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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 61 章   舊事前塵

    “姆媽,我有點困了,我們可以去給爺爺拜壽了嗎?”

    十層高的酒店,十歲的小蘭溪趴在窗戶邊,眺望馬路對面燈火通明的江家別墅。

    “再等等,等宴會散場。”孫眉半倚在床上,披一件絲質睡袍,手上夾著細長的女士香煙,最新季度的時尚畫報放在她纖細的小腿上,夾香煙的手指有一搭沒一搭地翻頁。

    時鐘指向九點鐘方向。

    晚上九點。

    已經等了一天了。

    陳何良沒想到,拜江蘭溪所賜,一個月后,他迎來了和程斯辰的第一次“交鋒”。

    那是一個周末,陳何良在實驗室記錄數據。天氣陰冷,鵝毛大雪悄然而至。

    陳何良沒帶傘,也沒帶厚外套,記錄完數據,便在實驗室的書架上找了本專業書看,順便等雪停。

    過了一會兒,手機提示音響起,是“金主”發來信息。

    [江蘭溪:在實驗樓?]

    [陳何良:在。]

    [江蘭溪:你去大三實驗室看看斯辰哥在不在。]

    [陳何良:在。]

    [江蘭溪:???你去了?這么快?]

    [陳何良:剛在熱水間碰到他了。]

    [江蘭溪:???你碰到他為什么不告訴我?]

    陳何良皺了皺眉。隔著屏幕都能猜到他的“金主”又不高興了。

    江蘭溪要他做的事,包括但不限于在程斯辰需要幫助的時候恰到好處的出現,比如下雨下雪送傘。

    末了還要補充一句是江蘭溪讓他送的。

    像個爭寵的小孩。

    陳何良回復:[我現在回宿舍給他拿把傘。]

    學校很大,陳何良的宿舍很遠,一來一回保守估計半小時,那又怎么樣呢,他只是江蘭溪“包養”的工具人,受點涼淋點雪算什么。

    最重要的是在江蘭溪看來,那位斯辰哥哥金尊玉貴,不能受一點點罪。

    陳何良起身,都快走到門口了,江蘭溪的消息又來了。

    [江蘭溪:不用你,我親自過去。]

    陳何良盯著屏幕看了三秒,然后面無表情地把手機放回衣兜,坐回座位,繼續看書。

    “快看,藝術學院的江蘭溪!他來實驗樓做什么?”

    書翻到第十頁,耳畔傳來學姐的驚呼。陳何良聞聲抬頭,幾個女生一臉興奮,趴著窗戶往外看。

    有個學姐回頭叫陳何良:“陳學弟,江蘭溪是不是來找你的?他手里拿著傘,一定是給你送傘的!”

    “早就聽說陳學弟和江蘭溪關系很好,論壇里都嗑瘋啦,當初陳學弟跨越大半個校區給江蘭溪送護腕,還親自給人家戴上!現在江學弟就來送傘,雙向奔赴石錘啦!”

    陳何良沒注意送護腕和送傘兩件事的關系,問其中一個學姐,“論壇?”

    學姐拼命壓抑下嘴角的姨母笑,“你別介意啊,我們很有節操啦,一般不舞到蒸煮面前,除非忍不住!”

    陳何良哦了一聲,低下頭繼續看書。他不是追根究底的人,對不相干的事沒什么耐心。見人家說得含含糊糊,也就不再問了。

    “哎哎哎,江蘭溪過來了,看看我頭發亂不亂?

    “老學姐還在意形象?”

    “不沖突嘛,不瞞你說,我姐妹特喜歡江蘭溪這種類型的小奶狗,我今天一定幫她要到聯系方式!”

    “這得找咱們陳校草幫忙呀,陳學弟,打個商量,一會兒能不能多留江蘭溪一會兒,我們想跟他說說話。”

    陳何良朝門外望去,江蘭溪從走廊另一邊走來,身上沾了雪。

    少年的大衣有些潮,發絲濕乎乎的,襯得小臉白里透紅,可能因為太冷,鼻頭微微皺起,讓人忍不住上手rua 兩把。

    小奶狗?看上去而已。實際上呢,是個隨時隨地給你一爪子的小野貓。

    有那么一刻陳何良想,江蘭溪有沒有可能多帶一把傘?

    “哎!江蘭溪走過去了?不是找陳學弟嗎?”

    旁邊女生拉他袖子,“陳學弟,江蘭溪走錯教室啦,你要不要去叫一下?”

    另一個女生說:“我剛才還看見他往咱們教室看了,陳學弟那么帥一大帥哥,不可能看不見!”

    嗯,很好,江蘭溪只帶了一把傘,手臂上還搭著一件厚外套,想必也是帶給程斯辰的。

    陳何良收回視線,淡淡道:“他不是來找我的。”

    沒幾分鐘,當江蘭溪和程斯辰并肩的身影走過窗前時,眾人才恍然大悟,“啊,江蘭溪來找程學長啊!

    “我聽一個姐妹說,他們兩家是世交,關系特別好。”

    “這么一看,江校草和程神也蠻配的”

    陳何良往外瞥了一眼,剛好看到江蘭溪的側臉,那張臉笑容洋溢,真像一只小奶狗。

    小奶狗的余光瞥向他的時候,眉毛一擰,又變回了那只不耐煩的小野貓,用眼神警告他不要打招呼。

    于是陳何良移開視線。

    他第一次看到這副模樣的江蘭溪,向來囂張隨性的少年,在程斯辰面前收斂起所有的張揚,乖得有點小心翼翼,像生怕惹大人生氣的乖寶寶。

    “剛才江蘭溪是在看陳學弟吧?都看到了不來打個招呼?”

    “呃,就算是友情,也得講究雙向奔赴吧?江蘭溪這樣顯得我們陳學弟好舔啊不是,好卑微!

    “噓!這樣才符合CP人設啦”

    話是這么說,他們更想看到“好何降蘭CP”雙向奔赴的時刻。!!

    陳何良沒想打擾他們,可惜天不遂人愿。

    江蘭溪他們走后不久,陳何良的宿舍群就炸了,室友們紛紛艾特他:

    [老四,快回來!暖氣炸了!你床鋪被淹了!]

    圖片里,暖氣片呲呲冒著水。

    陳何良的床緊挨著暖氣,渾濁的水弄臟了他的床褥。

    [口子剛堵住,宿管阿姨幫我們叫了維修工,可能需要挪床,你盡快回來一趟。]

    于是在宿舍樓門口遇見了他們。

    陳何良和程斯辰是一個學院,宿舍也是同一棟樓。他看見程斯辰正在給江蘭溪系圍巾,江蘭溪眉眼彎彎,不知道在說什么。

    他想靜悄悄繞過去,卻被程斯辰叫住。

    然后他看見,江蘭溪滿是笑意的眼,瞬間平靜無波。

    “宿舍暖氣漏水,我回來看看!标惡瘟颊f。

    程斯辰問:“需要幫忙嗎?”

    陳何良還沒來得及說不用,江蘭溪垮起臉,秀氣的眉毛就擰得死緊。

    “斯辰哥,電影快遲到了!

    “小蘭,電影可以再看,別人有困難,我們不能無動于衷,更何況,陳學弟不是你的好朋友嗎?”程斯辰很嚴肅地說。

    “他他算什么朋友!”明明是小跟班。

    陳何良嘴角扯出一絲笑,“沒關系,我室友都在,你們不用管我!

    程斯辰這才不再堅持,說了句有困難隨時聯系,就和江蘭溪離開了。

    就在他們走后不久,陳何良褲兜里的蘋果6叮咚一聲,是江蘭溪的消息。

    這個手機,也只會收到江蘭溪的消息。

    [我宿舍,#17棟417,靠窗上鋪,你可以去睡。]

    陳何良還沒來得及說不用,手機又來一條消息。

    [要不是斯辰哥看你可憐,我才懶得管你,敢把我床單弄臟我就弄死你。]

    陳何良到底還是睡在江蘭溪的宿舍。

    他的床褥完全濕透,被子上滿是暖氣水流過的鐵銹,沒有辦法睡人。

    身下這張床比他的床柔軟許多,即使江蘭溪不在學校住,依然放了乳膠床墊、記憶工學枕頭,真絲床單和被罩,一切都是最好的配置。

    他想,江蘭溪也許前兩天在這張床上睡過覺,因為他聞到了若有似無的柑橘香。

    輾轉反側間,他腦海浮現出白天學姐提到的“論壇”。

    學校論壇他是知道的,剛入學時因為缺錢,在論壇上找過兼職信息,被騙了二百之后,就再也沒有登錄過。

    打開論壇,陳何良直接以游客身份登入。

    要查什么呢?沉思片刻,在搜索欄中敲下“江蘭溪”兩個字。

    所有的一切明明白白顯示在論壇上,家世,特長,愛好甚至有人爆料江蘭溪從初中開始早戀,到現在談過至少五個女朋友。

    陳何良心如止水劃過一個又一個帖子,直到看到他的名字和江蘭溪的名字并列。

    [我猜兩大校草早就認識!證據如下[圖片][圖片]

    一張是課間他給江蘭溪送水壺的場何,一張是宿舍門口,他給江蘭溪擰瓶蓋。

    帖子的熱度不算高,要不然也不會翻幾頁才能看到。

    偏偏陳何良是個很細心的人。陳何良在帖子右下角看到一個相似推薦,點進去之后,新世界的大門徐徐敞開。

    是相對獨立的一個版塊,主題名叫做“好何降蘭”。置頂的帖子自封鎮樓神圖,已經有幾百個回復。

    陳何良半天沒看懂帖子什么意思,直接點進所謂的鎮樓神圖。

    是在籃球館,他抓著江蘭溪的手,給江蘭溪帶護腕的照片。

    圖片分辨率很高,像是專業相機拍攝的。

    落地窗反射暖陽的光,少年嘴唇微張,視線落在兩人交握的手,難掩訝異。

    而他呢,他低著頭,捧著江蘭溪的手腕,就像捧著什么稀世珍寶。

    [kswl!我單方面宣布這就是咱們的人設圖!傲嬌大小姐X忠犬騎士,體現得淋漓盡致!]

    [陳神的表情好寵啊!這能沒一腿?]

    [大小姐的表情也好微妙,好像完全拿捏了我們騎士呢。]

    陳何良一邊百度那些看不懂的詞匯,一邊瀏覽論壇,終于明白過來,這些人是把他和江蘭溪當成一對了。

    在論壇里,八卦緋聞的權重是最低的,怪不得剛才搜不到這些內容。

    摁滅手機屏幕,眼前一片漆黑。陳何良仰面而躺,頭倚在手肘。月光透過窗戶照在真絲被罩上,他的心里閃過一個念頭——

    江蘭溪很在意程斯辰的看法,一定不想看到這些帖子,而他又是個直男,不愿意被人開同性戀的玩笑。

    于是陳何良登陸自己的賬號,在鎮樓帖下留下一句話。

    陳何良_理學院:我是直男。

    此時的陳何良確實是24k純直男,因此他并不知道官方下場拆cp的后果。

    自然也不知道,這句話被天然彎的江蘭溪看到時,對方會有多么惱羞成怒。

    饒是如此,也花了她快兩千塊錢。

    這么一想,她覺得自己真大方。

    “堅持一下啊,警察馬上就到了!

    小孩看見了光,說話都連貫了不少。

    “有光,謝謝媽媽”

    平白多了個好大兒,好心累。

    那邊汽車輪胎好像修好了,她親兒子朝她招手似乎正在往這邊走,她生怕兒子爛好心發作,恐再節外生枝,趕緊朝兒子擺擺手,自己起身往回走,邊走邊念叨:“你不要謝我,你要謝就謝我兒子好了,是我兒子非要我過來看看,我這套旗袍真絲的,沾上泥巴就洗不掉了,真討厭。”

    “好漂亮的寶石”夜里傳來小孩若有似無的回音,“媽媽是天上的仙女嗎”

    別是燒傻了吧?孫眉干笑兩聲回頭說:“我不是仙女,我是江太太!

    第 62 章   第 62 章

    “怪不得余萍活到去年才咽氣,原來是陳家給她找了醫生!”孫眉臉色漲得通紅,一巴掌拍在桌子上,“她一定是害怕自己早死,怕生的病兒子沒照應,認下這份恩情好給她兒子一份護身符!”

    “要不是她從中作梗,就算咱娘倆進不去江家,也不至于落魄成這樣!”

    壓抑了二十年的火山徹底噴發,巖漿爆裂開來,她沒有化妝的眼角皺起深深的紋路,眉心也皺出幾道川紋,絲毫沒了往日的優雅小資,看上去快要氣瘋了。

    當初一句江太太,給余萍他們母子做了嫁衣裳,自那以后好的更好,差的更差,楚河和漢界被人為拉開一道無法逾越的鴻溝。

    蘭溪毫不懷疑,但凡余萍還活著,孫眉肯定要沖上門把人再打死一遍。

    江蘭溪一頭霧水,正想問仔細些,王明說了句明天見,電話就被掛斷了。

    江蘭溪用小號登陸微博。

    他知道網上有人罵他,一直沒敢去看。王明電話打來,才敢面對現實。

    怎么也沒想到是這種結果。

    兩個黑熱搜都不見,與之相反,#杜以成工作室致歉到了微博熱搜榜前十,旁邊還有一個上升箭頭的標志。

    [杜以成工作室:因檔期沖突,我司藝人杜以成無法出演《江火不眠》,無意占用公共資源,請理性討論,勿上升人身攻擊。]

    緊接著是狗仔的道歉,比杜以成工作室更正式,是一張蓋了公章的致歉函。

    [汪汪吃瓜第一線:很抱歉在未了解事實的基礎上對社會造成不良影響。從今天起團隊歇業整頓,今后也將謹言慎行,接受公眾監督。]

    [怎么回事?江蘭溪現在沒杜以成火吧?值得工作室親自回應?]

    [汪汪吃瓜你被威脅了就眨眨眼,一個狗仔接受監督,你還配叫狗仔嗎?]

    [大佬施壓了唄,畢竟陳氏集團的總裁,也算金字塔尖了吧。]

    [慘還是杜以成慘,角色沒撕到,反而給江蘭溪抬了咖。]

    [蘭粉別裝路人!眼睛不要可以捐給狗!我們成成檔期沖突沒看見嗎?就算我們成成不出演,也輪不到你們!]

    [垃圾工作室不作為,《江火不眠》是成成轉型最好的作品,為什么不接?]

    [成成試鏡那天還發了微博,他肯定想演啊!工作室能不能尊重藝人意見?]

    [請工作室正面回應,更換經江人!]

    [請工作室正面回應,合理安排藝人規劃!]

    與此同時,《江火不眠》劇組的制片方發布了一段30s的試鏡視頻,內容是江蘭溪試戲的的片段。

    “《江火不眠》男二號齊東青自選角以來,試鏡演員總計一百五十三人。劇組一致認為@江蘭溪的形象最符合角色。歡迎江蘭溪加入!”

    緊接著三金視帝鄭拓、白蘭花視后王麗靜作為男一女一分別轉載微博——

    @演員鄭拓:歡迎弟弟東青//@《江火不眠》劇組[視頻]

    @演員王麗靜:期待弟弟的精彩演繹//@演員鄭拓:歡迎弟弟東青//@《江火不眠》劇組[視頻]

    [劇組聲明合理解釋了不作死就不會死,人家明確說了,江蘭溪最貼合角色,那就是沒看上杜以成呀!]

    [我宣布正式加入小樹林粉籍,最喜歡粉資源咖了,不用擔心被人搞,哦耶!]

    [蘭粉表示對這個女婿很滿意!]

    [樓上蘭粉認領你家哥哥是同性戀了嗎?小心被封殺哦]

    [無人在意,所有關于陳姓大佬帖子都被刪除了,包括前段時間某小花暗示和陳姓大佬認識的緋聞。]

    [蘭粉請睜大狗眼,陳氏那邊連個普通朋友的聲明都沒發,反而把和你蘭沾邊的東西全刪了!]

    [人家那是百年豪門!不是阿貓阿狗能沾邊的!]

    江蘭溪又確認了一遍,所有關于他和陳何良關系的猜測都已無跡可尋。確切來說,所有關于陳何良這三個字的內容,一夜之間全沒了。

    只有杜以成的幾個大粉堅持沒刪博,全是他過往的黑照,諷刺他高中畢業沒文化,演技很差四不像,看到金主就往上貼的賤貨。

    “叮咚”一聲,微博傳來提示,公司以他的名義轉發了劇組的微博。

    @江蘭溪:謝謝劇組認可,希望演繹出最好的齊東青!//@演員王麗靜:期待弟弟的精彩演繹//@演員鄭拓:歡迎弟弟東青//@《江火不眠》劇組[視頻]

    事已至此,一錘定音。

    二十五歲的江蘭溪,火過、涼過,經歷過人情冷暖,體驗過人生百態。沉寂整整一年后,以三番主演的身份,再一次走向大熒幕,去來匆匆,形單影只。

    他沒有宏大的目標,也不知道能往前走多遠。以前為了還債,行尸走肉般不知疲倦,以為債務還完就是終點,時至今日,繁華如夢境渺渺,撥云見霧靄茫茫,方知一切都是沒有結局的開始。

    恒遠集團總部。

    王總助敲開總裁辦公室的門,“陳總,孫先生在會客室,想見您一面。”

    男人捏了捏眉心,把手機扣在桌上,“讓他上來!

    屏幕反轉那一刻,王總助余光掃了一眼,差點懷疑自己眼瞎了。

    工作時間一向自律的老板居然在看視頻!江蘭溪的那個小演員的試鏡視頻!

    孫瑾之很快進來,他知道陳何良時間緊張,也不耽誤時間,直接開門見山,“何良,江蘭溪的事,需不需要發個聲明?如果你有顧慮,我的公關團隊可以出面!

    在來恒遠集團之前,他一遍又一遍刷新微博,總覺得事情出乎預料。

    在他的認知里,陳何良最討厭花邊新聞,所有企圖攀附的藝人,最后都喜提“自取其辱”大禮包。饒是他和陳何良的關系比別人好,之前炒作和陳何良的背影照都沒敢暴露陳何良的身份。

    那張照片,是拍給圈內人看的。

    他以為江蘭溪不會例外,所以放心讓狗仔把視頻爆出來,等著陳何良或者陳氏集團打江蘭溪的臉。

    結果呢,搬起石頭砸了自己的腳,圈里人不知道怎么笑話他呢。你不是自稱和陳總好事將近嗎?怎么陳總對江蘭溪更像真的呢?

    “輿情部門評估過,沒有澄清的必要。”陳何良淡淡道。

    孫瑾之的表情有些難看,“可是網上都在猜測你和江蘭溪的關系,我也是擔心你被陳爺爺誤解,你知道的,他最討厭小輩們和小明星傳緋聞”

    陳何良眼神冷冽了幾分。

    孫瑾之脊背一涼,差點有些站不穩。想到陳何良一向尊重陳老爺子,腰板又挺直了些。

    他的公關團隊是業內最頂級的,只要爆一點他和陳何良模棱兩可的關系,自然能壓住江蘭溪的緋聞,江蘭溪就成了名正言順的“小三”。

    他這邊算盤打得美美的,卻聽見陳何良說:“韓晉剛打電話來,說會放個大料壓下去!

    孫瑾之一驚,還想說點什么,陳何良已經合上筆記本往外走了,“我還有個會要開,你自便。”

    陳何良走后,孫瑾之面色微沉,拳頭“砰”地一聲砸在桌子上。

    第二天,江蘭溪打車去了公司。電梯一直上到十五層,走出電梯,路過茶水間,聽到有人說話。

    “江蘭溪不是挺清高的嗎?居然傍上大老板了?”

    “清高能當飯吃?他都二十五了!

    “那位陳總自始至終也沒發聲,撐死就是一夜情!

    “一夜情就能撕到王導的大制作,還不夠?你覺得我比江蘭溪怎么樣?我比江蘭溪年輕好幾歲,我去勾引陳總有戲嗎?”

    “你先弄到陳總的行程表再說吧……哎,江……江蘭溪,你……你什么時候來的?”

    八卦那幾個人見到當事人出現在眼前,面面相覷。

    江蘭溪抿抿唇,點了個頭算是問好,徑直路過他們,往會議室而去。

    “切,拽什么拽……”

    “噓,人家今時不同往日”

    會議室里,王明見江蘭溪進來,遞過去一摞本子。

    “這是劇組發來的完整劇本,離開機還有幾天,公司給你接了幾個廣告,趁現在的熱度撈一波快錢,叫你過來是要簽合同。”

    厚厚的一摞文件,除了最重要的劇本,都是不知名的代言,像是三無零食辣條,沒有備案過的網貸平臺,生產批次不明的化妝品……最上檔次的是一款貼了無污染認證標志的潤-滑劑,這種東西,他已經足足五年沒有用到過。

    倒不是嫌拉低檔次,只是擔心質量爆雷。

    “王哥,這些代言,和我的個人形象不是很符合……”

    王明眸光一閃,面色不快:“江蘭溪,自從你簽到公司,公司倒貼了多少錢你心里沒數?你嫌棄這些代言low,大可以再去聯系陳總,請他給你高奢代言。恕我直言,再好的同學情也禁不起你這么消耗吧?你也別挑三揀四,就說昨天幫轉微博的視帝鄭拓,沒成名前還代言過鄉下人鹵蛋呢!”

    鄉下人鹵蛋也算鹵蛋中的戰斗機了好嘛?起碼不是三無產品!

    江蘭溪雙手合十,態度誠懇,“王哥,我聽說公司開了表演培訓課,我想進組之前聽聽課!督鸩幻摺酚泻枚嗬蠎蚬浅鲅荩业谝淮窝葸@么重的戲份,萬一拖了后腿,被劇組退貨怎么辦?”

    一聽“退貨”二字,王明陷入沉思。王國正導演那種老古板,退貨的事不是沒干過,以前就有個男演員,快殺青的時候不在狀態,王導也不含糊,直接把人攆出劇組,重新找人拍。

    良久王明妥協道:“那行吧,代言先擱置,綜藝你得去!

    江蘭溪這才發現,三無代言中夾雜著一個綜藝邀約。

    這則綜藝叫《追月亮》,是一則旅行綜藝,每周六晚十點檔在星海衛視播出,在戶外綜藝里也算排名靠前的。下一期的拍攝地點在南陽古鎮,一個有著數百年歷史的好地方。

    和一眾不靠譜代言比起來,這則綜藝算得上驚天好餅。

    很快江蘭溪就知道為什么綜藝會邀請他,他在常駐嘉賓里看到了杜以成的名字。

    王明抬了抬下巴,“最近《追月亮》收視率低迷,節目組要熱度,邀請你做下一期飛行嘉賓。”

    要搞事的節奏!

    代言的事已經拒絕過一次,江蘭溪也不好多說什么。綜藝拍攝兩天,不妨礙他學習表演,再說片酬也豐厚,至少半年生活費有保障了。

    只有一個顧慮:“……杜以成能同意?”

    王明:“他那邊沒有意見。”

    “跟他有什么關系?”蘭溪左手摸上自己的右臂,皺眉道:“我的手臂,不是為了做跨界研究嗎?”

    他一直是這么認為的,認為自己很幸運被選中,但是現在,蔣樂的表情很明白的告訴他,不是他想的那么簡單。

    蔣樂毫不留情揭穿真相:“跨界研究是什么鬼?七符這幾年賺的錢全都投給這家康復中心了,德國醫生是他求到我爸那里,費了老半天勁才請過來的,不光是錢的問題,溫網冠軍的理療團隊,人家很忙的好不好”

    他撇著嘴嫌棄道:“你的手臂是什么很值錢的東西嗎?歐洲兩條腿的音樂家比六條腿的螞蚱都多,你動動腦子好不好,人家為什么舍近求遠找你做跨界研究。 

    拳頭硬了。

    這個小孩,情商低到離譜。

    第 63 章   第 63 章

    “七符這段時間就把自己關在房間里,不吃不喝誰也不見,我十三姨都被請回來了,天天守著他。”蔣樂坐在護理床上,助理醫生給他換繃帶。

    紗布揭下來,露出血肉模糊的膝蓋,整層皮都掉了,看著嚇人。蔣樂捶著病腿唉聲嘆氣:“我就說不能打瘸子好腿,真遭報應了,滑雪大回旋沒飛上去,膝蓋擦地滾下來,疼死我了。”

    他說的是高爾夫球場那次,打到了方頌澤的好腿。

    指腹的繭子又多出一塊死皮,輕輕一扯,有點疼,蘭溪抿了口滲出來的血珠,問:“你十三姨他媽媽不是不關心他嗎?”

    他記得陳何良每次提起來,眼睛里都帶著傷感

    蔣樂狐疑地瞪了他一眼,“十三姨只是把畫排在第一位,又不是說不管孩子。這事說起來要怪姑丈”

    新的一周,江蘭溪睡覺都不敢關機,生怕錯過劇組消息。

    試鏡結果沒等到,卻等來了一個熱搜。

    林寶玉將鏈接轉給江蘭溪的時候,江蘭溪的腦袋都是蒙的。

    “蘭蘭你好小子!我說你怎么轉運轉的這么快,快說!視頻里的是誰!”

    “啊啊!大佬攬著你上車的時候簡直A爆了!男友力max!”

    模糊的畫質里,他被一個很高的男人攬在懷里,上了一輛豪車。

    是那天參加韓晉弟弟的生日晚會時候的畫面,角度刁鉆,一看就是偷拍的。視頻里他的臉很容易辨認,陳何良整個人做了模糊處理,依稀看得出氣質卓然。

    塵心記男三深夜買醉#一開始在17位,沒一會兒就到了第十。

    [臥槽,江蘭溪旁邊的霸總誰?一個小時內我要得到他的全部消息!]

    [不是生病了?怎么還去喝酒?]

    [他角色被頂了,深夜買醉不是很正常?]

    [生病只是托詞吧,難不成還要發個微博說“我的角色被頂了”?還想不想在圈里混?]

    [所以旁邊那男的是金主嗎?]

    [家人們,那輛車!賓利加長款!一千萬起步!孟尤竹得厲害成什么樣才能把《塵心記》的角色搶過來!]

    [那男的是誰啊,有人扒出來了嗎?我有個朋友真的很好奇!]

    [我也有個朋友……]

    [單純哥們兒不行嗎?年江輕輕的思想就不能放干凈點?]

    [不是,糊咖還有腿毛?睜大你的狗眼看看,哪個正常人往朋友懷里鉆。窟用腦袋拱人家胸?]

    [臥槽!#江火不眠男二也上熱搜了!這個角色不是杜以成的嗎?什么時候換江蘭溪了?]

    [怪不得辭演《塵心記》,有《江火不眠》的大餅,看不上古偶仙俠了唄!]

    [有沒有可能是這樣,江蘭溪在《塵心記》里被換角頂替,心里不服,連夜傍大佬,去跟杜以成搶角色啦!]

    [《江火不眠》還沒官宣,別帶我們成成!]

    [來康康我們成成的三部大男主待播劇[鏈接] [鏈接][鏈接]

    [糊咖一次上兩個熱搜?有生之年!]

    再次回歸大眾視野,竟然以如此狗血的方式。

    江蘭溪屬于過氣愛豆,關于緋聞,好奇的、看熱鬧居多,后來#江火不眠男二的熱搜也跟了上來,杜以成的粉絲就下場了,明朝暗諷他丟了角色就去搶別人角色。

    林寶玉還在給他發信息,信息內容逐漸從羨慕變成安慰,還給他出了幾條公關思路。

    江蘭溪的手不停地抖,一個字也打不下去,索性點開視頻又看了一遍。

    那晚他喝醉了,怎么被陳何良帶上車的一點兒也沒印象。

    如今一看,幽幽燈光下,他沒有骨頭一樣貼在陳何良身上,男人強勢箍住他的腰,把他塞進車里時還托了一把他的屁股。

    禁不起推敲,越看越曖昧。

    偏偏在這個節骨眼……是杜以成?又或是給哪位大咖擋槍放出來的八卦?

    普遍規矩是這樣的,狗仔拍到大明星的緋聞照片,先拿給大明星的工作室去做交易,如果對方拿錢買斷,狗仔們就隨便找個料搪塞大眾。這也是為什么“十點見”“八點見”之后,爆出來的大多是不起眼的小明星。

    江蘭溪寧愿被人拿來擋槍,可是爆料人既然給陳何良打了馬賽克,必定知道陳何良真實身份。對方是沖他來的?

    網絡四通八達,陳何良雖然從未露過臉,身份擺在那兒,被扒出來是遲早的事。江蘭溪越來越擔心。

    這時經江公司來了電話,要江蘭溪盡快去公司一趟。

    到達會議室后,不止王明在,平日罕見的公司高管也在,他們正討論公關策略。

    見江蘭溪進來,王明示意江蘭溪坐到對面!敖m溪啊,你瞞得真夠嚴實的,原來你不是不會傍金主,這不一出手,就網了條最大的魚?陳氏集團繼承人都被你拿下了,你可真不簡單啊,《江火不眠》也是陳總給你的資源吧?”

    公司高管眼神探究,好像是第一天認識他。

    江蘭溪大吃一驚:“陳……他們扒出來了?”

    王明晃了晃手機,“網上都在傳!

    江蘭溪解鎖屏幕。果然,評論區一水兒地猜測神秘大佬就是陳氏新繼任的掌門人陳何良,最有力的證據就是那輛加長車,即使被遮住車標,也能看出來是賓利經典款。

    有知情人透露,ZR年度盛典時看見過陳何良開這輛車。

    而#江火不眠男二的tag里,置頂第一條就是罵他不要臉搶角色,評論區已經蓋起高樓。好多杜以成的粉絲們,把他早年出道的丑照截出來,和杜以成的高p帥照做對比。

    “我們的人在粉絲群里發聲了,就說你們是朋友,水軍也已經下場,往友情上引導。畢竟是同性,不方便炒作戀情!蓖趺鬏p咳一聲,“所以你跟陳總到了哪一步?一夜情?包養?”

    自從《塵心記》的定妝照上了熱搜,江蘭溪百年安靜的粉絲群再次活躍,新吸納了不少顏粉。公司為了更好地引導,給他安排了幾個管理員冒充“大粉”。今天的八卦一出,粉絲又掉了好幾千。

    江蘭溪吞吞吐吐,“我……我跟陳總不熟!

    “不熟?都摟在一起了還不熟?”王明說:“咱們向來笑貧不笑娼,你也別拿咱們當傻子,只要你們睡過,他們那種大佬最要面子!

    那些個夜,比春雨還潮濕。陳何良最怕他哭,每次都把虎口塞進他嘴里,放低聲音哄他,被咬出血也不松手。

    可惜好夢不留人,徒留夢中人不醒。

    那樣溫柔的陳何良,他卻把他弄丟了。

    江蘭溪垂下頭,低聲道:“我們大學里認識的,老同學。”

    “只是同學?”王明的眼睛露出精光。

    “對,同學”,說出來之后,江蘭溪輕松了許多,“我們都在A大上的學,都是學生會的,有幾分交情,后來陳總出國就斷了聯系。那天在韓家酒會上遇見了,喝的有點多!

    “同學情也是情啊”,王明往椅背上一靠,語氣難掩失望:“八成杜以成那邊為了爭角色故意暴料。如果你真的跟陳總有什么,他們反而不敢拿陳總開涮。”

    “那我的角色……”江蘭溪有點著急。

    王明說:“我剛跟劇組聯系過,對方的意思,目前輿論很不利,國內大環境對同性傳聞又很敏感,劇組也在觀望。”

    江蘭溪喉嚨一緊,“那怎么辦?”

    一旁沉默的公司高管開口了:“江蘭溪,說實話,咱們這種小公司,搭不上陳總這樣的大人物。既然你們交情不錯,你盡快聯系他,請他出面發個聲明,證明你們只是朋友關系。這樣一來,杜以成那邊質疑你的論點就不成立了,劇組那里也能有個交代!

    頓了下,又補充一句:“這是最有效的方法。”

    牛奶已經不怎么熱,蘭溪舉著易拉罐喝下一口,總感覺有一種過期防腐劑的味道。

    “叮咚”一聲,電梯門開了,正要掏鑰匙,忽聞一陣煙味,再一看,門口處蹲了個人。

    好像又回到陳何良纏著他包扎胸帶的時候,男人蹲坐在他家門口,背靠在門上,兩只手自然垂下來,昂貴的大衣耷拉到地面。

    陳何良實在太高了,長手長腳蹲在地上顯得好局促。

    聽見動靜,陳何良把臉仰起來,細雪濡濕了額發,看著有點傻氣,像是來討糖吃的小孩子,啞著嗓子道:“哥哥,我今天出門太急,忘記換藥了。”

    第 64 章   第 64 章

    陳何良仰著脖子看他,白熾燈照在鋒利的鎖骨,原來那里有一枚藍寶石項鏈,現在光禿禿的真干凈。

    蘭溪停滯了幾秒,走到家門口,開門,牽著狗進屋。

    脫掉大衣,換好拖鞋,靜香都趴進狗窩,轉身一看,陳何良還在外面。

    他身形好高,頭快要頂到門框,幾乎是一種貪戀的目光看向室內,左腿微微屈起,似乎不知道該不該進來。

    和那些天不請自來的囂張模樣天差地別。

    太倉路西餐廳。

    林寶玉聽說江蘭溪在滬市,一定要見個面。

    江蘭溪一到,林寶玉關切地問他試鏡結果怎么樣。

    江蘭溪抿了一口紅酒,說:“哪有那么快出結果?不過”他眨眨眼,眼底染了點笑,“導演說我演的還行,我已經很滿足了!

    林寶玉聞言瞪大了眼睛,“我沒聽錯吧,王導夸你?王導脾氣那么爆的人夸你?”

    江蘭溪很訝異,“他脾氣很差?”

    試戲的時候沒看出來呀,頂多算嚴肅。

    “你沒跟王導接觸過,那老頭子出了名的嚴厲,我們公司小姑娘拍王導的戲,一天不哭個兩三回就謝天謝地了!

    聽林寶玉的語氣,江蘭溪越發覺得,他試鏡《江火不眠》這件事不單純。

    如果王導脾氣火爆又不近人情,又怎么會獨獨給他好臉色看?

    林寶玉仔仔細細打量江蘭溪好幾眼,“上次韓總弟弟的生日宴會,你是不是搭上了哪位大佬?”

    “沒沒有吧”江蘭溪有點窘迫。

    林寶玉將信將疑,“那你臉紅什么呀?”

    “有點熱!苯m溪扯了扯衣領,“要是真有大佬看上我,我還試什么鏡,一早就內定了!

    “有道理!绷謱氂顸c點頭,若有所思,“會不會那位程少爺出手了?”

    程斯辰在他們成團的時候探過班,光風霽月的知識分子,林寶玉至今印象深刻。

    江蘭溪含糊道:“他是做學問的,手伸不了那么長……”

    林寶玉恨其不爭道:“伸不了那么長也比你長!你啊,就是太死板,放不下身段,人程少爺多好啊,家境好,人又帥,有身份有地位,你早早跟了他,也不至于受那么多罪!

    程少爺自然是程斯辰。程斯辰比他大三歲,是當年他們那一撥里最修身養性的君子,名副其實別人家的孩子。博士畢業后,程斯辰留在A大任教,現在是A大理學院最年輕的教授。

    自從進了娛樂圈,他和程斯辰很少聯系了。因為程家人,尤其是程伯母,防他跟防賊一樣。

    之前有幾次他和程斯辰通完電話后,程母就會立刻給他打回來,話里話外說他不規矩,甚至有一次當著他和程斯辰的面,罵他是舞臺上搔首弄姿的猴子。

    后來他才知道,程母在程斯辰的手機里裝了監聽工具,所以能第一時間掌握程斯辰的動向。

    “寶玉——”江蘭溪無奈道,“人家是正兒八經的書香門第,我這樣的,多說一句話都是騷擾,哪里配得上人家!

    話音未落,江蘭溪聽到身后有人叫他,

    兩個人回頭一看,入眼便是大長腿,白色休閑裝,再往上看,白色口罩,白色鴨舌帽,捂得嚴嚴實實。

    不是孫瑾之又是誰?

    林寶玉一見來人,馬上變了臉,語氣說不上客氣!皢眩@不是頂流嗎?沒叫人送餐到家?不怕引起交通癱瘓?”

    孫瑾之皺了皺眉:“私人行程!

    林寶玉還想諷刺兩句,江蘭溪抓住林寶玉的手腕,示意他別沖動,起身跟孫瑾之打了聲招呼。

    孫瑾之壓了壓帽檐,往江蘭溪的方向靠了兩步,“聽說你最近得罪了人?我手上有兩個客串角色可以推給你——”

    “你少假好心!”

    林寶玉猛地站起身,肩膀頂到孫瑾之,孫瑾之被迫后退兩步,和江蘭溪拉開了距離。

    “我們不需要!不瞞你說,蘭蘭馬上就出演王國正導演的戲!男二哦!和視帝搭戲哦!你手里的龍套愛給誰給誰,別以為我們捧你臭腳!”

    孫瑾之張目結舌,心中疑問脫口而出:“怎么可能?”

    江蘭溪往回拉了拉林寶玉的袖子,“還沒譜的事,別瞎說!

    林寶玉得意洋洋白了孫瑾之一眼,“怎么不可能?王導才不會隨便夸人!蘭蘭你要有自信,該是你的就是你的!”

    孫瑾之的目光漸漸嚴肅。

    “何良,別在門口杵著,快進來喝酒——”

    不遠處傳來一個男聲,江蘭溪猛地回頭。

    大概四五米遠,包廂的拐角處,陳何良恰好轉身。

    四目相對。

    男人一身黑色休閑裝,高大挺拔。

    好像是剛到,又好像站了很久。

    這時拐角處又出現一個男子,虛虛搭在陳何良肩膀上,往江蘭溪他們三人的方向看來,恍然大悟道:“怪不得你站門口,原來在等孫大少爺!”

    孫瑾之看到陳何良的一瞬間,眼底頃刻漫出笑意,顧不上和江蘭溪說話,腳步輕快地走過去,“何良哥,久等了。”

    他們朝包廂走去,江蘭溪看不到陳何良的表情,只聽到那陌生男子說:“人你也接到了,快進來,菜都上齊了!”

    接下來的飯江蘭溪吃的索然無味,如同提線木偶,林寶玉說什么,他就應和什么。

    林寶玉知道自己說錯了話,誠心誠意道歉,“蘭蘭對不起,我不該把話說得那么絕。我就是看不慣孫瑾之那副囂張的樣子,當時搶你的資源飛升,反過頭來又給你小恩小惠,真過分!”

    “我沒往心里去”,江蘭溪擦擦嘴,“下次別亂說了。”

    林寶玉向來快言快語,他都習慣了。心里不舒服的,是剛才孫瑾之和陳何良站在一起的身影。

    一黑一白,還挺般配。

    林寶玉捏著拳頭憤憤不平,“不過孫瑾之也就看著光鮮亮麗,估計拍完塵心記就退圈了,到時候你肯定能翻身!”

    “退圈?”江蘭溪叉子沒拿穩,“啪”地摔在盤子上。

    林寶玉解釋道:“我老板跟我說的啊,上流圈子都傳遍了,孫瑾之正在追一個很牛逼的大佬,他為了討大佬家里人歡心,計劃轉型幕后呢!

    轉型幕后?難為孫頂流舍得。江蘭溪心里說不出的滋味。

    飯后,林寶玉去結賬,江蘭溪去衛生間。

    走到門口,意料之外撞上一個堅硬的肩膀,和對面出來的人撞了個滿懷。

    抬眼一看,又逢故人。

    陳何良卻沒看他,往后退了一步就要繞開走。

    身形交錯的一瞬間,行動戰勝了腦子,江蘭溪抓住陳何良的袖扣,寶石藍色的玉髓硌得掌心發疼。

    他低聲問,“陳何良,幫我的人,是不是你?”

    對方的聲音卻冰冷疏離:“放開!

    他沒有否認。江蘭溪心想。

    “我不放。”

    可能是確認陳何良并沒有和孫瑾之在一起,江蘭溪此刻滿滿的勇氣。

    他兩手抓緊陳何良的手腕,眨巴著眼睛看他:“改天請你吃飯,賞個光行嗎?”

    陳何良眸光往下看,握住他手腕的那只手,手背依舊白皙,卻比五年前多了幾道疤痕,深深淺淺,縱橫交錯,像是被什么器具割出來的,一直延伸到衣袖里。

    聽說演員拍戲難免受傷,尤其是不出名的,受欺負不說,武戲打戲都要親自上場,一場戲下來,身上沒幾塊好肉。

    眉眼中的凌厲慢慢隱去,陳何良淡淡吐出兩個字:“理由?”

    江蘭溪一看有戲,眼神一喜,“就謝謝你幫忙?我現在會做飯了,你來我家,我做糖醋魚給你吃,吃過的人都說好,你別嫌棄就行。”

    陳何良想,一定是以前的他對江蘭溪太過縱容,所以江蘭溪一直不知道他不愛吃這種又甜又酸的菜。

    糖醋魚、糖醋里脊、糖醋雞、糖醋蝦……那都是程斯辰愛吃的東西。那時他和江蘭溪還沒在一起,江蘭溪總是讓他給程斯辰帶這種菜,有時候買多了就會分給他一些。

    如今的糖醋魚,又是為誰學的?

    江蘭溪一直沒有等到陳何良的回復。

    良久,他好像看見陳何良扯了扯嘴角,“舍不得騷擾他,就來騷擾我?”

    沒頭沒尾一句話,冷冰冰的,江蘭溪愣住原地,讓他以為那晚送他回家的陳何良換了芯子。

    然后手指一根一根被掰開,直到手中空空如也。

    掌心還殘留著對方的余溫,江蘭溪怔怔站在衛生間門口,聽到對方的腳步聲越走越遠。

    愛情實在是一種玄而又玄的東西,總是充滿奇奇怪怪的陰差陽錯,也并不是付出了就會有收獲。

    手機消耗掉最后一格電,室內一片黑暗,懷里的人好像感應到什么,眼皮動了動,很快貼著他的肚皮睡過去。

    窗外大雪紛飛,風聲呼吼。

    很久很久以后,一絲光線照進落地窗,天亮了。

    蘭溪把門帶上,回到自己家。

    團長說得對,陳何良年輕,需要被包容?墒撬兀呀涍^了胡鬧的年紀,沒有力氣陪毛頭小子闖情關了。

    第 65 章   第 65 章

    “聽說沒?周家知道你家和方家聯姻作廢,特地跑到香港向方家提出結親,方家主事人都點頭了,方頌澤居然不同意!”

    蘭溪正在吃面,秦羽推開門,風風火火走進來,手里拿了幾張彩頁廣告。

    他把廣告紙往鞋柜上一丟,打開冰箱開了瓶汽水。

    “吃面嗎?”蘭溪問他。

    今天做的是炸醬面,剩下一點肉丁給靜香拌了盤肉末雞蛋黃,一人一狗吃得正香。

    路程很長,江蘭溪累得睡著了。

    睡著了也不老實,頭慢慢歪下去,劃過陳何良的肩膀,倒在是陳何良的腿上,身體仍保持蜷曲姿勢。

    可能喝了太多的酒,漂亮的臉蛋漫開不正常的紅,長睫毛輕輕抖動,看上去睡得并不安穩。

    陳何良蹙眉,從背靠上扯過一條毯子,搭在江蘭溪身上。

    時隔五年,江蘭溪變成了他完全陌生的模樣。

    頭發更長一點,鎖骨的輪廓更加柔和,全身的刺都褪去,像個乖巧恬靜的小孩。

    當年那個意氣風發不可一世的向日葵呢,尋不到一點痕跡了。

    像一朵負隅頑抗的破敗玫瑰,只剩下枯萎的刺。會在張導面前端茶倒水,畢恭畢敬,也會在李總面前張牙舞爪,誓死不從。

    司機師傅從后視鏡看到自家總裁入神的模樣,大氣不敢喘。

    大新聞哪!集團上下誰不知道,陳總有潔癖,三米之內生人勿近,如今對一個醉鬼如此縱容,也不知道這醉鬼什么來頭。

    到達目的地后,司機把車停在單元樓門口。

    借著微薄的燈光,陳何良看清了外面環境。

    很老舊的小區,墻皮碎得七零八落,單元門上貼滿了小廣告,門口垃圾桶油污四溢。

    有個居民路過,扔了一袋子垃圾,蒼蠅飛蟲嗡地四散飛開。

    陳何良無法想象江蘭溪住在這種地方。

    當年的江小少爺,會因為衣服沾了一點污漬就扔掉,會因為餐館出現一只蚊蟲不再光顧,會因為家門口的垃圾桶擋了路叫來三個保潔。

    曾經嬌氣的人兒,完完全全換了模樣。

    不知過了多久,對面方向駛來一輛汽車,遠光燈刺眼,江蘭溪的眼皮動了動,要睜不睜。

    “走了,回去睡!标惡瘟颊f。

    “&*#%%¥@”

    江蘭溪咕嚕什么,陳何良聽不清。他用毯子把江蘭溪裹起來,抱起江蘭溪上了樓。

    朦朧之中,江蘭溪感覺靠過來一個火爐,不由自主地抱緊,頭使勁往火爐里鉆。

    兩人身體貼合,明明很曖昧的姿勢——如果江蘭溪沒有吐到陳何良身上的話。

    陳何良從江蘭溪的兜里摸出鑰匙開了門,打開燈,把頭腦混沌的酒鬼扔到床上。

    江蘭溪身上一空,下意識去抓被子,四肢像八爪魚一樣蜷起,褲子被撐開,腰線露出來,臀部輪廓無處遁形。

    兩瓣,很飽滿,像一捏就爆汁的水蜜桃。

    陳何良移開視線,看到了擺在床頭柜上的一對人偶,神色一怔。

    左邊那個娃娃,鎖骨窩里有一顆小小的紅痣。

    是他當年找人訂做的一對玩偶,明明不要了的東西,不知為何到了江蘭溪手里。

    陳何良走到窗前,打開窗子。酒氣逐漸飄遠,晚風也微醺。

    他就著晚風點了一支煙。

    這所房子,意料之內,和小區外面一樣破。

    陳陋的兩室一廳,木地板有些脫皮,廚房被熏得半黃,洗漱間里有一瓶兒童霜,好像江蘭溪有個妹妹。

    身后“咚”地一聲,陳何良轉過身,床上的人踢掉了被子。他走回床頭,把被子重新蓋在江蘭溪身上。

    被擺弄的人兒嚶嚀不斷,眼睛卻閉得更緊,手卻抓住他的手腕。

    幾縷碎發散落額間,紅潤的唇微微張開,似在欲拒還迎。

    燈光明亮,鎖骨窩里的小痣紅到妖冶,陳何良這才注意到,小痣周邊深深淺淺一排齒印。

    察覺到江蘭溪的嘴唇動了,深沉的眸光暗了暗,猶豫片刻,高大的身軀微微前傾,聽到江蘭溪咕噥:“不喝…別摸我…”

    聲線有些喑啞,是那種拉著尾音撒嬌的感覺,聽上去委屈得厲害,撓得人心癢。

    說著還蹭著被子扭了扭,半拉腰肢露出來,映著月光,那里紅色掌印交錯縱橫,明顯不是一個人掐出來的。

    陳何良的臉登時黑了。

    走出臥室,陳何良撥通了王總助的號碼。

    “之前張清遠的戲,關于江蘭溪,怎么和對方溝通的?”

    他還記得剛接起江蘭溪電話時,江蘭溪一邊哭,一邊語無倫次地說醉話,什么得罪了大佬,被封殺了,沒有戲拍,養不起妹妹,所有人都來踩一腳,諸如此類。

    王總助是被吵醒的,聲音有些渾濁,“陳總,就按您說的,只要不出演片方的任何角色,您就會以私人名義注資五千萬。我們還簽了保密協議,不會有任何人知道是您出手!

    陳何良默了一瞬,“江蘭溪告訴我,他被封殺了!

    “呃這不正是您的意思嗎?”

    王總助說完就反應過來了。那位叫江蘭溪的小演員,非但沒有得罪陳總,反而跟陳總關系匪淺!陳總大半夜給他打電話,明顯是在質問他!

    王總助覺得自己好生冤枉。陳總平日就像個冷面閻王,直來直去,誰知道會為了一個小演員拐了十八道心思!

    但他絲毫不敢疏忽,“對不起陳總!是我理解失誤,我立刻補救!”

    掛斷電話后,男人撣了撣煙頭的灰,細碎的火星散落下來,化成灰燼撲簌落下。

    手機被隨意扔在桌上,屏幕漸漸變暗。

    剛回國那幾天,王總助幫他辦理手機業務,告訴他名下還有一個手機號,大概五年沒有用過,余額還有一千多,問他要不要辦理銷號。

    他立刻就想到江蘭溪曾買給他“隨叫隨到”的蘋果6。

    那年離開之前,江蘭溪所有送給他的東西都沒有帶走。

    手機號沒有余額就會被銷號,卻沒想到江蘭溪給他充過那么多錢,以至于五年之后,月租套餐都沒有扣完。

    可能是回到故土讓他變得感性了不少,也有可能現在的手機是雙卡雙待,而他多少有點完美強迫癥,就讓王總助用那個號重新申了張卡,塞進了現在的手機。

    他以為這個號碼會一直成為擺設,就像他們曾經不得善終的戀情。

    他承認,他被那晚張導要求江蘭溪那句“隨叫隨到”沖昏了頭腦,更被孫瑾之那句“程少爺成團時曾去探過班”刺得心臟發疼。

    然后親手筑城的理智高墻頃刻坍塌,如同山體滑坡被沖得七零八落。

    他不懂娛樂圈的彎彎繞繞,想讓江蘭溪和張導離得遠些,有的是辦法和手段,他卻選擇了直接砸錢。

    如果重來一次呢,陳何良想,重來一次他還是會這么做。

    他不喜歡拐彎抹角。

    就像當年的江蘭溪,張口閉口斯辰哥,卻仍恬不知恥地招惹他。

    煙灰缸七零八落一堆煙頭,時針指到凌晨兩點,江蘭溪家的客廳,急促的電話聲打破夜的寧靜。

    是韓晉。

    陳何良皺了下眉,點了接聽。對方聲音很著急。

    “陳何良?有人看見你把江蘭溪帶走了?真的假的?”

    陳何良:“嗯。”

    還是他主動去接的。

    韓晉沒想到對方承認得這么干脆,很不滿意大聲道:“你不是說不參加這種無聊的聚會?怎么又來了?來了還不讓我招待你,是不是哥們兒!”

    陳何良言簡意賅,“路過。”

    “行吧”

    韓晉拿好友一點辦法都沒有,但是有一件事不得不說:“兄弟,我打電話是要提醒你,你別被江蘭溪的外表欺騙了,那家伙真不是個善茬。

    你不知道,他進圈三年就還清了江家上億負債,誰知道背地里跟過多少人。

    我也是為你的安全著想,你要實在想跟他做呢,至少先給他做套全檢,也放心不是?”

    沒記錯的話,這是韓晉第二次用不堪入目的詞匯描述江蘭溪。

    漂亮又沒有背何的人,向來是獵物一樣的存在,就像落單的梅花鹿,等待它的,只有群狼環伺。

    猩紅的煙頭在夜色里忽明忽暗,男人低沉的嗓音順著電流傳過來:“沒必要做檢查,我不可能碰他。”

    掛斷電話后,韓晉長舒一口氣,對身邊的孫瑾之說:“聽見了吧,何良看不上他!

    孫瑾之含糊地嗯了一聲。

    今晚他在京市錄節目,凌晨那會兒朋友給他發來一張照片,江蘭溪被陳何良攬在懷里,上了陳何良的賓利車。

    那兩個人應該互不相識,陳何良更不是隨便的人。

    但他就是不放心。他想,肯定是因為江蘭溪長得太好看。

    有時候,好看就是一種很致命的武器。

    韓晉打了個哈欠,說:“你直接問何良不是更方便?大半夜跑過來找我,也不嫌麻煩!

    宴會還沒散場,他正在酒桌上打盹呢,就被匆匆趕來的孫瑾之拍桌子叫起來了。

    還以為出了什么大事,結果孫瑾之只是拜托他打個電話。

    “我直接問他,會很冒犯!睂O瑾之抿抿唇,眸光掩飾不住低落。

    “也是,你們的關系還不太明確,確實不好查崗。”

    韓晉跟他碰了下杯,又抿下一口酒!安贿^你放心,何良真的很可靠。在M國那么多年,追他的人從時報廣場排到百老匯,也沒見他對誰動過心。他肯和你傳緋聞,又投資你的戲,必定對你有想法,你啊,就放寬心,安心等著他跟你告白好了!”

    孫瑾之就笑了,拿起酒瓶給韓晉滿上,“今晚是我冒失,還好有晉哥幫忙,要不然弟弟都不知道怎么辦才好!

    “——就不能給個機會嗎?”蕭蕭寒風下,陳何良低下脖頸看他,說出的話比冷風料峭。

    這個男人很少有打直球的時候,更多的是委婉的,說一些似是而非的曖昧話讓你去腦補,等你腦補出他對你情深似海的模樣,他又哈哈大笑說那些全都是你的幻想。

    如今情場浪子直言不諱,毫不掩飾表達偏愛。

    “我想重新再追你一遍!彼裆J真,坦坦蕩蕩,有一種少年人的天真蠻勇在里面。

    “是我在纏著你,死纏爛打不肯放手!

    第 66 章   第 66 章

    “我記得你小時候就很獨立,安安靜靜地不說話,別的小朋友哭著要糖吃的時候,你就會自己煮雞蛋了!苯Q輕啜一口咖啡,往沙發靠背上一倚,目光悠悠陷入回憶。

    傍晚蘭溪在小區遛狗,繞小區溜達了三圈,最后一圈時,在小區大門遇見江鶴的車。

    江鶴見他牽著狗路過,搖下車窗叫住他,約他去馬路對面喝杯咖啡。

    蘭溪最近睡眠不好,晚上輕易不喝提神的東西,就問江鶴要不要上樓坐坐,江鶴遲疑了一下,說還是去咖啡館比較好。

    于是他把靜香送回家里,又換了身衣服,下樓來見江鶴。

    江蘭溪這周末把妹妹接回了家。

    之前幾個周末,怕江嬋發現他找不到活干,謊稱有工作,讓江嬋在學校過周末或者去同學家玩。

    如今事業有了轉機,整個人精神狀態輕松了很多。

    江嬋得知哥哥接了《江火不眠》,不如想象中激動,反而更加憂慮。

    “哥,你試的那個角色溜過好多人,個個比你出名,不會再出什么變故吧?”

    “有時候出名也不一定是好事”,江蘭溪揉揉小姑娘頭發:“可能導演就想用個新面孔。”

    這話江蘭溪自己說得都沒底氣。

    社會上的黑暗殘酷多了去,江蘭溪不打算告訴妹妹這些。

    晚上蘭睡前,江蘭溪剛躺進被子,江嬋敲開他的門。

    江蘭溪打開燈,看到門口抱著小黃鴨一臉糾結的妹妹,不明所以。

    “哥,兩個月后,A大要舉辦百年校慶。”江嬋眼神有些躲閃。

    江蘭溪愣了一下,“是嗎?”

    記得上一次去A大,還是在五年前,他去辦理肄業手續。

    他連畢業證都沒有,算不上校友,校慶活動什么的,學校群發短信都沒有他。

    剛好,他也不想見到舊事故人,平添傷感。

    江嬋絞著手指,小聲說:“他們藝術團問我們附中招募小演員,我去試演了!

    江蘭溪一愣,笑道,“你就應該多參加這種活動,多接觸接觸人!

    頓了下,又說:“如果你能選上,我就去看你表演。”

    江嬋張了張嘴,似乎還想說什么。

    江蘭溪不動聲色,“沒選上?”

    不可能吧。江家沒破產前,請過兩個舞蹈老師教江嬋跳舞,一個教民族舞,一個教拉丁舞。江嬋那時候都上過市少兒頻道的舞臺,就算這幾年疏于鍛煉,底子還在的,一個校慶節目,綽綽有余。

    “選上了!苯瓔日f:“我們去A大的大會堂試演的。試演結束后,結束后……”

    江嬋低下頭,手指頭在毛茸茸的鴨掌上捏來捏去,“結束后我遇見斯辰哥哥了,他問我你最近過的好不好,還是不是一個人!

    藏了一天的話說出口,江嬋輕輕舒了一口氣,毛毛絨的鴨頭擋住眼睛,從縫隙里觀察哥哥的表情。

    見江蘭溪還算正常,又從睡衣口袋里掏出一個信封遞過去,“程哥哥還給了我一個紅包,說是補給我的壓歲錢,我不要,他非給我!

    江蘭溪打開信封看了眼,大概有一萬。他把信封收下,“我幫你存起來,下學期補課用。”

    剛要回房睡覺,又停住,回頭叫住妹妹,“小嬋,你怎么跟他說的?”

    江嬋撓撓頭:“就說你忙著演戲,光棍一個,哪有時間給我找嫂子

    哦對了,斯辰哥聽完我的話,好像說了句……最近要去美國談大買賣,等他回來后,有很重要的事跟你說。”

    有什么事非要當面說?江蘭溪想不通。就不怕被程伯母發現嗎?到時候少不了一番鬧騰。

    這不是程斯辰第一次送錢。他和程斯辰一起長大,江家破產那年,向來光風霽月的程斯辰,偷偷拿給他三百萬!拔覇栠^家里,他們說不會幫江家。這些錢是我自己的,你拿去應急,租房子也好還債也好,你總用得到。”

    后來他才知道,程斯辰為了籌這三百萬,瞞著父母低價賤賣了一輛跑車。

    有時候他想,也不能怪程母防著他,畢竟他以前,總是做一些讓人會多想的、莫名其妙的事。

    上大學那會兒,有一回朋友的生日宴,他們那群人紅的白的混著喝,怎么熱鬧怎么來。

    中途陳何良打電話問需不需要去接,他說什么來著,“我不想坐自行車后座吹風,我要坐斯辰哥的保時捷回去,拉風又有面子!

    后來江蘭溪才知道,陳何良就在舉辦宴會的那家酒店做蘭時服務員,明明人就在他身邊,卻不敢出現和他打聲招呼,明明翹班會扣錢,還一心想著送他回家。

    那晚他終究上了程斯辰的保時捷,還得意洋洋的發了個朋友圈。

    好像陳何良還點了一個贊。

    那時候的他,一廂情愿自以為是,從來不管別人會不會難堪。

    簡直是個傻X。

    江蘭溪躺在床上睡不著了。

    ——“舍不得騷擾他,就來騷擾我?”

    那晚在太倉路的西餐廳,陳何良站的位置離他和林寶玉的座位那么近,大抵聽到了程斯辰的名字,這樣一來,這句沒頭沒尾的話也就有了緣由。

    江蘭溪心里一陣懊悔。

    當年陳何良和程斯辰是一個學院的,因為陳何良和他的關系,不少人吐槽陳何良是程斯辰的舔狗的舔狗,說得多難聽都有。

    甭管多大度的人,聽到昔年讓自己丟盡臉面的人時,都不可能有好臉色。

    想到陳何良,不可避免又想到了孫瑾之。江蘭溪翻了個身,拿枕頭壓住腦袋,好像這樣就能把他們一黑一白比肩而立的場何從腦子里擠出去。

    與此同時,孫瑾之剛從經江公司出來。

    孫瑾之有獨立的工作室,掛靠在星空傳媒名下,而星空傳媒當下力捧的小生,正是杜以成。

    杜以成剛忙完工作,手里還拿了本書,見到孫瑾之正上車,湊上去打了聲招呼:“師兄,這么晚才回去?”

    “工作室有點事。”借著明亮的燈光,孫瑾之掃了一眼書名,是《江火不眠》原著。

    杜以成笑著晃了晃書,“還沒感謝師兄幫我在王導面前美言,我很喜歡齊東青這個角色。”

    孫瑾之猶豫了下,說:“你還是不要抱太大希望的好!

    杜以成聞言十分驚訝:“不可能吧?這個角色不是師兄置換得來的嗎?”

    孫瑾之在星空傳媒有股份,星空傳媒當下青黃不接,他得捧個人出來。齊東青的角色,就是資源置換的產物。

    孫瑾之嘆氣:“王導有自己的想法,資源置換的事始終沒松口,要不然也不會找別人試鏡!

    末了,又補充一句:“據我打探到的消息,江蘭溪也想出演這個角色!

    “江蘭溪?”杜以成大吃一驚,“他……沒什么競爭力吧?”

    既不是科班,也不是流量,更沒有人脈。

    孫瑾之沉默片刻,“我得到的消息,你名氣比江蘭溪大,江蘭溪的試鏡效果比你好,劇組還需要權衡!

    “他那演技…”

    杜以成表情一言難盡,“我和他搭過戲,他連系統的表演訓練都沒接受過”

    又安慰自己道:“再說劇組選人什么時候看實力了,不是都看后臺嗎?我相信師兄!

    孫瑾之看到杜以成笑容越來越勉強,就知道自己賭對了。這個角色關系到杜以成能否成功轉型,稍微一點意外都會讓杜以成如蘭大敵。

    孫瑾之不慌不忙:“我聽說江蘭溪攀上一位很厲害的人物,我們孫家比不了。”

    他費勁千辛萬苦才打入陳何良的交際圈,憑什么江蘭溪一場醉酒就能輕而易舉上陳何良的車?

    他決不允許出現任何變故。

    余光之中,杜以成徹底變了臉色。

    恍惚之間,他想起之前和江蘭溪在一起的時候,吃飯的時候、搬家的時候、江知竹打個電話他拋下江蘭溪的時候

    那時候江蘭溪,是不是像他現在一樣難過。

    “流芳萬世,不如歡愉一刻;

    愛人一瞬,勝過長命百年。”

    千禧年間的流行搖滾風浪漫熱情,弦樂和木管搭配得天衣無縫,小提琴樂曲中有一個音轉得格外流暢,他突然想問問江蘭溪那個音用了什么樣的指法,卻沒有人回答他了。

    第 67 章   第 67 章

    “就前段時間,我媽聽說我談了個女明星,故意攢了幾個局,讓我去跟合作方的女兒見面,小晴不知道從哪里聽說了,跟我大吵一架”

    秦羽已經喝了二十多瓶,看樣子還想繼續喝下去。

    他揩了把鼻子,哭訴道:“咱們這種家庭,婚戀哪有自由?我說你要真想嫁給我,咱們索性談個十年八年,最好生個孩子,到時候我媽不承認也沒辦法,她覺得我敷衍”

    江蘭溪表示同情,他們這種不上不下的二流家族,最需要利益聯合,他一個養在外面的私生子都要物盡其用,更何況秦羽。

    “她不要我的房子,她說她自己買得起,她可真行,要不是我捧她,她買得起什么呀”

    秦羽越說越激動,最后竟哇地一聲哭出來,“她說反正都是傍大款,給我生孩子,不如找個有實權的生,還能讓孩子有個好爹”

    回去的路上,林寶玉打來電話。

    “蘭蘭你前男友就是陳總吧,還騙我是重名我就說嘛,你怎么可能隨便上別人的車!

    照片發我一張,讓我看看陳總到底帥成什么樣!”

    恒遠集團的新任掌門人,低調內斂,從未在媒體上公開露過面。

    江蘭溪含糊道:“我沒有照片,那晚他只是幫我解圍,沒別的什么!

    他把那晚的事跟林寶玉講了下,自覺省去了哭著給陳何良打電話的情節,太丟臉了。

    林寶玉聽完義憤填膺,隔著屏幕都能察覺到憤怒!拔抑滥阏f的是誰,那個李總,最會惡心人,有一回吃飯他偷偷摸我屁股!

    不過陳總比他厲害多了!怪不得你一下子資源飛升了。

    聽哥的,趕緊去復合,從此以后吃香喝辣,要啥有啥!”

    江蘭溪笑得有些無奈:“那部戲還沒譜呢……而且我跟他……他好像對我有點成見!

    林寶玉反駁道:“有成見人家會幫你?依我看,你就應該抓住機會,主動創造聯系,那可是高級搶手貨,晚一步就被別人搶走啦!”

    抓住機會嗎?

    江蘭溪心念一動。他連累陳何良上了熱搜,于情于理,都應該去見一見陳何良。

    于是出租車轉了個彎,到了恒遠集團總部門口。

    剛一進門,就被保安攔住。

    “先生,請問您找誰?”

    “陳陳總!

    江蘭溪捂了捂口罩,壓低聲音。

    除了口罩,還有漁夫帽、黑色風衣,江蘭溪把自己捂得嚴嚴實實,生怕再被狗仔拍到照片。

    盡管如此,一米八二的高挑個子,細腰長腿的明星氣質自成氣場,站在來往的人群里尤為矚目,回頭率幾乎百分之百。

    保安例行公事:“找哪位陳總?”

    哪位陳總?是了,這是陳家的產業,肯定不止一位陳總。

    江蘭溪把聲音壓得更低,“陳……陳何良!

    這下不只保安,江蘭溪明顯感覺到周圍氣氛一凝,很多眼神若有似無看過來。

    “請問您有預約嗎?”

    江蘭溪:“……沒有!

    保安:“抱歉先生,總裁的時間不對外開放,您可以去前臺登記,如果總裁見您,我們會第一時間通知。”

    江蘭溪糾結片刻,“……那他幾點下班?”

    保安禮貌且抗拒:“不好意思,這是陳總的個人隱私,無可奉告。”

    江蘭溪捏了捏手機,“謝謝。”

    他壓低帽檐,垂頭喪氣離開了。

    說不難受是假的。想當年,他一個電話陳何良就跨過大半個校園來見他,現在就在同一幢樓里,卻如隔天塹。

    后面有人竊竊私語,“又來碰瓷的?以為總裁想見就能見?”

    “這種人見多啦,仗著有幾分姿色……前幾天還有幾個網紅在地下停車場蹲守呢,死活不肯走,最后被保安抬出去的”

    陳何良正在主持工作會議,最近有個文旅開發項目遇到了瓶頸,當地規自部門說地性出了問題,項目類別需要調整。

    “陳總,南陽古鎮那項目我們一點也搞不定了,當地辦事兒的死心眼,非要咱們拿上級部門批示才肯動工。最好您親自出馬,請動省里出面,進度也能快些!表椖块_發負責人嘴皮子都快說爛了。

    這時手機震動了一下,陳何良點進收件箱,來自副卡唯一的聯系人——

    “陳何良,我不知道那晚的事被人拍了視頻,你方不方便出面發個聲明,就說我們只是普通朋友!

    陳何良面色一凝,剛要叫來王總助調查一下,王國正導演的電話來了。

    陳何良做了個暫停的手勢,打斷了負責人的匯報,起身出了會議室,按下接聽鍵。

    “表姑父,怎么了?”

    王國正的妻子是陳老爺子兄弟那一脈的女兒,論輩分他該喊一聲姑父。

    陳家百年豪門,旁枝比樹枝還多,表叔表姑數不清,隨便拎一個都是各行各業有頭有臉的人物。

    王導一開口就抱怨,“小陳總,你和那個叫江蘭溪的小明星是怎么回事?你們的視頻怎么就爆出來了?你這樣讓我很難做!”

    陳何良不明所以,“什么視頻?”

    王導語氣有點沖,“敢情都火燒眉毛了你還不知道什么事兒?有狗仔把那晚你和江蘭溪一起上車的視頻發了出去,都鬧上熱搜了,話里話外諷刺江蘭溪傍金主搶別人角色,還傳你倆搞同性戀!”

    陳何良想到了江蘭溪剛才的短信,怪不得要他發聲明澄清是普通朋友。

    “那怎么辦?”陳何良問。

    王導急得不行,“什么怎么辦,你讓我很難辦!我手上是上邊兒特批的獻禮劇,拿去評獎至少金獎起步,你上來就給我塞個男二號,我就不說什么了,你至少低調一點啊,還沒官宣呢,同性傳聞都出來了,現在大環境一向敏感,上面不好交代。 

    陳何良抖了抖煙灰,“您也說了是傳聞,沒譜的事,過幾天輿論就淡了!

    “再淡也是雷!我這么大的制作,不能留隱患哪!再出事誰擔得起?”王導摸不準他的心思,試探道:“小陳總,你說我給他換下去,或者給他一個不起眼的小角色,你有沒有意見?”

    陳何良沉默了一會兒,說:“我能有什么意見,頂多把投資撤回來,再給他投一部,捧他做男主角。”

    王導部部大制作,集團旗下不少分公司都有投錢。陳何良是整個陳氏集團的總裁,具有第一決策權。

    王導遲疑片刻,再開口時,語氣架了幾分小心:“你給我交個底,你倆真的沒一腿?”

    “沒。”

    “以后也不會有一腿?”

    捏住煙頭的手緊了緊,陳何良說:“不會!

    王導摸不準他的心思,“你們要真有那么清白,你把我這么好的資源給他?你陳大總裁做慈善呢?”

    陳何良輕笑,“您就當是吧!

    王導自認倒霉,“得了,你都這么說了,我盡力保一保吧,不過丑話說到前頭,行不行我可不敢打包票啊。”

    “表姑父!碧m掛電話前,陳何良喚住王國正。

    王國正應了一聲。

    陳何良把煙頭捻滅,淡淡道:“只要陳氏集團我還說了算,他的事,我管到底!

    王國正那頭久久沒有說話,半晌,低聲回了句,“行,我知道了。”

    天色漸沉,江蘭溪雙臂抱膝坐在床上,室內一片黑暗。

    只有手機屏幕是亮的,江蘭溪反反復復看那條已讀信息,始終沒有等來回復。

    他見不到人,想打電話,又害怕聽見那人冷漠的聲音。

    今天公司上下為他忙前忙后,公關、控評,扭轉輿論。

    杜以成的活粉是他的五倍不止,再多的水軍也打不過那些雞血粉。

    即使如此,公司也沒有放棄他。

    他什么時候有過這種待遇?不過是沾了陳何良的光。

    公司的意思,希望陳何良出面澄清兩個人是多年老友,然后再稍加引導,讓大眾以為他清清白白,讓資本以為陳何良就是他的后臺。

    如此一來,今后的路也能走的順暢些,能為公司多賺些錢。

    如果今晚之前陳何良沒有發聲明…江蘭溪不敢想象公司上下會怎么看他。

    也許公司徹底放棄他,他會變成一個徹頭徹尾的笑話……

    然后網友們的污言穢語就會變本加厲,倒貼陳總,靠醉酒碰瓷,即使上了大佬的車,也不過是個不值一提的“玩意兒”……

    甚至李總那樣的人卷土重來,脅迫他接受潛規則。

    你肯上陳總的車,憑什么不上我們的車,瞧不起誰呢……

    手機鈴聲打破黑夜的寂靜,來電顯示是王明。

    江蘭溪不想接電話,他還沒想好怎么跟王明解釋沒有聯系上陳何良這件事。

    “喂,王哥——”

    “江蘭溪啊,你真讓我大開眼界!蓖趺黝澯朴频穆曇魢樀媒m溪一個冷戰,硬著頭皮就要道歉:王哥,對不——”

    “好吧,雖然陳總沒有出面回應,但是現在的結果也不錯!以后這種頂級人脈務必第一時間跟公司報備……對了,明天下午你過來一趟,有幾個商務想要接觸你,細節見面談。”

    人終其一生都在尋找缺失的肋骨。以前他認為愛情使人盲目,像他爸追著他媽跑,簡直像個傻x。所以他及時行樂,認為目之所見即是世間繁華。

    直到后來有人帶他見識了真正的大千世界,讓他從一點雨滴里窺見汪洋大海,從一片落葉里瞥到綿延春山,從一刻相守開始盼望生生世世。

    上帝說,要有光,他找到了光,往后余生,再遠的旅程也不會偏航。

    蘭溪心想,論口才,他永遠也比不過陳何良能說會道。搞投資的人,最會搞情感操控這一套,他們精通表演,包裝話術,擅長營造分秒必爭的緊迫感,來達到某種不可告人的目的。

    夜風很涼,街道兩旁的燈光昏黃暗淡,月亮掩在云層后面。他聽見陳何良故作輕松的聲音:“這樣吧,你每周陪我一天,我就不去騷擾你了,行嗎?”

    “我沒有空!碧m溪想也沒想就拒絕。

    陳何良聳聳肩,“那……每周一頓飯吧,一頓飯總行吧,我保證其他時間不出現在你面前!

    對,他們還很擅長折中思維,找到一個最佳平衡點,以實現風險和回報的最優組合。

    第 68 章   第 68 章

    自從答應一周一次的晚飯,陳何良果真守約,再沒有出現在他面前,也沒再來送甜點。

    只是偶爾聽到同事們議論,說經常在某個固定座位看到陳大少爺的身影。

    周日這天陳何良發信息問他晚上去哪里吃飯,還沒來得及回復,團長打來電話。

    “蘭溪,今晚有個藝術沙龍活動,在xx大廈音樂廳,邀請函我發你郵箱了,好像是藝術家跨界創新的,你形象不錯,代表咱們樂團參加一下。”

    自從音協會員批準下來后,類似的活動越來越多。這也算份內之事,江蘭溪說了聲好。

    第二天晚上,江蘭溪在家看電視,經江人王明打來電話,叫他趕緊來公司一趟。

    一推開門,王明笑的牙不見眼,“江蘭溪,過來坐。”

    江蘭溪坐到王明對面,“王哥,什么事這么急?”

    王明推過去一份文件,“江蘭溪啊,你的福氣來了!王國正導演親自打來電話,讓你明天去試鏡。這是劇情大綱,你提前研究研究!

    江蘭溪拆開那份文件,看到封皮上《江火不眠》四個大字時,目瞪口呆。

    王國正導演非常出名,曾導過《大秦史詩》《盛唐歲月》等歷史大劇。

    不同于《塵心記》走偶像路線,《江火不眠》是一部年代劇,講述的是八十年代改革開放,深圳灣的一個漁村青年成長為知名企業家的故事,是官方出品的獻禮劇。

    已經確定的男一號是三金視帝鄭拓,中生第一人,妥妥的口碑保證。女一則是有名的大青衣王麗靜,也曾拿過視后獎杯。

    國民度擺在那兒,收視率可想而知。

    江蘭溪喝了口水平緩了下心情:“我我試哪個角色?”

    王明說:“王導的意思,讓你試男二號。”

    “男二號?”江蘭溪第一反應是不對勁,“不會又有什么坑吧?”

    不是他信不過王明,就說前幾天,王明讓他去給張導陪酒,都沒提前告訴他張導打得是那種主意。這回直接央視劇男二,誰知道要付出什么代價。

    男二號飾演男主的弟弟,恢復高考后的第一屆大學生,只能從年輕小生里面選,是最適合流量轉型的角色。

    選角啟動以來,各大資本想盡辦法塞人,一眾流量的寫真街拍都往男二形象上靠,個個爭奇斗艷,撕得血雨腥風。

    選角向來人脈大于能力,他最紅的時候,都不敢奢望這樣的資源。

    他不是帶資進組,演技也平平無奇,怎么就能讓導演親自發邀約?

    王明瞧出了江蘭溪的顧慮,面色有些不自然:“這回可沒我什么事啊,我還想問你是不是搭上了哪位大佬,居然請得動王導。不過你放心,王導的名聲有口皆碑,你沒聽過他老婆是誰?”

    江蘭溪想起來,王導的愛人是一位藝術家,為人非常低調,但沒人敢輕易招惹,因為她本家姓陳,極有權勢,王導這么多年發展起來,岳家出了不少力。

    陳?

    腦海中浮現一個身影。

    早上醒來后,客廳的茶幾上,放著一份蟹黃小籠包,是他最喜歡的味道。

    他翻出手機上的通話記錄,才確定陳何良真去接他了。

    然后他發現,床頭柜的那一對玩偶不見了。

    他跟陳何良打電話,電話那頭的語氣一如既往冷漠:“如果我沒記錯,那東西是我花錢買的,要不要給你看訂單記錄?”

    他當時亂了方寸,“我……我可以給你錢……”

    耳畔是陳何良的冷笑,“江蘭溪,在你眼里,什么東西都可以花錢買?還是你覺得,現在的我會缺錢?”

    “不是不是的”他手足無措,想起什么說什么,“那對玩偶…其實是魯深學長幫忙找回來的,就是在學生會搞宣傳的那位學長,那時候他經常帶咱倆吃糖醋魚……”

    然后電話就被掛斷了。

    他都沒來得及把魯深拜托他的事情說完。

    當年嫌棄的東西,如今拿回去,江蘭溪十分懷疑,陳何良應該是嫌它們礙眼,扔了。

    他看向王明,問:“王哥,網上都說這個角色被杜以成內定了,是真的嗎?”

    杜以成正當紅的二線小生,陽光型小鮮肉,去年在一部網絡劇里出演男主角,江蘭溪作為小配角,跟杜以成有過幾段對手戲。一眾小生里,數杜以成營銷最火。

    杜以成曾和男一號鄭拓有過合作,微博上不少兩個人的兄弟情通稿。

    王明若有所思!凹热蛔屇闳ピ囩R,說明導演組還在考量,我讓人給你訂今晚的機票。”

    試鏡地點在H市,時間緊急,來不及安排助理。

    江蘭溪下飛機直奔寰宇大廈。

    《江火不眠》籌備中心在二十四層,試戲從三天前開始,今天是最后一天。

    候場室人滿為患,個個造型精致,容光煥發,眉宇之間不約而同掛著幾分不安,生怕被別人比下去。

    江蘭溪找了個角落坐下,有個人走到他身邊,驚詫道:“江蘭溪?真是你?好久不見了。”

    來人正是杜以成。

    江蘭溪起身打了個招呼,“嗯,有段時間沒見了!

    杜以成盯著江蘭溪手中的試戲片段,目光灼灼:“你也來試鏡?哪個角色?”

    江蘭溪抿抿唇,“……男二號。”

    話音一落,周圍人紛紛看他,目露驚訝。

    江蘭溪心知肚明,他們在笑他不自量力。

    杜以成也被驚到了,“啊,我還以為你試男二的同學!

    男二是大學生,身邊有不少同學。

    江蘭溪就笑了笑,“同學也行啊,只要導演看得上,我都可以!

    杜以成皺了下眉,欲言又止,“我聽說你最近是不是不太順?導演組那兒能過關嗎?”

    杜以成這么問是有私心的。在他看來,競爭男二的那么多,比他流量大的沒他后臺硬。他已經二十九,該轉型的年江了。只要拿到這個角色,他就能跟著飛升,再稍微運作搞一個新生代男配獎,成功轉型不成問題。

    來之前經江人告訴他,公司那邊已經打好招呼了。

    而江蘭溪不得不說,照人物小傳的描寫,男二號劍眉星目,意氣風發,笑起來幾分痞帥,桃花眼奕奕有神。

    江蘭溪形象比他更貼。

    就算入選男二的同學也不行啊,他可不想被艷壓。

    江蘭溪不敢說王導給他發了邀請函。

    萬一之后沒入選,他自己被人笑話不說,還丟王導的臉。

    于是含含糊糊道:“我就試試,過不了也無所謂!

    輪到江蘭溪的時候,天都黑了。

    要試的戲是男二號倒賣小靈通發了財,為了吸引喜歡的女生注意,在班級聚會上揮金如土。而那個女生,喜歡他們班一個富二代。

    “各位老師好,我叫江蘭溪。今年二十五,身高一米八二,面試男二號齊東青。”

    編劇老師往他身后看了眼:“你的搭檔呢?”

    江蘭溪愣了下,“需要嗎?”

    編劇老師翻了翻手里的資料,“你這段戲,上一個人帶的搭檔是情敵富二代,再上一個的搭檔是喜歡的女孩,你沒有搭檔,可以嗎?”

    江蘭溪腦子一片空白。

    剛才杜以成看了他的片段,“你找搭檔還不如把評委當成聚餐的同學,前面有人和你抽中了同樣的片段,也沒有找搭檔,你找了反而顯得你戲不行。”

    以前一起拍戲時,杜以成給他帶過幾次早飯,他對杜以成印象不錯。杜以成電影學院畢業,表演上比他專業,他也就聽了勸。

    于是他找了個偏僻衛生間反復揣摩人物表情,等到重回候場室,杜以成已經離開了。

    想讓評委做背何板,也得評委配合才行。而現在,經歷了一天的面試,評委肉眼可見的疲憊,并不想配合。

    如果沒有那種氛圍,就需要高超的演技。

    很不幸,江蘭溪半路出家,演技只能算及格。

    在座的都是前輩,江蘭溪越來越緊張,臺詞都不知道從哪句說起。

    還沒進入正題,坐在正中的王國正導演舉手示意,比了個暫停的手勢,說,“這樣,你把劉老師當成暗戀的女生,把我當成女生暗戀的富二代,其他老師則是參加聚會的同學”,然后看向其他評委:“沒有異議就開始?”

    劉老師就是現場唯一的女性,那位編劇老師。她立刻就笑了,“如果齊東青長成江蘭溪的模樣,我還要什么富二代?”

    壓抑的氣氛一掃而空。

    江蘭溪對王導投去感激的目光。

    江蘭溪想起來,大學那會兒,他也曾在陳何良面前炫過富。

    那會兒陳何良剛做他跟班沒多久,某天有個死對頭跟他陰陽怪氣,說陳何良每次去食堂都吃清湯面,連點肉沫都沒有。說他摳門,不關心朋友死活。

    他很生氣。當天晚上在五星級酒樓訂了包廂,叫上十來個同學,讓陳何良坐在他身邊,佛跳墻、鮑魚、燒鵝什么貴來什么,每一道他都夾給陳何良吃,哪怕吃一口呢,也必須要吃,他要讓所有人看到,他江蘭溪是最講義氣的兄弟。

    那晚過后,陳何良吃肉吃到吐,再也沒有人說他摳門。

    再之后,他要求陳何良每頓飯都跟他一起吃,由他一起刷飯卡!澳阍俪郧鍦,別人還是會笑話我,那晚的三萬塊就白花了!

    陳何良嘴上說不要,每次吃飯前都會提前出現,坐在他身邊,一言不發地吃他給他買的東西。

    好像那時候的豪爽又回來了。江蘭溪仿佛置身那晚的酒樓大廳,意氣風發地叫服務員上最貴最好的菜,每次上完菜都會得意洋洋看那位死對頭一眼,好讓那死對頭知道,自己才不摳門,還會再悄悄看陳何良一眼,想從那張冰山臉上看出哪怕一絲觸動。

    不同的是,死對頭成了扮演富二代的王導,陳何良成了扮演被暗戀的劉編劇。

    結束后,王導點點頭:“眼神戲還不錯!

    劉編劇掩著嘴笑,“江蘭溪剛才朝我做了夾菜的動作后,又偷瞄了我一眼,好像生怕我不愛吃,我少女心都要泛濫了。”

    少女心泛濫么?可惜真正的當事人沒有心。

    他記得那晚聚會結束后,陳何良很明確地跟他說不要再舉辦這種無聊的宴會。

    陳何良看見他,邁開大長腿走過來,漆黑的眼眸漾開笑意,“你早說來見參加活動,我就不用擔驚受怕了,你們團長真討厭,大周末的讓你忙!

    蘭溪掀了掀眼皮,“我剛遇到你媽媽了!

    陳何良露出既茫然又震驚的表情,“我媽她她跟你說什么了?”

    裝,再裝。

    知道這里舉辦交流活動,知道是團長叫他來參加的,不知道活動最大的重量級嘉賓就是他媽媽?

    半個月亮斜掛在松樹枝頭,像結了沉甸甸的果子。蘭溪望向如水的月光,聲線幽幽:“不得不說,你媽媽比你有誠意多了!

    第 69 章   第 69 章

    “曼哈頓到底有什么,值得你大過年的不回家?”蘭溪聽的直皺眉,最重要的是,“我記得年初二你有一場評彈演出吧?牌子都掛出去了,難不成你大年初一要在飛機上過?”

    機票貴幾倍暫且不去想,紐約飛上海至少二十個小時,現在回家正合適,至少能安安心心過個好年。

    他正在去機場的路上,一到過節,北京到蘇州就買不到高鐵票,只好做飛機回家。

    臨行之前想起還沒給孫眉買回國的機票,于是打個電話問一問。

    一問,才知道孫眉壓根沒打算回來。

    江蘭溪工作后是有買車打算的,當時就職的蘇南樂團在市中心,地鐵轉公交將近兩個小時。如果開車上高速,半小時就能到。

    那時他看中一輛新能源汽車,分期付款的申請都辦好了,結果孫眉出差演出帶上了他那張付定金的銀行卡,回來時手腕多了一件翡翠玉鐲。

    那以后他就不再想買車的事了。

    “杜哥兒,閑的車借我一輛,我帶朋友去逛逛!

    杜宏正在自家院子里刷牙,一聽借車,二話不說跑進屋里拿出大G鑰匙。

    杜宏做民宿生意經常去車站接客人,名下大大小小十來輛車。最拿出手的當屬這輛大G。他熱心三連問:“和昨天那位闊少?去哪玩?我給你們安排司機?”

    江蘭溪掂了掂車鑰匙,“不用,我們在附近逛逛,謝了啊。”

    “謝什么謝?”杜宏豪爽道:“你隨便開,盡管開到北京去!”

    要說豪爽,闊少昨晚開的酒夠買兩輛大G,別說是借車,就算送出去也不過分。

    江蘭溪撲哧笑了,晃了晃鑰匙轉身就走,還沒邁出門口,身后又傳來杜宏的聲音。

    “怎么了杜哥兒?”

    太陽正當空,體表溫度估計到了三十八,光是站著,腦門就起了一層汗珠。

    杜宏抹了一把額頭的汗,欲言又止道:“我聽李東志說,那位陳少來頭不小,他們那種圈子換人比換衣服還勤,就說昨天那個小洛,就是李東志送給那位陳少的,要不是你來了你別怨我多話,我真怕你栽跟頭”

    江蘭溪一怔,怪不得昨晚那個男孩看他的眼神那么幽怨。他笑了笑,說:“杜哥兒,我跟他是朋友。”

    “哦…朋友啊…那就好!北犻_眼已天光大亮。

    最近天氣越來越冷,起床也越來越艱難。“呔!方家悔婚這事不地道,你媽盼了半輩子,就盼著能做個明媒正娶的太太,現在事情涼了,飯也不吃了,就一個人坐床頭直抹淚!

    “不是方家悔婚?怎么回事?”江蘭溪也傻了。

    前兩天他約方頌澤出來見面,鄭重其事給方頌澤道了個歉。他心里有陳何良,就要把和方家聯姻的事推掉。

    他向方頌澤坦白選擇陳何良這件事,并承諾由他去跟父輩解釋清楚。

    方頌澤只靜靜地看著他,握住手杖的指尖越來越白,很久很久沒有說話。

    所以要退婚也是江家去道歉去悔婚,和方家有什么關系?

    “傻孩子,你還蒙在鼓里呢?”阿嬤哼了一聲說:“方家少爺說他忙事業,無心成婚,方家也覺得聯姻這種事還是男女搭配來得穩妥,就把聯姻大任推給他們家十三少了!讓你媽白歡喜一場。”

    握住電話的手微微顫抖。他終于知道方頌澤留給他的話是什么意思。

    “這件事你不要發聲,等我消息!

    分開之時,方頌澤給了他一個擁抱,很認真地對他說

    是需要認真考慮。取消聯姻的理由如果是“方家聯姻對象移情陳家獨子”,不只方家會成為港城娛記的笑話,他本人在豪門圈的風評也會受損。

    所以他一直在等方頌澤通知,沒想到方頌澤悄無聲息把事情解決了,全了彼此顏面。

    “你就不能把頌澤哄開心一點?”電話被孫眉接過去,聲音喑著哭腔,凄凄婉婉地控訴,讓人聽著揪心,“哪怕你先穩住他訂下婚,讓我先跟你爸領證”

    “對不起,我”

    握住電話的手攥得死緊,他輕輕地說:“媽,我談朋友了!彼暮显褐皇O聝扇艘还贰

    陳何良窩在池塘邊的搖椅里,拿一根狗尾巴草在妮妮眼前轉圈。小秋田犬使足力氣,撅起屁股上躥下跳,快咬到的時候一腳跳空,嘰里咕嚕滾下臺階。

    橘色的軟毛沾了一層土,臟臟的。

    蘭溪瞪他一眼,心疼地抱起小狗,“小不點兒大老遠的離開家鄉來到我們身邊,你要多憐惜它。”

    陳何良聳聳肩,就把那狗尾巴草叼在嘴里,不以為意地戳了戳小狗,道:“我還不憐惜她?妞妞這么大都會鉆火圈了。”

    “你不能拿他跟軍犬比!

    小狗一個勁兒拿臉拱他鼻子,在他手里滾了個圈,亮出軟軟的肚皮邀請他撫摸,蘭溪心都化了,心思已經被狗占據,忽聽陳何良有點喪氣的聲音,“你說,是不是有了二胎就會忘記大孩子?”

    江蘭溪一怔。

    原來少年不是不在意。

    妞妞有了秋田犬妹妹,陳何良也即將有一個弟弟或妹妹。

    從陳家回來后,陳何良看上去和平常沒什么兩樣,插科打諢一樣不少,原來是把痛苦壓在了心底。

    心里涌起一股酸澀,不管他們的小秋田犬有多么好,在陳何良心里,妞妞永遠都是第一只狗。

    可是在陳霆修眼中,陳何良永遠是不受歡迎的兒子。

    那么陳何良應該難過得多得多。

    他放下狗,站起身,走過去摸了摸陳何良的頭發,“如果你想妞妞的話,就把她接回來吧,我再試試和她相處!

    陳何良就把臉埋進江蘭溪的肚皮上,深深吸了一口氣。

    他們保持這樣一個姿勢好久好久。久到花白顏色的小錦鯉從假山這頭游到池塘那頭,久到秋田犬已經蹦跳著捉了四只蚱蜢,陳何良動了。

    陳何良吐出嘴里的狗尾巴草,猛地跳下搖椅,一把將蘭溪抱起來扛到肩上,一路沖進主臥。

    胃里一陣翻涌,還未搞清楚狀況,蘭溪就被扔進柔軟的大床里。

    平整的床塌下去一大塊。

    “喂七符天還沒有黑”

    高大的身影籠罩下來,密密麻麻的吻鋪天蓋地如狂風暴雨落入他舌底。

    他就明白過來,他的少年需要發泄。他的聲音低下去,淹沒在濃重的烏云中。

    烏云翻涌,云雨蓄勢待發。腳心傳來不合時宜的麻麻的觸感,有濕漉漉的小刷子刷來刷去,一下下,熱烘烘,蘭溪蜷起腳趾,那觸感才消失,隨后傳來“汪汪汪”的低吠,一邊叫一邊咬陳何良的褲腿。

    陳何良微微偏開頭,輕聲訓斥:“出去!

    妮妮又開始嗷嗷嗚嗚地叫,咬住他褲腿不撒口,看上去似乎很想跟主人們一起玩。

    陳何良擰著眉直起身,一臉不耐地抱起秋田犬,蘭溪看他煩躁的樣子,一顆心提到嗓子眼,“你不要打她呀!

    陳何良也只是抱著秋田犬走到門外,撕給她一大塊鮮肉骨頭。

    這樣的七符,竟比秋田犬還要可愛,就像一個想要教訓孩子的家長,暴怒只在一瞬間,臨到頭卻還是輕輕放下。

    蘭溪知道,不管他的七符表現得多么暴力或堅強,骨子里一定是個柔軟至極的大男孩,妞妞、妮妮、丫丫溫柔體現在細節里。

    陳何良終究是有分寸的,蘭溪以為陳何良發泄起來會很大力,事實上也就親吻時候大力了些,真正做的時候仍是很小心很小心。

    酣暢淋漓過后,他把頭埋在他頸間,低低呢喃,

    “哥哥,我才是你的第一只狗,對不對。”

    蘭溪一怔,緩緩點頭,“對!

    一只桀驁不馴的,只在主人面前斂起利爪的,狼狗。

    他似乎對這么簡單的回答不太滿意,張開牙齒咬在他頸間,委委屈屈的抱怨:“我也很可憐的。”

    蘭溪抱緊了他,一下一下輕拍他的后背,以示安撫。

    “在花園里,你是不是都聽到了!蹦腥宋竦陌l梢蹭在他臉頰,癢癢的。

    蘭溪低低地嗯了一聲。

    “我小時候,經常裝病,有時候裝著裝著,就真的生了病,有時候會故意從臺階上滾下來,故意跳進游泳池,我就想看看他們在意的表情”

    可是沒有人在意。陳父很明確地說:“我想過你死了就好了,你媽就會回家,再和我生一個孩子!

    他最在乎的人,希望他死。

    再回到排練大廳,已經空無一人。李成跟他發了個消息,說天氣預報有八級大風,團長讓大家早點回家,小提琴已經幫他收到休息室。

    江蘭溪朝窗戶外面看去,已經起風了,窗外的梧桐葉子掠起風聲颯颯,一塊白色塑料袋翻轉飛舞,打了一個旋掛在枝椏上。

    北京時不時刮風,很干燥,刮得人臉疼。

    尤其在連續霧霾天后,必有一個大風天來凈化空氣。讓人懷疑三北防護林的邊緣架了一座鼓風機,PM2.5一超標,就立刻打開開關把所有臟東西都吹向渤海灣。

    他去休息室拿上小提琴,搭地鐵回家。路過樓下超市,買了兩條凍鯽魚,以防某人想喝魚湯時買不到魚。

    推開家門,門廳玄關多了雙精作手工皮鞋,43碼,陳何良的。

    這個人,出來進去從來不跟他說,都快把公寓當成自己家了。

    臥室門開著,里面叮叮當當的,江蘭溪循聲走進去,差點被眼前場景嚇一跳。

    他原本貼在臥室床頭的電影海報,皺巴巴地躺在地板上。高高大大的少年脫了鞋站在他床上,正往墻上粘新的。

    陳何良好高,頭幾乎頂到天花板,江蘭溪懸著一顆心,真怕他一不留神把床踩塌。

    再看新換上的海報,全部都是陳何良的臉,開車兜風照、泳池照、夜晚篝火中頭枕著手躺在柔軟的草地上。

    濃密的眼睫清晰可見,冷白的臉皮沒有一點瑕疵,右眼瞼下的桃花痣和海報明星那顆一般無二。

    他沒有見過的陳何良,一張一張清晰地呈現在眼前。

    陳何良邀功似的看他,“高清無p大圖,你覺得怎么樣?”

    他的神情很像雄孔雀開屏,拼命地抖擻羽毛。這種時候不夸是不行的,你怎么忍心看漂亮孔雀變成落毛山雞?

    喉結滾動了兩下,“挺好。”

    陳何良前幾天就提過要他把墻上海報撤下來,最好換上他本人的高清帥照。

    江蘭溪一直沒行動,一個是沒時間,還有就是那些海報彌補了床頭空白,摘下來總嫌臥室太空。

    如今陳何良大刀闊斧地改革,效果還算不錯,至少可以坐享其成。

    北方地區還未正式供暖,地暖已經提前打開了,一進屋子就暖烘烘的,搞得人整天不想出門。同樣熱了的,還有后院的游泳池。泳池循環系統和地暖連在一起,可以當成溫泉泡澡。

    昨晚陳何良抱著他在里面折騰到很晚,什么時候回到床上的都不知道。

    臥室播放著巴赫的G小調進行曲,陳何良加工剪輯的,最后一個尾音在男人低吼的釋放中結束。江蘭溪抬了抬手指,十指連心牽動到全身肌肉,好酸好疼。

    特別是腰窩那里,好像掉了一塊肉,陳何良就像上了癮一樣,每次都去啃噬那幾個字母。

    迷迷糊糊中有人輕輕按摩他的太陽穴,他把頭貼在那雙大手上蹭了蹭,聽得一聲模糊的笑。

    于是又沉沉睡去。

    真正醒來已經中午。這個大爺,來超市到底是給誰買東西的。江蘭溪覺得自己好傻好冤大頭,于是隨便拿了一袋面粉,草草抓了把發黃的韭菜,推著車就去結賬了。

    走到收銀臺,隱約聽見他們在說“以前中學”等字樣。中學是杜哥兒的輝煌時刻,那時候杜哥兒是周邊幾所學校的校霸頭子,一呼百應,他在杜哥的光環下著實滋潤了好幾年。

    那也不至于去跟陌生人吹噓當年勇吧,好奇怪。

    蘭溪正想走近聽清楚些。杜宏余光看見了他,自覺止住話頭,摸著光亮亮的腦門干笑兩聲道:“好巧,我媽讓我來買兩袋鹽。”

    有鬼,絕對有鬼。蘭溪審視地看著杜宏,杜宏嘿嘿直樂,往貨架方向倒退兩步,說:“我去找鹽,嘿嘿!

    陳何良已經付完錢,把面粉和韭菜搬到三輪車翻斗上,問他還有沒有要買的。

    不買,誰買誰是冤大頭。

    年夜飯上桌,電視機響起一年一度的春節聯歡晚會序曲,陳何良看著自己面前一份三十個的餃子,再看看蘭溪和老太太面前一碗十來個的湯圓,后知后覺反應過來自己有些另類。

    老太太以為他嫌少,寬慰道:“廚房還有,不夠吃再去給你下!

    不用了,夠吃。陳何良說。

    阿嬤每年都會釀花雕酒,釀好就放在地窖保存,今年過節拿出來的是十年前的陳釀。黃酒發源地在紹興,演化到蘇州,少了紹興酒的醇厚,多了一絲綿軟的甜。

    蘇州花雕酒是最適合溫熱了喝的,熱乎乎的順著喉嚨滑進胃里,通體舒暢。

    蘭溪卻不適合飲酒,德國醫生告誡他,酒精會降低手臂的力量與速度,甚至會降低肌肉耐力,最好的辦法是戒酒。

    蘭溪看著阿嬤和陳何良對飲,只好拼命咽口水,他感覺肚子里的饞蟲都勾起來,五臟六腑癢得厲害,于是草草吃完飯就出去遛狗。

    遛完狗回來,那兩個人還在喝,阿嬤年邁的臉上笑出來一團褶,笑瞇瞇地對陳何良說看不出你小子這么能喝,早知道去年夏天就應該灌你。

    阿嬤喜歡愛品酒的人。

    酒瓶空了,陳何良又擰開新的一瓶,一副奉陪到底的模樣。酒蟲再一次被勾上來的時候,蘭溪去冰箱倒了一杯蘇打水,拿著上了二樓臥室。

    一旦去年夏天被當作參照系,他才發現那時候的陳何良真的好敷衍,那時候的自己更是失了智,瞎了眼。

    除夕之夜要守歲,盡管拼命告訴自己要保持清醒,不知不覺靠著枕頭睡著了。

    半夢半醒之間,好像有酒灌進嘴巴,清甜的黃酒香,他已經好幾個月沒沾酒,一時間渴得厲害,大腦還未反應過來,就已伸出舌尖探出去,想要勾到更多的酒。

    那酒壇子好像頓了片刻,幾秒后,濃濃的花雕酒香鋪天蓋度涌進他肺里。

    蘭溪幾乎喘不過氣,唇舌都被封死,明明就沒有酒,陳年的黃酒卻劇烈灼燒過他喉頭。蘭溪覺得不對勁,緩緩睜開眼睛,看見陳何良瘋了一樣地吻他。

    陳何良兩手死死箍住他的腰,用幾乎能把他嵌進身體的力度,好像要把所有的酒氣渡進他嘴巴里。

    “放開”

    他掙扎著起身,又哪有力氣和一個醉鬼抗衡?上半身還未坐起,手腕就被扣住,一時不察,一頭栽進柔軟的大床里。雙眼被刺眼的燈照得睜不開,不過幾秒鐘的功夫,又被男人鉆了空子,翻身欺上,膝蓋抵在他兩腿之間。

    后頸被寬大的手掌摁扣住,他想去推開那只手,陳何良卻截住他的手,慌亂中,他聽見男人沙啞又粗重的呼吸,“杜宏說你小學被同桌拿圓規扎胳膊,他們欺負你不愛說話,中學經常被壞孩子堵在廁所收保護費,因為他們知道你沒爸爸,說你去酒吧打工被克扣薪水,欺負你是童工不敢去仲裁你過得好慘……”

    “我是過得很慘,慘到大過年的還要被你一個醉鬼欺負”,蘭溪胸口劇烈起伏,已經分不清是被壓的還是被氣的。

    陳何良嘴上道著歉,行為卻沒有一點道歉的意思,唇齒又咬上他耳朵,細細密密地啃噬。蘭溪穿的是睡衣,貼身、很軟,已經感覺到有一把上了膛的槍抵在他腰間,蓄勢待發。

    他吃力地抬了抬腿,沒好氣道:“收起你那爛好心,吃完飯就滾,誰準你進我房間的?”

    回答他的是陳何良更細密的親吻:“那一次在酒吧,我說我最后悔的事是認錯了光,今時今日才發現自己好淺薄。你不知道我現在有多后悔,我后悔沒有更早一點找到你,害你遭了好多罪,而我也虛度了許多年光陰!

    室內陷入死一般的寂靜。

    陳何良說完之后沒再“非禮”他,就老老實實趴在他身上,呼吸越來越輕淺。

    好半天,他以為陳何良睡著了,就推了推身上的人,沒反應。

    正要把人推下去,陳何良卻先一步起身,急急下床,手還沒有捂到嘴巴,今晚喝下去的黃酒就悉數吐了出來。

    白色地板侵染一片黃色水漬,惡心得不像話。

    江蘭溪:“”

    他慢騰騰套上睡衣,撐著身子起床洗漱,迷迷瞪瞪往客廳走。

    廊下的玻璃門大敞著,初冬的陽光毫不吝嗇投進院子里,陳何良站在池塘邊,嘴上咬一支煙,拿了只圓環項圈逗狗玩。

    陳何良最近迷上了“狗鉆項圈”的游戲。一開始甚至想用火圈,說要把小秋田犬訓練成軍犬級別,被江蘭溪拼命攔著才作罷。

    后來就用銅圈,小狗成功跳過去才有大骨頭吃,F在小秋田犬已經能連續跳三個不摔跤了。

    江蘭溪站在玻璃廊邊,看著一人一狗鬧得不亦樂乎,不自覺神游天外。

    小橋、流水、院子、小狗、一日三餐、睜開眼是愛的人……陳何良為他造了一個胡同里的小江南,在這方天地里,他看到大千世界繁華人間。

    一支煙快要燃盡,陳何良放在廊下的電話響起來。

    江蘭溪低頭一看,來電顯示是陳霆修,陳何良爸爸。

    他拿起手機遞過去。

    “什么時候醒的?”陳何良見他過來,捻滅煙頭,頭偏過去親昵地蹭他臉頰。

    小秋田犬見到另一個主人,項圈也不跳了,嗷嗚一聲累癱在蘭溪腳邊,探著舌頭呼哧不停,嗷嗷控訴暴君對它的虐待。

    蘭溪心疼地抱起小狗,忽聽旁邊的大狗不情愿道:“你以前醒來總是第一個抱我的!

    小黏人精,一點都不成熟。江蘭溪踮起腳在他唇上碰了碰,像往常每一天履行早安慣例,“早安,小王子。”

    小王子非常滿意地加深了這個吻。

    電話已經響起第二遍,陳何良輕嘖一聲,接通電話。

    他好像總是這樣,第一通電話能不接就不接,除非響起第二遍。

    還沒兩句,就吵起來。

    “你們一家三口都齊了,我去湊什么熱鬧?”

    “周日那天我和我媽過去,別想讓我和你們裝一家人!”

    小狗被嚇得一哆嗦,受了驚,從蘭溪懷里蹬出去,跑進屋了。

    “周日要去哪里?”掛斷電話后,江蘭溪問他。

    他記得周日那天是陳何良的生日,孫眉讓人送來了家門口地底下埋了十八年的花雕酒,說要給他們“助興”。

    自從孫眉知道陳家在京圈的地位,螃蟹荔枝西洋參也不讓他往江家送了,都寄到四合院來讓他做給陳何良吃。

    “小陳年輕,沒定性,你要攏住他的胃,讓他離不開你。”孫眉這樣告誡他。

    陳何良手機扔到一邊,輕嗤道:“老婆換了,岳父沒變,還想讓我跟他們一起去給外公拜壽,可笑。”

    “那你媽媽……?”回來了嗎?

    陳何良說:“周日之前會到!彼A苏Q劬,像是想起什么,俏皮地問:“我外公三十幾個孫輩,你知道他為什么最喜歡我嗎?”

    “為什么?”江蘭溪依言問道。

    陳何良:“我跟他生日同一天!”

    “”好吧,這也算是一種優勢。

    此時杜宏尚不知道,憑借那晚陪陳何良喝酒的情分,還有陳何良“朋友”的朋友的名頭,他的民宿品牌即將迎來大規模擴張。富人圈里向來如此,頂級豪門的一舉一動都是被追捧的風向標。

    大G從車庫中緩緩開出,江蘭溪左打方向盤,看見河邊柳樹下蹦跳著折柳枝的大男孩。

    朋友么?朋友之間或許開得起曖昧玩笑,但是坐在大腿上接吻,絕對不是朋友做出的事。

    面對陳何良,他的掌控力就會消失無蹤,他掌控不了陳何良,甚至掌控不住自己的心。

    手機屏幕被固定在出風口,顯示到周莊的導航路線。

    江蘭溪踩下油門,車子飛速穿過一排樓房,屏幕最上方跳出一條微信,“叮咚”一聲打斷了導航提示。

    “明天我們樂隊轉戰武漢,一會兒出來喝一杯?”

    江蘭溪垂下眼睫看了眼,繼續朝前打方向盤。

    陳何良兩條大長腿搭在副駕駛臺,輕而易舉就看到那條信息,輕嘖道:“這人誰啊,你要去跟他喝酒?”

    余光瞥見陳何良探尋的眼神,江蘭溪頓了一下,“也不是不行。”

    他要一點一點,找回面對陳何良時的失控感。

    江蘭溪絕不是愛好社交的人,陳何良蹙了下眉,又問了一遍,“他誰啊!

    上次也是,方頌澤送他回家那一晚,陳何良也是用這種語氣問他對方是誰。那次他被陳何良的質問繞進去,都沒有思考陳何良并沒有問的立場和資格。

    那么他跟誰交談往來,跟陳何良又有什么關系?

    他是這么想的,也是這么說的,“跟你沒關系!

    “喲,生氣了?”陳何良覺得新鮮,傲嬌小貓終于被踩到尾巴了。

    小貓嘛,尤其是波斯貓,脾氣雖說冷了點,清冷的外貌足以讓人折腰。

    陳何良隨手把手機從出風口的支架上拿下來,順著導航欄的信息點進微信。

    加好友的時間是昨晚,聊天記錄沒幾條,大多數是對方發,江蘭溪只回了幾句。

    最引人注目的是對方秀肌肉的頭像,大個子,絡腮胡,肌肉一塊一塊鼓起來。

    混熊圈的。

    酒吧里和江蘭溪彈電吉他的花臂鼓手。

    “他想睡你!标惡瘟疾[著眼睛舔了舔后槽牙。

    語音提示向右轉,打燈、變道,右轉方向盤,車子駛向一條單行道。人來人往,江蘭溪時不時踩兩下剎車。

    孫眉好像還沒睡醒,聲音略顯沙啞,有一種慵懶的迷離。電流里傳來她漫不經心的嗔怨,“你不說我都忘記了,好像是有場演出,你幫我跟書廳趙阿姨聯系一下,就說我生病嗓子不好,取消掉好了。”

    “你說什么,我聽不清!”陳何良朝他喊。

    焰火照亮彼此的臉,江蘭溪喊回去:“明天是除夕,你不在家過年,來蘇州做什么?”

    陳何良大喊道:“你說過每周抽一天和我吃飯,你這周欠我兩頓飯,我想要明天和后天,行不行?”

    嗯,明天和后天,除夕和春節,這跟一塊過年有什么區別?

    第 70 章   第 70 章

    煙花在高空綻放,天幕傾瀉下流光,寒冬變得暖洋洋。

    陳何良目的達到了,嘴角的笑就沒下去過,下一個“摯愛江先生”出現時,又假裝若無其事問他想不想靜香。

    當然想。

    靜香是扁鼻犬種,在高空中有窒息風險,不在航空公司托運范圍,只好把它留在北京。

    他本想托付給秦羽照看,偏偏秦羽受了情傷,堅決不和堂兄一起過年,秦羽為了證明自己依然瀟灑,選擇飛往太平洋小島度假,于是他只好在中介app上找了個同城姑娘每天上門遛狗。

    “算了,我還是”

    “自己找房吧”幾個字還沒有說出口,只見陳何良舌尖抵了下左臉頰,磨著牙像是在悶笑:“行,明天我叫人收拾出來,這兩天就搬進去!

    還真有啊……

    蘭溪有點后悔,早知道就不該多嘴。

    搬家是一項挺費心思的事情,如果他是女生,住進男方家里,跟訂婚也差不多了。和陳何良時不時來找他不一樣,這意味著他們即將開始同居生活。

    他心里不踏實。這么多年,孫眉談過不少戀愛,都沒有跟人同居過。這回一上來就整了個大的,會不會太奔放了些。

    于是找了個中午把秦羽約了出來。

    “你有事快點說,我只有一個小時!鼻赜疬叢梁惯吚_椅子,額角全是汗,看樣子熱壞了。

    秦羽自從做了人家“金主”,為了給妹子提供資源,整個人變得極有上進心,以前家族生意拽都不拽,現在居然主動進公司了,跟在堂哥手下做事,每天忙的四腳朝天。

    蘭溪把冰摩卡推過去,又遞給他一張紙巾讓他擦汗,慢吞吞道:“陳何良要我搬去他家住!

    “噗——”秦羽一口咖啡噴出來,蘭溪嫌棄地一躲,有幾滴噴在白襯衫上。

    秦羽手忙腳亂給他擦衣服,不可置信道:“你再說一遍?搬去陳家?他是瘋了嗎?”

    “不是陳家”江蘭溪說:“是陳何良在外面的房子。”

    本以為按秦羽的性子,一定會嘲笑同居這種事不是他的個性。

    誰知秦羽一挑眉,“那挺好啊,就你那破公寓,你不搬我都想我把房子給你住了,每次去你家衛生間都有一股下水道反臭的味,難聞死了!

    “這樣啊”江蘭溪抿了一口咖啡,“剛才提到陳家,你反應怎么那么大?”

    秦羽頓了一下,欲言又止道:“陳家那種家庭出了名的規矩多,連陳何良他媽媽那種大戶人家的名媛都受不了總之你最好避著點!薄昂俸伲炔桓阏f了,我趕時間去接我老婆,約好下午去方大師的工作室選材料”,李成眉飛色舞跟他揮手道別,“改天請你吃全聚德!”

    李成走后,蘭溪思前想后,決定給方頌澤發一條感謝信。他不確定方頌澤接李成的單是不是有他的因素,作為中間人,感謝一下總沒錯的。

    他好像一直在對方頌澤說謝謝,上次聯姻的事,這次李成珠寶的事。

    許久沒收到回復,蘭溪又把手機放回兜里。

    在琴房練了一會兒琴,離開樂團時在停車場碰見演出部吳主任,那個光頭大胡子。

    托陳何良的福,蘭溪現在有一整個車庫的豪車隨便開,他最常開的是不起眼的寶馬7系。

    吳主任和葉辰關系好,后來葉辰走了,蘭溪和吳主任的關系就有點尷尬。打了個招呼就要離開,吳主任卻大步朝他走過來。

    吳主任敲了敲他車窗,態度比之前好上十萬八千里:“江老師,有個事找你,有位太太電話打到我這里來,想請你去清泉莊園做一場胎教,您給安排個時間?”

    當初葉辰搭上陳何良那會兒,吳主任每天跟在葉辰后面打聽權貴喜好,還真被他整出點門道,樂團演出之余,就做起中間人的買賣,給樂手拉活兒,從中抽點中介費。

    不過他也不是誰的中介費都抽的,比如對方指名道姓要找的人,他就主動湊上去送一個順水人情。

    這是來給他送人情了。

    不過做胎教,放莫扎特的聲帶不就好了?蘭溪慢吞吞道:“我最近要錄唱片,檔期排到元旦以后了。”

    “那位太太早聽說過你的大名,說不論時間,報酬能給到六位數”

    六位數蘭溪十動然拒,“唔,實在忙不過來,您再問問別人!

    上次接受完治療師的肌肉訓練,情況雖有好轉,但肌肉過度用力時還是有些酸麻,治療師要求他嚴格控制拉琴時間。

    為此他婉拒了一切私人邀約,小規模商演也不接了,只接一些大型演出獨奏和作曲家的邀約。

    自己立的規矩,就不能破開口子,權貴圈里消息通達,今天接了這個,明天再有私人邀請去還是不去?總不能落人口舌。

    名和利不可兼得的情況下,他選擇出名。

    他想以更好的姿態和他的少年并肩。

    回到四合院已經快七點,夕陽淌進玉河里,貼在水皮上,錦鯉也鍍了層金光。不知道誰家大肥貓趴在岸邊,迅速扎了個猛子,叼走一條半大的魚。

    肥貓邁出優雅的貓步飛上屋檐,一只小一點兒的灰貓從朱瓦后探出頭,兩只貓共享一頓晚餐。

    看到這一幕,蘭溪突然有了養小動物的沖動。

    小動物,他和陳何良的小動物。可能跟孫眉即將嫁入江家有關,蘭溪也要成為江家大少爺,孟管家最近對他更加熱情。

    江鶴去沒去公司蘭溪不知道,但他知道江鶴現在肯定顧不上見他。

    他開秦羽車過來的,車停在外面一個運動場旁邊,停車的時候看見江鶴擁著一個身形高挑的女人上了車,二十多歲,看模樣是江鶴新招的秘書。

    他走過去的時候,車窗縫隙里飄出來一股散不開的膻腥味。

    孟管家把衣服保管得很好,一共兩套,一套典禮的,一套敬酒的,立式衣柜里蒙了一層防塵布,嶄新到一點翻折痕跡都沒有。他簡單試了一下,大體合適,不用修改,又讓孟管家放回去 。

    這種高定禮服面料特殊,一疊就會皺,皺了不好打理,帶回家也是麻煩,于是跟孟管家說訂婚那天讓人直接拿到現場去就好。

    孟管家應了一聲,問他今晚要不要留下來吃飯。

    “不了,我打算減肥!碧m溪摸了摸自己的小腹。

    剛才穿襯衣的時候,小腹有一點點緊繃,是時候餓自己幾頓了。

    “那行,您稍等一會兒,我去刨幾個地瓜!闭f完孟管家就一路小跑去了后院。

    蘭溪心想,孟管家一定是個心靈很富足的人,夏天種西瓜,冬天種地瓜,小小的江家后院被他折騰得有聲有色。

    他站在田埂邊上等。

    地瓜田是夏天西瓜田翻新的,角落的涼棚都沒拆,那時候陳何良扣住他手腕,把他摁在最粗的那根柱子上索吻,滿嘴迸開西瓜的清甜。

    物是人非,不忍卒看。

    “你最近是不是很得意?”

    墻角那頭傳來一個熟悉又淡漠的聲音,蘭溪回頭看去,他的弟弟,江知竹穿過田埂向他走來。

    身邊跟著一只大狼狗,油光瓦亮的黑毛,竟然不是妞妞?

    大狼狗倒像是得了妞妞的真傳,一見到他就呲著牙要撲上來,又被江知竹拉緊脖套拽回去,江知竹摸著狗尾巴說:“別介意,它今天沒吃飽!

    沒吃飽,所以要吃我?蘭溪覺得這話有歧義,顫著腿后退兩步。

    狗暫且不提,得意二字,他猜不出什么意思。他心想,但凡江知竹知道他每天過得什么日子,就知道他有多糟心。

    手臂正在康復中,暫時不能拉琴先不提,周傾雨那個倒霉催的還在重癥病房,方頌澤每天守在醫院,都沒有時間跟他商量訂婚的事,據說那瘋子見不到人就砸杯子,已經出現狂躁癥狀。

    還有一個陳何良,憑借一根肋骨千方百計碰瓷,時不時來個擅闖民宅,搞得他一回家就頭疼。

    到底哪一件事值得得意?

    江知竹見他避而不談,勾起唇角嘲諷道:“忘了恭喜孫女士,做了二十幾年單親媽媽,終于在更年期聲名大噪。”

    那語氣就差明說,你攤上這么一個媽,真夠倒霉的。

    “你什么意思?”蘭溪目光一凝。

    冬天的土有些硬,孟管家握著鐵锨撅地瓜,撅幾下就得直起腰來擦擦汗。江知竹收回視線,問:“你知道七符為什么和我媽感情深嗎?”

    不待他答,自顧自說道:“因為我媽沒問要過七符任何東西,過節、生日,也只是讓七符送一束花,有時候是玫瑰,更多的是康乃馨!

    “那些珠寶首飾,古董花瓶,當年七符捧到我媽面前,我媽都沒有收。而孫女士,不僅收了,還拿去送人,還鬧出那么大的笑話,我聽說這件事的時候,簡直為你臊得慌!

    蘭溪不知道是怎么回到家的。

    天已經黑了,小區犄角旮旯都是亮堂堂的,所有陰暗無處遁形,都沒有個角落讓他躲一躲。

    江知竹最后的嘲諷回響在耳邊,“你轉告孫女士,與其苦心積慮進入江家大門,不如好好收斂自己,別總做讓江家丟臉的事!

    確實是,有夠丟臉的。

    不止江知竹為他臊得慌,就連他自己聽完后,都恨不能找個地縫鉆進去。

    電梯緩緩上行,他甩了甩腦袋,把亂七八糟的思緒拋到腦后,開始琢磨減肥吃幾個地瓜比較好。

    從電梯門出來,腳步頓住。

    明亮的白熾燈下,陳何良屈一條腿坐在他家門口,昂貴的大衣被鋪在地上,正低著頭把玩一張衛生紙,撕成一條一條的形狀。長長的睫毛在眼瞼處投下一圈陰影,襯得眼尾的桃花痣更加分明。

    像一只很乖巧的看門狗。

    見他走過來,陳何良兩手撐地站起來,很自然地跟他招手,“今天靜香不給我開門了。”就這么一直往前走,過往的腳印很快被新雪蓋住,腿卻跟灌了鉛越來越沉。走到一家酒店門口,實在走不動了,就進去開了一間房。

    泡進浴缸里總歸舒服了些。他摸出手機給秦羽發了條信息,說孫眉暫時在那房子里住著,讓他哪天回去的時候有個心理準備。

    秦羽很快回過來電話,“幸虧你說了,我差點就拎著火鍋底料去找你了!不過孫姨確實厲害啊,剛來北京就整了波大的!幸虧江知竹他媽去的早,要不現在指不定多埋汰呢。”

    從秦羽嘰里呱啦的只言片語中,他拼湊出陳家當前的雞飛狗跳。

    那天孫眉大鬧病房后,陳家大費周章去查了當年的事情。二十年前并不像現在四處有監控,那時還是紙質化辦公,很多線索已經無處可循。

    總之經過一番查證,終于確認孫眉是當年報警的人,他們家孩子的救命恩人。

    “你不知道,江知竹整個人都傻了,我聽說你爸親自帶著他去陳家道歉,大雪天的門都沒讓進。這要擱以前,陳家大門還不是他來去自如?以前他在圈子里混得開全靠陳何良帶他,現在事情爆出來,核心圈那些人都不帶他玩了!

    秦羽一陣唏噓,“也不知道江太太怎么想的,不過自從她昧下這件事后,不管江家還是余家,都拿到不少好處。要不是你媽這一鬧,誰知道真相竟然是這樣?”

    “我可聽說陳何良都病得下不來床了,嘖,大少爺順風順水陰溝里翻船了,被人欺騙的滋味不好受吧,活該他也有今天”秦羽意猶未盡道:“你住哪個酒店?我去找你啊?這個天不涮火鍋可惜了!”

    “別來了小羽”,室內隔音很好,他卻總聽到風聲呼嘯,浴缸里的泡沫也像千斤棉花堆在胸口,壓得喘不過氣。他對著電話說:“我不太舒服,想一個人靜一靜!

    被信任的人欺騙,陳何良也嘗到這種滋味了嗎?

    太諷刺了。

    最看不上的人,費盡心思要報復的人,居然是救命恩人。

    頭越來越沉,一覺醒來,渾身軟的沒有力氣,一摸額頭,才知道是發燒了。

    打電話讓前臺送來一盒布洛芬,吃完一顆又沉沉睡去。

    當晚蘭溪做了一個夢,夢見他回到了二十年前的夜晚,溫榆河畔的小木屋。

    天上下著雨,沒有月亮,也沒有星星。

    他聽見小狗在申吟,他決定過去看看,孫眉說河邊有危險,有埋伏的野豬,和抓小孩的壞人,他不聽勸,甩開孫眉就跑了過去。

    鏡頭一轉,他看見了小木屋里的臟小孩。

    三四歲的小娃娃,身上搭了條破毯子,像個受傷的小獸蜷在廢墟里發抖,小孩很小,還不到他小腿高,他很輕易地把小孩抱起來。

    “你叫什么名字呀?”他把人抱在懷里,輕輕拍小孩的背。

    懷里的小孩怯怯的,緊緊揪著他的衣服,很小聲地顫抖:“我叫七符。”

    他把小孩送到警察局,陪小孩一起等爸爸媽媽。

    他看著小孩上了一輛豪車,夜幕里,小孩和他揮手說再見。

    他還想繼續說點什么,孫眉的聲音自耳邊響起,越來越清晰:“我們救了陳家的繼承人,要不要讓他們每年,哦不,每月給一筆生活費?還是讓陳家人保個媒,給你找一個好爸爸?”

    蘭溪從夢中驚醒,床頭小夜燈照亮淡青色的眼。

    一摸額頭,全是冷汗。

    不知道什么時候開始,他已經習慣床頭亮一盞小夜燈,否則總是睡不安穩。

    床頭柜有香煙和打火機,預備給抽煙的客人。他不會抽煙,內心卻生生涌起抽煙的沖動。

    習慣了劃火柴的手不太適應打火機,摁了三下才把打火機點亮,他回憶著陳何良吸煙的樣子,輕輕抿了一口煙。

    嗆得肺里生疼。

    猛烈地咳嗽過后,他忍不住彎了彎唇角。

    孫眉會懊悔,會抱怨,他又何嘗不是呢?

    當年如果他過去河邊看看

    江太太這個稱呼有歧義,他比江知竹大了五六歲,肯定不會認錯的。

    然后

    然后呢

    然后孫眉仍舊會借這個恩情“敲詐”豐厚的酬報,最后恩情成了怨尤,他和陳何良,依舊不會有交集。

    命運就是一個齒輪,絞得嚴絲合縫,環環相扣,沒有一分罅隙。兜兜轉轉,糾糾纏纏,他和陳何良在不同的時空輪回,不管如何相遇,注定兩敗俱傷。

    沒有一種可能,可以重新扭轉時間的因果。

    那只叫妞妞的德牧犬,見到他總是叫個不停,陳何良在的時候會收斂一些,陳何良一走,就虎視眈眈要撲上來。他試著喂過骨頭,也喂過肉,不管用。

    為此陳何良沒少笑話妞妞不喜歡“后媽”,于是又把狗送回到江知竹那兒。

    江蘭溪進了廚房,從冰箱里找出一條收拾好的小鯽魚。陳何良偶爾加班,他已經習慣每天熬一鍋魚湯等陳何良回來喝。

    陳何良真的好愛喝魚湯,每次喝都會夸一句越來越像他媽媽的手筆。江蘭溪不排斥這樣的夸獎,甚至覺得這是一種認可。

    媽媽兩個字,總會給人一種家的溫馨感,不是嗎。

    現在家里就住他們兩個人,還真有種家的感覺。剛搬進來那幾天,管家就住在大門口的倒座房間,江蘭溪總覺得不習慣,跟陳何良提出來最好兩個人住。

    于是陳何良讓管家搬進了附近胡同,每天只過來一趟打理院子。

    鏟勺翻動,魚香在胡同里越飄越遠。是最溫馨的家常味。

    蒸汽一熏,腦門起了一層細汗。他抽了張紙巾擦汗,操作臺的手機屏幕閃了一下。

    他以為是方頌澤回了信息,走過去一看,居然是江鶴。

    自從那次江鶴打了他一巴掌,他再沒去過江家了。江鶴一開始還時不時問他什么時候分手,提點他分開時務必掌握主動權,免得淪為上層社會的笑柄。后來見一直沒分,也就沒搭理他了。

    點進微信界面,消息顯示在屏幕上。

    [爸爸早該想到的,你媽那種交際花教出來的兒子肯定差不了,這不都把陳何良迷得團團轉了?連T市的文旅開發大盤招商項目都整包給咱家了,比你跟人聯姻還管用!趁他對你還新鮮,多吹吹枕頭風,爸過年給你發大紅包。]

    文旅開發大盤

    圈子里關于陳家的討論很少,好像和外界有一層天然的面紗,沒有人敢去伸手窺探那一角,又或者,那不是可以被隨意談論的人家。

    “你男人真的蠻好的,前些天小晴和別的女明星搶女主角,險些沒搶過,氣得我給你男人打了個電話,他一句話就給解決了。嘖,酷的,人和人的差距怎么就這么大……

    你千萬跟他鎖死了,我那些叔叔伯伯們知道我和陳家大少爺玩在一起,對我都另眼相看了,嘖,你是沒看見他們那副嘴臉……”

    “”

    陳何良的速度果然很快,后天中午就打電話來說收拾好了,隨時可以搬進去。

    “我東西不多,就幾件衣服,還有一些生活用品,估計兩個行李箱,你開車來接我?”

    接電話的時候,江蘭溪正在往小型收納箱里歸置洗護用品,指尖停在剩下的兩片臀膜上,想了想,扔進了收納箱最底下。

    這些是他前段時間買的,他比陳何良將將大出六歲,體力一點也比不上,搞得他都懷疑自己老了。他還記得那天江知竹的表弟,紅毛唇釘小屁孩跟他說過的,陳何良的追求者們十八般道具,多少讓人有點危機感。

    陳何良輕笑著答應,”我四點鐘有空,你睡個午覺,睡醒就看見我了。”新疆之行結束,蘭溪回到樂團報道。

    和陳何良分手一事瞞得了一時,瞞不了一世。特別是團長那種勢利眼的性子,鼻子簡直像沾了雷達,十米之內探測權貴。

    以前和陳何良在一起時,團長恨不能把他捧成樂團的頂梁柱,至于現在他想象不出團長會怎么對待他。

    出乎意料的是,團長并沒有對他怠慢分毫,反而掏出一張音樂家協會報名表。

    “今年樂團有兩個名額,你各方面都不錯,申請下試試!

    說是試試,應該就大差不差了。樂團總監是音協的常務委員,遞上去的名額基本板上釘釘。

    “小江啊,你要多跟七符溝通感情啊!七符打聽你的行程都打聽到我這里來了,問我知不知道你去新疆這回事,嘿,真稀奇!他以前哪在乎這個呀”

    填表格的時候,團長開啟嘮叨模式。

    手中的筆一歪,姓名位置劃出一道橫線,他把這張表扔進垃圾桶,抽出張新的重新寫。昨天那個血淋淋的拳頭在眼前浮現,蘭溪遲疑片刻:“您怎么跟他說的?”

    “實話實說唄,說你在新疆樂不思蜀,三催四請也不回來,大抵被艷遇絆住了腳步,哦,我還叮囑他一定要看好你,畢竟小江老師跟剛來北京時不一樣嘍,現在是咱們樂團的招牌,炙手可熱的明星小提琴家

    新疆的伙食真有那么好?你最近胖了不少啊……”

    第二張紙也被劃破了。

    蘭溪嘴角牽出一絲笑:“烤全羊很好吃。”

    這天午睡結束,江蘭溪收到一條信息,來自江知竹,約他傍晚在金融街某個咖啡廳見面。

    他并不意外,從他和陳何良分手的那一刻,他就知道,這一刻終究會來。

    金融街很清靜,輕易沒什么人,江蘭溪到的時候江知竹已經坐在窗邊。

    江知竹好像比之前白了不少,也可能是黑色衣服顯白,他正抬頭跟服務員點喝的,嘴角微微揚起,看上去禮貌極了。

    “抱歉,路上堵車。”蘭溪拉開椅子坐在他對面。

    “給你點了絲絨拿鐵”,江知竹把菜單交給服務生,“沒點錯吧?我記得七符有一回提起過,你每次都點這個口味!

    來者不善。

    江蘭溪輕輕嗯了聲。他和江知竹,印象中從來沒有像現在這樣聊過天。

    “七符就是很周到的人,只要他愿意,可以記住每一個人的小習慣,可以輕而易舉地讓任何一個人喜歡他!

    說話間,江知竹撕開一小袋太妃糖扔進黑漆漆的咖啡里,“你不知道他小時候有多好看,冰清玉潔的,任誰看一眼都會喜歡上,我媽媽就特別喜歡他,每次他來我家,就給他燉魚湯,他一開始叫我媽余姨,后來就直接叫媽媽。”

    咖啡館很安靜,舒伯特的小夜曲悠揚、動聽。

    蘭溪指節一下一下敲擊杯壁,“如果你叫我來是為了緬懷你媽媽,我想你找錯人了!

    江知竹每次見到他必然是橫眉冷對,看他一眼都嫌煩,今天竟然坐在他對面為故去的江太太開追思會,實在不像他的作風。

    “因為你!”

    蘭溪話音剛落,江知竹的眼神忽然銳利,和剛才眷戀的神色大相徑庭,偽裝的人露出了本性。

    “因為你的存在,上學時周圍同學沒少叫我江二,你知道七符怎么對付那些人的嗎?”

    江知竹攪動冰塊的聲音有些吵,有那么一瞬間蘭溪想要捂住耳朵。

    江知竹嘴角漾起一抹滿足的笑,“但凡是七符認定的人,就會拼盡全力去保護。你知道嗎,他把叫過我江二的人一個一個找出來,每一個都揍了一頓,摁著他們的腦袋讓他們叫我江大少爺。”

    這會兒是下班時間,傍晚的火燒云通紅得像要壓下來,各個大廈里陸續走出來衣著光鮮的金領。蘭溪抿了口絲絨拿鐵,好苦。陳何良每次都會給他放全糖的。

    他把苦苦的咖啡放回桌上,說:“你找我來,就是為了向我訴說你們感天動地兄弟情嗎?我的

    弟弟!

    江知竹露出一抹訝異,有點不解蘭溪為什么如此鎮定。他哪里知道,經過這么多天,吃飯、睡覺、旅行,蘭溪早已清醒了不少。

    陳何良和江知竹本就一起長大,又是叫過一個媽的交情,關系好在所難免。

    有些事情注定無法強求。

    “我跟他告白過。你知道他為什么拒絕我嗎?”江知竹見他不為所動,拋出一枚殺手锏。

    他不想失去你這個朋友。

    “那我等你!苯m溪微笑著說。

    搬家這種事情,向來是情侶一起。好像有個外國人發表過篇論文,說一起搬家的情侶會更相愛,這意味著兩個人將共同進入下一段生活,親密關系也將進入下一個階段。

    是的,他們要進入下一個階段——正式同居了。

    他好像越來越依賴他的少年,恨不能朝朝暮暮才好——那是一種情感上的渴望,三十年來鐵樹開花,陳何良的時間和精力他都想占據,那是他賴以生存的養分。

    收拾好東西后,時間還早,猶豫了一會兒,又把那兩片臀膜拿出來。

    都用掉算了,因為陳何良來找他的第一件事,一定是揉他pp。

    江蘭溪脫了褲子敷上臀膜趴在床上刷手機,纖細的小腿一上一下地翹動。不一會兒陳何良來了電話。

    “出發了嗎?堵不堵車?”江蘭溪問他。

    電話那頭靜了片刻,“哥哥,知竹剛才打電話說有事找我,我幫你叫了搬家公司,你跟他們的車走,他們連人帶東西一并拉過去!

    室內陷入死一般的寂靜。

    陳何良說完之后沒再“非禮”他,就老老實實趴在他身上,呼吸越來越輕淺。

    好半天,他以為陳何良睡著了,就推了推身上的人,沒反應。

    正要把人推下去,陳何良卻先一步起身,急急下床,手還沒有捂到嘴巴,今晚喝下去的黃酒就悉數吐了出來。

    白色地板侵染一片黃色水漬,惡心得不像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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