嗎?都已經過去了整整一個月,你抓到害了你的兇手嗎?”
謝玉卿啞然,趙文軒說的對,謝家危機四伏,他還未找到證據抓住兇手,即便薛雁愿意嫁給他,他又如何能護她周全。
如今武德侯府因和薛家交好被牽連,即便薛家沒有出事,謝府里依然有虎視眈眈的庶母幼弟,他只知薛雁聰慧,懂謀算,只有她能處理謝家的爛攤子,卻不知該如何護著她不受到傷害。
“既然如此,謝兄是選擇退還婚書,還是賭上整個謝家的前途?”見謝玉卿仍然執迷不悟,趙文軒的態度也逐漸強硬。
謝玉卿看向薛雁,神色憂傷,“她是我的未婚妻,我不會將婚書給你的。”
趙文軒嘴角的笑逐漸消失,“謝兄若是一直執迷不悟,那我便只能硬奪了。三日,我會親自上門去取。”
謝玉卿袖中的手已經微微發抖,可他也知道只等宮里來旨意,他甚至堅持不了三天。
趙文軒說完便拉著薛雁出了薛府。
徒留謝玉卿神色落魄,一副魂不守舍的站在原地,此時他才深刻體會到他在壽宴上拋下薛雁,她該有多難過,但卻悔之晚矣。
薛凝見謝玉卿這般失魂落魄的模樣,便上前勸道:不如二表哥便將婚書交還給妹妹吧?趙家要對付薛家,自然也不會放過曾經與薛家交好的武德侯府。趙文軒對妹妹勢在必得,二表哥又拿什么去和趙家去爭,難道二表哥不顧自己的母親和自己的前途了?如今秋闈考試在即,二表哥應發奮讀書才是,切莫辜負太學的先生對二表哥的期許。趙家有趙婕妤,聽說趙婕妤首告姑母,已經被封妃了。趙婕妤立了功,趙家的風頭只怕比當年的薛家更盛,二表哥得罪趙家,得罪了趙妃,勢必會禍連家族,到時候不但那張婚書留不住,謝家也會有危險。”
薛凝的一番話,謝玉卿更是憤怒不已,說話更是毫不客氣,“雁兒難道不也是你的親妹妹嗎?趙文軒不問她的意愿,強行娶她為妻,而且趙家出手對付薛家,難道你便能眼睜睜看著她嫁入趙家,被人欺負嗎?”
見他句句維護薛雁,薛凝更是心灰意冷,眼淚簌簌而落。“謝玉卿,當初你多討厭我王妃的身份,如今又巴不得我換回。如今妹妹尋得一門好親事,我為她高興都來不及,我為什么要阻止!難道我要眼睜睜家看著我的妹妹和曾經自己愛男人成婚嗎?再說妹妹嫁入趙家,至少可以替薛家人從中周旋,又有什么不好。”
如今趙文軒求圣旨賜婚,她巴不得謝玉卿和薛雁再也做不成夫妻。
“謝玉卿,你左右搖擺,瞻前顧后,到頭只會什么也得不到。”
出了薛府,薛凝便乘坐馬車前往寧王府,想到新婚之夜,面對寧王的恐懼,她心里緊張,將帕子捏的皺皺的。
慧兒在旁勸道:“大小姐,您如今已經入了王府,便不要再想著謝二公子了,還是想著如何得到寧王的心,能在王府立足要緊。”
薛凝嘆了一口氣,“你也不必勸我,如今薛府出事,我會知道分寸的。”
入府后才得知寧王護送林妃前往北狄,再次回府只怕是半個月后的事了。
她讓管家周全送來了府里的賬冊,經過上次在謝府的教訓后,她這才明白母親為什么一直在府里沒什么地位,處處被祖母壓一頭,慧兒有一句話說的對,她得想辦法在寧王府站穩腳跟,這樣才能想辦法救出家人。
她自小高門出身,自是懂禮數受規矩,言行舉止更是都挑不出錯處。
按例,桂嬤嬤每日早晚安排訓練,可出了凝雪院,桂嬤嬤的臉色卻變了。
柳兒卻并未察覺,“姑母,王妃今日的進步真快啊!您看王妃點的茶,茶湯濃郁不散,茶色均勻,點茶的動作也是行云流水,一氣呵成,王妃的動作可真好看!那般的功夫,柳兒只怕再等十年也學不會,還是姑母教的好,王妃竟然那么快便學會了。”
桂嬤嬤卻抬手敲在她的頭頂,“你十年都學不會,她卻短短幾天就學會了,你就不覺得奇怪嗎?往日我讓王妃學規矩禮儀,學點茶插花,她像在上刑一般,還總是走神,可見她的心思都不在那些事上,今日何故竟一學就會,還比學了十年的人還要做的好。”
“姑母說今日的王妃有些古怪?”
桂嬤嬤似若有所思,“古怪不古怪我不知,我只知殿下臨走前囑咐過,要留意王妃的一舉一動,再說王爺喜歡王妃,并不是因為喜歡她懂禮儀受規矩。”
只怕寧王正是喜歡王妃那不受約束的機靈勁兒。
柳兒越發疑惑了,便問道:“那姑母為何還要教王妃這些規矩?”
桂嬤嬤笑道:“王妃和月妃娘娘很像,娘娘從小就不喜歡學這些,也不想被那些規矩禮數約束著。娘娘曾對我說過,她覺得學這些毫無用處,還不如去學騎馬射箭。月妃娘娘年輕時性子跳脫,就很咱們的那位王妃一模一樣。我看到王妃就想起娘娘小時候,因為學規矩,不知挨了國公大人多少次打罵,可她仍是不改。只不過后來進了宮,她被宮規約束著,被各宮的娘娘盯著,便再也不能隨心所欲,性子也收斂了許多。”
柳兒眼睛一亮,笑道:“我明白了,月妃娘娘自己不喜歡學規矩,必定也不會拘束著王妃學規矩,所以姑母也并未那般嚴格要求王妃學。”
“算你聰明了一回。”桂嬤嬤道:“月妃娘娘教王妃規矩,只是想著逢年節進宮時,不會被人挑著錯處,有人會為難王妃罷了。”
況且月妃派她來王府,是擔心寧王殿下常年在軍營中,整日接觸的只有男人,擔心他不懂女子的心思,不會心疼女子,擔心王妃會受委屈。
桂嬤嬤似想到了什么,便讓柳兒去找辛榮,將這幾日王府發生之事傳信寧王。
柳兒問道:“嬤嬤可是懷疑什么?”
桂嬤嬤搖了搖頭,“寧王此去北狄路途遙遠,心中必定牽掛著王妃。對了,王府之事你不可對外人說一個字,以免被有心人聽去。”
*
出了薛府,薛雁一把甩開了趙文軒的手,沒想到趙文軒不顧她的意愿去求趙妃指婚,想當初她還因為趙文軒和二表哥交好,便以為他是個好人,可如今趙家請了圣旨來府中拿人,她更是不愿與趙文軒扯上關系。
“趙公子,我與你僅有一面之緣,也根本不喜歡你,更不會與你成親。何況你們趙家如今正得勢,薛家舉家入獄,還有牢獄之災。我自然高攀不上,即便是抗旨,舍了這條性命,我也絕不會嫁給你,勸趙公子死了這條心吧。”
趙文軒卻笑道:“我知你不會嫁我,今日我不得已才在父親面前謊稱賜婚,未得薛二小姐的應允,事急從權,請薛二小姐見諒!”
薛雁吃驚道:“賜婚之事竟是假的?你并未讓趙妃娘娘請旨。”
趙文軒認真道:“是假的。”
但姑母曾問過他可曾有心儀的姑娘,想為他做主指婚,他并未說出薛雁的名字。
“家父方才對薛家的所為,實在抱歉,但趙家之事非我所能及,但方才在下方才未曾征求薛二小姐同意便自作主張,冒犯得罪了二小姐,還請二小姐恕罪!”
他倒希望薛雁能嫁給他,但趙家針對薛家,薛雁估計已經恨死他了,他又怎會奢望她能嫁給自己。
他愛慕她,想娶她為妻,但這都需要徐緩圖之,不可操之過急,以免她煩了自己。
“方才多虧趙公子出手相救,我又怎會怪你!”
但薛雁還是懷疑趙文軒的用心,想著如今全家人都被關進刑部大牢,雖然暫時沒有性命之憂,但趙謙此人恨薛家入骨,家人在牢中難免會受苦。
“趙公子,不知何時才能三司會審?”
趙文軒道:“薛相的案子是由刑部、大理寺和左都御史共同審案,他們會將共同審理的結果上報陛下,但少說也得十天半個月。如此便只能委屈薛家人在獄中多住幾日。不過薛二小姐請放心,三司共同審案也有好處,必定不會冤枉了令尊,只是如今薛三公子潛逃在外,只怕會影響了圣上對此案的判斷,怕是會牽連薛家。”
他知道薛雁為家人擔心,趙文軒又說道:“薛二小姐請放心,我會讓人在暗中打點,盡量護住你的家人。”
三司查案對薛遠有利,只是刑部大牢是趙謙的地盤,只怕他會隨便尋些由頭,會讓父親和幾位兄長吃苦頭,祖母的年紀也大了,身體也不好,進入深秋后,如今這天越發冷了,薛雁擔心祖母會熬不住。
薛雁別無他法,只能暫時選擇相信趙文軒,再想著先找到三兄,查出蘭桂坊的那樁命案的真相。
“那便有勞趙公子了。”
她將一袋金珠交給趙文軒,“長兄還有傷在身,祖母病弱,若是方便的話,請趙公子替我的家人添床被子。”
眼見著快要入冬了,這京城的冬天比起盧州來得更早些,也冷得多,她希望家人在獄中能夠平安無事。
趙文軒幾番推辭,薛雁硬塞給他,“打點也要花銀子,如今我的家人都被關進了刑部大牢,可我能做的事太少了。趙公子先請收下這些金珠,也當是我為家人盡些綿薄之力,以此求個心安罷了。令外我還有一事相求,可否請趙公子行個方便,讓我找機會去探望我的家人?”
趙文軒點頭道:“好,我會安排你同家人見面。若你還有需要,盡管來找我便是。”
趙文軒取下腰間的玉玨,交到薛雁的手上,“你帶著這塊玉玨去永夜書齋,便會有人來告知我。別擔心,倘若薛相未曾參與貴妃構陷皇子一案,相信很快便會真相大白的,薛家人也會平安無事的。”
薛雁收下玉玨,對趙文軒行禮,“多謝趙公子。”
等到趙文軒走后,福寶問道:“二小姐,你覺得趙公子真的能幫我們嗎?”
薛雁搖了搖頭,道:“此人我也看不透,但眼下我別無選擇,只能選擇暫且相信他,但也不能將希望全都寄托到他的身上。”
福寶神色擔憂說道:“奴婢覺得這趙文軒好像對小姐不一般,若是他也跟趙家人一樣卑鄙,想趁薛家出事對小姐做什么,那該如何是好?唉,若是寧王殿下在就好了。”
是啊,要是他在就好了,至少有他在,或許可暫時護住薛家人的安危。
可薛雁轉念又想薛貴妃被指認曾暗中派人刺殺寧王,說不定寧王也認為薛家和薛貴妃勾結想害他性命,他不取薛家人的性命就不錯了,又怎會再去相助薛家。
再說她和姐姐已經換回,她該遠離寧王才是。
眼下當務之急是先找到兄長,再去獄中探望父親,了解薛貴妃謀害皇子之事,父親到底參與了多少。
*
馬車離北狄百余里的東夷國境內,現下已經是深夜了。
霍鈺吩咐就地休息一日,等到明日一早再啟程趕路。
林妃所在的馬車內又傳來打罵聲,隨行伺候林妃的宮女傳來了聲聲凄厲的慘叫聲,緊接著便是一陣鞭打聲,林妃囂張跋扈,性子張揚,稍有不順心,便鞭打宮女出氣,算上今日的這名被打宮女,已經是第十個了。
霍鈺微蹙眉頭,策馬上前,一把抓住了林妃的鞭子,“林妃這一路上打罵宮女出氣,想盡辦法拖延時間,到底意欲何為?”
林妃卻大笑道:“燕國人卑鄙,妄想在本宮的熏香中下毒,欲害本宮的性命,難道本宮不該罰她嗎?”
霍鈺知曉林妃言語中暗含諷刺,可他歸心似箭,想念王妃了,只想早點回京去,不想理會林妃。
那名宮女挪跪到寧王的面前,背上被打得皮開肉綻,鮮血淋漓,忍著傷痛不停地對霍鈺磕頭,“奴婢不敢,求寧王殿下為奴婢做主啊,因為林妃娘娘最喜歡的梨花香已經用完了,奴婢只是替林妃娘娘更換熏香,萬不敢害娘娘啊!”
霍鈺將傷藥扔給那名宮女,道:“先退下吧。”
那宮女不停地對霍鈺磕頭,“多謝寧王殿下。”
“看來寧王殿下是要存心和本宮過不去了?”
霍鈺卻輕抬眼皮,冷笑道:“林妃求父皇讓本王護送你回國,又故意在路上拖延,不就是想等人到齊了,再對本王動手嗎?”
林妃突然臉色一變,飛身從馬車上躍出,揚起手中的軟鞭,怒道:“今日便取你狗命!為北狄三十萬將士報仇!”
而原本那些護送她的護衛卻紛紛拿起刀劍,她也很快明白了,“原來你早有準備。”
霍鈺卻高聲道:“蕭世子,你這一路上躲躲藏藏的算什么本事,出來吧!”
“原來寧王殿下早就發現一直有人跟著,寧王果然警覺,不過今日這青城山便是寧王的埋骨之地,你走不出這山谷。”
青城山是入北狄的必經之處,馬車需進入山谷,向西經過一條河,便才算是走出了東夷國,正式進入北狄的境內。
這里是最好的設伏地點,他早已料到林妃執意要他護送,那些藏身暗處的北狄人應該會選擇在這里動手。
蕭炎騎馬從山頂現出身影,居高臨下的看向寧王,“寧王料事如神,但可有料到薛家會出事?薛府上下已被打入刑部大牢,燕帝已經命三司審案,不過無論是誰查案,必定罪證確鑿,薛家難逃一死!”
“不過,至于你心心念念的那個女人也會成為趙文軒的女人。”
霍鈺攥緊手里的韁繩,眼中已是殺氣騰騰。
只聽蕭炎笑道:“沒想到趙謙心思歹毒,卻生了趙文軒那般的癡情種,不過像他那樣畏手畏腳,何時才能將美人弄到手。我便出手幫他一把。不過我很好奇寧王知道自己心愛的女人對他人求歡,又會是怎樣的心情?”
霍鈺怒道:“你到底想做什么?”
蕭炎繼續補刀:“也沒做什么,薛家出事后,是趙文軒陪在薛二小姐的身邊,本世子實在不忍心看他滿腔癡情得不到回應,想出手幫幫他而已。到時候薛雁失了清白,不愿嫁也只能嫁了。”
他話還沒說完,只見霍鈺挽弓拉弦,一箭朝他的胸口/射過來。
他用盡全身力氣,狼狽跌落馬背,這才躲過一箭,卻又聽得弓弦聲響,他嚇得趴在地上,一動也不敢動。
霍鈺冷笑道:“縮頭烏龜!被本王一箭嚇破膽了?”
蕭炎狼狽爬起身來,拍了拍身上的塵土,暴怒不已,“你竟敢耍我。”
原來他方才聽到的那聲弓弦的響聲只是寧王的虛拉弓弦發出的聲音。
“來人!”
山頂上的草叢中埋伏了數千人,只聽得陣陣馬蹄聲震耳欲聾,數萬人已經進入山谷,伏擊寧王。
蕭炎高聲道:“放箭!”
霍鈺將那貼身帶著的銀鈴鐺發簪取出來,握于手心里,在心中暗暗道:“本王不會食言,雁兒也不許食言,一定要等本王回來。”
第42章
薛家出事的消息傳遍京城,薛家三公子殺人后潛逃在外的消息更是鬧得滿城人盡皆知,刑部已經讓人畫了薛況的畫像張貼在城中各處,重金懸賞捉拿殺人犯薛況。
不出一日,滿城張貼著薛況的畫像,守城的官兵拿著那些畫像盤問進出城的百姓,由城中巡邏的錦衣衛捉拿要犯。
趙謙為了對趙家趕盡殺絕,派人挨家挨戶拿著畫像詢問薛況的下落,絕不打算放過一個薛家人,還讓人放出了風聲,將薛況的生母茉姨娘抓到了京兆府的大牢,只等薛況自投羅網。
更是為了逼問薛況的下落,他讓人將茉姨娘關進囚車游街,說是茉姨娘窩藏包庇要犯,要將送往她前往刑場問斬。
薛雁得知茉姨娘游街的消息,匆忙趕往刑場,她此前已經在賭坊、青樓和任何薛況可能會去的地方全都找過,都都找不到人。
最后便只能跟著游街的囚車,心想茉姨娘出事,薛況一定會出現。
正當頭戴斗笠,打算不顧一切去闖刑場救母親的薛況一出現,薛雁便搶先一步拉住了他,低聲道:“三哥哥,你別沖動,先跟我走。”
薛況氣紅了眼,眼眶中都是眼淚,緊緊抓住薛雁的手,“妹妹,你快想辦法救救姨娘!我沒有殺人,請妹妹要相信我。”
薛雁朝薛況使眼色,看向藏在人群中抓捕犯人的官兵,趙謙抓住茉姨娘,只為了引出薛況,薛家都已經被關進刑部大牢,不能讓三兄也被抓住了,得弄清楚那天夜里到底發生了什么事。
她便低聲對薛況說道:“這里不是說話的地方,咱們去以前常去的望春樓說。”
薛況望著囚車中母親,背過身去,抹去眼淚,乖乖跟著薛雁離開。
進了二樓的雅間,薛況取下用來遮擋面容的斗笠,泣不成聲,哽咽說道:“二妹妹,我真的沒有殺人,請二妹妹相信我。”
薛雁為薛況倒了一盞茶,將那盞溫熱的茶遞到薛況的手心里,溫柔的看著看著他的眼睛,“我相信三哥哥是無辜的。”
因為這件事實在太過巧合了,先是薛貴妃和八皇子出事,薛貴妃因為毒害三皇子一案被打入冷宮,緊接著便是三哥出事,趙謙帶著圣旨來薛府抓人。
況且薛況已經改掉了愛胡鬧愛闖禍的壞毛病。而且近幾個月以來,三哥哥每天都在認真當差,改掉了紈绔子弟的壞習氣,且薛況從不碰女人,又怎會夜宿青樓還殺了金寶兒。
“兄長可還記得那日到底發生了什么?兄長別急,喝口水,先冷靜下來,慢慢的說。”
薛況看著妹妹毫不懷疑的堅定眼神,心里感到陣陣暖意。
他一夜之間變成了殺人犯,東躲西藏,人人喊打,有冤無處申,這樣的日子,他快要崩潰了。
只有薛雁愿意信他,心中感動之余,更是放松了緊繃的心弦。
他猛地灌了一口茶,深吸一口氣,緩緩道來:“那天我被幾個同僚拉進了蘭桂坊,說是兄弟們已經很久沒在一起喝酒了。我便經不住勸便和他們多喝了幾杯,但我記著晚上還要巡查河道,想著只喝幾杯便不再喝了。那日我并未貪杯。”
薛雁點了點頭,兄長變了很多,他已經不像當初那個只知吃喝玩樂的紈绔子弟,他是真的已經成長了。
“我相信兄長只打算喝幾杯便走的。”
薛況感激地望著薛雁,道:“可那晚我才喝了三杯便醉得人事不醒。醒來就被當成了殺人犯。我后來才意識到應該是那天的酒有問題,被人下了迷藥。只可惜當我回過頭細想清楚時,便已經晚了,當我醒來時,見地上到處亂扔著金寶兒和我的衣裳,而金寶兒已經不知去向。京兆府的官差前來捉人,聽到門外都說我殺了人,我的腦子也亂了,擔心被人抓住,便跳窗逃了。我想著回去找老頭子和二妹妹想辦法,可哪里想到正好碰到趙謙帶人圍了薛家,我便躲起來,再不敢進府里。”
薛況像個做錯事的孩子,低著頭,手指摩挲著杯盞,感到手足無措,薛雁輕輕握住兄長的手,問道:“三哥哥是不是害怕了?”
薛況微微一怔,心想從前他做錯了事,闖了禍,老頭子能給他兜著,他也并未真正害怕什么,總想著有老頭子在,他不會真的出事,可如今老頭子出了事,全家都被關進了刑部大牢,他還被指認殺人,只能東躲西藏,他不知道該如何做。更不知到底該去依靠誰,那時他的心里真的害極了。
薛雁努力從細節中找線索,問道:“那天三哥哥可碰了金寶兒?”
薛況搖了搖頭,回憶那天的場景,道:“不過那日金寶兒確實在房中彈了一曲琵琶,后來我喝醉了,并不記得那晚到底發生了什么。”
薛況似想到了關鍵,趕緊說道:“對了,那日金寶兒身上好像有一股極濃郁的香氣,聽說那種香是從西域傳來的,香味持久不散,沾染在衣物之上,好幾天都不會散去。可床上并沒有那般的香味,我身上也沒有,那便表明我根本沒碰過金寶兒。”
薛雁點了點頭,沉思了片刻,問道:“兄長和幾個同僚在房中喝酒,為何竟然獨自去了金寶兒的房中?”
薛況道:“我覺得事有蹊蹺,便懷疑了那天找我喝酒的同僚,平時我若是喝醉了酒,他們便會將我背回家中,從未將我一個人拋下,那日那酒有古怪,事后想起來便覺得他們也不對勁。這幾天我什么也沒做,只跟著那些人,想知道他們到底去了什么地方,又做了什么,最后終于讓我發現了線索。”
“兄長真聰慧。”薛雁由衷夸贊道。
薛況不好意思地笑道:“我都是被逼的,當時沒辦法了,便苦苦尋思出路,想著能不能找到什么線索。后來終于被我發現孫勝那小子有古怪。發現他不知從哪里得到了一大筆銀子,每天都去地下賭坊賭錢,每一次都輸的精光,但他第二天卻仍然去賭。那幾天,他手氣不好,總共輸了大概有一百兩銀子。”
薛雁對那個名叫孫勝的倒是有些印象,人長得高高瘦瘦的,說話時眼睛滴溜溜直轉,一口一個況哥,言語間帶著討好之意,應該是個極活絡精明的人。
只是孫勝出身不高,每月俸祿就只有十兩銀子,還要養母親孩子,又從哪里得來的那么大一筆錢,薛況天天盯著他,直到有一天孫勝去見了趙文普。
薛雁聽他說完,心想果然是趙家在背后搞鬼。
薛雁問道:“那孫勝現在在何處?”
薛況憤怒至極,“我將人綁了。他被我丟進一口枯井中。”
薛雁頓時松了一口氣,拿起杯盞喝了一口茶好在三哥并未沖動,只是將人抓了,卻并未動手。
只要抓到了人,便能想辦法撬開他的嘴,問出背后的主使到底是誰。
“二妹妹,我這就去將他打一頓,一來是為自己出氣,多年的兄弟居然為了區區一百兩銀子背叛我,二來孫勝那小子膽小如鼠,先嚇他一嚇,逼問出背后指使的人是誰。”
薛雁氣憤說道:“好。此人為錢出賣兄弟,確實不是什么好人,的確該打!”
就連薛況感到很意外,他以為薛雁這次會攔著他,可沒想到她竟然同意將孫勝打一頓出氣,又見她眼神堅定,語氣溫和,并未責怪他逃跑,而是始終站在他身邊寬慰他,相信他。
薛況瞬間熱淚盈眶。
他一把揉在薛雁的頭頂,終于忍不住流下一行清淚,“二妹妹,謝謝你。我以為你們不會相信我。以為自己這次真的要被冤死了,我不怕死,只是怕你們不信我。”
薛雁笑道:“不會的,三哥哥,我相信你,而且我相信父親和祖母也都會信你。”
薛況沒說話,默默流下眼淚。
“三哥哥,我們是一家人,一家人要永遠相信的對方,信任對方,一家人要一條心。”
薛況默默擦去眼淚,“是,我們一家人要永遠都在一起,要永遠信任彼此,話說老頭子雖然有時候嚴厲了些,為人有些古板,善鉆研,但他的心地并不壞,斷然不會去做那些傷天害理的事,他對陛下忠心耿耿,又怎會去毒害三皇子,刺殺寧王,更不會陷害先太子。薛貴妃失勢,那些人便迫不及待要對薛家動手了,我懷疑老頭子多半也是被趙謙陷害的,就像趙文普害我一樣,趙謙嫉妒父親身居高位,嫉妒薛凝嫁給寧王,他想害父親之心已久。二妹妹,你一向聰慧,一定要找出陷害老頭子的兇手,將全家人都救出來啊!”
“好。”薛雁鄭重地點了點頭。
只聽一陣喧鬧聲傳來,薛況看向窗外,此時囚車正經過,那些圍觀的路人不斷將雞蛋和爛菜葉子扔到茉姨娘的身上,茉姨娘低著頭,默默流淚,卻像是在人群中找什么人。見母親受辱,他卻不能營救,薛況逐漸握緊了拳頭。
薛雁知薛況難受,她握住了薛況的手,“三哥哥,趙謙的目標是你,若你不出現,他不敢公然對薛家做什么,畢竟除了刑部,也還有三司會審,他身為刑部尚書也不敢公然違背律法。若你仍然不放心,我便去求姐姐,讓她出面暫時保住茉姨娘。”
薛況點了點頭,“也只能這樣了,”他看著薛雁,堅定說道:“二妹妹,我發誓今后絕不會再沖動行事,絕不會拖累薛家。”
為了方便行動,薛雁為薛況喬裝易容了一番,自己也打扮成男子模樣,之后,兄妹兩人便出了酒樓,前往薛況所說的小宅院里那口枯井。
那孫勝膽小怕事,很快便招供了一切,說是自己收了趙文普的錢,在薛況的酒里下了迷藥,再將昏迷不醒的薛況抬到了花魁金寶兒的房間。
那金寶兒本就對薛況有些好感,自然喜不自勝,但之后房中發生了什么,孫勝卻是一概不知,只是從趙文普的手下來順的手里領了二百兩銀子的賞錢,趁無人察覺,悄悄出了青樓,之后在地下賭坊賭錢被薛況抓住。
原來這一切都是趙文普蓄謀已久,薛況又從孫勝的口中打聽到趙文普這幾日經常出入蘭桂坊。
薛雁和薛況便匆匆前往蘭桂坊,薛雁花了二十兩銀子,向蘭桂坊中的歌姬翠紅打聽到這幾日趙文普總是在蘭桂坊,挑選美貌女子去服侍一位貴人,薛雁想打聽那貴人的身份,可只聽說那位貴人很神秘,都是蘭桂坊的老板崔九爺親自接待,但每回那貴客點了蘭桂坊的姐妹伺候,趙文普便親自在門外守著。
聽說今夜趙文普包下一只畫舫,點了蘭桂坊新來的幾位西域舞娘去陪那位貴公子。
出了蘭桂坊,薛雁便對薛況說道:“三哥哥,咱們也去看看。”
薛況點了點頭,“我也正有此意。想知道到底是什么人竟能讓狗仗人勢的趙文普如此卑躬屈膝,竟然親自替他守在門外。”
落日西沉,鎏金湖面上湖光躍金,波光粼粼,像是鋪著一匹光澤細膩的綢緞。
薛雁站在湖邊,看著波瀾壯闊的湖面,那雕刻著牡丹花的華麗畫舫停泊在湖水中央,趙文普則帶人登上了畫舫,讓隨行的十幾個錦衣衛將畫舫里里外外都仔細檢查了一遍,發現沒有可疑之人后,那些錦衣衛便守在畫舫上。
趙文普這才乘坐小船來到岸邊,將馬車中的人請上船。
薛雁心想能讓趙文普如此謹慎,又有錦衣衛護衛的只怕是皇親貴戚。
單憑趙文普必定想不出嫁禍兄長殺人拋尸的辦法,還做的如此滴水不漏,或許那貴人便是幕后主使,想要知道那人的身份,便只能去那畫舫上看看。
于是,薛雁對薛況說道:“三哥哥,今晚我想打扮成舞姬去畫舫查探那人的真實身份。”
她有預感那人是三兄殺人案的幕后之人,說不定也與薛家出事有關。
“不行,這太危險了。”
薛雁卻堅持道:“機會只有一次,那船上都是錦衣衛,而且趙文普還認識三哥哥,如今官府到處都在通緝三哥哥,三哥哥只要靠近那只畫舫便會被發現,更別說饒過那些守在畫舫外的錦衣衛,一旦打草驚蛇,被那人發現,有了防備,只怕再難查清這樁案子還兄長清白了。”
“可是……”
薛雁寬慰道:“再說有兄長在,定會想辦法護著我的,不是嗎?”
“好,二妹妹一切小心。一旦發現不對勁便趕緊跑,我也會想辦法悄悄潛入那只畫舫。若遇到危險,你便不管會不會打草驚蛇,只管大聲呼救便是。”
“好。”
兄妹兩人計劃好后,便開始行動,薛況悄悄潛入那些舞姬所在小船,敲暈了其中一名舞姬,將她拖進了船艙底部,薛雁則換上那件舞姬的衣裙,戴上蒙面的面紗,坐著小船,混在舞姬當中,上了那只畫舫。
為了不被人發現,她站在最后面,緊緊跟隨著那些舞姬進入畫舫。
雖然她喬裝打扮過,但趙文普曾見過她,她擔心被趙文普認出來,便低頭垂首,盡量站在最后面的不顯眼之處,避免被趙文普察覺。
此刻琴聲響起,眾歌姬緩緩進入畫舫最里面的那個房間。
“肅王殿下,人都來了。”
薛雁聽到肅王的名字,心中驚訝,原本趙家背后依仗的是三皇子,而薛貴妃也是因為下毒謀害三皇子被打入冷宮。
如今三兄出事,必定也是因為趙文普和三皇子在暗中勾結。薛雁心想只怕這三皇子才是幕后黑手。
“說你呢!還在發什么呆!”
薛雁猛地回過神來,還以為趙文軒已經識破了她的身份,心中一陣狂跳。
只見眾舞姬都已經就位獻舞,只她一人站著不動,顯得有些突兀,她便趕緊退后到那群舞姬之后,學著那些舞姬的動作扭動著身體開始起舞。
她本來就不會跳舞,再加上那些舞姬的動作太過露骨誘惑,她也實在放不開,便想著隨便唬弄幾下,裝裝樣子。
哪知趙文普突然喝道:“我說你到底怎么回事啊!我花了幾百兩銀子請你們前來,你們就給本公子就跳成這個樣子?還有你到底會不會跳啊!”
他這是花錢請的混子?那崔九爺心黑的很,收這么貴,便送來了這樣的。
薛雁動作僵硬地扭了一下,趙文普實在看不下去,大步走向薛雁,將她從那群舞姬中拉了出來。
薛雁擔心被認出,趕緊整理蒙著臉的面紗,對趙文普行禮,“公子這是做什么,奴家這支舞還未跳完。”
趙文普頭痛扶額,“你這也叫跳舞?”
“應該是吧?”
她本來就不會,只是想混水摸魚,蒙混過關罷了。
趙文普顯然不想放過她,認真道:“就這幾個動作很難嗎?我都會了,你怎么這么笨啊!”
趙文普喜歡薛凝,為了能和薛凝有共同的喜好,他便在音律之上,著實費了一番苦功夫,又因時常陪三皇子去蘭桂坊聽曲,看那些舞姬跳舞便對音律和舞蹈生出了濃厚的興趣。
再者他請來這些舞姬,又請三皇子來畫舫宴飲,已經花了他一千兩銀子,只盼著三皇子將來繼位后他能升官。畢竟他的錢也不是大風刮來的,都是存下了好久的月例銀子,還找母親貼補了一些。
三皇子每一次來都要花錢,眼見著錢袋子的銀子流水般花了出去,他也覺得肉痛不已。
他花了幾百兩銀子請來的舞姬居然敷衍他,他如何不氣憤。
“你過來,再跳一次。”
“還是不要了吧!”薛雁知自己不會跳,避免當眾出丑,想也不想便拒絕了趙文普。
“不行,今天你跳也得跳,不跳也得跳。”趙文普堅持讓她單獨跳,薛雁擔心被拆穿身份,只得硬著頭皮繼續跳下去。
趙文普心里嫌棄,直皺眉,“如此僵硬,毫無美感,重跳。”
薛雁強忍著想打他的沖動,又硬著頭皮跳了一次。
“我說你到底會不會啊?就像這樣,腰肢柔軟,要有美感。”
趙文普見薛雁仍然不懂,又親自示范了一遍,心想這世上怎會有這般像木頭的女人啊!
見到趙文普那妖嬈的身姿,舞姬們不禁大笑了起來。
肅王也笑道:“沒想到趙三公子竟是行家。”
趙文普這才意識到自己失態,趕緊對肅王躬身行禮,“抱歉,打擾肅王殿下興致了。”
“無防,今日這舞的確比尋常的更有趣。”
趙文普瞪了薛雁一眼,“還愣著干什么,去伺候肅王殿下,給殿下倒酒啊!”
又小聲抱怨了幾句,“也不知道崔九從哪里找了這根木頭。”
薛雁學著屋里其他舞姬的樣子,上前為肅王面前的酒杯斟滿。
肅王盯著她的眼睛道:“喂我。”
薛雁便雙手捧著酒杯,遞到肅王的唇邊,肅王則一把抓住她的手,低頭去嗅她的手腕,“好香啊!”
她根本就沒有任何熏香香料,又哪來的香味,是肅王的鼻子出問題了嗎?
她想將手從那大掌中抽回,卻被他緊緊握住不放。
薛雁用力拉扯,那杯酒直接潑到肅王的臉上。
屋里瞬間安靜下來,落針可聞,幾個舞姬大氣也不敢出。
趙文普怒道:“大膽,膽敢潑肅王殿下酒,你不要命了嗎?”
肅王則眉頭一皺,似不滿趙文普突然開口嚇到了他的美人,冷聲道:“出去。”
薛雁卻沒想自己跳成這樣,肅王竟然留下了自己,心里緊張難安,“奴家下去換件衣裙,便不打擾肅王殿下的雅興了。”
肅王卻抹去臉上的酒漬,“你留下。”
趙文普趕緊退出去,心想肅王的心思真是越來越難猜了。居然喜歡這種笨手笨腳的女人,那女人雖然眼睛長得有點像薛凝,可卻笨死了,就她那樣的,連給薛凝提鞋都不配。
他關上門,照例守在門外,只不過這幾日肅王日日都來蘭桂坊,他便一直守到門外,可接連熬了好幾日,他實在太困了,便倚在門邊睡著了。
屋內傳來一陣劇烈響動,他茫然睜開眼睛,心想這肅王今夜不知又玩了什么花樣,竟然搞出這么大的動靜,便又很快閉上了眼睛。
突然他感到脖子一陣陣發涼,一把尖刀已經抵住了他的喉嚨,蒙面刺客用低沉的聲音說道:“想活命便不要出聲。”
趙文普覺得那聲音有些耳熟,便不敢吭聲詢問,只能仍由那黑衣人將他拖進了另外一個空屋子。
蒙面刺客將趙文普雙手雙腳綁得結實,便扯下蒙面的黑布。
見是薛況,趙文普想要大聲叫喚,可那尖刀便直接戳向他的腹部,那聲叫喚便生生憋了回去。
薛況道:“你在我的酒里下藥,陷害我殺死金寶兒,我是該將你千刀萬剮,還是該削掉你的雙手雙腳,削斷你的鼻子呢?”
趙文普瘋狂搖頭,“不是我,是肅王,肅王指使我做的,是肅王對薛家出手的,真的不是我,求你饒了我。”
薛況一刀拍在趙文普的臉上,他嚇得一陣鬼哭狼嚎,差點嚇暈了過去。
薛況按照薛雁的交代,拿出早就準備好的紙筆,讓趙文寫下指使孫勝在他的酒中下藥的經過,并按上手印。
再將他一掌敲暈。
突然,只聽隔壁房中傳來一聲尖叫聲,薛況心想,“不好,妹妹有危險。”
房中,肅王一把抓住薛雁的手腕,將她用力一攥進自己的懷中,“本王看你如此面熟,可是在哪里見過?”
又仔細看著她那雙美麗的眼睛,“難道你是寧王的人?
第43章
肅王便要抬手去揭薛雁的面紗,薛雁擔心自己會暴露身份,情急之下,一把拍開肅王的手,雙眸含嗔,道:“奴家是認識寧王殿下,他也像您這般風流,每次來蘭桂坊,都要點奴家,喝醉了便宿在奴家的房中。”
原本肅王也只是隨口試探,他總覺得這雙眼睛看上去有些眼熟,又想不起到底在哪里見過,不免心中生疑,但她口中的寧王根本就是青樓里的某個尋常嫖客,并非寧王。
寧王久經沙場帶了一身煞氣,莫說風流,根本就是冷漠不近人情,平日只知舞刀弄槍,對于風月之事是半點不沾,他從未聽說寧王去過蘭桂坊,更不會夜宿青樓女子房中。
“你根本就不認識寧王,盡胡說八道。”
他輕輕捏住薛雁的下巴,調笑道:“不過你這樣的,本王喜歡。”
在他看來女子也不過是普通的青樓女子,舉手投足之間也只會刻意引誘,并沒有什么高明的招數。
原來薛雁扮成舞姬進入這間畫舫前便已經打聽到這位神秘貴人的喜好,跟翠紅學了幾個青樓女子的小習慣,便是為了不被拆穿,倘若方才她否認自己不認識寧王,反倒會惹得肅王懷疑,便索性亂說一通,將寧王說是好色之徒,以此達到混淆視聽的作用。
畢竟人人都知道寧王戰神之名在外,不好接近,不近女色。
好在肅王并未懷疑,她在心里暗暗松了一口氣。
又在肅王的嘴湊過來之時,一把將他推開。
她迅速起身,與肅王相對而坐,手臂上纏著的披帛不經意間劃過肅王的臉側,再來一招欲拒還迎,那好色成性的肅王便已然把持不住,一把抓住她的披帛,放在鼻尖輕嗅,道:“好香啊。”
薛雁見肅王那直勾勾盯著她時那色瞇瞇的模樣,令人作嘔。
她強忍著不適,說道:“聽說寧王是大燕的戰神,我在多年前曾見到寧王騎馬出征的模樣,果然英武不凡,器宇軒昂,如此英雄人物,奴家自是傾慕不已。寧王與殿下是兄弟,改日肅王殿下和他一道來蘭桂坊坐坐,奴家也好仔細瞧瞧他,敬他一杯酒。”
提起寧王,果然肅王心中不悅,皺起眉頭。
薛雁卻道:“今上的幾位皇子中,寧王在百姓中的名望最高。甚至奴家還聽說過不少關于他的傳言,都說是他天上的真神轉世,降臨大燕來庇佑大燕百姓的。”
“住口!”肅王突然激動起身,猛地拍向桌案,暴怒非常,只有被稱為真龍天子的皇帝才有資格說是真神轉世,沒想到寧王在民間竟有如此威望,只怕民間已經謠傳寧王要當皇帝了。
肅王冷哼一聲道:“他的名望再高,這一次也是再劫難逃,有來無還。”
只要寧王進入東夷國境內,那里埋伏著東夷國和北狄的殺手便會想盡一切辦法殺了他,他獨自一人又怎能抵擋北狄和東夷國源源不斷的殺手,那青城山便是他的埋骨之地。
薛雁心中震驚,霍鈺是奉旨護送林妃回北狄,算著日子,寧王應該是還未入得北狄境內,離回京最快也要十多日,又見肅王這副勢在必得的模樣,看來是有十足的把握,只怕他早已在路途中埋伏了殺手刺殺寧王,她得趕緊想辦法去告知寧王府傳信,希望能派人營救。
肅王料定了寧王必死,這才這般得意洋洋,甚至在一個舞姬的面前都毫不掩飾自己的狼子野心。
不過總算她這一趟并非全無收獲,她知道了肅王派人行刺寧王,與趙家勾結。這肅王一點都不想中毒已深無法下床,只怕也是他勾結趙家,陷害貴妃,陷害父親的陰謀。
肅王一把扯過她的披帛,“美人兒,讓本王親一口。”
見肅王這般嘴角,她險些沒忍住吐出來,她快裝不下去,得趕緊想辦法先逃離畫舫。
于是,她對肅王道:“殿下,等會在親,嘔……”她朝肅王笑了笑,“喝多了,有點犯惡心。”
“再陪奴家喝一杯。”她斟滿酒,趁肅王不注意,將事先藏在袖中的藥粉抖進酒中。
那藥粉無色無味,是上好的迷藥,只需沾上一點便會將人藥倒。只要迷暈了肅王,便能借機逃走。
薛雁將酒杯遞到肅王的唇邊。
哪知肅王卻抬手給擋了回去,“如此甚好,不過這一次,你得用嘴來喂本王。美人將美酒含入口中,再以口渡之,將含于口中的美酒一點一點地喂本王喝下。”
美人身上有一股獨特的清香,想到美人將酒含在口中喂他喝下,他便酥軟了半邊身子。
薛雁捂住嘴,強忍著作嘔的沖動,心想同是皇子,肅王與寧王簡直是天壤之別。
這肅王竟如此不堪,將來若是讓他這般心狠手辣、好色荒淫之人當了皇帝,那才是大燕的不幸,更是百姓的不幸。
只是不按肅王的要求,他必定不會服用這迷藥,想要逃出去可就難了。而肅王神色漸漸不耐煩起來,“你這般磨磨蹭蹭的,是不愿意服侍本王嗎?”
薛雁搖了搖頭,“奴家不敢。”
她只得端著酒杯上前,苦思逃出去的辦法。她絕對不會用嘴去喂惡心的肅王。
突然,她靈機一動,左腳絆了一下右腳,往前摔了出去,她手中的酒杯也順勢飛了出去,那杯酒便全都澆到了肅王的臉上。
酒杯也從肅王的身側飛過,滾落在地上。
肅王瞬間變了臉色,無故被酒潑了一臉,氣得正要發作,可薛雁在肅王發作前,搶先一步說道:“哎呀,奴家不是故意的,都怪奴家笨手笨腳的,殿下不會因為奴家沒站穩,不小心摔了酒杯,您便責怪奴家吧!都怪奴家方才太緊張了,那酒杯便沒握住,突然飛了出去。”
薛雁的聲音越說越低,裝作膽怯害怕。
“奴家唱歌難聽,舞也跳不好,更不會半點才藝,方才就連趙公子也嫌棄奴家,還說奴家是根木頭。”
她適時擠出幾滴眼淚,眼中淚水漣漣,看上去也是一副笨拙可愛的模樣,“肅王殿下不會也嫌棄了奴家吧?”
肅王無故被潑原本要發怒,但見她落淚時的那般楚楚可憐的模樣,又難免覺得心中動容。
只見她低頭搓著衣角,越哭越難過,眉頭也緊緊皺在一處,小聲嘀咕道:“方才明明殿下您自兒將酒弄灑了,也沒生氣,而這次是奴家不小心弄灑了酒,我還以為殿下寬宏大量,不會同奴家計較,您從一眾舞技出眾的姐姐中選中了奴家,奴家便以為您看上了奴家的舞技。沒想到還是殿下同其他人一樣,也嫌棄我……”
肅王好氣又好笑,明明是被潑酒的是他,她竟然還倒打一耙,還埋怨他不夠寬宏大量。
他拿出帕子將臉上的酒水都擦干凈,想著趙文普是個傻的,這個也是個小傻子,他同一個傻子計較那不是顯得他也很傻嗎?
“本王不嫌棄你,也不怪你了。”
不過這小傻子身段不錯,胸脯飽滿,雙腿修長,尤其舞裙之下露出的半截細腰,白皙無暇,纖細柔軟,實在惹眼。
肅王看的心神蕩漾,將一顆藥丸放在桌上,“吃了。”
他是青樓里的常客,每回來青樓總是點好幾個妓女伺候,每次都玩不同的花樣,因此他身上常備情藥,免去調教引導那些女人的步驟,借助藥物,讓那些女子變得更主動放蕩,他也因此享受其中。
薛雁見到烏黑的藥丸,臉色微微變了,“這是什么?是藥嗎?”
肅王笑道:“能讓你變得乖乖聽話的藥,也讓你變得對本王更放肆的藥。”
薛雁苦著臉,皺著眉頭,趕緊搖頭,“我最怕吃藥了,我不吃。”
“乖,吃了本王會好好疼你的。”
薛雁心想這肅王真是禽獸,不但好色,還用這種藥來禍害女子。
“不吃本王可要生氣了。”
薛雁拿起烏黑的藥丸,捏在手里把玩,似在猶豫要不要服下,卻要將那藥丟出去。
肅王心急趕緊來奪藥,只因這藥實在來之不易,是他請得五臺山的一位老道出關,用很多珍貴藥材調制而成,藥材難得,這藥的數量也有限。
這藥的獨特之處,他可是真切體會過的,實在是妙不可言。
同肅王拉扯之間,“啪”地一聲響,薛雁甩了寧王一巴掌。
肅王怔了一瞬,不可置信的看著薛雁,從來沒人敢打他,頓時拍案而起,怒道:“賤人!敢打本王。”
琴音嘎然而止,屋子里的正在跳舞的舞姬見肅王被打,都嚇得忘了動作,大氣也不敢出。
薛雁也嚇了一跳,沒想到她竟然不小心打了肅王一巴掌,不過那一巴掌卻莫名覺得很爽。
“我說不是故意的,殿下信嗎?”
肅王卻冷哼一聲,他已經徹底失去耐心,一把捏住薛雁的下頜,“你吃也得吃,不吃也得吃。”
他想捏開她的下巴將藥強塞進去。
薛雁自是拼命掙扎,“堂堂肅王竟是那等衣冠禽獸,你謀害寧王,勾結趙謙,禍害女子,簡直禽獸不如。”
肅王氣的一把掐住薛雁的脖頸,“說,你到底是什么人?”
見薛雁終于露出了真面目,他感覺方才自己被戲耍了。
他氣得死死掐住她的脖子,令她無法動彈,那些舞姬見肅王發狂似的緊緊掐住薛雁的脖子不放,她們嚇得高聲尖叫,都想要跑出去,卻門卻被鎖著。
突然,門外傳來一陣喧鬧聲,有人高聲道:“有刺客,快保護肅王殿下。”
緊接著有人破門而入,薛況尋著那聲音尋了過來,顧不得會驚動錦衣衛闖了進來。
但見肅王正掐著妹妹的脖子,氣得目眥欲裂,正要出手,卻見薛雁從袖中摸出一把匕首,一刀刺進了肅王的腹部。
一陣劇痛襲來,肅王痛得捂住正在流血的腹部,被迫松開了薛雁的脖子,低頭見自己的腹部插著一把匕首,鮮血不斷地從傷口涌出,頓時染得手心一片刺目的鮮紅。
因失血過多,頭暈目眩,他跌坐在地上,驚怒交加,“來人,將他們給本王就地誅殺,不留一個活口。”
錦衣衛和守衛蜂擁而至,誅殺刺客。
趙文普的隨從來順不見了主子,便帶人將每個房間都找了一遍,尋找主子的下落,終于在畫舫的最底層找到了捆在角落里,被打暈的趙文普。
他用茶水將趙文普潑醒,大喊刺客,焦急帶人趕來房中。
薛況見薛雁竟拔刀捅了肅王,嚇得呆愣了一瞬。
錦衣衛和守衛手握刀劍沖進屋內,將他們團團圍住。
薛況將薛雁護在身后,拔出手中的刀,“別怕,三哥會護著你的。”
刀劍碰撞,僅憑借一人之力難以抵擋。
薛況為了護住薛雁不受到傷害,身上好幾處都受了傷。
薛況知曉若是再打下去,他早晚都會支撐不住,他拼盡全力再次進攻,卻被持刀的錦衣衛給擋了回來,他低聲對薛雁說道:“二妹妹,我護著你跳窗逃走。”
薛雁搖頭,“不,要走一起走。”
眼看著那刀朝薛雁背后襲來,薛況趕緊將她護在懷中,生生挨下這一刀,身子也往下倒去。
“三哥哥!”
薛況握緊手里的刀,虛弱說道:“趙文普已經招供,肅王便是背后主使,只求妹妹能拿到證據,還薛家清白。”他將趙文普的供詞交給薛雁。
薛況身受重傷,已然難以支撐,想著殺出一條血路,讓薛雁先逃出去。
可來順卻找來了一眾擅射箭的好手,薛況拼盡全力殺出一條血路,卻被那飛來的箭給擋了回來。
而薛況的手臂也中了箭。
薛雁心想今天只怕是逃不掉了。
趙文普見薛況受傷,興奮說道:“給我殺了他們,就地射殺,絕不能放他們逃走!”
若是再放箭,薛雁和薛況都難逃一死。
薛況神色凄然說道:“對不起,是三哥護不住你。”
薛雁搖了搖頭,“三哥哥別再說了,一說話便又流血了,我為三哥哥包扎傷口。”
眼見著第二波箭雨將至,薛雁選擇擋在薛況的面前,想用身體來抵擋飛來的箭雨。
突然,外面有人大喊道:“不好了,起火了。整只畫舫都燒起來了,快跑啊!”
畫舫上所有人都被派去抓捕刺客,沒人留意什么時候起了火,畫舫都是木頭所制,很快便燒了起來,眼見著大火已經燒到了門外,屋內滿是濃煙,屋內的人嗆得咳嗽不止。
屋內濃煙滾滾,那些守衛捂著口鼻咳嗽不已,濃煙熏得人眼睛也睜不開,薛雁小聲說道:“三哥哥,咱們先躲起來。”
這只畫舫共有三層,趙文普為了討好肅王,花了上千兩銀子包下了這只畫舫,還請了幾十名青樓歌姬舞姬陪肅王取樂,如今畫舫起火,畫舫上的幾百人都想趕緊逃命,爭先恐后往門口擠,生怕晚得片刻便會葬身火海,薛雁便拉著薛況趁亂躲在角落的桌案底下,她自已帶著面紗,便可抵擋一陣,撕下一塊布替薛況包扎傷口,蒙住口鼻。
這只畫舫正在鎏金湖中央,四處逃竄之人都去搶用來逃生的小船。
眼見著火勢越來越大,畫舫就要燒沒了,畫舫中人幾百個人都蜂擁去搶小船,趙文普也慌了,生怕自己再遲一步,也會被困死在船上。
而且肅王也受傷不輕,若是肅王出事,只怕父親會殺了他,他頓時一陣手忙腳亂。
趕緊讓肅王的護衛和錦衣衛將受傷的肅王抬上小船。
至于那些哭哭啼啼的歌姬舞姬,被那些持刀的護衛阻攔在外,無法上船,船上傳來陣陣凄厲的哭喊聲,留在畫舫上的歌姬舞姬也大多都被活活燒死。
眼見著身后變成一片火海的畫舫,趙文普也嚇出了一身冷汗,心想方才若是再晚一步,他也會同那些人一道葬身火海中。
來順問道:“三公子,就這樣放過薛況還有那刺殺肅王的蒙面女子嗎?”
趙文普驚慌未定,長吁了一口氣,“這么大的火,燒都燒死了。再說,他本就殺了人,今日又刺殺肅王,薛況便是有十條命那也保不住了。肅王也不會放過他,現在當務之急是將肅王送回趙家,找太醫為肅王治傷要緊。”
肅王流血過多,昏迷不醒,若是救不醒肅王,父親非得扒了他的皮,扭掉他的腦袋不可。
“對了,你派人去河里打撈,要是發現薛況還活著,便殺了他。”趙文普做了個抹脖子的動作。
船上突然起火,那些守衛護送趙文普和肅王逃出畫舫,跳河便是薛況唯一的出路。
“三哥哥,咱們也趕緊出去,這火越來越大了。”
薛況點了點頭,抓住薛雁從窗戶跳了出去。
剛跳了河,薛況浮出水面,便見幾只船正朝這邊劃來。
船上是趙府的家丁來順。薛況說道:“我去那邊,引開他們。妹妹想辦法上岸。”
深秋的湖水冰冷刺骨,薛雁想去拉三兄,卻使不上半點力氣,她身上本就穿的單薄,此刻更像落入了冰窖之中,冰冷的湖水直往口鼻中灌,一張嘴卻冷不丁又被灌了幾大口水。
她想起曾和霍鈺一起跳海,但有霍鈺帶著她往前游,托著她的身子,為她渡氣教她換氣,那時卻不像今日這般害怕,可如今再次落水,身邊卻再也不見霍鈺,溺水的恐懼再次席卷而來,薛雁感覺自己的身子正在往下沉。
她學著霍鈺教她的那樣往前游。
湖中心離岸邊還有很長的距離,漸漸的體力不支,已經凍得手腳僵硬,心里想著要是能再見他一面就好了。
想著他是戰神,是強大到讓北狄人都聞風喪膽的存在,他一定不會有事的。
薛雁不知道自己為何會在最后時刻會想起他,也不知為何想到他遭遇危險便會著急會難過,想起和他在蘇州城時,想起他們歷經生死后緊緊相擁。
她沒有力氣了,感覺身子不停的往下墜,“王爺,你到底在哪里……”
她感覺自己的身子越來越重,自己將永遠沉入湖底之時,卻突然被人抓住了手腕。
她睜開眼睛看了那人一眼,可因為頭腦昏沉,意識模糊,她并未看清那人的相貌,再次閉上眼睛,感覺到那人將她拽了上去。
*
畫舫著火,引來了無數路人圍觀,而自從薛家出事后,謝玉卿得知這幾日薛雁并未回去,擔心她會出事,便急得到處派人找她。
今日他得知茉姨娘的囚車游街,便想著薛雁為了找薛況,必定會前往現場尋找薛況的下落,他趕緊追了過去,果然見到薛雁出現制止了薛況闖刑場救人,之后便去了酒樓,他正準備前往望春樓見薛雁。
卻發現自己被跟蹤了,他好不容易甩掉了跟蹤他的人,可薛雁早已經離去,后來他向掌柜打聽,才知薛雁從望春樓出去后,便去了蘭桂坊。
他很詫異薛雁一個女子去蘭桂坊做什么,正打算進入蘭桂坊,卻見十幾個舞姬走出了蘭桂坊,趙文普的人帶著她們上了小船并前往湖中央的那只畫舫。
而薛雁就在其中。
他不知道薛雁要做什么,又擔心她會出事,但那畫舫把守甚嚴,他一時想不到辦法,便只能焦急等在岸邊。
后來見那船突然起火,趙文普慌不擇路坐小船逃走,而那些舞姬都被困在畫舫中,又見有人跳窗落水,他走近一看,見那落水的蒙面女子便是薛雁假扮的舞姬,他便趕緊跳下水去救人。
他正往湖心游去,想著自己能快一分,薛雁的危險便能少一分。
可當他越游越近,快要抓住她時,卻見有人搶先一步脫下外袍,將薛雁裹在懷里,那人將她帶上船,將她救走了。
謝玉卿想去追那船,拼命往那只船游去,可哪能追得到,這湖水冰冷刺骨,他在湖里泡了許久,差點凍死。耗費多時,這才好不容易游到岸邊,這時,有人對他伸出手,將他拉上岸。
他正要對那人道謝,卻發現是薛凝,微皺眉頭,問道:“凝兒怎會在這里?”
薛凝卻冷笑道:“二表哥何苦將自己弄得如此狼狽。”
謝玉卿心急薛雁被帶走了,急忙道:“雁兒方才被人帶走了,她會有危險。”
薛凝看向已經恢復平靜的湖面,“二表哥別擔心,她應該是被趙文軒救走了。”
“我去找她。”
薛凝卻道:“她已經不喜歡你了,二表哥難道還看不出來嗎?”
謝玉卿失魂落魄愣在原地,身上已經濕透,涼風刺骨,他感到渾身發涼,周身快要凝結成冰。
薛凝將帕子遞給他,“表哥,先擦擦吧!冬日落水可不是鬧著玩的。”
謝玉卿卻并未接她手里的帕子,而是說道:“在下與王妃身份有別,該保持距離才是。”
“二表哥要去哪里?”
謝玉卿冷冷道:“去趙府。”
*
薛雁終于覺得不冷了,甚至感覺自己正坐在火堆旁,身子已經漸漸變得暖和起來。
薛雁緩緩睜開眼睛,見自己身上披著一件男子的衣裳,那是一件繡著竹葉暗紋的長衫,她驚的趕緊從床上坐起身來,見到趙文軒正守在床前,溫柔的看著她,“感覺好些了嗎?”
薛雁點了點頭,“已經好多了。謝謝趙公子救了我。”
她準備將身上的衣衫還給趙文軒,卻想著自己身上穿的是一件西域舞姬的露腰舞裙,她又攏緊了披在身上的衣衫。
趙文軒明白她的擔心,“二小姐放心,在下不敢冒犯小姐,為避免肢體接觸,在下救下小姐之時,便為小姐披上了這件衣裳。”
又為她倒了一杯熱茶,遞給她,“抱歉,事發突然,我這永夜書齋沒有女子,沒能為薛二小姐尋到女子的衣裳,請二小姐見諒。”
薛雁搖了搖頭,“多虧趙公子救了我,不然我早就淹死了。”
雖說是趙文軒救了她,但她總盼著救她的是另外一個人。
她方才在昏睡中一直喚著王爺,還喚著姐夫,難道她竟然在和薛凝換親后,和霍鈺朝夕相處竟然喜歡上他?
趙文軒試探般的道:“聽說寧王殿下在青城山遭遇北狄和東夷國的聯手刺殺,他身受重傷,跌落馬背,生死未卜。”
“你說什么?”薛雁因太過激動,手中的茶盞滑了下去,頓時摔得粉碎。
“皇上可曾派人去找?”
難怪肅王一副勢在必得的模樣,原來肅王在暗中勾結了北狄和東夷國,要取寧王性命。
趙文軒提醒道:“薛二小姐,圣上忌憚寧王已久。”
是啊,寧王是大燕的戰神,在百姓心中威望甚高,以燕帝對寧王的忌憚又怎會去救人,說不定當初他派寧王入北狄,便是存了除去他的心思。
他不會出事的,他是戰神,他又怎會有事。
薛雁覺得眼睛酸澀,再也控制不住落下淚來。
“難道薛二小姐真的喜歡上了寧王?”
“我沒有。”
薛雁在心中暗示自己他只是寧王,只是姐夫,可心中仍覺得酸楚難忍。
她似聞到一陣幽幽的香氣,見桌案上的熏香爐中飄來了縷縷香煙,便問道:“趙公子用的什么熏香?這香氣好生特別。”
趙文軒臉色一變,趕緊捂住薛雁的口鼻,只見窗外似有人影晃動,他趕緊抱著薛雁伏倒在床上。
薛雁皺了皺眉,用力推開他,卻聽趙文軒在她的耳邊道:“這香有古怪。”
可終究是方才吸入了不少香,薛雁感到一陣眩暈,很快軟了身子,不醒人事。
第44章
當薛雁再次醒來,發現自己正處在一間陌生的小院中,屋內擺設簡單,只有一張床,一個書架,灰布被褥,簡單得有些簡陋,應該是男子的房間。
屋內唯一的色彩便是凈瓶中插著的幾株開得正好的垂絲海棠。
薛雁支起身下了床,走到窗邊,推開窗子往外望去,發現自己正處在一處陌生的府邸之中,府邸雖然不至奢華,但也比尋常人家的宅院要大得多。
她分明記得昨夜自己被趙文軒帶回了永夜書齋,可這里卻像是某個達官貴人的宅子。
一個身穿鵝黃衣裙的婢女推門而入,將手中的藥碗放下,看向薛雁,笑道:“薛娘子的氣色看上去好多了。”
“你是誰?這里又是哪里?”
那黃衣女子道:“奴婢名喚惠文,之前一直在二小姐房中伺候,是大公子讓奴婢來服侍薛娘子服藥。”
薛雁心想這惠文口中的大公子應該是趙文軒,二小姐應該是趙文婕。
薛雁便問道:“昨夜到底發生了什么事了?我怎么會在這里,趙公子呢?”
惠文的面帶遲疑,猶豫了片刻,問道:“難道薛娘子是一點都不記得昨夜到底發生了什么嗎?”
薛雁努力回想昨晚發生的事,只記得自己落水后,是趙文軒及時救下了她,將她帶去了永夜書齋。
她還在房中聞到了一股特別的香味,然后趙文軒用手捂住了她的口鼻,然后她便暈過去了,之后發生了什么,她已經記不清了。
薛雁搖了搖頭,便覺得后頸有些疼,伸手去捏頸后。
“是趙公子送我來了趙府。那他又在哪里?”
惠文關上窗避而不答,只是去關了窗,叮囑道:“這天氣越發涼了,只怕過幾日便會下雪了,薛娘子也要注意保暖才是,我家公子為您備了這件披風。”
這是一件繡著海棠花的絲綢披風,是上好的蜀錦,上面的海棠花是蘇繡,雖然看上去極淡雅,卻價值不菲,與這間低調寒酸的屋子形成鮮明的對比。
惠文走到薛雁的身后,替她系上披風,“薛娘子,先將藥喝了吧。”
她方才起身便覺得身子乏力,心想難道是昨夜落水染了風寒,但那香味又是怎么回事。
薛雁便問道:“這是什么藥?”
惠文支支吾吾道:“昨夜薛娘子著涼染上風寒,這自是治風寒的藥。”
薛雁覺得這丫鬟有些古怪,要真是治風寒的藥,為何她說話這般吞吞吐吐的,猶猶豫豫,倒像是在刻意隱瞞著什么。
昨夜她聞到的香氣到底什么,到底又為何昏迷?而她的后頸就像是被人重重敲打過,一碰便疼。
不過這丫鬟只怕是問不出的,只有見到趙文軒才知道昨夜到底發生了什么。
于是薛雁放下披風,對惠文說道:“這衣裳太過貴重,我不能收,那便請你替我轉告趙公子,昨夜多謝他的照顧,改日再對他道謝,我便先告辭了。”
她故意如此說,便是為了試探這惠文。
果然惠文聽說薛雁要走,突然跪在薛雁的面前,面色凄然,落下淚來,“薛娘子,請您快去看看大公子罷,大公子為了您,他”
“趙公子怎么了?”
惠文瞬間紅了眼圈,抽泣道:“大公主不許奴婢說,但奴婢實在不忍看到大公子這般……您還是自己去看看吧,也不知道大公子的病情到底如何了。”
公子吩咐過讓她瞞著薛雁,可公子為這位薛家小姐差點性命不保,可她卻見這薛家小姐竟然完全不知情,言語間也像是公子很冷漠,她實在為公子感到難過,便顧不得公子會怪罪,也要讓薛小姐去看看公子。
薛雁問道:“那趙公子現在在何處?”
惠文拭去眼淚道:“在書房。”
出了小院,惠文將薛雁帶到一個遍種石榴樹的小院落,樹上結滿了飽滿的紅石榴,看上去喜慶又惹人喜愛,可是早就過了采摘石榴的時節,掉了一地石榴,卻無人采摘。
薛雁輕叩房門,里面傳來了幾聲咳嗽,一道略顯沙啞的聲音傳來,“請進。”
薛雁皺了皺眉,沒想到她和趙文軒僅一夜未見,他的身體竟然如此虛弱了?看來他果然病的不輕。
薛雁趕緊推門而入,見趙文軒躺在床上,面白若雪,身體看上去十分虛弱,眼底還隱隱透著烏青,似一夜沒睡。
見到薛雁前來,趙文軒很是驚訝,趕緊拉住衣袖遮擋住手腕,想要起身,但雙腿卻不停地發抖,使不上半分力氣。
薛雁見狀,急忙阻止,“趙公子病得這般嚴重,別起身。”
“好。”趙文軒看著薛雁,溫柔說道:“薛二小姐,可覺得身體好些了?”
薛雁點了點頭。
一旁忙碌的杜郎中實在看不下去了,公子自己病成了這樣,反而還去關心他人。“公子可別再折騰自個兒了,您都已經病成這樣了,還是先關心自個兒的身體再說。”
趙文軒生怕杜郎中說出真相,便搶先道:“只是小小風寒,已經無礙了,杜郎中又何必小題大做。”
杜朗中輕嘆了一聲,低聲道:“年輕人為了情情愛愛竟然連命都不要了。”
趙文軒暗暗抓住自己的手腕,皺著眉頭說道:“杜郎中今天的話有些多了。”
杜郎中看了趙文軒一眼,又看了薛雁一眼,嘆了口氣,又搖了搖頭,道:“在下去給公子熬藥。”說完便推門出去,仍是不斷嘆氣。
“薛二小姐,請坐。”
薛雁點了點頭,坐在屋內唯一的花梨木椅子上。
書房的擺設也很簡單,只有一張書架,一張桌案,一張小榻應該是臨時搬來的,放在角落里甚是擁擠。
與謝玉卿的書房簡直是天壤之別,謝玉卿喜好風雅,書房院遍種蘭花,有人定期修剪花枝,一年四季都芬香撲鼻。書房中的墻壁上懸掛著他親手所寫的字,書房內設有單獨的琴室和棋室,布置也是極雅致。
與謝玉卿的書房相比,這趙文軒的書房簡直可用簡陋寒磣來形容。
沒想到他身為趙府長公子竟是這般低調,他的房間也如此低調不起眼。
“現在趙公子可以告訴我,昨夜到底發生了什么?”
趙文軒笑道:“沒什么,只是薛二小姐落水,感染了風寒罷了。”
薛雁道:“那趙公子也是感染了風寒嗎?”
趙文軒笑道:“是。”他說話時,又下意識去扯了扯衣袖。
薛雁見他神色古怪,一把抓住他的手腕,露出手腕上纏著的紗布,那紗布已經滲出鮮血來,“你受傷了?是昨夜被人所傷?”
趙文軒垂下眼眸,不敢直視她,“不是,是我自己弄的。”
薛雁追問道:“到底為什么要這樣做,你為什么要傷害自己?”
趙文軒會想起昨晚發生的事,用袖子擋住自己的雙手手腕,“昨夜那香被人動了手腳,我……我不想趁人之危,更不想冒犯唐突了你。”
薛雁明白了,趙文軒身中情藥,想必是為了忍住情藥發作的沖動,為了不輕薄傷害于她,便割傷了自己的手腕。
而她覺得頸后疼痛不適,應該也是趙文軒擔心她無法抵擋情藥,這才情急之下出手打暈了她。
“讓我看看你的傷。”
趙文軒緊緊抓住被褥,“不必了,我的傷已經好多了。”又見薛雁為他擔心,不禁心中大喜。
“薛二小姐不必自責,當時情況緊急,若是換做他人,也會選擇這樣做的。”
“既然你想讓我不自責內疚,那便許我替你上藥。”薛雁見桌案上放著繃帶和瓷瓶,便猜測他應該還沒來得及換藥。
這一次趙文軒也并未推拒,而是輕輕卷起袖子,露出被纏著繃帶的手腕,遲疑說道:“還是不要看了,我怕嚇到你。”
薛雁仍是堅持拆開他手腕纏著的紗布,只見傷口縱橫交錯,被劃得極深,如蛛網狀,深深淺淺十道傷口,而且一刀比一刀深。
他的兩只手腕皆是如此,可見昨晚他應是經歷了漫長又痛苦的忍耐。
雖然傷口已經上藥包扎過,但傷口卻不斷地滲出血跡。薛雁不忍再看了,“疼嗎?”
“不疼。”
趙文軒甚至覺得能讓薛雁為他緊張擔心,他便是廢了兩條手臂也在所不惜。
薛雁將藥粉倒在趙文軒的傷口上,換了干凈的紗布替他裹傷。
趙文軒道:“一點皮肉傷而已,上了藥,傷口很快便能愈合了。”
“嗯。”薛雁忍住心酸難過,“那你腿上的傷又是怎么回事?”
方才進門之時,她見趙文軒想要起身,卻差點跌倒,應該是膝蓋受了傷所致。
趙文軒苦笑道:“當真什么事都瞞不過薛二小姐。在下因做錯了事被父親責罰,昨夜被罰跪家祠。”
他昨夜中了催/情香,擔心自己一時失控冒犯了薛雁,他便狠心割傷自己來讓自己清醒,將薛雁抱回趙府,找杜郎中為薛雁解催/情散。
可被父親察覺將薛雁帶回了府里,便罰他跪了一夜祠堂。
昨夜他為救薛雁跳了鎏金河,在冰冷的湖水中泡了許久,又因劃傷自己,失血過多,在冷冰冰的祠堂中跪了一夜,終于熬不住便病倒了。
薛雁看穿了他的心思,明白他是為了自己才會被趙尚書責罰,薛雁看著他的眼睛說道:“趙公子這是何必呢,趙公子應該知道薛趙兩家的關系勢如水火,我和趙公子是不可能的。”
趙文軒垂下眼眸,神色難掩失落,“我知道,但我總是控制不住自己。”
情之一字,身不由已,越是壓抑便越是難以自控,而每一次壓抑的結果,便是心里涌現出無數個更瘋狂的念頭。
“盡管我知道薛二小姐討厭我,我仍然忍不住想要靠近你。”
他鼓起勇氣,輕握著薛雁的手,“若是沒有薛趙兩家多年的恩怨。你會不會就不那么討厭我?”
薛雁輕輕掙脫他的手心,“我并不討厭你。”
趙文軒心中欣喜,竟然高興得手都在發抖,卻盡量克制自己內心的激動和情緒起伏。
薛雁突然話鋒一轉,問道:“畫舫起火,是趙公子所為吧?”
趙文軒心情瞬間跌落谷底,心想果然什么都瞞不住她,她已經猜到了。
薛雁問道:“那薛家出事,肅王勾結趙尚書陷害我的父親,趙公子又參與了多少呢?”
趙文軒身體一僵,下意識地收緊了雙手,心里莫名感到緊張害怕,“我,我……”
薛雁說道:“趙公子救我性命,我心里感激,但若是誰敢傷害我的家人,我便絕不放過他。”
趙文軒的手心已經出了一層汗,急切說道:“我不會傷害你的家人,更不會傷害你。”
他想去拉薛雁,薛雁卻輕盈避開,那緋色裙擺掠過他手心,薛雁起身對趙文軒福身行禮,“趙公子保重,我先告辭了。”
出了趙文軒的書房,薛雁覺得自己的腦中一片混亂,趙文軒雖然暗中放火相助她和三兄脫險,可他顯然提前知曉了趙文普和肅王勾結的事,也提前知曉他和兄長會畫舫,想必這些天他都派人悄悄跟著她和兄長。
此人心思隱藏極深,絕非善類。
可見趙文軒急忙追了出來,“請二小姐收下這件披風。”
見趙文軒不顧病體追了出來,雙腿顫個不停,她點了點頭,“好。
昨夜她已經和三哥約好去自家珍寶閣鋪子對面的小茶攤碰面,薛雁不知三兄是否脫困,只想趕去和三兄相見。
卻因為方才出來得匆忙,她忘了向趙文軒詢問出府的路,此刻像個無頭蒼蠅似的亂轉,希望能碰到個趙府的下人,將她帶出去。
見前面有個女子進了一處安靜的院落,她便趕緊跟了上去,想問那女子關于出府的路。
可那女子走的極快,很快便不見了蹤影,薛雁跟著那女子走進一處院子,那里有幾間廂房,卻聽見有人說話的聲音。
“趙大人,不知薛家勾結貴妃構陷皇子一案,審得如何了?”
事關薛家,薛雁趕緊貓著身子,悄然來到窗外,豎起耳朵聽趙尚書說了什么。
只聽趙謙說道:“請姑姑告知娘娘,下官絕不會放過薛遠,不管三司會審的結果如何,薛遠必死。昨夜肅王遇刺,都怪小兒自作主張引得肅王殿下前往蘭桂坊,以致肅王殿下深陷險境。都怪下官教子無方,還請娘娘責罰。”
那女子說道:“趙大人請起,好在昨夜貴公子及時救下肅王,又為他請來太醫醫治,貴公子及時補救,并未釀成大錯,娘娘日后還需倚仗大人,只盼大人莫言忘了娘娘的吩咐,盡快動手,免得后患無窮。”
薛雁心想那女子口中的娘娘應該是趙妃,聽趙謙說無論三司會審的結果如何,他都要害父親。
趙文軒答應今夜帶她去刑部大牢探望父兄和祖母,她想問清關于貴妃構陷皇子一案的細節,再想應對之策。
出了趙府,薛雁覺得心里格外沉重,雇了一輛馬車前往朱雀街的那處茶攤,見薛況頭戴斗笠早已焦急在茶攤前等著。
見薛雁前來,他趕緊迎上前去,“妹妹,終于見到你了,你沒事吧?”
薛雁搖了搖頭,對薛況說了自己昨夜在永夜書齋的經歷,薛況氣憤不已,“到底是誰使這等卑鄙手段,是不是那趙文軒想要得到妹妹,這才演了一出戲,我看他也不是什么好人。”
離晚上去探視父親還有一段時間,“咱們先去一趟寧王府,對了,三哥哥身上的傷怎么樣了?”
薛況道:“無妨,咱們先上馬車,邊走邊說。”
昨夜薛況終于擺脫了趙府的人,也累的精疲力盡,終于游上了岸,顧不得找個醫館包扎傷口,便匆匆前來茶攤和妹妹碰面。
薛雁見薛況手臂上的箭傷還在流血,背后也被大刀砍傷,衣裳破了一個大口子,背上的傷口也紅腫不堪,便拿出傷藥給薛況上藥。
見他背上的傷深可見骨,不禁紅了眼圈,“你為了救我,連命都不顧,還替我挨了一刀,如今這傷口已經流血紅腫,深可見骨,應該很疼吧,三哥哥真傻。”
薛況抬手抹去薛雁臉頰上的淚,笑著寬慰薛雁,“別擔心,你三哥哥我命大著呢,不會有事的,再說二妹妹身體嬌弱,哪能挨得那一刀,再說女孩子家,若是留疤,當心將來妹夫不要你。”
又寵溺的刮了刮她的鼻尖,道:“別哭了,三哥哥不疼,真的。三哥哥說過要保護妹妹,要保護家人,不會讓自己有事的。不管發生何事,我會永遠保護妹妹。”
薛雁鼻頭一酸,又落下淚來。
正說著話,馬車已經停到寧王府門前,薛雁見薛況受傷虛弱,便讓他在馬車上等著,自己前往王府。
正巧碰見慧兒去替薛凝送請柬,攔住她,不讓她王府,“二小姐還來寧王府做什么,難道才短短幾天你便后悔同大小姐換回了?”
薛雁著急解釋道:“我要找辛榮,王爺有危險。”
慧兒冷哼一聲道:“二小姐需注意分寸,今后需喚王爺姐夫。再說王爺是戰神,如今遠在北狄,你又怎會知道他遇險。以后也請二小姐不要再來了。”
這時,幾位身著華服的官眷被慧兒請進了府里,“幾位夫人,里面請。”
薛雁心中焦急萬分,可慧兒卻不聽她解釋,甚至將她推出門外,還讓人關上了門。
“大小姐還說過,她會自己想辦法救出老爺夫人,二小姐請走吧!”
慧兒熱情的指引幾個貴婦人去往凝雪院。
回頭卻看到柳兒正拿著一塊桂花糕在吃,柳兒好奇的看著慧兒,問道:“慧兒姐姐,方才是誰啊?慧兒姐姐為何對她這么兇?她的聲音怎么聽起來如此耳熟?”
柳兒還不停朝門外張望,慧兒卻緊張道:“沒誰!你手頭上的活兒都做完了嗎?還有沒事不要亂打聽。”
說完便瞪了柳兒一眼,徑直去往凝雪院。
柳兒則趕緊跑去找桂嬤嬤,“姑母,果然王妃身邊的慧兒有古怪。方才有個人來找王妃,我便覺得那人的聲音耳熟,便想跟過去看看,卻聽慧兒說什么咱們王妃不愿意見她,還說了什么換回。”
桂嬤嬤陷入沉思,對柳兒吩咐道:“記住,這件事千萬不能對任何人說起。”
又看著被請進府里的那些貴眷,問道:“王妃這是打算做什么?”
“侄女打聽到那些都是各宮娘娘的親戚。”
桂嬤嬤不禁皺起了眉頭,寧王手握重兵,寧王妃卻大張旗鼓拉攏宮中之人。
“我得進宮一趟。”她要將此事告知月妃娘娘。
“還有你找了兩個家丁跟著方才門口的那輛馬車。
*
薛雁話還沒說完便被慧兒趕了出來,心中著實苦惱不堪,被逼得沒了辦法,便只能挺而走險。
馬車途經西市時,薛雁突然想到了一個人,便對薛況說道:“三哥哥,咱們去西市的大雅琴行找一個人,再勞煩三哥哥出手便將他綁了。”
薛況驚訝道:“不知二妹妹想要綁的人是誰啊?”
但薛況覺得薛雁比他聰慧,若她要綁一個人,那一定有她的理由。
莫說是綁個人,便是薛雁要他殺人,他眼睛都不會不眨一下。
薛雁笑道:“言觀。”
那個奸商。
綁了言觀,再逼辛榮現身,再借此機會將寧王遇刺的消息告訴辛榮,希望辛榮帶人前去支援,希望這一切還來得及。
馬車緩緩停下,西市的大雅琴行中傳來陣陣宛若清泉擊石般的美妙琴音,言觀身穿一身白衣,正優雅的端坐撫琴,這首曲子他苦練多日,覺得自己終于能學得謝玉卿幾分神韻。
一曲罷,他端起了茶盞,悠然品著茶。
見到一位頭戴帷帽的女子進了店,他趕緊起身相迎,正要發揮自己的三寸不爛之舌勸說那女子,談下一樁生意。
“這張琴乃是我大雅琴行的鎮店之寶,價值三千兩銀子。姑娘,你聽這聲音,你再看這質感?”
薛雁覺得他的話怎的如此耳熟,很快想起她第一次來大雅琴行為表哥買琴,言觀便是這套說辭,還有這一模一樣的奸商表情。
薛雁只是笑而不語,心想這奸商本性不改,一張琴賺幾千兩銀子。
正在言觀坐下,低頭撫琴,炫耀他的琴技之時,薛況突然閃身到他的身后,一掌劈暈了他,再將言觀拖進馬車。
薛雁讓一個小乞丐去王府傳信,交給王府的辛護衛,說是言老板有難。
辛榮和言觀在王府里的關系最要好,得知言觀有難,辛榮一定會前來救人。
她不便出現,擔心辛榮和言觀會聽出她的聲音,便讓兄長將寧王遇險的消息告知辛榮。
她自己則去了永夜齋,打算等天黑了便去刑部大牢。
入了永夜齋,她拿出了趙文軒贈給她的玉玨,便被趙文軒的人悄悄帶上的一輛馬車,于三更天時分前往刑部大牢。
進入刑部大牢,她才知趙謙在獄中動了私刑,二哥薛籍被施了拶刑,十根手指腫紅若蘿卜,莫說是寫字,連握筆都難了。
父親也被動用鞭刑,病倒了。
反而被父親打斷腿的大哥哥薛燃沒受什么刑,想必當初父親得知薛家出事,擔心長兄的性子會吃虧,便打斷了他的腿,趙謙見長兄落下殘疾,怕將人弄死了,并未對他用刑,沒想到他因此逃過一劫。
見到薛雁,薛燃紅了眼圈,緊緊握住她的手,道:“妹妹快走,走的遠遠的,遠離京城,遠離是非,再也不要來找我們。”
薛雁見家人被用刑,也終于忍不住落下淚來,在心里罵趙謙卑鄙無恥。
她緊緊抓住長兄的手,“是肅王和趙謙陷害父親的對嗎?”
薛燃點了點頭。
“我一定會替父親洗刷冤屈,一定會將你們救出來。”
只聽薛遠虛弱的說了幾句,但聲音實在太小,她聽不清,便拭去眼淚,問向薛燃,“父親想說什么?”
薛燃低頭去聽父親說了什么。
薛遠問道:“是雁兒嗎?讓她趕緊離開京城,再也不要回來,不要管我,雁兒她斗不過趙謙,斗不贏肅王的。我死不足惜,不能連累了你們,更不能再連累了我的雁兒,自從她回到薛家,從未享受薛家帶來的便利,如今卻連累了她……”
薛雁終于忍不住失聲痛哭。
突然,牢房外傳來一陣陣刀劍碰撞聲,緊接著傳來聲聲慘叫。
有人高聲大喊:“有賊人闖進來了,快,快攔住他們,有犯人想越獄!”
一陣陣凌亂的腳步聲傳來,地牢內不斷地傳來慘叫聲。隨著那伙賊人不斷涌入,那些人蒙著面,見人就砍,而方才帶薛雁進來的那個人已經不見去向。
薛燃急忙道:“二妹妹,不要管我們,快跑。”
只聽刀劍之聲也越來越近,隨著賊人的不斷涌入,她已經出不去了。
突然被人握住手腕,將她拉進一間空牢房中,那人一身黑色披風遮擋嚴實,一把將她擁入懷中,用自己身上的披風裹住她,捂住她的嘴,“別出聲,我帶你出去。”
原來這牢房中還有一條暗道,那人緊緊握著她的手,兩人七彎八拐不知道走了多久,那人將她帶出暗道。
暗道一片漆黑,她始終看不清那人的真面目,除了暗道,便來到了一條街巷,她這才看清是趙文軒。
她一把掙脫趙文軒的掌心,“我要回去救父兄,救祖母。”
趙文軒卻緊緊抓住她不放,“我替你救。只不過……”
薛雁問道:“趙公子有什么條件。”
趙文軒遲疑了片刻,便道:“同我成婚,我送薛家人出城。”
第45章
薛家次女薛雁和趙尚書長公子趙文軒成婚的消息迅速傳遍京城。
此前薛家關押候審,薛府上下都被關進了刑部大牢,此番薛家次女出嫁,家中卻無人撐腰,聘禮嫁妝也無人操持,都以為薛家嫁女會很冷清,但趙文軒不僅備上了豐厚的聘禮,還親自去獵得一雙大雁送到薛府。
今日大婚,趙文軒更是親自前來迎親,給足了薛雁排場和面子。
迎親隊伍繞了大半個朱雀街,吹吹打打來到薛府門前,于吉時迎新娘上花轎。
途徑武德侯府門前,謝玉卿失魂落魄的看著迎親的喜轎走過大街小巷,只見一身喜服,騎在馬上的趙文軒,見他春風得意,滿臉喜色,謝玉卿覺得那身喜服甚是刺眼,心想若非趙文軒橫插一腳,穿上喜服,迎娶薛雁的便是他了。
昨夜從東夷國境內傳來急報,說是寧王遇刺身亡,被北狄和東夷國的殺手聯手偷襲,身中數箭,當場便死了,消息傳到京中,聽說三大營中的將士們都激動不已,嚷著要殺去北狄和東夷國為寧王報仇。
謝玉卿幽幽嘆了一口氣,望著從府門外經過的花轎,想著薛雁此番便坐在轎中,卻想見心上人而不得,不禁長嘆一口氣。
沒想到此刻他竟然盼著寧王出現,劫了花轎阻止這場大婚,不過這是不可能的事。
一伙北狄探子闖入刑部大牢,殺害了牢中的獄卒和關在牢房中的犯人共計百余人。關押在大牢中的北狄名將袁不望趁亂逃了。
那伙北狄暗探子極為兇惡,遇人便砍,殺傷者不計其數,薛家人也盡數遇難。
三司未曾結案,薛家人便死在那場災禍之中。
相府在一夕之間傾覆,薛家人獲罪遇難,從鮮花著錦,勢頭正盛都化為泡影。
昨夜薛家人遇難,今日薛家女便出嫁趙府,感嘆薛家悲慘遭遇的同時,圍觀喜轎看熱鬧的人群都想看看那薛府的二小姐薛雁到底是怎樣的冷血之人,竟然不為家人悲傷,選擇在家人遇難的次日嫁人,也有人說是薛雁從小流落在外,和薛家人并沒有什么感情。
謝玉卿跟著花轎之后,也不知走了多久,竟然跟到了趙府門外。
就在昨天夜里,趙文軒突然登門,說是三天期限已到,他上門取回婚書,還說薛雁已經親口答應了親事,他就要和薛雁成婚。謝玉卿不信,趙文軒便帶來了薛雁的親筆書信,并威逼利誘他交出婚書,逼得他當場解除了婚約。
刑部大牢中賊人作亂,趙家已經除去了薛家這個眼中釘,趙妃聽說趙文軒的舅舅陸梟不日即將回京,那陸梟出身名門望族,手握三十萬大軍,是圣上親封的鎮國大將軍,常年駐守邊關,因寧王遇刺,京城中北狄探子作亂,便被皇帝一紙圣旨召回。
趙家取代了當初的薛家,還有軍方勢力,右相的位置空缺,以趙家今時今日的地位,右相的位置應該也很快被趙謙收入囊中。
謝玉卿不肯拿出婚書,刑部和大理寺的人便到謝府來抓人,以武德侯府參與勾結陷害先太子為由,抓了大哥謝玉琦,大嫂王念云聯合董菀,來清輝院撒潑哭鬧要人。
為了保住府里的其他人,保住武德侯府不被卷入這場風浪之中,謝玉卿自知如今的謝家無權無勢,無法與如日中天的趙家對抗,只能交出婚書換大哥謝玉琦平安歸府。
他只盼著大婚能出事,最好是花轎被劫,趙文軒和薛雁的婚事成不了,可眼巴巴望著花轎被抬進趙家,他的希望也落空了。
他不想再看到趙文軒春風得意,佳人在懷的場景,趕緊灰溜溜的離開。
可他并未發現圍觀的人群中,一雙沉若寒潭的冷眸中通紅似染血,死死盯著被抬進趙府的花轎。
上天似乎聽到了他的心里的訴求,花轎在抬進趙府門前之時,有個轎夫跌了一跤,花轎突然墜落,
薛雁身子不穩,差點跌了出去。她掀開蓋頭,問福寶,“到底發生什么事了?”
福寶趕緊上前詢問轎夫,而后守在花轎旁,寬慰轎中的新娘,“沒事了。只是被石子絆了一下,驚了轎。”
可薛雁透過轎簾卻見到了一道熟悉的身影,再仔細看時,卻什么人也沒有。
只剩一陣寒意爬遍全身。
方才那人到底是誰,還是她眼花看錯,竟然出現了幻覺。
大婚的喜樂聲漸遠,此刻天空竟然飄起了輕如柳絮般的雪花。
今年的第一場初雪就這般毫無征兆的將落。
謝玉卿覺得陣陣寒意傳遍全身,他失魂落魄的回到府里,便將自己關進了書房,心中覺得愁苦難當,取出那把蕉葉古琴,自從薛雁送了他這把琴,從前他最珍惜那把相思古琴便再沒碰過,將薛雁送他的焦葉古琴當成珍寶,不許他人碰這把琴,走到哪里都不離身。
他坐在琴邊撫琴彈奏,總覺得無論如何都不如往日那般得心應手,氣惱之下,竟不小心一把扯斷了琴弦。
他像是和自己賭氣般跌坐在地上,拿起酒壺猛灌了一口,心中憤恨難當,自從薛氏姐妹換親后,他已經試著以自己最大的努力去彌補,去挽留,從前他那般輕易便得到了薛雁的愛,她滿心滿眼都是自己。可如今他費盡心機,拼盡所有卻再難靠近她分毫,可卻是得不到,他便越不甘心,執念越深。
就像上天收走了他所有的好運,他苦求也得不來一個和薛雁重新開始的機會。
*
昨夜薛雁設計捆了言觀,果然引來辛榮,薛況便將肅王勾結北狄和東夷國的消息告知了他,辛榮連夜去往軍營找戚副將借了天字號的五百輕騎,星夜趕往東夷國馳援寧王。
辛榮得知消息一刻也不敢耽擱,他曾隨寧王去過戰場,寧王一個人便敢沖進敵人的戰陣之中連斬十員猛將,他不信寧王會出事。
但辛榮擔心的是寧王在離京前吩咐過他,有任何關于薛氏姐妹的消息都要派人傳信給他,尤其是關于薛府二小姐的消息。另外,還讓他留意武德侯府謝玉卿的一舉一動。
這薛二小姐和謝玉卿倒是相安無事,可他沒想到的是薛二小姐今日突然要和尚書府的長公子趙文軒成婚了。
這成婚實在太過突然,竟然毫無征兆。
聽薛況說是昨夜做的決定,今日便成婚。
辛榮得知消息后,震驚不已,成婚這般的大事,不應該走完三書六禮的流程,再選定吉日吉時再大婚嗎?為何這薛二小姐成婚竟然如此草率。
辛榮重重嘆了口氣,這讓他如何向寧王交代。
但王妃明明好端端的在王府里,王爺分明已經知道了薛家姐妹換親的真相,如今真正在王府里就是薛二小姐薛雁,那名義上的薛二小姐其實是薛凝,
可薛凝不是和謝玉卿一對?她為何要嫁趙文軒,辛榮犯迷糊了。
若是言觀那個奸商在,或許能為他解惑,辛榮甩去滿腦子的胡思亂想,專注趕路。
他也希望王爺和心愛之人修成正果,能得以圓滿。
但他辦砸了差事,只怕一頓軍棍是逃不掉了。
若是寧王來不及趕到,薛家二小姐嫁了人,他不但要挨軍棍,只怕小命也保不住了,思及此,辛榮面色微凝,一鞭子抽打在馬背上,身下的駿馬風馳電掣般飛奔出去,
希望能找到主子,希望主子一切平安,希望一切都來得及。
*
趙府今夜熱鬧非凡,趙文軒絲毫不在乎薛家出事在這個時候娶薛雁為妻,可謂是至情至情,被傳為京城中的一段佳話。
而薛家二小姐先后許了武德侯府和趙府,京城中人都很好奇這薛二小姐到底是怎樣的奇女子,竟引得謝趙兩家競相爭奪,就連昔日交好的謝二郎和趙家長公子竟然為了她反目成仇。
因趙謙一直反對趙文軒娶薛雁為妻,趙文軒直接請得舅舅陸梟出面做主才促成了這樁婚事。
趙文軒年幼喪母,后來趙謙娶了王太師的女兒為續弦,王氏生下趙文婕和幼子趙文普,雖然趙氏兄妹三人并非是一母所生的親兄妹,但趙文軒頗為照顧弟弟妹妹,兄妹三人的關系也一直很親厚。
倒是趙文軒的母親死后,趙謙便對這長子不如從前那般上心,偏疼幼子趙文普,父子之間的關系也逐漸疏離。
但有陸梟出面,趙謙對這位曾經的小舅子頗為忌憚,加之趙謙當年對趙文軒的母親陸氏有所虧欠,見到陸梟也難免覺得虧心。而陸梟身居高位,手上又有兵權,每每看到他也沒有幾分好臉色,趙謙不敢得罪,對于這樁婚事,他也不敢多說什么。
如今陸梟做主讓趙文軒娶薛雁,趙謙只是冷哼一聲拂袖而去,就連今日長子成婚這樣的場面,他也并未露面。
但好歹是刑部尚書長子,鎮國將軍的外甥娶妻,京城里的那些達官顯貴,京中有頭有臉的人家都紛紛前來賀喜赴宴。
今日趙府當真是座無虛席,賓客云集,但大多看著鎮國大將軍的面子而來,都知道陸梟喪妻無子,將趙文軒當成親兒子對待,都紛紛趕來巴結大將軍。
喜宴上,趙文軒身著朱紅喜服,長身玉立,矜貴清雋,雖眼含喜色,舉止卻仍然沉穩低調,對人謙虛有禮,賓客們挨個朝他敬酒,他也照單全收,幾杯酒下肚,腳步踉蹌,也染了幾分醉意。
陸梟輕拍他的肩頭,替他擋住敬酒的客人,“今夜是你的好日子,都說春宵一刻值千金,趕緊進去罷,別讓新娘子等久了。”
趙文軒拱手道謝,“多謝舅舅。”
陸梟微微頷首,感嘆道:“若是阿姐看到你娶妻,她還有多高興啊!文軒也到了娶妻的年紀,而舅舅已經老了。”
趙文軒見他不到四十歲,便已兩鬢生了華發。
舅舅戎馬半生,多年未見,也是經歷風霜,容顏蒼老。
他垂眸斂去眼中一抹黯然神色,忍住眸底沁出的淚意,隱忍出了前廳,去了后院。
他并未著急去新房,而是先去了書房的那顆石榴樹下站了一會。
深秋天冷,到了夜間天氣寒涼,落下幾片輕盈的雪花。這棵石榴樹早已碩果累累,沉甸甸的果子掛滿枝頭,盡管今年的石榴樹結滿了果子,但他也舍不得摘下一個。可秋風掃落葉,石榴樹上的葉子被秋風刮落,熟透的果子也落了一地,他看著地上的果子失落又心疼。
想起了母親去世的那一年。
那年他才五歲,那時母親已經病得臥床不起,一天之中,母親有十個時辰都昏睡著,他每天都會守在母親的床前,無助的看著越來越虛弱的母親,不知道能做什么,只能用自己的臉頰去貼著母親蒼白冰涼的臉頰,想給母親一些溫暖,給她一些安慰。
母親則望著門外,看向遠方,眼神中飽含著期待。
而父親自從母親生病后,便很少踏入她的院子,說是母親得了肺癆,怕會傳染。還不許自己來母親的院子。他每次都是等深夜了再偷偷翻墻入的小院。
而母親病得越來越重,父親便不再踏入這間小院了。
他吃力地擰干帕子,照顧躺在病床上的母親。替母親擦拭臉上的眼淚,“娘,父親忙于公務,今晚不回來,娘也早些睡吧。”
小孩子不擅長撒謊,想來想去也只能編幾個笨拙的理由。
“父親不在,孩兒陪著娘親也是一樣的。”
陸氏有氣無力的笑道:“好。”說完便又是一陣劇烈的咳嗽,咳出大口鮮血,暈厥了過去。
趙文軒一面哭,一面用帕子擦拭陸氏嘴角的血跡,他守著母親,在她的床邊坐了整整一夜,一勺勺地喂服她下湯藥,可那湯藥怎么也喂不進去,還順著謝氏的嘴角往下流。
趙文軒急的滿頭大汗,邊喂藥邊哭,“娘親,你快喝藥,只有喝了藥才能好起來。”
趙文軒守了一整夜,也哭了一整夜,第二天,陸氏終于睜開眼睛,看著守在床邊哭得眼睛紅腫的孩子,艱難的支起身子,替他擦去眼淚,“軒兒別哭,娘沒事了。”
趙文軒欣喜道:“娘醒了,娘沒事了!娘,你感覺怎么樣?還難受嗎?娘親想吃什么嗎?我去給娘親做。”
陸氏望向窗外的石榴樹,“石榴熟了嗎?”
趙文軒順著母親的目光看向窗外花枝繁茂的石榴樹,偶有一兩個已經成形的果實隱藏在花枝間,這個時節的石榴并未成熟,果實也是青的。
但母親的心愿他一定要滿足。
“娘親等等,孩兒這就去給娘摘去。”
陸氏有氣無力地倒下了。“好”
趙文軒爬上高高的石榴樹,去夠那樹頂還未成熟的石榴,好不容易摘下一個青澀的果子,卻聽得母親的房中藥碗打碎發出的聲響,緊接著便傳來一陣哭聲:“小公子,夫人她去了。”
趙文軒抱著好不容易摘來的兩個石榴來到母親的屋子,將石榴珍而重之的放在陸氏手里,握著母親已經冷卻的手,撲倒在謝氏的懷中失聲痛哭,“娘”
往事歷歷在目,那時他不明白為什么母親臨死前要吃石榴,直到多年后他才知道,母親直到死也難以忘懷當年那個肯為她翻墻爬樹摘石榴的那個少年。
石榴多籽,寓意多子多福,這應該是母親的美好愿望。
只可惜人心易變,當初那個為她爬樹摘石榴的少年已經身居高位,為權勢迷惑,滿腹算計鉆研,又在發妻病體纏身時,早已對她厭之棄如敝履,發妻還未亡故一年,他便迫不及待娶了王太師的女兒。
他伸手摘下一個通紅飽滿的大石榴,暗暗在心中發誓他定不會像父親那樣朝秦暮楚,嫌棄發妻。他鄭重將石榴握在手里,前往新房。
*
出了喜轎,薛雁便被輾轉送入了新房,此刻她身穿大紅喜服,頭頂紅蓋頭,坐在喜床上,雙手交疊放在腿上,可手心里已經出了一層汗,顯然感到緊張不安。
突然,傳來一陣響動,只聽一陣腳步身傳來,應該是有人已經進了屋子,她從紅蓋頭底下瞧見那人步伐有些不穩,腳步踉蹌正朝她走來,心想這趙公子應是喝醉了。
“趙公子。”
可那人卻沒說話,又走近了幾步,她剛要掀開蓋頭,卻被那人扣住手腕。
“趙公子,你弄疼我了。”
聽她這般含嗔的模樣,那人又加重了手中的力道。
“你放開。”她疼得直蹙眉頭。
那人非但沒放,還扣住她的手腕,將她壓在喜床上。
薛雁想要掙扎,卻被死死壓住無法動彈,她想抬腿去踢那人,就連雙腿也被壓著。
“趙公子,你要做什么,快放開我!我們說好了,我們……唔……”
那人輕笑了一聲,一手緊緊鉗住她的雙手手腕,一手扣住她的下頜,附身含吻住她的唇。
“你……”
吻實在得霸道,堵住她的唇,不許她說出一個字,那吻毫不憐惜,好似狂風驟雨來襲。唇舌強勢入侵,比起吻,更像是啃咬。
她的舌尖又痛又麻,口中竟然嘗到了一股濃郁的血腥味。
原來他還受了傷,這人力氣好大,摩挲著她下頜的指腹有厚厚的繭子,應該習武之人,他不是趙文軒。
不知是何人竟敢擅闖趙府,還敢闖入趙文軒的新房。
她懼怕他的力道,想掙扎卻又無法掙脫,只得發狠用力咬在他的唇上,那人吃痛放開了她。
薛雁趁著他松懈,用力將手掙脫,一把將那人從身上推開。
那人發出一聲悶哼,應該是碰到了傷口,痛苦的倒在床上。
薛雁趕緊掀開蓋頭,看見躺在床上的男子,震撼不已。
竟是他。
那一刻她不知是喜還是憂。他還活著,但看上去受了很重的傷,面色慘白,就連唇也沒有血色,這十多日以來,他到底經歷了什么。
一股濃郁的血腥味傳來,霍鈺握住胸口,嘔出一大口鮮血。滿眸通紅,笑著抹去嘴角的血跡,含著諷笑:“怎么,幾日不見,竟要嫁人了?”
薛雁手收緊,心里緊張,卻垂眸掩飾眼中的慌亂,“是啊,姐夫還不知道吧,我與謝二郎解除婚約,要與趙公子成婚了。”
她在心里暗示自己她是薛雁,是寧王妃的妹妹薛雁,霍鈺是她的姐夫。
“為何是他?”霍鈺強忍著劇痛,說話時嘴角又溢出了血。
薛雁道:“這嫁娶之事講究緣分,我與趙公子有緣份。”
霍鈺追問道:“緣份?那你喜歡他嗎?”
薛雁為了激他趕緊離開,“是的,自然是喜歡的,不然也不會嫁給他。”
霍鈺的唇角勾著涼薄的笑,“那本王呢?”你不喜歡本王嗎?”
薛雁心頭一顫,手緊握成拳,盡量讓自己看上去鎮定從容。
“若是姐夫喝醉了酒,我讓人送王爺回府,姐姐在等著姐夫。”
他遠在北狄,又怎么這么快發現王府的不是她,或許他并不知道,只是試探她罷了。
“你過來。”
薛雁卻往后退了幾步,“我去喊人扶著姐夫,安排人送姐夫回府。”
霍鈺正要上前,卻突然倒了下去。
薛雁嚇得趕緊上前扶著他,“王爺,你怎么樣了?”
霍鈺看著她,“都說了讓你過來。”
他的肋下還插著一支箭,虛弱得隨時都要倒下。
卻不顧傷痛將她緊緊抱在懷里,低頭捧著她的臉頰,放肆親吻著她的唇。
還好,他趕到了,還好,這一切都來得及。
“王妃以為嫁了人,本王便能知難而退了嗎?也未免太小看本王了,便是你嫁了人,本王也能將你奪過來。”
霍鈺的那聲“王妃”也及時提醒了薛雁,提醒著她已經和姐姐換回,寧王妃是姐姐薛凝,如今正在王府里,是他明媒正娶的妻。
“王爺錯了,我是薛雁,不是王妃。姐姐薛凝才是寧王妃。”
“那每晚同本王耳鬢廝磨,與本王親密擁吻,一聲聲喚本王夫君……”
薛雁趕緊握住他的嘴,不許他再往下說下去,“姐夫喝醉了,我讓人送姐夫回府。”
“不許再喚本王姐夫?”
她一聲聲“姐夫”徹底惹惱了他,霍鈺氣惱的掐著她的腰,將她逼至墻角,用力吻著她,只想將她按在床上狠狠懲罰一番。
“本王早就說過,誰是本王的王妃,本王絕不會認錯。”
突然一陣腳步聲傳來,有人往新房這邊過來了,而這個時候來新房的便只能是趙文軒。
薛雁又急又惱,被他禁錮在懷里無法動彈,更是又氣又急,終于用力推開了他,“王爺你瘋了!
被她猛地一推,霍鈺嘔出一口鮮血來,身體也搖搖欲墜,徑直倒了下去。
薛雁見他吐血,不禁皺起眉頭,露出擔憂的神色,“姐夫,你怎么樣了?我不是故意碰到你的傷口的,是你放才那般對我……”
霍鈺虛弱靠在墻上,“你為我擔心,心里還是在乎我的對不對?”
薛雁瞪了他一眼,“不是,我沒有……”
霍鈺卻笑道:“若是本王因此死了,你會不會有一點點難過。”
薛雁抿了抿唇,卻道:“這是我的大婚之日,請寧王殿下離開。”
薛雁不想再同他糾纏,“趙公子來了,這是我和趙公子的新房,請您離開!”
“離開?”霍鈺往床上一躺,“不如本王便在這里看著……”
“你無恥!”
霍鈺卻打斷了她的話,“薛雁,信不信本王今夜就在這里要了你!”
他一把將她抱在懷里,走向床榻,傾身壓下,“本王覺得將趙文軒的新房變成本王的也沒什么不好!”
“你……”
正拉扯間,門被推開,趙文軒看到眼前的這一幕,內心驚怒交加,他要娶的妻子和別的男人在他的喜床上。
而那個男人正是寧王,寧王不是死了嗎?為何寧王出現在京城,還會出現在他的喜床上。
手中的石榴也滾落在地上。
“寧王殿下,他是薛家的二小姐,是寧王妃的妹妹。”趙文軒雙手已緊握成拳,氣得渾身發抖。
霍鈺整理衣袍起身,“你錯了,他是本王的王妃。”
“便是寧王殿下,也不能顛倒黑白,扭曲事實!這里是我的喜房,而她薛雁我趙文軒的妻。”
霍鈺發出一聲冷笑,“你聽好了,本王只說最后說一次,她是本王的王妃。”
拔劍直指趙文軒的胸口,“信不信本王殺了你!”
嗜血長劍的劍刃烏黑泛著冷光,透著幾絲血光,像是剛飲了鮮血,泛著森然的寒意。
趙文軒卻絲豪不懼,徑直走向他的劍,直到那把劍刺進他的胸膛,他也絕不退縮。
“便是殿下殺我,我也絕不退讓!”
薛雁急得趕緊上前,擋在趙文軒的面前,只怕真的會鬧出人命。
“王爺住手,不要殺他,這一切都是誤會,我可以解釋的,求王爺放了他。”
薛雁又勸趙文軒,“趙公子,謝謝你替我做的這一切,我替家人謝謝你。”
薛雁急忙道:“王爺,我有話要對你說,我們先離開這里,尋個安靜的地方說話。”
“好。”
霍鈺手中的長劍一挑,直接挑下趙文軒身上的喜袍,喜袍落地,變成了碎布。
劍上滴下幾滴血。
“甚是礙眼!”
一道冷沉的聲音從趙文軒身后傳來,“倘若再讓本王知道你覬覦本王的王妃,取你性命!”
霍鈺抱著薛雁飛身躍過趙府的院墻,出了趙府,他武藝高強,視趙府的家丁護院如無物。
直接將她塞進馬車,“本王給你解釋的機會,倘若不能讓本王滿意的話,今夜便休想走出這輛馬車。”
而后將她壓在身下,狠狠吻她。
發泄著連日的思念和害怕要將他逼瘋了。他害怕自己來遲一步,便會永遠失去她。
第46章
陸梟發現有人闖進趙府,便趕緊追過去查看,只見新房的門大開著。趙文軒失魂落魄的坐在桌前獨自飲酒,而原本他身上的喜服也已經變成了一地的破布,胸口也受了劍傷,鮮血染紅了衣裳。
陸梟上前焦急問道:“文軒,到底發生什么事了?到底是何人擅闖趙府,新娘呢?”又趕緊奪去他手里的酒杯,勸道:“受了傷,不能喝酒。”
趙文軒搖了搖頭,“走了。我總想著留住她,哪怕是假的……”
這所謂的大婚其實是假的,只是為救出薛家的計策,就連方才的拜堂禮,他都是找人假扮的,哪怕是假的,他也心甘情愿。
陸梟皺了皺眉頭,“什么假的?還是先追到那闖入府里的賊人,追回薛二小姐再說。”
趙文軒說道:“舅舅,不用追了。從小到大,我從未求過舅舅什么事,舅舅,只求這件事,你不要追究也不要過問,好嗎?”
陸梟嘆了口氣道:“好,我不過問,但總還是讓我先為你治傷吧?”
陸梟雖然不知道到底發生了什么,但見他這副模樣,顯然是對薛雁用情至深,替他退去衣袍,包扎傷口,勸道:“無論發生何事,但你記住大丈夫何患無妻,切不可讓自己困于情愛之中,亂了分寸,別忘了我們所謀的大業。”
趙文軒抬眼看向陸梟,猩紅的眼中似有淚意,“舅舅,秋闈將要揭榜,我此番若高中,請舅舅助我進兵部。”
陸梟大喜,“好好好,好孩子,你終于想通了,這一次舅舅一定助你。”
*
門外的馬車上,傳來一道慍怒的聲音,“王爺不管不顧擅闖趙家,竟還對趙公子拔劍相向,王爺不覺得自己太過蠻橫無禮了嗎?”
薛雁想要用力推開他,可顧忌他受傷吐了血,卻只是說道:“王爺快許我起身。”
薛雁整理身上被弄皺的喜服,道:“昨夜北狄探子闖入刑部地牢殺人,救走了北狄名將袁不望,若非趙文軒在危難之際將我的家人都轉入地道之中,又暗中尋了幾個被北狄人殺死的逃犯,破壞了死人的面容,冒名頂替,只怕我的家人早就被死在那幫北狄探子的亂刀下。”
趙文軒是想借著大婚之名,轉移眾人的注意力,偷偷將薛家人送出城去,避免趙謙在暗中繼續對薛家人施加毒手。
趙文軒完全是一片好意想要助她,趙文軒對她說,沒人會想到趙家的長公子會在大婚當夜送薛家人出城,此番出其不意,或許便可以成功。
又說趙謙盯得緊,只有大婚當天送薛家人出城便是最好的選擇,只是擔心會壞她聲譽。
可家人命懸一線,趙謙隨時打算害父親性命,比起父母家人的性命,她的聲譽又算得了什么。
因此她和趙文軒成婚并不是真的。
若非她及時阻止,遲得半步,那嗜血長劍只怕已經殺了趙文軒,他差點枉死在霍鈺的劍下。
霍鈺沉默了片刻,“對不起。”
薛雁差點以為自己聽錯了,沒想到他竟會直接服軟,與平日那個霸道強勢的他簡直判若兩人。
“是本王來遲了。本王得知薛家人出事,得知你出事,本王日夜兼程,還是來遲了。”
當他從簫炎的口中得知他設計對趙文軒下藥,讓她和趙文軒有夫妻之實,他快要瘋了。
后來又得知她要嫁給趙文軒,他更是一刻未停,趕往京城,不惜一切代價,也要將她奪回來。薛雁說的對,若是她再遲得片刻,他便會一劍捅穿了趙文軒。
但聽到她和趙文軒并非真的成婚,嘴角不自覺漾起了笑意,莫說讓他服軟,便是讓把命給她,他也是愿意的。
薛雁抿了抿唇,見他的臉上還有好些擦傷,身上好像也不只一處受傷,不禁軟了軟語氣道:“姐夫的傷嚴重嗎?可曾上過藥?”
聽到那聲姐夫,他不禁臉色一沉,“不許叫我姐夫,叫王爺。”
薛雁不禁皺起眉頭,心想這人真是喜怒無常,明明方才還面露喜色,瞬間便陰云密布,臉色驟變。
而原本從夫君竟然變成了她口中的姐夫,而府里如今還有一位寧王妃,霍鈺只覺得莫名的煩躁。
他只顧著趕路,哪里顧得去處理傷口,肋下的那支箭還未完全去除,他只是忍痛拔了箭,又噴了一口酒水消毒而已,而那截斷箭至今還嵌在肉里。
每動一下便痛入骨髓。
因連日趕路,未得停歇片刻,傷口和里衣連在一處,他忍著劇痛,卻笑著說:“看來王妃還是關心本王的。”
薛雁微微擰眉,“王爺弄錯了,我是薛府的二小姐薛雁,是殿下的妻妹。”
甚至還同他劃清界限,同他撇清關系,霍鈺難免覺得心中失落。
只聽薛雁道:“肅王勾結北狄和東夷國行刺穿殿下,臣女已告知殿下,請王爺一切小心。如今夜已深了,臣女與王爺共處一室多有不便,恐會惹來不必要的麻煩,臣女便告辭!”
“站住,不許去找趙文軒。”
薛雁道:“至于我要找誰,那也與寧王殿下無關!”
她剛要下馬車,霍鈺卻拉著她的衣擺,露出那般虛弱無助的眼神,“你別去找他,如今本王回來了,本王會護著你的家人,會護著你,你別怕。”
薛雁微微一怔,看向霍鈺,昨夜有賊人闖進地牢行兇,那時在刑部大牢中,她怕極了,那時她盼著他能出現。
她擔心肅王的陰謀會得逞,她擔心他會出事,擔心他真的已經死了。
擔心自己費心一切心機也保不住自己的家人。
霍鈺回來也相當于給了她一顆定心丸,有他在身邊,她便莫名覺得很安心。
可這些話她不能說,現在她是薛雁,寧王是她的姐夫,身份之別,倫理道德都不允許她僭越。
薛雁趕緊掙開他的手掌,甩開他的觸碰,“多謝王爺,但王爺請自重。”
可沒想霍鈺卻直直往前摔去,薛雁著急去攙扶他,“王爺怎么了?”
見薛雁透出關切的神色,言語間也有些緊張,他趁機虛弱的靠在薛雁的肩側,“許是連夜趕路都沒睡好的緣故,故有些虛弱。”身體也暗暗往她身邊挪了幾寸。
薛雁見他臉色蒼白,嗓音也有些嘶啞,身體卻貼靠過來,她也不禁蹙起眉頭,“既然是勞累所致,王爺便好生歇息,我更不打擾王爺了。”
卻被霍鈺抓住她的衣袖,“為了見你,我整整五天沒睡。本王才回京便又要去抓袁不望。怕又是一場持久戰。”
“你當真這般狠心見本王傷重流血而亡嗎?”
“那你到底要如何?”
半月未見,他的確清減憔悴了不少,臉色蒼白,下巴露出幾點青色胡茬,面帶倦色。
見薛雁似心軟了,霍鈺又道:“若你不在,本王也無法安心休息。只要你不走,本王保證絕不會對你做什么過分之事。本王只是不想自己快死了,卻連個陪著的人都沒有。”
薛雁抿了抿唇,感到一陣無語,見他那虛弱模樣,也終于心軟點頭。
“我從趙府逃婚,現下也無處可去。我與趙文軒約好四更天便送家人出城。在這之前,我哪里都不會去。不過王爺先離我遠些。
提起趙文軒,霍鈺心中不虞,他冷哼一聲,道:“你怎知趙文軒可信,難保他沒有參與趙家之事。”
薛雁道:“我不知該相信誰,至少他不會害我,也并未害我的家人,我只知若沒有他,我和家人早就死在了刑部大牢中。”
眼下只有送走家人,再圖謀以后吧。
“薛家的案子就交給本王來查吧,倘若薛家真的無罪,本王一定會還他們清白。”
薛雁起身對霍鈺行禮,“多謝王爺,我已經查到是何人陷害父親陷害薛家,此番只需拿到肅王的供詞,便可還薛家還父親清白,另外我已經有了主意,想同王爺借幾個人。”
霍鈺爽快答應:“好,那便讓辛榮挑幾個同你前去。”
霍鈺知道她有勇有謀,又有自己在身后替她撐腰,便是捅破了天,也有他替她兜著。
更何況肅王得罪了她,他覺得倒霉的那個人應該是肅王。
霍鈺寵溺的看著薛雁,笑道:“便是你要取我那三皇兄的狗命,本王也替你兜著,你只管大膽行事便是。”
霍鈺看她的目光堅定,也充滿了信任,就像在那座海島上,他知道她一定有辦法脫險,這一次他也信她能助薛家度過難關。
其實霍鈺的話也打動了薛雁,蘇州之行他便是如此,對她毫無保留的信任,甚至到了縱容的地步,想起蘇州時,他們相處的點滴,他幾次冒險救她,他們生死相依,她的心中一片柔軟。
但又想到他是姐姐的夫君,便將內心翻涌的種種妄念全都壓下,或許正是他對自己的信任與包容,讓她對他生出了依賴,在遇到危險時總是盼著他能出現。
可誰又能一直依靠著誰,他終究是姐姐的夫君。
薛雁努力平復內心,讓自己不要胡思亂想,“辛榮不便前去,若是他出現,肅王第一個便會想到寧王府,此事需暗中行事,絕不定牽扯了寧王府。”
寧王行事素來狂悖,此前因慕容家一事,也已經惹得今上不喜。
此番由肅王策劃,聯合北狄和東夷在青城山行刺,便是寧王功高震主,惹得今上頗為忌憚,肅王才敢出肆無忌憚的對寧王出手。
倘若寧王敢明目張膽綁了自家兄弟,又不知會為他惹來怎樣的麻煩事。
霍鈺笑道:“你是在替本王擔心。”
薛雁否認:“不是。”
這時,辛榮策馬上前,追至馬車跟前,對寧王道:“殿下,肖副將說讓屬下來給您上藥。”
辛榮此前差點將差事辦砸,幸得王爺及時趕到,這才阻止了薛家二小姐和趙家的親事,只怕他小命不保,此刻他想著法子極力補救。
而肖副將一直擔心霍鈺急于趕路得不到休息,擔心他傷勢太重,恐會傷口感染,便將為寧王上藥包扎的機會讓給辛榮,也盼著辛榮能將功抵過,免于重罰。
霍鈺突然被打擾,心中不悅,怒道:“本王死不了。”
“屬下擔心殿下傷得如此嚴重,若是耽擱久了,恐怕會傷及根本,還有那道箭傷,只怕會有毒……”
雖說寧王是武將,但也不能如此糟蹋身體。
“本王都說了死不了,還不快滾。”打擾他和薛雁好不容易得來的相處機會,他定要重重責罰。
薛雁卻發話了,“讓辛榮進來替殿下上藥包扎吧。”
霍鈺則瞬間變臉,從一臉煩躁變成滿臉寵溺:“什么都依你。”
“王爺能坐遠些嗎?”
“好。”
只要她不走,他什么事都可以依她。
辛榮上了馬車,見到霍鈺那滿是敵意的眼神,頗有些不解,他只是關心主子的傷勢,到底是哪里惹惱了他。霍鈺暗含警告:“隨便包扎便罷了。”只要死不了就行。
他褪下外袍,讓辛榮替他包扎上藥。
薛雁臉一紅,趕緊轉過身去。
霍鈺笑道:“雁兒不是都看過了嗎?”
薛雁清了清嗓子,“王爺弄錯了,我哪有看過!”
“本王隱約記得,好像有不止一次。”
辛榮帶著匕首、金瘡藥和紗布進了馬車,當他見到霍鈺身上大大小小數十道傷口,震驚道:“王爺怎傷得如此嚴重,渾身上下竟有數十道傷口,還晝夜不停的趕路,這傷口沒有及時上藥包扎,皮肉已經連著里衣,必須要用匕首劃開,王爺您忍著些疼。”
霍鈺不禁皺眉,“說那么大聲做什么?”
他雖然希望薛雁能為他擔心,但卻也不想讓她為自己日夜懸心,心中不安。
薛雁聽辛榮說的如此嚴重,趕緊轉過身來,果然見他身上血跡斑斑。手臂、腰腹處全是傷,未經過包扎上藥,傷口的皮肉與里衣相連,此刻被硬生生撕開,揭下一塊皮肉來。
他竟然傷得這般嚴重,傷得最重的是離心口最近的那道箭傷,箭被削斷,箭頭竟然還嵌在肉里,傷口周圍紅腫不堪,不停地涌出鮮血。
原來他竟是這般拖著重傷一路趕回來的,還連續五日沒有睡覺,他這是不要命了嗎?
薛雁不知為何,覺得心口泛起了一陣密密麻麻的痛楚,他武藝高強,少有敵手,竟然傷得這般嚴重,這半個月來,他到底經歷過什么,那道傷若是再深幾分,他只怕也是性命難保。
思及此,她不禁紅了眼圈,眼淚也在眼眶中打著轉,“王爺,疼嗎?”
霍鈺卻似毫無在意,忍著被刀劃開肌膚的痛,“這不算什么,本王要上戰場,哪能不受傷的,這些年本王已經習慣了。只是世人都將本王當成無所不能的戰神,從來不會如你這般問本王會不會疼罷。”
只有她會關心自己,也只有她會選擇留在那座海島上,選擇和他同生共死,所以她才是最特別的那個人,他才為她日夜牽掛,再也放不下。
“早就不疼了。”
可辛榮那一刀子猛地劃開皮肉,拔出箭頭時,血流如注之時,他疼得捏緊了拳頭。
他氣息不穩,差點說不出話來,長喘了一口氣,咬著牙說道:“真的不疼。”
可薛雁分明看到辛榮替他上藥,碰到他傷口時,他疼得冷汗涔涔。
辛榮是習過武的,拔劍殺人不在話下,但倘若讓他動作輕柔替霍鈺包扎,只怕霍鈺再次飽受疼痛的折磨。
薛雁實在看不下去了,道:“還是讓我來吧。”
辛榮正是求之不得,“薛二小姐來,自是最好不過的,屬下擔心自己手上沒個輕重,恐會讓王爺的傷更嚴重。”
霍鈺皺眉道:“知道自己沒個輕重,還不快滾。”
薛雁從辛榮的手中接過干凈的紗布,一面替他清理血跡,一面上藥包扎,但他傷在腰腹和胸口,為了替他包扎傷口,難免會離他再近一些,要與他有些接觸。
她將紗布繞過他的側腰,手指不經意間碰到他的肌膚之時,她的臉也紅透了。
突然,霍鈺緊緊將她擁在懷中,“本王很想你。”
“王爺放開,”她想要推開他,可卻差點碰到他的傷口,又見他方才用力,紗布上已經滲出了血跡。
“傷口流血了,王爺別再亂動了。”
他將腰間的令牌取下交給薛雁,“帶著這塊令牌,他們便不敢難為你,昨夜北狄人在京中作亂,今日必定全城戒嚴,城中各要道都在抓捕北狄探子,搜查袁不望的下落。趙文軒未必有本事帶薛家人出城。等本王抓到袁不望,便來找你,一定要等本王,切不可沖動。”
薛雁點了點頭。
“對了,等到薛家人出京后,你有什么打算?”
畢竟有肅王指認,薛家人如今還是帶罪之身。
薛雁將令牌握在手心里,心中感激他想的周全,有了這塊令牌,若遇到緊急狀況,她便也能輕松應對。
“我會想讓父兄扮成商隊南下,去盧州找義父,義父的生意遍布江南,有他老人家的安排,父兄便能在盧州躲一陣,我也會想辦法盡快拿到肅王的供詞,為父親為薛家洗刷冤屈。”
霍鈺笑道:“好,若有需要,只管找本王。”
薛雁道:“那此番預祝王爺抓到那袁不望。抓到那幫亂殺人的北狄探子。”
當更鼓敲響了四聲,此刻萬籟寂靜,落雪無聲,似瓊玉碾碎,薄薄的在青石板上鋪了一層,正如霍鈺所料,今日城中巡邏的錦衣衛比平日多出了一倍,出入的幾個城門的要道都有錦衣衛仔細盤查詢問進出城的人員。
薛雁見這陣仗心里不禁覺得緊張,生怕今夜會出變故。
當馬車途經珍寶閣時,一道黑影躍至馬車上,閃身進了馬車。
“是三哥哥來了。”
薛況進了馬車,低聲道:“今夜城中把守甚嚴,妹妹有幾分把握能出城?”
見到薛雁手里寧王的令牌,薛況大喜道:“妹妹見到寧王了?有了這塊令牌,此行一定能萬無一失了。”
薛雁點了點頭,“但愿如此吧!”可她左眼皮跳得厲害,總覺得心中不安。
“二妹妹,有件事做兄長的不知道當講不當講。”
薛雁緊握著令牌,強裝鎮定,笑道:“三哥哥請說。”
薛況知薛雁緊張,故意選個輕松的話題,“聽說寧王殿下帶傷日夜兼程,也要阻止你和趙文軒的成婚,兄長覺得他對你應該是動了情。”
薛雁詫異道:“三哥哥休要胡說,寧王是姐姐的夫君,當初我答應替姐姐入王府已然十分荒唐,如今是斷然不會再與他有任何牽扯。好在昨夜他擅闖趙府的消息除了三哥哥和趙公子以外并無人知曉,此事三哥哥不可再提。”
薛況點頭道:“是啊,薛凝一向多心,此事萬不可叫她知道。”
他也有些看不懂薛凝,從前要死要活也要和謝玉卿在一起,如今卻又心安理得呆在寧王府,也不知道她到底是怎么想的。
薛雁心想等拿到肅王的供詞,還父親清白,她便前往盧州尋義父,從此天高海闊,她再也不見寧王,也可免于糾纏,她既然和姐姐已經換回,便該回歸自己的生活。
薛雁看著薛況道:“三哥哥,此去盧州山高路遠,我不放心祖母的身體,你一定要照顧好替我照顧好祖母。”
“二妹妹在京中也要一切小心,早日來盧州與我們匯合。”
白茫茫的雪地里只留下兩道極深的車轱轆印子。
*
永夜巷,趙府。
簫聲悠揚婉轉,來順知道主子在吹奏時不許被人打擾,便耐心的等在門外,將手攏進衣袖中取暖,焦急的來回踱步。
只聽簫聲嘎然而止,他輕叩房門而入,只見主子正抱著一本曲譜苦苦思索。
“這曲子有幾處不甚明白,改日去蘭桂坊請幽幽姑娘彈奏解惑。”
旁人去青樓是為了尋花問柳,尋歡作樂。而主人去青樓則是為了請教音律中的學問。來順在心中輕嘆一聲,主子也算是個癡情種,薛凝嫁入王府已有三個月,他竟還想著有朝一日能和薛凝來一次琴簫合奏。
可在來順看來,終究只是白日做夢,癡心妄想。
趙文普試著用簫聲吹奏了幾次,仍覺得不滿意,便皺眉搖了搖頭,看向來順,“有什么事嗎?”
來順走向前去,在趙文普的耳邊說了幾句。
趙文普大喜,“你當真看見薛況往西城門去了?”
來順道:“小的看得千真萬切,的確是薛況無疑。”
趙文普放下玉簫,大喜道:“好啊!這一次總算是讓我抓到了他,這一次我定取他狗命,新仇舊賬一起算。”
后半夜北方甚急,風雪肆意,狂風亂卷飛雪撲打著車簾子,風雪從車簾的縫隙中直往馬車里灌。
薛雁已經在西城門處的一條巷道中等侯了半個時辰。
約好的四更天送家人出城,可已經過了半個時辰,除了守城的守衛來回踱步,在雪地里留下一串腳印,守衛不停的搓著凍得通紅的耳朵,并無半個人影。
按照趙文軒的安排,今夜會讓他的親信長隨將薛家人藏在西域皮貨商的車隊中,悄悄將薛家人運送出城。
薛雁緊握著手里的令牌焦急等待著,可每多等一刻,她心里的焦急便多了一分。
也不知過了多久,終于來了人,那人四顧無人后,來到馬車旁,低聲道:“薛家老爺讓小的來傳信,說是有話要對二小姐說。”
趙文軒將薛家人從地道中救出來后,便將他們藏身在一處宅院之中,宅院中也是派了自己的親信照看著。
薛雁不知到底出了什么事,說好的此刻出城,卻沒想到父親竟然在這個時候要見她,可她隱隱覺得事情不太對勁。
她只得對那人說道:“煩請帶路。”
心里卻甚感焦急難熬,想著再過兩個時辰天就要亮了,再不出城可就來不及了。
那人架著馬車,繞了幾條街巷,終于停在一間位于鬧市的小宅院門前。
薛雁戴著兜帽和薛況一同下馬車。
進入小院,見到家人都平安無事,薛雁放寬心,而父親卻端坐著喝茶。
薛況上前對薛遠行禮,“都到這個時候了,您還有閑心喝茶,趙謙要害我們薛家,留在京城,保不準哪天就會遭了他的毒手了。此刻還請父親趕緊收拾行禮,快快出城還來得及。”
薛雁卻道:“父親是不打算離開了嗎?”
薛遠放下茶盞,看向薛雁,“好孩子,這段時間辛苦你為薛家操勞,只是為父問心無愧,為了薛家的名聲,卻不能走。”
而一向柔弱的母親余氏也走到薛遠的身邊,替他披了一件粗布衣裳,握住他的手,“老爺說的對,我們不能走,若是就這樣走了,薛家謀害皇子和太子的罪名就要落實,老爺和我商量過了,今夜便回到刑部大牢中。”
余氏替薛雁理了理面前的碎發,拂落她頭上的雪主子,“雁兒,你和況兒快走吧!尤其是況兒,他身上還背負著殺人的罪名,若是被人抓住,只怕是性命難保。”
“母親相信人不是我殺的嗎?”他以為自己身上背著殺人案,以前經常胡鬧闖禍,擔心家人都不會信他。
“人自然不是你殺的,雖說平日里你是有些胡鬧,但你的品行純良,又怎會殺人。我和老爺都知道你定是被陷害的。”
余氏并非是他的親生母親,可他卻沒想到余氏竟然關心著他,又如此了解他,薛況感動得熱淚盈眶。
余氏笑道:“你雖不是我親生,但也是老爺的孩子,是我看著長大的,我也不想你出事,你和雁兒快走,走得遠遠的,京城水深,薛家的事,你們就不要再管了。況兒你替我照顧雁兒,再也不要回來。”
“母親……”薛況的聲音哽咽了。
突然,門外傳來一陣急促的腳步聲,伴隨著鐵甲錚錚的聲響。
薛雁大驚失色道:“有人帶兵圍了院子。”
第47章
只見趙文普帶人撞門而入,冷道:“薛家人果然沒死,私逃天牢,藏匿于此,乃是死罪,來人,給我抓住他們!”
薛況將家人護在身后,握住手里的刀,“趙文普,沖我來便是,休想動我的家人!”
仇人相見格外眼紅,趙文普冷笑道:“薛況,你終于落到了我的手里,今天我必殺你!”
他拍了幾下手掌,對來順道:“來人,帶上來。”
原來,在趙文普破門而入之時,來順已經帶人潛入后院,抓住了生病的薛老夫人,此刻刀就架在薛老夫人的脖子上。
“老子便先從這老的下手。”
薛況怒道:“趙文普,快放了祖母,欺負老弱婦孺算什么本事!”
薛雁見祖母被抓,急切的道:“趙文普,三司審案的結果還未出,你不能動我的家人,難道你連圣上的旨意也敢違背嗎?”
趙文普看了薛雁一看,看到她眼下的朱砂痣,不禁有些失望,“若是薛凝如此對我說,說不定我會考慮放了這老太婆。”
他冷笑著對薛況道:“薛況,你若上前一步,我便先宰了她。還愣著做什么,還不快放下刀。否則,老子便讓這老太婆血濺當場。”
趙文普冷笑著對來順做了個手勢,“來人,給我上。”
來順手執棍棒上前,對準了薛況的腹部便是一棍打去。
那一棍用了全力,薛況的身體瞬間往后飛出去數丈遠,直接被打得趴在雪地里,吐出一口鮮血。
“這第一棍便是為報當日在謝府你毆打公子之仇。”
趙文普大笑道:“好好,繼續打!”
“不要再打了!趙文普,你放了三哥哥。”拳頭粗的那一棍子打下去,薛況直接被打吐了血,身體搖搖欲墜,倒在了地上。
薛雁哭喊著想要跑上前去阻止,卻被趙文普的人死死攥住不放。
而薛家人也被趙府的那些武藝高強的護院控制住,只能眼睜睜地看著薛況被打得。
“況兒”
“三弟”
薛家人見薛況為了祖母甘愿被打,也為薛況的大義感動,紛紛落下淚來。
只有趙文普高聲大笑,走到薛況的跟前,然后抬腳踩在薛況的脊背上,再用力碾壓著,薛況本就受了內傷,嘴角不停地溢出鮮血。
薛況抬頭笑看著聲嘶力竭,已經哭成淚人的薛雁,鮮血沿著嘴角往下流,他強忍著五臟六腑都快要碾碎的痛苦,憋得滿臉通紅,艱難地說道:“二妹妹,快轉過身去,別看。”
薛雁跌跪在地上,膝下雪珠飛濺,她不停的懇求,“趙文普,別打了,求求你你放了三哥哥。阿姐,若是阿姐看到你如此下狠手打三哥哥,她必定會厭惡你。”
“那便等她來了再說,厭惡我好啊,這樣我終于能見到她了。”
趙文普卻似越要置薛況于死地,他笑得面目扭曲,死死抓住薛況的頭發,迫使薛況與他對視。
“要小爺我放過他也不是不行。薛況,你跪下給我磕三個響頭,叫我三聲爺爺,像狗一樣對我搖尾乞憐,我便可考慮放了你。”
“呸,你休想!龜孫,老子才是你爺爺!要我對你求饒,做你的春秋大夢去吧!你爺爺我死也不會向你求饒。”薛況一口血沫子直接吐在趙文普的臉上。
趙文普用手一抹,竟是滿手的鮮血混著臟污,更是勃然大怒,“好啊!薛況你有種!不怕死是吧!再給老子狠狠打!打死了便說是薛況畏罪自盡,沒有人會追究。”
來順手握棍棒再次上前,那拳頭那般粗細的棍棒猛地打在薛況的背上,棍棒頓時斷為兩截,薛況也被徹底打倒在雪地里。
“不要啊!三哥哥!”薛雁聲嘶力竭,嗓子都喊啞了,失聲痛哭。
只見薛況一口鮮血噴出,皚皚白雪中頓時留下一片刺眼的鮮紅,薛況重重地倒在地上,臉貼在雪地里。
薛況卻勾著嘴角,笑了。
那一刻他感覺自己的骨頭斷了,身體卻變輕了,他雙瞳渙散,意識也漸漸變得混沌。
“二妹妹,照顧好自己,照顧好祖母,照顧好家人。”
薛雁見兄長被打成這樣,她心都要碎了,
她一口咬在緊抓著她的那個護衛的手臂上,用力的掙脫束縛,跑向薛況的面前,跪在薛況的面前。
“三哥哥,你怎樣了?三哥哥,你說話啊,三哥哥……”她將薛況抱在懷中,哽咽道:“三哥哥,你不要嚇我,你快睜開眼睛看看我。”
她摟著薛況的脖頸,替他擦去嘴角的血跡,可鮮血不斷從嘴角往下流,鮮血卻便越擦越多,兩袖斑駁,上面都是薛況的血。
“三哥哥流了這么多血,一定很疼吧。”
見薛況背后都是血,她想替他檢查傷在哪里,想知道他傷得如何了,可手還未碰到他,便顫抖個不停,她終于哭倒在薛況的身上,“三哥哥快醒醒,你說過要保護我的,你不能食言,你起來啊!你不要嚇我啊,三哥哥同我說說話。”
薛況原本重傷昏迷,卻又被疼醒來,他嘔出一口鮮血,見薛雁哭成個淚人,他伸手替她抹去眼淚,“二妹妹別難過,三哥哥沒事了。”
好像他的骨頭斷了,身上無一處不疼的。
薛雁大喜過望,擦去眼淚,“三哥哥好生歇息,這一次換妹妹來保護哥哥。”
他摟著薛況的身體,像從前三兄護著她那樣,將他護在懷中,不讓他再受到任何傷害,護著他免受棍棒之苦。
“看到你們這般兄妹情深的模樣,可真叫人感動啊!只不過……”
趙文普話鋒一轉,笑道:“薛二小姐原本是我大哥的心上人,可卻在大婚之夜跑了,我大哥傷心難過,借酒消愁,從小到大,我從未見過大哥如此難過。你原本是我的嫂嫂,我們便是一家人,我也可考慮考慮看在我大哥的份上放過薛況。可你害我哥淪為笑柄,在京城抬不起頭來。我大哥那么好的人,你憑什么拋下他!”
趙文普輕笑了一聲,“我本可看在我大哥的面子上,便只打斷他的雙手雙腳,可如今……嘖嘖嘖,你辜負了我大哥,老子要他的命。”
趙文普高聲道:“來人,給老子拉開她!”
薛雁卻緊緊抱著薛況不放,將他死死護在懷里,她不能再讓三哥哥被打了。
她拿出寧王的令牌,“寧王殿下的令牌在此,你們誰敢上前!”
見到她手中玄鐵所制的令牌,看到寧王這兩個大字,的確震懾住了趙府的護院。
“寧王府的令牌在此!還不快快退下!”
趙文普特意走上前去,仔細看了一眼那令牌,心中驚訝難道寧王就在附近,他懼怕寧王,聽到寧王的名字便出自本能感到害怕。
可他接到的消息是寧王已死在青城山,肅王已經讓那些北狄和東夷人聯手刺殺寧王已經死了。
有人親眼看到寧王死了。那這令牌自然也就不足為懼。
趙文普突然笑了,“薛二小姐膽敢弄個假的令牌來糊弄我!偽造寧王府的令牌,一樣是死罪!”
“再說寧王自身難保,他還回得來嗎?”
寧王今夜才回京,回京便夜闖趙府搶親,可他來無影,去無蹤,趙文普和肅王勾結,以為寧王死在了青城山,他不知寧王已經回京了。
他一把捏住薛雁的下巴,迫使她抬起頭來,“這張臉倒是和薛凝生得像,不愧是孿生姐妹,可惜你連她的一根小指頭也比不上,她琴棋書畫樣樣精通,你滿腹算計,詭計多端,你比不上她。”
薛雁卻道:“姐姐看重家人,若是她知道你傷害她的家人,她必會恨你。”
趙文普笑道:“是啊,她定要怨我的,但她已經嫁給了寧王,我再也見不到她,但倘若她怨了我,或許就能來見我了,對,有你們在,她一定會來見我的。”
他松開薛雁,見到那張和薛凝長得十分相似的臉,笑得瘋狂。
“那我就再打得狠些,打得越狠,她定會越著急來見我了。”
“趙文普,你瘋了嗎?”
趙文普如癡如醉,狀似瘋魔,沒想到他竟然對姐姐的執念如此深,竟然用這種方法讓姐姐來見他。
他見薛雁擋在薛況的面前,怒道:“不讓嗎?那便給我一起打!”
正當順手中的棍棒正要打在薛雁的身上。
薛遠站出來阻止,“慢著!”
趙文普朝薛遠看了一眼,笑道:“這不是丞相大人嗎?不知丞相大人有何吩咐?”
薛遠不理會趙文普話語中的譏諷,怒道:“趙三公子應是有所誤會,老夫并非是想逃,而是打算主動前往刑部大牢。昨夜,地牢中突然闖入一伙賊人作亂,不知怎么回事,他們竟將老夫和家人擄來此地,老夫自知三司并未結案,自是不便在此處停留太久,便主動回到刑部牢房,想對趙大人請罪。等三司會審的最后結果,等陛下的旨意。”
趙文普突然一愣,看向來順,笑道:“他說的話你信嗎?”
來順哈哈大笑,“當然不信了,我看分明是你們薛家人畏罪潛逃,趁亂越獄才對。”
趙文普笑道:“你們看,他都不信。分明是你們薛家人卑鄙,趁亂越獄,藏于這間宅院中,伺機逃走。本官身為錦衣衛千戶,有追捕人犯之責,協助刑部將你們緝拿歸案。”
“至于他!”薛況指向被打得奄奄一息的薛況,“殺人潛逃,阻攔本官辦案,更是罪加一等,來人,再給我打!”
他居高臨下看向薛況,“一個窮兇極惡的殺人犯,即便打死了,那也是為民除害,死有無辜。”
“都愣著做什么,給我打!”
薛老夫人突然笑了,她看了孫兒一眼,又看向薛雁,眼中滿是不舍。
“你們趙家做了這些傷天害理之事,就不怕會遭報應嗎?”
她看向薛況,眼神柔和慈愛,“況兒,祖母曾經瞧不上你,覺得成天不務正業,還染上了京城里那些紈绔子弟的壞毛病,可如今祖母覺得你是個有責任有擔當的好孩子,是祖母錯了,祖母向你道歉。”
薛況聽了薛老夫人的話,更是熱淚盈眶,雖說被打成了重傷,渾身劇痛難忍,可得到了祖母的認可,他覺得心里暖暖的,熱血沸騰。
薛老夫人將手中的拐杖拄地,挺直了脊背,輕輕拭去眼淚,不舍得看的薛家的子孫,整理了身上的舊衣裳,看著漫天紛飛的雪花。
走向前去,一頭撞在刀上,抹了脖子。
她重重的倒在地上,心想這是她能為薛家的子孫做的最后一件事了。
“祖母!”
薛家人悲痛大哭,齊齊跪在地上。
大雪越下越大,落在祖母的身上,像是要為她輕輕蓋上那薄薄的被褥。
薛雁跪在地上,重重地對祖母嗑了三個響頭,眼淚止不住的往下掉。
祖母死了,薛況卻是再無顧忌,突然飛身躍起,去撿地上的繡春刀,持刀飛速撲向趙文普。
他出手太快,趙府的隨行沒能來得及擋住他,嚇呆了,趙文普也嚇得呆住了。
等他反應過來,那把刀已經架在他脖子上了,他驚慌失措,嚇得差點跌倒在地,“薛況,你不要沖動,你已經是殺人欽犯,要知道殺害朝廷命官是什么罪嗎?便是罪上加罪,得凌遲處死,還會禍連家族。”
薛況雙眸通紅,“老子什么都顧不得了,趙文普,你害死祖母,老子先剁了你!”
趙文普顫聲道:“分明是那老不死的自己撞死的。”
趙文普的話更是激怒了薛況,他抓過趙文普的手腕,狠狠將他的手掌壓在地上,“在殺你之前,老子先剁你一只手!”
眼看著那刀尖離手掌只有一寸,刀尖就要刺進手掌中,趙文普嚇得大叫,“別剁我手,我放你們走。”
此刻的薛況嘴角都是鮮血,面臉血污,睜著猩紅的一雙眼,像是地獄里的修羅,對趙文普說的話置若罔聞。
薛況不敢與他對視,脖子上架著鋒利的刀刃,驚駭欲死。
他聲音顫抖不已,帶著哭腔懇求,“求求你別殺我。我是朝廷命官,殺了我,你也活不了。”
薛況大笑三聲,猛地用力,一刀刺進了他的手背。
“啊——”
一聲慘叫響徹天際,“疼,疼,疼死我了。”
趙文普不停的慘叫,可薛況卻沒給他喘息的機會,死死扣住他的手腕,又是一刀扎進他的手掌中。
“你是朝廷命官,我不能取你狗命,但有的是辦法讓你生不如死!你陷害我殺人,害我家人,殺我祖母,我雖不殺你,但我有一百種辦法讓你讓你生不如死!”
趙文普不停的哭喊著,雙手手掌鮮血淋漓。他快疼死了,顫聲道:“薛況,我再也不敢了,你……你放了我,我放你們走便是。”
他已經疼的快說不出話來。
薛況本就受了很嚴重的內傷,此刻拼盡全力一擊,牽動臟脯,更是噴出了一口鮮血,一把抓住趙文普的領口,將他提了起來,“讓你的人都出去,你親自護送我的家人出城。”
挾持趙文普當人質,才有一線生機。
而后他又對薛遠說道:“父親,您看到了嗎?趙家人一手遮天,不取我們的性命不會罷休,祖母都已經死,難道您還指望著咱們薛家的案子能上達天聽,還指望著能活著走出這間小院嗎?”
可不等薛家人得到喘息的機會。
突然,一隊甲兵闖入小院,很快便將院子團團圍住。
只見幾個隨從抬著步輦進了小院,那步輦上的人正是肅王。
肅王臉色蒼白,歪在轎輦之上。
隨著步輦緩緩降落,他捂著腹部,痛苦地皺緊眉頭,對抬著轎輦的兩個隨從道:“你們兩個過來。”
那兩個隨從躬身上前,肅王突然揚起手掌,直接給了那兩個隨從兩巴掌。
“本王傷勢未愈,你們想謀害本王嗎?輕點懂嗎!”
可他才抽打了兩個隨從,卻牽腹部的傷口,疼得一陣咬牙切齒。
“來人,給我將這兩個沒輕沒重得蠢材拖下去,杖三十。”
肅王身后的兩個身穿黑甲兵上前,將那兩個人拖進雪地里,手持軍棍重重打下去。
行完刑,他又擺了擺手,讓人將那兩個人拖走,雪地里留下了兩道深深的血痕,一直延伸至遠處。
肅王突然撫掌大笑,對身后的吩咐道:“掌燈。”
肅王府的隨從點燃了手里的燈籠,晦暗的小院瞬間變得亮堂起來,肅王看著數十盞明燈,頗為滿意道:“這才對嘛?這院子太小,又太暗,本王都看不清這院子里到底有哪些人。”
他看著一眼被匕首扎破手掌,嚇得尿了褲子,跪在地上求饒的趙文普,失望的搖了搖頭,“趙三公子,幾天未見,你怎的把自己搞得這么狼狽?”
見到肅王,趙文普就好像看到了救星,“哇”的一聲便哭了出來,趕緊對肅王求情,“肅王殿下,快救救我,薛家人膽大包天,竟然謀害朝廷命官,他們要殺我。”
薛況手里的刀往趙文普的脖子上逼進,趙文普又是一陣鬼哭狼嚎。
“殿下,救命。”
肅王冷笑著,示意他閉嘴,高聲命令道:“弓弩手準備。”
那些身穿黑甲的甲兵步伐整齊排成一列,手中的弓弩對準了所有薛家人。
肅王用欣賞的眼光看向薛況,“功夫不錯,要不要考慮改投本王麾下,替本王做事?”
薛況身受重傷,傷重吐血的情況下,還能擒住趙文普,還有上次他竟然闖入畫舫救人后逃脫,薛況的武藝是真的不錯,他也是很愛惜像薛況這樣的人才的。
薛況冷笑道:“肅王殿下陷害我的家人,我便是再沒骨氣,也不會為你賣命?”
“好好好,薛家人果然都有骨氣。不過可惜了,年紀輕輕,竟然選了一條死路。”
趙文普快要瘋了,刀還架在他脖子上,隨時會要他性命,而肅王居然還在和薛況說笑,肅王有沒有想到他也是一條活生生的人命啊。
“求肅王殿下救我。”趙文普要哭了。
肅王看了趙文普一眼,神色不耐道:“放了他,不然,薛家人都得死。”
那些黑甲兵手中的弓弩將薛家人團團圍住,箭在弦上,只等肅王一聲令下。
“本王數三聲,薛三公子若不放人,本王便殺了他們。一、二……”
還未數到三聲,薛況手里的刀哐當落地,他自己死了倒是無所謂,但他不能薛家人的命去賭。
他一把將趙文普用力攥過來,然后一腳將他踹進雪地里。
趙文普吃了滿口雪,連滾帶爬的從雪地里起身,還未站穩,便又摔了一跤。
他好不容易才爬到肅王的跟前,肅王卻捏緊了鼻子,用嫌棄的眼神看著他,“好臭,熏到本王了,離本王遠點。”
趙文普看向自己嚇得尿濕的褲子,很是難為情的遮擋住尿濕的部位,不敢再靠近,只往另一側移去。
可就在這時,肅王的手下楊宥走到井邊,從院子里的那口古井中打了一桶井水,將那桶井水一股腦的淋在趙文普的頭上。
趙文普整個人被淋成了落湯雞,渾身上下被冰冷刺骨的井水澆得濕透,身體快要凝結成冰,他快要凍僵了,冷得牙齒哆嗦著,用那凍得通紅的手指指向楊宥,“你……你……為什么要潑我。阿嚏!”
楊宥看著趙文普,認真的道:“殿下說你臟,我便給你洗洗。”
趙文普快要崩潰了,這大雪天的井水可不是鬧著玩的,被澆了一身井水,身上還冒著寒氣,差點凍成了冰塊,他快氣死了,也快冷死了。
肅王見到他這身狼狽不堪的模樣,撲哧一聲笑出來來,“趙三公子,你也別往心里去,他是個傻的。”
楊宥雖然武藝高強,但因小時候摔傷了腦子,行事沒有章法,更不知變通。
趙文普敢怒不敢言,心里憋屈極了。
只見肅王擺了擺手,對隨從吩咐道:“來人,扶趙三公子回去換身衣裳。這天寒地凍的,可不要把人給凍壞了。”
來順這才敢上前,扶主子去換衣。
肅王往院中一掃,最后目光停留在薛雁的身上,瞇眼笑道:“真好,都在啊!”
他正身坐好,卻牽動了腹部的傷,疼得面目扭曲。
他往薛雁一指,“將她給本王帶上來。”
薛況趕緊將薛雁護在身后,黑甲兵列隊上前,拔刀指向薛況。
薛雁扯了扯薛況的衣袖,“三哥哥受了重傷,不要在為我出頭了。”
楊宥正要上前抓住薛雁,卻被薛況握住手腕阻止,“不許碰我的妹妹。”
而楊宥也不讓,一把抓住薛況,將他高舉至頭頂,正要用力摔出去。
可薛況已經受了很嚴重的內傷,那楊宥武藝高強,能單手將人舉至頭頂,可見手上的力道非常人可比,這一擲出非同小可,必定會傷及性命。
薛雁大驚失色,趕緊阻止,“肅王殿下要對付的是我,肅王殿下找我報仇便是,請殿下放了三哥哥。”
肅王看了看薛雁,對楊宥吩咐道:“放他下來。”
楊宥這才將薛況放下。
薛雁這才松了一口氣。可又見楊宥出手快若閃電,死死扣住了薛況的脖子,可見楊宥的武藝已高出三兄太多,三兄根本就不是他的對手,那人力大無窮,只需稍微用力,三兄的性命只怕是要保不住了。
“過來。”
肅王發話了,他笑看著薛雁,道:“那天在畫舫,本王未能看清你的模樣相貌,走近讓本王再看看。”
薛雁只得走上前來,跪在肅王的面前,眼神卻毫不畏懼。
肅王勾了勾手指,“再近些。”
薛雁按他的命令,再往前近了幾步,肅王突然用手捂住了她的唇,只露出那雙宛若琉璃般的眼睛。
肅王興奮大笑,“果然是你。可算是讓本王找到你了。”
薛雁用力掙脫他的手掌,“那天我捅了殿下一刀,今日我便以命相抵,只求寧王殿下放過三兄,放過我的家人。”
雪越下越大,到了夜晚,北風更是透著刺骨的寒涼,有人替肅王撐傘,替他遮擋風雪,可跪在雪地里的薛雁就不好受了,雪水滲透衣裙,寒風凜冽如刀,刺骨的寒冷直往骨頭縫里鉆。
身上還落了一層薄薄的雪。
肅王剛想抬手將她扶起,卻顧慮她身上藏刀,
“來人,給本王先搜她的身。”
“不用。我自己來。”薛雁解下外衣,只穿一件單薄的裙衫,比夏日的裙衫還要單薄的多。
那身單薄的衣裙可不能再藏刀。“肅王殿下滿意了嗎?”
肅王點了點頭,“好好好。一個如花似玉的小娘子動不動便拔刀殺人可不好。”又攏了攏身上的狐毛大氅,“真冷啊,薛娘子冷嗎?”
卻沒叫她起身。
肅王對身邊人吩咐道,“你們沒看到薛娘娘冷得發抖嗎?快去抬炭盆來。”
不一會兒,肅王的那些隨從便抬了四五個炭盆放在薛雁的四周。
“再放近些。”
那些隨從便又將炭盆抬得離薛雁更近些,此刻外面置身冰天雪地,可那燒得正旺的四個炭盆,像是被四輪灼熱的太陽炙烤著,很快她的身體變得越來越熱,熱得快要受不住了。
地面的雪開始融化,她方才經歷過極致的冷后又經歷了極致的熱,她漸漸承受不住,感覺自己快要熱化了,身體也開始搖搖欲墜。
“其實只要薛二娘子對本王服個軟,認個錯,本王便可以考慮放了他們。”
薛雁跪伏在地上,“求肅王殿下高抬貴手放了我的家人。”
“慢著。”只見肅王的兩指之間夾著一顆黑色藥丸,“光磕頭可不夠,既然要服軟,薛二娘子可要拿出點誠意來。乖乖吃下它。”
薛雁知道這是什么藥,肅王常年在風月場上混,不知這藥荼毒了多少女子。
見薛雁遲遲不肯服下,肅王一把捏住她的下巴,將藥強行塞進她的口中。
“這一次,你休想再逃,本王這藥能讓貞潔烈女變成最下賤的娼妓,從此只會男人搖尾求歡。”
薛雁想要掙扎起身,卻搖搖晃晃跌了下去,肅王一把抱住她的雙腿,扛在肩頭,抱著猶如醉酒的薛雁,走進房中,“讓本王先嘗嘗這藥的滋味。”
他關上門,對守衛吩咐道:“將薛家人都殺了,記得做的隱晦些。”
第48章
霍鈺擔心送薛家人出城會出意外,便讓辛榮帶著幾個人暗中跟著薛雁,但見一對肅王帶著一群身穿鎧甲的黑甲騎兵圍了院子,那幾個人便要沖進去,卻被辛榮抬手阻攔,“那黑甲騎兵足有百余人,你守著院子,我去找肖副將。”
畢竟里面的肅王,冒然闖進去沖撞了皇子,不但無法救出薛家人,只怕還會讓寧王陷入被動,但好在寧王并不相信趙文軒有這個能力能救出薛家人,便派他一直跟著。
*
趙文普的手被包成了粽子,走到薛況的面前,卻又不敢離得太近,生怕薛況發起狠來,會真的斷他雙手雙腳。
離得老遠,他才對薛況喊道:“薛況,你方才可都聽到了吧?不是我想殺你,而是你們薛家人招惹了肅王殿下,殿下想取你們薛家人的命。你記著啊!這可不關我的事,等到你們薛家人全都死了變成了鬼,可別來找我。”
趙文普哈哈大笑,往后退了幾步,有肅王那撐腰,他便覺得底氣十足。對身后的黑甲騎兵揮手,“放箭!全部射殺!”
余氏原本性子最是軟弱,遇事難以決斷,事事都要詢問薛遠,若遇危機,她更是急得六神無主,啼哭不止。可自從薛家經歷了變故,她反而變得堅強了,也想明白了許多,如今命懸一笑,她也能坦然面對。
她緊緊握住薛遠的手,“老爺,嫁給你是我這一生中最幸運的事。從前我總覺得不滿足,覺得自己在這個家什么都不能做主,更沒有當家主母的應有的樣子,可如今我才算看明白了,其實大事一直是老爺替我頂著,府里有老祖宗替我操勞著。這是旁人羨慕不來的福氣。”
薛遠笑著將她擁在懷中,“從娶你的第一天起,我便發誓不讓你為這個家操半點心,還記得上余府提親時對老泰山說過定會讓你像在余家做女兒那般的無憂無慮,自由自在。只可惜今日卻連累了你。”
余氏的臉上露出了甜蜜的笑,紅著臉說道:“這些年老爺都做到了,老爺對我很好,我死而無憾。”
她和薛遠是少年夫妻,成婚三十年,他們從來沒爭吵過一句,她為薛遠生下了兩個兒子兩個女兒,正如薛遠所說的那般,他很疼愛她,記得她所有的喜好,包容她軟弱無能的缺點。
余氏滿是憐愛的看著三個孩子,不禁傷感的落下淚來,“可孩兒們還年輕,他們將來……可是他們已經沒有將來了。孩兒們還未娶妻,我和老爺都還未抱孫子。”
薛遠卻道:“生死有命。”又看向薛燃三兄弟道:“你們害怕嗎?”
三兄弟齊聲答道:“不怕。”
在危難之時,一家人互相依靠,互相信任,竟從未像現在這般齊心。
“那你們怕死嗎?”
三兄弟異口同聲,“不怕死,下了黃泉,一家人永遠在一起。我們去黃泉路上找祖母。”
薛遠笑著,眼中飽含著淚水,“不愧是我薛家的子孫,不愧是我薛遠的孩兒。”
薛家三兄弟的手緊握在一處,三顆心也緊緊挨在一處。
從前他們彼此瞧不上對方,薛籍和薛燃瞧不上薛況這個庶出的紈绔弟弟,可方才他們見薛況面對強權和威壓毫不退縮,臨危不亂,拼盡性命去博一條生路,他拒絕了寧王收他入麾下的要求,不愿茍且偷生,兩位兄長更是對他刮目相看,對他心生欽佩。
而原本薛況卻瞧不上兩位兄長,雖說出身高貴,卻各有各的呆傻之氣,尤其是大哥的腦子里成天都是一些不切實際的幻想。
如今為了氣節,他們也從未想過要逃,臨死也沒想過要逃,他也對兩位兄長大為改觀。
但薛況也知道這一夜的反抗終于走上了絕路。
突然,他飛身躍起,執刀沖向那些手握弩箭的黑甲騎兵,對兩位兄長高聲道:“大哥二哥,對不住,我先走一步了。”
他拼盡最后一絲力氣也要闖進那屋子,他要殺了肅王,救出薛雁,絕不能讓妹妹受到侮辱。
趙文普見薛況躍至屋頂上,以為他要逃走,慌忙指揮黑甲騎兵:“快,給我攔住他,快放箭!”
弩箭朝四面八方飛射出去,眼看著薛況和薛家人都會死在亂箭之中。
只聽一聲巨響傳來,霍鈺策馬撞開了小院的木門,手執嗜血劍,手挽劍花,擋住飛射而來的無數弩箭。
弩箭墜地,他身后的大氅跟著一抖,用力拂去飛來的箭雨,擋在薛家人的面前。
只聽霍鈺朗聲道:“趙文普,你好大的膽子,私自調兵乃是抄家滅族的死罪!”
趙文普見到寧王安然無恙,似白日撞了鬼,身子也軟了下去。
“來人,給本王剁了他!”
趙文普想逃,卻被飛來的長劍刺中了腿,他重重的跌在地上,辛容手起刀落,直接割斷了他的脖子。辛容將長劍恭敬遞霍鈺。
“這些玄字營的將士,肅王私自調兵,你們也同他一樣,等同謀反!”
那些黑甲衛見趙文普已死,又聽說自己犯了謀逆的大罪,個個都驚駭欲死,紛紛跪在寧王的面前磕頭求饒。
但霍鈺聽聞那屋中發出的聲音,已然變了臉色,一腳踹開了那道門。
那些黑甲騎兵都只是聽從上司的調遣前來相助肅王,哪知竟然攤上了謀逆的大罪,又見寧王面色凜然,眼中殺氣騰騰,毫不留情便殺了趙文普,頓時腿一軟,便嚇得跪在地上,“我們實在不知情。求寧王殿下饒我等性命。”
辛榮道:“既然知道錯了,便去自領五十軍棍,再等殿下處置。”心想肅王竟然惹薛家人,竟敢將手伸到薛娘子的身上,惹了寧王殿下,只怕是活得不耐煩了。
這玄字營隸屬陸梟的麾下,如今玄字營的黑甲兵竟然來幫肅王。
陸梟因為姐姐陸氏郁郁而終,與趙謙素來不睦,難道這不睦是假,在背后支持肅王才是真?
此事還需進一步查證,處理了那些黑甲騎兵,便只剩下肅王的隨行和那位武藝高強的楊宥。可薛況卻隨意裹了傷,搶先對辛容說道:“辛將軍,讓我來。”
*
服下那顆情藥,薛雁覺得渾身滾燙難受,頭腦昏沉,像是飲了烈酒一般。
她酒量還不錯,喝一點酒還不至于醉倒,可這藥實在厲害,服下后身體綿軟無力,四肢酸軟,但心里卻像是燒起了一團烈火。跟快身體發燙,欲|火難捱。
她像是被烈焰炙烤著,極其渴望與男子相貼,她強忍著往肅王身上蹭的沖動,牙齒緊咬著下唇,一陣血腥味從口中彌漫看來。
唇被她咬出血了,強烈的疼痛又讓她清醒了幾分,不行,她得想辦法脫身,不能被肅王這個禽獸碰了身子。
“肅王殿下。”她在肅王的耳邊輕喚了一聲,那嬌顫發抖的聲音令肅王身體也酥軟了。
肅王也已經被迷暈了頭,“美人兒,無論你有什么要求,我都滿足你!”
“不知怎的,我覺得頭有些暈,請殿下放我下來。”薛雁說這話時,聲音已經顫抖的不成樣子,她的指甲緊緊掐著掌心,想用疼痛時刻提醒自己保持清醒。
薛雁故意擠出幾滴眼淚,讓自已顯得楚楚可憐,任誰看了都會心疼不已。
“既然臣女已經落到了殿下的手上,自是任由殿下處置,難道殿下還怕我逃了不成?”
肅王滿意的點頭:“是是是……你服了醉月合歡,本王不怕你逃。不信你使使勁。”
薛雁渾身酸軟無力,手也抬不起來,四肢無力,更別說走路了,只能任人擺布。
肅王也終于將她放下。他正要湊過來親她的唇,薛雁的手指卻放在肅王的唇上,“我若服侍了殿下,殿下能放過我的家人嗎?”
肅王微微一怔,勾唇一笑,“自然是要放的。”
聽外面斗得正狠,想必薛家人早已被黑甲騎兵的弩箭捅穿了,只怕也只剩一地的尸體。
可肅王卻怎么也沒想到是寧王及時趕到,還收拾了他所有的隨從,死的都是他的人。
“那我便服侍殿下寬衣吧。”見薛雁忍得牙關都在打顫,強忍著不適同肅王周旋。
肅王自是心中大喜,沒有人能熬過那醉月合歡的情藥。
心想無論她如何高潔不屈,如何冰清玉潔,也還是忍不住要屈服了。
薛雁裝作主動去解他衣裳,摸向他腰間的玉帶,卻趁機找準了他腹下的傷口,使出全力,手肘用力一擊。
冷笑道:“肅王殿下,滋味如何啊!”
他給她服這情藥,她便讓肅王生不如死!
肅王傷重未愈,腹部的刀傷再次裂開,他痛苦地弓著身體,不停的哀嚎,痛哭流涕。
薛雁只恨自己力氣不夠,沒能在他的傷口上再狠狠踹一腳。
她要趁肅王疼得咬牙切齒之時,趕緊逃出去,方才的打斗她也聽見了,她知道肅王要對薛家人動手,不管怎樣,她都要與家人死在一起。
薛雁打傷了他,還趁機逃走,肅王惱羞成怒,他掙扎著起身抓住了她的衣裙。畢竟肅王已是成年男子,他與薛雁的力量懸殊,他一把將她身上的衣裙撕下。
那本就單薄的衣裙被撕碎,薛雁大驚失色,只怕自己要遭殃。
只聽“砰”的一聲響,整塊門板被人踹倒了。
而此刻夜色漸退,天也快要亮了,亮光透進了屋內。
只見霍鈺身披大氅,滿頭寒霜,他鬢角染霜,眼角眉梢帶著化不開的冷意。
眼看著薛雁身上的衣裙被撕開,霍鈺褪下大氅,將薛雁裹進懷中,“別怕,本王在。”
薛雁緊緊抓住他的手臂,整個人都縮在他的懷里,身子不停的抖動著,是害怕,也是藥效發作后,渾身發抖。
他將薛雁打橫抱起,生怕她再受到一絲一毫的傷感,“是本王來遲了!”見她這般小臉通紅在他懷中發抖的模樣,霍鈺心疼極了。
但碰到男子的身體,薛雁越發難以自控,她情不自禁地往霍鈺的懷里蹭了蹭。
甚至雙手也變得不安分起來,“王爺,我好熱,好難受。”
甚至那柔軟的小手輕撫著他,環住了他的腰。
霍鈺的呼吸不穩,逐漸變得急促炙熱起來,伴隨她手上的動作,他的心也開始一陣陣狂跳。
此刻她的唇貼在他的耳邊,吐氣如蘭,那一刻,霍鈺身子僵直,險些把持不住。
他一把捉住那亂動的小手,“再等一會,這里不行。”
他得先料理了肅王,再將她去往清凈的地方。
薛雁的手被捉住了,身體難受得緊,眼中氤氳著一層水霧,霍鈺不忍看她如此難受的模樣,低頭哄她,卻貼她的額頭,“乖,再忍耐一會。”
薛雁被那藥折磨得實在辛苦,哪里還聽得到他說了什么,見他的喉結一上一下輕輕的滾動,她仰頭親吻在喉結上,甚至還嫌不夠,張開嘴,用齒輕輕的磨咬著。
欲/火猛地竄了起來,霍鈺看著懷中的小女子,他向來對她毫無抵抗力,當她這般同他癡纏之時,他更是難以自控,差點把持不足。
“王爺,我好難受。”
見她忍得難受辛苦,霍鈺更是心疼。
更是對害她如此受折磨之人厭之入骨。
他一腳踹在肅王的傷口上,肅王的身體瞬間飛了出去,直直的撞在墻壁上,倒在地上,再也站不起來了。
肅王覺得自己的肋骨要斷了,五臟六腑劇痛難忍。
霍鈺一把掐住了他的脖子,“說,你給她吃了什么?”
肅王疼得倒抽一口涼氣,他明明已經收到消息,寧王已經葬身青城山,可為何他竟然好端端的就在自己面前,見到那滿臉煞氣的寧王,面色煞白,他甚至覺得自己活見鬼了。
“你到底是人是鬼。”
“啊——”
霍鈺腳踩在他的傷口上,腳用力碾著他的傷口,
“你說呢?我的好三哥。”
肅王已經疼得渾身痙攣,大口喘息,雙手抓住霍鈺的腳,避免霍鈺再用力。
他再來一腳,只怕他小命不保了,他已經疼得滿頭冷汗,“應該是六弟無疑了。”
下手如此狠辣,不是霍鈺又會是誰。
“六弟饒命,這中間定有什么誤會。”
霍鈺怒道:“解藥拿來。”
見到薛雁面色坨紅,嬌喘微微,被那藥磨得厲害。
肅王面露難色,卻不敢欺瞞,“此藥名為月夜合歡,是從西域得道高僧處所得,是為增進房事情趣的藥物,男女交/合所用,但……并無解藥。”
他本就是拿這藥給那些女人服下,好在房事上多些情趣花樣,又會去弄什么解藥。
“這薛二小姐是六弟的妻妹,必定比跟王妃多了一份刺激,不如六弟就先抱著美人離開,嘗嘗這服藥后的美人滋味到底如何吧!行了房事,這藥便能自動解了。”
見那肅王笑的下賤猥瑣的模樣,霍鈺更是滿腔怒火,一拳打在他的臉上。
直接將肅王打得暈死了過去。
霍鈺抱著薛雁出了屋子,此刻薛雁已經失去了理智,被體內的欲/念占據,在他的懷中扭著身子,在他低頭替她擦拭額頭的汗珠時,薛雁直接咬住了他的耳垂,臉頰也似醉酒般通紅,“王爺,我,想要。”
霍鈺經她撩撥,更覺得內心的邪火往上竄,趕緊匆匆抱著薛雁出去,薛雁飽受折磨,他也忍得痛苦,得找一個清凈之處,替她解了那月夜合歡。
辛榮已經將趙府和肅王府的守衛都料理干凈,見主子抱著薛二小姐急匆匆出了院子,便打算上前稟告主子關于薛家人該如何處置。
可卻被薛況給拉了回來,見妹妹已經被寧王救下,滿意的笑道:“看來寧王殿下有急事處理,辛將軍還是不要去打擾王爺了,有勞辛將軍將我和我的家人送回刑部大牢。”
“也好。”
畢竟三司還未結案,若是薛家人私自越獄出逃那便是死罪,方才主子那火急火燎的模樣,他也不敢再去打擾。
只是這趙文普的尸體不知該如何處置,肅王好歹是皇子,竟被自家主子打成了這般模樣,若是鬧到陛下的面前,只怕陛下發怒會治罪。
要是言觀那個奸商在,他有不少鬼點子,也能給他出些主意。
可打架辛榮在行,但出主意辛榮的確不會。
于是辛榮看向薛況,“眼下該如何善后,還請薛兄為在下出個主意。”
薛況笑道:“這好辦,將趙文普的尸體先藏起來,如今北狄暗探作亂,過幾日再將他的尸體拋出,偽裝成被北狄人所殺,可嫁禍給那位袁將軍,辛將軍可要注意些,那北狄人常用的是一把詭異的彎刀。”
只需在趙文普的身上再弄些刀傷,即便是趙家懷疑,他們也沒有證據。
“至于肅王,自然要將他客客氣氣送回府上。”
辛榮瞬間便懂了。將肅王送回王府,若是他敢告到圣上面前,自家主子打死也不承認毆打了肅王,肅王沒有證據,此次跟隨肅王的隨從都死了,來個死無對證,肅王也只能吃了這個啞巴虧。
他對薛況拱手道:“多謝薛兄指教,真是幫了我一個大忙!話說薛兄真是練武奇才啊!竟然在身受重傷之時,還能打敗了肅王身邊的頂級高手。”
薛況看向被薛況打敗后五花大綁的楊宥,對辛榮道:“他也是個可憐人,只可惜跟錯了主子。”
他方才攻楊宥的下盤之時,被楊宥攔腰抱住摔倒在地上,那時,楊宥便察覺他后背受傷,若是出手攻他后背,他必輸無疑。
可楊宥在關鍵時刻還是選擇手下留情,他雖然傷到了腦子,可心地卻如此良善。
這般武藝高強的人才實在不該為那心思狠毒的肅王做事。
辛榮輕拍在薛況的肩頭,笑道:“等寧王殿下收拾了肅王,一定會將楊宥招于麾下。”
薛況疼得齜牙咧嘴,嘴角抽了抽。
辛榮笑道:“抱歉,忘了你有傷在身。”他將隨身帶著的金瘡藥交給了薛況,“等薛兄出獄,我定要找機會和薛兄切磋武藝,薛兄在獄中一定要保重身體。”
“好,辛將軍等我。”
寧王府的護衛趕緊清理現場,之后便將薛家人送回了刑部大牢。
為了保護薛家人的安全。之后寧王便在圣上面前推舉了刑部侍郎崔敬,那崔敬剛正不阿,眼中揉不得沙子,最是見不得那種徇私枉法、罔顧律法公報私仇的小人,但凡他看不慣的便要當面指出,更是動不動便寫折子上奏。
刑部尚書趙謙最是頭疼崔敬這樣的下屬,更是暗示下屬處處排擠他。可偏偏崔敬為人十分嚴謹,又破了好幾樁大案子,在圣上面前露了臉,偏偏趙謙心胸狹隘,又無大才,遇到棘手的事也要來找他拿主意,每每如此,總是遭到崔敬一番冷嘲熱諷。
有寧王舉薦崔敬去查薛家的案子,那薛家人便不會出事。
而辛榮讓人清理了現場后,便放了一把火燒了這間宅院,這場打斗什么痕跡都沒有留下。
而身在薛凝得知家人被困的消息,匆匆趕來小院,正好碰見霍鈺懷中正抱著個女子策馬匆匆離去。
慧兒眼尖,雖沒看清那女子生得是何模樣,但卻看到了女子手腕上的白玉鐲。
她驚訝道:“王妃,那是二小姐。奴婢認得二小姐手腕上的鐲子,那是王妃出嫁時夫人送給您和二小姐的嫁妝,那鐲子和您手腕上的一模一樣。”
薛凝原本是想救家人脫困,可薛家人已經被送往刑部大牢,她便想著去求寧王將家人放出來,可沒想到竟然撞見寧王抱著自己的親妹妹離去,更覺得心煩意亂。
慧兒又道:“那二小姐身上還穿著王爺的大氅,王爺竟然毫不顧念王妃,反而與二小姐當眾摟摟抱抱,可見當初定是二小姐說謊欺瞞,說不定她早已瞞著王妃,和王爺當了真正的夫妻。”
“你住口!”自從謝玉卿移情別戀,她便討厭了薛雁,對她避而不見也就罷了,可沒想到竟然當場撞見她與寧王在一處,還如此親密。
她看見自己的夫君抱著自己的親妹妹,她更是覺得心里不是滋味。之前薛雁曾口口聲聲說她還是清白之身,可竟然當眾與他的夫君如此親密,顯然她更是居心不良。
她和薛雁已經換回,薛雁已經有了謝玉卿,竟然還要來搶她的夫君。
薛凝幾乎不曾絞爛了手里的帕子。
慧兒比薛凝還要著急,問道:“王妃,咱們現在該怎么辦?”
薛凝氣得摔了帕子,“跟上他們,我倒要看看她和自己的姐夫能做出什么丑事來!”
*
美人在懷,霍鈺覺得甚是煎熬,他抱著薛雁上了馬,將她抱在懷中,打算趕往城外的別院。
他一手抱著她,緊緊貼靠在自己胸前,她的小臉藏在那大氅之中,他選了一條相對行人較少的街巷,徑直出城。
可他卻低估的懷中薛雁的黏人程度,那月夜合歡發作起來,一次比一次更強烈,薛雁已經不再滿足與男子相貼了。
因霍鈺一只手握著韁繩,一只手要護著她的側腰,避免她掉下去,薛雁的手不再被束縛,可拉扯了半天卻沒解開玉帶,薛雁不滿地道:“怎的那般難解,王爺幫我。”
霍鈺只得低聲哄她,“再堅持一會,很快就要到了。本王定會想辦法替你解了那月夜合歡的情藥。”
懷中的女子又蹭了蹭,“不要。”
薛雁那熱燙的臉頰貼著脖頸,“我要同王爺當真正的夫妻。”
那月夜合歡的情藥甚是厲害,中藥之人會徹底失去理智,被情藥控制,每一次發作,便更厲害,欲/望也更強烈。
“夫君,同我圓房,好不好?”
霍鈺整個人都僵住了,他日思夜想,求之不得。
從認識她的第一日,他就想同她當真正的夫妻。”
“夫君,親親。”
他不由自主地低頭,用唇小心的去觸碰她的唇,但又怕勾起了她的欲/望。
薛雁干脆摟著他的脖頸,用他曾經教她的方法去吻他,細吻著他的唇。
她害羞的看著他,道:“夫君,難道是要在馬背上嗎?”
說完她的臉卻紅透了。
霍鈺想起那圖冊上所畫的內容,突然想起那天在王府的屋頂上,她曾指著圖冊上在馬背上的男女,震驚道:“原來這也可以嗎?”
霍鈺勾唇笑了,原來她腦子里竟然想的是這個。
第49章
霍鈺渾身一顫,身體像是過了電一般。
她竟然還親了上去。
算了算路程,離城外的別院還有數十里之遙,快馬還需兩個時辰才能到。
他怕自己忍不住,更怕自己控制不住會要了她。他不忍見她這般痛苦。
她已經憋得小臉通紅。
那炙熱的溫度隔著衣衫傳到他的身上,他也覺得灼燙無比。
自己也快要被點燃了。
她身上竟是這么熱,恐怕此刻這藥又發作了,不能再耽擱了。
別院太遠,但藏于云秀山上的玉龍寺卻轉眼就到。
霍鈺突然改了主意,策馬趕往玉龍寺的佛堂。
他曾經隨母妃去過玉龍寺,知那佛堂內設有一間清凈的內室,雖然寺里的和尚們每日辰時便會前來誦經,可現下辰時已過,和尚們必定不在佛堂,那間內室不失為一處清凈所在。
正好可助他替薛雁解那情藥。
于是,霍鈺將薛雁抱下馬,飛奔上山。
進了寺廟,果然見和尚們都在寺中打掃挑水,并不在佛堂誦經。
只見寺內爐鼎中香煙裊裊,那玉龍寺位于云秀山的山腰上,此刻正值晨間,薄霧輕籠著寺廟的鐘樓,佛塔的塔尖被層層薄霧籠罩,似高聳入云霄,偶爾從鐘樓傳出幾聲鐘響,聲音古樸悠遠。
這間佛寺位于京郊,寺內藏書破萬卷,傳承至今已有百年。
霍鈺三步并作兩步飛快進了佛堂,抱著薛雁入內室,將她放在蒲團上。
薛雁卻哪里肯放手,直接抓住他的領口,甚至用唇去蹭他的唇瓣,去蹭他的鼻尖,惱他遲遲沒有動作,不滿地道:“不是說等王爺回來就圓房的嗎?”
見她如此急切,霍鈺卻笑了,這個時候她倒是記得清楚,也不再同他裝傻了。手指輕輕刮蹭著她的鼻尖,俯身輕吻著她的額頭,“小騙子,你想好了嗎?”
薛雁輕哼了一聲,連連點頭,“我想好了。王爺,現在就圓房吧!”
*
馬車一路追著霍鈺上了山腰處的玉龍寺,見到這座恢弘的佛寺,薛凝覺得感慨良多,當初她在薛雁和謝玉卿的定親宴上負氣出走,那時謝玉卿追著她入了玉龍寺,也是在這玉龍寺中,謝玉卿被人刺殺,身受重傷,命懸一線。
若非他受了重傷,需要人照顧。若非謝府出事,要人打理,他又怎會在同薛雁朝夕相處中竟然移情了薛雁,她很懷念自己曾經雖不能時時和謝玉卿相見,但他們心意相通,懷念謝府出事前,他們吟詩賞花的那些無憂無慮的日子。
要是沒有那場刺殺,若是謝府沒有出事,她又怎會和謝玉卿分道揚鑣,他們依然還是人人艷羨的一對神仙眷侶。想起往事,薛凝不禁潸然淚下。
慧兒以為薛凝看到親妹妹和夫君在寺廟中私通而感到心中難過。
她便對薛凝道:“王妃,咱們還是不要進去了吧?省得看到了會更難受,沒想到這二小姐如此不知廉恥,竟然和自己的姐夫在寺廟中偷情。”
薛凝心中厭惡,覺得惡心,
沒想到謝玉卿背叛了她,她的親妹妹薛雁也背叛了她。
心中更是憤怒不已,事情一件接著一件發生,從前無憂無慮的日子不在了,愛人背棄了誓言,謝玉卿移情偏偏愛上了薛雁,而與她成婚的夫君竟然也愛上薛雁,薛雁成了焦點,成了這個世界的中心。
難道薛雁全然不顧及她的立場和處境,若是此事傳了出去,旁人又會如何看她的笑話,她在王府又要如何立足。
如今她這個寧王妃成了天下人口中的笑話,日后也只會淪為京城貴女茶余飯后的談資。
她賭氣下了馬車,進了佛堂,她倒要看看那對狗男女到底背著她做了什么。
可她分明看見霍鈺抱著薛雁入了佛堂,卻不見了蹤影,這偌大的空蕩蕩的佛堂中,放眼望去,也并沒有什么可藏身之地。
可她越是找不到人,薛凝越是心急如焚,卻似百爪撓心,誓不將他們找出來不罷休。
云秀山風景秀美,鳥語花香,佛寺遠離鬧市,偶有幾聲鐘鳴聲傳來,靜謐幽靜。
當薛凝尋不到人,正打算離開之時,卻聽到了一聲極低的喘息聲,那聲音她又怎么分辨不出,分明就是她的孿生妹妹薛雁。
原來這座佛堂中竟然別有洞天,應是藏有一間內堂暗室,一想到自己的夫君和薛雁在佛堂中行茍且之事,薛凝頓覺如遭雷擊,渾身血液上涌,氣得手都在發抖。
她輕提裙擺,雙腳輕踩著地面,盡量不要讓自己發出任何聲音,終于被她尋到那間內堂的所在,只需往里一看,便可看清內堂發出的喘息聲到底是什么回事。
可到關鍵時刻,薛凝卻不敢看了,她一口氣跑出了佛堂,回到了馬車。就好像身后有人在追趕她似的。
回到馬車里,她終于忍不住,眼淚無聲的墜下,雙手抖個不停。
慧兒看她嚇成這個樣子,趕緊問道:“王妃,這到底發生什么事了?難道二小姐是真的與寧王點殿下”
薛凝突然高聲呵斥,打斷了慧兒的話,“你不要再說了,從今往后,我不想知道有關于薛雁的所有消息。
這簡直就是奇恥大辱,方才在內堂中發出了那種聲音,可想而知里面到底發生了什么。
她又何必親自去確認,又何必自取其辱呢!裝作不知豈不更好,即便霍鈺不喜歡她,但她便還是今上賜婚的寧王妃。知道真相,她也只是獨自煎熬罷了。
做了丑事,勾引她夫君的薛雁,還有寧王喜歡誰不好,偏偏喜歡她的親妹妹,都讓她感到屈辱。
慧兒見她如此難過,憤憤不平道:“難道就沒有人能管管他們了嗎?難道只能讓王妃受盡委屈,有委屈也沒地兒訴說嗎?”
薛凝怔怔地看著慧兒,眼淚不停地往下墜,慧兒的話提示了她,有沒有人能管管薛雁和寧王。她突然想到了一個人,宮里的月妃娘娘。
月妃娘娘從小撫養寧王長大,寧王頗為孝順,一定會聽月妃的話。畢竟姐夫和妻妹私通的消息傳出去,那些監察彈劾百官的御史會上折子彈劾寧王私德不修,有辱皇家顏面。
薛凝緊緊握住帕子,似下定了決心,“進宮求見月妃娘娘。”
慧兒大喜道:“王妃是想找月妃娘娘主持公道?”
“不,是求月妃娘娘放了本宮的家人。”
順便去探探月妃娘娘的口風,若是月妃厭惡這種事,她便借機將告發薛雁。
霍鈺不喜歡她,如今的薛家失勢,沒有家族撐腰,薛凝覺得事事艱難,她將京中的那些貴眷邀請來府中,便是告訴她們,薛家雖然失勢,但她薛凝卻仍是寧王妃,靠她自己的能力也能救出家人。
入宮后,薛凝便徑直前往明月宮,碰巧遇見去明月宮送繡帕的尚衣局的女官趙文婕,薛凝本想避開和趙文婕碰面,可趙文婕卻似特地來找她,上前對她行禮,“下官見過寧王妃。”
薛凝朝她點了點頭。
“寧王妃也去明月宮嗎?正好下官也給月妃娘娘送繡帕,不如便一道同行?”
薛凝雖心里不愿意,但也不好在明面上與她鬧得太僵,于是點頭道:“好。”
昨夜大雪,皇宮內苑金色的琉璃瓦上覆蓋了薄薄的一層,宮里的臘梅花開了,枝頭上白雪妝點得煞是好看,一陣陣清新淡雅的梅香入鼻,好聞極了。
去月妃的明月宮要經過大片的梅林,梅林中花枝繁茂,里面隱隱飄出絲樂聲。
薛凝隱約見到林中似有人在雪中起舞,那人體態輕盈,裙袂飛揚,似翩然欲飛的瑤臺仙子。
一身胭脂色舞裙飛揚舞動,周圍落了一地的紅梅花瓣,美艷不可方物。
她上前撥開梅枝,眼中滿是驚艷的神色,不禁感嘆道:“那是哪個宮的娘娘?好美啊!”
尤其是她回眸一笑,那傾國傾城的容貌舞姿,真是世間少有。
薛凝自負美貌,可見到那在梅林中起舞的女子,竟覺得相形見絀,覺得自己也被那美人比下去了。
趙文婕笑道:“那是柔妃。柔妃娘娘寵冠后宮,這些年在宮里無人能及,除了那令人驚艷的絕世美貌,她的舞姿更是天下無雙。
薛凝由衷的嘆道:“如此柔媚動人,如此絕色,可當真是世間少有。”
美人柔若無骨,行動處如扶風的弱柳,令人見之心生憐惜,那張臉卻又媚到極致,皎潔的芙蓉面上繪以櫻花的花瓣妝點綴,艷若桃李,皎若月華,這世間只怕沒有一個男子能抗拒她的美貌。
薛凝不禁感嘆道:“寵妃就應該是這般模樣。”
她的話驚動了梅林中的女子,
“是趙尚宮嗎?”
就連嗓音也如黃鸝般悅耳動聽。
柔妃一舞罷,宮女紅拂小心翼翼地上前,替她擦拭額頭上的細汗,將繡著落梅、領口點綴著狐毛的披風替她披在身后。
紅拂小聲道:“娘娘,這天越發涼了,您身子弱,仔細著涼。”
柔妃輕咳了幾聲,眼圈也跟著紅了,眼下幾點淚光,“我的身子一向如此,入冬之后再不頂用了。”
紅拂低頭,高舉雙手接過柔妃手里的帕子,“每年入冬后,陛下都會讓娘娘搬去溫泉行宮,想必今年內務府也應該要著手安排了。”
“就你多嘴。”
柔妃只是柔聲說了一句,那宮女便已經臉色煞白,嚇得趕緊跪在地上請罪,“奴婢說錯了話,奴婢該死,請娘娘恕罪!”
“這是做什么,瞧你怕成這樣,不知道的還以為本宮是什么吃人的怪物呢!”
柔妃親自將那名宮女扶起身來,笑道:“我責罰你做什么,只是本宮素來低調,不喜有人將這些事掛在嘴邊。先起來吧!”
那宮女仍是抖個不停,兀自退到柔妃的身后,將那顫抖的手攏進袖中,低著頭再也不敢吭聲。
柔妃笑著看向薛凝和趙文婕,“讓你們看笑話了。”
柔妃笑時更是嫵媚動人,眼角的花瓣妝更添了一抹艷麗的色彩,薛凝由衷感嘆道,“娘娘真美啊!還有這妝艷而不俗,極襯娘娘的氣質。”
“你便是寧王妃吧。”柔妃柔聲看向薛凝,笑時眼角眉梢皆成媚態。
薛凝趕緊對柔妃行叩拜大禮,柔妃親自將她扶起身來,輕握住她的手腕,“本宮很喜歡你。”
薛凝低頭靦腆一笑。
“這是要去明月宮嗎?”
薛凝點了點頭,“是,自妾身和寧王殿下成婚以來,便一直沒有機會入宮拜見月妃娘娘,今日,妾身見那臘梅開了,便采摘了枝頭初開的花瓣制成香,想給月妃娘娘送去。”
柔妃看向她手上的香袋,“可以給本宮看看嗎?”
薛凝便恭敬的將那香袋雙手奉上,柔妃接過香袋,放在鼻尖輕嗅,“不錯,你這調香的技藝果然與眾不同。”
她將香袋還給薛凝,笑道:“本宮最羨慕的便是月妃,她誕下了皇太子,又收養了寧王,如今又得了凝兒這般孝順的兒媳,可惜本宮沒有福氣,這些年一直無所出,只孤身一人。若是本宮有你這般美麗聰慧又心靈手巧的女兒,本宮便也心滿意足了。”
薛凝被夸得臉都紅了,覺得柔妃不但美麗,性子也溫婉,人也很好相處,也沒有寵妃的架子,便對她生出了幾分親近感。
“妾身看柔妃娘娘也是個有福之人,一定能為陛下誕下一位白白胖胖的小皇子。”
柔妃笑道:“你慣會哄我高興,小嘴跟抹了蜜似的。”
柔妃讓那宮女退下,讓薛凝上前攙著她,她伸手拂落枝頭的細雪,摘下一朵紅梅。
薛凝很快便領悟了她的意思,趕緊上前替她將梅花戴在鬢邊,夸贊道:“娘娘真美。”
可柔妃卻嘆道:“再美的容顏也有老去的那一天,到頭來也如這掩埋在雪里的紅梅一般。盡數化作塵泥。”
她又伸手摘下一朵梅花,替薛凝簪在發間,“本宮最喜歡你們這般的如花年紀,你如今又嫁得寧王那般的如意郎君,實在令人羨慕。”
可柔妃突然話鋒一轉,“只可惜令妹與趙公子的婚事未成。倒讓人覺得遺憾惋惜,但凝兒這般才貌雙全,想必令妹也不會差,不知她可另有婚配?”
提起薛雁,薛凝似被戳到了痛處,死死攥住手中的絲帕,但柔妃的話卻似給她指出了一條明路。
是啊,若是薛雁已有婚配,嫁了人,便可斷了寧王的念頭。是不是只要找機會將薛雁嫁出去,霍鈺便不會再對薛雁心生妄念。
薛凝突然跪在了柔妃面前,“娘娘,妾身的妹妹已經年滿十八,聰慧機敏,容貌端麗,只可惜她的婚事上卻不順,先是與武德侯府的二公子退了親,如今又與趙公子錯過了,妾身怕妹妹再也無法尋得一門好親事,請娘娘為妹妹做主,為妹妹選得一位如意郎君,妾身不勝感激。”
“好,容本宮想想哪家才貌雙全的郎君能與令妹相配。”
柔妃沉思了片刻,笑道:“這幾日秋闈便要放榜了,等殿試之后,圣上便會親點前三甲。屆時狀元榜眼和探花郎皆會入瓊林宴,到時候全京城的青年才俊都會前來赴宴,那便讓薛家二小姐也來赴宴。本宮會親自為她挑一個如意郎君。”
“多謝娘娘。”
薛凝入宮前還愁云滿面,可得見貴人后,頓時撥開云霧,眼前一片明朗。
柔妃笑道:“若得空,以后也常到本宮的承恩宮里坐坐。帶上你調制的香,本宮見你也喜歡這落櫻妝,本宮也可以教你。”
“好,妾身下次一定親手給娘娘制香。”
柔妃對身后的宮女道:“圣上也快下朝了,先回宮吧。”
薛凝和趙文婕齊聲道:“恭送柔妃娘娘。”
見薛凝進宮時面色不虞,可如今卻是一臉的喜色,趙文婕也只是看在眼里,不動聲色道:“前面便是明月宮了。咱們先進去吧!”
薛凝走進明月宮,宮里卻不見一個宮女太監,那明月宮中不見一根花木,只有一叢翠竹半攏著宮殿。
可現下已經入冬,竹葉枯黃,被秋風無情掃落,明月宮里難免覺得有些冷清凄涼。
“難道月妃娘娘不在宮里?”
薛凝心想或許她來得不是時候,月妃和麗嬪交好,或許和麗嬪約好了去賞雪景。
正當她打算離開時,卻聽到不遠處原來說話聲,趙文婕指著望月樓,說道:“月妃娘娘好像在那里。”
薛凝便和趙文婕入了望月樓,從樓上傳來了說話聲。
“桂嬤嬤,你是說寧王妃有些不對勁?”
桂嬤嬤恭敬答道:“是,就像是換了一個人似的,從前的王妃不擅長琴棋書畫,更不擅長點茶插花,還不愛學禮儀規矩。更不會邀請京中貴眷來府里宴飲,奴婢懷疑她想結交后宮嬪妃。”
月妃不禁皺了皺眉頭,笑道:“可鈺兒本就不被皇上所喜,如今手握重兵,又惹來了皇上的猜忌,她竟然去結交后宮嬪妃,犯了鈺兒的禁忌。”
桂嬤嬤擔憂道:“老奴實在拿不準,特來回稟娘娘該如何處理。”
月妃道:“竟然性情大變,不過本宮聽說薛家的是孿生姐妹,你可曾去薛家詢問打聽?”
“是,老奴已經打聽過了,薛氏姐妹性情截然相反,若老奴猜的沒錯,先入王府的是妹妹,蘇州城一行后,姐妹兩人換回,如今在王府的應該是姐姐。”
月妃問道:“這件事鈺兒可有所察覺?”
桂嬤嬤想到寧王在護送林妃去北狄前,便囑咐辛榮暗中關注著薛家姐妹的一舉一動,想必在離京前便已經知道了姐妹要換人的消息,便提前應對。
“老奴覺得殿下定是已經知曉了真相。只是寧王殿下自回京后一直沒有回府,應是不得空處理此事,但老奴總覺得寧王心儀之人應該是薛家二小姐,卻不知為何竟娶了薛家大小姐為妃。老奴特來稟告娘娘,倘若咱們殿下娶錯了人,該當如何?”
月妃道:“是本宮去求的賜婚,沒想到卻耽誤了他。但本宮總瞧著那薛凝不像是個安分的。”
可月妃笑道:“既然她也不想嫁入王府,那便再換回來便是。難道要將兩個沒有感情的人強行綁在一處,糾纏到死,終成怨偶嗎?若薛凝有心儀之人,本宮再做主成全她便是。”
就像她和皇帝一樣,皇帝從來不喜歡她,倘若當初她沒有進宮,嫁個平常的富家子弟,她的啟兒就不會死。
薛凝聽了月妃的話,只覺得如墜冰窖,再將她和薛雁換回,成全她和心儀之人,她也想和心儀之人在一起,可是二表哥已經移情別戀了。
但若是月妃做主,她便能和二表哥再續前緣嗎?
可二表哥發現她欺騙了他,對她如此冷漠絕情,謝府她已經回不去了,若是再被一紙休書趕出王府,那她到底該何去何從。
之后月妃說了什么,薛凝卻是一個字也沒聽進去。
她哭著跑了出去,月妃竟然知道了真相,也并不會提她主持公道。
趙文婕也在一旁煽風點火,“原來寧王殿下根本就不愛你,他愛的是你的親妹妹,是因為你和薛雁長得像才娶了你。”
薛凝大吼一聲,“不是的。”她討厭有人提起薛雁,討厭聽到這個名字。
分明她才是寧王妃,她覺得腦子亂了,甚至開始胡思亂想,想月妃會如何處置,是休妻還是和離?
出了皇宮,慧兒見薛凝的臉色蒼白,關切問道:“王妃怎么了?”
薛凝突然抓住了慧兒的手臂,“本宮到底該怎么辦啊?”她不想被休棄,她不知該何去何從。
*
玉龍寺鐘聲陣陣,佛堂中香案的香爐上冒出縷縷香煙,佛堂中籠罩著一股濃重的檀香味。
兩個時辰前。
薛雁躺在蒲團之上,裙衫堆疊在腰際。
她緊緊抱著傾身壓下的男子,指腹觸摸到背后的結痂的傷口,她沒想到霍鈺的背后竟然傷痕累累,積年累月的傷口結痂脫落后,留下了一道道粗糙的疤痕,對他心生憐惜。
她仰起頭頸親吻在他的唇上,親吻在疤痕上,輕喘了一聲,道:“疼嗎?”
那般的親吻,霍鈺如何承受得住。薄唇親吻在那飽滿的紅唇上,綿長的細吻不停覆下,薛雁這一次卻不再避開,而是更積極的去回應他的吻。
“知道心疼夫君了嗎?”
薛雁輕哼了一聲,那落在耳側的吻,引得她的身子一陣陣輕顫著。
那暗啞的帶著情欲的聲音在她的耳邊道:“雁兒將身子交給本王,他日不會后悔嗎?”
薛雁要已經受不住了,不滿他仍然磨磨蹭蹭,今日的他竟然能格外經受得住誘惑。
她便直接勾住他的脖子,親上了他的唇,又在他的耳側強調,“我已經想好了,今日便圓房。”
她也看過那本圖冊,加之桂嬤嬤也教了不少,此刻更是極盡誘惑,只差沒再主動些,去扒他的衣裳。
其實她試過,但是沒扒掉,他的玉帶系得太緊,玉扣難解。還差點被她揪了下來。
“難道王爺就不想……”
她一面咬著他的耳廓,一面在他的耳邊說道。
今日他竟冷得像那香案上的一尊佛,不近人情。
霍鈺失神道:“想。”
他朝思暮想,甚至在夢里都是和她纏綿悱惻。
可就在霍鈺的手伸向她腰間的綢帶之時,她卻看到了一道人影出現在門口。
那好像是薛凝,是姐姐。
她驚得一把推開霍鈺,驚呼道:“你是姐夫。我們不能……”
霍鈺被她一推,卻也找回了一些理智,中藥的不是他,他竟差點也釀下大錯,若他真的控制不住自己,與她真的發生了些什么,只怕清醒之后會有多后悔。
可若是這月夜合歡不解,雁兒會有性命危險。
思及此,他握住她柔軟的腰肢,將薛雁抱上了桌案,輕輕握住了她的腳踝。
“姐夫你竟然……”
薛雁的臉頓時紅透了,手指緊緊抓住他的背,緊緊抓住他的頭發。
正在這時,佛堂內傳來誦經的聲音,有節奏的誦經聲和敲擊木魚的聲音猶如在耳畔。
身子終于不再熱的發燙,而她心中也不再渴望男主的觸碰靠近。
她輕輕喘息著,柔若無骨的靠在霍鈺的胸膛。
紅著臉,將帕子遞給他。
霍鈺接過帕子擦拭著唇角,再慢條斯理地擦拭著手指。
唇輕輕靠近她的耳側,勾唇笑道:“雁兒,喜歡嗎?”
薛雁羞紅了臉,側過身去,縮回被他握在手里的小腳。
而出宮后,等在山下,站在冷風中的薛凝卻等到了辛榮,辛榮對薛凝道:“大小姐,王爺讓您去一趟王府。”
辛榮喚的是大小姐而非王妃,薛凝的心里有一種不詳的預感,霍鈺是要休妻?
第50章
只聽幾聲雞鳴聲傳來,薛雁緩緩睜開眼睛,卻見自己正處在一間干凈陌生的房中,房間的墻壁上掛著一幅字,僅有一個“禪”字。
又隱約聽到一陣誦經聲和敲木魚的聲音傳來,她便知自己此刻正在玉龍寺的禪房中。
而方才她聽到的雞叫聲應該是寺中的和尚圍了院子種了菜,還養了幾只雞。
她下了床,走到窗邊,推開窗子,深深吸氣,晨間空氣清新,尤其是在山中,青草夾雜著泥土的氣息傳來,更覺清新自然。
可雙腿還在打著顫兒。她想起昨夜被霍鈺抱在香案上,跪在她的面前,想起那羞人的一幕,她頓時又羞又臊。
她原以為只有女子為男子疏解。
她想起蒲團之上潤濕的幾塊,臉又紅了個透。
她早就聽肅王說過,中了那月夜合歡后,必定要與男子交/合,倘若得不到疏解,必定傷及性命。
雖說霍鈺昨夜幫她,但也是在救命。
但霍鈺終究和她身份有別,昨夜之事已然荒唐,更不知今后該如何面對他。
薛雁心想等她救出家人,便離開京城,去一個寧王再也找不到的地方,心里暗暗發誓再也不見他。
但當她醒來,這禪房中只她一人,霍鈺已然離去,只見桌案的凈瓶底下壓著一張字條。
那字條上寫著:昨夜之事是本王情不自禁,昨夜本王冒犯了雁兒,日后必定補全所有禮數。
薛雁不太明白他說補全禮數到底是什么意思,只是眼下有更緊要之事,
只有拿到肅王的供詞才能證明薛家是被肅王和趙家陷害的。
家人已經被送回刑部大牢中,暫且平安無事,但肅王和趙家必定不會善罷甘休,薛家人一日沒被救出來,她便始終憂心不已。
不過要如何對付肅王,她也已經有了主意。
她輕揉著酸軟的腿,腦中又浮現出昨夜的荒唐事,那月夜合歡實在厲害,她已經數不清到底發作了幾次。
他又幫了她幾次。
只是那種感覺太強烈了,強烈到她的腿現在還顫抖不已。
她盡量讓自己集中精力不再去胡思亂想。
但她不能找寧王借人,否則便成了寧王威逼肅王招供,成了屈打皇子,如此不但不利于薛家人洗清冤屈,反而還會讓薛家牽扯到皇子之間的爭斗。
對救出薛家更加百害無益。
她想著去雇一些身手不凡的人前來當幫手,助她拿到證據。
她走出禪房,便讓福寶準備馬車下山。
昨夜一場大雪,山中比京城冷了許多,冰冷的空氣中透著刺骨的寒涼。
薛凝原本要去找薛雁,可卻被寧王臨時叫回了王府,這一路上,她的心中忐忑不安,心想難道寧王真的要寫休書讓她離開,還是要同她提和離,她不愿離開王府,可她究竟要如何應對。
馬車終于在王府門前,慧兒提醒薛凝,“王妃,已經到了。”
薛凝怔愣了一瞬,這才下了馬車。
周全正忙碌著,手里拿著干凈的換洗衣裳,匆匆前往書房。
見周全手中的繡著祥云紋的墨色錦袍,薛凝心想那應該是寧王的衣袍。
薛凝問道:“是王爺回來了嗎?”
周全見到薛凝,趕緊躬身行禮,“老奴見過王妃。”
“周公公這是?”
周全笑道:“王爺正在沐浴,老奴正要給王爺拿換洗的衣物。王爺這一路從青城山風塵仆仆趕回京中,來不及歇息,現下沐浴放放松。”
慧兒心思活絡,趕緊低聲提醒薛凝道:“王妃,您的機會來了。”
慧兒心想這是薛凝和薛雁換回后,她第一次見到寧王,現下又遇到這般好的機會,可一定要把握住了。
可薛凝心里卻打起了退堂鼓,寧王送林妃前往北狄,她在王府還能應對,但當她面對寧王時,心中有一種本能的害怕,想起寧王那張冷沉的笑,不禁開始擔憂起來,“可我還沒準備好。”
慧兒心急如焚,“機不可失,若是王妃再不把握機會,將來怕是后悔也來不及了,想想月妃娘娘的話,但若您能得到寧王的喜歡,那便不必離開王府了。”
薛凝想到月妃的話,心想自己一定不能被趕出王府。
對周全說道:“勞煩周公公將王爺的衣裳給本宮,本宮親自給王爺送去。”
周全遲疑道:“可是……”
慧兒打斷了周全的話,“王妃是王爺明媒正娶的妻,王爺多日未歸,王妃日夜擔心王爺的安危,如今王爺王妃好不容易能團聚,難道周公公還想阻攔不成!”
“老奴并無此意。”周全笑著將衣裳遞給薛凝,“如此便有勞王妃給殿下送去。”
*
自從霍鈺知道薛氏姐妹已經換人,便又讓人將被褥從寢房搬出,搬進了書房。
昨夜他雖說替薛雁解了那月夜合歡,可也被薛雁撩撥得欲罷不能。
后來,直到她累得睡著了。那小女子倒是睡著熟,他可是一夜難熬,回府便泡在涼水里。
卻還是覺得心里像是憋了一團火,差點沒將自己憋死。
他弄臟了猥褲,便又讓人換了一桶水,如此才算徹底將欲/火壓下去。
想起昨夜她在懷中那黏人的模樣,在耳畔嬌吟,輕喚王爺,他靠在浴桶的邊緣閉目反復回味昨夜的情景,嘴角緩緩勾著笑。
直到屋內傳來了腳步聲,霍鈺對屏風外的那人說道:“放下吧!”
可一想起她那般誘人嫵媚的模樣,他的體內又涌起了一陣熱潮。
他嘆了一口氣,心想這桶冷水澡又白洗了。
可那人不斷沒聽從他的命令出去,反而還往里走,周全知道他的習慣,他常年在軍營和將士們同吃同睡,不習慣被人服侍,尤其是沐浴時更不喜有人在,此刻他卻見周全送了衣卻還不走,已是心中不滿,神色不耐道:“本王說了,放下衣裳,你可以下去了。”
眼見著自己要被趕出去了,薛凝心想慧兒說得沒錯,若是無法把握機會,自己怕是只能面臨著被趕出王府的結局,于是薛凝硬著頭皮上前,走進屏風中,輕聲地道:“王爺,妾身給王爺送衣!啊——”
只聽一陣水聲傳來,霍鈺已經飛快出了浴桶,同時扣住了她的脖頸。
見是薛凝,霍鈺趕緊松開她,皺眉道:“怎會是你?”
薛凝嚇得臉色慘白,見他身上的里衣已經濕透,腳底滴了一灘水漬,她的內心驚駭萬分,嚇得腿肚子都在打顫,險些站不住。
她張了張嘴,半響才發出聲音,“妾身是想問問王爺,可需要人服侍?”
她這是在自薦枕席嗎?
說完她卻羞得臉都紅透了,一股濃重的羞恥感竄上心頭。
“本王不喜被人伺候。放下罷。”
薛凝雙手顫抖著將衣裳放下,搓著衣角,覺得與寧王呆在一處甚是煎熬。
她不禁在想,薛雁是如何做到不怕他的。
見他一副不耐煩冷漠面孔,她便覺得腿腳發軟,喉嚨倒是堵塞住了,一句話也說不出來。
可她都已經將姿態放得這樣低,可寧王卻冷哼了一聲,道:“周全倒是圓滑!倒讓你進來了。”
見他眉眼間滿是厭惡之意,薛凝瞬間紅了眼眶,眼淚已經含在眼眶中。
“出去。”霍鈺厲聲道。他飛快穿上那墨色錦袍。
薛凝感到委屈屈辱,她如此低聲下氣,放下身斷主動去服侍他,可沒想到卻只得到他如此冷漠的對待,甚至寧王看她的眼神厭惡至極,就像是在看那些自甘墮落爬了主子床榻的低賤婢女。
薛凝強忍著不虞和恐懼,顫聲道:“若是王爺沒什么吩咐的話,那妾身便先退下了。”
不等寧王說話,她便狼狽而逃。
還未走出書房,那道清冷的聲音傳來,“等一下。”
薛凝腳下的動作雖停了,可腿卻抖得不成樣子,腿也不敢往前邁了。
心里卻開始胡思亂想起來,寧王方才已經對她表現出了極大的厭惡,卻為何又叫住了她。
總不至于是為了讓她留下來伺候吧?
她緊張得手足無措。
直到霍鈺換了衣裳,從屏風后走了出來,見她像是被釘在了原地,身體也顫抖個不停。
“你很怕本王嗎?”
薛凝聲音顫個不停,說話也變得結結巴巴,腿一顫,便跪在地上,“妾身不敢。”
霍鈺看了她一眼,又道:“當初你是不愿嫁本王的吧?”
薛凝的心猛地一陣狂跳,手已經緊緊攥住了裙擺,“殿下英武不凡,是人人敬仰的大英雄,妾……妾身自是仰慕殿下的。“
“坐。”
薛凝只得照做,坐在椅子上。
“本王不喜歡有人對本王說謊。”
薛凝臉一紅,趕緊改口,“妾身只是不習慣,不過妾身和王爺是陛下賜婚,往后妾身定會盡心盡力服侍王爺,絕不敢有任何松懈怠慢。”
說完,薛凝怯生生的抬頭,也努力克制心里的害怕。
她故意在霍鈺面前提出是陛下賜婚,便是為了提醒霍鈺,定下這門親事的是皇上,便是寧王要休妻,也要掂量掂量皇上曾經賜婚的圣旨。
霍鈺如何不知薛凝的用意,沒想到看上去柔柔弱弱的薛凝,心思竟然不簡單。
他冷冷一笑,“倒也不必如此勉強。”
又看著她道:“聽說你在府中設宴招待嬪妃的家眷?”
薛凝嚇得跌跪在地上,趕緊磕頭請罪,“寧王殿下恕罪,妾身只是想救出自己的家人,想著請娘娘們為妾身家人說說話,讓妾身能有機會在圣上面前說上話,求一道為家人保平安的旨意。”
霍鈺冷笑道:“當真如此嗎?”
薛凝嚇得心肝一顫,“妾身不敢欺瞞殿下。”
“你當真從未欺瞞過本王?”
薛凝垂眸不敢看那雙冷眸,低頭避開那道似要洞穿人心的目光。
“妾身不敢。”
霍鈺手指輕敲著桌面,看向薛凝,冷冷開口,“那本王問你,既然你從不曾欺瞞本王,那先前替你入王府的,扮成你的又是何人?”
“可不要說是你自己。本王去謝府一查便知。”
薛凝嚇得渾身發顫,再次跪倒在地上,面色慘白,急的眼淚不停的往下掉。
不知自己是該承認還是應該閉口否認到底。
正當她不知該如何為自己辯解之時,霍鈺卻開口了,“既然你并非真的要嫁本王,本王也并非真的想娶你,你鐘情謝玉卿,本王也有心儀之人。今日本王便寫下這和離書,放你自由。”
和離?放她自由?那一刻,她聽到霍鈺說出和離,她感覺天都要塌了,果然如月妃所說,他要將自己趕走。
“不,我不和離。”
原本薛凝怕的要死,可聽說霍鈺要同自己和離,她將要被趕出王府,今后都要忍受旁人或憐憫、鄙夷或輕蔑的目光,薛凝便豁出去了,也顧不得違逆寧王的意思。
霍鈺看了薛凝一眼,目光冷厲,似凜冽的寒冰,“難道當初不是你不愿入王府,去和自己的親妹妹換親了,不是嗎?你當初為了去謝府去照顧謝玉卿。竟將薛雁推出來頂替你,那時你可知自己已經嫁人?可又真的在乎你寧王妃的身份?薛凝,你這是欺君!”
薛凝嚇得面色煞白,渾身發抖,跪伏在地。
“你當初執意要和薛雁換親之時,哪在乎欺君會有什么后果,既然你本就不愿嫁入王府,本王給你和離書,是給你體面,如若不然,你該知道本王的手段。”
“而你結交那些妃嬪的家眷,也并非是想救你的家人,而是想著如何才留在王府,若非如此,你為何遲遲不對宮里的那些娘娘們提出你想救薛家人?”
薛凝無法辯解,臉色煞白,渾身冰冷,感覺如墜冰窖,只見霍鈺的嘴角勾起了一抹諷笑,“你不肯和離,是你舍不得寧王妃的身份?舍不得眼前的榮華富貴?”
霍鈺這番話說的極其刻薄,言語充滿譏諷和厭惡,耐心也被耗盡了。
“簽下這和離書,本王會顧全你的臉面,會將京郊的梨香別院,還有京城的錢莊和鋪子都交給你,可保你下半輩子衣食無憂。”
她卻遲遲不去接霍鈺手里的和離書,用力掐著掌心,心中只有一個念頭,她不能被趕出王府,要走也是她主動離開,而不是被霍鈺逼著離開。
于是她對霍鈺道:“請殿下給我三天的時間考慮,可以嗎?”
“好,本王答應你。”
*
福寶套了馬車,薛雁正打算坐上馬車下山,卻看見了嘴唇凍得烏紫,神色憔悴的薛凝,眼底兩團淡青色,似在雪地里站了許久。
“姐姐,快請進屋,外頭天冷,還是進屋喝杯茶暖暖身子。”
薛雁趕緊將薛凝請進了禪房,為她倒了一盞熱茶,遞到她的手上。
薛凝捧在嘴邊輕抿了一口,而后放下了茶盞,捏緊了手里的帕子,突然變了臉色,厲聲說道:“妹妹可是在怨我?怨我先前和妹妹換親?”
薛雁搖了搖頭,當初雖然是姐姐求她換親,可當初她也是被謝玉卿所傷,心灰意冷之下答應和她換的。
“那你可是怪我在你從蘇州回京后卻遲遲不肯同你換回?”
薛雁仍是搖頭,“我知那時姐姐病了,我不怪姐姐。”
薛凝的手緊握成拳,臉上似染上了幾分怒氣,“既然妹妹不怨我,又為卻要報復我?”
見薛凝動了怒,薛雁驚訝道:“姐姐誤會了,報復一事又從何說起呢?”
薛凝壓抑著心里的怒火,“既然妹妹不想報復我,那為何在同我換回之后卻仍然還和寧王有來往!難道妹妹的所為,不是為了氣我報復我嗎?”
薛雁抿了抿唇,微微蹙眉,道:“我從未想過要報復姐姐。”
她也有想過想著借著和趙文軒成婚的機會和家人離開京城。可沒想到霍鈺竟然不管不顧去趙府搶親。
薛凝委實心中憤怒不已,卻裝作無事,說道:“說實話,那時我的確有些惱你,那時我只是不敢相信二表哥變了心,不敢相信他竟然喜歡上了你。”
薛雁無可奈何一笑,沒想到謝玉卿讓姐姐心生芥蒂。
“二表哥未必就喜歡了我,而且我早在當初決定同姐姐換親時,便已經放下了。”
薛凝卻突然握住了薛雁的手,急切的道:“從前是我對你多有虧欠,沉迷在賜婚的痛苦之中,執著于和二表哥的過往,如今才知是自己大錯特錯。但我想問妹妹一句話,妹妹還請如實回答。這件事對姐姐很重要。”
薛雁道:“姐姐請說。”
“妹妹可是對你的姐夫生了情?這才忍不住在我們換回后仍然忍不住想見他?”
薛凝強壓著心里的厭惡,繼續道:“就當是做姐姐的求你,你能答應姐姐,今后不要再見他了,好嗎?”
“姐姐也知道你們在王府朝夕相處,對他有了好感,可寧王畢竟是你的姐夫,若你真的喜歡他,姐姐也不能讓王爺將你納入王府。此舉罔顧人倫,會遭世人恥笑。此事事關薛家的名聲,事關你的聲譽,難道你想讓全京城都看我們薛家的笑話,難道讓自己的親姐姐在全京城的貴女面前都抬不起頭來嗎?”
薛凝說出這番話是滿臉怨恨,已是言辭犀利,極為刻薄。
她抓住薛雁的手,急切道:“姐姐可以相信你吧!”
既然說服不了寧王,便來勸說薛雁放棄。
她這個妹妹一向重承諾,只要答應的事便一定會做到。只要薛雁肯答應不再見寧王,寧王的付出得不到回應,便也只能放棄。
直到薛家出事,她再也不是那高高在上的名門貴女,而謝玉卿也對她日漸冷淡,要是再沒了寧王妃的這一層身份,被趕出寧王府,她便真的一無所有了,她又想起那日她在明月宮聽到月妃說的那番話。
她一定不能被休棄,不能被趕出王府。
直到她得到了薛雁的答復。她這才心滿意足的出了禪房。
出了玉龍寺,她坐上回府的馬車。
慧兒也道:“恭喜王妃!如今只要勸住了二小姐,寧王殿下便是一頭熱。寧王殿下如此尊貴身份,必定不會低聲下氣去懇求,到時候只需王妃對王爺稍微服軟,將寧王殿下的心再奪回來。便無人能撼動您的王妃之位。”
“真的要這樣嗎?”她害怕寧王,尤其是面對他那張冷臉,想起他被稱為玉面閻王,那雙手不知沾染了多少人的鮮血,讓人心生畏懼。
單單勸說薛雁還不夠,她該為自己找個靠山,即便和寧王和離,她也要風風光光出王府。
剛回王府,有個小宮女送賞賜前來。
來的是承恩宮的一名小宮女,還帶來了柔妃的賞賜,那賞賜無非就是一些綾羅綢緞,一些好看的珠花,薛凝也沒見得有多稀罕。
可那小宮女說道:“娘娘很喜歡寧王妃制的香,今日承恩宮采摘了不少新鮮的花瓣,柔妃娘娘想問問寧王妃今日是否得空?想請王妃入宮為娘娘制香。”
薛凝心想這機會來了,若是柔妃成為她的靠山,即便真的與寧王和離,她也不至于灰頭土臉被趕出王府。
一個時辰后,她隨著那小宮女去往承恩宮見柔妃。
偌大的宮殿里,柔妃正蓋著絨毯,歪在貴妃榻上,閉目養神。
寢宮里的炭火很足,一進宮門,一股熱浪襲來,薛凝從外頭寒冷的雪天進了這間宮殿,感到極不適應,宮里太熱,她熱得直冒汗。
柔妃見薛凝前來,歡喜得下了榻,對薛凝道:“宮里太熱,不適應吧?”
她上前要為薛凝解下她身后的狐毛披風,薛凝覺得受寵若驚,趕緊退了一步,恭敬地道:“還是讓妾身自己來吧!”
柔妃卻是柔媚一笑,仍是替她解下斗篷,拉著她坐到鏡前,“你不是喜歡這落櫻妝嗎?那本宮親自為你畫。”
說完,柔妃手指握筆,蘸了盒中的胭脂,仔細在她的眉心和眼角描櫻花的花瓣。笑看著鏡中的薛凝,“好看嗎?”
薛凝點頭,“娘娘真好看。”
柔妃的手握住她的肩膀,從鏡中看著她,“本宮見你有些悶悶不樂,面帶愁容,可是有什么心思?”
薛凝原本想要對柔妃傾吐心思,可又想著畢竟她和柔妃才見了兩次,這些話也不便對柔妃提及,更不是什么光彩的事。她只是客氣說道:“謝娘娘關心,妾身不敢勞煩娘娘,不知娘娘想制什么香。”
柔妃卻道:“制香的事不急。”
只見她輕輕擺弄著腰間的那個小巧的香袋,薛凝聞到從香袋中飄出的陣陣幽香,她突然變了臉色,對柔妃道:“可否勞煩娘娘將香袋取下給妾身看看。”
柔妃將香袋取下,交給薛凝,薛凝聞了這香覺得不太對,便問道:“這并非普通的冷梅香,而是混入了一種其他的香料。”
柔妃驚訝道:“那是什么?”
薛凝搖了搖頭,“我也不知,但事關娘娘,所用的每一件物品還需謹慎檢查為好。”
“你說的在理。”柔妃讓人將為承恩宮制香的宮女凝香喚到跟前。
薛凝將香袋交給凝香,問道:“你是想制冷梅香吧,但里面應是混入了一種草藥。我雖不知是什么,但請你仔細檢查,娘娘畏寒怕冷,只怕這來歷不明的草藥會對娘娘的身體有害。”
凝香將香袋放在鼻尖輕嗅,突然變了臉色,跪在柔妃的面前磕頭請罪,“奴婢該死,奴婢不小心將致幻的草藥和制香的香草混在一起,請娘娘責罰!”
頓時,承恩宮所有的宮女都嚇得跪伏在地上,大氣也不敢出。
“無防,你也不是故意的,起來吧。”
柔妃還是一如既往的好脾氣,她將凝香攙扶起身,問道:“若是誤用此香,會有什么后果?”
“應是會暫時喪失神志,會產生幻覺。”
柔妃又問道:“那會于身體有礙嗎?”
凝香道:“于身體無礙。”
柔妃留薛凝在宮里用了晚膳,又讓賞了她一些保養肌膚的香膏,便讓人送她出宮,并囑咐她時常進宮來坐坐。
等薛凝走后,柔妃則登上了摘星樓,站在樓頂看著漫天飛舞的雪花,望著天上盤旋的獵鷹,對身旁的凝香道:“阿衡回來了,喂它吃些肉吧!”
凝香便對身后的兩個侍衛道:“將她帶上來。”
兩個侍衛推著紅拂上前,凝香將盛著肉的托盤交給紅拂,“今日便由你去喂獵鷹。”
紅拂臉色慘白,嚇得跌跪在地上:“求娘娘饒奴婢性命。娘娘,奴婢真的知錯了。”
凝香冷笑道:“那日在梅林中,你畏手畏腳,膽小莽撞,險些壞了娘娘的大事,讓你去喂獵鷹,可太便宜你了,難道你是想為娘娘練藥嗎?”
聽到“練藥”兩個字,凝香驚駭欲死,因為那是比死更可怕的事。
她顫抖著端著托盤上前,那獵鷹吃完了盤中的肉,便朝著紅拂撲去,只聽一聲聲慘叫聲傳來,紅拂漸漸氣竭。
柔妃看著雪地里那被琢去雙眼,墜樓而死的紅拂,鮮血從她的身下蔓延開來,比起那梅林中初綻的梅花還要絢爛鮮紅。
見柔妃的眼神一直看向那出宮的馬車,凝香上前道:“寧王妃真的會對寧王用那失魂草嗎?奴婢見她膽怯,只怕無法助娘娘成事。”
柔妃把玩著手里的香袋,“她性子雖軟弱,但自尊心卻強,未必就肯心甘情愿離開王府,她雖成事不足,但可利用。讓趙尚宮再推她一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